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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淺綠 -【錯嫁良緣之軍師夫人】《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2 03:23 AM     標題: 淺綠 -【錯嫁良緣之軍師夫人】《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2-15 02:27 AM 編輯

【書名】:錯嫁良緣第二部--軍師夫人(出版名:錯嫁良緣之一代軍師)

【作者】:淺綠

【內容簡介】:

  她是光榮退役的功勳特警,她是斷案如神的帥氣警探。

  一塊詭異的黃金八卦盤,將她帶入異世,更可笑的是,當她醒來時,已成為一件「禮物」,被送進以武為尊的將軍府。

  他是威震六國的冷面戰神,他是手握兵權的鎮國將軍。

  一道聖旨,送來柔弱小妾,他拂袖而去。再次歸來,他的副將、前鋒均對他視而不見,而是口口聲聲「夫人以為如何?」

  將軍府幾時易主?斷案、練兵、夜襲、剿匪、巷戰、反恐、海戰輪番上演,她玩得風生水起,他卻有些招架不住。

  烽煙再起,戰火紛飛中,那雙黑眸遙遙相望。她忽然明白,原來,她早已將心遺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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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2 03:39 AM

第一章 楔子

  今夜的月亮異常的明亮,卻被一層血紅色的雲霧籠著它,使得原本清雅的月華,看起來陰森異常,連空氣中彷彿也透著血腥味,凌晨兩點的夜晚格外的寂靜,只有樹葉摩挲得沙沙作響,沒有人會去在意夜空詭異。

  一輛本田越野警車呼嘯而來,一個漂亮的甩尾,車子在法政樓前停了下來。偌大的停車場空空如野,車子還是不偏不倚的停進了畫好的停車位裡,可見來人車技不俗。

  車門打來,一雙修長的腿瀟灑的跨下車,來人是一名年輕女子,高挑清瘦的身材目測不低於175公分,細碎的短髮清爽利落,素白的襯衫有些皺。大半夜的,她的精神看起來異常的好,眼神執著堅定。

  女子微微瞇眼抬頭看去,漆黑一片的大廈還有一間房間亮著燈,十三層解剖室!

  顧雲唇角輕揚,晴不接電話,十有八九是還在解剖屍體!

  顧雲走進大樓,門衛大伯立刻走了出來,看清來人,大伯熟稔的笑道:「顧隊長,來找卓法醫啊?」

  顧雲點頭回道:「嗯。」

  「我剛才巡夜的時候看見解剖室的燈亮著,她應該還在忙呢,你們還真是幸苦啊!」都凌晨兩點了,一個還在解剖,一個還要過來等資料,刑偵這行真不好幹。

  「我上去找她。」顧雲微微一笑,熟練的推開樓梯間的門,邁開長腿,朝著十三層走去。一般情況下,她都不會乘電梯,她沒有幽閉恐懼症,只是單純的懶得等而已。

  看著那道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樓梯間,門衛大叔失笑搖頭:「兩個工作狂。」他在這棟樓裡做了十幾年門衛了,工作狂見多了,年輕人,能吃苦是好事,這兩個娃,不用幾年,一定升職!

  走進十三層,走廊上的燈還亮著,但是所有辦公室的門都已經鎖上了,顧雲並沒有去解剖室,斜靠在卓晴辦公室門外,雙手環在胸前,思索著這段時間以來的連環兇殺案。

  半個小時後,淺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顧雲瞇眼看去,卓晴一臉疲憊的走出解剖室,她身後的記錄員也是滿臉倦容,抱著一箱證物緊緊的跟在她身後。

  「怎麼樣?驗屍報告出來了嗎?」才走近辦公室,兩人立刻被人堵了個正著!

  看著斜靠著門框,精力充沛的顧雲,邢藍哀號:「顧隊長,您也太誇張了吧!現在是半夜三點耶!」

  顧雲輕輕佻眉,笑道:「所以呢?」

  挫敗的垂下肩膀,邢藍無奈的回道:「所以您稍等,我馬上去整理,天亮之前一定有結果!」難怪顧隊長和卓醫生能成為好朋友,兩個人都是工作狂!

  看著耷拉著腦袋走進辦公室的邢藍,顧雲揚聲笑道:「多謝了!」

  卓晴已經打開了對面她的專屬辦公室,顧雲立刻跟了進去,還沒來得及開口,卓晴特有的清冷低音緩緩響起:「怎麼,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啊?」

  「去你的!」白了她一眼,顧雲斥道:「這一個月以來頻發女性被殺案件,李局眼睛都快噴火了,現在刑偵二隊的人,哪裡還分白天晚上!」

  卓晴隨手扯下固定髮絲的鋼筆,一頭過腰長髮立刻垂下,疲憊的靠坐在沙發上,半瞇著眼,懶懶的問道:「昨天省級散打比賽的結果有沒有懸念?」

  「沒有!」說起這個她就來氣,案子這麼多,局領導還一定要她參加省裡的比賽,每年都是她拿女子組第一,還有什麼好比的!看著卓晴舒服得快要睡著的樣子,顧雲輕拍她的肩頭,低笑道:「我說大小姐,我在和你說案子!」

  眼睛輕瞇著,卓晴的聲音懶散,卻依舊清冷明晰:「這個死者確實與前三宗命案裡的死者有共同之處,都是被掐住氣管,窒息而死,而且十個手指的指甲都被拔除。從殺人手法上看,屬於同一種手法,如果真是一起連環殺人案,按照屍體的腐爛程度看,這個女死者是第一個受害人。」

  聽著卓晴的分析,顧雲也在辦公室裡來回走著,思考案情,忽然發現辦公室門口有一個隱隱反射著亮光的東西,走過去撿起來一看,那是一面鑲嵌著八卦圖形的金色小盤,會裝在證物袋裡的,應該是證物吧。

  走到卓晴面前,顧雲問道:「這是什麼?」

  緩緩睜開眼睛,看清顧雲手裡的東西,卓晴暗罵,邢藍這丫頭,做事總是這樣毛躁,這麼重要的證物也能丟!坐直身子,卓晴回道:「死者衣服口袋裡找到的,等檢驗科的同事檢驗之後,應該就會到你手上了。」

  一聽是這宗案子的證物,顧雲立刻來了精神,辦公室只開了盞小檯燈,顧雲索性掀開百葉窗,藉著今晚異常明亮的月光仔細研究起來。

  眼睛專注的盯著手裡的東西,顧雲完全沒有注意到暗黑的夜空在她拿出八卦盤對著月亮的時候,漸漸被猩紅色的流雲所覆蓋。

  奇怪,剛才看明明是金色的,怎麼現在看,就變成了紅色呢?!難道反面是金色?翻過來細看,另一面也是一樣的血紅八卦圖,整個小盤子還似乎隱隱透著紅色的光芒,怎麼會這樣?!

  「嘶——」心裡疑惑著,手上忽然一痛。

  卓晴起身走到她身後,問道:「怎麼了?」

  低頭查看手指,只見食指上一道深深的血痕,幾滴鮮紅的血落在證物袋上,顧雲無所謂的笑笑:「沒什麼,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劃了一下。」

  手指上的傷口很深,血還在滴滴答答的流著,顧雲漫不經心的樣子讓卓晴皺眉,從旁邊的書架上拿來藥棉,捂在傷口上,卓晴冷冷的哼道:「按住傷口!」

  顧雲翻了個白眼,不就是一點小擦傷嘛!

  按著傷口的藥棉,很快又被血浸濕,卓晴銳利的眼微閃,什麼東西這麼鋒利,竟然連止血都困難?!拿過顧雲手中的東西一看,卓晴大驚:「怎麼會這樣?!」

  什麼讓一向冷傲的卓法醫大驚失色啊!顧雲也好奇的伸過頭來,一看之下,顧雲也驚異的低叫道:「血……滲進去了!!」

  原本滴在透明證物袋外的血滴不見了,血居然出現在血紅八卦圖之上!!怎麼會有這種事,血液穿透了證物袋……

  「糟了!」一怔之後,兩人異口同聲叫道:「這回報告難寫了~」

  兩人相視苦笑,頭疼著如何解釋顧雲的血液為什麼會出現在證物之上,誰也沒有注意到,那滴滲入八卦盤的血跡,正沿著弧形的溝槽,流入陰陽相交的中心……

  當血液落入中心的那一刻,八卦盤忽然放著出一道極強的紅光,卓晴和顧雲都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眼前一黑,軟到在地。

  光芒一閃而過,主檢法醫室裡,還是那盞小檯燈,地上躺著兩個暈倒在地的身影。

  顧雲手上血流不止的傷口已恢復如初,沒有一絲傷痕。

  金絲八卦盤穩穩落在她們的身側,毫無異狀。

  窗外的天際,月華清朗,一切都是那樣的平靜。

  ***

  瓢潑的大雨,伴著轟鳴的雷聲,大風將殘破的窗戶吹得東倒西歪,啪啪作響!不大的破廟側屋裡,蜷縮著三個年輕女子,大紅的嫁衣,在這漆黑陰森、到處透露著陳腐之氣的廟宇中,顯得格外的詭異。

  屋裡沒有燈,偶爾的閃電會將破廟照亮,一道道利劍般的電光,每一下,都彷彿直劈入地,扎眼的白光,震耳欲聾的驚雷聲,讓看起來年紀最小的女子驚恐的縮起身子。

  用力拽著大姐的胳膊,青末低泣道:「大姐,我們現在怎麼辦?我好怕!」

  又是一道電光閃過,終於能看清幾個女子的樣貌,三人皆是豆蔻年華,各有風華,絕美的左臉,能讓所有女人嫉妒,男人傾慕,只可惜,她們的右邊臉頰上,被劃了兩道深深的刀痕,幾乎毀了整個右頰,在這電閃雷鳴的夜裡,看著頗為猙獰。

  輕拍著小妹的肩膀,青靈面如死灰,低喃道:「過了這座山,就出了皓月國了,難道我們真的沒有辦法擺脫禮物的命運?!」

  「我不甘心!」倔強的眼死死的盯著破廟外雷電交加的雨幕,青楓緊咬著的下唇幾乎破皮流血。

  緩緩抬起頭,靠著青楓的肩膀,青末懂事的小聲安慰道:「二姐,你別害怕,聽說你要嫁的那個樓丞相,是難得的謙謙君子,文治武功,無不出類拔萃,他,應該不會虧待你的。」最可憐的是大姐,要被送進宮裡,傳說穹岳王喜怒無常,嗜血霸道,溫柔嫻靜的大姐什麼受得了!!

  青楓嗤之以鼻:「誰稀罕!!」

  轉過身,一手握著大姐的手,一手握著小妹的手,青楓狠狠的低吼道:「我好恨!憑什麼穹岳國主一句話,就可以為所欲為!憑什麼皇上的無能,要我們青家去承擔?!憑什麼他殺死了我們的爹娘,我們還要作為他進貢的禮物去討好穹岳?!!憑什麼!?」

  輕柔的撫摸著青楓因為嘶吼、仇恨而變得扭曲的臉,青靈低歎道:「就憑穹岳是六國之中的霸主,各國朝拜。就憑皇上是一國之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誰讓我們只是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命運從來都不是掌握在她們手裡的!

  甩開青靈的手,青楓豁然起身,背過身去,不甘的回道:「女子又如何?!我就是不去穹岳!」

  看看二姐倔強的背影,在看看大姐憂慮的臉,青末怯怯的說道:「就連這張人人傾慕的臉,我們都毀了,他們還是要把我們送到穹岳去!二姐,我們根本沒有辦法改變什麼,不是嗎?」

  手輕輕撫摸著如今仍舊痛入心扉的臉頰,青楓深吸一口氣,咬牙回道:「就是死,我青楓也絕不任人擺佈!尤其那個人,還是雙手沾滿了爹娘鮮血的昏君!」

  青靈一驚,急道:「楓兒,你想幹什麼?!」

  緩緩轉過身,青楓雙手緊握成拳,堅定的說道:「姐,我要留在皓月,留在爹娘身邊,即使留下來的,是我的屍體!」

  迎合著楓兒的話一般,一道玄白的閃電直劈而下,亮光照在楓兒的臉上,青靈看見了她的堅持和決絕。

  罷了,緊緊的抓著青楓的手,青靈忽然覺得如釋重負,淡笑道:「好!姐姐陪你,反正活下去對我來說,已經毫無疑義。」不用去想將來要面對的一切,或許是一種解脫!

  半蹲在地上的青末也趕緊起身,抓著她倆的手,急道:「姐姐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末兒無論如何,也不離開你們!」

  青靈遲疑了,心疼的看著一臉單純的末兒,她或許還不明白死的意義,她才十五歲啊?!

  迎著末兒那雙清純的大眼睛,青楓也心如刀絞,但是一想到她要許給那個戰場上出了名的冷酷屠夫,青楓立刻打了一個寒顫,說道:「大姐,末兒這樣單純善良,留她一個人在世上,也只會受苦而已,今天我們就在這破廟裡,一家團聚吧!」

  看著三雙交疊在一起的手,青靈忽然覺得心裡暖暖的,彷彿是為了說服自己,青靈用力點頭,說道「好!一家團聚最好!」

  三人抬頭看了一眼頂上的房梁,默契的相視一笑,這是爹娘離世以後,她們第一次笑,因為過了今天,她們再也不會分來了!

  利落的解下腰間的紅綢腰帶,將這身絢麗的紅衣扒了下來,只著一身素白中衣,輕拋紅綢穿過房梁,三人站在殘破的方桌之上,將脖子套入紅綢之內,沒有遲疑。

  青靈看了一眼身邊的姐妹,閉上眼睛,輕聲說道:「楓兒,末兒,下輩子,我們還做姐妹!」

  「嗯!」青楓、青末用力點頭。

  三人手牽著手,輕踢方桌,紅綢倏然緊繃,三條鮮活的生命漸漸流逝。

  押送青家姐妹去穹岳的士兵在破廟的正殿休息,眼看著快停的雨,忽然又有瓢潑之勢,閃電驚雷越見瘋狂,像是要把這間本就飄搖的破廟劈個粉碎。

  其中一個小兵縮了縮脖子,現在還是春天,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春天下這麼大的雨呢!!隨意掃了一眼青家小姐所在的側殿,這一看可把他嚇個半死,在一道道閃電的白光下,三條直挺挺的影子在半空中蕩來蕩去,衣袂翻飛!

  怪叫一聲,小兵連滾帶爬的跌在李旭面前,驚呼道:「鬼……有鬼啊!!」

  「什麼?!」李旭一怔,順著小兵的視線看過去,三條飄搖的影子也讓他驚出了一身冷汗!青家小姐上吊了?!

  李旭急忙起身踢開側殿的房門,只見紅衣滿地,三雙殷紅繡鞋就在眼前晃蕩著,李旭嚇得後退一步,嘴上慌亂的叫道:「快、快快!!把她們弄下來!」

  一群士兵手忙腳亂,終於將三個女子弄了下來,三人全部面色發黑,雙目緊閉。

  李旭盯著最靠左邊的青末,急道:「她怎麼樣?」

  小兵小心的摸了一下青末的鼻息,嚥了嚥口水,回道:「她……死了。」

  李旭顫抖著手指向青楓,急道:「這……這個呢?」

  小兵探過鼻息後,收回手,看李大人的臉上蒼白,小兵嚇得也不敢回答,只是輕輕的搖頭。

  都死了!?李旭冷汗直冒,這青家姐妹是穹岳王欽點的進貢人選,現在就這麼死了!他焉有命在?!只怕皓月國劫數難逃了!就在李旭萬念俱灰的時刻,小兵忽然叫道:「大人,青家大小姐還有氣息!」雖然很微弱,但是絕對還活著。

  「真的?!太好了!快把她弄上車,請大夫!」終於還有一個是活著的!

  李旭指揮著士兵們七手八腳的把嫁衣胡亂套在青靈身上,完全沒有心思去理會地上的另外兩具屍體。

  破廟外的驚雷一響過一聲,刺眼的白光如一道道利劍,地上的屍體顯得更加孤寒,小兵心裡害怕,卻也不忍心兩個可憐的女子暴屍破廟,拿起地上的嫁衣,小心的蓋在她們的身上。

  正當他想起身離開的時候,一道不同於閃電的紅光一閃而過,地上毫無鼻息的兩人忽然睜大了眼睛——

  「啊——」小兵的尖叫聲響徹破廟!

  已經走到主殿外的李旭不耐煩的喝道:「你又鬼叫什麼?!」

  「她……她們……」這一次,小兵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一路狼狽的爬出側殿。

  兩具女屍至於把他嚇成這樣?!李旭生疑,再次走進側殿,卻發現剛才毫無聲息的兩個女子胸腹奇跡般的微微起伏,眼睛雖然緊閉著,臉色卻也不那麼青紫了!

  「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李旭狂喜,她們沒有死!他的命總算是保住啦!「來人來人,把她們帶走!」

  風雨中,士兵把兩人抗出了破廟,正要送到青靈所在的馬車上,李旭忽然叫道:「等等。」

  這三個人又是毀容又是自殺的,這次沒死,難說下次會搞出什麼事情來!從這到穹岳,還有十多天的路程呢!心中一番計較,李旭沉聲說道:「把她們分來,一個人裝一輛馬車,不許她們再見面。還有,在她們飲用的水裡下迷醉散,一定要活著把她們送到穹岳國!」

  「是!」三人立刻被塞進了三輛馬車內,到穹岳之前,她們將再無機會見面,也再沒有機會走下馬車。

  青家姐妹,你們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們自己,誰讓你們長得傾國傾城,誰讓你們才情逼人,誰讓你們名揚六國,穹岳國點名要的女人,別說是毀容了,就是死,你們也必須死在穹岳,一切都是劫數!!



第二章 初入將軍府

  夜幕降臨,將軍府前廳裡,燭火通明。偌大的屋內,除了一套粗獷霸氣的紅木靠椅之外,還有兩個男人,一坐一站,一閒適一躁動。

  年輕男子在前廳急躁的走來走去,好幾個來回之後,終於忍不住看向坐在一旁不動如山的清瘦男子,問道:「二哥,那個女人就這樣丟進大哥房裡,行不行啊?」

  大哥今天就從北疆戍邊歸來了,一回來就看見自己床頭躺著一個女人,他不氣得掐死那個女人就是要掐死他們了?!

  怪只怪皇上,沒事送什麼女人啊!將軍府裡連個丫鬟都沒有,忽然多個女人叫他們往哪裡擺?!

  夙任頭也不抬,繼續輕柔的擦拭著手中的銀槍,沒好氣的笑道:「那是皇上御賜給大哥的女人,不丟他房裡,難道丟你房裡?」

  夙羽一聽,立刻嫌棄的吼道:「去,我才不要!」他最討厭那種嬌嬌弱弱,自認為才學出眾的千金小姐,看著就讓人倒胃口!

  夙任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其實家裡來個女人也是一件好事,沒事的時候還能看看熱鬧。

  「不要什麼?」低沉的男聲響起的同時,高大挺拔的身影也出現在屋內,夙凌風塵僕僕的才回到家,身上暗黑的盔甲還未來得及卸下。

  「沒什麼!」夙羽乾笑兩聲,笑道:「大哥,你回來了?」

  夙任白了他一眼,廢話,大哥人都站在這裡了,當然是回來了!

  「嗯。」夙凌冷冷的點頭,隨手將頭盔脫下,倒了一杯茶,一口飲盡。

  夙羽瞪著夙任,朝他使了一個眼色,意思是讓他和夙凌說關於他房間裡有個女人的事實,夙任直接低下頭,任他把眼睛眨瞎,也當作沒看見。夙羽氣惱的狠狠的推了他的肩膀一下,夙任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兩人眉來眼去、推推搡搡,夙凌不耐的冷聲說道:「你們倆幹什麼?婆婆媽媽的,有話就說。」他最討厭吞吞吐吐,說話做事拖泥帶水的人,他才出門幾個月,這兩人怎麼染上了這種壞毛病!

  夙凌面露不愉,夙羽也不敢再推諉,大聲回道:「皇上御賜的女人今天中午就送到了,現在在你房裡!」

  夙凌握著茶杯的手一僵,鷹眸中劃過一抹厭惡,冷聲回道:「在後院找一間空房,讓她自己滾過去。」該死!皇上居然真的把一個女人送到將軍府!難道他夙凌想要女人,還會沒有嗎?!

  夙羽一臉為難的站在那裡,夙任乾脆直接搖頭,輕咳一聲,強忍著笑意回道:「現在估計不行。」

  「為什麼?」夙任臉上的笑容有些詭異,夙凌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低頭繼續擦著手中的銀槍,夙任不回答,夙凌看向夙羽,夙羽悶聲回道:「你進去看了就知道。」

  兩個人怪裡怪氣的,不就是一個女人嗎?!難道她還長了三頭六臂不成!!夙凌不再理他們,大步朝著凌雲閣走去。

  ***

  顧雲再次嘗試活動已經發麻的手腳,可惜,連刺痛的感覺都沒有了,估計是麻木了。想要坐起身子,卻發現她引以為傲的腰腹力量蕩然無存!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臉被一塊大大的紅布蓋著,顧雲乾脆閉上眼,回憶著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她只記得那天晚上她去找晴,然後發現了一個奇怪的證物,接著一道紅光閃過,她只感到頭巨痛,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接下來的時間,她就在混沌中度過,受過特殊的訓練,她知道有人一直給她灌藥,她也努力用各種方法保持清醒,就是因為她曾經想逃出那輛顛簸的馬車,被他們發現了,才會被捆綁著動不了。

  若是平時,她應該可以掙脫這些繩鎖,但是現在她覺得這具身體似乎不是她的一樣,一點力氣也沒有!

  中午開始她被一塊大大的紅布遮住了頭,搬到了這裡,整整八個小時,身邊沒有人聲,多次嘗試移動都因為身體無力而失敗,她一度懷疑,她和晴被綁架了。但是是什麼人這麼大費周章的綁架她們?她能感覺到身邊的環境還有她身上的服飾都發生了變化,甚至是她的頭髮也變得不一樣,一起都透露著詭異的氣息,不能用常理來解釋!!

  腦子有些亂,聽覺卻依然敏銳,門外似乎有人。

  她還沒有確定,門已經被一把推開。顧雲屏住呼吸,靜觀其變。

  夙凌剛跨入屋內,就已經感覺到床上躺著一個人。屋內漆黑一片,夙凌點了一盞燭台,昏黃的燭光下,床上一身火紅嫁衣的女子格外惹眼。

  夙凌臉色奇差!羽和任搞什麼?!把女人丟在他床上就算了,還綁成這樣是什麼意思?!

  將頭盔往桌上一放,心情越發的煩躁的夙凌隨手挑開覆在女子臉上的紅巾,本來以為會看見一張驚恐萬分或是哭得梨花帶雨的臉,出乎他意料的是,迎視他的是一雙怒焰繚繞的眸。

  那是一雙如皎月般清冷同時又兼具烈日般灼熱的眼,夙凌寒眸微瞇,什麼樣的女人會有這樣一雙眼睛?因為這雙眼,夙凌才有了些許興趣去看那張臉。

  那是一張精緻而年輕的臉龐,長長的睫毛在燭光映照下留下淡淡剪影,飽滿的櫻唇,挺傲的俏鼻,整個人看起來嬌小得彷彿用力一捏就會碎掉一般。夙凌蹙眉,他最討厭這種嬌滴滴的小姐,若不是她有一雙那樣特別的眼,他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夙凌在打量顧雲的同時,顧雲也在打量眼前這個冷峻不羈的男人。健碩的身體站在床前,幾乎擋住了本來就不明亮的燭光,背光之下,看不清他的長相。他身著暗黑色的盔甲,青銅腰封,外露的皮膚呈現健康的古銅色,整個人看起來英武不羈,那種桀驁的霸氣是在普通男人身上難以尋覓到的氣質。但是他為什麼要穿著盔甲?這身打扮怎麼看都有些怪異!

  最吸引顧雲眼眸的,是那雙夜色下鷹般銳利冷戾的眼,在刑偵隊、緝毒隊、防暴隊都待過的她,自然見過比這雙眼睛更加暴戾陰鶩、狠辣殘忍的眼,但是眼前這人比起那些人來得要堅定剛毅、正氣凌然一些。

  身子被綁得動彈不得,顧雲雖然到現在也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素來冷靜的她並沒有慌亂,低聲說道:「麻煩你先幫我鬆綁!」

  許久沒有開口說話,聲音有些暗啞,但是還是能聽出這不是她自己的聲音!

  顧雲心下一慌,這到底是什麼一回事?自從那天晚上看過那個那八卦盤之後,一起都顯得那麼詭異!

  因為顧雲稍稍別過頭,夙凌看見了她背光的另一側臉上有兩條刀疤,看樣子像是新傷。伸出手,抓住顧雲的下巴扭向一邊,夙凌寬厚的大手輕觸她的臉頰,想要看看傷勢如何,雖然他嫌女人麻煩,但是若是有人竟然在這樣的弱女子臉上留下兩道猙獰的疤痕,更讓他不齒。

  溫熱的手忽然撫上她的臉頰,顧雲心倏地一跳,呼吸也未知一凜!想要別過頭,這個男人手勁大得驚人,她一動也動不了,心一橫,顧雲張嘴咬上了夙凌的手腕。

  她咬得用力,不一會就在口中嘗到了血腥味,但是那個冷傲的男人只是皺了皺眉,連哼都沒哼一聲。彷彿她只是在耍耍小脾氣,顧雲氣結,既然咬他沒用,她也不白費力氣,閉上嘴,顧雲打算想其他辦法擺脫他的大手。

  沒讓她太費心,夙凌已經冷然的收回了手。

  她是屬狗的嗎?!低頭看著兩排深深的牙印,盯著顧雲看了很久,夙凌眉頭越皺越緊,冷聲問道:「你是青末?」他記得皇上要送她的女人是叫這個名字吧?坊間流傳,青家三小姐青末溫情柔順,甜美嬌俏!他看不出眼前的女人那裡溫順?是皇上在耍他,還是傳聞不可盡信?

  什麼青末?!顧雲一頭霧水,但是卻沒有急於否認,只是冷靜的再一次說道:「給我鬆綁。」一切都等她手腳重獲自由,弄清事情的原委再說!

  這一次,夙凌直接走向一旁的木架,把身上的盔甲一件件卸了下來,掛好後,他連看也不再看床上的顧雲一眼。「這裡是將軍府,不是你可以肆意妄為的閨閣後院,要想在這裡待下去,就給我安守本分!」冷冷的丟下一句話,夙凌便瀟灑的出了屋外。

  房間裡再次恢復了平靜,顧雲依舊被死死綁著,只是蒙在臉上的紅巾被拿走了而已。瞪著純白的床幃,顧雲愕然……

  誰來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2 03:52 AM

第三章 不做蘿莉!(上)

  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顧雲深呼吸了幾下,讓自己躁動的心平靜下來。那個冷酷的男人今晚應該是不會回來了,她一定要擺脫現在的窘境,最起碼要先解開身上的繩子!

  眼睛不再被紅巾遮蓋,顧雲終於可以好好地觀察周圍的環境。這是一間五十平方米左右的大房間,整個房間的陳設極其簡單,除了她睡的床,屋裡還有一套紅木椅子和矮几,床邊豎著一個掛盔甲的木架子,全是實木傢俱,房間給人的感覺和剛才離開的男人很像——硬朗冰冷。

  環視了一圈,最讓顧雲眼前一亮的是懸掛在木架旁邊的一柄長劍,劍身四尺,通體銀白,劍鞘上沒有任何紋飾,劍柄部分有白玉鑲嵌其中,整把劍給人一種孤傲冰冷地感覺。

  她一直很喜歡冷兵器,而這把劍實在太和她心意了,它也真好可以幫她解脫困境。

  顧雲深吸一口氣,希望用腰腹的力量起來,可惜,身體起到一半,再次癱倒在床上!

  顧雲皺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對她的身體做了什麼,讓她這樣無力,倔強的她並不甘心被打倒。靈機一動,顧雲努力翻身側臥,像蟲一樣扭動著來到大床的邊緣,將被捆綁得嚴嚴實實的腳先伸到床下,然後是臀部,可惜一個沒控制好,一屁股坐在地上。

  嘶——

  倒吸一口涼氣,顧雲無奈地坐在冰冷的地上,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她顧雲什麼時候這麼狼狽過!下個床就已經讓她氣喘吁吁?!

  歇了一會,顧雲慢慢地站直身子,終於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但是站定之後,顧雲心下一沉!不對,她的身高……好像……矮了很多!而且長及腳踝的頭髮也讓她驚異莫名,她短髮都十幾年了,那裡來的長髮?!!

  一切都太詭異了!深吸了一口氣,顧雲暫時壓下心中的疑惑,她現在的目標應該是先解開繩索!

  看了一眼高懸的長劍,顧雲再次蹙眉,她雙手被反綁在身後,以她的身高,根本連劍尾碰都不到!

  能讓她搭腳的,唯有那些實木椅子,但是椅子和長劍的距離起碼有七八米,她現在被綁得連動一下都困難,怎麼搬得了那麼重的實木椅子?!

  昏黃的燭火忽明忽暗,偌大的房間內顧雲單薄的身子被緊緊的綁縛著,直直地站在中央,但是她平靜的臉上絲毫未見怯懦與委屈,冷眸再次環視了一遍空曠的房間,確定自己別無它法之後,顧雲開始一小步一小步地朝著實木椅子走去。

  分析形勢,權衡利弊,確定目標,立刻行動,這是顧雲處事的原則。越是困境,越是勇猛,這是特警隊長對她的評價,她也從來沒有讓自己失望過,這次也一樣!

  在實木椅子旁停下身子,顧雲緩緩下蹲,再一次坐到了地上。把腳縮起,踩在實木椅子的凳角,用力一蹬……

  椅子比她想像的要重的多,她已經用盡全力,椅子卻只挪動了十幾厘米!

  抬頭看看不遠處的長劍,按照這個速度,她要到達那裡,無疑是一場「萬里長征」!

  暗暗咬牙,顧雲再次縮腿、瞪腿,一遍遍的重複,直到她的腳掌麻木,她也一刻沒停過。

  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當實木椅子終於到達牆邊的時候,顧雲緩緩抬起頭,窗外淡淡的紅霞已經映入屋內,昭示著新的一天已經來臨。

  汗水沿著額前的髮絲滴到地上,顧雲低下頭,用裙擺隨意的擦了一把,濡濕的裙角顯示著她一夜的艱辛。輕輕活動踢了一夜麻木的雙腳,好一會,終於有了知覺,顧雲才慢慢貼著牆壁站了起來。

  一陣眩暈襲來,顧雲靠著牆站了好久,才慢慢緩過勁了。

  挪動著爬上木椅,顧雲終於碰到了長劍的尾部,抓緊劍尾,顧雲扯了很久才把劍從牆上拿了下來。

  冰冷的劍身讓顧雲覺得很舒服,撫摸了好一會,她才慢慢挪到劍柄處,用力拔了很久,長劍終於出鞘。

  即使是背對著長劍,顧雲也能感覺到長劍出鞘的那一刻,一股寒氣襲來,劍鋒之利,可想而知。

  小心的將劍慢慢靠近雙手間繩索的位置,顧雲感覺到繩子的存在後,用力一拉劍柄,拇指粗細的麻繩居然立刻斷開。

  身上的綁縛忽的一鬆,顧雲差點從木椅上摔下來。

  好不容易站穩,顧雲迫不及待地欣賞起手中的長劍。

  劍身潔白如玉,幾乎與劍柄上的白玉同色,顧雲看不出這是什麼金屬才會有的光澤。劍鞘上沒有任何紋飾,劍身上卻能看到如魚鱗般細小的花紋,劍鋒泛著森白的寒光,白玉劍柄上刻著兩個字,顧雲瞇眼看去——

  冰煉?這是它的名字嗎?!蒼勁有力的字體,與溫潤的白玉形成鮮明對比。果然劍如其名,她剛才地感覺沒有錯,靠近長劍確實能感受到一股寒氣,真是一把有靈性的好劍。

  欣賞了一番之後,顧雲撿起劍鞘,將長劍完好地掛回牆上。

  手腳終於重獲自由,顧雲輕輕活動手腕。忽然,她驚異的盯著自己的手看了半天,心怦怦地越跳越快。這雙手細嫩白皙,玉指芊芊,美的讓人心動……但是……這不是她的手!!

  因為長年握搶,她手上的厚繭已經到了磨人的程度,但是這隻手,嫩得誇張,而且也小的嚇人!

  縮水的身高,極地的長髮,纖美的雙手,太多太多的事實告訴她,這個身體不是她的!天!太瘋狂了!!

  鏡子!她需要鏡子!

  在屋裡找了一圈,顧雲沒有找到一面鏡子。

  唯一有反光作用的是掛在木架上的盔甲胸前的護心鏡,青銅的質地,讓它隱約能照出人的樣子。

  顧雲走到盔甲旁,心再次一涼,她看過昨晚那個男人穿盔甲的樣子,目測他應該有185公分,木架幾乎是按照他的身材做的,而現在護心鏡的位置居然正好到她的臉部,這麼說……她現在的身高估計只有158公分!?

  她以為,158公分這個事實對於一向高挑的她來說已經是致命地打擊,但是,當她從模糊的鏡子中看清現在這張臉時,遇事冷靜自持的顧雲爆發了一身低吼:「SHIT!」



第四章 不做蘿莉!(下)

  顧雲直直的瞪著護心鏡中反射出的影像,腦子瞬間短暫空白,鏡中的女人,不對,這張臉頂多只能算是女孩!

  小小的臉龐雪白粉嫩,淡淡的柳葉彎眉讓她十分討巧,小巧紅潤的櫻唇水靈紅潤,整張臉最為惹眼的,是那雙眼睛。長長的睫毛,晶瑩透亮,圓圓的像隻小兔子,閃著無辜純淨的光芒,最誇張的就是整個眼睛水汪汪的,好像隨時要哭一樣!!這這這……簡直萌到讓顧雲想殺人!

  她也不是討厭這樣長相,若是以前的她見到這樣的女孩,也會大讚可愛,但是問題是,這張臉若是她的臉,她就不能忍受了!!

  娘的!!

  一向以冷靜理智在著稱的顧雲終於忍不住一拳打在護心鏡上!

  護心鏡是純銅打造,自然不會因為她著一拳起什麼變化,輕晃之後,鏡面上依舊是那張粉嫩的臉,不同的是原來可愛純淨的眼中流傳的是冷冽暴怒的光芒……

  深呼吸了好久,顧雲才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再看鏡中這張臉,她諷刺的發現,這張臉唯一讓她比較滿意的,就是右臉頰上的那兩道疤痕吧!

  煩躁的背過身去,顧雲不願再看鏡子一眼!

  折騰了一夜,身上層層疊疊的紅裙熱得她滿身是汗,顧雲脫掉最外層繁複的霞披長袍,只穿著裡邊的紅色長裙,當她低頭仔細看過自己的身材之後,顧雲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她連起床都困難,為什麼她推個板凳也需要一個晚上,為什麼她渾身無力……

  這哪是手臂,根本就是兩根牙籤嘛!

  還有那腰……她以前的大腿都比它粗……

  高挑的身高,靈活的身體,充沛的體力,強勁的力量,這些她一直引以為傲的資本瞬間消失無蹤,顧雲第一次感到驚慌無措,這樣的身體,她怎麼逃出困境,怎麼去救晴?!

  陽光透過窗欞照到屋內,撒下一室斑駁的落影,風徐徐吹來,衣袂輕揚,髮絲浮動,一身汗濕的顧雲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寒顫,也讓她倏地回過神來!

  她在幹什麼?!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周圍的情況她還一竅不通,現在不是失落絕望的時候,她還活著,而且四肢健全,頭腦清晰,這就是資本!

  顧雲決定先走出房間,看看外面的情況,走了幾步才發現,長極腳踝的髮絲很是麻煩,眉頭輕蹙,顧雲走到冰煉前,拔出長劍,毫無留戀的手起刀落,一道銀光閃過,青絲落地。一頭烏黑柔順的極地青絲被她削到腰間的位置。本來想再弄短一些,但是長劍沒有剪刀好用,只有先將就著了。

  將長劍掛回去,顧雲笑道:「謝啦,冰煉!」

  撿起裙擺上的細腰帶,顧雲一邊紮著馬尾一邊往屋外走去,並沒有注意到就在她低頭的那一瞬間,牆上的冰煉發出了一道淺紅螢光,不過很快又消失無蹤。

  走到門邊,顧雲腳下一滯!

  有人!

  顧雲才後退兩步,門被嘩的一聲推開,兩個古代將士打扮的高大男人走了進來。

  顧雲皺眉,是這個身體的原因嗎?她的警覺性和體力似乎大不如前,這麼近才聽出異動。

  顧雲自我懊惱中,兩名將士看去眼前的女子,也是一愣,這個女人好小,好可愛哦,一身單薄的紅衣將她襯得鮮嫩欲滴。不過她臉上不知怎麼的有兩道疤痕,他們都是軍人出身,自然不會害怕那點小傷,只是覺得有點可惜。

  顧雲暗暗觀察著他們,並不急著說話。

  兩名士兵在顧雲清冷的視線中回神來,尷尬的輕咳一聲,其中年紀稍小的小將上前一步,大聲說道:「你,出來。」

  顧雲靜立不動,冷聲回道:「去哪?」

  小將沒想到她會問,不耐的回道:「這是將軍的房間,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昨天那個男人說這裡是將軍府,這裡是他的房間,他自然是將軍了,而她未經任何儀式就一身紅嫁衣的躺在他床上,這具身體的主人身份十有八九是他的妾氏吧。

  為了弄清楚這個身體的身份,顧雲故意回道:「我是她的妻子,為什麼不能待在他的房間。」

  「妻子?!」果然,小將立刻大笑道:「真是不自量力,你最多就只能算是一件禮物而已。」

  禮物?!這又是哪一齣?!顧雲壓下心中的疑惑,繼續激他道:「我不是禮物,我是將軍夫人。」

  「天大的笑話,憑你也配!皓月國把你們青家三姐妹送給我們穹岳皇帝,皇帝把你送給將軍,說不定將軍一個不高興,還不知道會把你送給誰。你不是禮物是什麼?」

  該死!顧雲不由得緊握成拳,皇帝、將軍、一堆未知的國家地名,還有這個讓人倒胃口的身體,一切的一切,顧雲都不需要用到分析能力,就已經明瞭,自己到了一個未知的時空,而這裡還是君主專制時期,她目前這具身體的身份就是小國進宮給大國的禮物!!

  那麼晴呢?她在哪裡?會不會和她一樣,也進入了另一個人的身體?

  看向得意洋洋小將,顧雲繼續問道:「我的姐妹都被送進宮了?」

  「她們……」小將才剛開口,他身邊兩一個看上去年長一些的男人打斷道:「不要和她廢話那麼多了。」

  「叫你走就走,不是你該問的就不要問。」這個女人長得一副無辜無害、柔弱乖巧的樣子,但是那雙眼卻意外的犀利,應付這樣的人,還是小心為妙。

  顧雲微微瞇眼,這人警覺性不弱,所謂見僕識主,這座將軍府她不能小覷,尤其是她現在還是一副豆芽菜的身材!

  顧雲默不作聲的隨著他們跨出門外,一路暗暗觀察著守衛的環境,見機行事。

  她所在的這個院落很大,外圍植了一片松樹,空氣中淡淡的瀰漫著松木的味道,走出院外,顧雲回頭看了一眼,院門上蒼勁有力的書著「凌雲閣」三個墨青色大字。

  「快走。」小將不耐煩的叫道。

  顧雲收回視線,繼續默默的跟著他們往前走。

  繞過一條七拐八拐的迴廊,兩人帶著顧雲往北面的方向一路走去,顧雲暗暗記下他們所走的路線,她很快發現,這座將軍府的建造很有講究,單單是他們走的這條不算長的距離,其中相同的佈局就有三處,這樣的設計很容易讓人以為自己迷路了,從而胡亂的走而導致真正的迷路!

  而且這裡的守衛相當的森嚴,一路上她已經見到兩隊巡邏的士兵,他們各個步伐穩健、訓練有素,看到她時,他們都是流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不過很快又都恢復如常,不再看她一眼。

  越走顧雲越是心驚,這裡守衛森嚴,地形複雜,就是以前,她也不一定能闖出去,換做現在……就更不用說了。

  「從今天起,你就住在這裡,沒有將軍的命令,不許跨出院門一步。」

  顧雲一路思索著,知道耳邊傳來小將的冷哼聲,她才抬起頭來。

  眼前是一方小小的院落,還有一間小木屋,院門沒有門楣,雖然簡單樸素,卻很清靜,顧雲還算喜歡。聽他們的意思,那位將軍是對她不太滿意,把她放逐到著邊緣的角落自身自滅。

  顧雲暗暗欣喜,這樣也好,她有時間好好磨練自己的身體,研究出逃路線!

  兩人轉身要走,顧雲立刻叫道:「站住。你們將軍府不至於連衣服都沒有吧?吃飯是不是也不讓吃飽啊?」

  低嗤一聲,小將不屑的回道:「這個你不用擔心,一個女人將軍府還養得活。」

  顧雲利眸微閃,很好!她要的就是這句話。

  她能把以前的自己練成武術冠軍,警界精英,也一樣能把這個身體從蘿莉練成勞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2 04:08 AM

第五章 秘練體魄

  議事廳內,一張比九張八仙桌拼湊起來還要大的正方形木桌橫在最中央,桌上擺著一張圖紙,上面細細密密的畫滿了點和線,兩個高大的男人站在圖紙前,眼睛專注的盯著圖紙看。

  拿起旁邊的筆墨,夙任在圖紙靠右的一點上,畫了一個圈,沉聲歎道:「經過昨天的對攻演練,你也看出你布的這個陣,實際對敵起來右翼還是太弱,一旦右翼被攻破這個陣就完了。」

  夙家軍之所以能名揚六國,令敵人聞風喪膽,就算不是大哥親自帶兵,亦能常勝不敗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夙家軍的將士各個體魄健壯,驍勇善戰,陣法更是變幻莫測,讓敵人摸不清他們的套路。

  這些都要歸功於大哥,他要求夙家軍各營主將必須研讀兵書,還要自創陣法或是練兵奇招,每半年舉行一次對戰演練。各主將都必須帶著自己陣法前來迎戰,選出最好的陣勢在全軍推行。這也是將軍府後山為何要開闢一個練功場的原因,他們作為夙家軍的主帥,自然也不能疏於練習,今年大哥有意讓三弟迎戰,但是看他布下的這個陣法,想要取勝實在不易。

  夙羽皺起了眉頭,俊朗的臉上滿是煩躁,回道:「嗯,我也看出來了,昨夜我想了一個晚上,已經想到應對之法,等我操練好兵士,半月後再戰一次!」

  一夜就能想出來?!夙任不敢苟同,三弟性子太急這毛病,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改掉,不過夙任卻不打算說他,說了他也不會聽,讓他多摔幾次,多敗幾次,稜角和壞毛病自然都會少的。

  「報!」一聲洪亮的男聲門外響起。

  夙羽冷聲問道:「什麼事?」

  「稟副將,那個女人已經搬到後院,但是……」小將本來還算洪亮的聲音越說越小。

  夙羽不耐的低吼道:「有話直說。」

  小將立刻站直身子,朗聲回道:「她說要按照她的要求供食……」

  「怎麼?」小將話還沒說完,夙羽本來就不好的心情此時更加火爆,吼道:「她還想吃山珍海味啊!」所以說女人就是麻煩,大哥一走了之,倒讓他們給他善後!

  小將暗暗縮了縮肩膀,趕緊回道:「沒有,她只要求吃牛肉、雞蛋之類的,就是吃得很多。」真的很多,就一個女人的食量來說,大得有些嚇人……

  夙羽臉色倏地一暗,黑丫丫的烏雲面目,什麼時候他還要管飯了!將軍府三千將士都養的起,難道一個女人還能把他吃垮了!夙羽圓瞪的雙眼彷彿要噴火般:「她要吃多少就讓她吃多少!這種小事不要來報。滾!」

  「是。」小將不敢遲疑,立刻小跑著離開議事廳,早就聽說夙副將脾氣不好,傳言果然不可盡信,這何止是不好,簡直是火爆!

  半個月後

  將軍府後山練功場

  正午時分,初夏的太陽已經夠烈了,練功場的中央沒有任何可以遮擋的陰涼之處,一千將士在演練了三個時辰陣法之後,終於可以休息片刻。因為下午就是對戰演練的時候了,所以將士們都沒有回到後山的營帳休息,只是三五成群的躲在樹蔭下納涼。

  一棵高大的喬木下,圍坐著是十來個將士,一群人不知道在說什麼,不時發出嗤笑聲。

  「是不是真的?」

  眾人都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一名老兵擺擺手,一臉認真的說道:「騙你幹嘛,伙房的小趙是我老鄉,他親口和我說的。一頓要吃三斤牛肉、十個雞蛋、一斤米飯、五條黃瓜!!」

  「我不信!」一名年輕力壯小兵拍拍健碩的胸膛,驕傲的回道:「我這麼壯,一頓也就吃這麼多!她一個女人,怎麼可能吃得下!」

  老兵拍拍小伙子厚實的肩膀,斜睨著他寬厚的身材,嘖嘖笑道:「這你就不懂了,那個女人說不定是個二百斤的大胖子呢!再說,她的伙食又不是我一個人瞎說,你去伙房那邊打聽打聽,誰都知道!」

  小兵還真的信以為真,喃喃回道:「原來是這樣啊!難怪將軍把她扔到後院去了!」

  小兵話音才落,一群人立刻哈哈大笑起來,老兵繼續調侃道:「我看八成是皇上看將軍老是不娶妻,乾脆賜個大胖子,刺激刺激將軍!」

  老兵自顧自的說的開心,卻發現這次身邊的幾人沒有笑,而且表情驚恐的盯著他的身後看,不一會又全部低下頭。

  老兵心下一涼,糟了,他背後站的不會是……

  「全部起來。」一聲怒吼咆哮著響起,樹蔭下納涼的十幾人迅速起身,筆直的站在一動都不敢動。

  夙羽冷眸一一掃過幾人緊張的臉,最後停在老兵面前,一字一句的冷哼道:「全部到太陽底下扎馬步,半個時辰!」

  「是。」動作一致跑到烈日下蹲著馬步,幾人心中哀嚎不斷,臉上卻不敢表現分毫。

  其他不明究裡的士兵奇怪的看著幾人在大太陽下面扎馬步,而副將則是黑著一張臉,朝著後院的方向走去。

  該死的女人,想通過這種方法引起他們的注意力嗎?!

  很好,他倒要看看,她多能吃,要是她吃不下,他會讓她知道,自己多麼愚蠢!

  後院最偏僻的角落裡,沒有院門的小院內,一條胳膊粗的樹枝被砍了下來,用兩條白色的布條繫在高高的樹幹上,一雙纖細的手正牢牢的抓住樹枝,手背上的青筋隨著粗喘有節奏的一鬆一馳。一抹嬌小的身影正懸於半空中,靠著手臂的力量一上一下的運動著。

  「十七、十八……十九……二十!」顧雲喘著粗氣,額上的汗沿著髮絲和臉頰流下來,將身上素白的單衣幾乎全部浸濕。

  二十個!她終於可以做到二十個了,想不到她也會為了能做二十個引體向上而欣喜不已,這個數還不及她以前的一半。

  顧雲自嘲笑著,忽然聽到門外響起極輕的腳步聲。

  有人!鬆開手,顧雲一躍而下,就在她腳剛落地的時候,一道高大的身影滿含著怒意出現在院中。



第六章 打賭

  夙羽怒氣沖沖的進入院落,本來想把那個叫青末的女人好好教訓一頓,讓她不要耍那麼多花樣,結果一進入院內,他立刻呆住了……

  小院裡,低矮的灌木和瘋長的野草被拔得一乾二淨,只剩下一片綠草地。草地邊上,丟著大大小小的布袋,裡邊不知道裝著什麼東西。高大的樹幹上,一根根樹枝被布條吊在半空中,飄來蕩去,這女人想做個鞦韆也不用吊這麼高吧!

  「鞦韆」正下方,嬌小的白影半跪著雙手撐在地上,女子緩緩起身,柔美的面容,纖弱的身材,與普通千金小姐沒什麼兩樣,唯一不同的是她有一雙冷漠的眼,此時正直直的盯著他。夙羽一時間愣在那裡,幾乎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

  直到女子完全站直,看清她的穿著打扮之後,夙羽猛地回過神來,吼道:「你在搞什麼鬼?!快把衣服穿好!」

  這個女人到底想幹什麼,大白天的,她居然只穿著中衣就站在院子裡,她想要勾引誰?!還有她的頭髮,不挽不綰,就用一條白布條束在腦後,不男不女的樣子。

  顧雲輕輕揚眉,冷笑道:「很顯然貴府提供的衣服不太夠。」他們只給了她兩套衣服,她就留了裡邊的長衣長褲,外面的長裙她全部撕了做布袋裝沙子去了。經過半個月的鍛煉,她已經能靈活運用這個身體了。接下來是負重練習,增加她的力量,她需要更多的沙袋,眼前的男人不管是誰,來得都正是時候!

  素白的中衣幾乎被汗水全部打濕,午後熾烈的陽光下,她曼妙的身材若隱若現,夙羽低吼一聲:「該死!」又如來時般風風火火的衝了出去。

  顧雲微怔,他幹什麼?來這吼幾嗓子就走了?

  失笑搖頭,顧雲輕輕一躍,抓住頭頂上的樹枝,深吸了一口氣,打算再做一組二十個引體向上。誰知道才做了十個,風風火火的腳步聲再次傳來,顧雲有些不耐的皺眉,這男人到底想幹嘛?

  顧雲輕躍而下,就看見差點讓她笑出來的一幕。還是剛才那個年輕高壯的男人,不同的是他懷裡抱著一堆各色衣裙,艷麗的布條襯上他黝黑的膚色,黯沉的臉,還真是很好笑。

  夙羽衝到顧雲面前,將懷中的衣裙一把扔到她腳下,冷聲哼道:「這樣夠了吧!」

  原來他是去給她找衣服了,這人有點意思。顧雲再次看向男子的臉,年輕的臉龐帥氣而陽光,看樣子不過二十上下,隱隱的透著一股霸道之氣。他的長相和上次見的冰塊男有幾分相似,可惜男子還太年輕,所有的表情都顯露在臉上。而識別微表情,正是她的破案的技能之一。

  這些衣服夠她做不少健身工具,顧雲心情不錯的故意調侃道:「我個人偏好素色的,下次記得改進。」

  「你以為這裡是哪裡?將軍府豈容你放肆!」顧雲的囂張惹惱了性子本就火爆的夙羽,一個健步上前,大手伸向顧雲的右肩,顧雲冷眸微閃,立刻迅速轉身半蹲下身子,抓起一件暗紫色的外衫,故意說道:「這件不錯。」

  夙羽一怔,居然讓她躲過了。看著背對自己挑選著衣服的纖瘦女子,夙羽撇撇嘴,收回了伸出去的手,算了,跟一個弱不禁風的女人動手算什麼英雄!

  他不知道的是,他所謂的弱不禁風的女子此時正將手中的衣服絞成長繩,若是他再出手,她就要回擊了。

  感覺到身後男子後退了一步,顧雲才緩緩鬆開手中的長繩,緩緩轉過身,若無其事的笑道:「你是誰?」

  「夙羽。」說完,夙羽傲然的站在那裡,彷彿誰都應該知道夙羽是誰一般。

  顧雲點點頭,回道:「名字我知道了。繼續。」

  她居然不知道他?!夙羽既尷尬又有些惱火,回道:「我是將軍府的主人。」

  輕佻秀眉,顧雲笑道:「你是將軍府的主人,上次那個冰塊男是什麼?」他想必是冰塊男的兄弟吧。

  冰塊男?!夙羽先是一愣,而後居然大笑了起來,這個稱呼真是太適合大哥了,只是沒人敢當著他的面說吧!!心情變得愉悅了一些,夙羽笑道:「他是我大哥。」

  果然!眼前的男子還真是怒形於色,和他大哥比起來,他差遠了。

  伸了伸腰,抬頭看看天色,快正午了吧,沒心情和他閒聊下去,顧雲直接問道:「請問你到我的院子裡來,有何貴幹?」

  夙羽終於想起他是來興師問罪的,也正是此時,一名五十多歲的伙房老僕端著一個大大的托盤出現在院門處。看見夙羽,立刻恭敬的叫道:「三少爺。」

  夙羽掃了一眼托盤上三個大海碗,一個碗裡盛著快溢出來的米飯,一個碗裡放滿了雞蛋,還有一個碗裡堆著滿滿的牛肉,旁邊還放著五根鮮嫩的黃瓜。

  這個飯量,兩個年輕的將士估計才能吃完,而她一個只到他胸口,瘦得風一吹就能吹跑的女人,光是那一碗雞蛋就能噎死她!!

  認定顧雲就是想用這種手段引人主意,夙羽一向最討厭耍手段玩心機的女人,語氣也越發的冷了起來:「我聽說你一頓要吃很多東西,本將特意過來看看,將軍府可以養能吃的人,但是絕不容許浪費軍糧。你若是吃不完這些東西,從今日起,斷糧斷水三日!」餓她三天三夜,看她還敢不敢再耍花樣!

  原來他是為這個來的,他對女人不屑一顧的態度讓她有些火,顧雲冷聲回道:「要是我吃得完又如何?」

  「不可能。」到現在她還想狡辯!

  眸中精光一閃,顧雲微微昂頭,挑釁道:「有沒有興趣打個賭?」

  夙羽冷哼道:「賭什麼?」

  「如果我輸了,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你說一我不敢說二,絕對乖乖的。」顧雲說的輕鬆,因為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她還不知道「乖乖的」是什麼樣子,而她也不可能輸,看向夙羽,顧雲狡黠的一笑:「如果你輸了……我要在將軍府裡自由活動。」

  「休想。」夙羽想也不想的直接回絕,一個女人在將軍府自由活動,這絕不可能!

  該死!難道他不上當?!再看他眼眸中蓄滿的傲慢,顧雲眼眸一轉,故意皺起眉頭,歎道:「你不敢啊?也對,或許你做不了這個主。算了,我還是不要為難你了。」

  果然,夙羽一聽這話,立馬吼道:「放屁,我做不了主!開什麼玩笑!」

  老兵暗歎一聲糟了,三少爺的倔脾氣又上來了,他可千萬別上當啊,這女娃真的能吃完這些東西,他親眼見過的!

  「把東西給她端過去!」可惜老兵的心聲夙羽沒聽見,指著顧雲囂張的笑臉,夙羽怒道:「賭!你現在馬上吃!」他就不信,她能吃的完!

  魚兒已經上鉤,顧雲心情甚好,接過托盤,拿起一根黃瓜,格嘰格嘰的咬得開心。吃完了一根,顧雲也不急著吃飯,又拿起一根,慢慢悠悠的啃起來,她越是悠哉,夙羽臉色越是陰鶩,就在她吃第三根的時候,夙羽終於忍不住哼道:「吃快點。」

  顧雲不為所動,一邊啃著黃瓜,一邊笑道:「你又沒有限制時間。」

  夙羽不耐的回道:「半個時辰,吃不完就算輸。」按照她這麼個吃的,能吃到半夜!

  他以為她會和他吵,誰知顧雲放下手中的黃瓜,揚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燦爛笑容,聲音卻冷得讓人發怵:「你最好願賭服輸。」

  說完,她拿起裝滿雞蛋的海碗,把雞蛋全部拿出來,又從容不迫的一個個打入海碗之中。

  夙羽皺眉,雞蛋居然是生的?!

  拿起裝著牛肉的海碗,顧雲把米飯一點一點拌入其中,這時夙羽才發現,原來牛肉全都被絞成了肉泥和米飯和在一起,很好下嚥。但是即便如此,攪拌之後仍然有兩大碗牛肉拌飯等著她吃下去,夙羽雙手環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等著看她狼狽投降的樣子。

  可惜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顧雲從容的享受美食,夙羽的臉色卻是越來越差,她她她……到底是不是女人!!

  一炷香之後,滿足的放下碗筷,喝完最後一口蛋液,顧雲拿起前面沒吃玩的半截黃瓜,一邊啃著,一邊笑道:「我想我們的賭注應該差不多可以生效了吧?」

  不知道是氣過頭還是被顧雲的食量驚著了,夙羽雙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最後氣惱的回道:「願賭服輸,將軍府內你可以隨意走動,但是不能出府一步!」

  說完夙羽拂袖而去,顧雲對著他怒火繚繞的背影揮揮手,肆無忌憚的笑道:「有空常來坐。」

  她目前只是想要弄清楚將軍府的地形,方便日後離開。一但她的身體再健壯一些,她要走,難道還要和他申請?笑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2 04:39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2-9-22 04:40 AM 編輯

第七章 校場軍威

  夙羽拂袖而去,顧雲丟下手中的半截黃瓜,起身伸了一個懶腰。剛才吃得太急,她還真有些撐,這個時代沒有蛋白粉,為了提供充足的熱量,加快肌肉生長,害她只能拚命吃這些高蛋白食物。看看自己依舊瘦骨嶙峋的身材,顧雲鬱結,什麼時候她才能恢復成以前那樣?

  挫敗地低下頭,正好對上老僕有些埋怨的眼,顧雲聳聳肩,莞爾一笑,不是她欺負他家主子,是他自己太自以為是。老僕一邊收拾著碗筷,一邊搖頭暗歎,這女娃精明狡猾得很,三將軍絕對不是她的對手,就不知道大將軍能不能降得住她了。

  老僕喃喃自語地出了小院。顧雲隨意地平躺在草地上,微瞇著眼,隨手拽了一截野草在手中把玩。

  晴不知所蹤,目前她沒有任何線索,只能從這具身體的兩個姐妹開始查起。將軍府不是她長期安身的地方,但如果她現在逃走,只會被追捕,到時她自顧不暇,更不要說找尋晴了,暫時留在將軍府,等找到晴,設計好退路再離開也不遲。顧雲腦子裡盤算著接下來的計劃,猛然一陣悶雷般的鼓聲傳來,顧雲倏地睜開眼,側耳傾聽。

  又是後山傳來的聲音!這半月來,院子正後方不時傳來吶喊、打鬥或是短暫的鼓聲,像今天這樣整齊響亮的擂鼓之聲還沒有出現過。平日裡顧雲忙著強健自己的體魄,懶得管其他的事情,但是今天這一聲響過一聲的隆隆鼓聲,滿含力量與躁動,竟是讓人聽得熱血沸騰。

  她一向是個行動派,心中才燃起好奇之心,身體已經早一步行動,她利落起身,朝著鼓聲響起的地方走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堵高高的院牆,一扇不大的木門虛掩著,顧雲走近推開門一看,頓時豁然開朗,也讓她精神為之一凜。

  目光所及之處,是一大片寬廣的空地。烈日當空,空地上面密密麻麻,卻十分整齊地站著兩三千人,成兩軍對壘之勢。中午見過的男子夙羽站在一方主將的位置上,身穿一襲銀甲,手持一柄厚重大刀,傲然而立,頗有幾分威武之姿。

  戰鼓間歇,只聽夙羽一聲低吼,「攻!」陣勢立刻拉開,對方也擺出迎戰之勢。

  顧雲輕倚在門邊,饒有興味地看著這場對決,不一會兒,她眉頭微皺,低低地笑了起來。

  「很可笑嗎?」身後,一道溫和的男聲響起。

  顧雲微驚,她太專注於眼前的陣勢,居然沒有感覺到有人靠近!心裡暗暗懊惱,臉上卻沒有表現分毫。她緩緩轉身,只見一個青衣男子站在她身後,長得非常俊美,光看五官,顧雲已經猜到這人應該也是夙凌的兄弟吧。不過比起夙凌的桀驁冷傲,夙羽的暴躁霸道,他的斯文清朗,讓他多出了一份清爽宜人的氣質。雖然他看起來一副書生模樣,臉上也帶著禮貌的笑意,但是顧雲在他微瞇的眼和上揚的嘴角中看出,他此時的心情可不像他臉上表現的那麼友好。

  掩下眸中的精光,顧雲輕回道:「並不可笑,我只是覺得可惜。」

  「可惜什麼?」夙任不動聲色。

  轉頭看向下面戰得正酣,目前還看不出勝負的兩隊人馬,顧雲淡淡地回道:「這次對攻戰的主要目的,應該是為了檢驗夙羽帶領的攻方實力如何吧,我個人覺得這支隊伍攻擊力十足,可惜防禦能力太低。」剛開戰或許還不明顯,一會兒就會暴露無遺。

  夙任眸光一閃,繼續微笑問道:「何以見得?」

  顧雲回過頭,迎視夙任幽深的眼,他想要試探她嗎?顧雲低低一笑,他想試她就成全他好了。

  與夙任並肩而立,她低聲分析道:「不管是攻方還是守方,在不熟悉對方攻勢的情況下,一開始的攻擊強度都是一樣的。這時候誰勝誰敗,就在於誰先發現對方的破綻,誰能在攻擊的同時做好防禦,頂得住對方的攻勢,誰就能贏!夙羽這支隊伍若是遇到一般的對手,依靠強勁的攻擊力,已經可以取勝,但是如果對手也是一群精兵強將,那麼只依靠攻擊顯然不夠。」

  顧雲緩緩抬手,指著夙羽的右方,堅定的聲音低低地笑道:「右邊,就是他防禦不足的漏洞。」

  似乎是為了印證她的話,兩軍交鋒,夙羽這邊的隊形本來如一隻展翅的蝴蝶,可惜越到後面,兩隻翅膀越來越沉重,夙羽與前鋒已經衝到了最前面,整個陣勢卻還落在後邊,尤其是右邊,隊形明顯亂了。

  夙任眉頭緊蹙,心不禁一跳,一開始看見這個女人站在院外,面帶笑容,他還當她是一個千金小姐,不懂軍法陣勢,不懂其中的奧妙,所以傻笑。現在看來,她不僅懂,而且還很精通!

  壓下心中的驚異,夙任問道:「依你之見,如何才能贏?」

  「提高防禦力。」只要能夠再撐住半個小時,以這支隊伍的攻擊力,應該能攻下對方的城池。

  「如何提高?」

  沉默了一會兒,顧雲冷聲回道:「增加單兵作戰能力。」

  單兵作戰能力?夙任眼前一亮,夙羽這個陣勢的破綻,他和夙羽其實都已經看出來,只是一時找不到癥結知道,她這麼一說,他心中似乎有了應對之策。對身邊的女子刮目相看,夙任笑道:「有沒有興趣近距離看這場對攻戰?」

  顧雲爽快笑道:「好。」對於這個邀請,顧雲承認她很心動,這個時代,她一直覺得沒有任何讓她熟悉和感興趣的事情,但是這裡似乎讓她覺得熟悉,莫名的想要一探究竟。

  兩人進入校場,在這個位置能更清楚地看清陣勢,夙任一直暗暗觀察著身邊的女子,顧雲忽然低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夙任微怔,回道:「夙任。」

  顧雲點點頭,回道:「青末。」

  「青小姐平日裡也喜歡研究兵書陣法?」會出現在將軍府裡的女人,夙任早就猜到她的身份,只是沒想到傳聞中的青家美人居然面容盡毀,更沒有想到的是,她還懂得兵法!

  顧雲坦然地搖頭,爽朗地笑道:「算不上研究,略懂吧。」古代的所謂兵書她確實看過,不過她真的沒有研究過,她腦子裡的,全是現代的軍事演練和作戰技巧。

  夙任輕輕佻眉,略懂?她還真是謙虛。兩人閒聊著,這場對攻戰也如兩人預料中的一樣,以夙羽進攻失敗告終。他已經在右翼加了兩百人,居然還是輸了!惱火地卸下盔甲,抬眼看見夙任站在對面,夙羽急急地趕了過去。

  「二哥。」第二次在對戰中戰敗,夙羽心情本來就差,待看清夙任身邊的嬌小女子時,夙羽臉色一沉,低吼道:「你來這裡幹什麼?!誰准你來的,滾出去。」

  顧雲冷眸一寒,問道:「這裡不屬於將軍府的範疇?」

  夙羽不明就理,一肚子火沒地方發洩,繼續對著顧雲吼道:「這裡當然屬於將軍府。」

  顧雲緩緩點頭,一字一句地哼道:「很好,一個打賭輸給我的王八蛋在半時辰前承諾准許我在將軍府裡自由活動。」

  夙羽臉色一僵,確實是他同意她在將軍府自由活動的,但是他是一軍副將,豈能容忍一個女人對他大呼小叫!夙羽怒火更炙,指著顧雲,口氣惡劣地吼道:「這裡是校場!是男人搏殺流血的地方,女人沒有資格進來,更不允許女人肆意旁觀!」

  夙羽左一句女人,右一句女人,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徹底惹毛了顧雲。只是顧雲是那種越生氣越冷靜,越動怒越沉寂的人,冷眸掃過校場上一群剛剛敗下陣來的士兵,再次迎向夙羽時,顧雲揚起一抹諷刺與不屑的笑,冷冷地沉聲說道:「勝負已定的對決,看了也沒意思!像你這種急功近利、目光短淺、根本不懂用兵之道的將領,還是不要帶兵的好,免得到了戰場上,害他們陪你一起死。」

  顧雲話音剛落,下面的將士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女人是活膩了吧!夙任也暗暗頭疼。

  這女人居然敢當眾羞辱他!「放肆!」夙羽終於回過神來,胸中的怒火讓他揚起手中的大刀,向著顧雲頭上揮去。銳利的刀鋒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森白的光芒。夙任一驚,三弟瘋了,這一刀下去,她焉有命在!

  正在夙任打算出手阻止的時候,他們眼中的瘦弱女人,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逼近一旁的將領,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抓住他腰間佩劍的劍柄。顧雲利落拔劍,長劍出鞘,劃出一道玄白的銀光,她手持利劍,反手一揮,迎向當頭劈下的大刀。



第八章 激將法

  清亮的撞擊聲伴隨著一道炫目的火花,長劍與大刀兵刃相接。單薄的劍身顯然不是大刀的對手,一擊之下,長劍居然缺了一個口子,而剛烈的力道也震得顧雲虎口發麻,單膝跪地。

  該死!顧雲暗罵,若是以前她絕對不怕與他正面一戰,但是現在她最缺的就是力量。一招之下,顧雲已經明瞭,夙羽對敵以猛勁為主,她不能與他硬拚,要巧取!

  兵器相撞發出的清冽之音,也震醒了夙羽,他居然對一個女人動手,而最讓他震驚的是,她竟接下了他的一招!軍中大將都沒有幾人能接下他盛怒下的一刀!

  夙羽還在呆楞,顧雲卻已經輕轉劍身,斜刺向夙羽的臉面,夙羽沒想到她會由此後招,急忙側身閃過。顧雲也得以起身,一柄長劍立刻如蛇一般纏上夙羽握刀的右手,夙羽面色一冷,手握刀柄,向著顧雲橫掃過來。顧雲不退反近,閃身躲入夙羽身後,無論夙羽如何出招,顧雲都彷彿黏在他身後一般。

  眾人看來,都認為是顧雲不敵夙羽,嬌小的身子始終貼在夙羽身後躲避。一直冷眼旁觀的夙任卻是眸光一閃,這女子好生聰明,好俊的身手,要死死貼在一個人身後,可比正面對戰難得多。

  靈活是她的優勢,她始終貼著三弟,三弟根本沒有機會出手,她在等待時機,只要三弟稍露破綻,她就可以一擊即中!

  習慣了大開大合的夙羽,面對顧雲刁鑽的貼身戰術,顯得越來越心浮氣躁。就在他氣息漸亂之時,顧雲找到了突破口,翻轉劍花,顧雲正要穿過夙羽腋下,刺向他握刀的右手時,夙任也看出了她的意圖,一個閃身上前,夙任抓住了夙羽的右腕,將他拉了過去,冷聲低呵道:「住手!你鬧夠了沒有!」

  緩緩收回即將刺出的長劍,眼光越過夙羽寬厚的背與夙任幽深的眼相對,顧雲輕輕揚眉,此人要比莽撞的夙羽難對付得多!

  兩人眼神相對,暗潮洶湧,夙羽卻不明所以,憤憤不平的低吼道:「二哥,校場之上,豈容一個女人指指點點、信口開河!」

  「信口開河?你急於求勝,聽不進別人的意見,眼中只有進攻,不是急功近利是什麼?把所有的精兵都放在進攻的位置,忽略防守,不是目光短淺是什麼?!」顧雲冷冷的笑了起來,走回剛才她拔劍的將領身邊,只輕輕掃了一眼他腰間劍鞘的所在位置,隨意的反手一揮,長劍居然分毫不差的全數落去劍鞘之中。

  一切發生的太快,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直到顧雲轉身離去,將領這時才後怕的驚出一身冷汗,若是稍有偏差,長劍沒入的就不是劍鞘中,而是他身體裡……

  面對顧雲的斥責,夙羽心下自然也知道自己帶兵確實有誤,但他仍不能接受一個女人的批評:「即使我真有不當之處,也輪不到一個女人來教訓我!」

  因為剛才那一場短暫的交手而稍稍減退的怒火,因為夙羽這句話再一次被點燃,冷冷凝視著夙羽自大的臉,顧雲唇角若有似無的揚起,聲音極輕極淡的問道:「你很看不起女人對不對?」

  眼前的女子眸光陰冷,明明輕柔的聲音聽起來卻有些讓人毛骨悚然。夙羽愣在那裡,還沒來的及回答,顧雲再次輕啟菱唇,寒聲說道:「那你敢不敢和女人再打一個賭?我和你同時練兵,半月之後,看看誰練出來的士兵更加勇猛。」她看不順眼夙羽,正確的說法是看不順校場上那些沒有說話,卻用眼神表現著對女人不屑的男人們,非常看不順眼!!

  她要和他比練兵?!夙羽哈哈大笑起來,她以為自己會幾下三腳貓的功夫就很了不起了?不僅是夙羽,校場之上,除了一臉若有所思的夙任,所有人都發出了一聲嗤笑!

  擺擺手,夙羽不屑一顧的笑道:「我才不會和女人賭練兵之術。」

  雙手環在胸前,顧雲回敬道:「手下敗將,何足言勇!」

  夙羽倏然的睜大眼,叫道:「誰是手下敗將了?!」剛才若不是二哥阻止,他一定要她好看!

  顧雲冷笑一聲,一臉不耐的回道:「你不會這麼快忘了自己剛剛輸了一局吧?!行了,少說廢話,爽快的點,敢不敢和一個女人賭?!」

  顧雲把「女人」兩個字說的特別大聲,等著魚兒再次上鉤。激將法,對夙羽這樣的人,百試百靈。

  果然,夙羽一拍大腿,哼道:「賭就賭!這次我要你輸得心服口服!」

  顧雲暗笑在心,夙羽啊夙羽,剛才的賭那一局沒能給你一個啟示嗎?永遠不要自以為是。

  一直沉默不語,表情喜怒難辨的夙任,忽然朗笑出聲,笑道:「好吧,我來作證,兩位想賭什麼,對攻戰?奪城戰?還是……」

  不等夙任說完,顧雲心思一轉,笑道:「這些你們平時一定比試過很多次了,這次來點不一樣的如何?」

  夙羽沒好氣的回道:「你想比什麼?」

  唇角輕揚,顧雲淡淡的吐出兩個字:「夜襲。」

  夜襲?!夙任與夙羽都是一愣,夙羽皺眉看向顧雲,冷聲問道:「你確定要比夜襲。」到時候不要說他欺負她,夜襲一向是最難的,也最考驗將士的能力。

  行軍佈陣或許她不是夙羽的對手,比突襲野戰,她絕對不落人後!

  顧雲堅定的點頭笑道:「確定。將軍府有三千精兵良將,正好可以來一場演習,看看我和夙羽練出來的兵將誰能突破精兵的防線,夜襲成功。」

  「好。」既然她不怕死,他就成全她!指著下邊幾千將士,夙羽說道:「這些都是夙將軍的精銳,就讓你先選吧。」

  顧雲掃了一眼下面黑壓壓的將士,各個體格健壯,眼神犀利,她絕不懷疑他們精銳的身份,但是他們眼中的不屑與厭惡也表達的清清楚楚,她不是沒有能力馴服他們,只是半個月的時間不夠!

  收回視線,顧雲朗聲說道:「我不要他們。」

  她話音剛落,一道道恨戾的眼光直直的向她射過來,顧雲不為所動,繼續說道:「這些既然都是夙家軍的精銳,必定接受過很多訓練,用他們作為比試的人選,怎麼能顯示出我與夙羽的實力?我看還是從新兵裡邊各選五百小兵,用他們來訓,這場比試才公平!」

  她說的也有道理,這次夙羽沒有多說什麼,爽快的回道:「好,我同意!」

  夙任暗暗讚歎,果然聰明,棄用精銳實在是明智之舉,這些在戰場上搏殺多年的將士,哪裡會聽從她的訓斥!

  她的練兵之術如何他還不得而知,但是就機敏與手段來說,確實比三弟略高一籌。對這次的比試,夙任隱隱有了些許期待,指著面前遼闊的場地,夙羽笑道:「這片校場就這麼大,你們要是一起操練,怕不怕對方看到你們練兵的方式?」

  夙羽搖搖頭,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給她看看又如何?免得她到時一無所知,浪費了我夙家軍的新兵苗子。」

  顧雲瞇眼看去,在看到校場後的那片密林之後,欣喜不已,那真是她要的場地:「校場留給你,我要後面那片樹林就行,明天開始,半月為期。」

  「好!」夙羽大喝一聲,宣告著這場比試正式開始。

  看著兩人各自離去的背影,夙任低低一笑,這兩人似乎忘了賭注……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2 04:55 AM

第九章 立威(上)

  拂曉,初升的朝陽剛剛綻放第一縷晨光,夏日的燥熱彷彿已經襲來,偌大的校場上一千命士兵整齊列隊,人頭攢動,卻是鴉雀無聲,顯示出夙家軍良好的軍紀。

  校場前方搭建的高台上,一高一矮兩抹身體分立左右,夙羽穿著一套藏藍軍服,高大偉岸。斜睨著身旁一身黑衣,長髮高束,勁裝打扮的顧雲,他不得不承認,女子這般打扮,還真是另有一番魅力。

  夙任悠然的步上高台,站在兩人中間,笑道:「這些都是從夙家軍新兵中挑選出來的好苗子,你們倆可以開始選了。」

  夙羽大方的說道:「讓她先吧。」

  顧雲掃了一眼台下一張張年輕而緊張的面孔,她自然知道,沒有人希望被她選走,畢竟在他們心目中,她與夙羽簡直就是雲泥之別。不過她很快會讓他們知道,誰是雲,誰是泥!

  顧雲無所謂的回道:「既然都是好苗子,就不用費力選了,從中一分為二,左邊歸你,右邊歸我。」

  本來安靜的軍中,不難聽出小小的騷動,左邊的人暗自慶幸,右邊的人不免洩氣懊惱。

  顧雲和夙羽兩人同時走向各自的軍隊,顧雲伸手一指校場背後大概兩公里外的樹林,揚聲下令道:「右邊眾將聽令,目標:後山密林。時間:半刻鐘,跑步前進!出發!」

  「是!」一眾士兵雖然心有不甘,但夙家軍嚴格的軍紀使得他們還是迅速地執行了顧雲的命令。霎那間,三人並行的的長隊浩浩蕩蕩的朝樹林奔去。

  夙任饒有興味的盯著顧雲和那支遠去的五百新兵,他很好奇也很期待,半個月之後,他們會是什麼樣子。

  一行五百人跑步前進,沒有多久就到達了後山的樹林。顧雲站在他們面前,幾乎只到他們的胸口,雖然依舊是列隊整齊,安靜肅立,但是敏銳的顧雲還是在一張張年輕氣盛的臉上捕捉到了冷漠與不屑,甚至是嘲諷意味的眼神!

  顧雲沒有動怒,也沒有生氣,她很明白,在崇尚武力與軍功的軍營裡,讓他們臣服於她的唯一辦法,就是勝過他們!

  臉上掛著算不上笑容的冷淡臉孔,顧雲冷聲說道:「以你們的資歷和能耐,是沒有機會進入將軍府校場的,今天你們能站在這裡,是因為我與夙羽的一場比試,這場比試如果我輸了,你們就只能低著頭丟臉回到軍營,如果我贏了,你們就有機會留在將軍府校場,我想知道,你們有沒有信心?」

  回答她的,是一片靜默,分到她的手上,依舊是必輸無疑,還有什麼信心可言?!

  顧雲眼眸一寒,厲聲喝道:「有沒有?!」

  「有。」稀稀拉拉的回答聽得人更為窩火。

  「沒吃飯嗎?」

  「有!」終於有了一點氣勢。

  顧雲嗤笑一聲,搖頭冷哼道:「這就是夙家軍的好苗子?!」

  她話語才落,這次回答她的,是整齊劃一的低吼:「有!」

  果然是年輕人,和夙羽一樣,不激不行!

  食指一抬,顧雲指著樹林後的山峰,對著這群各個心有不服的士兵,寒聲說道:「我知道你們不服氣,都想跟在夙羽身邊,這樣吧,我給你們一個機會,看見前面那座山了嗎?待會我與你們一起出發,凡是在我之前到達山頂的,我就讓他到夙羽哪一組,但是那些比我慢的人,最好老老實實的受訓,不然就給我滾回去!」

  後山位於將軍府正後方,距離校場六七公里,山高近一千米,從這片山林到山頂的運動量估計與五公里越野差不多!

  顧雲此言一出,所有將士冷漠的面孔上先是劃過驚異與不屑,與她這樣一個弱女子比行軍,實在是侮辱他們,不過轉念一想,這樣就能到夙羽副將那一邊,實在是一件大好事。

  顧雲唇角微揚,問道:「聽明白了嗎?」

  「明白!」這一次他們倒是回答的既大聲又整齊。

  顧雲與他們一同朝著後山的方向,大喝一聲:「開始!」

  五百人立刻爭先恐後的朝著後山奔去。

  顧雲冷眸輕瞇,一群莽夫,若是她沒有把握,怎麼可能跟你們比試?!

  顧雲昨晚就想到即使是新兵,也不會願意聽令與她,她必須給他們來個下馬威,與他們一個個單打獨鬥,實在耗費體力,野戰越野一向是她的強項,而選對路對於野戰來說,太重要了!所以她早在昨晚就已經到後山勘察過一遍,選好了最近也最容易到達山頂的一條路。雖然有些取巧,但是……兵不厭詐,不是嗎?!

  顧雲身材嬌小,動作卻十分迅速,並且耐力十足,再加上早就選好的路線,雖然一開始沒有佔到很多上風,但是一上山,她的優勢立刻顯現出來。

  山頂上

  一抹高壯的身影與身邊精瘦的男子幾乎同時登上山頂,兩人對看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欣賞與挑釁。他們在新兵營的時候就相互競爭,雖然不知道對方的姓名,卻早已視對方為對手。

  就在兩人攀上頂峰,一同衝向最高處的那塊巨石的時候,卻發現一抹黑影從另一個方向上來,此時腳已經踩在了那塊代表著勝利的巨石之上。

  顧雲喘著粗氣,靠坐在巨石之上,不行,這個身體的體力還是弱,趁著練習新兵的機會,她也要好好磨練一下自己才行!

  感覺到背後兩道似刀一般的視線,顧雲回過身,不禁揚眉,想不到居然有人已經到了山頂,目光掃過兩人的臉,顧雲低聲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

  本來對這個女人他是不屑之極的,不過他似乎錯了,想不到她還真有點能耐,技不如人,他無話可說,健碩的身材挺立站好,朗聲回道:「葛驚雲。」

  顧雲再看向葛驚雲身側,臉色臭的好像別人欠了他十萬八萬似的冷酷男子,久久,他才冷冷的回道:「冷蕭。」

  冷蕭?果然人如其名。

  三人立在山頂,對視而立,不過他們沒能眼神較量多久,潮水一般的將士也湧上了山頂,在看清顧雲半靠在山石上的身影之後,皆是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而後有只能挫敗的低下頭,他們居然輸了,輸給了一個女人!!

  顧雲瞇眼看去,五百人速度相差無幾的到達了山頂,顯然,雖是新兵,他們也受到過嚴格的訓練,體力耐力都不錯。果然是好苗子,顧雲暗暗欣喜。

  站直身子,顧雲大喝一聲:「列隊!」

  不管原來是蹲是站的士兵立刻起身,列隊而立。

  顧雲站在山石之上,俯視著這群依舊心有不甘,卻又不敢再囂張的新兵,聲音親和的笑道:「現在還有人不服氣嗎?」

  輸給一個女人,實在窩囊,但是事實是,他們確實輸了!

  「說話!」顧雲不耐煩的大喝一聲!

  暗暗咬牙,帶著幾分賭氣與倔強,眾將還是齊聲吼道:「沒有!」

  顧雲滿意地點了點頭,冷面微沉,朗聲說道:「既然沒有人不服氣,那麼我現在宣佈:在我訓練你們的半個月裡,有三條軍紀,第一條:服從命令;第二條:絕對服從命令;第三條:任何情況下都必須服從命令!明白了沒有?」

  女子黑衣墨髮,冷冽堅韌,說話擲地有聲。高山之巔,那種凌人之氣實在不輸給任何一個男人。葛驚雲與身邊的冷蕭對看一眼,皆被眼前女子的氣勢所撼。

  「明白!」不知道是給顧雲的氣勢所震,還是輸得窩囊,眾將士聲嘶力竭般地一聲虎吼,震得山嶺間的小鳥都紛飛亂竄。

   很好,顧雲陰險暗笑,一天才剛剛開始,後面的路還長著呢,我就不相信收服不了你們!



第十章 立威(下)

  正午時分,太陽高懸空中,即使有樹蔭遮蔽,熱氣依舊火辣辣地襲來,從後山下來,這些年輕的士兵都將心中的挫敗與不甘全都寫在臉上,顧雲暗笑於心,雖然目前他們只是迫於無奈,才不得不歸順與她,不過她有信心,半個月後,必定將他們的心全部收服。

  「列隊!」

  技不如人,無話可說。他們心中都已經明瞭,無論如何,未來的半個月他們都將在這個女人的手下受訓了。

  凝視著眼前已經恢復如初,毫無表情冷漠異常的臉,顧雲不以為意,朗聲說道:「經過剛才的熱身,你們應該已經能確定自己的能力和位置了。在未來的半個月裡我就是你們的教官,我叫青末,你們以後可以叫我頭兒或者教官。」

  她話語剛落,立刻感覺出下邊的人眉頭緊蹙,一副很為難的樣子,顧雲疑惑:「有什麼問題?」叫頭兒很委屈他們?!

  站在顧雲身側的小兵低聲回道:「夫人,這樣與理不合。」軍中有著森嚴的等級制度,不得逾越分毫,雖然她只是將軍的侍妾。

  夫人?顧雲一聽立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寒眸一瞪,厲聲說道:「訓練期間,我的話就是命令!」

  眾將遲疑了一會,最後還是齊聲回道:「是。」反正只有半個月。

  「葛驚雲、冷蕭出列!」

  兩人眼低暗暗劃過波瀾,這女人想幹什麼?!心中驚疑,但是兩人還是面色如常的跨步上前,走到隊列的最前面。

  待兩人走帶她面前,顧雲才宣佈道:「從現在起,隊伍分成A隊B隊,你們在剛才的測試中,表現出色,我任命你們為這兩隻小隊的隊長……」

  顧雲話還未說完,低沉的男聲冷漠的回道:「我不當隊長。」

  顧雲輕輕揚眉,卻沒理會冷蕭的話,繼續朗聲說道:「身為隊長,必須是全隊中最優秀的精英,他不僅需要接受來自本隊成員的挑戰,同時還要帶領本隊超越另一支隊伍,所以,只有最優秀的人,才能成為隊長。」

  冷眸再次掃向冷蕭,顧雲語帶不屑的問道:「冷蕭,你是不想當還是不敢當?」

  冷蕭依舊沉默,表情不變的回視顧雲的眼,顧雲臉上儘是冷冽之色,心裡卻很高興,她終於找到一個心思沉穩,不會動不動就給激得面紅耳赤的人物了。不過這樣的人也很棘手,不容易駕馭。

  面前的男子不過二十歲的年紀,死水一般的眼眸讓他身邊似乎總是環繞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不過顧雲還是從這雙冷眼中,發現了一股隱於死水下的剛猛之氣。

  唇角輕輕勾起,顧雲背過身去不再看他,一臉無所謂的說道:「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如果你不想當,就趕緊回家娶妻生子,過安安穩穩的日子,不必來這吃苦受罪。如果是不敢當,那還是快走吧,我這裡不留孬種!當不當隨便你。」

  冷蕭依舊沉默,顧雲也不逼他,林間五百多人卻是一片寂靜,久到下面的士兵忍不住騷動起來,那到低沉冷漠的男聲才又突然響起:「我當!」

  顧雲心中暗喜,也不再回頭看他,繼續發令道:「以這一列為準,左邊是A隊,隊長是葛驚雲;右邊是B隊,隊長是冷蕭。兩隊聽令:全部蹲下,雙手背在身後緊握在一起。」

  眾將莫名其妙,但仍然照做了,綠盈盈的樹林間,蹲滿了數百彪形大漢的場面,還頗有點滑稽可笑。

  「保持蹲立姿勢,跳躍前進,目的地是剛才列隊出發的樹林。」

  眾將一聽這話,先是一愣,接著心頭立刻湧上怒火,她這是什麼意思?蹲在地上背著雙手向前著跳?這這這是什麼姿勢?

  一群人蹲在地上,絲毫不見動彈,顧雲眉頭緊蹙,厲聲道:「執行命令!」

  這時,一名站在顧雲不遠處的年紀小將猛地站出來,高大的身軀散發出濃重的怒氣,吼道:「剛才雖然輸給了你,但是再怎麼說,我們也是奮勇殺敵的勇士,你不能這麼侮辱我們!」

  侮辱?面對著這群什麼都不懂的頑石,顧雲胸中也聚起一團火:「這是訓練!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連這個都做不到,根本不配成為軍人!還妄提什麼勇士!?不是軍人的立刻給我滾!」

  「蛙跳前進!」

  身為軍人,他們沒有選擇!眾將咬著牙,雙手緊握的咯咯作響,心裡一邊咒罵顧雲,一邊賭氣玩命似地往前蹦。

  一時間,林間五百夙家軍都變成了『青蛙』,在地上糗態百出的『砰砰』直蹦!而他們身後,是雙手環在胸前一臉悠哉的女子。

  在心裡罵我是吧,待會我讓你們罵不出來!

  從山腳到集合的樹林,少說也有三公里,若是跑步前進,對於這些年輕力壯的小伙在來說,自然不在話下,不過蛙跳前進卻是要了他們的小命!這運動量,絕對不亞於二十公里武裝越野!

  這才蹦了不到一公里,剛才還怒氣沖沖的男人們已經累得氣息大亂。葛驚雲一向為自己的體力而自傲,但是現在他也覺得渾身上下異常燥熱,喉嚨像要燒起來一般,腦袋裡哄哄作響,雙腳就像不是自己般麻木。他尚且如此,其他人更是不必說了,原來還整齊的隊伍此時已經亂了陣型,不少人更是稀稀拉拉的落到最後。

  汗沿著額頭流到眼睛裡,冷蕭用袖子用力的一抹,酸脹的雙腳幾乎不受控制的半跪在地上。

  「這點運動量就癱倒了,還當什麼兵?」

  「起來,繼續!」

  身後,是那個女人囂張地低呵聲,這個聲音一直刺激著所有將士的心,即使現在人人都疲憊欲死,但是誰也不願意妥協半分!累死也得撐著!

  歷時兩個小時,當所有的將士蛙跳著抵達早上離開的那片樹林後,無一例外的全部癱倒在地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一地,臉色發白,汗入雨下。每個人都拚命的呼吸,仍是出氣多、入氣少般的窒息,胸口似乎被一團烈火焚燒……

  靠著樹幹,冷蕭也在拚命的喘氣,眼睛卻是直直的盯著不遠處的罪魁禍首。

  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一地的殘兵,他看不出她在想什麼,但是此時的她與剛才的囂張完全不同。

  大約一刻鐘之後,眾將總算稍稍緩過氣來,但是他們的手因為累得多次撐地,到處是血痕,而他們的腳,早就已經磨得不成樣子,不用看,也知道儘是水泡,更別說雙腿巨大的酸痛感,讓他們動一下都難!

  「列隊!」

  這時候顧雲的聲音在將士們耳裡,簡直就是魔音繞耳。

  所有人都已經累得像條死狗,全身沒有一處不痛!更有不少士兵已經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這時還能站起來列隊的,不過百餘人!

  顧雲瞇眼看去,現在的隊伍與清早的時候相比,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一個個疲憊不堪,鬆散無力的樣子,不過瞪著她的眼睛,倒是炯炯有神!

  原本冷著一張的臉的顧雲忽然笑了起來:「我知道,你們一定在恨我!」

  回答她的是更加凶狠和滿含恨意的眼神。

  天下哪有這樣瘋狂的練兵方法!在這些士兵眼中,她就是要羞辱他們、惡整他們!!

  對於這些眼神,顧雲不以為意:「恨我沒關係,訓練的時候多流汗,是為了將來你們在戰場上少流血!剛剛那項你們自認為可笑、可恥的『蛙跳』,不僅可以鍛煉你們的耐力,更重要的可以大大增強你們雙腿的爆發力,提升整個軀體的平衡性和協調性。也許你們會認為我的訓練很奇怪,甚至是不可理喻,但我只是希望你們能夠服從命令,而不是置疑命令,即使真有不明之處,也應該先執行命令,再來細問緣由。」

  眾人對看一眼,心中有疑惑,有不解,有瞭然,也有不相信,但是顧雲的解釋還是讓他們心情稍稍好了些。如果她這麼做,並不是故意惡整他們,再苦再累,他們都能承受!

  看他們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也訓不下去了。顧雲好心的放他們一馬:「第一天訓練,運動量就不要太大了,今天就到這吧,明日卯時,在這裡集合。」

  運動量就不要太大了??眾將士霎時間傻眼,他們都快被她整殘了,還叫運動量不大……未來的半個月,性命堪憂!

  「葛驚雲、冷蕭,帶隊回營。」

  「是。」連拖帶拽,兩對人馬終於列隊回營。

  看著他們叫苦連天的背影,顧雲心情愉悅的揚起嘴角,朝將軍府走去。明天的訓練項目,她需要找夙任幫她準備些東西。

  走近校場,就能看見夙羽站在隊列中教授他們做長矛穿刺練習,這個練習不是不好,在兩軍對敵的時候很有作用,只是他好像忘了,他們要比的是夜襲!

  環視了一圈,夙任不在,顧雲也沒有多待,從校場外圍進入將軍府,很快她就走到她第一次醒來的地方,凌雲閣!

  想不到夙凌的院落離校場這麼近,剛要走過,顧雲發現,院落的門只是輕掩著,夙凌回來嗎?

  輕輕推開院門,裡邊空無一人。

  聳聳肩,想要離開,顧雲忽然又有些想念冰煉,那真是一把讓人念念不忘的好劍。

  既然院落裡沒人,她去看看它應該沒事吧。

  大步跨入院內,顧雲很快都進了當初她離開的那個房間,潔白如玉的長劍依舊掛在牆上,渾身上下閃著清冷的銀光。

  顧雲踮起腳尖,手剛伸向冰煉,一道冷光劃過,顧雲大驚,趕緊側身躲閃,砰地一聲,身邊的實木椅子已經被劈成兩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2 05:24 AM

第十一章 大打出手

  抬眼看去,只見來人身高近兩米,寬厚的身形就像一座大山,手中一把雙刃長戟耍得虎虎生威。顧雲掃了一眼身邊殘破的木椅,不禁暗暗心驚,這人的臂力好強!這樣一下就把如此厚重的實木椅子劈得稀巴爛,若是被他的長戟擊中,絕對筋骨盡碎。

  「大膽賊人,居然敢到將軍房裡盜劍!」韓束洪亮的聲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顧雲後退一步,解釋道:「我不是來偷劍的。」這人是誰,她好像沒在將軍府見過他!

  聽清顧雲的聲音,男子眉頭緊蹙,他今日正準備去校場看看夙副將所演練的新陣勢如何,卻意外地發現一個身著夜行衣的小賊竄入將軍院落。跟進來一看,果然如他所料,賊人要盜取將軍的寶劍。卻不曾想到,小賊竟是一女子。

  指著顧雲,男子大聲呵道:「還敢狡辯,念你一女子,乖乖束手就擒,我可以饒你不死!」

  顧雲不屑地冷哼道:「笑話!」他不問青紅皂白,出手在先,無禮在後,現在還大放厥詞!

  顧雲的話激怒了男子,他臉色一沉,不由分說再次舉起手中的長戟朝著顧雲揮去。

  早知他會再次出手,顧雲在剛才說話時就已經挪了位置,輕躍起身,一手握住冰煉微涼的劍鞘,另一隻手握劍柄,輕輕一抽,隨著一聲龍吟般的輕音,絢白的劍身陡然出鞘。

  她心儀這把劍已經很久了,雖不能為她所有,但是能與它並肩作戰一次也不錯!

  顧雲心思雀躍,手中的劍彷彿有所感應般。橫握劍柄,手臂一抬,瑩白劍身與長戟兵刃相接,清脆而尖銳的碰撞聲響起,顧雲先是覺得手臂一沉,不過很快這種沉重感消失了,男子這一揮,力道絕對不亞於夙羽那一刀,但是她卻絲毫沒有感覺到手麻或是疼痛!

  男子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震得後退了好幾步,剛才那一瞬間,他感到一股寒氣通過長戟直逼心房!是他的錯覺嗎?男子不甘心地再次揮舞長戟,攻向顧雲前胸。這次顧雲早有準備,沉著應對,長劍提於胸前,一朝橫掃千鈞,反被動為主動。長劍所過之處,強勁的寒冰之氣侵襲而來!好強的劍氣!男子驚得連忙起身後躍,狼狽躲避,想不到女子年紀輕輕,竟使了一手好劍。

  顧雲也是一怔,長劍在她手中揮灑自如,行雲流水,她甚至能感受到它的興奮!這是怎麼回事?

  ***

  一池淨水,一汪清泉,不大的靜潭前,素淨的木亭子立在一旁。亭子裡,一張簡單的石几上,錯落地擺著大小不一的酒罈子。兩名男子對面而坐,不同的是一側坐著藍衣男子,冰冷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專注於手中的酒杯。他對面的紅衣男子膚白似雪肌,墨髮如漆,輕輕轉動酒杯,面含淺笑,一副鍾情山水的樣子。

  兩人各自喝著各自的酒,彷彿兩人互不認識一般。直到藍衣男子身邊一把通體赤紅的長劍發出一道耀眼的銀光,劍身還不停地抖動著。紅衣男子掃了一眼躁動不已的長劍,笑道:「赤血似乎不太安分,它在抗議你倦怠偷懶,太久沒有帶它上戰場了。」

  夙凌鷹眸微瞇,低聲回道:「是冰煉。」赤血在有危險或是興奮的時候,只會發出紅光,它像這樣發出白光只有一個原因,就是與它相通的冰煉有異動。

  冰煉?狐狸一般細長的美眸裡儘是戲謔,他的好友慕易薄唇輕揚,嘖嘖笑道:「它不是一直掛在你房間裡?它都有異動了,你還不快回去,你的將軍府遭洗劫是小,冰煉若是不見了,那可就事大了!到時候看你怎麼和家裡的那些老頭子交代。」

  夙家有個很可笑的傳統,傳說赤血與冰煉是一對上古寶劍,一個至陽,一個至陰,至陽的赤血劍從夙家長子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陪伴在他身邊。在夙家長老們心中,只有至陰的冰煉劍認定的主人才有資格成為夙家的長媳。由此可見冰煉的重要性,那把劍要是不見了,夙凌可就找不到命定的妻子嘍!

  一飲而盡杯中美酒,夙凌冷笑一聲,「最好失竊!」他的女人自己會選,什麼時候輪到一把劍來左右他?

  慕易輕輕吹了一記響哨,明知故問地說道:「這麼說你是不打算回去了?」

  他當然要回去,冰煉並非任何人都能碰的,它如此異動,將軍府只怕是出了什麼事情!頎長的身體霍然起身。慕易早就料到夙凌不會不顧將軍府安危,拿起桌上剛剛開封的美酒,自顧自地斟滿,看來這壇上好的美酒只有自己獨享了。

  才放下酒罈,一雙大手倏地將酒罈子接過,動作迅速地塞上木塞。

  「你幹什麼?」慕易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夙凌拿起赤血,抱著酒罈子,走出亭子外,輕躍而起踏水而行,將手中的酒罈子放入泉眼下的一處石凹處。「等我回來再喝。」拋下一句話,瀟灑地飛身離去。

  慕易哭笑不得,這小子是看準他不會為了一壺酒而弄濕衣衫才將美酒藏於水中。這人好生狡猾、好生霸道!這麼多年了,非但沒變,倒有愈演愈烈之勢,他倒等著看夙凌會栽在什麼樣的女子手裡!

  ***

  夙任走在屋外,就已經聽見房內傳來打鬥聲,急忙入內,不禁被眼前的景象驚得雙目圓瞪!他驚訝的不是滿室的狼藉也不是對打的兩人,而是冰煉--居然在青末手裡!細看之下,青末用劍之術算不上高明,但是冰煉卻好像是她身體的一部分,人劍合一,發揮出了劍與人的最大威力,高大的韓束顯然已經不是對手,躲得狼狽。

  難道,青末就是冰煉選中的人嗎?真的是她嗎?夙任幽深的眼靜靜地注視著那個嬌小凌厲的女子,若是她,似乎也不賴。

  一股寒冰劍氣忽然襲來,驚得夙任終於回過神,低笑道:「再不住手,這房子就要給你們拆了。」

  韓束早已經不是對手,顧雲也只是貪戀冰煉的鋒芒銳利,現在夙任出來說話了,顧雲也順手收了長劍。細看滿目瘡痍的房間,顧雲也有些不好意思,夙任卻是一副全不在意的樣子,一雙眼盯著顧雲手中的冰煉,笑道:「你覺得這把劍如何?」

  顧雲滿意地讚歎道:「很凌厲。」

  「還有呢?」夙任繼續追問。

  顧雲看著冰煉潔白的劍身,笑道:「很漂亮。」

  「你不覺得它冷嗎?」只是站在它身邊,夙任就已經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氣,難道她沒有感覺嗎?

  冷?!顧雲輕撫長劍,微涼的感覺很舒服。她搖搖頭,好笑地回道:「冷也太誇張了吧!最多只能說有點涼。夏天正好合適。」

  她只覺得有點涼!夙任暗暗歎息,看來她果然是冰煉選擇的女主人了。

  斜睨了一眼氣喘吁吁地站在一旁,仍不忘瞪著他的高壯男子,顧雲問道:「這個莽夫是誰?」

  她叫他莽夫?韓束正要發飆,夙任不輕不重的一句話立刻讓他目瞪口呆。

  「嫂子,他是大哥旗下的先鋒,韓束。」

  「嫂子?」韓束僵在那裡,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將軍成親了?他們怎麼不知道?

  「夙任,你哪根筋搭錯了?」顧雲的眉頭也扭成了麻花,她什麼時候成了他的嫂子了?

  夙任一臉誠然地回道:「你是大哥目前唯一安置在府中的女人,你不是將軍夫人,誰是?」最重要的是,你是冰煉選擇的女主人,誰敢說你不是將軍夫人?!

  「我和夙凌沒有任何關係,你最好不要散佈謠言!」

  夙任聳聳肩,一臉曖昧地回道:「這個就要等大哥回來你們慢慢商議了,我們這些局外人怎麼會懂得其中內情?」
  
  該死!夙任絕對是唯恐談下不亂的男人!深吸一口氣,顧雲告訴自己,要冷靜,這種事和他多說無益。將手中的長劍往唯一完好的矮几上一放,顧雲不接他的話題,直接道出她要的東西,「我需要五十根十丈長的粗麻繩,五百把匕首,明早卯時之前給我準備好。」

  「明早?」要得這麼急?

  顧雲心情本來就不好,聽出他的遲疑,不客氣地回道:「難道整個夙家軍,連這些基本的儲備都沒有?」

  「你--」看不得她囂張的樣子,韓束又要吼起來,手卻被夙任截住,只聽他客氣地笑道:「有。卯時一定送到。」

  「謝謝。」毫無誠意地道了謝,顧雲轉身就要走。

  夙任眼光掃過矮几上的冰煉,眸中劃過一抹精光,對著顧雲的背影叫道:「這把劍你若喜歡,就拿去用吧!」

  顧雲腳步一停,卻沒有轉身,只淡淡地回了一句:「君子不奪人所好,我不過是欣賞欣賞而已。明天按時把我要的東西送到樹林裡就行。」

  看著那道毫無眷戀、瀟灑離去的背影,夙任心下一怔,沒有人在見識過冰煉的鋒芒之後,還能不為它所惑的!她當真如此灑脫?

  看夙任對青末恭敬有加,韓束有些相信,那個囂張的女人就是將軍的妻子了,想起她臨走前說的話,韓束奇道:「她要這麼多繩子、匕首幹什麼?」

  夙任隨口回道:「她和三弟比試操練新兵,半月為期。」

  「用繩子、匕首練兵?」韓束一愣,而後哈哈大笑起來,「她的武功確實不弱,但是習武和練兵是兩碼事,一個女人怎麼可能會練兵?」沒把顧雲放在眼裡,韓束現在比較感興趣的是那把通體銀白的劍到底是什麼寶器,居然如此厲害。

  夙任回頭,正好看見韓束伸手去那冰煉,立刻大吼道:「別碰!」可惜還是來不及,韓束已經抓住劍鞘。

  「啊--」一聲慘叫之後,冰煉砰的一聲摔在地上。

  「好冰!好冰!」韓束不敢置信地盯著自己只摸了一下就已經凍得發紅的手,茫然地看著夙任,不解地問道:「為什麼她拿著就沒事?」剛才她拿了好久,還說只是微涼而已!

  夙任走到床前,將絲被折成厚厚的墊子,走到冰煉旁將它拾起,極快地掛回到牆上,即使是如此,他仍是被寒氣凍得十指僵硬。輕輕搓著手指,夙任意有所指地淡淡回道:「或許是--天意!」

  冰煉此番異動,赤血應該感受到了吧。他第一次這麼期盼,大哥快點回來。



第十二章 魔鬼教頭(上)

  卯時,天還只是濛濛亮,樹林裡,茂密的樹葉遮擋了晨光,更顯晦暗。五百人的長隊一路小跑前來,看那行進的速度和眾將的精神面貌,遠遠不及昨天早上昂揚。隊伍跑進樹林,即使是灰暗的光線下,他們也一眼就看見那抹讓他們昨晚咒罵了一整夜的身影。

  顧雲一臉寒霜,不為別的,只因為這個時代沒有手錶,記時實在太不方便。而這群臭小子,還給她磨磨蹭蹭的,害她等了十五分鐘,當然,她不會承認是自己來早了。

  隊伍剛剛站定,士兵們也發現了顧雲臉色奇差,暗暗心驚,她不會又想出什麼折磨人的招數吧!

  「葛驚雲、冷蕭。」冰冷的聲音低低地響起。

  「是。」葛驚雲和冷蕭上前一步。顧雲黑著一張臉,說道:「從今天開始,每天訓練前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著你們的小隊,從這裡跑步出發,繞過後山再回來,時間不能超過一刻鐘。誰要是超過這個時間回來,中午不許吃飯!」

  眾人暗暗鬆了一口氣,還好只是跑步而已,和昨天比起來,這實在是太輕鬆了。正當他們暗自慶幸的時候,顧雲忽然指著不遠處黑黑地堆成一座小山似的土堆,一字一句地說道:「那裡有一些沙袋,每個人各領四袋,腰上兩袋,腿上兩袋,綁好之後立刻出發。」

  她昨天去校場的時候意外發現校場邊上堆著很多沙子,給他們做負重練習再好不過。

  「是。」跑到小山前,才發現那是好大的一袋沙子,綁在身上連動都不方便,更被說跑步了,而且還要一刻鐘內回來!她果然是惡魔!將沙袋綁好,一行人晃晃蕩蕩地朝著後山衝去,誰也不想中午沒有飯吃!

  看著他們有些滑稽的背影,顧雲低聲笑了起來,心情總算陰天轉晴,斜靠著樹幹,顧雲等待著夙任給她把東西送過來。夏天的太陽出來早,才一會兒工夫,陽光已經透過樹葉,隱隱地照進樹林中。就在顧雲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一抹高壯得像小山一樣的身影,背後跟著十來個士兵挑著七八個大木箱子,朝她走了過來。

  顧雲微微皺眉,韓束?怎麼會是他給送來!

  走到顧雲面前,韓束朗聲說道:「你要的東西。」其實他今天會來,其實是因為昨天那把劍,他有些好奇,劍身如此酷寒,她到底是怎麼做到毫無感覺的。

  打開一個箱子,裡邊堆滿了密密麻麻的兵器,但是看清裡邊的東西,顧雲的眉頭再一次扭成了麻花,「這些是匕首?!」

  韓束掃了一眼箱子裡的東西,也皺起了眉頭,「這不是匕首是什麼?」

  顧雲酷酷地回道:「太大了,我不要,拿走。」那能叫匕首?足足有五十公分那麼長,叫短刀還差不多。

  在戰場上,這樣的匕首已經是短兵器了,因為不利於殺敵,平時用的也少,整個兵器房翻遍了,才給她找出幾百把,她居然說不要就不要!韓束惱得大喝一聲,「無理取鬧!」

  顧雲直接關上箱子,懶得和他廢話。

  「你!」韓束牙根一咬。

  顧雲頭也不回地冷哼道:「怎麼,昨天沒有打夠,今天還想試試?抱歉,我現在沒空!」

  手關節被韓束握得咯咯作響,身後的小兵都屏住呼吸,難道--前鋒要對一個女人動手嗎?

  這邊韓束一副快氣炸的樣子,那邊顧雲繼續查看著另外兩個箱子裡的麻繩,對著僵直地站在一旁的小兵說道:「繩子我留下,匕首拿走。」

  小兵不敢動,等著韓束下命令,久久,韓束一雙大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終於還是對著小兵揮揮手,小兵如釋重負,抬著幾箱匕首立刻出了樹林。

  這個女人簡直不可理喻,韓束正準備拂袖離去,卻看見不遠處,幾列隊形散亂,步履沉重的士兵朝著這邊跑過來,韓束臉色立刻一黑,怒道:「這些兵怎麼回事?速度這麼慢!」即使是新兵,也不應該是這樣的素質,什麼時候夙家軍裡居然出來這些個渾水摸魚的東西!

  顧雲斜睨了他一眼,冷笑回道:「你綁著三十斤沙子跑十里地,也不見得有多快。」

  韓束一愣,瞇眼仔細看去,的確每個人腰上腿上都掛滿了重重的大沙袋。瞪著顧雲,韓束大喝道:「你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練兵法?!」

  這人的聲音就不能小點,震得她耳膜直痛。懶懶地揉揉耳朵,顧雲好笑地回道:「你若看不順眼可以立刻就走,沒人留你。若是有興趣看,也可以站在一旁,好好學學什麼才叫練兵之術!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你最好不要說廢話影響我練兵。」

  顧雲囂張的樣子真的惹惱了韓束,一拍大腿,韓束賭氣地回道:「好!我倒看看一個女人是如何練兵的!」

  這時,最前面的將士已經回到了原地,看見高大威武的韓束,立刻眼前一亮,恭敬又崇拜地叫道:「韓先鋒!」韓束可是夙凌大將軍旗下最勇猛的前鋒大將,他們只在選入夙家軍的時候遠遠地見過一次,近看之下果然更加威猛神武!

  越來越多的將士回到樹林,原來還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一看見韓束,立刻像打了雞血一樣站得筆直。顧雲輕輕揚眉,冷眼旁觀著,這些臭小子!對著她的時候怎麼不見他們這麼恭敬,看來是教訓沒吃夠!!

  韓束虎目一瞪,大喝一聲,「列隊,練兵期間,不得多語。」

  「是。」五百將士立刻全部列隊,站得整整齊齊。

  韓束得意地微昂頭,看向顧雲,他以為她會發怒或是羞愧,誰知她對他悠然一笑,走到隊伍前,未見動怒,朗聲說道:「可以解下沙袋了。」

  將士們這時才想起,真正訓練他們的是眼前這個惡魔一般的女人!解下沙袋,士兵們目不斜視,直直地盯著前方。雙手背在身後,顧雲依舊語氣溫和地說道:「今天的訓練項目只有三項。第一,抗擊打訓練;第二,格鬥技巧;第三,攀岩訓練。」

  毫無意外地,一雙雙質疑與不解的眼直勾勾地盯著她,顧雲一副好說話的樣子,唇角輕揚,說道:「我是很民主的人,訓練之前,你們有什麼問題可以提問,但是開始訓練之後,我不希望看到任何遲疑。誰要問的,舉手,我點到他,他才可以說話。」

  顧雲環視了一圈,在她平靜的眼光下竟是無人舉手,好一會兒,似乎是鼓起了勇氣,一名年紀偏長的黑壯男子舉起了手。

  顧雲看向他,說完:「你。」

  深吸了一口氣,男子朗聲說道:「既然是練兵,你不教我們戰場搏殺之術,或是行軍佈陣之法,要我們這樣跑來跑去練習這些聽都沒有聽說過的東西,是何道理?」

  他們不怕練兵苦,卻不想學些無用之術,更不想半月後輸得那麼難看!這不僅是所有士兵的心聲,同時也是韓束的疑惑,剛才她說的什麼三項訓練,從來就不是練新兵的內容。

  「第一,任何事情都應該有針對性和目的性,這次為期半月的集訓為的就是夜襲之戰,戰場搏殺與行軍佈陣並不是說不用練,只是不是這次集訓的重點;第二,我訓練的內容,每一項都是為了提高你們單兵作戰的能力,讓你們能夠在短期內適應夜襲戰的需要,成為精英中的精英。「顧雲自然知道他們的想法,不然她也不會讓他們提問。她要他們不只口服,而且心服!

  顧雲誠懇而詳細的解釋,讓昨天被整得渾身疼痛不已的男人們釋懷了一些。

  韓束虎目微揚,她和夙羽比的是夜襲?!好大的膽子,就是夙羽都未必能在半月內把一群新兵練到足以應對夜襲的能力,何況是她?聽她剛才講得頭頭是道,他倒要看看她要如何訓練這群新兵。

  黑壯男子瞭然地點點頭,而後又疑惑地問道:「那什麼是抗擊打訓練?我們不是應該學會如何攻擊敵人,難道還要學如何給人打?」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其他人都用點頭來表示自己的不解。

  眾人都等著聽顧雲的解釋,誰知她微微一笑,伸出手,對著黑壯男子輕勾食指,說道:「你,出列。」

  莫名其妙地走到顧雲面前,還未站定。顧雲忽然逼近,輕躍起身,右手彎曲,用手肘狠狠地擊中男子頸窩處。

  「啊!」一聲慘叫,脖子幾乎錯位的疼痛讓男子痛苦地蹲在地上。質疑她的訓練方法就要打人!新兵中不少血氣方剛的男人已經受不了地雙手緊握成拳,顧雲卻只是冷眼看著地上的男子,問道:「疼不疼?」

  「疼死了!」他的脖子快斷了。

  半蹲下身子,顧雲冷聲說道:「我只打了你一拳,而且是赤手空拳,如果我連續出拳,或者手中拿的是棍棒甚至刀劍,只要幾下你就死了。別說保家衛國,連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黑壯男子扶著脖子,慚愧地慢慢起身站在一旁。

  顧雲轉而面對全軍,繼續說道:「對於一個軍人來說,你們要面對的對手能力有高低,當你面對一個極強的對手時,攻擊已經不是你的優勢。那麼保存實力,讓自己不至於那麼不堪一擊,消耗對手的能量,以圖反擊才是你們獲勝的關鍵。」冷漠的聲音並不高,卻讓這群剛剛還心存質疑的將士都有些慚愧地低下頭,他們似乎都在質疑她的決定,但是漸漸地,他們又發現,她說的好像都有些道理。

  第一次,冰冷的冷蕭居然舉手了,顧雲朝他點點頭,示意他說話。

  「如何才能耐打?」攻擊可以有招式,耐打要如何練習?

  顧雲眼眉一挑,笑道:「這個待會兒你們就會明白。」

  抬眼看向眾人,顧雲再次問道:「還有沒有問題?」

  這次沒有人蠢得再敢出聲。

  「很好,現在開始進入第一項訓練。」

  砰--

  砰砰--

  一聲聲肉搏撞擊的悶響和著飛揚的塵土,樹林裡是一副慘烈的景象。這時候冷蕭終於知道,顧雲剛剛嘴角的那抹笑為何顯得如此詭異,以後她越是笑得親切,他們就越要小心了!

  偌大的樹林中,每一棵小樹前都站著兩個人,臉色淒苦地咬緊牙關,正在用自己小腿去踢樹幹。一下又一下,即使疼得冷汗直流,也不敢哼一聲,因為還有比他們更慘的。另一側稍微平坦的泥地上,一個個健碩的身影高高地縱躍跳起,卻是用後背著地。每一下都是後背狠狠地砸在泥地上,細細的石子被壓得嵌進泥裡,地上竟是砸出了一個個淺淺的坑!

  韓束一雙虎目怔怔地盯著眼前的一幕,她居然這樣練習他們的身體,若是長期這樣練下去,這一群人絕對是一副銅皮鐵骨!幽深的眼看向不遠處的黑衣女子,她就站在他們中間,層層塵土中,看不出她的表情,但是那挺拔的身姿確實隱隱地透著凌人之氣。

  半個時辰之後。

  「停,休息一刻鐘。」

  依舊是清冷的低音,對已經摔個半死的士兵來說,真是天籟之音。幾乎是同時的,所有人都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已經痛到發麻的他們,現在真的有一種快死的感覺。

  看著坐在地上,嘴唇乾裂、汗如雨下的小伙子,顧雲也不急著讓他們列隊,一臉輕鬆地笑道:「抗擊打訓練將成為你們這半個月內的常規訓練,今天暫時練到這裡吧。」

  聽了顧雲的話,不少人臉都綠了,腿還在酸脹難耐,背後現在更是火灼一般的疼,今天才第二天,他們不知道還有沒有命撐到半個月之後。還沒等他們哀悼完自己的命運,顧雲再次揚聲說道:「列隊!」

  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汗水和著泥土,每個人都像是從泥地裡滾過一遍般,狼狽不堪。顧雲卻很滿意他們這個樣子,語氣也顯得輕快起來,「接下來要進行的是格鬥訓練。學會了挨打,更要學會反擊,既然是夜襲戰,我們主要訓練的是無聲搏殺技巧。今天先訓練徒手近身搏擊。徒手近身搏擊包括很多,空手道、截拳道、泰拳、柔道、散打都是近身搏擊的種類……」

  顧雲話還沒說完,底下立刻傳來一陣低笑聲,看向發出聲音的地方。那是一張異常年輕的臉,應該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最多能算大男孩吧,滿臉的泥巴卻還是傻傻地笑著。

  顧雲緩步走到他身邊,輕笑道:「你笑什麼?」
  
  「柔道是什麼?女人玩的遊戲麼!」男孩已經強斂下笑容,不過聲音裡仍然聽得出笑意。

  顧雲眼眸一閃,很好,真有不怕死的!輕拍著他的肩膀,顧雲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出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2 05:53 AM

第十三章 魔鬼教頭(下)

  看上很輕,實則重重落在肩膀上的纖手讓男孩沒來由地心中一抖,此時的他終於感受顧雲笑容的詭異,但是又不可能不出列,男孩只能小心翼翼地跟著顧雲,時刻防備著她忽然出手。

  顧雲走到隊伍前的空地,等著男孩在她對面站好,臉上依舊是帶著那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笑容。

  男孩站在那裡,久久沒有動作,雖然她經常弄些奇奇怪怪的訓練方法來折磨他們,但是她畢竟還是個女子,而且她的身高還不到他的肩膀,自己這麼大的塊頭,怎麼好欺負女子?!

  顧雲眼眸一瞪,喝道:「磨蹭什麼!進攻。」

  遲疑了一會兒,男孩還是朝著顧雲衝了過去,打算做做樣子。誰知,他才剛靠近顧雲身邊,顧雲忽然伸出右手抓住他的右肩,迅速側身,背後抵著男孩的側腰,兩手往下猛拉,眾人還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見一抹高大的黑影以一種詭異的方式被顧雲從背上狠狠地摔在地上。

  狼狽地躺在地上,男孩剛才只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一股猛烈的力道摔了出去。

  顧雲鬆開他的手,冷聲說道:「再來!」

  這樣莫名其妙地被一個比自己瘦弱矮小的女子扔出去,實在是太丟臉了!男孩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紮好馬步。剛才是他沒注意才會讓她得逞,這次她休想再次出其不意的獲勝!

  扎馬步?顧雲冷眉微挑,好!她倒要試試這馬步有多穩!沒等男孩出手,顧雲主動出擊貼身上前,左腳跨出伸到男孩兩腿間,男孩大驚,正要出拳,顧雲比他更快的雙拳齊出,強勁的力道擊打在他的肩膀上,男孩立刻重心不穩向後倒去。為了不摔個狗吃屎,男孩扎馬步的腳力一鬆,後退一步穩住身形,他的腳才動,立刻感覺胸前一緊,顧雲修長的雙手已經緊緊地拽著他的衣襟,接下來自然又是一陣天旋地轉。

  砰--高大的身軀又一次像布袋一樣輕易地被摔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條詭異的弧線,寬厚的背重重地摔在地上,所有背後仍火辣辣疼痛著的士兵全都縮了縮脖子。

  漂亮!韓束暗暗讚歎,想不到她不僅劍法了得,拳腳功夫也不弱!

  站直身子,顧雲臉色一沉,「再來!」下盤不穩,虛浮無力,雙腿力量缺乏,看來以後還要多做蛙跳訓練,增強他們雙腿的爆發力和耐力!

  男孩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渾身上下像散架了一般,看著眼前一身戾氣的女子,男孩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顧雲冷喝:「進攻!」他居然敢給她退後!

  男孩僵在那裡,顧雲眸中劃過一抹不耐與失望,再次主動出擊。

  本就心懷恐懼,看顧雲襲來,男孩潛意識地又要往後退。

  顧雲一反剛才的戰術,一手抓住男孩的前襟阻止他後退,一手抓住他的腰帶,右腳單膝著地,電光火石之間,男孩再次給摔打在地。

  只是這次,顧雲沒有像前兩次那樣直接起身,而是順勢壓在男孩身上,膝蓋死死地頂著男孩的胸骨,一手緊縮咽喉,另一隻手緊握成拳,朝著男孩的眼眶猛地出拳。

  一股勁風襲來,男孩害怕地閉上眼睛,不禁嚇得低叫道:「啊!」久久感覺不到疼痛,男孩緩緩睜開眼睛,顧雲的拳頭就停在他的眼皮之上,男孩嚇得冷汗直流。再近一點點,以他剛才感覺到的那股勁力,他的眼睛非瞎不可!

  偌大的樹林裡,五百號人,鴉雀無聲。鬆開握緊的拳頭,顧雲緩緩起身,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平復下心中的怒火。

  男孩不敢在地上躺太久,揉著脖子,顫顫地爬起身,心裡好怕顧雲還要再來。好在顧雲沒有讓他繼續,只是直著冷眼看著他,問道:「什麼感覺?」

  男孩愣了一下,喃喃回答:「天旋地轉,好像不管我怎麼攻擊怎麼出招,都會給你甩出去。」

  不僅男孩奇怪,這也是所有士兵的疑惑,為什麼她能這麼輕易地把一個比她大一倍的男人摔了出去呢?

  「柔道是一個以攻為主,攻防結合,以力借力的搏擊術,它最大的特點就是四兩撥千斤,即使對手的力量與身高都優於你,你也可以取勝。」斜睨著男孩,顧雲輕哼道,「現在還覺得柔道很可笑嗎?」

  男孩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回答!」顧雲厲聲喝道。

  男孩趕緊站直身子,大聲回道:「不可笑。」

  冰冷的眸光掃過眾人,震懾於她迫人的殺氣,竟是沒人敢與她對視,顧雲凌厲的聲音在每個人的耳邊響起,「目中無人,輕視對手,莽撞行事,這每一項都足以讓你們在對敵的時候輸得一敗塗地!你們要鍛煉的除了體魄之外,還有處變不驚,謹慎穩重的態度,以後若是再讓我看到你們誰自以為是,輕敵自滿,罰蛙跳十里!聽明白了嗎?」

  一聽蛙跳十里,所有人瞬間臉色大變,立刻齊刷刷地大吼道:「明白!」

  韓束還在思索著顧雲剛才的身法,卻被這突來的虎嘯之聲嚇了一跳,他不明白什麼是蛙跳,自然也就不明白這些新兵為何叫得這麼嘶聲力竭了……

  顧雲終於滿意地點點頭,昨天的下馬威還是起了不少作用。

  「有些武功招式很漂亮,耍起來行雲流水,但是那些只適合耍酷,在真正對敵的時候一無是處!近身搏擊距離近,如果是徒手,就更增加危險性,所以你們在對敵的時候,要以最大的力量攻擊敵人最脆弱的位置。出拳要快,動作要准,下手夠狠,盡快放倒對手。」

  一邊說著,顧雲從地上隨手抽了一根樹枝,指著年輕的小兵,寒聲說道:「站好。」

  男孩趕緊立正站好,心卻怦怦直跳,她不會還要用樹枝抽他吧!顯然他不瞭解顧雲,如果顧雲要抽他,絕對會用鐵鞭而不是樹枝。

  「耳、太陽穴、眼、鼻、後腦、喉、咽、頸背、鎖骨、腋窩、襠部、肋部、脊椎、腕關節等部位,都是人體比較脆弱的部位,也是你們應該重點攻擊的部位。」隨著顧雲的講解,樹枝劃過男孩身體的各個部分,顧雲拿他做人體模型,慢慢講解,男孩卻是緊張得臉色發白,真怕她一個不爽,他就倒大霉了!

  都是一群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聽著顧雲的講解,臉上也浮現出越來越濃厚的興趣和求知慾,顧雲喜歡看到這樣的神情,喜歡這種躁動,嘴角終於浮現一絲笑容,朗聲說道:「現在兩個人一組,我教授你們近身搏擊中攻擊力最強的截拳道。」

  一聽攻擊性最強的拳法,年輕的士兵更加來勁了,見識過剛才的所謂柔道之後,他們更期待這套拳法,齊聲回道:「是!」

  笑看著對面一臉苦相的男孩,顧雲輕笑道:「你做我的示範對手吧。」

  「是。」男孩欲哭無淚,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子,他剛才發什麼瘋的在她面前笑!

  樹林裡,顧雲在前面講解動作要領,打擊技巧,將士們在後面亦步亦趨,認真演練。那邊練得熱火朝天虎虎生威,這邊,韓束的臉色越來越黑,眉頭越皺越緊。這女人教授的拳法,果然如她說言,毫不花哨,每一拳都又快又準又狠,下手狠辣!她是在訓練士兵,還是在培養殺手!

  一個時辰後。

  烈日當空,已是正午,幾個伙房的家僕已經挑著午飯來到了樹林裡。

  「停!」顧雲低喝一聲,「午間休息半個時辰。解散!」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少小兵直接累得跌坐在地上,雖然又累又餓,卻都不願意再動一下!

  掃了一眼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小兵,顧雲不輕不重地低聲說道:「快去排隊領飯,現在不吃,待會兒想吃也不許吃!」

  地上剛才還半死不活的小兵們趕緊彈坐起來,拖著沉重的手腳,乖乖排隊領飯去。有沒有飯吃是小,這個女魔頭要是一個不高興,還不知道以後怎麼訓他們呢!

  看著這一個個心不甘情不願的背影,顧雲搖頭失笑。

  韓束虎目微瞇,心下一笑。不錯,才兩天,她已經讓這群初生牛犢對她有了敬畏之心,不容易!顧雲剛要走過去和他們一起排隊,一個奴僕已經端了一個竹籃走到她面前,說道:「這是您的午餐。」

  顧雲打開一看,是她平時吃的牛肉、米飯、雞蛋、黃瓜,一樣也沒少。顧雲側頭看了一眼旁邊大筐裡堆滿的大饅頭和切成半個拳頭大小的滷肉,士兵們每個人手裡領到了兩個大饅頭和一塊肉,顧雲眉頭微蹙,將手中的竹籃遞回到家僕手中,說道:「以後不用特意給我準備不一樣的午餐,我和他們吃一樣的就行。」

  若是不在一起吃便罷了,既然在一起吃,搞這種特殊化就不妥當了,這是顧雲作為一名現代人的觀念,但是對於這些早就習慣了尊卑等級之分的將士們眼中,顧雲這樣的做法就很是奇怪了。

  在一片驚訝的眼神中,顧雲自顧自地領了兩個饅頭一塊肉,正準備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抬眼剛好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在對面草地上的韓束。

  顧雲想了想,又拿了兩個饅頭一塊肉走向他。將手中的饅頭和肉遞到韓束手裡,在他身邊隨性地席地而坐。也不和他廢話,顧雲大口大口地咬著饅頭和肉,毫無女兒家應有的矜持與秀氣。

  本來他是極討厭這個女人的,但是經過一個早上的觀察,他發現,她還算有些本事,難怪敢和夙羽比練兵。但是說到練兵,韓束沉思了一會兒,還是好心地提醒道:「你這樣練兵,或許他們都能成為高手,但是戰場不是擂台,這種士兵真正上了戰場也會淹沒在陣勢裡,他們再能打,能打得過千軍萬馬?」

  顧雲嚥下最後一口饅頭,不以為意地回道:「能在戰場上殺敵的將士,夙家軍中還少嗎?我要訓練的,是一支人員精幹、機動快速、戰鬥力強的特種部隊。」目的和功能不一樣,練習的方法自然也不一樣!

  「特種部隊?」韓束皺眉,這是什麼部隊?

  將士們也已經吃飽了,一個早上的訓練已經讓他們疲憊不堪,草地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人。顧雲暗暗觀察,只有為數不多的人還能坐著,看起來體力依舊充沛的更是少之又少,葛驚雲和冷蕭就是其中之二。顧雲輕笑,這兩個人很有潛力,她應該好好磨煉他們才對!

  顧雲半天不理他,韓束不耐煩地再次問道:「到底什麼是特種部隊?」

  顧雲伸了伸腰,背靠著身後的大樹,語帶驕傲地回道:「就是一支執行特別任務的隊伍。有些時候對戰需要人海戰術,有些時候則需要精銳單兵,當你們想要襲擾破壞、敵後偵察、竊取情報、甚至暗殺綁架的時候,你就會知道,這樣的一支隊伍價值在哪裡。這些人當中,能符合我要求,最後成為我心目中特種兵人選的不會超過五十個,但是我能讓這五十個人,每一個都是以一抵千的猛將!」

  顧雲的一番解釋,韓束大概明白了她所謂的特種部隊的意思,但是一聽到她口出狂言,韓束立刻不信地回道:「不可能!」以一抵百他還相信,以一抵千怎麼可能?一個人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頂替一千個人!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休息夠了,顧雲也懶得和他多做解釋,漠然一笑,「你們不能,不代表我不能,走著瞧吧!」

  好狂的女子!韓束雙眼圓瞪,顧雲沒等他發飆,已經利落起身,走向躺滿人的空地,大喝一聲,「列隊!」

  聽到的趕緊爬起來,還有些累得睡死了沒聽到的還躺在地上呼呼大睡,顧雲直接抬腿就是一腳,狠狠地踢在他們的肚子上,一時間哀號四起。

  好不容易總算列隊完成,顧雲怒道:「從現在起,列隊時間超過十秒的,全部給我去踢樹幹一百下!」

  十秒是多久?眾人面面相覷,卻不敢在這個時候惹這隻母老虎,總之就是越快越好就對了!

  指著前方不遠處的山峰,顧雲朗聲說道:「前方三里有一個岩壁,葛驚雲,你帶五十人把繩子搬過去,其他人跑步前進。」

  「是。」這一次,沒有人再敢遲疑她想幹什麼。

  看著隊伍越走越遠,韓束遲疑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他也很想知道,她要這麼多繩子,要幹什麼?

  很快,他們來到了顧雲所說的岩壁前。這是連著後山的一座側峰,山峰並不高,大概六七丈,但是岩壁卻極其陡峭,猶如直立而上一般,山石錯落,岩壁上連樹木都不能生長。

  一行人在岩壁下站定,心裡惴惴著顧雲又要想出什麼奇怪的方法訓練他們,心中既有些害怕,又莫名的有些興奮。

  顧雲沒讓他們猜太久,指著光滑陡峭的岩壁,問道:「能徒手攀爬上去的,出列。」

  徒手?眾將倒吸了一口涼氣,再次看向光禿禿連根草都沒有的岩壁,不禁傻眼,這--不可能吧!除非是世外高人輕功了得差不多,他們這種凡夫俗子不要命了才會去。

  韓束也疑惑地看向顧雲,她想要他們的命不成?雖然不是太高,但摔下來也會要命的!隊伍裡死寂般地安靜之後,還真有人走了出來。

  葛驚雲和冷蕭自然不必說了,他們身後還跟著十幾個小伙子,看得出,每個人體格都很健碩,難怪敢出來一試。

  二十個。顧雲暗暗地數了一下,臉上未露絲毫喜怒之色,顧雲對著他們說道:「每個人過去選一根麻繩過來。」

  二十個人,人手一根麻繩。顧雲指著山頂上兩棵異常茂密,粗壯的枝幹已經伸出了巖壁之外的古樹,說道:「你們自己想辦法,把手中麻繩的另一端穿過上面的枝幹交到我手裡。」

  穿過樹幹?手中的麻繩拇指粗細,堅韌卻很軟,如何能穿過六七丈高的樹幹呢?

  顧雲不去看他們,默默地站在一旁。

  葛驚雲抬頭細看了一下高度,忽然走到巖壁下邊,手緊握著繩索的一端,開始畫圓圈般甩了起來。

  顧雲暗歎,他想借助慣性將繩索甩上去,繩索這麼輕,他的臂力要很強才行。果然,甩了幾十下之後,葛驚雲鬆開手,繩索果然如一條銀蛇般飛上山頂,繞過樹幹,又緩緩地落了下來。

  他成功了,卻不代表其他人也可以用這樣的方法將繩索拋上去。冷蕭在思索了一會兒之後,走到巖壁下的碎石堆裡,找到了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將石頭繫在繩索的一端,用力一扔,石頭帶著繩索輕鬆地繞過樹枝,落了下來。

  顧雲輕揚唇角,不錯,她喜歡有智謀的人。

  冷蕭這個方法容易得多,其他人也依樣畫葫蘆,很快,另幾人都將繩子穿過了山頂的樹枝,交到了顧雲手中。

  讓他們把繩索的一端綁在自己腰上,在岩壁下做好準備。顧雲將繩索的另一頭交給了下面等待的士兵,顧雲交代道:「你們不需要用力拉他們,只要握緊繩索,如果他們不小心摔下來,你們再拉緊繩索保護他們。」

  「是。」

  做好一切安全準備,顧雲對著巖壁下的二十人大聲說道:「上。」

  顯然不少人高估了自己的實力,還沒有爬到三分之一,已經有四五個人掉了下來,而好不容易能繼續上去的,也慢得像螞蟻。

  顧雲看向葛驚雲,她以為他有這樣好的臂力,應該是速度最快的一個,結果她錯了,速度最快的是冷蕭。他步履輕盈,身手非常敏捷,而且協調性特別好,幾乎快到山頂的時候,他竟然踩著一處微凸的石塊,一躍就上去了,這就是傳說中的輕功嗎?

  再看葛驚雲,強壯的臂力,穩健的步伐,雖然慢了一點,卻是實打實地爬上去了。

  半個時辰之後,所有人終於全部回到了地面上,完成這個攀爬過程的卻只有九個人!僅僅只有九個!顧雲的面色一黑,眸光一冷,他們就知道糟糕了。果然,顧雲站在隊伍前,指著一群高大如山的男人們,大吼道:「五百人,五百人!卻只有九人成功登上去了,如果敵營就在崖壁之上,你們如何殺敵?」

  回答她的,是一個個低下的頭顱。

  轉身盯著雖然登上頂峰,卻比烏龜還慢的幾人,顧雲罵道:「你、你、你。不到十丈高距離,爬了兩刻鐘的時間,如果要突襲敵人,這種速度早就給人發現了,若是敵人向下擲石頭、潑熱油,你們還有命在?」

  回答她的,是一雙雙慚愧的眼。

  走到葛驚雲和冷蕭身邊,顧雲更是劈頭蓋臉地罵道:「你們兩個最讓我失望!身為隊長,毫無團隊協作精神,到了峰頂,卻沒有想過要幫助你們的戰友,一支不懂得團結互助的隊伍,就是一盤散沙!」

  回答她的,是兩雙沉默的眸。

  顧雲吼完了,背過身去,懶得理他們,她要順順氣!她還真是自找苦吃,這種素質,練也是白練!

  久久,背後忽然發出一聲聲奇怪的悶響。顧雲回過身,只見那群讓她傷腦筋的熱血男兒,此時正全部單膝半跪在地上,雙手抱拳,堅毅而誠懇的眼直直地盯著她。

  「懇請頭兒教授我們登峰之法!」整齊劃一的齊呼震耳欲聾,顧雲的心也為之一怔。



第十四章 臣服之軍

  盛夏的午後陽光依舊炙熱,岩壁下是一片空地,沒有了樹蔭遮擋,明晃晃的陽光刺得人雙眼發暈,皮膚也被烈日曬得火辣辣的刺痛。眼前一個個健碩的身影半跪在地上,筆直的腰背一動不動,顯示著他們的堅持與決心。汗水和著一臉的塵土,在黝黑的皮膚留下狼狽的水痕,年輕的臉上那一雙雙曾經佈滿冷漠、不屑,甚至是嘲諷的眼,此刻正滿懷著敬佩與誠懇直直地盯著她。

  而那一聲「頭兒」,也讓顧雲大感意外與欣喜。這也表示,他們終於正式接納了她!

  顧雲雖是面無表情,心卻不由得一怔,為這群年輕的小伙子所撼動,知恥近乎勇,相比那些明明無知無能還妄自尊大的懦夫,這樣勇士她樂於教授!

  顧雲冷面無語,眾將士沉默了一會兒,再次齊聲大吼道:「懇請頭兒教授我們登峰之法!」

  要死了!叫這麼大聲!!本來就是在山谷岩壁之下,他們的吼聲震得人心馳神晃,雙耳欲聾!

  就在他們準備吼第三遍的時候,顧雲皺眉,上前一步,冷聲冷氣地說道:「夠了!都起來,人的膝蓋是用來活動的,不是用來跪的。以後誰再隨便下跪,罰蛙跳一千!」

  眾將士對看一眼,頭兒這意思是願意繼續教授他們?看著眼前還跪在地上一臉遲疑的「木頭樁子」,顧雲忽然有一種好笑的感覺,故作生氣地臉色一黑,顧雲罵道:「現在就想受罰是不是!起來,這是命令!」

  「是!」她終於又開始咆哮了,眾將心下一喜,同時也趕緊從地上站起來,因為真的沒人想蛙跳一千下。當然,他們此時還不知道,因為他們的腿部力量太差,顧雲已經決定把蛙跳一千下作為每天的常規必備訓練。

  顧雲走到葛驚雲面前,伸出手說道:「繩子給我,你幫我抓住另一頭。」

  「是。」

  知道她應該是要做示範給他們看,每個人都期待地等待著。

  顧雲一邊將繩索綁在身上,一邊說道:「今天的第三項訓練,就是教你們如何利用自身的力量和簡易的工具,攀上這面大多數人都上不去的險峰。天下間,沒有一處山峰是完全一致的,徒手攀巖對你們的體能、身體協調性和柔韌性的要求極高,同時考驗著你們的判斷力、應變能力。不過你們放心,這些我都會有相應的訓練項目幫助你們提升,但是有一樣東西,是你們必須自己克服的,那就是--恐懼。這裡岩壁只有十丈高,還有保護繩保護著你們,而以後實戰中要面對的或許是百丈高峰,也不再有人給你們拉繩保護。那時,才是你們真正的考驗!」

  對,就是恐懼,將士們心裡都很清楚,他們認為自己不行的原因,大多數都是來自於恐懼。再次抬頭看向岩壁,不少人都握緊雙拳,暗暗發誓,一定要攀上這座險峰!

  走到岩壁下面,顧雲看了葛驚雲一眼,葛驚雲將繩索在手臂上緊緊地繞了三圈,對她點點頭。

  「現在我示範一次,你們可以看看我選擇的路徑和你們有什麼不同,所用的技巧和動作特點又是什麼。」說完,顧雲背過身去,銳利的眼極快地掃視了一遍岩壁的結構與石壁特點,迅速選擇了一條最好的路徑開始攀爬。她的速度很快,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舒展,每一個攀登點的選擇都是那麼精準,輕盈的身體,強大的臂力,讓她可以輕鬆地騰挪、跳躍,遠遠看去,一身黑衣身手矯健的她在巖壁上穩如壁虎又矯似蒼鷹。

  僅僅只是片刻,她已經輕鬆爬到巖壁中央,下面的人在一陣呆愣之後,終於爆發出一聲聲驚歎。

  「哇!頭兒的速度好快!」

  「太強了!」

  「頭兒完全沒用輕功,真的全都是爬上去的!」

  「她是怎麼做到的?」

  韓束始終站在隊伍的後面,一雙虎目也緊隨著顧雲一路向上,眼中的炙熱與他心中的激動,也只有他自己明白。

  這樣的岩壁在行軍打仗中隨時可見,大多數時候軍隊都會選擇繞過去,萬不得已要強行攀越,自然是前鋒先行。無意識地,韓束的手緩緩撫上肩膀的舊傷,傷口早已經不痛,他的心卻時刻都在為那次的戰鬥疼痛。

  那一次他們攀爬的岩壁比這個要高出一倍,就在他們上到一半的時候被敵軍發現,正如她所說,敵軍向下扔了巨石,那一次他們傷亡慘重,他也為此失去了最得力的副手!如果當年他們也能有這樣的速度,也許早就已經到達山頂,也不至於死傷無數!

  幽深炙熱的眼緊緊地盯著那個已經輕鬆下到岩底的女子,她臉上自信的鋒芒在烈日下竟是那麼耀眼,將士們眼中的崇拜與敬佩,毫不掩飾。看著這群躍躍欲試,忽然間信心滿滿的小將,韓束腦子裡忽然又想起了她中午時提到的特種部隊,或許夙家軍中真的需要一支那樣的隊伍!

  顧雲解開腰上的繩索,走向那群顯得有些過於活躍的小將面前。這群男人興奮個什麼勁兒,他們不知道,她能這麼輕鬆地完成這項任務,是因為她從十四歲開始就喜歡攀岩這項運動,後來進入特警隊,經過系統的訓練之後才有今天這樣的成果,他們要練習的還多著呢。

  顧雲冷笑著勾起唇角,待會兒讓你們痛不欲生!看向沉穩的葛驚雲,顧雲說道:「現在分成兩組,葛驚雲,帶著你的小隊做攀爬練習,每個人都試一次,找一找感覺。五人一組,注意安全。」

  「是。」葛驚雲帶隊離開。

  顧雲繼續說道:「冷蕭,帶著你的小隊去做韌帶練習和引體向上。」

  引體向上是什麼?韌帶練習又是什麼?眾將眼裡心裡全是問號,不過這次誰也沒有提出一句疑問。

  顧雲自然知道他們不明白,這麼說只是為了讓他們瞭解她的習慣用語。將他們帶到岩壁側面的層層蔓籐旁邊,顧雲指著最靠近她的一名小將說道:「你,出列。」

  「是。」小將毫不遲疑地上前一步。

  找了一條結實的蔓籐,顧雲說道:「抓住上面的蔓籐。」

  「是。」

  用力一躍,小將緊緊地抓住蔓籐,一動也不動地吊著。

  顧雲站在他身邊,一字一句地教他,「現在慢慢彎曲手肘,將身體向上拉,直到你的下巴超過樹枝的高度再伸直手臂降低身體,回到開始的位置,這樣就算完成一次。」

  小將輕鬆地完成了一個,眾人暗暗欣喜,還好不是很難,顧雲的下一句話又將他們打入深淵,「六十個為一組,我要求做五組。」

  心裡哀號四起,卻沒一個人敢回嘴。

  看著他們欲哭無淚的樣子,顧雲暗笑在心,嘴角狡黠地一撇,笑道:「至於韌帶拉伸訓練嘛--」

  眼光在人群中搜索了一遍,顧雲抬手,指著在樹林裡質疑柔道的男孩,異常溫柔地叫道:「你,過來。」

  「是。」男孩背脊一涼,害怕地縮了縮頭,但腳下不敢有一絲停滯,小跑到顧雲面前。

  「接下來是韌帶訓練的第一項,就是劈叉!」顧雲指著他的腿,說道:「腿前後分開,重心向下。」

  男孩愣了一下,才動作迅速地分開腿。

  這叫劈叉嗎?顧雲拍著他的手,說道:「向下!手撐到地上,上身不許彎,腰背給我挺直了!」

  手撐到地上?男孩艱難地將腳叉開,腰背不敢彎曲,指尖好不容易才碰到地,他的雙腳就抽筋一樣的痛。

  「繼續往下。」顧雲不耐,這才到哪啊!離地面十萬八千里!她選這男孩可不是故意想整他,這裡面他看起來最年輕,韌帶彈性應該最好,讓他做示範就是為了能讓其他士兵更明白她的要求,誰知道他這麼沒用。

  還要往下?男孩的腿一垮,他真的抽筋了!在顧雲凌厲的目光下,男孩又努力了一番,手掌好不容易全部撐到地上,他已經痛得快哭了,大叫道:「真的不行了!下不了了!」

  顧雲上前,扶住他的肩膀,讓他保持身體直立,雙手下壓--

  「啊--」一聲慘絕人寰、無比淒厲的叫聲不禁嚇到了還在岩壁上攀爬的將士,顧雲也被嚇了一跳,她才稍稍用了一點力,他就叫得比殺豬還慘!

  男孩蜷著雙腿在地上哇哇亂叫,其他看著這一幕的士兵都不由自主地夾緊雙腿。這,這也太恐怖了!

  「閉嘴!」顧雲狠狠地瞪了一眼還在不停揉搓著大腿的男孩。男孩趕緊噤聲,不過看他臉色發白的樣子也知道,他真的已經盡力了。

  「兩腿前後分開成一條線坐在地下,這才算合格。」為了能讓他們瞭解動作要領,顧雲雙腳前後分開,緩緩下滑,輕鬆地完成了一個完美的劈叉。

  見鬼一般地盯著顧雲形成一條直線的兩條腿,這些估計連死都不怕的將士全都臉色發白,冷汗直流。

  這這這--這是不可能的!

  顧雲緩緩起身,掃了一眼岩壁那邊,或幸災樂禍或暗自慶幸的人,朗聲笑道:「不用看了,你們也要做!一個時辰之後,兩組交換訓練項目,所有人都必須完成我的要求,我給你們五天時間,完不成的,我就親自幫他!」

  「親自」兩字顧雲說得異常親切,所有人卻都同時打了一個寒戰。滿意地看著他們痛不欲生的臉,顧雲心情不錯地笑道:「好了,開始練習!」

  預料之內,山谷間鬼叫不斷,哀號四起。好不容易撐到日落西山,所有人都已經是雙臂酸軟、雙腿抽筋。但是即使是這樣,在顧雲叫「列隊」的時候,所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列隊完畢。

  「今天你們的表現,我不滿意,明天我不希望看見同樣的情況再次發生。明日卯時,樹林集合,聽明白了嗎?」雙手背在身後,顧雲冷凝的眼劃過一張張疲累的臉,心裡還是心疼他們的,但是訓練才剛剛開始,他們離她的要求還太遠,必須硬下心。

  站直身子,將士們咬牙回道:「明白!」

  揮揮手,顧雲說道:「回營。」

  在葛驚雲和冷蕭的帶隊下,隊伍居然是以小跑的方式往營地跑去。顧雲欣慰地微微一笑,很好,她要的就是這種韌性和不服輸的倔強。練了一天,給他們做了無數次示範,顧雲也有些累了,回過身,就看見韓束居然站在她身後,一雙眼幽幽地盯著她。

  他還真的看了一整天!顧雲諷刺地笑道:「韓前鋒今天很有空啊?」他不是不屑女人練兵嗎?

  這一次韓束卻沒有如往常那樣回嘴諷刺他,沉穩的聲音問道:「你需要多長的匕首。」

  顧雲微怔,遲疑了一會還是回道:「刀刃五寸,刀柄兩寸。」想起今天一早看見的短刀,顧雲失笑,她要的是方便隨身攜帶、精巧實用的小匕首。

  「好,我去準備。」冷冷地丟下一句話,韓束轉身就走。

  看著那道健碩的背影匆匆離去,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顧雲唇角再次輕揚,軍營裡的男人,還是蠻可愛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2 06:24 AM

第十五章 可疑的驗屍報告

  將軍府書房。

  精緻的黃花梨案几上放著一盞微溫的清茶,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清茶與原木的香味,修長的手指輕捏一子,緩緩放下,白子似乎佔了先機。長指再次捏起一粒黑子,卻久久沒有放下,棋盤上,黑白兩子博弈拚殺,而矮几兩側,卻只有一道素白的身影。

  本該是清雅沉靜的畫面,被一道惱怒的低吼聲所打破,「刑部丟一個這種東西就算給我們解釋了偷換軍糧案啦?這分明就是找了個替死鬼!」

  夙羽將手中一疊宗卷重重地往矮几上一放,白瓷茶杯禁不住猛烈的力道搖晃起來,茶水灑了一桌。夙任放下手中的棋子,無奈地搖搖頭,羽什麼時候才能學會沉穩?

  拿起宗卷看了一遍,夙任薄唇威揚,了然笑道:「你稍安勿躁,這件事單御嵐已經插手了,不會這樣不了了之的。」

  行軍打仗,糧草先行,可見軍糧之於軍隊來說多麼重要,出了偷換軍糧這樣的事情,刑部自然要給他們一個答案。事發到現在,已過去一個月了,刑部怎麼也要拿出點東西有個交代。

  單御嵐確實比那群刑部官員可靠,但是夙羽心中依舊不爽,冷哼一聲,「誰知道!都是刑部的人,難保他不和那些官員一個鼻子出氣!」

  明知他是說氣話,夙任懶得再理他,執起黑子,注意力又回到了這局未解的棋局上。

  夙任聚精會神地盯著棋盤,一副沉迷其中的樣子。夙羽真不明白,一個人下棋就這麼有意思?

  夙羽轉身正準備離開書房,卻與迎面而來的顧雲碰上,看了看外面高掛天際的滿月,夙羽沒好氣地說道:「大晚上的,你來幹什麼?」

  顧雲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直接走向夙任。

  夙任抬眼看見是顧雲,居然放下手中的棋子,起身相迎。夙羽一愣之後臉色立刻變黑,他怎麼沒見二哥對他這麼重視,還笑臉相迎!

  「嫂子,今天這麼有空過來?」

  「嫂子?」心下本來已經不爽了,一聽夙任這話,夙羽立刻被點爆了,「二哥,你瘋了吧!這個女人什麼時候成我們嫂子了?我不同意!」

  夙任莞爾一笑,一本正經地回道:「他是大哥的女人,自然是嫂子。」最主要的是,冰煉已經選擇了她,就是大哥不同意估計也沒用,何況是他?

  「去!」夙羽自然不知道其中緣由,不屑地嗤笑道,「她最多只能算個侍妾而已!」

  「你們兩個要討論這種無聊的話題我沒有興趣聽,我來只是要兩樣東西,三十個木樁,十五條最少三丈長的荊棘籐。」任他們兩個你一言我一句,顧雲只是冷冷地站在那裡,毫不動怒,臉上也沒有太多表情。對付夙任這樣的人,忽視是最好的辦法,因為他不會因為你的發怒或幾句刺激的話而有任何改變。

  夙任點頭笑道:「沒問題。明日卯時,一定送到。」

  夙任沒有多問,夙羽卻忍不住好奇問道:「要這些東西幹什麼?」木樁他還可以理解,荊棘籐有何用處?

  顧雲緩緩轉過身,臉上忽然揚起一抹燦爛的微笑,可惜口中吐出的字卻是那麼冰冷無情,「與你無關!」

  菱唇微彎,兩個小小的梨渦掛在嘴邊,圓圓的眼睛彎成了新月,她笑起來--真可愛。夙羽還在為那抹突來的微笑神恍,顧雲的冷言冷語立刻將他澆醒。

  該死,他居然會覺得她可愛,這個女人骨子裡就是個惡毒的潑婦!

  「青末,你不要太得意!」或許是痛恨自己剛才的失神,為了扳回一城,夙羽說話越發的惡毒起來,「還有十天,到時一定讓你一敗塗地。我告訴你,戰場永遠都只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就應該乖乖地待在家裡洗衣、做飯、奶孩子。」

  顧雲眉梢輕揚,冷笑在心,他以為這樣就能打擊她羞辱她?她很好奇,夙凌冷酷沉穩,夙任內斂狡猾,怎麼就夙羽如此莽撞單純?!不過話說回來,這三兄弟裡,還是夙羽比較討人喜歡。

  本來覺得要走的,看他如此生氣,顧雲忍不住要氣氣她,一屁股坐在矮几旁的木椅上,輕輕搖頭,一臉可悲地歎道:「自信是好事,盲目自信就很可悲了,我同情你的無知。」

  「你!你這個潑婦!」夙任差點大笑出聲,夙羽卻氣得頭頂冒煙!

  顧雲本來還想回他一句,眼角卻意外掃到桌上一份卷宗,無意間看了幾行,顧雲的心開始狂跳,這份驗屍報告的習慣用語和闡述方式,和晴一模一樣!

  顧雲連忙拿起桌上的卷宗仔細看了起來,夙羽本來就在氣頭上,現在看到顧雲連理都不理他,更是怒不可支。奪回卷宗,夙羽怒道:「有什麼好看的!這不是你應該管的事情。」

  她們合作過那麼多起案子,晴的驗屍方式和步驟她早就瞭如指掌。絕對是晴!

  壓下心中的激動,顧雲故作不經意地問道:「這份驗屍報告是誰寫的?」

  驗屍報告?夙羽低頭看了一眼剛才顧雲看的卷宗,原來是仵作文書啊!將卷宗再次摔在矮几上,夙羽沒好氣地回道:「還不就是刑部那些人。」他只看了刑部的判案結果就已經氣個半死,根本沒心情繼續看下去。

  刑部的人?這--不可能吧。顧雲繼續問道:「他們平時都是這麼寫的?」

  夙羽遲疑了一下,他怎麼知道刑部平時是怎麼寫的?

  夙任似乎看出了顧雲的異樣,回道:「今天的仵作文書確實不太一樣,遣詞用句都格外的……」停了好一會兒,他沒再說下去。顧雲接道:「準確和犀利。」

  「對。」就是準確和犀利,他第一眼看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不同,卻一時不知道用什麼詞語來形容,她倒是抓得很準。

  難道晴到了這個異世之後去了刑部?這也不是沒有可能,顧雲繼續問道:「這個案子是誰負責的?」

  「你問這個幹什麼?」夙羽已經不耐,她今天怎麼這麼煩!

  顧雲聳聳肩,掩飾自己急切的心情,奇怪地問道:「你們不覺得案子疑點重重?」

  夙任眸中劃過一抹異色,笑道:「何以見得?」

  攤開卷宗,裡邊有三個部分的小卷,顧雲分析道:"死者在監牢裡被謀殺,而且還是在被判死刑之後,這不可疑嗎?目前的兇手是死者家裡的管家,作案動機居然是因為東家待他不夠好,人都要死了,是什麼深仇大恨非要冒險親自殺人?而且認定偷換軍糧的事實依據極度缺乏,這樣一樁驗屍報告、案情陳述與結案呈詞自相矛盾,證據鏈明顯不成立的案子,就算結案了?」

  顧雲真的納悶,這麼多的漏洞,他們不覺得奇怪,就算夙羽粗枝大葉地沒發現,夙任也視而不見?

  夙任微低著頭,臉上儘是驚訝與深思,她只不過草草看了一遍,竟能這麼快地發現問題,分析起來言語精練,重點清晰,彷彿這種東西她看過無數次。她,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女子,傳聞都道青家姐妹才貌雙全,原來以為所謂的「才」不過是詩詞歌賦,琴棋書畫,而她竟是精於練兵,善於破案嗎?這才藝還真有些特別!

  夙任狡黠地一笑,冰煉選的女主人就是不一樣!

  感覺到顧雲敏銳的眼在注視著他,夙任收起臉上的笑,回道:「這案子本來是結了,後來又發現了一處疑點,已經發回刑部重審了,現在的主審官是專門監管邢獄的提刑司單御嵐。」

  提刑司?能當上這個職位估計破案能力和驗屍技巧都不低,沉吟了一會兒,顧雲繼續追問道:「驗屍報告是他寫的?」

  「不知道,或許是吧。」夙任終於發現,她一直追問的都是那個所謂的驗屍報告,莫不是這其中有什麼蹊蹺?夙任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對驗屍很有興趣?」

  驗屍是晴的興趣!顧雲坦然一笑地搖頭回道:「沒有,只是覺得這個人很厲害,你能幫我去查一查是誰寫的嗎?」若是因此能找到晴,那就太好了!

  「好。」夙任爽快地點頭,他現在也對這位仵作感興趣了起來。

  終於有了一點晴的消息,顧雲心情不錯,想到這個身體還有兩個姐姐,晴若是與她一起來到這個異世,也極有可能進入這具身體的姐妹身上,顧雲順勢說道:「到穹岳有些日子了,不知道我的兩個姐姐現在過得如何?」

  這麼久了,她想念自己的姐妹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夙羽雖然看不太順眼她囂張的樣子,他還是出聲安慰她,只是語氣依舊讓人討厭,「你就少操那份閒心了,皇宮裡面吃得好喝得好,不會虧待你大姐的。至於你二姐就更不用為她擔心了,丞相府裡邊還沒有女主人,樓夕顏又是那種溫吞的人,不會有人為難她的。」

  原來她們一個進了宮,一個入了丞相府。入宮的姐姐不容易見到,就先見丞相府的那個吧!

  依然是現代思維模式的顧雲隨口說道:「丞相府離將軍府應該不遠吧,我想見見我二姐。」

  「不行!」夙羽厲聲回道。

  顧雲莫名其妙,夙羽不等她反駁已經一股腦地回道:「我上次只說了允許你在將軍府內自由走動,並沒有讓你隨便出府。你姐姐在丞相府說不定連個侍妾都算不上,你以為丞相府是你想進就進去的?再則,丞相府與我們將軍府素無往來,你既然進了將軍府,就是將軍府的人,以後只要老老實實地待在將軍府就行了。至於你姐姐,她們的事情早就輪不到你來管了。」

  顧雲越聽臉色越暗,夙任以為她在生氣,低聲解釋道:「羽說的雖然有些莽撞,不過亦是事實,樓相雖然溫和謙恭,卻也是一國之相,相府的門並不好入。至於皇宮,你就更沒有什麼機會進去了。」不過如果你成為鎮國將軍夫人,那就另當別論了!當然這句話他現在是不會說的。

  顧雲緩緩點頭,「我明白。」

  其實她倒不是因為夙羽的話生氣,而是在為自己的處境做打算,來到這個異世時間已經不算短了,但是都是在將軍府裡待著,面對的全是些直來直去的漢子。她也很喜歡和習慣這樣的環境,居然沒有好好地去想過,這裡已經不是她原來生活的地方。這裡有著森嚴的等級制度,有著嚴重的男尊女卑的思想,她不想留在這裡,她要先找到晴,再找到回去的方法,她要做顧雲而不是青末!

  顧雲微低著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這樣沉寂的顧雲,夙羽有些不習慣,自己又抹不開面子去安慰她,想讓二哥安慰幾句,結果發現,他竟然又自顧自地下起棋來。

  夙羽受不了地低叫道:「我就搞不懂,一個人下棋有什麼好玩的?」他還下得那麼入迷!真是怪事。

  夙羽的鬼喊鬼叫也拉回了顧雲的思緒,既然已經決定要想辦法回去了,顧雲的心情也漸漸平靜了下來,她不過是這個時代的過客而已,根本無需融入,她就是她,顧雲而已。

  手撐著下巴,顧雲斜睨著夙羽,輕笑著調侃道:「沒有對手,只好自己和自己下咯,某些人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自然是不會明白這種樂趣和孤寂。」在這裡的日子裡,有這個活寶跟她鬥鬥嘴,日子也比較有趣一點。

  夙羽面色一窘,反駁道:「你說誰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有本事你和二哥下!」他棋藝確實不好,不單單是他,將軍府裡沒人是二哥的對手啊!她站著說話不腰痛!

  聽了他的話,夙任忽然眼前一亮,顯得有些興奮地笑道:「這個主意不錯,聽聞青家三位小姐,青靈琴藝名動天下,青楓字畫舉世無雙,青末棋藝未逢敵手,今天我倒想請教一番。」他怎麼把這件事忘了,這樣以後就有人可以和他切磋棋藝了。

  顧雲渾身一僵,不是吧!青家三姐妹這麼強嗎?問題是圍棋她不過剛入門而已,和夙任下棋,豈不是自暴身份,夙任為人機敏,她還是不能冒險。

  腦中迅速地思索著對策,眼睛盯在棋盤之上,顧雲忽然心中一喜,她的圍棋很爛,另一種棋卻還真是未逢敵手。

  輕輕捏起一枚白棋,顧雲不屑地嘖嘖笑道:「這種玩法已經過時,我早就不玩了,要玩就玩新的。我經常玩的遊戲雖然玩法簡單,一局的時間又短,但是卻非常有意思,取勝也不易。」

  新的玩法?夙任來了精神,問道:「怎麼個玩法?」

  將棋盤上的黑白棋子分別歸入盒中,顧雲一手拿著黑子,一手拿著白子,在棋盤上講解起規則來,「還是在這個棋盤上玩,棋子放置在棋盤線交叉點上,可以兩個人玩,也可以三個人玩。不過現在只有黑白兩色棋子就只能兩個人玩了,雙方各執一色,輪流下一子,誰能先將橫、豎或斜線的五個或五個以上同色棋子連成不間斷的一排,誰就勝出。」原來她只會玩五子棋啊,汗!

  夙任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夙羽則大咧咧地說道:「這個很簡單啊,不就是五顆子連在一起嘛!橫的豎的斜的都可以,這比圍棋容易多了!」

  顧雲眼眉一挑,似笑非笑地回道:「那我和你先玩一局吧。」

  「來就來!」夙羽一屁股坐到顧雲對面,圍棋那麼多章法規則,他不在行,這種簡單的,他絕對不差。

  夙羽面前放的是黑子,顧雲笑道:「讓你先來吧,黑子先行。」

  他先就他先。第一子夙羽下在最中間,顧雲很快在黑子右邊布下了一子,夙羽豎著又擺了一子,顧雲想也沒想地用白子攔住了一端,夙羽皺眉,下一個方向,顧雲再攔。

  彷彿他下哪裡,她就攔哪裡,這樣下去,誰也別想贏了!

  就在夙羽腹誹的時候,顧雲優雅地放下一子,笑道:「你輸了。」

  「這麼快?不可能!」才下了不過二十多子而已啊!"夙羽仔細看去,果然,在他不注意的時候,顧雲已經完成了五子連珠。

  夙羽不服氣地說道:「再來一局。」這次是他不小心,下次他注意點一定不會輸。

  「好。」

  將黑子推到顧雲面前,夙羽說道:「這回你先。」

  「好。」顧雲無所謂地一笑,黑子為攻方,她更喜歡攻擊,黑子最好!將白子遞過去,顧雲執起黑子下到了最中間。

  這一次夙羽確實謹慎了很多,步步逼近,想將顧雲圍死。看你怎麼贏!就在夙羽暗自得意的時候,顧雲再次悠然笑道:「你又輸了。」

  一子落下,上下一連,果然是五顆!

  「這真是邪門了!」夙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剛才怎麼就沒有看見這一處地方呢?

  顧雲緩緩抬頭,看了一眼靜靜地立在一旁,眼睛始終盯著棋盤看的夙任,笑道:「你要不要玩一玩?」

  「好。」夙任帶著隨意的笑容落座,眼中卻滿是炙熱與深沉的光芒。他果然比較深沉,謀定而後動,這兩局看下來,他對五子棋一定已經有了些心得,顧雲不敢輕敵,這一局兩人下得都比較緩慢而謹慎。

  這一次依舊是顧雲先下,夙任隨後,一連下了三十子都未看得出輸贏,再一次輪到夙任時,只見他握著白字久久不下,一會兒之後,搖頭笑歎道:「看來我已經輸了。」

  果然是費時不長的遊戲,但卻很難取勝啊!夙羽盯著棋盤看了半天,還沒看明白,指著一處三顆黑子排列的地方說道:「沒有啊,她這邊明明只有三顆,你還可以下一顆攔住她。」這樣她就算再下另一邊,二哥也可以堵住,怎麼就輸了呢?

  夙任淡然回道:「你沒注意到另一側也有三顆,我擋得了這邊,已經來不及擋那一邊了。」細看之下,果然另一側還有三顆黑子,這樣一來是怎麼也堵不上的。

  顧雲莞爾一笑,為了要贏夙任,她可是精心佈置了一個一子雙殺的局。

  緩緩將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盒,夙任興致頗高地問道:「果然是個有趣的遊戲。這叫什麼遊戲?」遊戲規則雖然簡單,卻一點也不遜於圍棋的精妙。

  「五子棋,閒來無事時玩玩而已。」其實不過是為掩蓋不會圍棋的搪塞,顧雲可不想和他們再說下去,明天早上六點她還要去練兵呢。伸了伸腰,顧雲起身說道:「那你們就慢慢研究吧,我不奉陪了,我要的東西記得按時送到。」

  「好。」夙任微笑點頭。

  待顧雲離開後,夙任轉而看向夙羽,問道:「你的新兵練得如何了?」

  夙任忽然一臉得嚴肅,夙羽不解地笑道:「很好啊,按部就班,我帶新兵又不是第一次了,你還為我擔心不成!」

  「這次的時間只有十五天,與平常的比試內容也不同,你們比的是夜襲。」她要的東西一次比一次奇怪,而且聽說上次韓束去看她練兵,一看就是一整天,回來還立刻給她打造所需的匕首。韓束是大哥旗下一員猛將,看過多少精兵強將,他居然會耗費一天時間在她身上,可見她練兵之術必定有什麼精妙之處。

  夙羽擺擺手,回道:「放心吧,我會對他們嚴加訓練的,那個女人沒有半點贏的機會。」

  夙羽如此大意輕敵,夙任無奈地搖搖頭,歎道:「希望吧。」

  今日只短短半個時辰,她多次讓他驚訝,這樣的女子,絕不是只會逞口舌之勇,羽如此大意,勝敗難定。

  ***

  訓練第七天。

  仍是那片鬱鬱蔥蔥的樹林,白天茂密的樹葉遮擋了炙熱的陽光,到了夜裡,蒼勁的枝葉也一視同仁地把輕柔的月光隔絕在外。今晚雖然是滿月當空,樹林裡的月光卻只能從縫隙中灑落,在地上投射出無數斑駁的落影。

  偌大的樹林裡,一大片黑壓壓的暗影一高一低地起伏著,看起來有些詭異,除了風吹過葉間沙沙作響的聲音外,就是一聲聲急促粗獷的喘息聲。

  「一百八十個,還有二十個,堅持!」嚴厲的女聲在一片黑暗的夜林中忽然響起,清晰而冷冽。

  夜色裡,顧雲睜大眼睛,暗暗觀察著這群她帶了七天的兵,五百人一起做俯臥撐,後面的人幾乎已經完全陷入黑暗中,若不是她有著極佳的夜視能力,不可能將他們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一切貴在自覺與堅持,好在他們都沒讓她失望。

  士兵們陸續做完兩百個俯臥撐,顧雲沒有給他們休息的時間,立刻叫道:「列隊。」

  士兵們動作依舊迅速,只是沒有白天的從容,不時還能傳來身體撞擊的聲音,看來他們極不適應這種夜間訓練的方式。

  待他們全部站好,顧雲才朗聲說道:「今天是受訓的第七天,時間已經過半,從今晚開始,你們有了新的訓練內容,就是學會如何在夜間完成白天所有的訓練項目,同時將夜間作戰變成你們的優勢。」周圍雖然不至於說是漆黑一片,但是看東西根本不清楚,要完成白天的訓練項目都已經很不易,更別說優勢了。每個人的心裡都在打鼓,黑夜中,不少人看不見顧雲的表情,但是猜也猜得到,她此刻一定滿臉的冰霜。



第十六章 夜遇敖天

  「開始訓練之前,先做一項測試。」

  眾將心中都滿是問號,這黑燈瞎火的怎麼測試?測試什麼?

  顧雲忽然走進隊伍中間,所有人都站得筆直,她卻只停在男孩身邊,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劉星。」劉星心裡直發怵,自從上次質疑過一次柔道之後,頭兒經常把他拎出來做示範,雖然最後大家都要完成,但是第一個做示範還是很讓人惶恐啊!今晚這麼黑,她應該看不清楚他吧!

  劉星自我安慰還沒完,顧雲一聲,「出列」將他打落深淵。

  苦著一張臉,劉星似乎是發洩一般,大吼一聲,「是。」

  顧雲失笑,讓他出列需要這麼視死如歸嗎?指著後兩排的一名壯漢,顧雲說道:「你,出列。」

  壯漢立刻上前一步,大聲回道:「是。」

  顧雲很滿意,會讓他們倆出列是她觀察了一個晚上,他們倆的夜視能力很強,離她很遠卻經常可以與她對視,而不少人在她注視他們的時候都是一臉茫然。

  這個時代沒有紅外線夜視鏡,完全依靠他們的眼睛來視物,她必須要測試他們的夜視能力,好決定夜襲戰時的隊形。但是看他們今晚的表現,她決定用最簡單的項目測試,畢竟他們並不是所有人都是按照特種兵的要求選拔進來的。

  把他們兩人叫到一旁,顧雲在他們耳邊說了幾句話,一開始他們有些茫然,後面漸漸明瞭,邁開腿往前跑去,在距離顧雲三十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兩個人一左一右分開站立。

  顧雲站在隊伍前面,大聲說道:「第一列準備,注意看他們倆的手勢。」

  手勢?第一列的士兵同時傻眼了,十丈的距離,他們能看見他們的人都很不錯了,還要看手勢?而且還是兩個人,哪裡看得過來?沒有機會哀號,也沒有機會討價還價,只聽見顧雲叫一聲,「開始。」

  兩個士兵聽令默契地舉起手,做了一個手勢,但是時間很短,做完立刻就放下了。一會兒之後,又第二次舉手,如此反覆六遍,終於停了下來。

  對面的手勢一停,顧雲隨即揚聲說道:「剛才他們舉了六次手,比了六個數字,其中五次比的是一樣的,還有一次是不相同的。我數到三,同時大聲說出你們看到的第幾次是不同的?」

  「一、二、三。」

  「五。」二十五人一列的隊伍,結果居然只有不到十個叫出了正確的數字,大多數人都還在沉默或茫然。

  顧雲很失望,這只是靜態的測試而已,按照這樣的比例,這些人中她估計都找不出五十個特種兵的苗子來。暗暗歎了一口氣,顧雲低聲說道:「所有不是說五的和沒有說話的人,全部出列,到右邊列隊。」

  「是。」雖然知道自己這次的測試失敗了,但是他們還是挺直腰桿地出列,走到了最右邊。

  「第二列準備……」

  很快,所有人都測試完畢了,好在後面的將士表現還不錯,最終有一半的人通過了靜態夜視能力的測試。

  帶著他們繞過樹林來到這幾天進行過無數次練習的岩壁,月光隱隱約約可以照在岩壁上,但是仍看不清上面的山石紋理。顧雲指著黑壓壓的岩壁,聲音竟是比月光還要冰冷,「現在開始做夜間攀爬訓練,雖然是同一面岩壁,夜間要比白天凶險百倍。右邊的將士,在下面負責拉好繩索。剩下來的人分成五十人一組,每次上去三組。我要看到的,不是哪一個人更快到達岩壁頂端,是哪一組最快完成整組人員全部登頂的任務,明白嗎?」

  「明白!」整齊而響亮的回應顯得士氣十足。而這聲齊呼讓顧雲很滿意,卻也震醒了正在後山的百年梧桐上睡覺的黑影。

  黑眸倏地睜開,一雙冷如寒潭的冰眸中都是冷漠的氣息,頎長健碩的身影傾身一躍,如豹般優雅迅速,人影已經躍上最高的枝幹,銀色的髮絲在月下如一抹流光劃過夜空。

  敖天背靠著枝幹,冷冷地看去,一隊數百人的士兵正在不遠處的側峰巖壁下集結,不知道想幹什麼。他之所以認定這些人是士兵,是因為這裡是將軍府的範圍,這麼一大群人如果不是士兵,是不可能在這裡出現的。黑眸中劃過一抹不耐與厭惡,敖天準備離開,卻在此時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清亮而凌厲的女聲,「開始訓練。」

  軍隊中有女人?百年難得一見的好奇心讓敖天停下了腳步,他瞇眼看去,只見這聲命令一下,數百士兵立刻列成縱隊,動作迅速地衝向岩壁,各個形如壁虎,動作流暢。敖天黑眸中掠過一絲驚異。這高度對於輕功高強的人來說不算什麼,但是對普通人來說,確是可望而不可及,能將一干士兵全部訓練成為如此擅長攀越的精兵確實不易,而那道女聲又是怎麼回事?身為賞金獵人,什麼信息都不應該錯過。

  一抹孤影一躍而下,朝著岩壁而去。

  「前面的人注意尋找好攀爬路線,眼睛要快,動作要準確,手腳麻利點!」顧雲雙手環在胸前,眉頭越皺越緊,她猜測到第一次夜間攀爬會比較難,想不到他們居然連路徑都不會選了!

  居然還有人給掉下來!

  顧雲惱火地吼道:「掉下來的人給我排到隊伍最後面,不要妨礙身後的人登頂。快!快!快!動作這麼慢,睡著了啊你們!」

  敖天下到巖壁後的亂林之間,半靠著樹幹,暗暗地觀察著不遠處的一隊人馬,黑眸微瞇,冷冷地盯著那抹笑得不可思議,嗓門卻也大得離奇的女人,她是誰?夙家軍中,幾時有女子為將的事情了?

  雖然離得不遠,但是在暗夜的亂林裡,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他相信沒人會發現他。可惜,就在他看得出神時,女子竟是忽然回過頭,直直地盯著他的方向看過來。敖天微驚,身體後退,隱身於粗壯的樹幹後。

  敏銳的眼在樹林裡巡視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剛剛她明明有一種被人窺視的感覺,但是卻又感覺不到了,是她的錯覺?還是--人已經走了?

  再三巡視沒有發現之後,顧雲終於收回了視線。敖天依舊背靠著樹幹,沒有任何動作,有了戒備心的獵物都比較多疑,他不急著送上門去。只不過他極少會被人發現行蹤,是她太過於敏銳,還是今天他有失水準?

  那種窺視感沒有再出現,顧雲將精神再次放回到這些將士身上。一會兒之後,幾個組都已經完成了,或許是知道自己表現得不好,或許是顧雲臉色很難看,一群壯小伙子一個個小心翼翼地列隊站好,大氣也不敢喘的樣子。

  沉默了很久,就在眾人的心開始發慌的時候,顧雲冷聲地說道:「今天速度最快的,是冷蕭帶領的第三組。但是表現最好的,是葛驚雲這一組。」

  看向一旁永遠面無表情的冷蕭,顧雲揚聲叫道:「冷蕭出列。」

  「是。」冷蕭立即上前一步。

  顧雲不輕不重地問道:「你知道你為什麼不是表現最好的一組嗎?」

  「不知道。」冷漠與淡淡桀驁隨著這句「不知道」表露無遺。

  不知道?很好!她的隊伍裡最不需要的就是桀驁不馴!緩步上前,與冷蕭對面而立,顧雲一字一句地說道:「各自為陣、爭先恐後,毫無章法可言,更別提合作精神!沒能帶領好這組人馬,最大的失職在於你!現在知道了?」

  還不到他胸口的女人,卻能給人如此強的壓迫感,冷蕭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氣,才回道:「明白。」

  「明白就好!明日你帶著今晚這組人,從營地蛙跳到樹林集合,不願意跳或者遲到的,直接給我滾!」

  冷蕭臉色立刻一黑,隊列中也發出一聲聲倒吸涼氣的驚恐之聲。這不僅僅是辛苦的問題,還很丟人啊!

  顧雲丟下這句話,便不再理冷蕭,走到葛驚雲身邊,依舊是那樣不輕不重地問道:「你知道你們這一組為什麼不夠快嗎?」

  葛驚雲這一組的人汗毛全都豎了起來,生怕他也耍性格地大叫不知道,這樣他們可就慘了!

  好在沉穩的葛驚雲沉默了一會兒,才回道:「動作不夠迅速。」

  他還真是避重就輕啊!顧雲毫不客氣地吼道:「判斷力差,選了一條錯誤的路線,動作慢,協調性、柔韌性都差!明天帶著你的組員做三百個引體向上。」

  「是。」

  不少人舒了一口氣,引體向上雖然也累,好在不會丟臉。

  奇怪,為什麼今天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背後好像總有一道視線跟著,這種感覺很怪異。看看月亮的高度,也快兩點了,顧雲決定結束今晚的訓練,「今天是第一次夜間攀爬訓練,以後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訓練的內容也會千變萬化,同樣的錯誤我不允許犯第二次!明日依舊是卯時集合,回營。」

  「是!」

  隊列久久不動,顧雲看向一名欲言又止的將士,問道:「什麼事?」

  深呼吸了好幾下,他有些緊張又有些沮喪地問道:「頭兒,我們測試沒有通過的人是不是已經沒有資格參加夜襲戰了?我們想參加!」他們確實沒有其他人看得遠,看得清楚,但還是希望有機會上戰場,因為他們是一名戰士!

  原來他們擔心這個!小將眼中堅定執著的光彩撼動顧雲,顧雲莞爾一笑,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回道:「誰說你們不能參加?剛才的測試只是讓我確定你們的分工,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位置,好好訓練!」他們不可能成為特種兵,卻不妨礙他們成為一名優秀的戰士。

  隊列裡迴響著歡欣雀躍的呼喊聲。顧雲失笑,笑罵道:「還不快回營!不想睡了?」

  「是。」一隊人歡欣雀躍的往營地裡走去。

  跟著他們身後,顧雲仍是不時回頭,看向那片茂密幽深的密林,這真的是她的錯覺嗎?

  隊伍越走越遠,直到隊伍幾乎消失於視線中,敖天才緩緩從樹幹後面走出來。黑眸幽深地盯著那抹清瘦嬌小但卻一直咆哮不斷的女子,心中疑惑更甚,那些虎背熊腰的將士居然就讓她這麼吼也不敢回一句?她是誰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2 06:44 AM

第十七章 夙凌歸來

  「我又輸了!」

  夙羽盯著棋盤,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他用力拍拍腦袋,低叫道:「奇怪,就這麼幾顆棋子,為什麼我明明很認真在看,還是沒看出來你已經四子相連了呢?」

  圍棋子多,下的時間也久,難免會有不注意的時候,可是這只有幾十顆子,一刻鐘的時候,怎麼還是會疏忽?夙羽不甘心地急道:「再來一局。」

  夙任好笑,現在都已經三更天了,他可不想再和羽玩下去,不是這個遊戲不好玩,而是對手太弱,一點意思都沒有。奈何一向對圍棋興致全無的羽,卻獨獨鍾情這五子棋,都已經四五天了,他天天纏著他下棋,卻每每輸得一敗塗地。

  夙任起身伸了伸腰,回道:「今晚就到這吧,明日你還要練兵呢!」

  夙羽一把拉住夙任衣袖,急道:「二哥,最後再玩一局,就一局!」

  無奈,夙任只好再次坐下。

  夙羽這次很認真,每一個顆子都下得小心謹慎,全神貫注。

  這一幕在剛剛參加完宮宴回來的夙凌眼中,非常怪異,羽什麼時候開始對圍棋感興趣了?這讓夙凌也有些好奇起來,進入書房,夙凌走到夙羽身後,看清棋盤上密密麻麻擠在一起,毫無章法可言的棋局,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

  夙任早就看見了他,低聲叫道:「大哥。」

  「大哥?」夙羽莫名其妙地抬起頭來,左顧右盼,終於在身後發現了夙凌的身影,夙羽奇道:「大哥你怎麼回來了?」

  夙凌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夙任一邊漫不經心地又下了一子,一邊笑道:「北齊國使節來訪,今晚皇上在宮中設宴款待,大哥是為了這件事回來的吧?」

  夙凌沒有回答是還是不是,只冷聲問道:「府中是否出了什麼事情?」看他們這麼悠閒地下棋,府中應該不會出什麼事,但是冰煉數十年來,極少如此異常,到底是為何事?

  夙凌認真的表情讓夙羽的心咯登跳了一下,不會是大哥知道他和那個女人比練兵的事情了吧?雖然這並不是什麼壞事,但是若大哥知道他放著陣勢不練,拿一群新兵來打賭,一定會大發雷霆的。夙羽惶惶不安地看向夙任,只見他輕鬆一笑,一臉坦然地回道:「沒有啊,和平時並無二致。」

  夙羽暗暗佩服,果然還是二哥最會睜眼說瞎話。

  並無二致?羽何必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夙凌心下認定冰煉出了事情,劍眉一凜,問道:「誰碰過冰煉?」

  啊?夙羽一愣,原來大哥說的是冰煉啊!心下一鬆,夙羽怪叫道:「誰敢碰它啊?」那把劍邪氣得很,小時候他去拿過一次,差點沒凍死他!

  冰煉果然是選擇了青末,連千里之外的赤血劍都感覺到了它的心意!想到大哥知道後的精彩表情,夙任心下暗喜,但是此刻他可不打算明說,這種事要大哥自己發現才好玩。

  夙任故作不解地問道:「冰煉有什麼異樣嗎?」

  「沒事。」

  走了幾步,夙凌忽然又停下了腳步,兩人盯著他的背影,以為他要說什麼,一會兒之後,只聽到冷冷男聲帶著幾分失望說道:「任,你的棋藝越來越差了。」

  「我--」夙任哭笑不得地僵在那裡,他的棋藝哪裡差了?他們下的並不是圍棋啊……

  可惜夙凌沒打算聽他的解釋,高大的身影早已出到院外。

  「哈哈哈哈哈……」夙羽回過神來,書房裡立刻爆發出了一連串爆笑聲,太好笑了,二哥也有今天!

  ***

  弦月如鉤,繁星點點,幾日來喧鬧的密林今晚格外安靜,黑壓壓的林間看不見一絲光線,更別提人影了。

  一棵粗壯的樹幹後,一抹黑影背靠著樹幹,微閉著雙眼看去很是愜意,但是她肩上挎著一彎長弓,腳下放著一束長箭,腰間別著一把精緻小巧的匕首,一副全副武裝的樣子。

  是的,顧雲今晚要打獵!

  還有三天就是比試的日子,對於這群年輕的將士,她還算比較滿意的。就新兵而言,她很有信心地說,在耐力、爆發力和機動能力來說,這支隊伍絕對是夙家軍這批新兵中最出色的。

  今夜她讓他們休息不用訓練,一來是讓他們讓養精蓄銳為明晚她要做的訓練做準備;二來是--她今晚要抓住這隻大老鼠。

  五天了,那種被窺視的感覺揮之不去,她肯定是有人在監視她,今晚有空,不妨會會他。

  夜漸濃,萬籟俱寂。

  顧雲始終微閉的眼倏地睜開,收斂氣息,唇角也揚起了一抹極輕地笑,她的獵物來了……

  敖天形如鬼魅,極輕極快的身影,無聲地出現在了他平時隱沒的地方,密林中,除了低低的蟬鳴蟲叫,便是樹葉沙沙地低吟,沒有那道熟悉的囂張女聲。

  她,今夜沒有來了?

  心情莫名的變得有些差,敖天說不出是因為失望還是因為今晚沒人給他打發時間。

  靜立片刻,頎長的身影正要離去,那道他熟悉的女聲忽然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冷冷地響起,「今晚沒有好戲看,既然已經來了,不如現身吧!」

  敖天腳步一滯,她居然在?而他竟沒感覺出來,一向毫無波瀾的黑眸劃過一次差異,微微側身,向聲音的方向看去。

  隔著重重樹木,遠遠地,一抹嬌小的黑影傲立在林間,她一邊走近,一邊逼問道:「你是誰?為什麼一直偷窺我練兵。」

  顧雲只能看到遠處的一抹暗影,根本看不清對方的樣子,一邊藉故著說話,顧雲一邊極快地朝背影走去,就在她幾乎到達他身邊時,黑影忽然一個輕躍,竟是閃出七八米之外!

  「想跑!」顧雲一邊在後面追,一邊舉起長弓,手握利箭,朝著黑影射去。這幾日她給士兵練習箭法的時候,自己也試了試,實在不能和手槍相比,不過好歹是個遠距離射殺武器。

  長箭從敖天的耳下呼嘯而過,凌厲的箭風顯示著射箭者下手的狠辣,這女人居然放箭!

  敖天忽然向樹頂衝去,只見樹冠間樹葉樹枝急晃,一會之後,一切都回歸了平靜。

  顧雲凝神靜氣,仔細傾聽,卻再也沒有一絲人的氣息。

  竟然讓他跑了!真可惜,要是她手裡拿的是M92F手槍,他一定跑不了!

  ***

  凌雲閣。

  一白一紅兩柄長劍,靜靜地躺在石桌上,乍看之下,並無特別之處。但是細細看來,月色下白劍冷若冰雪,紅劍赤若熔岩,齊齊平列而置,隱隱的有一股勁力在兩劍之間流動。

  夙凌手握冰煉,輕撫劍身,一股冰寒之氣從掌心緩緩傳來,與往昔無異,顯然冰煉並沒有受損,那麼它那日為何如此躁動,竟是連赤血都感受到了它的異常。夙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手裡的冰煉卻忽然一冷,那冷冽的氣息竟是比平日裡還要冰上三分,而一抹瑩白的流光頻頻閃動,也顯示著它的興奮。

  冰煉這是怎麼了?

  夙凌正要拔出長劍一看究竟,它又忽然安靜了下來,與此同時,夙凌也感覺到有人正在靠近凌雲閣。

  從校場側面進去將軍府,顧雲一邊低頭走著,思考著今晚那個人是誰,一定不會是夙羽,他沒有這麼好的武功,也不會做這樣事情。那麼將軍府裡有誰會做這種事情呢?

  經過夙凌的凌雲閣時,顧雲又看見他的院門只是輕掩著的,走上前幾步,顧雲又停了下來。上次的教訓告訴他,夙凌的院落經常是不鎖的,說不定裡面又會有什麼前鋒、副將之類的,今晚她很累了,不想再打一架。

  顧雲轉身要走,院內卻傳來一聲冷哼,「誰?」

  這聲音--是夙凌!他真的回來了?

  顧雲還在考慮著要不要答他,還是乾脆一走了之,反正他也不知道外面是誰。

  「進來。」冰冷而不容置疑的聲音再次響起,顧雲遲疑了一會,還是走了進去,有些事情需要和他談一談。

  不一會,一道嬌小的身影出現在院中,來人一襲黑衣,肩背長弓,怎麼會是她?看清來人是誰,夙凌本就冷酷的臉瞬間一黑,怒道:「你來幹什麼?」

  顧雲今天沒有抓到那個偷窺者,心情本來就不爽,現在還被人呵斥,更是火氣上揚,口氣頗沖地回道:「夙大將軍,如果你沒有老年癡呆的話,應該記得是你叫我進來的。」

  有病!給她擺什麼臭臉色,要比黑臉,她也不差,算了,不談了,今天沒有興趣陪他玩。

  顧雲轉身就走。

  「站住。」

  含著怒氣與寒霜地低吼,整個將軍府沒有人敢違抗,可惜,顧雲並不認為自己是將軍府的人,依舊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他以為他在叫狗?招之則來、揮之則去?!會乖乖停下來的,就不是顧雲了。

  夙凌鷹眸一凜,健碩的身形極快地飛掠過去,直直地堵在顧雲身前。

  如山般堅實的胸膛橫在顧雲面前,顧雲差點撞上去,媽的,有胸肌了不起啊!

  他以為她還是一月前那個只能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能動彈的弱質女子嗎?真要動手,她也一樣奉陪!

  那邊,暗潮洶湧,這邊,石桌上一白一紅並排放置的兩柄寶劍忽然彷彿感受到主人情緒般無風自動起來,月光下,一白一紅兩道流光相互碰撞著,發出詭異的光芒。



第十八章 冰火對決(上)

  鷹眸與冷眼互不相讓,暗自較勁,火藥味十足,身後的兩柄長劍也越發不安分地抖動起來,異常的聲音讓顧雲暗暗驚訝,正要回過頭去看,肩膀卻被一隻大手緊緊地抓住。

  雖然他不明白今晚冰煉和赤血為何如此不同,但是兩把劍的秘密他卻並不想讓一個外人知曉。冷峻的視線越過顧雲的頭頂瞪著石桌上不安分的長劍,似乎是感受到了夙凌的怒火,那越來越亮的流光漸漸暗了下來,不停震動的劍身也趨於平靜。

  肩膀的疼痛讓顧雲皺起了眉頭,但是她並沒有叫,只是低聲說道:「放手。」該死的夙凌,他居然還動手!語氣雖然輕,但她的手卻已經握著腰間的匕首,要是他再不鬆手,她就不客氣!

  看冰煉和赤血都恢復了平時的樣子,夙凌也沒再為難顧雲,鬆開鉗制她肩膀的大手。這時候,夙凌也終於有機會仔細看看女子那一身無比奇怪的打扮,本該極膝的長髮被截得只到腰間,高高束起的髮絲上沒有任何髮飾,而那身貼身的黑衣,怎麼看怎麼怪異,更別提她大半夜的還背著一把長弓。

  將軍府幾時成了她可以隨意走動的地方?那些夜巡的士兵都是幹什麼吃的!即使冷傲如夙凌,也不免好奇起來,「這麼晚了,你這身打扮,想去哪裡?」

  他放開了手,顧雲也把停在腰間的手放了下來。「我剛打獵回來。」心裡依舊好奇剛才的異響,顧雲一邊敷衍地回答,一邊回頭看去。背後是如常的石桌、石凳,院子四周的松樹也一如往昔地輕輕隨風輕晃著,沒有任何異樣。

  打獵?夙凌顯然不相信,顧雲回過身,正好迎上了夙凌越發森冷的眼。

  顧雲聳聳肩,笑道:「本來可以抓到一隻大老鼠的,結果讓他跑了。」她說的是事實,能不能聽懂就看他的領悟力了。

  夙凌盯著那張狡黠而靈動秀美的臉看了好一會,竟是意外地揚起了始終冷酷的唇角,低聲笑道:「你們青家的姐妹,都如此怪異?」

  這話什麼意思,她見過這個青家的其他姐妹嗎?就算見過,他也不需要用到怪異來形容吧!心中隱隱覺得這件事有蹊蹺,顧雲故意順勢回道:「相較之下,我覺得我是比較正常的了。」

  夙凌鷹眸微揚,竟也點頭回道:「也是,令姐剖屍時的嫻熟之姿,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在戰場多年征戰,多麼恐怖的屍體他都見過,但是像今天這邊,將一個人的五臟六腑一一檢驗一番,還真是前所未見。而做這件事的人,竟只是一個清瘦的女子,她熟練的手法,冷靜清晰的分析,讓人不震驚佩服都不行。

  剖屍!!顧雲心頭一跳,欣喜與激動充斥著她的內心,但是為了從夙凌身上套到更多的消息,顧雲只能強斂下心中的喜悅,一臉疑惑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姐姐會驗屍?」

  夙凌淡漠地回道:「今晚在大殿之上,她出盡風頭。」不止是他,文武百官估計都對那位剛剛上任的樓相夫人記憶深刻。

  大殿?難道晴進入的是被選入宮的青家女子身上,顧雲急道:「她現在哪裡?還在宮裡?」

  「應該已經回到丞相府了吧。」夙凌顯然已經有些興致缺缺了,顧雲也不再多問。她想知道的基本都已經知道了,晴極有可能也進入了青家姐妹之一的身體裡,而現在她所在的位置是丞相府,這就夠了,她會找到機會見她的。

  現在她要來解決一下她與夙凌之間的事情。後退一步,走到石凳上坐下,顧雲冷靜而友好地說道:「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好好談一談。」

  剛才還行如悍婦,此刻卻又冷靜異常,想聽聽她要談什麼,在她對面坐下,夙凌沉聲回道:「說。」

  顧雲也不拖泥帶水,直接說道:「我知道,穹岳皇帝把我送進將軍府,你並不高興,也不想要我。而我的出現,似乎也擾亂了將軍府正常的生活,既然如此,我提一個解決方法。我在將軍府待一段時間,等到這件事皇上已經不再留意了,你隨便一個什麼理由,把我轟出府就行了。這樣將軍府的生活可以恢復如昔,你也可以過回你原來的日子。」

  善於閱讀面部表情的她,自然看得出來,夙凌一點也不喜歡她,即使偶爾表現出對她的好奇卻一樣難以掩蓋眼底地厭惡,既然如此,她自動求去,他應該高興才對吧。

  可惜,夙凌臉上絲毫沒有喜悅的神情,雙眼冷冷地注視著她,顧雲心中揚起了不好地預感,但是他一直不說話,顧雲也只能問道:「你意下如何?」

  果然如她所料,夙凌只回了三個字,「不可能。」

  「為什麼?」

  果然女人就是麻煩,夙凌冷聲命令道:「你既然進了將軍府,就不要妄想離開,至於以後對你的安排,我自有主張,你無須多管。」

  女人不都最重視什麼名節嗎?她一個進了將軍府的女人,再被轟出去,會是怎樣的結局不言而喻。他厭惡女人的麻煩,卻也不會不管她的死活,若是她住不慣將軍府,在城外建一個別院給她自己居住也好,眼不見心不煩。

  顧雲自然不知道他心裡想什麼,只是聽完他的話,顧雲忽然冷笑起來,回道:「簡單地說,你的意思就是無關你要還是不要,也不需要在意我的感受,即使只是做一個擺設,我也必須一輩子都困在這個將軍府裡等著你的安排?」

  簡直可笑,他以為他是誰?!

  顧雲尖銳的反問讓夙凌更為不悅,他要做什麼無需向一個女人解釋,夙凌桀驁地回道:「對。」

  「沒有商量的餘地?」顧雲最後問道。

  夙凌幽冷的黑眸已經說明一切,顧雲起身,夙凌以為她要開始撒潑,只見她淡淡地回了一聲,「我明白了。」與這樣的男人,根本沒有必要再談下去,既然談判失敗了,她只能按照她原來的計劃行事,總之想要困住她一輩子,不可能!

  顧雲過於平靜的姿態,眼中的不屑與堅決都讓夙凌覺得莫名的不安,就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夙凌竟也倏地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影再次橫在了顧雲面前。

  「讓--開--」這次顧雲可沒有這麼好的脾氣,腰間的匕首隨著她地低吼聲同時出鞘,顧雲只是想逼退夙凌早點離開,手中的匕首才剛剛逼近夙凌,他已經敏捷地後退一步。顧雲正想趁此機會離開,夙凌又忽然欺身上前,纏上了她,即使顧雲手中拿著匕首,但是夙凌畢竟是習武多年,功力深厚的高手,幾招下來,顧雲已經知道,她不是夙凌的對手。

  她居然動刀,夙凌鷹眸一寒,下手也越發的狠戾,兩人交手十數招之後,夙凌憑藉著強勁的臂力,一把拽住顧雲的手腕,顧雲只覺得腕間一痛,就像被一隻鐵鉗緊緊地鉗住手腕一般,力道大得顧雲再也拿不穩匕首,匡當一身,匕首落地。

  即使手痛到幾乎斷掉,顧雲還是堅持不肯哼一聲,技不如人她無話可說,但是想讓她求饒他休想!

  夙凌沒有想到她居然會武功,而且功夫還不弱,只是力量稍顯欠缺。看她額間已經滲出了一顆顆冷汗,卻還倔強地不肯認輸,夙凌心一橫,手下越發用力,他要看看,她到底能烈到什麼程度!!

  好痛!

  整個右臂都因為手腕的扭曲而痛了起來,他要是再用力,她的手骨估計會斷掉,顧雲牙關緊咬,疼得她另一隻撐著石桌才不至於站不穩,即使如此,顧雲依舊不肯妥協半句。

  汗沿著額頭,一滴滴地掉落在石桌上,其中一滴汗輕輕地落在了冰煉的劍身上。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那滴汗在落入劍身的那一瞬間,立刻被吸了進去一般,消失無蹤。

  而隨著顧雲的手越來越疼,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冰煉居然再次震動起來,一道炫目的白光過後,石桌上居然再無冰煉的影子。

  玄白的劍身如流光被飛速劃向夙凌,夙凌大驚,趕緊放開顧雲的手,後退數步,才堪堪躲過冰煉的極冷寒氣!

  冰煉到底在幹什麼!認不清誰才是主子嗎?!

  夙凌還在低咒著,下一刻卻讓他驚得心下一涼。

  只見冰煉居然直直地立在顧雲面前,一副守護她的姿態,難道--這個女人就是它的選擇?!果然是一把爛劍!

  「冰……冰煉?」顧雲也一副極度驚訝地盯著眼前的長劍,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劍會自己動,還懸在半空中,而且會發出這樣奇異的光芒。冰煉不時地向她靠近,彷彿在向她示好,而當夙凌只要微微動一下,它又立刻迎上前去,一副保護著的姿態。

  誰來告訴她,這--要怎麼用科學來解釋?!

  月夜下,一男一女怔怔地盯著一把通體雪白半懸在空中的長劍,久久地動彈不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2 07:04 AM

第十九章 冰火對決(下)

  就在顧雲詫異之時,夙凌惱火於冰煉的倒戈相向,一個跨步上前,想要抓住劍柄,將它收回。誰知一向不會抗拒夙凌接近的冰煉忽然翻轉劍身,同時發出了一道白光,夙凌只感覺到一股極強的酷寒之風迎面襲來,只能再次被逼退,接下來讓顧雲更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夙凌後退之時,平躺於石桌上的另一把通體赤紅、劍身寬厚的長劍竟也飛身而起,擋在夙凌前面,艷如硃砂的紅光與冰冷的白光在空中相遇,激起猛烈火花,瞬間揚起排山倒海般的氣流,不亞於五公斤炸藥爆炸時候產生的衝擊力。

  夙凌還能站得穩,顧雲已經撐不住地後退了一步。

  耀眼的光芒過後,只見兩柄長劍一紅一白,空中對峙而立,各為其主。

  好一會,顧雲終於從眼前奇幻的一幕中回過神來,心也慢慢平靜了下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神器??如干將莫邪般擁有靈性?!

  顧雲還在猜測,赤血感應到夙凌的召喚,瞬間飛躍至他掌心,冰煉也在下一刻急退入顧雲手中。

  顧雲用過不少高尖端的武器,但是如這般似乎有自主意識的神兵利器,她還是第一次用,心中不免有些激動,而冰煉似乎也很久沒有活動筋骨,顧雲能感覺到它在興奮,她竟覺得在這一瞬間,她與它心意相通。

  握緊手中的冰煉,顧雲忽然很有與夙凌好好打一架地衝動。

  冰煉地選擇意味著什麼,夙凌自然是瞭解,胸中怒焰狂燒,它居然沒有經過他的准許就亂認主人!!冰煉乃極寒之物,就算它認定這個女人,若是她自己沒有那個能力,亦然無法駕馭冰冷,反而會被寒氣所傷,夙凌很想看看,這個女人到底配不配拿這把劍!

  夙凌率先出劍,只見他橫掃劍尾,極其普通的一招,卻因注入了強勁的內力與赤血的熾烈,這一劍猶如一道火球般襲來,顧雲被熱浪逼得連退數步,手中的冰煉劍身一震,白光乍現籠罩顧雲,清涼之風由指尖瀰漫到心間,胸中浮躁之氣盡消。

  而顧雲身後的石桌卻沒有這麼好運,瞬間被熱浪烘烤得焦黃。

  兩強想爭,勇者勝!夙凌出手利落志在必得,若她有一點點怯懦,那便是必輸無疑,冰煉如此盡全力保護她,她又豈會讓它失望!

  雙手握劍,顧雲猛地迎了上去,一躍而去,長劍由上而下地縱劈入地,這一劍顧雲傾注了所有的力量和勇氣,這也是冰煉這些年來的第一次再露鋒芒,這一劍的能量可想而知,就如同一座冰川壓頂的感覺。夙凌從來沒見識過冰煉的真正實力,瞬間竟有些恍惚,夙凌不知道冰煉的能量,與它並存千年的赤血卻是再明白不過。

  赤血本就艷紅的劍身忽而變得如火焰般熾熱與赤紅,夙凌第一次感受到赤血如此嚴陣以待,心下不敢有半點馬虎,迎著滅頂的寒霜,紅白兩劍再次相遇,劍身相擊的碰撞聲刺耳異常。

  冰與火的較量,難分高下,但是顧雲的體力始終比不上夙凌,與冰煉的配合更加沒有相伴多年馳騁沙場的夙凌與赤血好。

  一會兒之後,顧雲已經覺得體力不支,但是堅韌一向是她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即使額上再次冒出了冷汗,顧雲也誓不相讓。

  夙凌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冰與火的能力同時作用在身上,他也被震得心脈湧動。

  似乎是同時感應到主人地吃力,紅白流光忽地一閃,兩人同時感覺到一股勁力在將自己往後推,好不容易,兩人才分開。

  用劍撐著地面,顧雲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該死,還沒交手幾招,她就累成這樣,這冰煉好難駕馭!!

  同樣體力不支的還有夙凌,雖然依舊冷酷的臉看不出他的狼狽,但是也只有他自己清楚,只是剛才那一劍,耗費了他多少體力!她只是第一次使用冰煉就能有如此威力,若是她們練到人劍合一的境界,只怕也只有赤血能和他才能一決高下了。

  兩人即使都已經累得半死,眼睛卻還是直直地冷視著對方,誰也不肯妥協。

  直到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兩人這才注意到周邊的情況。

  環視了一眼身處的庭院,顧雲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怎麼會這樣--

  他們剛才好像就過了兩招而已吧。

  庭院兩側的本來鬱鬱蔥蔥的青松,靠近她這邊的,全都被烤成了枯枝,而靠近夙凌那邊的,則全都被凍成了冰塊。就連庭院中唯一的擺設石凳石桌,因為靠他們太近,也已經變成了幾塊漆黑的焦石,根本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這也太誇張了吧!

  而看到夙凌的臉色由冷硬到暗黑再到鐵青,顧雲在心裡大笑三聲,真是爽啊!

  腳步聲越來越近,夙凌忽然大喝一聲,「誰都不許進來。」冰煉選擇了青末的事情,他還不想讓任和羽知道,否則家裡的那些老頭一旦知道,就麻煩了!

  已經趕到門口的夙羽腳步一滯,急道:「大哥,發生了什麼事?」剛才一聲不知道如何形容,異常尖銳的響聲從大哥的凌雲閣中發出,不止將軍府,估計方圓五里都能聽得見,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夙任站在夙羽身後,一臉的深思,倒不見得有多擔心,大哥剛才那一吼中氣十足,足見他沒什麼事情。

  院內,顧雲低頭審視著手中已經恢復如初,不再發難,卻仍然通體冰冷的寶劍,問道:「劍為什麼會……」

  誰知她話音才起,夙凌已經冷酷地打斷了她的話,「它不屬於你,你也沒有必要知道。」

  顧雲柳眉緊蹙,將手中的長劍入鞘,惱火地把劍往旁邊的焦石上一放,冷哼道:「誰稀罕!」有什麼了不起,雖然她很喜歡這把劍,但是也知道劍並非她所有,更從來沒有想過索要,他簡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顧雲轉身要走,桌上的長劍卻忽然再次飛身而出,擋在顧雲面前,更是一下狠狠地紮在她身前的腳邊,雖然它不會說話,顧雲也感受到了它地依戀。半蹲下身子,顧雲輕輕拍拍了劍柄,沒說什麼便利落起身,沒再看夙凌一眼,依舊那般瀟灑地出了院外。

  打開院門,正好遇上還守在外面的夙羽,夙羽奇道:「青末?你怎麼在這?」

  青末沒理他,默默地往後院的方向走。

  夙羽更是一頭霧水,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院內,夙凌走到冰煉旁邊,想要把它從地上拔出來,誰知再怎麼用力,冰煉一動不動,彷彿在生氣般,他氣走了它的主人,它才不理他!

  試了幾次之後,夙凌也惱了,「你是打定主意選她了!對不對!」

  冰煉還不怕死地閃了閃,似乎就在告訴他,我就選她了,你怎麼樣!!

  好!很好!夙凌抓起赤血,留下一室的狼藉與倔強的冰冷,夙凌拂袖而去。

  夙凌滿身怒火地出到門外,還沒等夙羽問話,冷冷地丟下一句,「我回來的時候要看到和以前一樣。」身影已經閃出三丈之外。

  看著夙凌怒火繚繞的背影,夙羽莫名其妙地問道:「什麼意思?」凌雲閣有什麼變化嗎?

  夙任眼中劃過一抹精光,似乎有些明瞭,淡淡地笑道:「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行人一起進去院內,一股焦味撲鼻而來,即使如此,院內的溫度卻明顯比外面要冷了不少,細細看去,所有人都被驚得目瞪口呆。

  滿園的蒼松早已不成樣子,焦成那樣可以是被火燒的,但是為什麼有些樹上會結著一層厚厚的冰?現在是六月天大伏天啊!!

  院中央更是出了幾坨黑漆漆看不出是什麼的東西留在那裡,其他什麼都沒剩下,可以說寸草不生。

  「這,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夙羽實在想不出夙凌是怎麼把凌雲閣弄成這樣的?大哥才回來不到兩個時辰吧?

  夙任瞇眼看地,一柄潔白的長劍好好地躺在地上,是冰煉。

  夙任走到它身邊蹲下身子,與以往不同,若是平時只要不碰它,最多只是覺得涼而已,但是此刻夙任只是蹲在它身邊,已經覺得冰寒刺骨了。

  剛才一定是上演了一齣好戲,可惜他沒能看見,夙任環視了一眼慘不忍睹的庭院,不得不說,還真是--火爆呢。

  進入房中拿來木盒,輕輕勾出劍鞘上的細繩,將冰煉收入木盒之中,輕拍盒身,夙任小聲地笑道:「冰煉,你放心,我會把你送到你的主人手中的。」

  夙任唇角揚起一抹興味而叫囂的低笑,這樣未來的生活才更值得期待,不是嗎?

  ***

  那邊夙凌負氣離去,這邊顧雲也不爽到了極點。

  回到後院小屋內,顧雲將始終背在身後的長弓狠狠地摔在桌上,該死的偷窺者,該死的夙凌!

  眼睛狠狠地盯著桌子上,因為她粗暴的對待而搖擺不停的長弓,顧雲的眸光越來越深沉。經過今晚,她深刻地瞭解到一件趁手的兵器是多麼重要,若是她有件趁手的遠距離射擊武器,今晚那隻老鼠就跑不了,不過她今晚沒有冰煉地相助,絕對不可能與夙凌抗衡!!

  冰煉這樣的神器可遇不可求,手槍這種熱兵器也不太可能在這裡製造成功,與其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不如盡可能地製作一種實用的方便攜帶、能夠連續射殺,效率更高的長距離射殺武器。

  心中有了這個概念,顧雲立刻拿出桌上的紙張,把筆墨硯台推到一旁,她一向不喜歡用毛筆和墨水,軟軟的筆尖太難控制,研墨又極其麻煩,她的書桌上,隨時都放著幾塊木炭。

  拿著弓在手上細細研究了一會,顧雲似乎有了一點靈感,在紙上刷刷地畫了起來。



第二十章 夜襲演練戰

  訓練第十三天。

  傍晚。

  日落西山,離天黑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昨晚沒有訓練,頭兒說今晚會有一個非常重要也非常嚴苛地訓練,每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因為平時頭兒說不會太累或者隨便練練就已經把他們操練得半死不活,這次連她都說是嚴苛地訓練……實在不敢想像!!

  顧雲將士兵全部帶到後山的這一頭,離平日他們訓練的樹林五六里遠的地方。這裡背靠後山,面前是開口的平地,沒有什麼遮擋,就在將士們都忐忑地等著顧雲下命令時,她卻在附近轉來轉去,不知道在找什麼。

  好不容易,她找到了一隻食指粗細的樹枝,從袖間拿出一塊三角形的小旗子,都到他們面前,很是輕鬆地笑道:「還有兩天就是夜襲戰的開始,今晚是最後一次夜間訓練,我要考驗你們受訓的成果,今晚的訓練項目就是--夜襲演練戰。」

  演練戰?!

  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訓練項目,眾將們都有一瞬間的呆愣,顧雲沒管他們的反應,自顧自地說道:「今晚的攻方是葛驚雲這一隊,守方是冷蕭這一隊,在演練完成之前,我都不會給你們任何意見和命令的,你們各自帶二百四十人,完成這場戰鬥。」

  將手中的樹枝和小旗子遞到冷蕭手中,顧雲繼續說道:「這面是帥旗,冷蕭,你們這一隊要保護好你的帥旗,被葛驚雲他們那一組奪走的話,算你們輸了,反之,就是葛驚雲輸了。這裡就是冷蕭的主營,而平時我們練習的地方,就是葛驚雲的營地。現在給你們一個時辰做好準備,一個時辰之後,演練戰正式開始。」

  這群都是新兵,沒有真正經歷過所謂的戰爭,一瞬間眾人面面相覷,還有些呆愣。

  「明白了嗎?」顧雲忽然的一聲厲呵,終於震回了他們的神智,趕緊立正回道:「明白!」

  「各自準備吧。」顧雲滿意地點點頭,真的什麼都不說,帶著剩下來的二十人,爬上後山的半山腰一處視野開闊的地方,悠閒地坐在那兒。

  今晚,她要看看,誰能成為她明晚的先鋒!

  二十名士兵不明所以地站在顧雲身後,看著下面已經開始積極部署的兩隊人馬,他們不明白頭兒讓他們來這有什麼用意?雖然一頭霧水,但是這半個月來的訓練讓他們深刻地明白了一個道理,就是不要反駁頭兒,她做的事情,一定有她的道理,不管看起來多怪。

  果然,大概過了一刻鐘,顧雲終於轉過頭,對他們說道:「兩個人一組,從亂林到營地的這段距離,你們兵分五路,沿路觀察,有什麼情況隨時來報。你們只需要旁觀,任何情況都不得插手。明白了嗎?」

  不敢遲疑,二十人異口同聲回道:「明白。」

  對著他們揮揮手,顧雲背靠著岩壁,一雙明眸靜靜地注視著下面的情況,其實她表面上輕鬆冷靜,心裡卻為這群將士擔憂。他們都是新兵,沒有經歷過所謂戰爭,而他們要面對的是夙任及其手下的精兵猛將,這場夜襲戰,要勝夙羽練出來的新兵不難,要迎戰夙任,她沒有把握。

  這次的演練與其說是為了考驗他們的技巧,不如說,是想考驗他們的膽識與應變能力,希望他們不會讓她失望才好。

  顧雲始終緊盯著下面看的眼忽地一瞇,冷蕭在幹什麼?!

  空地上,原來整齊排列的兩百多將士分成了五隊,除了三十來人站在冷蕭身後不動之外,其餘的人朝著四個方向跑步離去。

  顧雲臉色隨之一暗,手也漸漸握成拳,深呼吸幾下之後,才又緩緩放開,冷冷地繼續盯著空地裡顯得有些無所事事的其他將士以及雖然仍舊面無表情,卻不免流露出幾分得意的冷蕭。

  天色漸黑,已經到了夜襲的時間,冷蕭在空地上點起來兩堆火,不時還抬頭看看顧雲所在的方向,但是因為顧雲坐在的位置是一處背光處,天色又暗,冷蕭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卻能感覺到一雙銳利的眸正冷冷地看著他。

  他以前絕不會相信,一個女人會有那樣的犀利清明的眼睛,那樣堅韌而強悍的性格,但是自從見過她之後,他終於相信,這世上真有讓他不得不佩服的女人。

  他知道,她今晚要在他和葛驚雲之間選擇一個夜襲戰的將領,他一定會證明,他比葛驚雲更優秀、更有謀略、更有才華。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不一會,一名小將來到顧雲身後,說道:「報。葛驚雲兵分三路,從東南西三個方向向營地出發。」

  顧雲輕輕點頭,沒說什麼,小將遲疑了一會,看她沒有吩咐,又趕緊跑回去繼續監視。

  不過一刻鐘,又一名小將跑來,回稟道:「報。冷蕭分別派出四隊人馬,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形,挖泥坑、佔據高地,箭陣伏擊等待敵方。」

  顧雲輕笑搖頭,進攻是最好的防守,這一點上冷蕭做得很好,按照葛驚雲那個敦厚的性格,估計不會想到在來的途中就遭遇伏擊吧!

  按照時間算,這時候葛驚雲的隊伍應該已經達到營地附近才對,但是除了清冷的月光,燒得正旺的乾柴,周圍都沒有有任何異動。十有八九,葛驚雲的隊伍已經遭遇伏擊。

  「報。葛驚雲那一組中,東面的一隊落入泥坑,全部被俘。」

  「報,葛驚雲麾下西面進攻那一隊在後山遭遇箭陣伏擊,進攻失敗。」

  身後兩聲幾乎同時響起的回報聲證實了顧雲的猜測,但是等了好一會,第三隊的回報久久沒來,看了一眼空地上神情已經越來越輕鬆的冷蕭,顧雲唇角揚起一抹怪異的笑容,驕兵必敗,最後的對決還沒開始呢!

  「報。」又一名小將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朗聲回道:「葛驚雲帶來的那一隊在南面與伏擊在高地的將士激戰,成功殺出重圍,但是--」遲疑了一會,顧雲臉色漸黑,小將趕緊繼續說道:「傷亡慘重。」

  顧雲瞇眼看去,只見正前方,塵土飛揚,在前面帶隊的是滿身污漬、狼狽不堪的葛驚雲,他的身後還有二十幾個將士一路小跑追隨,沒有任何陣勢可言。

  手裡握著他的隨身兵器長刀,葛驚雲帶著鋪天蓋地般的怒火,朝著冷蕭直直地殺過來。

  冷蕭大驚,似乎沒有想到葛驚雲還能殺出重圍,趕緊拿起放在一旁的雙戟,迎了上去。

  長刀與雙戟赫然對上,兩對的主將打得難捨難分,而因為冷蕭的過於自信,沒很好的防禦,剩下的三十人也基本都是這只隊伍中比較弱的將士,所以在一番對抗之下,葛驚雲手下的將士佔了上風。

  冷蕭與葛驚雲的對抗自然很激烈,不過他最終也沒能抵擋住怒不可支的葛驚雲。

  葛驚雲一把奪過帥旗,對著顧雲所在的方向揮了揮。臉上未見喜色,尤其是看到遠處,冷蕭手下的將士押著他手下的將士回來時,更是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

  冷蕭手下的將士回來看到帥旗已經在葛驚雲手中,不免有些氣惱和洩氣,而那些本來已經被俘虜或者「戰死」的將士立刻歡欣鼓舞起來,霎時間不大的空地上或沮喪或歡呼,鬧成一團。

  下面熱鬧得很,半山腰處站在顧雲身後的二十人卻大氣也不敢喘一下。頭兒已經默默地看著他們好一會了,即使只是背影,也已經能感覺到她的怒火在飆升。

  一刻鐘之後,眾將士終於感受到氣氛不太對勁了,而且演練早就結束了,即使要罵人,那個暗黑的嬌小身影也早應該出現了才對吧,可是到現在依然毫無聲息,這有點不太對勁。

  眾將士趕緊列隊站好,也不敢看山腰那塊陰影處,心終於開始惴惴不安起來。

  又過了一刻鐘,顧雲終於起身下來後山,緩步走向他們,背著月光,看不清楚她的臉色是喜是怒,但是她渾身散發的那種特殊的壓迫感,在她還沒開口之前,眾將已經知道,今晚死定了!

  在隊伍前面站定,顧雲不輕不重說道:「葛驚雲、冷蕭出列。」

  「是。」兩人跨步上前一步,冷蕭面無表情,葛驚雲面帶惱意。

  走到兩人中間,顧雲冷聲問道:「你們兩個在幹什麼?」

  顧雲話音才落,葛驚雲首先發難:「他不遵守規則,明明是守方,卻不好好地守營,半路伏擊我們,是他耍詐在先!」明明已經分了攻方守方,他怎麼可以犯規!

  「廢話!」葛驚雲一副有理的樣子氣得顧雲終於忍不住地吼了起來,「兵不厭詐!我說過不許主動出擊了嗎?戰場上,從來就沒有絕對的攻方和守方,角色隨時會發生互換。你根本就沒有把這次的演練當成一場真正的戰鬥,難道在對敵的時候,也能要求那些急於要你命的敵方老實地等著你去襲擊?!」

  葛驚雲覺得自己被吼得冤枉,舉起手中那支已經皺巴巴的小旗,說道:「我拿到帥旗了。」雖然冷蕭使詐,不管怎麼說,也是他贏!

  將他手中的小旗拿到手上,顧雲冷笑問道:「你以為你贏了?」

  劍眉一凜,葛驚雲急道:「是你說拿到帥旗的那一方就是勝者。」難道她要出爾反爾?!

  纖手狠狠地抓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推,讓他轉過身去,顧雲說道:「你數一數,你手下還有多少士兵。」

  葛驚雲一眼望去,他手下的將士有些渾身泥漿,有些手中拿著箭羽,這些人不是被俘了,就是已經「死去」了,看著他身後零零碎碎的還站著的十幾個人,葛驚雲剛才還理直氣壯,現在已經蔫了。

  他久久不語,顧雲卻不會顧及他的面子,罵道:「十八個!!你只剩下十八個人!!這次夜襲,你傷亡慘重。你再數數,冷蕭手下還有多少活著的士兵!一百三十八個!在實際對敵中,你以為你拿到帥旗的那一刻就是贏嗎?!這些士兵正在回營,如果再與他們對峙,你們就這十九個人,憑什麼拿走這面帥旗?又憑什麼保住你們的命!就因為你的失策,你害死了你多少兄弟,現在還敢說自己贏了嗎?!」

  不知變通,腦子死板,有勇無謀!葛驚雲要氣死她啊!!

  顧雲每說完一句,葛驚雲頭就更低一分,從來沒有低過頭的硬漢,在看到面前那一張張泥濘的臉時,羞愧難當。

  顧雲惱得懶得看他一眼,轉頭看向始終不發一語的冷蕭,顧雲也沒什麼好臉色,「冷蕭,知不知道自己輸在哪裡?」

  這一次,冷蕭沒有回答不知道,只是沉默地站著,眼睛卻不敢與那雙犀利的眸對視。

  語氣雖然還是嚴厲,但是相較於葛驚雲的愚鈍,冷蕭的謀略還是讓顧雲蠻滿意的,「主動出擊沒有錯,在戰場上,精於算計甚至是你的優點。但是你盲目自信,輕視對手,會讓你像現在這樣,輸得一敗塗地!」

  「我沒有。」冷蕭不服地回道。

  「沒有?」冷蕭的急於否認讓顧雲真的怒了,「你居然只留了三十個人,也就是全部兵力的八分之一在營中。軍營中儲備著糧草、水、兵刃、軍事地圖等等後備資源,我問你,八分之一的兵力,你如何保住你的軍營?」

  冷蕭沉默,顧雲冷笑道:「我幫你回答,因為你自以為是,認為已經派人阻擊,軍營安全無憂,因為你輕視對手,認為就算有人能夠突出重圍,到這裡也已經沒有戰鬥力,八分之一的兵力足可以迎戰。是不是?」

  冷蕭依舊沉默,顧雲不再容忍的厲聲吼道:「回答我!」

  「是。」第一次,冷漠的冷蕭用盡全力地回答,同時也在承認著自己的自以為是。

  兩個主將被罵得狗血淋頭,後面的將士無不暗暗心驚。當顧雲一步一步走進他們中間時,每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顧雲走到一身泥濘,但是剛才笑得最開心的將士身邊,問道:「你覺得很好笑是嗎?!」

  小將嚇得不敢回答,又不敢低頭,只能直挺挺地站在那裡,顧雲陰冷的眼,掃過這群年輕將士的臉,問道:「你們以為自己在幹嘛?是散步還是做遊戲?自己看看自己,哪一點像一個軍人,哪一個像是經歷了一場戰爭?」

  顧雲今晚被氣得不輕,這些就是她費心費力教授了半個月的精英?!顧雲恨鐵不成鋼,聲音也氣得發抖,「真正的夜襲戰,你們面對的是身經百戰、謀略戰術無不出類拔萃的夙任,對手是勇猛無敵的夙羽,以這樣的態度去應戰,結果是必輸無疑!上了戰場,你們面對的是窮凶極惡的敵人,以這樣的態度去迎戰,是必死無疑!!」

  月色下,顧雲清瘦的身影直直地立在一群壯漢之中,起伏不定的胸腔顯示著她的氣惱與失望。

  久久,顧雲不再理他們,舉步離開,當她走到隊伍最後面的時候,所有的將士齊刷刷地轉身,大聲齊呼道:「給我們機會,再來一次!」

  整齊和雄壯的男聲,在半夜空曠的野地裡,顯得是那麼的震動人心,顧雲這次卻沒有再回頭,「命只有一條!不是什麼事情都有機會再來一次的。後天,是你們最後的機會,自己好自為之!」只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便是頭也不回地離開。

  眼睜睜地看著那道清影消失在夜色中,他們沒有資格叫住她,月光下,一道道壯實的身影久久地立在那裡,誰也沒有動一下,說一句話。

  葛驚雲忽然轉向一旁的冷蕭,臉上已經沒有了怒意與不甘,剩下的是滿目的沉穩,「我們再比一次!」

  冷蕭與他對視一眼,爽快地回道:「好!」

  兩人一同轉身,面對著士氣頹然的將士,一起大聲問道:「我們再比一次,好不好!」

  眾將先是一愣,很快立刻齊聲吼道:「好!」

  身後響起如虎嘯般士氣高漲的齊呼,顧雲腳步微滯,但是卻沒有回去,而是繼續往將軍府走去,唇角輕輕揚起,腳步也變得輕快了一下。

  年輕人多受點挫折,是好事情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2 07:02 PM

第二十一章 新的發現

  將軍府書房。

  顧雲和夙羽都沒有去訓練場地,一大早,夙任就派人把他們請到了書房內。

  屋外朝陽似火,屋內死氣沉沉。顧雲和夙羽對面而坐,卻少了以往的火藥味,兩人似乎各懷心事,連鬥嘴都沒有興致。顧雲背靠著椅背,心裡籌劃著夜襲戰之後的計劃,她現在基本能確定,晴就在丞相府裡,她必須見她一面,弄清楚晴現在的情況,才好謀劃下一步的出逃!

  而夙羽考慮的是賭注的問題,這些天據說她也很努力在練兵了,若是她輸了,必定羞愧難當了吧。男子漢大丈夫,他也就不咄咄逼人了,只要她以後不要再如此囂張,他便也不為難她了。

  殊不知,顧雲根本就沒有想過她會輸。

  寬大的黃花梨木案桌後,夙任有些好笑地看著書房內心不在焉的兩人,到底是誰要比試?怎麼好像他更在意似的。

  輕咳一聲喚回兩位神遊已久的正主,夙任笑道:「今天請兩位來,是想商議一下,你們決定採取什麼形式夜襲?怎麼個比法?」

  夙羽回過神,看了一臉深思的顧雲一眼,回道:「我無所謂。」

  顧雲也緩緩抬頭,隨意地回道:「我也無所謂,就由你來定吧。」

  夙任輕輕揚眉,笑道:「你不怕我偏幫三弟?」

  顧雲今天看起來有些懶,半倚在椅背上,懶懶地回道:「你如果真的想要偏幫他,怎麼比都能幫。」夙任絕對是那種最好天下大亂,他好看戲的悶騷男人,估計他不但不會幫夙羽,還會出一些另類的比試方法。

  兩人一搭一唱說得好不愜意,夙羽早就已經黑臉,「喂!你們兩個當我死的,我需要人幫?開玩笑!」

  顧雲微微一笑,懶得回答,這幫與不幫的問題是夙任提起來的,和她無關。

  夙任直接忽視夙羽的怒火,繼續笑道:「好吧,你們沒有意見,那規則就由我來定了。因為都是新兵,我也就不出太難的題目了,地點選在西郊夙家護城軍的營地,而比試的項目很簡單,我會在營地中隨意一個房間裡放一個木盒,裡面有一件東西,誰把木盒偷走了,誰就贏。」

  「這算什麼偷襲啊?」夙羽最先發難,這哪裡叫夜襲戰?沒有兩軍對壘,單憑偷個東西,如何能看出練兵水平?

  夙任早就猜到夙羽會反對,自在地反問道:「當然算,想在敵人營地裡邊盜取東西,可不容易。還是你想用你剛剛訓練十五日的新兵與我軍精銳做正面對戰?」

  夙羽一時語塞,他自然知道只操練十幾天的新兵,是不可能與夙家的精銳之軍相比的,但是這次比的是練兵之術,偷東西如何能看出誰的能力高?

  顧雲爽快地回道:「我沒意見。」反正她練出來的士兵絕對比夙羽練出來的士兵適應性好,單兵作戰能力強,這項比試她獲勝的幾率應該比較大!

  顧雲都沒有意見了,他再反對,倒顯得示弱了,揮揮手,夙羽不耐地回道:「罷了罷了,就比這個吧。」

  兩方都沒有意見了,夙任繼續說道:「既然是夜間偷襲戰,指定某一天就沒有偷襲的意義了,時間我放寬為三天,也就是說,三個晚上你們都可以去夜襲。但是如果說第一天晚上,青末已經搶先一步拿走了木盒,那麼羽你就已經不戰而敗了,反之依然,就看你們誰先成功了。」說到木盒的時候,夙羽還意味深長地看了顧雲一眼。

  顧雲莫名其妙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著她?轉開視線,顧雲直接漠視他。

  他們眼波交流,暗潮洶湧,夙羽卻是更加不耐地低叫道:「何必搞這麼麻煩!」一晚上解決就完了,還搞什麼三個晚上!二哥就是愛沒事找事!

  夙任沒好氣地回道:「人家姑娘家都沒有你意見多,剛才又是你說無所謂的,那你比還是不比?」

  被說得啞口無言,夙羽只能恨恨地回道:「比!」

  「那麼就這樣定了,時間從明晚開始計算,三日為期。地點就在西郊營地,由我帶領一千精銳駐守營地,誰能最先把木盒盜出營地,誰就取勝。」忽然發現顧雲根本沒在聽,眼睛盯著案桌上的紙鎮出神,一副專注的樣子。夙任低聲問道:「青末,你還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一邊回答著,顧雲一邊走向案台,拿起書桌上一對長方形的紙鎮研究了起來,紙鎮是一塊完整的黑曜石切割而成,紋理相同,黑中帶青,很墜手。沒有太多花哨的造型,紙鎮的正面各雕刻了一個很奇怪的圖案,這個圖案好眼熟,她好像在哪裡看過!!

  顧雲握著紙鎮久久不放開,夙羽抬眼看去,笑道:「算你還有點眼光,知道這個紙鎮是好東西。」

  擺弄了好一會,當她將兩塊紙鎮橫放,剛好形成一個正方形時,紙鎮上出現了一個八卦的圖案,她的心忽的咯登一下,這個圖案和她們穿越之前拿的那個金絲八卦盤的圖案是一模一樣的,那精緻的斜紋圖案,簡單卻明快的線條,她不會記錯!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考來這裡的原因,當時她們就是拿著那個八卦盤,然後紅光一閃而過,醒來就在這裡了。看過冰煉的神奇之後,現在又見到了這個八卦圖案,她懷疑,夙家是不是有什麼神秘的力量,而這個力量正是她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顧雲久久地盯著紙鎮,一聲不吭,夙羽奇道:「你幹什麼?看傻了?」

  斂下眼中的精光,顧雲迎視夙羽,舉起紙鎮,故作好奇地問道:「圖案好特別,為什麼會用這個圖案雕刻在紙鎮上?」夙羽是夙家最容易攻破的人,他或許能給她答案。

  夙羽掃了一眼紙鎮上的圖案,回道:「這是我們夙家的族徽。」

  「族徽?」顧雲一愣,什麼東西?「是一個徽章嗎?」

  夙羽想了想,回道:「算是吧,正確的說法是夙家的象徵和標誌。」

  那族徽是不是就是她見過的那個金絲八卦盤?顧雲繼續問道:「好特別的物件,現在收藏在將軍府嗎?我能看看嗎?」

  「不……」夙羽剛想張嘴拒絕,夙任修長的手已經重重地壓在他的肩膀上,接著夙羽未說完的話,笑道:「關於族徽的事情,還是大哥比較清楚,畢竟他是夙家的長子,很多族裡的事情,他才有資格知道。如果你對這個感興趣,可以問問大哥。」

  她對那個八卦盤很感興趣的樣子,正好趁此機會,讓她和大哥多聊聊,他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顧雲暗暗咬牙,該死的夙任,壞她的好事!

  好吧,既然知道八卦盤與夙家有關係,她總會找到機會單獨和夙羽談的,她就不信他每次都能來得及破壞。

  惱火於夙任的從中作梗,顧雲臉色顯得不太好,夙羽有些擔憂地看著她,問道:「你今天到底怎麼了?神不守舍的?」

  夙羽坦誠而簡單地關心讓顧雲一怔,這個男人雖然魯莽了點,心腸倒是不壞,比起那個花花腸子一大堆的夙任,不知道可愛多少倍!

  眼眸一亮,顧雲計上心頭,她或許想到見晴的辦法了,不僅能光明正大地進入相府,還能百分之百的見到晴!夙羽,對不起了。

  顧雲手撐著案桌,雙眉緊緊地蹙在一起,久久才回道:「沒什麼,有些頭疼而已。」

  看她似乎強忍著疼痛的樣子,夙羽急道:「怎麼會無緣無故頭疼?我派人去請大夫。」

  一把抓住夙羽的衣袖,顧雲搖搖頭,低聲回道:「沒用的,我從小身體就不太好。」

  「你的身體還不算好?!」顧雲話才說到一半,夙羽已經誇張地大吼起來,他親眼看見她吃一頓比普通人吃一天的還多,一劍就能擋下他的刀刃,這樣還叫身體不好?那天下間還有身體好的嗎?

  顧雲在心裡暗暗把夙羽從裡到外從上到下狠狠地罵了一頓,莽夫就是莽夫!就不能等人把話說完嗎?!雖然……她從小身體確實好到不行。

  想到接下來還要用到他,顧雲壓下心中的怒火,繼續歎道:「就是因為我的身體不好,父母才會讓我習武,強身健體,而姐姐也為了我的病,研讀醫書,熟知醫理。多年來在她的調理下,我的身體已經好多了,但是每年總會發病一兩次,只有姐姐能為我治療。」

  還有這種事情?夙羽雖然心中有些不信,不過仍是熱心地回道:「荒謬,天下間名醫多的是,京城裡更是名醫雲集,我給你找幾個大夫看看,說不定還能根治呢。」

  說完他又要往外走,顧雲再次拉著他的衣袖,一副好多了的樣子,回道:「現在不必,沒發病的時候看不出什麼毛病,我現在好多了,等我真的發病了,你再給我找大夫吧。若是治不好,你要帶我到丞相府找我姐姐,不然我就活不成了。」

  活不成?這麼嚴重!盯著顧雲認真的臉看了好一會,夙羽顯得有些急躁,低叫道:「危言聳聽!」

  顧雲沒再說話,她要的效果已經達到了,是不是危言聳聽,很快就會知道。

  夙任沉默無語地看著顧雲的表演,他知道,顧雲心知肚明她的演技瞞不過他的眼睛,她要騙的始終都是羽而已,但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只是單純地想見她姐姐?



第二十二章 各有奇招

  茂密的樹林中,整齊地站著五百將士,隊伍前面,仍是那個一身黑衣的清瘦女子,與半個月前不同的是除了那一張張年輕的臉上,不再是嘲笑與蔑視,而是真心的欽佩與臣服,還有更加挺拔的身姿、健壯的體魄以及堅強的意志。這些都是這個看似冰冷的女子帶給他們的。

  這次的夜襲戰,他們絕對不能輸!如果半個月前他們沒有信心,半個月後的今天,他們絕對相信,他們能贏!

  顧雲輕輕佻眉,有些莫名的看著一個個像打了雞血似的男人,雖然她也很喜歡看到他們鬥志昂揚的樣子,但是也沒必要這麼亢奮吧。

  沒有囉唆的開場白,顧雲直截了當說道:「經過商議,這次夜襲戰的比試的時間和方式都已經確定了,地點選在西郊夙家護城軍的營地,由夙任帶領一千精兵駐紮其中。比試的內容就是:夙任會在營地中隨意一個房間裡,放一個木盒,木盒裡面有一件東西,誰把木盒偷走了,誰就贏,時限是三天。不過我和夙羽中只要有一方獲得盒子,這場比試就立刻結束了。」

  顧雲說完,暗暗觀察著他們的表情,奇異的是沒有在任何人臉上看到怯懦與不安,守營的是夙任和一千精兵,他們不應該給點反應嗎?

  顧雲蹙眉,「你們是不是覺得很簡單?」

  「不是。」洪亮整齊的男聲齊刷刷地回道。

  不是?那他們還一臉的篤定?

  顧雲自然不知道,這些人信任的不是自己,而是相信--她。

  看向最右邊的葛驚雲,顧雲冷聲問道:「葛驚雲,你說。」

  這次葛驚雲顯然顯得比較謹慎,上前一步,久久才朗聲回道:「對方主帥是夙任,守營的都是身經百戰的精兵,而營地的地形我們一無所知,更不知道營地裡到底有多少個房間,也不知道營中的守衛如何安排,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木盒盜出來,比直接進攻更加難。」

  顧雲點點頭,繼續問道:「那你覺得目前應該怎麼做呢?」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比試的內容是夜襲,白天一定也是營地守衛最為鬆懈的時候,此時靠近營地不易被發現,應該趁著白天把營地周圍的地形以及營地內的佈局畫出來,以備夜間潛入之用。」

  不錯嘛,他開竅了,顧雲心情不錯地輕輕勾起唇角,轉而看向另一側的冷蕭,說道:「冷蕭,你有什麼看法?」

  冷蕭似乎早有準備,沒有讓顧雲等太久,回道:「營中有一千精兵駐守,而我軍只有五百人,兵力懸殊,此時應該借助武器,提升戰鬥的殺傷力。」

  「繼續說。」

  顧雲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不出她是喜是怒,冷蕭心裡多少有些打鼓,暗暗深呼吸,在心裡打了腹稿,才又繼續說道:「雖然不知道到營地內部的情況,但是所有駐軍營地都會有兩丈多高的城牆圍護,遭遇襲擊守軍用得最多的就是劍陣阻止進攻者,我方此時如果有盾牌護身,再輔以火箭攻城,必定能讓城樓上的守將增調兵力。」

  顧雲久久地沉默,倒是另一側的葛驚雲不認同地說道:「你想從正面進攻?這樣太冒險了。那些精兵都是作戰經驗豐富的猛將,即使有盾牌火器,也不可能攻得進去。」到時候只會損兵折將而已。

  冷蕭不屑地一笑,回道:「我幾時說要攻進去?有盾牌掩護,又是夜間,高台上的人根本看不出有多少人攻城,只要他們將大多數兵力調往城牆處抵禦進攻,營地內的守衛自然鬆懈,此時只要派幾個小隊從後方潛入營中,輔助於你剛才所說的地形圖,還怕找不到木盒嗎?」

  原來如此!雖然冷蕭的態度有些傲慢,葛驚雲卻沒有放在心上,大讚道:「聲東擊西,這招太妙!」

  他們兩人自顧自地說得歡喜,顧雲也不打擾他們,直到他們也覺得自己好像有些過於得意了,默默地閉上嘴巴。

  她一直認為葛驚雲和冷蕭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一個穩重但不知變通,一個心思敏銳但狂妄自大,如果他們能綜合一下,就完美了。今天看來,兩人總算懂得互相商量,提點一下,不錯!

  顧雲心情不錯,不過臉上卻沒有表現分毫,兩個大男人默默對看了一眼,面色都有些凝重,估計又少不了一頓罵。

  誰知顧雲只是輕輕搖搖手,回道:「既然都這麼有想法,那就去準備,還愣在這裡幹什麼?」

  她的意思是--同意他們的辦法了?不僅葛驚雲和冷蕭意外,一起等著挨罵的將士都是一愣,一會之後,又都紛紛雀躍不已。頭兒居然同意了,真是太好了。

  「現在是巳時,酉時在西郊護城軍營地外五里亭出集合。」顧雲暗自苦笑,他們的表情好像她整天就喜歡罵人似的!她只罵欠罵的人,好的主意她還是接納的。

  「是。」

  冷蕭和葛驚雲帶著兩個小隊各自行動,顧雲卻忽然叫道:「冷蕭,除了準備你剛才說的那些東西外,再幫我準備一樣東西。」

  什麼?冷蕭疑惑地看著顧雲,顧雲微微一笑,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冷蕭先是一愣,不過很快一副瞭然的樣子,大聲回道:「一定準備好!」

  嗯~孺子可教!

  西郊駐軍營地。

  主營。

  寬敞的營房裡,只有兩個人,兩個男人對面而坐,既沒有討論兵法,也沒有參詳地形。更詭異的是,大熱天裡不應該出現的炭火盆正放在二人腳邊,架在火盆上的泥陶小壺被燒得啪啪作響。

  較為清瘦的男子悠閒地拿出一個小茶包,輕輕打開包覆在外面的薄紙,一股淡淡的馨香在室內瀰漫開來。將茶葉緩緩倒入一旁的紫砂茶壺中,男子小心地把泥陶小壺從炭火上拿下來,優雅地將沸水注入茶壺中。當沸水與茶葉接觸之後,那原來淡雅的馨香一下子變得濃郁了起來,似乎要從鼻翼衝入心肺,霸佔你所有的感官一般,這不應該是茶的味道,但是它確實是茶,名喚六月。

  也是夙任最喜歡的茶。

  褐紅色的茶湯緩緩倒入白玉杯中,修長的手指將玉杯輕推到對面的壯漢面前,自己才自顧自地端起杯子,細細品茗。

  韓束撇撇嘴,抓起玉杯,一飲而盡。他就不明白,喝個茶怎麼弄得那麼麻煩,直接弄個大杯,把茶葉丟進去,灌滿水,想什麼時候喝就什麼時候喝,還能喝個爽快。這小小的玉杯,一點點茶給他潤喉都不夠!

  將空杯子放下,韓束忍不住笑道:「你倒是悠閒。」

  夙任一臉可惜地看著空杯,可憐的六月,以後還是不要浪費在這種不懂得欣賞的人身上好了。

  感受著茶香緩緩沁人心脾的甘醇,夙任無所謂地回道:「彼此彼此。」說到閒,他也不遑多讓,放著手頭上的事情不做,來這看熱鬧。

  韓束無語,他,確實是來看熱鬧的。

  「報!」一道響亮的通報聲在門外響起。

  夙任的心思都在手中的茶上,心不在焉般地回道:「說吧。」

  「營地附近發現可疑人等。」

  韓束眼睛一亮,本來以為要得到晚上才有好戲看呢,想不到這麼快就要交鋒了嗎?

  可惜夙任讓他失望的,手中忙著在往茶壺裡添加沸水,隨口回道:「站好自己的位置,隨他們去。」

  「是。」

  韓束大大地不滿,聲音也越發洪亮起來,「你這樣故意放水,不公平不說,我還蠻期待的夜襲戰都不精彩了。」虧他還特意趕過來,如若是這樣的一戰,還有什麼看頭。

  夙任悠然一笑,故作神秘地笑道:「這是我佈局的一部分,不會讓你沒戲可看的。」

  是嗎?那他就看下去再說吧,看到夙任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韓束把杯子也遞了過去,夙任抬頭看來他一眼,朝著外面叫道:「來人!去伙房端一大碗茶水過來!」

  韓束一愣,瞬時間哭笑不得,他不就是喝茶急了點嗎?

  酉時。

  西郊五里亭。

  石亭內,不大的石桌上,放著一張圖紙,雖然看起來畫得有些急,也不太精緻,不過很詳細,能清楚地看清主要的構造。

  顧雲站在中間,葛驚雲站在她的右側,指著圖紙的邊緣部分,說道:「營地外一里以內是空地,一里以外全部是樹林和亂叢。入夜後,我軍可以潛伏在這裡,離營地最近,樹木也最茂密,不易被發現。」

  顧雲點點頭,葛驚雲繼續指著圖紙上密密麻麻的中心地帶解釋道:「營地內部一共有六十七個房間,其中大部分的房間都集中在營地的後面,前面主要是主營,三個偏廳,兩個書房,還有城門正後方士兵歇息的小室。營地內的兵力安排,估算看來,城門上有三百將士守衛,其他的幾個方向高牆上也各有一百餘人以箭陣守城,整個營地,唯有靠近將士們休息的庭院處守衛稍有疏忽,可以從這裡潛進去。不過我也發現,房間比較集中的營地後方,守衛非常嚴密,幾乎半炷香的時間就會有一隊人馬巡視,要在裡面找木盒很不容易。」

  在房間聚集的區域上畫了一個圈,葛驚雲頗為自信地說道:「所以我猜想,木盒應該就在這一片。」

  只是掃視了一遍,營地的基本構造已經記在腦子裡,將圖紙折起交到葛驚雲手中,顧雲說道:「讓你手下的將士熟記這張地形圖,要做到沒有圖,也對地形瞭如指掌的地步。」

  「是。」葛驚雲出了石亭,顧雲看向一旁的冷蕭,問道:「你的武器準備得怎麼樣?」

  冷蕭回道:「已經準備了三百面盾牌,五千支火箭。還有您要的東西也已經準備妥當。」

  滿意地點點頭,看看天色,已經灰蒙,顧雲朗聲說道:「各自準備,一炷香之後出發。」

  「是!」又一次雄壯的回答顯示著這群年輕人的士氣高漲,信心滿滿,只不過……

  在草堆裡伏守了兩個時辰之後,那種昂揚的鬥志很容易增長為躁動,他們天一黑就已經在這裡守著了,誰也沒想到著一守就是兩個時辰。顧雲一個字也沒有解釋,更沒有下其他命令,就只是這樣趴著!若不是曾經做過忍耐力的訓練,他們早就已經受不了了。

  看著身邊的將士越來越心浮氣躁,葛驚雲輕輕地爬到顧雲身側,小聲地問道:「頭兒,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相較於他們的急躁,顧雲顯得很是平靜,眼睛明銳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只冷冷地說一個字:「等。」

  等?等什麼?葛驚雲一頭霧水,顧雲盯著遠處微微瞇眼,回道:「等夙羽前來。」

  等其他的他還能理解,為何要等夙副將來?葛驚雲奇道:「夜襲戰的時限是三天,您怎麼肯定他今晚一定會來,現在都已經三更了,就算他真的回來,我們不是應該先下手為強嗎?」

  「你們不是說,我們只有五百人,如何與一千人鬥?我在等夙羽那五百人。」極遠處,輕微的草叢晃動仍是吸引了顧雲的注意力,看來她要等的人似乎已經來了。

  冷蕭也忽然湊上前來,問道:「您要和他聯盟?」

  聯盟?應該說是利用吧!顧雲有些尷尬地笑道:「算是吧。」

  葛驚雲還是百思不得其解,「我們與他不是對手嗎?如何能聯盟?」這次夜襲不正是為了比試誰的練兵之術厲害嗎?聯盟還比什麼?

  顧雲冷眸微瞇,看向葛驚雲與冷蕭,清冷的聲音低沉而冷冽,「戰場上,從來都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我們所做的一切,目的都只有一個,就是勝利完成任務。」

  目標只是完成任務!其他都是手段而已,是這個意思嗎?冷蕭與葛驚雲對看一眼,這句話在兩人心中慢慢沉澱。

  遠處,明晃晃的火光已經燃起,也成功吸引了守城將士地注意,顧雲悠然一笑,他來了,遊戲也開始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2 08:08 PM

第二十三章 夜襲攻防戰(上)

  順著顧雲的視線看去,冷蕭和葛驚雲也看見了遠處火光一片,瞇眼看去,才發現那是一排排整齊劃一、齊步向前的將士,每間隔三排就有一排將士舉著燒得正旺的火把。遠遠看去,火光沖天,一道道暗藍色的身影踏著整齊的步伐行來,聲勢浩大,士氣昂揚!頗有幾分震懾的作用。

  為了區別兩隊的人員,在顧雲的建議下,她這一隊人全部穿黑衣,夙羽那隊全部穿藍衣方便識別,可惜這大半夜的,除非很近或者在火把下面,才能分得清楚。

  隊伍漸行漸近,城樓上的守將也迅速動了起來,一支支滿弓之箭齊刷刷地對準下面的將士,只要他們敢越雷池一步,將會被射成蜂窩。

  隊伍到距離城樓三十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沒有再上前,也沒有後退一步與城樓上的守將一上一下僵持著。

  顧雲用力拍了一下看得入神的葛驚雲,笑罵道:「還看!剛才不是急著行動嗎?!現在該幹活了!帶上你手下夜間視力好的將士,三個人一組,每一組目標明確地專攻一個房間,找不到木盒立刻返回,找到木盒能帶出來就帶出來,帶不出來馬上回來稟報。」

  後院有六十個房間,一組三人,那不是一次要進去差不多二百人?冷蕭眉頭微皺,說道:「一次進入這麼多人,會不會打草驚蛇?」

  顧雲好笑地搖搖頭,指了指城樓前大張旗鼓的那隊人馬,說道:「要說打草驚蛇,夙羽已經做到了。他現在用這招,就是為了牽制住一大部分兵力,他一定也會另外派人潛入後院盜取木盒,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夙任恐怕早有防備。我們的首要任務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木盒的正確位置,不在乎用的人多,在乎的是速度一定要快!」

  「是。」葛驚雲用力地點點頭,信心十足地起身離開。

  看著葛驚雲興奮昂揚的背影,冷蕭也有些躍躍欲試,畢竟是與夙家軍中的精銳之師較量,這絕對是一輩子也不一定碰得上的好機會!

  一隻纖手輕輕拍在他的肩上,冷蕭回過神來,只見顧雲眼眸微閃,似笑非笑地說道:「稍安勿躁,還不是你上場的時候。」

  她這話的意思……冷蕭劍眉輕斂,凝神思索,頭兒這麼輕鬆的樣子,難道早已胸有成竹,她打算讓他做什麼呢?

  冷蕭還在想著,城樓前靜立不動的陣勢忽然動了起來,而且是以一種極快的方式向前異動,同時還變換了陣型。拿火把的將士全部退到了隊伍的後面,一面面青銅盾牌齊刷刷地高舉過頭頂,兩人共用一個盾牌,一人執盾,一人持弓,配合著朝前行進。顧雲不禁暗歎,短短的時候內變換陣法毫不慌亂,數百人的陣勢彷彿一個人在行動一般,果然很了不起。盾牌與弓箭相配合,有攻有守,如果夙羽只是想要以這個陣勢牽制一部分兵力,已經足夠,而且還能撐很久。

  顧雲轉身,對著身後匍匐在草叢間也是一臉讚歎的將士說道:「都好好看看別人是怎麼攻城的,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低估對手,還要找出他們的優點加以學習,發現他們的漏洞以便攻擊。」

  此時不能大聲回答,將士們只能趕緊端正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顧雲終於滿意地回過身,繼續注視著前方的局勢。

  前面交鋒在即,後院也不平靜,葛驚雲將地形圖收入袖中,最後對著身後挑選出來的百來名將士說道:「按照頭兒的部署,三人一組,如果遇上守軍,一定要掩護一個人出來告知屋內的情況,動作要快,不得拖沓,不管有沒有發現木盒都必須立刻出來。明白嗎?」

  「明白。」

  暗黑的夜裡,一道道敏捷的身影快速從後院各個方向潛入營中。

  葛驚雲帶著兩名將士朝著最靠近中庭,也是最危險的房間疾行而去,途中感受到身後響起幾聲極輕地異響,回頭看去,幾個身著藍衣的男子也警覺地看著他們,他們各自的將領都沒有說遇見對方的人馬應該怎麼辦,幾人分庭對峙了好一會,最後葛驚雲低聲說道:「走。」

  他們現在的最重要的任務是找出木盒!

  一路小心謹慎地奔向前方的房間,就在三人幾乎要到達的時候,聽到後院處傳來一陣騷動和打鬥聲,看來有人被發現了!他們要加快速度才行!三人越過側院,終於奔到了屋前,此時,一隊巡邏的守將也正好經過這裡,屋前沒可以隱匿的地方,他們不得不與守將正面遭遇。

  守將的將領東麟看到他們,眼中並沒有什麼波瀾,只是對著身後的將士說道:「抓住他們。」不過是一些新兵,這場所謂的夜襲簡直就是對他們的侮辱!

  東麟眼中的輕蔑讓三人手緊握成拳,葛驚雲暗暗告誡自己要沉穩,側頭對著身後稍微瘦小的將士說道:「你快去查看,我們掩護你。」

  小將點點頭,極快地衝進屋內,葛驚雲與另一名將士分居房門左右,戒備地盯著向他們衝過來的壯漢。

  常年的軍旅生涯磨煉出來的銳氣與殺氣直逼而來,葛驚雲還勉強能承受,身旁的將士手已經開始有些發抖了,葛驚雲瞪了他一眼,喝道:「慌什麼!一定要完成任務!」

  為了給自己壯膽,葛驚雲率先迎了上去,高壯的守軍將士哪裡將他放在眼裡,即使葛驚雲身型也壯實如牛。

  看出對方的輕敵,葛驚雲欺身上前,伸手就要抓住的對方衣襟,守軍將士冷笑一聲,他還想動手不成!伸出粗壯的手臂,一招便擋下了葛驚雲的突襲,卻不曾想,葛驚雲順勢抓住他的手臂,身子重心放低,另一隻手抓住他的腰帶,使出了一招漂亮的過肩摔!

  壯碩的身體狠狠地摔在地上,腳下的地面幾乎都要搖晃起來,所有人都是一愣,房門也在這一刻打開,小將跑了出來,對他們搖搖頭,房間內基本是空的,根本沒有盒子。

  葛驚雲大喝一聲:「快撤!」

  他話音才落,三個人按照進入營地前說好的方法,朝著三個方向跑,東麟眼眸一寒,精瘦的身影以一種詭異的速度朝著葛驚雲襲來,葛驚雲大驚,電光火石間,葛驚雲抬起右腳,抽出靴子中的短匕首順手一揮。忽來的一道寒光閃過,東麟沒有想到他身上還藏有兵器,葛驚雲功夫本也不弱,東麟一瞬間的疏忽,已經讓他抓住空隙,飛身離開。

  東麟怒道:「追!」該死,這樣也讓他逃了!

  外面已經開戰,主營內仍是一派悠然的景象。案桌前,木質棋盤上凌亂地排放著黑白棋子,一點也不像是圍棋的章法,夙任一手端著六月輕品,一手拿著白子等著韓束下子。

  韓束手中握著黑子,卻久久不知道應該怎麼下,這個什麼五子棋看似簡單,玩起來實在不易!拿起旁邊的茶碗又灌了一口,韓束一咬牙,棋子落下。

  夙任的白棋也隨即落下,「你輸了。」

  韓束仔細一看,果真已經五子相連,真是怪了!剛才怎麼沒看出來?

  「報!」帳外傳來一聲男聲,韓束心情不好,大喝一聲:「說。」

  早就見識過韓束脾氣的東麟沒有被這聲虎嘯驚著,冷靜回稟道:「夙副將帶來的藍衣將士已經開始向城樓發起第一次的攻擊,吳中將按照你的部署,正在與他們周旋。後院忽然出現百餘名黑衣將士和三十多名藍衣將士。其中黑衣將士分成三人一組,動作奇快地奔向每一間空房,我軍已經全力堵截,但是只抓獲了十八名黑衣將士,不過藍衣將士已經全部俘虜。」

  夙任握著茶的手一頓,揚聲說道:「進來說話。」

  東麟跨步進入,夙任立刻問道:「為何才抓獲黑衣十八人?」進來一百餘人,居然是抓獲了十八人,他的精兵何時變得這麼不堪?

  東麟臉色也是明顯一僵,聲音還是一樣的平穩,回道:「他們目標明確,相互配合,行動迅速,一旦確定房內沒有木盒,隨即由多個方向撤離,而且他們的招式很是怪異,兵器也很精良。」

  夙任皺眉,「他們用什麼武器?」他不記得他們有什麼精良的兵器。

  「匕首。」東麟將從新兵身上繳獲的匕首呈上。

  夙任接過來一看,果然比普通的匕首精緻小巧一些,方便攜帶。本來還心情鬱悶的韓束看清夙任手中的東西,爽朗地大笑起來,得意地問道:「怎麼樣,鋒利精巧吧?這正是我按照夫人的要求打造的。」找了不少能工巧匠才完成的!夜襲上居然真的起了作用,不枉費他這麼辛苦。

  即使如此,也不該只抓獲十八人,青末,你的練兵之術當真如此了得?

  看夙任一臉嚴肅,韓束心情大好,笑道:「經過此番偵查,夫人一定很快就能猜出你是在故佈疑陣。」

  將手中的匕首緩緩放下,夙任唇角輕輕揚起,淡淡地回道:「我早料到,她最終會識破,只是沒有想到這麼快而已。不過現在已是申時,再過一個時辰便是拂曉了,一個時辰內她破不了我的雙陽陣,今晚的夜襲他們便算是敗了,明晚木盒我可不一定還放在同一地方。」

  想找到木盒,可沒那麼容易,不然他又怎麼會給他們三天的時間。

  韓束一怔,嘖嘖歎道:「想不到你也會如此認真。」原來還以為夙任不過是陪他們玩玩,想不到他還用了陣法,看看窗外,時間還真的不多了。



第二十四章 夜襲攻防戰(下)

  夙羽沒有穿盔甲,一身簡服地站在隊伍的最後方,劍眉星目,緊盯著前面的戰局,臉上未見緊張之色。城牆上,箭如密雨,不過在他的悉心操練下,這群新兵還算不賴,基本能擋住箭陣的攻勢,盾牌與弓箭配合默契,目前看來,雙方都沒有佔上風,一直僵持著。

  「報。」一名藍衣小將極奔而來,在夙羽身邊站定,回稟道:「將士們進入營地後,立刻被守軍發現,全部被俘。而且……」

  小將吞吞吐吐,夙羽冷聲喝道:「據實以報!」

  「是!」小將不敢遲疑,回道:「同時有百餘黑衣將士出現,一同潛入營中,不過他們進去的人很多,還跑出來了一些。」

  青末也按捺不住了嗎?她想利用他牽制二哥的兵力,趁亂潛入盜取木盒!想得倒美,夙羽沉聲說道:「調兩百人將士在後院埋伏,若是他們偷到木盒,立刻伏擊搶奪。」

  「是。」小將領命而去。

  抬頭看了一眼城樓上還是單純靠箭陣與他們對敵的守將,夙羽暗笑,看來二哥今晚也只是想派出百來人與他們玩玩而已,這可不行。夙羽黑眸微瞇,俊顏微揚,對著身後的傳令官將下令道:「換楔形陣,全力進攻。」

  「是!」

  城樓前,列隊再次以極快的速度轉換陣型,形成了前窄後寬的隊形。後面的將士持弓掩護,前面的將士手舉盾牌架在頭上抵擋長箭的攻擊,整個隊列形如一隻長劍,一路向城門衝去。

  前面打得熱鬧,顧雲他們也看得認真,過了好一會,葛驚雲帶著將士們終於趕了回來。

  顧雲急道:「怎麼樣?」

  一路狂奔回來氣息明顯不穩,不過葛驚雲還是沉穩地回道:「守軍將士敏銳勇猛,雖然我們已經盡量小心,加快速度,還是有十八人被俘。後院的六十個房間中,五十七個已經查驗過,均沒有發現木盒。」

  顧雲臉色一沉,不對勁!

  六十比五十七,只有三個房間沒有查看,木盒會在其中幾率是百分之五,可能性不大!如果木盒不在後院,夙任大費周章地派這麼多人守住後院幹什麼?僅僅是為了迷惑敵人?那麼木盒在哪裡呢?在中庭的主營之中,還是書房?抑或是偏廳?

  顧雲斂眉思索著,低聲說道:「再拿你的地形圖出來給我看看。」

  「是。」葛驚雲從袖間拿出圖紙,在顧雲面前鋪開,月色下,錯綜複雜的圖形讓人眼花,但是顧雲絲毫沒有抱怨或者疑惑,似乎在這樣暗黑的環境下視物,對她來說,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銳利的眸在圖紙上來回審視著,清冷的聲音裡聽不住她的喜怒,「這次進去,兵力的安排有沒有變化?」

  剛才出來清點人數的時候,他也與其他將士詢問過裡面的情況,葛驚雲回憶整理了一會,才謹慎地回道:「後院守衛依舊森嚴,半數以上的將士都留在後院,不過有一點很奇怪,守將多集中在後院與中庭這個位置,大概五百餘人駐守,真正在後院巡視的,卻不過二百。」

  駐守五百人,巡視兩百人,那麼其他人守護的地方--就是木盒所在?!

  顧雲眼中精光一閃而過,暗歎道:「好個夙任!」其實那五百人根本不是為了守護後院的房間,派人巡視不過是為了迷惑他們,同時也能在潛入者還未到達中庭前就將他們阻隔抓獲,他們真正要守護的是中庭!如此一來,前有城樓,後有猛將,中庭雖無人巡視,卻成為營地裡最安全也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纖指在圖紙上輕輕地摸索著,按照夙任的性格,木盒絕對不會在主營裡,那就是在--終於食指停在了一個地方。顧雲如貓一邊的眸在夜間閃耀著狡黠的光芒,朝著冷蕭和葛驚雲勾勾手指頭,顧雲笑道:「你們兩個過來,待會兵分兩路,冷蕭,你從……」

  夜色漸濃,本該是萬籟俱寂的夜,卻因為那燒紅的火把和一波強過一波的進攻與吶喊聲顯得喧囂躁動。

  因為夙羽換了陣勢,衝在最為前面的將士已經抵達城樓下面。要攻佔城樓,只有兩個方法,一是撞開城門;二是爬上高牆,由上面攻入,城牆高三丈有餘,即使能將繩梯拋上去,爬也需要不少時間,城樓上又有箭陣護佑,更別說上了城樓還有數百守將等著他們。

  因此夙羽選擇了撞開城門,前面的幾十名將士合力抱著一根兩人才能合抱得住的大樹幹,喊著節奏一下又一下地撞向城門,一聲聲沉悶的撞擊聲由高大的青銅城門處傳來,震得人心馳晃蕩。

  城牆高塔可以看清城樓外與後院,營地裡的情況在這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高塔上,夙任看著下面拿著樹幹猛撞他城門的士兵,臉上非但沒有怒意,反而面帶笑容,一派悠然。新兵質素好,說明夙家軍中又將會迎來更多猛將,他自然是開心了。另一側的韓束也爽朗地笑道:「陣法練得還不錯!」練習半月就能做到變換兩個陣型依舊不亂,第一次上戰場也不怯懦、慌亂,好!

  「你若是還是用箭陣糊弄,不需要多久你的城門可是要被撞開了。」韓束有些幸災樂禍地笑道。

  夙任想靠箭陣就把這群初生牛犢攔在外面,估計是不可能了,他們頭上頂著盾牌,即使是箭如雨下,只要陣法不亂,也拿他們沒轍。

  「來人。」夙任低喚道。

  「是。」一名中將連忙上前一步。

  「換石攻。」遲疑了一會,夙任又再說道,「選小塊一點的。」

  「是。」

  韓束聽完夙任的交代,不禁大笑起來,用力拍著他的肩膀,笑道:「你倒是愛才,兩軍對壘時還想得這麼周到!」

  夙任淡笑不語,幽深的黑眸卻在暗暗尋找著顧雲的身影,她不可能只派人夜探後營之後便不再有所行動,還有半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她,在想些什麼?

  因為守軍轉用石攻,像腦袋那麼大的石頭由高處落下,那力道可想而知。即使有盾牌擋了一下,也依舊大得驚人,原來還整齊的陣勢立刻被打亂,局勢急轉直下,眼看下面的將士就要抵制不住了,忽然數道火箭由城牆的兩側襲來,一時間,城樓上火光飛濺,守將只能分出一部分人滅火,一部分人反擊,下面撞門的新兵終於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城門上忽然火光四射,韓束眼前一亮,笑道:「夫人終於來了。」

  夙任也來了精神,她終於出現了!肩上忽地一重,耳邊傳來韓束驚訝的聲音,"你看後面!"

  夙任回頭看去,後院方向,再次潛進數百名黑衣人,他們正如潮水般湧上向中庭,而他們的手中拿的是盾牌?而且還是攻城用的那種一人高的大盾牌,他們想幹什麼?!

  那邊夙任與韓束滿心疑惑地看得起勁,這邊夙羽也暗自生疑,青末為何要此時出兵幫他,就算她也要進攻,可以等他慘敗之後再出手?疑惑著,卻感覺到一道黑影朝他走來,側頭看去,正是顧雲!她臉上帶著淡淡地笑意,站在他身邊,夙羽奇道:「你不去指揮你的兵將,來我這做什麼?」

  顧雲聳聳肩,回道:「我已經部署好了,接下來就看他們的了。再說這次比的是他們的實力,我又不能動手,為什麼不能站在這裡觀戰?」這裡的位置最好!

  她總是有那麼多似是而非的理由,讓人無從反駁,看著前方城樓上,又要躲避飛射而來的火箭,又要回擊,還要阻止下面攻城的將士,城樓上始終游刃有餘的守軍終於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夙羽輕笑道:「還以為你今晚不會進攻,只會躲在一旁利用我探探二哥的虛實,明夜才會有所動作,想不到你這麼快就沉不住氣了。」

  顧雲輕輕佻眉,笑道:「如此說來,你搞這麼大動作,只是為了打探虛實,以備明晚偷襲?你以為你那個狐狸二哥明天還會以同樣的佈局應戰?」

  夙羽眉頭微蹙,默不作聲,他自然知道二哥不會一成不變,但是應該也不至於為了這場夜襲每夜都轉換陣勢吧!

  顧雲可不是這麼想的,「今晚是夙任和守將最放鬆的時刻,也是最容易取勝的時候。若是今晚不能贏,明晚、後晚只怕我們聯手也未必是你二哥的對手。」夙家軍一向神勇無敵,驕傲輕敵之心在所難免,今晚就是最好的機會!

  久久,夙羽才緩緩點頭,不過隨即又搖頭歎道:「還有半個時辰天就亮了,今晚想取勝只怕難了。」那些守將都是身經百戰,慌亂也只是一時而已,二哥若是再調百人過來助陣,他們更是難以取勝了。

  菱唇微揚,顧雲自信地回道:「那倒未必!」

  夙羽一怔,是什麼讓她這麼有信心?

  顧雲話音才落,只聽得一聲嗡鳴,一道銀光從暗處飛躍而出,直直地紮在城牆上,細細看去,竟是一柄長槍?!槍尾還在快速顫動著,可見著力道之猛。

  夙羽趕緊朝銀光閃現的地方看去,只見一個巨大的弩擺在地上,十幾名士兵正在費力地拉著足足有手腕粗細的箭弦,而他們的「箭」正是一柄柄銀槍!!

  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夙羽還在疑惑時,第二隻銀槍也已經飛射而出!狠狠地紮在上一隻銀槍的右上方。

  就在眾人都在疑惑的時候,城牆上已經扎上了四五隻銀槍,夙羽轉頭看向一臉篤定的顧雲,取笑道:「你說的未必不會就靠幾支槍桿?」

  顧雲點點頭,肯定地回道:"很顯然是的。"

  她在耍什麼花樣?

  這不僅是夙羽地疑惑,夙任也驚異不已,只不過他驚訝的是後院中手舉著盾牌一路向前衝的士兵,她有此安排必有用意,但是用意為何?

  終於,在第七把銀槍射出之後,兩側的火箭攻勢也比之前猛烈了很多,七八十個身著黑衣的男子奇異地出現在了城牆下,他們一定是趁剛才城樓上的守將慌亂之時潛伏過去的。

  因為他們貼著城牆移動,顧雲和夙羽能清楚地看到他們的一舉一動,忙著躲閃火箭和回擊的守將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直到他們挪動銀槍的下方,夙羽終於明白了顧雲的意圖,但是他並不認同,夙羽衝著顧雲質問道:「即使你那隊新兵中有幾個武功極高之人,但是只攻上去三五個又有什麼用,還不是送死?」那相隔甚遠的幾支銀槍,武藝高強者或許能用輕功借力上去,但是普通人就算體質再好,也不可能上去啊!

  顧雲不為所動,靈眸微瞇,看向高塔上模糊的兩個人影,相信夙任也一定關注著戰局吧,夙羽只有幸看到了眼前的進攻,卻沒有機會看到後院裡的對攻,夙任應該有這樣眼福。食指輕輕摩挲著臉頰,顧雲似笑非笑地回道:「稍安勿躁,好戲才剛剛要開始,其實我現在比較想看你二哥吃癟的樣子勝過於贏你。」

  夙羽臉色倏地一黑,低罵道:「你這個女人真是狂妄自大!」

  顧雲朝前面指了指,笑道:「走著瞧吧。」

  夙羽順著她的所指的方向看去,眼前的一幕卻讓他要說的話梗在喉中,「他們--」

  剛才立在城牆下的士兵,正在以一種不可能的速度在往上攀爬,身手矯健敏捷得讓人驚訝,那一根銀槍似乎是算好了位置一般的紮在那裡!身著純黑衣衫的他們,就像一隻隻壁虎,在城牆上飛簷走壁,不同於輕功的飄忽,那就是實實在在地攀爬,也因此更讓人吃驚!

  而且能完成這些動作的不是一兩個人,城牆下的七八十人全都陸續蹬了上去,算算時間,竟在不足半炷香的時間。

  這樣誇張的行動力和特殊的技巧,不僅讓夙羽身後的戰士驚得合不攏嘴,就連還在努力地撞著城門的士兵都看得目瞪口呆。

  「他們到底要幹什麼?」韓束盯著後院看了半天,還是沒搞明白!

  一行人手舉著大大的盾牌,途中遇到營中守將也不反抗,舉著厚厚的盾牌將人全部護在其中,一個勁地往中庭闖,只守不攻!

  好不容易到了後院與中庭銜接的地方,也是守將最多的地方,終於圍成一團的他們瞬間一分為二,二分為四,一旦有守將攻擊,他們又立刻合在一起,借由盾牌將他們圍困在裡邊,正是這奇怪的分分合合,竟是把不少守將控制在盾牌與盾牌之間。

  夙任和韓束越看越奇怪,他們這樣也只是能暫時拖住後院的守將而已,這又是為何?

  城樓上兵刃相接的聲音喚回了夙任和韓束的注意力,他們只是看了一會後院,怎麼城樓就被人攻入了?

  夙任臉色終於變了,朝著一旁的中將低吼道:「怎麼回事?」

  夙任難得地變臉,中將立刻回道:「黑衣將士們把槍用弩紮在城牆之上,攀著槍桿子爬上來的,百餘人只用了不到半炷香的時間,我軍根本來不及反應他們就已經攻上來了。」

  仔細看去,城牆上確實還凌亂地豎著幾根槍桿,真不知是驚喜還是惱怒,夙任忍不住感歎道:「他們居然能依靠幾支凌亂的槍桿做支撐,迅速攻上城牆,這次的新兵素質還真是不錯!」

  韓束搖搖頭,回道:「新兵素質固然是不錯,不過我更佩服的是那個訓練他們的人,我親眼看過他們攀爬岩壁時的狼狽與混亂,現在才過去短短十來日,竟已有這樣的成就,夫人當然是能人!」

  城樓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夙任派出三百精兵把守本已綽綽有餘,卻沒有想到一下攻上來百來人,而下面還有一隊人馬在撞城門,火箭也依舊不停地朝著城牆上飛射而來,一時間,城樓上亂成一片。

  再無增援的話,城門估計是要守不住了!

  夙任和韓束同時回頭,看向一時間還被大大的盾牌圍困在後院的守將,忽然明白顧雲的用意,夙任的臉色越來越沉,韓束卻是哈哈大笑起來,「夙統領,夫人這招似乎不僅僅是聲東擊西這麼簡單,應該叫雙管齊下!哈哈,你的雙陽陣似乎要被破了。」夙任這次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夙任苦笑地搖搖頭,而此時幾個黑衣將士早已不在城樓上戀戰,而是直接衝向城門正後方士兵歇息的小室。

  推開小室的木門,沒有讓他們費勁去找,一個幾乎有一人高的木盒平放於桌子上,小將劉星欣喜地笑道:「果然如頭兒所料,木盒真的在這!」

  正要拿起木盒,卻感覺到一股寒氣透過木盒襲來,劉星奇道:「咦?裡面裝著什麼東西,這麼冰。」

  「裡面是什麼都不重要,趕快走,木盒交到頭兒手上才算贏!」冷蕭抓起桌布,包住木盒綁在自己身後,率先衝了出去。

  他們再次返回城樓之時,守將們都是一驚,誰也沒有想到,冷蕭拿到了木盒之後,居然會選擇從城樓出去。在劉星和另外幾人的掩護下,冷蕭由城樓上一躍而下,他本來就會武功,輕功也不賴,三丈的高度對他還說並不算太難。

  他躍下的同時,伏擊在兩側放火箭的將士終於從暗處中現身,掩護他撤離。

  冷蕭一刻也不敢停滯,朝著顧雲的方向急奔而去,終於在她面前站定,冷蕭趕緊接下木盒,遞到顧雲手中,「頭兒,木盒拿到了!」剛才一路狂奔太過緊張,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的背後一陣陣地發麻,背後被凍的幾乎沒有知覺,木盒裡裝的到底是什麼?

  顧雲接過木盒,卻似乎並不覺得很冷的樣子,將盒子豎著立在地上,顧雲看向夙羽,笑道:「遊戲好像結束了。」

  木盒交到顧雲手中,這場比試確實已經結束了。

  夙任和韓束已從高塔上下來,走出城門外,三軍將士也在城外的空地裡列隊站好,而這時,微紅的晨光也刺破雲層,宣告著黎明的到來。

  夙任站在夙羽與顧雲中間,看向夙羽,問道:「勝負已分。三弟,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當著眾將的面,夙羽也並不隱晦拖沓,直言道:「願賭服輸,我沒什麼說的。」

  顧雲莞爾一笑,這個男人雖然莽撞,傲慢,卻也正直,不是沽名釣譽之輩,對他的評價又好了幾分。

  想起手中的木盒,顧雲遞給夙任,「這個還你。」

  夙任卻不接,只是笑道:「既然是贏得的戰利品,它已經歸你了。」

  戰利品?一直就覺得夙任的眼神很怪!顧雲輕撫盒身,微涼的氣息讓她想到,「冰煉?」

  打開木盒,裡邊躺著的確實通體雪白、銀光閃閃的冰煉。

  夙羽臉色大變,急道:「二哥!!你怎麼能擅自決定?」這可是夙家長媳才能擁有的佩劍,二哥怎麼可以……

  夙任淡淡地打斷他的話,「不是我的決定,是冰煉自己的選擇。」

  「不可……」夙羽話音未盡,已經驚恐地看到顧雲手握著冰煉,微笑著輕撫著劍身,絲毫沒有被它的寒氣所侵蝕!這--冰煉真的選擇了她嗎?!

  顧雲因為一直都很喜歡冰煉,上次匆匆一別,她可是想念得緊,想起它的神奇之處,顧雲忍不住拿出冰煉,再次審視一番。

  長劍出鞘那一刻,清音長鳴,一抹皎若月華、寒似冰霜的冷光乍現,除了顧雲,冰煉附近一丈內的人都感受極寒之氣。

  夙羽就算還想說什麼,也都只能嚥下去!但不知為何,他的心裡忽然湧現出了怒火,不知道所謂何來,總之就是不爽,比輸了比試更加不爽!

  顧雲終於也感受到眾人的異樣,將冰煉入鞘裝入盒中,打算還是將冰煉還給夙任,夙任早已看出她的意圖,岔開話題道:「嫂子,這場比試你贏了,上次的賭注你們沒有定下來,現在你可以說你想要什麼了?」

  賭注?對,她幾乎忘了這件事情。會有這場比試,一是因為她真的無聊,二是夙任動不動女人長女人短的態度,不過就是想挫挫他的銳氣,現在目的達到了,她似乎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眼光劃過那一張張或失落或沮喪或興奮或期待的臉,顧雲輕輕揚起唇角,她知道她要什麼了。

  顧雲上前一步,朗聲說道:「今日參加夜襲戰的將士,他們每一個人都很優秀,我希望他們能留在將軍府,與夙家軍中的精銳之師在一起成為最優秀的戰士。」

  顧雲話音才落,下面一片寂靜,尤其是那些戰敗的新兵,個個睜大了眼盯著顧雲,生怕自己聽錯了!

  夙任好笑,「就這個?」這些人他本來就打算要留下,如此一來,這個人情倒成了她的了。

  顧雲堅持地點頭回道:「對。」

  「好。」

  夙任首肯,最先回過神來的是冷蕭和葛驚雲他們,齊聲回道:「多謝頭兒!」

  顧雲笑道:「這是你們應該得到的。以後要好好訓練,不然--」

  「蛙跳一千下!」眾將再次起身回道。

  顧雲一愣,頓時哭笑不得。

  顧雲與他們的默契夙任看在眼裡,現在卻不便於說什麼,只是朗聲說道:「今日的比試到此為止,明日起,今夜參戰的將士都可以留在將軍府,編入驃騎營。」

  「多謝統領!」

  顧雲眼波一轉,比試已經完了,她要見晴,應該趁早,如果她現在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暈倒,夙家不會不給她請大夫吧。

  心中有了計劃,顧雲眼一閉,身子直挺挺地就往後倒去。

  本來已經做好了摔一跤的準備,就在她要倒地的時候,腰間倏地一緊,一雙溫熱的手緊緊地環住了她下滑的身子。

  「青末!你怎麼了?青末!快醒醒!」

  是夙羽?

  想不到他的反應倒是挺快的,可惜--她不能醒。

  「頭兒!」

  「夫人?」

  「快快快,請大夫!」

  她這一暈,一群大男人果真亂成一團,顧雲滿意這樣的效果,閉著眼睛,放鬆身體,華麗麗地暈倒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3 12:12 AM

第二十五章 黃金案(上)

  寬敞的房間裡,沒有屏風,沒有帷幔,沒有銅鏡,似乎不像是女子的房間,但是那張大大的紅木床上,卻躺著一個清瘦嬌柔的女子。她雙目微閉,臉上沒有痛苦之色,也並不蒼白,就好像睡著了一樣的平靜,但是屋內的氣氛,卻並不平和,床前還在把脈的老者頻頻拭汗,不敢看房中央異常煩躁的年輕將軍。

  久久,老者才緩緩收回手,夙羽立刻迎了上去,急道:「怎麼樣?」

  聽前來請他過府診治的小將說,暈迷的姑娘正是夙大將軍的夫人,這可半點不能馬虎,若有閃失,他是萬萬擔待不起的!在夙羽地逼視下,老者一頭冷汗,但是也不敢胡說妄斷,戰戰兢兢地回道:「夫人脈象平和,氣息綿長,老夫……老夫才疏學淺,實在看不出是何病症。」

  又是一個庸醫!!夙羽火冒三丈,吼道:「走。」

  老者趕緊起身逃似的往外走,夙羽對著門外的將士吼道:「就找到這麼幾個庸醫嗎?」

  將士為難地回道:「回副將,京城內有名氣的大夫幾乎都請來了。」從昨日清晨開始到現在都已經請了十幾個大夫了,能請的他們都請了。

  夙羽想聽的顯然不是這些,怒道:「再請。」

  「是。」

  床上的人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躺著,死氣沉沉,夙羽不願看見這樣的青末,她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她應該囂張,應該狂妄,卻不該如此!

  一咬牙,夙羽對著始終平靜地坐在一旁的夙任說道:「二哥,要不我進宮請御醫來看一看吧。」

  夙任搖搖頭,淡淡地回道:「宮中御醫,不便驚動,也不用太過擔心了,大夫們都說她脈象平和,應該不是急症,也不會有什麼大礙,讓她再休養幾天看看吧。」他們請的都已經是京城裡的名醫了,沒有一個人看得出是個什麼病症,那只有兩種可能:一種青末身患奇症,如果是這樣,御醫估計也無能為力;另一種就是,她根本沒病!

  夙任一副沒事的樣子,夙羽卻不認同:「她已經這樣昏迷了快兩天了!怎麼可能沒有大礙!就是個健康的人,這樣不吃不喝能撐幾天?那些個庸醫,看了半天連個屁都放不出來!」

  夙任輕歎一聲,這人怎麼就這麼一根筋?!剛要開口,夙羽高大的身子已經快步向門外走去。

  夙任急道:「你去哪?」

  「找大夫。」丟下一句話,人影已經消失在院外。

  夙任盯著夙羽過於匆忙的背影,再看看靜靜躺在床上的女子,他,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一會以後,夙任也離開了房間,夜已深沉,一切終於恢復了該有的平靜。

  床上始終平和寧靜的女子倏地睜開眼,那雙眼清明純淨、銳利鋒芒,一點也不像昏迷了兩天的人。顧雲輕輕動了一下已經僵硬的手指,心裡忍不住咒罵。

  該死,她不怕餓肚子,也不怕周圍環境多麼惡劣,但是這樣一動不動三十多個小時,她真的快僵硬了!而且還必須保持均勻地呼吸不能給那些大夫看出異狀,這比野外生存七十二小時難多了!!

  凝神靜氣,感受到屋外確實沒人,顧雲才緩緩坐直身子,光著腳站在床前的青石地磚上,一股清涼之氣由腳心傳來,顧雲瞬間覺得清爽了許多。一邊活動著脖子,顧雲一邊打量周圍,這是一件很大的房間,裝飾得很簡單,不過看得出用的東西都很考究,應該是一間客房吧。

  掃過牆上的幾幅字畫時,顧雲的眼光被最中間的一副八卦圖所吸引,光著腳,顧雲走到掛畫前面,細細看去,果然是一幅八卦圖,而且從那些精緻的暗紋和圖形的形狀來看,正是她穿越前看到的那個八卦盤的圖樣,也就是夙家所謂的族徽!

  這張圖要比那個硯台清楚得多,顧雲想把它畫下來,在屋內找了一圈,還當真讓她找到了筆墨。為了抓緊時間,顧雲將掛畫拿了下來,把宣紙蒙在上面,沾上極少的墨汁,沿著八卦的紋理小心地描繪下來,為了不讓墨汁浸下去,顧雲畫得極其小心,一張圖畫下來,竟已是日出時分。

  擔心夙羽會再次出現,顧雲麻利地將畫掛回去,筆墨紙硯統統放回原處,確定一切歸回原位之後,顧雲才將畫好的圖折好,放入腰間的側袋,也就在此時,門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顧雲眉頭緊蹙,有完沒完?!心裡低皺著,腳下絲毫沒有遲疑地奔向大床,她剛剛躺好,門嘩的一聲被推開了。
  
  「你快給她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夙羽如雷鳴一般的聲音也隨之響起。

  不一會,一隻手搭在了顧雲的手腕上,久久,大夫都沒有說明,眉頭越皺越緊,夙羽忍不住問道:「怎麼樣?」

  大夫疑惑地問道:「夫人昏睡多久了?」

  「已經兩天了,中間滴水未進。」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著急啊!

  大夫緩緩收回手,躬身回道:「夫人脈息強勁,完全不似一般人斷食斷水兩日的脈像,可見這病症有些奇特,老夫一時也不敢妄斷,容老夫再參詳參詳。」這樣的病症,他當真沒有見過。

  顧雲暗暗苦笑,她也不想脈息強勁,剛才跑得急,一時控制不了。

  一聽他這話,夙羽再一次怒火中燒:「參詳個屁,等你們參詳出來人都餓死了!滾!」

  大夫嚇得趕緊退了出去,將軍府的人,他可得罪不起!

  室內又一次陷入了寂靜之中,夙羽走到床前,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紙映紅了她的臉。睡著似的她,長長的睫毛垂在眼下,很可愛,很乖巧,但是夙羽卻怎麼看怎麼不舒服,心中不知是痛是怒,一拳重重地打在床架上,顧雲都能感覺到床猛烈地搖晃了一下。

  這小子要幹嗎?!
  
  「等我真的發病了,你再給我找大夫吧,若是治不好,你要帶我到丞相府找我姐姐,不然我就活不成了。」

  腦中忽然響起那日她玩笑似的一句話,夙羽心頭一怔,對,還有她姐姐!如果她能治好青末,那麼他就帶著她走一趟吧!

  夙羽對著門外的將士叫道:「來人,去給我弄一個架輦過來。」

  架輦?!顧雲心下一喜,晴,等我!

  被一路抬了很久,好不容易來到了一座氣度不凡的宅子,躺在架輦裡,顧雲也沒細看,只聽到夙羽和一個冷酷的男聲說了些什麼,那名男子就將他們帶到了偏廳裡休息。

  又過了一會,似乎進來了一個人。

  「樓相。」夙羽一向傲慢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恭敬。

  「夙將軍。」溫潤的聲音如一道微風,即使只是聽聲音而已,都已經讓人神往了。

  顧雲有些好奇起來,有著這樣溫柔聲線的男人,是怎麼樣的奇特呢?微微睜開眼,只看到一道頎長的身影從身邊經過,看不清樣貌,但那舉手投足間的優雅已經彰顯了這人的氣度與修養。

  「夙將軍不用太過擔心,靈兒馬上就過來了。」

  溫柔的聲音自然是百聽不厭,不過那聲「靈兒」讓顧雲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就在她暗自腹誹的時候,夙羽略帶驚訝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就是青楓?」

  一名清瘦女子出現在偏廳內,顧雲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是晴嗎?隔著輕紗,看不見女子的表情,不過那冷漠的氣質倒真的與晴十分相似。

  女子走到架攆前看了一眼,並沒有說話,倒是那道溫柔的聲音細心地問道:「怎麼樣?要不要找幾個御醫過來看看?」

  「沒事,先把她抬進我房間,給我準備銀針,實在不行,再請御醫也不遲。」清冷的聲音聽起來很舒服,顧雲越來越覺得,這人一定就是晴!若不是她,真正的青楓不會不知道自己的妹妹身體其實很好。

  四個將領在夙羽輕輕點頭之後,將擔架抬了起來,一行人走到摘星閣,顧雲被安放在地上,女子背對著站在屏風外的夙羽,說道:「夙羽將軍,針灸不是一時半會能結束的。不如您先回府,等到她醒了,我再派人送回去。」

  「不必麻煩,你開始治吧,我就在外面等著。」夙羽堅定的聲音很是洪亮。

  女子冷聲回道:「隨你。」

  很快,門被砰的一聲關上了。

  雖然心裡已經肯定這女子就是晴,但是顧雲依舊不動聲色,女子手中捏著銀針盯著她久久沒有動作。

  一會之後,女子忽然輕輕伏下身體,在她耳邊低聲說道:「雲,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下針了!」

  她叫她雲!真的是晴!!

  顧雲開心不已,卻還是想逗逗她,看她如何反應,想不到那女人居然拿著銀針就要朝她的手臂紮下去。

  就在長針快要刺入手臂的那一刻,顧雲倏地張開眼,一把抓住那只欲行兇的手低罵道:「你還想真的扎啊!」

  卓晴輕輕佻眉,回道:「你說呢?!」她終於捨得醒了!

  時間一分一秒在流逝,屋內沒有任何動靜,夙羽有些不耐煩地在院子裡走開走去,景颯領著一名御醫進了院內,朗聲說道:「青姑娘,御醫到了。」

  「我正在下針,不要進來打擾我。」屋內傳來冰冷的女聲。

  御醫僵在門邊,看了景颯一眼,景颯對他擺擺手,御醫後退幾步,不敢進去打擾,幾人只能在院子裡乾等。

  一會之後,門終於打開了,卓晴走了出來。

  「怎麼樣?」夙羽已經一個箭步衝了過來,滿臉的焦急,卓晴眼神微閃,這可不像一個叔子對待嫂子的態度哦!

  掩下眸中的精光,卓晴回道:「她已經醒了,但是身體還是比較虛弱,必須每七天針灸一次,十次過後,一年內應該不會再復發。」

  「我七天之後把她送過來。」只要能治就好,說完夙羽越過卓晴走向屋內,不一會兒,四名將士又將顧雲抬了出來。

  隔著輕紗,兩人眼神交會,傳遞了一個保重的眼神之後各自移開。

  夙羽走到景颯身邊,抱拳說道:「景總管,告辭了。」

  「夙將軍請。」景颯隨著夙羽一行出了摘星閣。

  夙羽至始至終,除了問病情的時候看過卓晴一眼,接下來就把她當成透明的了,卓晴唇角輕揚,看來將軍府的人,對女人的無視已經達到了一定程度,顧雲到底是怎麼在這一大群大男人中間生活的,真是好奇……

  顧雲被抬回了將軍府,駕攆剛剛放下,躺了兩天的人忽然倏地坐直了身子,一把掀開輕紗站起身來,把夙羽和其他幾名將士嚇了一跳!

  烈日下,她臉色如常,看起來也精神奕奕,那雙眼一如往昔的犀利明銳,絲毫不像昏迷了兩天兩夜,粒米未進的病人。

  她……這個病……也好得太快了點吧!?



第二十六章 黃金案(下)

  一名將士吶吶的問道:「夫人,您……沒事了?」

  夫人?!顧雲一怔,什麼時候開始,她成夫人了?!一覺醒來,還變天了不成!

  她不知道的是那日比試過後,她的名字立刻傳遍了整個將軍府,她竟然贏了副將,而且贏得那麼漂亮!夜襲站的每一個細節都被傳遞了無數次,而她訓練出來的新兵,果然個個威猛!軍中本來就是以武為尊的地方,一夜之間,她已經成為了傳奇一般的人物,就連統領都稱呼她為「嫂子」,那麼她不是夫人,還有誰擔得起這聲「夫人」!

  顧雲怎麼聽怎麼別扭!她可一點也不喜歡這個稱謂。

  剛要張口反駁,夙羽黑著一張臉,盯著她哼道:「你好了?」

  顧雲聳聳肩,回道:「好了。我說過只有我姐能給我治,她出手自然藥到病除。」

  想到卓晴說的那個怪裡怪氣的病名,夙羽冷哼道:「什麼怪毛病!」人怪,生的病都怪!!

  想到剛才卓晴的交代,顧雲說道:「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刑部不是什麼人都能進得去的,如果沒有一個有權有勢的人帶路,估計她別想見到那個乾荊。

  夙羽先是一愣,而後微昂著頭,傲慢的回道:「什麼事?你不是很厲害嗎?還需要人幫忙?」她現在可威猛了,名字都快傳遍夙家軍了!

  夙羽還在為上次夜襲的事不爽,顧雲暗笑在心,輕咳一聲,故作認真地回道:「這件事還非你不可!」

  夙羽看向顧雲,奇道:「到底什麼事情?」

  「我想去刑部見一個犯人。」

  「無緣無故見什麼犯人?」她又怎麼會認識刑部的犯人?!

  顧雲解釋道:「將軍府不是有一個中將死了嗎?我想見一見看看那個嫌疑犯。」

  「你怎麼會知道有一個中將死了?再說這個案子官府自然會查,與你何干,你管這麼多幹嘛!」太奇怪了,她去了一趟丞相府,就多生出了些許事端了,莫不是她真的只是裝病而已?!

  顧雲不緊不慢的笑道:「和我無關,和你有關阿。」

  「我?」與他何干?夙羽更加莫名。

  「將軍府的事情不就是你的事情,現在死的既然是將軍府的人,你做為將軍府的主人,當然要過問!」

  「我……」夙羽一時語塞。

  「走吧,別那麼多廢話了。」顧雲一向說做就做,沒有耐心才繼續和他囉嗦,拉著他的手腕就往外衝了出去。

  雖然隔著布料,但是手心的熱度還源源不斷地傳來,夙羽的心猛得一怔,竟是不由自主的砰砰直跳起來,她的手很纖細,力道卻不小,不過也沒有大到夙羽不能掙脫的地步,但是他卻像著了魔似的跟著她出了將軍府,只因心早已亂得忘了思考……

  顧雲和夙羽來到刑部大牢前,雖然有將軍府的名頭,衙役對他們都恭敬有加,但是卻還是堅持沒有提刑大人的命令,不敢放他們進去,僵持了好一會,一個清朗的身影緩步走來,衙役明顯鬆了一口氣,急急走到他面前,說道:「提刑大人,將軍府的人說是要見犯人,您看?」

  顧雲抬眼望去,來人三十出頭,一雙眼深邃堅定,看起來倒是一身正氣。

  單御嵐還未回話,響亮的男聲已經率先響起:「單提刑。」

  夙羽看清單御嵐身後的人,眉頭不自覺的皺了一下,嘴上還是恭恭敬敬的叫到:「樓相。」樓夕顏怎麼也在這?

  樓夕顏輕輕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相較於夙羽明顯外露出的驚訝,樓夕顏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異樣。

  顧雲輕輕挑眉,這人就是樓夕顏?!面容俊美,溫文爾雅,頎長挺拔,氣質斐然,通俗點說,就是有錢有權,有型有款,好吧,她給九十九分。

  迎著顧雲的視線,樓夕顏也暗暗打量她,看臉頰上的傷,她應該是靈兒的妹妹,一頭烏髮不似普通女子那般輕綰成髻,也不似男子盤成髮冠,而是用一個藍色絲帶緊緊束著,墨黑的髮隨意的在身後搖擺,簡單的湛藍長裙如勁裝般緊緊包覆著她,身材更顯瘦小,卻不顯得孱弱,很特別的女子。

  單御嵐朝夙羽微微拱手,回道:「夙羽將軍。」

  夙羽走到單御嵐面前,或許是軍人特有的氣勢,他聲音雖然算不得大,話語間的氣勢仍是有些逼人:「這次死的是將軍府的中將,我希望此案能公開審理,單提刑應該不會反對吧?」

  單御嵐面色不變,從容回道:「當然,秉公辦案是下官斷案的準則,夙將軍有興趣,就請吧。」這麼多人「關心」著,這個案子看起來很不好辦。

  經過一條通道,最後的一間牢房裡,一個精瘦的男子平躺在石板床上,高高蹺著二郎腿,還不時地輕晃著。嘴上叼著一根粗草,滿臉的悠閒愜意,彷彿他不是躺在牢裡的石板床上,而是枕著高床暖枕。

  牢門打開,一群人走了進去,好在牢房不小,不然就有些擠了。

  乾荊起身,盤腿而坐,看著湧進來的一群人,哈哈笑道:「今晚怎麼這麼熱鬧?」眼光掃過卓晴的臉時,乾荊眼中閃過一次驚疑,不過很快隱沒。

  「乾荊,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何會在楊碌家中,又為何與他動手,此事的前因後果你最好實話實說。」

  斜睨了一眼一本正經地單御嵐,口中叼著枯草,乾荊不耐煩地回道:「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我之所以會去他家,是因為我在萬利錢莊前不小心撞到了他夫人,他就和我不依不饒,兩人發生了一點口角。推搡間我發現他懷裡居然揣著一大疊銀票和腰牌,他一個中將一個月俸祿能有多少,猜想他一定是心術不正的人。當時就偷偷跟蹤他,誰知道在他家的時候被他發現了,沒說幾句就打起來了,我放飛刀只是自衛而已,根本沒想要殺他,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胸口居然會中刀!事情就是這樣。」

  看來他不問,他就不會細說了,單御嵐繼續問道:「當時屋子裡除了你和楊碌還有什麼人?」

  「他夫人,還有一個瘦瘦的男人。」

  單御嵐看向身邊的官員,官員立刻回道:「回大人,他說的男人名喚李志,是駐守東城門的守城護衛,與楊碌認識多年。為人還算老實,就是喜歡賭錢,到目前為止尚未娶妻。」

  單御嵐繼續問道:「楊碌倒地之後,有誰接近過屍體?」

  「當時……」乾荊皺眉思索了一會,回道:「他夫人和那個男人都去扶他了,還有打鬥聲和他夫人的尖叫聲引來的兩個男人,屋裡亂作一團,人很多。」

  顧雲靠在最靠近牢門外的位置,背靠著石壁,雙手環在胸前,一雙精銳的眼暗暗觀察著周圍和乾荊的每一個表情。默默的聽了一段乾荊和單御嵐的對話,顧雲忽然站直身子,走出牢門外,卓晴見狀,也跟了出去,她相信,雲應該是有了線索。

  跟在她身側,卓晴問道:「怎麼樣?」

  走到離開牢門有一段距離後,顧雲微微側身,讓牢房裡的人看不見她的臉,讀不到她的唇語,顧雲才用極低聲音說道:「他在隱瞞一些東西,或許我們應該找個時間單獨見他。」乾荊語焉不詳,他並不信任那些官員,希望他會信任晴。

  背後若有似無的視線顧雲了然卻不在意,繼續問道:「屍體上有什麼發現?」

  「死者身上有十三處銳氣傷,死者致命傷在左胸心臟位置,貫通性刺穿傷,死因為心臟及胸內大血管破裂,嚴重出血引發死亡。屍身上有十三處傷口,據說衙役在現場只找到了十二枚飛刀,還有一枚,離奇失蹤了。」

  離奇失蹤?也就是說真正的凶器不見了!顧雲抬腳就要走,卓晴急道:「你要去哪?」

  看了一眼牢房裡還在繼續的問話,卓晴奇道:「現在去?」不需要先問話嗎?!

  終於回過頭,顧雲飄了牢房一眼,直接回道:「他們問不出什麼東西了的,只是浪費時間。」乾荊要說早就說了,不想說再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說完顧雲再次朝著牢門外走去,卓晴輕輕揚眉,也不管身後的還在牢房了聞訊的人,追著顧雲跑了出去,問道:「我們現在往哪走?」她知道案發現場在哪嗎?!

  顧雲輕輕一笑,稍稍揚手,回道:「問問後面的人就知道了。」

  卓晴一怔,問誰啊?!回過頭,只見剛才還在牢房裡的夙羽不知何時已經跟了過來,他身後,樓夕顏永遠是那麼不緊不慢的緩步行來。

  才一會功夫,原來還擠滿人的小牢房,只刺下發怔的三人面面相覷,官吏小心的看向面色微沉的單御嵐,小聲問道:「大人?」

  他的直覺告訴他,那個女孩一定察覺出了什麼他不知道的東西,而他,很好奇!

  ***

  農家小院寬敞的飯廳裡,站著一行人。

  單御嵐向著主人微微拱手,說道:「楊夫人,這麼晚了,冒昧打擾,請見諒。」

  婦人微微回禮,眼中含著蒲薄的水霧,柔聲回道:「大人您說得哪裡話,小婦人只求大人盡快查明辦案,把那賊人伏法,還我夫君一個公道。」

  盯著牆上留下來的飛刀劃過牆面的痕跡,背對著夫人,顧雲說道:「你能再說一遍事情的原委嗎?」

  婦人回過頭,看了一眼一進屋就奇怪的左看右看的小女孩,不明白她想幹什麼,但是大人也沒有制止,婦人心下雖然有些奇怪,但是還是一五一十的回道:「我的身體不好,夫君說想給我好好調理,昨日下午,我和夫君到萬利錢莊換銀票,出門的時候,就被一個冒冒失失的人撞了得差點摔倒,我夫君是個急性子,就和那人吵了起來,還相互推搡了,我怕他們會動手,就把夫君勸說著走了,本來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誰知晚上的時候,夫君的好友李志到家裡吃飯,才剛擺好碗筷,那人忽然的出現了,沒說幾句話就動起了手,夫君和李志兩個人都不是他的對手,我當時怕極了,就跑出去喊人,剛好遇上同是將軍府侍衛的黃易和王衛兩位大哥,當我們三人跑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夫君倒了下去!」

  蹲在飯廳正中的地上,不知道在看什麼,顧雲頭也不抬,問道:「有沒有那三個人的口供筆錄?」

  口供筆錄?猜測著她的意思,單御嵐回道:「三人的供詞已經畫押,與楊夫人所言一致。」

  緩緩抬起頭,顧雲看著婦人,不經意一般問道:「當時死者是倒在這裡嗎?」

  夫人一愣,點頭回道:「是的。」

  單御嵐面色一凜,樓夕顏細眸威揚,這個女子不簡單,地上的血跡已經被清理乾淨,飯廳的牆上地上,到處都是飛刀,還有死者用刀劍揮舞時留下的痕跡,她是如何在進入屋內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準確說出死者死亡的位置呢?!

  所有人都緊緊的盯著顧雲,只見她終於起身,朗聲說道:「我覺得——肚子好餓!」

  什麼?!

  肚子餓?!

  本來急著聽她講解的一群人頓時有些面部抽搐。

  卓晴乾脆直接笑出聲來。

  伸了伸腰,顧雲走到夙羽面前,若無其事的問道:「你不是說有一家小店的麵很好吃嗎,現在還開不開門?」

  夙羽也有些茫然,回道:「呃……開吧。」

  「那還等什麼。」也不管背後無數雙眼睛盯著她,顧雲抓著夙羽的衣袖,拽著他就往外走口走了幾步,她又忽然回頭,對著樓夕顏笑道:「夕顏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吃麵啊?」

  卓晴頓時滿頭黑線,夕顏……她還真敢叫。

  樓夕顏輕輕一笑,回道:「好啊。」

  顧雲和夙羽走在前面,樓夕顏和卓晴走在後面,四人就這樣徜徉而去,只留下臉色暗黑的單御嵐和滿目茫然的楊夫人……

  ***

  四人吃了一頓宵夜,也成功的甩掉了單御嵐,在樓夕顏的安排下,顧雲和卓晴再次來到監牢。

  對於卓晴和顧雲的出現,乾荊並沒有表現出多麼的驚訝,臉上也少了上一次的吊兒郎當的神情,乾荊沉聲問道:「你們還想問什麼?」

  「你和死者是怎麼認識的,為什麼要跟蹤他,又為什麼動手。」

  看了顧雲一眼,乾荊臉上再次揚起一抹痞痞的笑容,回道:「這些剛才已經說了,有沒有新鮮點的?!」

  隨意的背靠著石牆,顧雲冷聲回道:「那些敷衍之詞你盡可以再說一遍,只不過對你這個案子一點用也沒有,證人證言,現場實證都對你非常不利,你如果不肯說實話,我們很難幫你,你的結果只有等死。」

  乾荊莫不做聲,顧雲雙眸微瞇,盯著他看了一會,說道:「你不信任官府,你在等人幫你翻案?」在她說等死那句話的時候,他臉上閃過一絲嘲諷和不以為意,很淡,但是她看見了。

  乾荊心下一驚,整個人幾乎彈跳起來,鳳眸死死盯著眼前這個年輕的不可思議的女子,問道:「你是誰?」她居然能猜到他的心思!!

  顧雲任由他看著,笑而不答。

  兩人就這樣對視著誰也不說話,卓晴也不語,直到乾荊受不了的看向她,問道:「她到底是誰?!」

  「她是我妹妹,青末。」乾荊似乎對顧雲很有敵意,卓晴明白,沒有人喜歡自己被人看穿,上前一步,走到前後身側,卓晴坦誠說道:「乾荊,我相信,你沒有殺人,在死者屍體上,我已經看出了一點端倪,但是不足以證明你是清白的,我們想幫你,也有能力幫你,如果你相信我們,那麼請你說出事情真相,如果你不願意相信,我們立刻就走。」

  三人都不在說話,牢房裡安靜得似乎可以聽見每個人的呼吸聲,卓晴等了一會,乾荊微低著頭,還是沒有任何表示,卓晴看了一眼顧雲,顧雲對她眨了眨眼,卓晴瞭然,乾荊內心已經在掙扎了,故意低歎一聲,卓晴落寞的說道:「好吧,你不願意相信我,我也沒有辦法。但是我不會放棄的,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洗刷冤屈的。」

  說完,卓晴回過身,對著顧雲說道:「我們走吧。」

  無奈的低歎聽起來真是讓人揪心,顧雲暗笑,這女人的演技越來越好了,配合的和她一起走出牢門,腳才跨出門外,乾荊低沉的聲音如願的響起:「等等。」

  成功!

  兩人交換了一個狡黠的眼神,不過回過身面對乾荊的時候,那表情是絕對的誠懇!

  乾荊在石床上坐下,彷彿陷入而來沉思中,年輕張揚的臉上,隱隱的浮現出陰霾,久久,乾荊還是沉聲說道:「三年前有一個案子,轟動穹岳。國庫失竊,一百萬兩黃金一夜之間不翼而飛,皇帝震怒,經過查證,是當時的戶部尚書與西北亂賊勾結,將黃金從密道偷偷運走,這麼一大筆金子,不可能這麼快運出穹岳,刑部派了無數隊人馬,四面八方追捕,西北亂賊眼見黃金運不出去,就將黃金運到隱秘的巖洞內存儲。

  其中一隊搜索的人馬剛好發現了黃金的位置,一行五人,其中一人回去報信,其餘四人堅守在巖洞的四個方向,等報信的將領帶來大隊人馬的時候,本來還在巖洞中的黃金再次不翼而飛,勘察個個出口,在西邊的出口處發現了車轍的痕跡,駐守西面的小將名叫曲澤,他聲稱受到襲擊,被人打暈了,沒有看見誰運走了黃金,運往何處。

  可惜朝廷並不相信,判定他私通亂賊,偷運黃金,多次拷問下,曲澤拒不認罪,後來還越獄逃脫,當年我剛剛學成下山,一心想成為頂尖的賞金獵人,極力追捕下,終於抓住曲澤,將他送回府衙,沒想到半個月之後,他就被問斬了,罪名是私通亂賊,盜取庫銀。」

  曲澤,可以說是他抓過的人中,獎金最高的犯人,也是他辦過最厲害的案子,但是他從來都不願意提起,他隱隱中已經感覺到,自己似乎做錯了。

  顧雲在腦子裡整理了一下他剛才說的話,問道:「楊碌就是當年與曲澤一起發現黃金,回去報信的人?」

  這女子的心思果然很縝密,一瞬間已經能整理和推薦出事情的重點,或許他真的應該相信她們可以幫他找出事情真相。

  點點頭,這次乾荊沒再顧慮,大方回道:「嗯,當時我押送曲澤回京,在路上,他一直和我說他沒有偷盜黃金,把他打暈的,正是回去報信的楊碌,可惜沒人相信他的話,因為楊碌是隨著大部隊一起到達巖洞的,當時我也不信他,而他被行刑得太快,反而讓我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追究的。直到前天我看見了一個手腕上有著與當年曲澤手上一模一樣刺青的人,刺青的圖案很特別,我不會看錯,經過查證,楊碌確實就是當年的那個人回去報信的人。」

  「所以你跟蹤他?」

  「他懷裡揣著的銀票最少有一千兩,一個中將不可能有這麼多俸祿,我認定他有問題,我當時隱身在他家屋外,居然被他發現了,我剛提到曲澤的名字,他已經凶相畢露,與我動起手來,他屋裡的那個人也一起上,不得已我才使了飛刀,但是我當時並沒有朝著他的胸口射刀,但是他卻胸部中刀,死了。」關於這點,他真的想不明白!!

  「一百萬兩黃金。」顧雲忍不住輕輕吹了一擊口哨,笑道:「這就是你不願意告訴別人的原因?」

  「我不信任這些官員,如果曲澤說的是真的,當年的事情,何止是一個楊碌可以操縱得了的!」刑部不知道有多少人當年也參與其中,那個主導這件事情的人,官位到底高到什麼品級,他一無所知,這樣的情況下,他當然不能說,說了只會讓自己更加危險。

  卓晴看了顧雲一眼,歎道:「事情果然比想像中複雜。」原來以為只是一件普通的兇殺案,現在看來……

  顧雲聳聳肩,表情倒沒有顯得很凝重,再複雜的案件,抽絲剝繭之後,還不是她們常常戲謔的一句話——真相只有一個。

  不著痕跡的將卓晴輕拉到身側,顧雲瞥了一眼牢門外轉角的陰影處,對著乾荊笑道:「你要等的人,應該已經來了,出來吧。」

  顧雲話音才落,陰影處赫然出現了兩個身影,一男一女,男子黑衣似墨,滿頭銀絲,女子紅衣如血,臉上帶著一副純金面具,兩人出現的那樣無聲無息,鬼魅異常。

  赫然出現的一男一女,男子黑衣似墨,蒼白的臉色再配上滿頭銀絲,有些嚇人。女子紅衣如血,臉上帶著一副純金面具,只有一雙森冷的眼露在外面。兩人出現的那樣無聲無息,鬼魅異常,就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再加上他們奇異的裝束,卓晴和顧雲有些看傻了。

  兩人也直直的盯著她們看,敖天的心更是起了不小的波瀾,是她!那個樹林裡的女子,她不是將軍府的人嗎?怎會又出現在刑部?!

  四人八目,就這樣你看我我看你,卓晴和顧雲是沉浸在這兩人帶來的視覺衝擊,他們則是衡量著她們的實力。

  再看下去天都要亮了!!被排斥在外的乾荊終於受不了的介紹道:「敖天、夜魅,穹岳排名第一、第二的賞金獵人。」

  賞金獵人,卓晴見識過了,說他們是第一、第二,她絕對相信,這兩人的氣場實在太強了。

  朝著他們輕輕點頭,卓晴大方的我介紹道:「青靈。」

  「你就是在宮裡剖屍的那個女人?」黑衣男子的聲音很普通,並不特別低沉,也不是很有磁性,但是絕對夠特別,每一個字都讓你聽得清楚,但是絕對沒有任何一點點感情色彩。

  「是。」卓晴怔怔的點頭,連這他都知道??她以為古代的消息閉塞,現在看來她錯了……男子看向顧雲,顧雲也不避諱,笑道:「青末。」

  他眉心輕蹙,只有短短的四分之一秒,已經足夠顧雲瞭解他疑惑的情緒,爽朗的一笑,顧雲說道:「你可以不用想得那麼辛苦,我沒有什麼豐功偉績足以引起兩位的注意。」她一直都在和將軍府裡的男人們鬥智鬥勇,他不會知道她。

  驚異,這一次在他臉上停留了二分之一秒,隨後歸於平靜。顧雲對他很感興趣,畢竟能控制自己的臉部肌肉不洩露情緒的人,很少,他已經很厲害了。

  顧雲不知道的是,敖天臉上難得的波動是因為對她的興趣,在樹林中看不清楚她的臉,今天終於能看清了,卻沒有想到,那個練起兵來果敢嚴厲的女子,竟是長著一張這般……這般讓人憐惜的臉龐……

  兩人彼此眼神較量著,卓晴輕咳一聲,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感緊導入正題:「好了,我覺得有必要先明確一下,既然大家的目標都是要破這個案子,現在有兩條路,一條是各查各的,一條是通力合作,我們很有誠意和你們合作,就看你們的意見?」

  兩人久久不語,就在卓晴準備自動解讀為各查各的時候,男子再次說道:「你們想怎麼查?」

  卓晴看向顧雲,這是她的專長,好在顧雲早就有了計劃,侃侃而談:「第一,找出凶器。死者身上有十三處傷口,卻只有十二把飛刀,也就是說,凶器已經被收走了。即使兇手是什麼高手,可以遠距離射死死者,也需要回收凶器,而能做這件事的,有四個人,死者的朋友李志,死者的夫人楊氏,還有後面趕來的黃易和王衛。他們中的一個,就算不是兇手,也一定是幫兇。當務之急,就是從四人中找到這個人。」

  卓晴點頭,肯定的說道:「只要能找到凶器,再做一次屍體比對,乾荊的罪名就洗脫了一半。」

  「第二,就是關於那筆黃金。楊碌的死太突然了,顯然兇手就是要陷害乾荊,這件事情的背後,應該與那次黃金失竊案有關,一大筆黃金是絕對不可能不翼而飛,當年草草結案,黃金到現在還不知所蹤,楊碌一定是知情人,或者正是因為他知道的太多,所以才會被殺,找到當年與這個案子有關的利益共享者,就有可能找到兇手。」

  顧雲看向兩人,說道:「我說完了,你們有什麼要說的。」

  兩人對看一眼,似乎有了共識:「你們去查那幾個人,黃金的案子,交給我們,三日後,子時,在這裡交換消息。」

  三天,時間夠不夠??顧雲還在想著,兩人已經出了牢房,身手奇快的一躍而起,幾個起落,從天窗處躍出,消失的無影無蹤。她還有話要說耶……

  看向一臉淡定的坐在一旁的乾荊,顧雲問道:「他們很趕時間嗎?」

  抓起枯草,再次叼在嘴裡。乾荊一臉不爽的回道:「知足吧,他和你說的話,已經算多的了,沒看見他理都沒理我……」到底這件事情,有沒有人問過他的意見?!!

  「那還真是榮幸。」好像也是,顧雲釋懷了。

  ***

  第二天一早,顧雲和卓晴正準備去找李志,卻在他家門口看到他被官差押回府衙,理由竟是在他家中發現了凶器,顧雲和卓晴決定,一起到府衙看看再說。

  應天府衙內,巨大的案桌後是身著官服一臉嚴肅的單御嵐,正大光明四字牌匾橫在他頭頂上,扎眼的流金大字閃閃發亮,映襯下更顯他更加威嚴,兩排身著深紅勁裝的衙役分居左右,手執長杖,架勢上就很逼人。

  卓晴一手拿著驗屍記錄,一手拿著剛剛找到的凶器在手中對照著,尺寸大小紋理花案基本上都對得上,這枚飛刀確實與死者胸前傷口一致。

  這個位置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李志和單御嵐的表情。顧雲滿意的靠著大堂最旁邊的柱子上,慵懶的姿態,嬌小的身材並不引人注目,不過若是你與那雙過於精銳的眼對視,就會立刻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我沒有殺楊碌,這是一場陷害!他是我的好朋友,我根本沒有理由殺他。」跪在中間的李志此時似乎終於冷靜了下來,面色已經沒那麼慌張。

  「這幾年來因為爛賭,你欠下了一大把銀子,前前後後向楊碌借了的銀子高達三百多兩,就在三天前你又欠下萬豪賭莊五十兩,你去楊家,就是為了借錢,是不是?」

  威嚴的聲音,沉穩的語調,讓人有一種不自覺微顫的感覺,卓晴輕輕佻眉,公堂上的單御嵐比平時更多了一份凌厲的鋒芒。

  李志微微縮了縮鼻子,但是口氣依舊強硬:「是又怎麼樣,我們是好哥們,我也不是第一次問他借錢了,難道就因為這樣你就說我殺人?」

  面對李志的頑抗,單御嵐顯得很是從容,仍是那樣平穩的語調,繼續說道:「據楊氏的證詞,這一次楊碌並不打算再借銀兩給你,還要向你追討欠下的銀子,所以你怒由心生,也為了不還欠款,在楊碌和乾荊打鬥中故意用飛刀射死楊碌,將罪責推給乾荊。」

  楊氏有說過這些嗎?她在聞訊筆錄上可以每天看見,顧雲抬頭看了一眼一臉嚴肅的單御嵐,揚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果然古今中外的警察詢問的方法都是大同小異,適當的坑蒙拐騙,會收到不錯的效果。

  果然,李志先是一慌,而後立刻破口大罵:「那女人懂個屁!楊碌只是勸我不要再賭了,如果再賭,下次就不會借錢給我,我已經答應他不在賭了,他也準備了銀兩給我,我殺他做什麼?!」

  這一招顯然有些奏效,單御嵐冷聲低呵道:「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即使你不再賭,也依然欠楊碌三百兩,這麼一筆錢,你不吃不喝七八年都還不上。而他從來沒有讓你寫過借據,殺了他就不用還錢!」

  「我根本不用殺他,楊碌不可能逼我還錢!」

  挺胸、下巴抬起、語調微揚,他在得意!顧雲眼神微閃,李志果然知道些內幕,起碼足夠他要挾楊碌。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為什麼不讓你還錢,你們之間還有什麼協議?!還是你抓著他的什麼把柄要挾他?!」單御嵐聲音很大,顯得有些激動,卓晴暗暗猜測,單御嵐對於黃金案,到底知道多少,他會問這樣的問題,起碼證明,他已經猜到了這個案子背後可能牽扯的隱情。

  李志聽完單御嵐的話,又在下意識的抿嘴,急忙回道:「沒有,我們是鐵哥們,我有難他幫我一把,就是這樣而已。」

  李志死不承認,一切好像後回到了原點。

  卓晴看向不遠處的顧雲,顧雲也正看向她,指了指自己,顧雲對她做了一個「我來問」的唇語,卓晴瞭然的點頭,走到單御嵐身側,低聲問道:「你官居幾品?」

  單御嵐一愣,公堂之上,她問這個幹什麼?本來可以對她視而不見的,但是她明亮的大眼中,是無比認真的光芒,單御嵐回道:「正二品。」

  正二品,已經是與刑部尚書同品級的官員,也算大官了吧。黃金案如果只依靠她和顧雲,是不可能成事的,必須找一個能夠信任又有能力牽頭去查這個案子的人,單御嵐確實是不錯的人選。

  輕輕俯下身,卓晴在單御嵐耳邊輕聲說道:「你把衙役撤出去,我有辦法讓他說實話。」

  她有辦法?!單御嵐驚訝的看著看向卓晴,在她眼中看到了自信的光芒,想了想,單御嵐還是朗聲說道:「都退下。」

  「是。」衙役都推了出去,李志眼底劃過一絲恐懼和疑惑。

  單御嵐等著看卓晴所謂的辦法,誰知她一動不動的站在一旁,完全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反而是一直靠在牆角的小女孩動了動,伸了個懶腰,慢慢的走了過來。

  拿過卓晴手中的飛刀,顧雲走到李志面前,晃動著手中的飛刀,笑道:「李志,經過比對,這把刀正是刺入死者胸口致他死亡的凶器,當時乾荊和楊碌打鬥時你就在現場,有機會出手,死者死後你也靠近過屍體,有機會藏匿凶器,這麼巧合,你還欠著楊碌一大筆銀子,殺人的機會你有,殺人的動機你也有,就連凶器都剛好出現在你家,你自己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你說,你是不是死定了?」

  一字一句彷彿是漫不經心的笑語,分析得卻已經夠透徹,李志本來對眼前的小姑娘還有些輕視,現在卻是臉色一暗,急道:「我沒有殺楊碌,這把刀真的不是我的。」

  顧雲點點頭,瞭然的回道:「我相信你,但是所有的證據現在都指向你,很顯然,兇手要你做替罪羊!」

  低著頭,李志的眼神左右亂飄,只聽見悶悶的聲音傳來:「我……我是冤枉的!」

  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笑意,顧雲指著單御嵐,盯著已經有些慌亂的李志,說道:「我相信你是冤枉的沒有用,單提刑不相信,除非你說出你和楊碌之間的秘密,證明你沒有理由殺死他。」

  李志終於抬起頭,卻不敢與顧雲對視,眼皮輕微跳動著,李志還是嘴硬的回道:「我……我們就是好朋友,沒什麼秘密。」

  繞著李志走了一圈,顧雲故作隨意的笑道:「那麼你一定也不會知道,楊碌只是一個將軍府小小的中將,怎麼會有這麼多銀兩可以借給你咯?」

  李志身體一顫,如楊氏一般,急忙回道:「我不知道。」

  「你說謊!」在李志面前站定,顧雲忽然微彎下腰,幾乎是逼近到他眼前,那張一直含笑的臉倏的一沉,寒聲說道:「你不僅知道,而且還認為這筆錢你也應該有一份,所以你肆無忌憚的一再向他索要!」

  「我……」

  顧雲沒等他反應,又再次連珠炮般猛攻道:「當年的黃金案你也參與其中了,你知道曲澤是被冤枉的,你也知道當時的幕後黑手是誰,對不對!?」

  「你……」李志聽完顧雲的話,驚得瞠目欲裂,語不成句,她她她……怎麼會知道!!不可能!!

  驚訝的不緊緊是李志,還有端坐在公堂之上的單御嵐,這女子到底有什麼通天的本事,連天不知道的事情,她也知曉嗎?!

  如願的看到李志極度驚恐的樣子,顧雲再次揚起一抹笑容,探揮手,不以為意的回道:「這沒有什麼好驚訝的,我們手中已經掌握了一個證據,讓你說,只是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而已。」

  李志這次是徹底慌了神了,他沒有想到,自己急於隱瞞的事情居然連一個小姑娘都知道,但是她到底知道多少?!心再一次慌得不只能自己,李志像是在低喃,又像是在自我安慰:「我……不能說……我說出來也一樣是個死……」

  那個人不會放過他的!

  而且當年他知情不報,東窗事發他也絕對活不成!!

  很好,他這算是變相承認了他知道黃金案的內情!不允許他細想,顧雲再次下了猛藥,冷聲說道:「你不說,就死定了!你以為兇手會放過你嗎?當年你們五個人,曲澤死了,楊碌也死了,兇手會讓你活著?!你現在沒得選擇,和我們合作,不僅能洗刷你的罪名,我們還可以保護你。不然的話,就算讓你走出這個牢門,你也活不了多久。」

  「我……」李志腦海中,瞬間閃過曲澤臨死前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臉,還有楊碌的血咕咕的在他腳邊流淌,身體彷彿置身於冰窖中,李志的額頭上一顆顆的冷汗順著臉頰流淌下來。

  手猛地搭在李志肩膀上,顧雲繼續在他耳邊逼問道:「說出當年事情的始末,說出那個主謀的名字!!說出來!」

  「我……我不能說……不能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在顧雲的連番逼問下,李志已經癱坐在地上,臉上是不需要任何解讀,就已經極其明顯的恐懼。

  「你們不要在逼我了,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幾乎是六神無主的抱著頭,李志不斷的低吼,已經管不了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顧雲緩緩收回手,沒有在說什麼,回道卓晴身邊,把飛刀交給卓晴,無奈的聳聳肩,他心理承受能力也忒弱了點……又或者,是幕後那個人太強?!

  「來人。」單御嵐低喚一聲,守在外面的衙役立刻進入內堂。

  「把犯人押入大牢,嚴加看管。」

  「是。」癱軟的李志被拖了下去,單御嵐看向青末,不解的問道:「為什麼不繼續問?」如果繼續,他或許已經透露實情。

  顧雲看向卓晴,卓晴歎了口氣,解釋道:「他已經即將崩潰,現在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了。按造心理學的角度,這種情況下越是思考,越會讓他恐慌,明天我們再加一把火,他一定說實話,」

  她算是見識了雲問案時的犀利了,幾乎讓人不能喘息!

  「單提刑,我們先告辭了,從現在起,最好加強對犯人的保護,不要讓兇手有機可乘。」說完顧雲拉著卓晴,兩人就要走出公堂之外,單御嵐忽然叫住她們:「青姑娘請留步。」

  他叫誰?卓晴和顧雲對視一眼,回頭看向單御嵐,只見他真疾步走來,在顧雲面前停下腳步,拱手問道:「單某有幾個問題,還望姑娘賜教。」

  顧雲大方回道:「說。」

  得到首肯,單御嵐也不囉嗦,問道:「你到楊家不過一刻鐘,怎麼知道屍體當時所在的位置?你又是怎麼知道黃金案的?你手中還有什麼證據和線索?」

  「第一個問題,我的鼻子本身對於血液的味道特別敏感,即使清理過後,短時間內還能感覺出它的氣味,還有,飛刀留下的痕跡和刀劍留下的痕跡區別之大,相信不用我說,單大人也能分別出來,而房間裡,大多數飛刀留下來的痕跡不管力道和方向都基本一致,唯獨一個刀痕特別不同,綜合一下,很容易猜出屍體的位置。第二個問題,我們單獨見過一次乾荊,黃金案是他提供的線索。第三,我手上沒有關於黃金案的任何證據和線索,我剛才是……」輕輕揚眉,顧雲笑道:「瞎說的。」

  去查黃金案的敖天,夜魅還沒有回來,她自然不會知道關於黃金案的事情,不過她說過,適當的謊言和恐嚇,對於審案來說,大有益處。

  「說完了,告辭了。」一臉深思的看著一青一藍兩道身影悠然離去,單御嵐沒有攔住她們,她們還有什麼能耐,他很期待。

  本來以為第二天一定能在李志口中發現些什麼,誰知得到的結果居然是--李志死了!

  剛剛驗完屍體,死因是食物中毒,只是沒有條件做具體的毒物分析,暫時不能明確,死於何種毒素,李志被送入大牢的時候,身邊不可能帶有毒藥。就算真的帶了,要自殺完全可以直接服毒,不需要和在飯菜裡吃下去,這案子,無容置疑是他殺案了。

  走出刑部的路上,顧雲都默不作聲,面色凝重,卓晴問道:「在想什麼?」

  已經是盛夏了,太陽有些扎眼,顧雲在路旁的大樹下停下腳步,懶懶的靠著樹幹,顧雲苦惱的回道:「對手遠比我們想像的厲害,刑部大牢裡的犯人,竟然說死就死了,而且這麼巧,就在他幾乎要說出黃金案內幕的時刻!這個人還真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我們在明,他在暗,要把他揪出來,不容易。」

  「你懷疑單御嵐?」畢竟知道李志已經接近崩潰,又能在刑部大牢裡殺人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單御嵐了。

  「他應該不至於蠢到這種程度。」顧雲搖頭,分析道:「如果他是背後主使,這件事他完全可以做的更漂亮些,我猜,正是因為單御嵐的介入,才導致主使者慌了手腳,不惜一切代價毀掉所有證據。現在楊碌死了,李志也死了,還有兩個當年一同駐守巖洞的侍衛,一個調到東海駐軍,一個已經辭了官職不知所蹤。線索似乎是斷了,只有等今晚夜魅和敖天的消息了。」

  希望他們能有好消息吧,不過只有短短的三天,他們能查出封存已經的黃金案嗎?該毀的證據應該早就已經毀掉了吧。

  太熱了,用手扇著風,卓晴忽然眼前一亮,笑道:「其實,還有一個知情人沒死,不是嗎?」

  還有一個?!顧雲輕打響指,笑道:「對,我們去找她。」

  兩人腳下不自覺的腳步加快,希望她不會也遭到不測……

  ***

  「楊夫人。」

  來到楊家的院落前,就看見楊氏正在小院旁邊,踩在一張凳子上,整理著花架上的花草。手裡都是泥土,楊氏回頭看了她們一眼,柔聲說道:「進來吧,院門沒鎖。」

  平時進出都很匆忙,進入院內,兩人才發現花架上的花開很是美麗,品種也各不相同,顧雲對花草不感興趣,習慣性的四處打量著,卓晴走到花架旁,問道:「這些花都是你種的?」

  楊氏將手中的花盆移正,笑道「嗯。我平時閒著就喜歡種些花花草草。」

  「種的很好。」發現架子上的幾盆淡紫色的小花開得很美,一串一串的花朵很是特別,卓晴問道:「這是什麼花?」

  說著,卓晴手輕撫上花瓣。

  「小心!」楊氏的話音還未落,卓晴已經低叫一聲,急忙縮回手,身子不自覺的往後退,卻不小心撞在身邊的花架上,好在站在旁邊的楊氏扶住了她的肩膀,她才沒有揮倒。

  聽到叫聲的顧雲也趕了過來,急道:「你怎麼樣?」

  搖搖頭,卓晴回道:「我沒事。」手指只是有點刺痛,剛才她是被嚇了一跳而已。再次看向那嬌艷欲滴的小花,卓晴好奇的問道:「這是什麼花,花瓣上居然長刺!」

  楊氏走下矮凳,解釋道:「這是我家鄉的一種花,叫品香草,這花一到了晚上,就會很香,香味可以驅蟲滅蚊,所以我就在家裡種了一些。」

  「楊夫人哪裡人?」顧雲只是習慣性的一問,楊氏臉上劃過一抹淡淡的憂傷,回道:「淮洲離縣人。」

  說到家鄉,為什麼要傷感呢?

  輕拍掉手中的泥土,楊氏柔聲說道:「到屋裡說話吧,外面太亂了。」

  「好。」卓晴和楊氏往屋裡走去。

  回頭看了一眼一旁的花架子,顧雲眼中劃過一抹異彩,不過也只看了一眼,她緊隨著她們入了屋內。

  「兩位請用茶。」楊氏將茶端到她們面前,沒等她把茶杯放好,顧雲沉聲說到:「李志死了。」

  「什麼?!」楊氏還拿著茶杯的手一抖,急道:「誰殺死他的?」

  顧雲輕輕佻眉,她說——「誰殺死他的?」看來她知道是他殺啊!

  掩下眸中的精光,顧雲回道:「官府在李志家中,找到正中楊碌胸口致他死亡的凶器,而李志多次向楊碌借錢,並且欠了他一大筆銀子,所以我們懷疑他為了逃避欠款,而殺了楊碌,但是他堅稱自己沒有殺人,而且還說,他有證據證明,那些錢是楊碌自願給他的,本來今天準備押他回家取他所謂的證物,但是人卻被毒死在了牢裡。!」

  楊氏再次低下頭,顧雲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繼續說道:「我們這次來,就是想要問你,楊碌有沒有和你說過,有什麼把柄在李志手裡,或者你聽到他們談論過什麼奇怪的事情。」

  楊氏輕輕搖頭,仍是沒有抬起頭來。

  顧雲朝卓晴使了一個眼色,卓晴瞭然,輕輕握著楊氏的手,卓晴說道:「楊夫人你看著我。」

  楊氏終於抬起頭,卓晴勸道:「兇手殺死你丈夫,嫁禍乾荊,毒死李志,你可能就是他的下個目標,希望你能和我們合作,把兇手繩之以法,這不僅是寬慰你丈夫的在天之靈,也能保證你的安全。」

  楊氏似乎有些出神,久久才回道:「我也很想幫你們,但是他從來不跟我說這些,他們說話的時候也總是把我支開,我是真的不知道。」

  她又在說謊!

  顧雲微微瞇眼,忽然起身,說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們就不打擾了。

  兩人再次離開了楊家,只是比起來的時候,兩人眼中似乎多了一抹瞭然,對看一眼,笑道:「接下來就看單御嵐的了。」

  ***

  大牢內,還是那張石板床上,乾荊高高的翹著二郎腿,只是嘴裡叼的不是枯草,而是油乎乎的雞腿。

  東奔西走了一天,到現在還肚子空空的卓晴看到眼前悠閒自在的男人,忍不住低罵道:「我們累死累活的,你倒是逍遙啊!」

  坐直身子,乾荊痞痞的笑道:「沒辦法,誰讓我是犯人呢。」

  背後靠著微涼的石壁,顧雲看了一眼窗外黑透的天際,問道:「他們還沒來嗎?」再晚就怕錯過了那邊的好戲。

  在卓晴狠狠的瞪視下,乾荊吃得不亦樂乎,聳聳肩,無所謂的笑道:「沒到時候,時候到了自然就會出現了。」不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就不是他們兩人了,沒見過這麼喜歡搞神秘的!!

  翻了一個白眼,卓晴咒罵,早知道應該吃飽了再過來!

  顧雲忽然問道:「怎麼樣?問出什麼沒有?」

  卓晴回頭,就看見單御嵐一臉疲憊的走進來,搖搖頭,單御嵐歎道:「所有的牢飯都是統一發放的,其他人的飯菜都沒有問題,唯獨在李志的飯菜裡,查出了毒藥。」

  卓晴輕輕佻眉,牢飯統一發放?那乾荊手裡拿的是什麼,還是牢裡的伙食已經好到每餐都有雞腿?!

  將吃完的雞骨頭丟進紙袋裡,乾荊抱怨道:「不要看我,這是我拜託看守的衙役買的,不是我說,這牢房真不是人吃的!」還花了他三文錢跑腿費,搶錢!!

  單御嵐沒有理會乾荊的抱怨,冷聲繼續回道:「負責分發牢飯的衙役已經關押,審了一天,他堅持自己是冤枉的,不承認下毒。監牢裡,四個侍衛定時巡視,也未見任何可疑人物。」

  就是說這一天又白幹了,本身就對刑部的官員沒有好感,乾荊直接諷刺道:「也就是說,李志神不知鬼不覺的的離奇死亡,我看著刑部大牢才是最危險的地方呢!」

  單御嵐查了一天,一點進展都沒有,現在又被乾荊利落,臉色黑得一些嚇人,卓晴輕咳一聲,剛想說點什麼緩解一下氣氛,才剛站直身子,一黑一紅兩道身影已經直直的站在牢門處,好像來了很久的樣子。

  乾荊和顧雲都是一臉平靜,彷彿早就察覺到他們的到來,就連單御嵐也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卓晴受不了的低叫道:「拜託,下次你們能不能出現的正常一點!嚇死人了!」她沒有武功,也做不到處變不驚OK?!

  可惜,夜魅和敖天根本不理她,進了牢內,看了一眼單御嵐,並沒多說什麼。

  單御嵐很少與他們正面交集,但是這兩人的名字絕對是如雷貫耳,刑部兵部抓不到的人,幾乎都是他們捉拿歸案的。

  顧雲沒有解說單御嵐為什麼會在這,相信他們也已經清楚,黃金案牽連甚廣,沒有一個官方人員牽頭,很多事情做不了。

  看看天色,顧雲也不囉嗦,直接說道:「人都齊了,說說各自的進展吧,關於楊碌的案子,凶器已經找到,乾荊基本上能夠洗脫了殺人的罪責,但是因為李志死了,在死前也未承認殺人事實,所以乾荊現在還是嫌犯,需要暫時關押。我懷疑,殺死楊碌和李志的兇手,必定和當年的黃金案有著極大的關聯,但是現在兩個人都死於非命,我這邊的線索已經斷了,你們有什麼發現?」

  她們已經幫乾荊洗脫罪名了?還不錯,與她們合作查案,也不算是個錯誤的決定。

  夜魅還是不發一言的站在一旁,敖天面無表情的講解著他們三天的成果:「當年的黃金案,由刑部,吏部,兵部三部一同追輯,其中有機會又有能超控得了這起案件的,有五個人,分別是當年的刑部尚書方佑安、刑部侍郎平然、吏部侍郎泰新、吏部中郎黃中屈、兵部侍郎吳國成,而與楊碌有過接觸的,有三人,方佑安、平然、吳國成。曲澤和楊碌、李志都是兵部吳國成的手下,當時楊碌回來稟報的時候,吳國成不在,是平然部署了兵力前去支援,結果去到巖洞的時候,只看見地上留有很多車轍的痕跡,黃金已經不見了。」

  顧雲問道:「這三個人現在都在哪?」不會也死了吧?這段日子以來,她老是有一種感覺,就像是背後有一雙陰冷的眼睛,正在冷冷的盯著他們,只要他們有一點進展,他就會出手。這種感覺很糟糕!

  「方佑安因為查案不力,被調至通州任太守,第二年他就以年老休邁為由,請辭告老還鄉了,今年初病逝,平然也被降職,調到兵部任中郎,因為三年來表現不俗,今年升為乓部侍郎。吳國成監管手下不力,降為中郎,一直以來一蹶不振。」

  聽起來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顧雲繼續問道:「他們的財務狀況如何?」

  財務狀況?除了卓晴,其他人都是一愣,卓晴低笑:「她的意思是說他們的吃穿用度、房產存款是否超出捧祿應有的範圍。」

  回過神來,敖天繼續回道:「方佑安死後,方家就家道中落,目前的生活比平民好一些,至於平然,一直都是清廉守節,家裡的條件還不如普通的官員。吳國成終日酗酒,欠了一大筆酒錢。」

  乾荊吹了一記響哨,笑道:「意思是說一個比一個還要窮咯~~」

  顧雲輕歎道:「一百萬兩黃金,分裝入馬車,最少需要七八輛,事情發生時候,已經派人立刻追緝,居然沒有發現,這也太奇怪了!」事情才過去三年,能主使這件案子的人必定不笨,刻意隱藏自己的錢財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是這麼一大筆黃金,總要有個流向吧,不可能無緣無故就失蹤了!

  單御嵐始終沉默,聽著他們的講解分析。當年的黃金案鬧得很大,他一直在各地監察冤案,對這件事並不太知情,但是三年前的案子,敖天並不是官府中人,居然只用了三天就已經查實的如此詳盡。

  現在牢裡站得的這些人,如果全都能入仕,那就太好了,可是他也明白,說服他們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顧雲忽然問道:「那個岩洞的具體位置查到了嗎?」

  敖天點點頭。

  「明天我們有必要去岩洞現場勘查一下,或許能有新的發現。」第三次看向窗外的天色,顧雲狡黠的一笑:「現在先去看看魚上鉤了沒有!」

  敖天使終冷硬的唇若有似無的輕勾了一下,這個女人,還能帶給他什麼驚奇呢?

  夜,萬簌俱寂,簡陋的瓦房前,兩個衙役守在門外。一間破瓦房,剛才大人才派人搜過一遍,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想不通為什麼還要他們在這守!守夜是最無聊的事情,兩人懶懶的靠著門板,一人注意著周圍的情況,一人閉目養神。

  一抹黑影一閃而過,迅速隱沒在月光投射下的斑駁樹影之中,身型快得讓人以為那抹黑影只是自己眼花。

  銀光劃過夜空,只聽見一聲悶哼,守衛的衙役應聲倒下,閉目養神的衙役聽見異響,才剛睜眼,還未看清眼前的黑影,就感到頸部劇痛,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黑衣人利落的將昏死過去的兩人拖入院內,輕輕合上房門,快速躍入屋內,開始翻找起來,每一處角落都沒有放過,室內翻得一片狼藉,黑衣人似乎沒有找到他要找的東西,眼神一冷,黑衣人竟然拿起牆角的鐵鋤,開始挖灶台,牆角等地方。

  不一會,滿屋塵土飛揚……

  「他不是想要拆牆吧?!」一道似疑惑似調侃的女聲幽幽的響起。

  另一道清亮的女聲低笑道:「很有可能。」

  暗夜無人的屋內忽然響起悠閒的調笑聲,怎麼聽都有些詭異,黑影人大驚,猛然回身,寒眸微瞇注視著聲音傳出的位置,手中的鐵鋤被丟在一旁,腰間的長劍已然出鞘,銀白的寒光月格外的刺眼。

  本來還漆黑一片的小屋被面色八方燃起了火把照亮,屋內的一切都無所遁形。小小的瓦房四周,伏擊在數十名衙役,院落正中,站著一群人,真是單御嵐和顧雲他們。

  黑衣人一開始的驚慌過後,看清自己被團團圍住的險境,反而鎮定了下來,一雙冷眸戒備的盯著門外的一行人,長劍緊握在手中。

  「楊夫人,束手就擒吧,你已經無路可逃了。」顧雲緩步走上前,被單御嵐攔了下來,顧雲揮揮手,一臉無所謂的走近屋內。

  單御嵐臉色一沉,他知道她審案很厲害,但是如果她被犯人抓住,用以威脅,那就糟了。

  還要上前阻止,袖子忽然被拉住,單御嵐回過頭,就看見卓晴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既然連她都讓他不要急,或許青末自有打算吧,朝伏擊在四周的弓箭手使了一個眼色,長箭立刻對住屋內的黑衣人,只要她稍有異動,立刻將她射成刺蝟。

  敖天也絲毫不擔心,因為他見過她將一個比她壯實一倍的男人甩出去過……

  顧雲就這樣手無寸鐵的進入屋內,好整以暇的看著屋裡的人,黑衣人先是一怔,一會之後乾脆利落的扯下臉上的面巾,一張芙蓉臉在火光映照下,竟還有些蒼白。這張臉的主人正是那個自稱體弱多病的楊夫人!

  冷眸瞪視著顧雲,楊氏冷聲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我?」

  不得不說,楊氏的演技已經算高超的了,平日裡的她溫溫軟軟的,誰曾想,卸去紅妝,竟也如此的殺氣逼人,相較於她的急躁,顧雲顯得異常輕鬆,笑道:「第二次去楊家的時候,我就發現你在說謊了,你的表情告訴我,你對楊碌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錢財很清楚,而且還表現出了極度痛恨,我原來以為你和李志之間有姦情,合謀殺死了楊碌嫁禍給乾荊,但是在我見過李志之後,就否定了這個猜測。」

  外面的弓箭手少說也有十幾個人,不是每個人都百步穿楊吧,如果一兩個射偏,她就成箭豬了,心裡腹誹著,顧雲將身子朝旁邊移了移,靠在門旁的窄牆上,才繼續說道:「那日在場的人中,如果排除了李志和乾荊,最有可能作案的就是你。但是你一個『弱女子』又怎麼可能殺人呢?所以我又懷疑你有幫兇,這個幫兇殺死了楊碌,你幫他收走了飛刀,然後藏在李志家裡,在他被抓之後,你們擔心他有所謂的證據能證明自己沒有殺人,所以乾脆將他毒死。」

  楊氏臉上閃過一抹極快的輕蔑,顧雲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笑道:「這一切的推斷,在今天下午見到你之後,再一次被推翻了。因為我發現,你不需要幫兇,你本身就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楊氏擰眉道:「何以見得?」她今日應該沒有顯露什麼破綻吧?!

  雙手環在胸前,顧雲閒適的笑道:「還記得你家裡那美麗的花架嗎?花架有四層,第一層八盆,第二層七盆,第三層六層,第四層九盆。一共三十一盆花,青靈撞到花架的時候,你扶了她一把,然後你們進了屋內,我當時就覺得哪裡不對勁,因為這時候,花架上第四層少了一盆,第二層多了一盆花。」

  聽了她的話,楊氏臉色一變,門外的單御嵐卻不明究裡,問道:「這又能說明什麼?」只能說明青末的記憶力很好而已。

  「青靈撞到花架的時候,第四層的最靠邊的花盆掉了下來,你是極愛花的人,所以你伸手接住了掉下來的花盆,又怕青靈再次撞倒你的花,所以另一隻手你扶住了她,而你又擔心我看見這一幕,所以你接下花盆之後就順手放在離你最近的第二層花架上,對不對?」

  清亮的女聲一字一句的說著,楊氏只覺得自己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微抖起來,這人好生敏銳,她記得,下午的時候青末幾乎沒有正眼看過她的花架,居然能這麼詳盡無誤的說出每一層花盆的數量,她把落下來的花盆放好之前,她明明看見青末才剛剛轉身,她應該沒有看見自己的動作才對,但是她居然說的分毫不差?!

  呼吸已經開始有些紊亂,楊氏深吸一口氣,故作鎮定的說道:「很精彩的推測,但是這一切都是你的猜測,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就是兇手?就算我會武功,半夜出現在李志的家中,就能說明我就是殺死楊碌的真兇?」

  認真的點點頭,顧雲回道:「單單只是這些確實不能說明你就是殺死楊碌的兇手。」

  楊氏剛剛暗暗鬆了一口氣,顧雲沉靜的聲音再次響起:「但是你可以解釋一下,你為什麼半夜三更穿著夜行衣,手握長劍,出現在李志家裡,你是來找東西吧,楊夫人?不對,我應該稱呼你——曲心。」

  曲心兩個字一出口,楊氏眼中滿是驚異,血液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一般,一會之後,她忽然大笑起來:「我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想不到早就被人看穿了。」

  單御嵐暗歎,原來青末問他要曲澤的資料就是為了查這個。

  事情說到這個份上,院內的幾人大概也能猜到案件的始末了,敖天冷眸微閃,她的觀察力和推理能力之強,是他還沒在其他女人身上見到過的。

  屋內,顧雲發現曲心握著劍的手已經不再緊繃,才又上前一步,但是依舊不敢掉以輕心,繼續和她說話:「其實我知道你會武功之後,就猜到兇手是你,但是我始終找不到你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如果你是為了楊碌的錢財,他已經死了,你何必搞那麼多事情,來嫁禍給李志,直到我發現曲澤居然還有一個妹妹,而且因為他被判私通亂賊,盜取庫銀,所以身為他唯一親人的妹妹曲心,也就是你,一直被通緝。」

  曲心似乎沒有察覺到顧雲的靠近,或許已經察覺,卻並不想傷她,歎息一聲,曲心點頭承認道:「我是曲心。」

  她已經三年沒有用這個名字了,自從哥哥死後,她就一直沉浸在為他報仇的痛苦中。看向眼前這個似乎能洞察一切的女子,曲心終於深吸一口氣,冷聲說道:「你說的沒錯,是我殺死楊碌的。一開始,我陷害乾荊,是因為當年如果不是他,我哥哥是可以跑掉的,所以他應該也受一次牢獄之災,而且他身為賞金獵人,一定有不少朋友,會幫他洗清罪責,果不其然,他找到了你們。這在我的預料之內,但是你居然如此厲害,倒是在我預料之外。」

  果然如此,其實顧雲手中真的沒有確實的證據鏈證明她殺人,不過好在攻擊心理防線這招奏效了。曲心本身是個通緝犯,一旦真實身份曝光了,她很有可能認罪。

  顧雲繼續引誘她說道:「還有一件你預料之外的事,就是李志的死,你把飛刀放在李志家裡嫁禍他殺人,是為了讓他走投無路,要證明自己沒有殺人動機,就必須說出當年的黃金案,這樣事情的真相必定會暴露出來,就能證明你哥哥是無辜的。」

  曲心緩緩點頭,苦笑道:「是的,我沒有想到李志居然死了,這一定是幕後主使幹的,你故意留下李志留有證據的線索引我上鉤,我做這麼多,為了就是找出幕後主使,為我哥哥報仇,所以即使預感到這是一個陷阱,我也非跳不可!」她早就已經沒有退路了,不是嗎?

  已經走到她身旁的顧雲趁著她失神的時機,忽然貼身向前,抓住她握劍的手腕,使出一記極快極狠的擒拿手,曲心吃痛,長劍應聲掉落,曲心反手想要制住顧雲的咽喉,顧雲早有防備,採用貼身戰術,身子一低,右手抓住曲心的腰帶,肩部頂住她的腹部,一個用力,曲心被扔出了屋外。

  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除了卓晴,誰也沒有想到這麼瘦小的女子居然把人就這樣扔了出來。

  回過神來,守在一旁的衙役趕緊上前,將曲心狠狠的按在地上。

  美麗的臉因為不甘心而扭曲著,顧雲專走到她身旁,平靜的說道:「想幫曲澤洗刷冤屈,不應該用這樣的方法,你本來是一個受害者,現在卻讓自己成了殺人兇手。」

  「他們兩個該死!成王敗寇,我輸了,沒什麼可抱怨的,只可惜沒能找出幕後黑手!我死不瞑目!!」曲心用力的扭動著身子,彷彿感覺不到痛一般,嘶吼的叫囂,在夜空裡迴響。

  身上被捆著一圈又一圈的繩索,那道清瘦的身影在一群衙役的押解下,顯得更加單薄,等待她的,是殺人償命的結果。

  想起那個女子溫柔的眼,在花草面前的那份恬靜,述說往事時的悲苦,還有剛才的猙獰,卓晴心理的感覺不知道是酸還是澀,抬頭看著今夜格外澄明的滿月,卓晴低歎:「每一個案子背後,都有一個故事,一段緣由,有些人甚至是可悲的,可憐的。我想,我還是比較適合驗屍,面對的永遠是冰冷的屍體,只需要如實記載他的死亡過程。」

  走在前方的背後微微一怔,顧雲停下腳步,沉聲回道:「如果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正義的,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去賞善罰惡,這個世界將失去正在的正義。既然制定了規則,每個人就應該去遵守,違反了,就要受到懲罰,不管他背後有多少無奈,多少辛酸。」

  平靜的聲音聽起來並不激昂,卻是一字一句都那麼堅定,卓晴輕笑的搖搖頭,回道:「你永遠都這樣黑白分明。」

  顧雲沒有在說什麼,兩人並肩走在這異世的月夜中,心思各異。

  ***

  刑部大牢

  暗黑的監牢裡,只有走道上有幾個燒得啪啪作響的火把,微紅的光線下,兩個女子一坐一站,冷視著對方。

  「你有什麼話要和我說?」顧雲看著監牢裡,一臉平靜的女子。她在兩人交手之時,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我有話單獨和你說」,所以她來了。

  曲心背著石壁,輕哼道:「你放心,我不是要讓你為我求情。我做過什麼,自己很清楚,殺人償命,沒什麼可抱怨的,但是我不甘心,我哥哥是被冤枉的,我想請求你們,幫我找出幕後的真兇。」

  「你可以放心,這件事已經死了這麼多人,我一定不會讓幕後主使逍遙法外的。」雖然這個案子的殺人兇手已經找到,但是她也不會就此打住的。

  盯著顧雲堅毅的眼看了好一會兒,曲心從黑色勁裝的裡中,翻出了一張折得非常整齊的紙條,遞給顧雲。顧雲接過,問道:「這是什麼?」

  雙手環在胸前,曲心解釋道:「我隨時都可以殺了楊碌,但是卻選擇嫁給他,就是為了要找出他身後的主使者,但是這些年來,除了李志,他沒有和任何可疑人物接觸,而他最寶貝的,就是這張紙。」

  顧雲打開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但是全部都是「左左右右,前前後後」幾個字,反反覆覆,完全看不出是什麼意思,難道是類似摩爾密碼一樣的信號暗語,還是需要結合例如五行八卦,玄妙術數才能解開?!

  「一年前我已經發現了這張紙,但是想了一年,還是沒能明白,上面的意思,我想,你或許能夠參透。」她研究了這麼久,也沒有用,她只能將希望寄託在眼前這個聰明而敏銳的女子身上了。

  顧雲看的一頭霧水,她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或許可以問問晴,他媽媽是國學教授,說不定她能明白。

  「你走吧。」

  顧雲抬起頭,就見曲心已經背對著她,躺在石床上,一副不願與她多談的樣子。

  顧雲也沒有說什麼,也不能說什麼,沒有人可以安慰她,她能做的就是盡快破這個案子。

  ***

  第二天中午卓晴和顧雲和單御嵐他們會合之後,在敖天的帶領下,一行人趕到了京郊外的巖洞,在洞外檢查了一遍各個出口,果然是曲澤所在的地方最方便進出岩洞。

  在洞外沒有什麼發現,幾人又走入洞中,巖洞內四通八達,但是都是狹窄的小路,最深處有一個半個足球場大小的洞穴,裡邊很潮濕,壁上還不時的滲出水來,可以很清楚的聽見潺潺的流水聲,仔細看去,洞穴一側,就是一條七八米寬的地下暗河。

  顧雲蹲在暗河邊,輕敲暗河邊堅硬的石塊,微瞇著眼,看向河底細小的沙石,在洞穴裡,也可以找到這樣的小石塊,抓起一些在手中輕捏,石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之後,在手中慢慢碎裂,顧雲看著手中的粉末,低聲叫道:「你們過來看。」

  聽見她的叫聲,一行人都圍了過來,就看見她蹲在一小堆沙土前,認真的盯著手中的石粒,乾荊不解,問道:「一些沙石而已,有什麼問題?」

  他在牢裡,一直聽說這個叫青末的女子如何如何厲害,就連一向不屑理會任何人的敖天對她似乎也變現出佩服,他今天才跟過來,就是為了看看是如何的斷案如神,但是這一堆沙石能有什麼可疑之處?

  輕拍掉手裡的細石,顧雲指著這段暗河裡厚厚的一層沙土,回道:「問題是這裡是可溶性岩石受水的溶蝕作用後形成的巖洞,不應該這樣有這種細小的沙石存在,而且看起來還不少。」

  「你的意思是,這些沙石是有人故意運進來的。」單御嵐瞇眼看去,光線雖然不太好,但是也還是能看出這段水域比前面洞口處的河段河床要高很多。

  仔細看來,確如顧雲所說,就是這個大洞穴旁邊的暗河裡,有很多細小的沙石,與上游有明顯區別。乾荊蹲在暗河邊,自言自語道:「這麼個偏僻的巖洞,運沙石進來幹什麼?」

  顧雲心中已經隱隱猜出事情的原委,笑道:「你們不覺得奇怪嗎,當時那麼多人馬在搜索,居然沒有找到運送黃金的馬車,這世上沒有什麼不翼而飛的事情,一切都只是障眼法。」

  旁邊潺潺流動的水流讓卓晴眼前一亮,回道:「這裡地下河豐富,水系發達,本身就是個匿藏黃金的好地方。」

  顧雲點頭:「對,只要將黃金傾倒入地下河,用沙石掩埋起來,等到風聲過後,再將黃金挖出運走,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覺。當年看到的車轍不是將黃金運送出去留下來的痕跡,而是把沙石運入洞中的證據。」

  單御嵐蹲下身子,抓起地上鬆軟的石塊,卻感受到綿軟的觸感,她分析的或許真有些道理,這樣就能解釋黃金是如何在眾人追查下不翼而飛的,但是證據呢?

  乾荊顯然也和他有著一樣的想法,回過頭,乾荊說道:「你只是猜測而已,就算是真的,都三年了,黃金早該運走了,一些細沙根本不能證明你說的想法。」

  顧雲還沒開口,已經鑽過洞穴旁的小洞,在下游的考察了一番的卓晴笑道:「那倒未必。這麼多的黃金傾倒入地下河,不可能挖得乾淨,而這條地下河,水流豐富,一些細小的金塊會隨水流向下游,現在應該還能找到一些。」

  乾荊一拍大腿,叫道:「現在下水查看就知道有沒有黃金了!」

  卓晴立刻點頭,微笑的看著乾荊,回道:「我也是這個意思。」

  她這是什麼眼神……看得人起雞皮疙瘩,乾荊低叫道:「你不是讓我下去查?」

  卓晴雙手環在胸前,唇角輕揚,哼哼道:「難道我去?」

  「……」

  地下河的冰涼,不要說女子,就是健壯的男子也未必挺得住多久,乾荊知道自己又是明知故問了,訕訕的撇撇嘴,慢條斯理的動手解下外套,脫下鞋襪……

  「噗通!」

  乾荊還在磨蹭,只聽見一聲水花四射的聲音,敖天墨黑的身影已經一頭扎入了暗河裡。

  乾荊衣服鞋襪都脫好了,站在岸邊顯得有些尷尬,卓晴白了他一眼,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暗河中那道黑衣銀髮的身影上。

  現在在穿上衣服又太丟臉了,乾荊輕咳一聲,訕笑道:「我的水性比較好,下游水深,我去那找找看。」

  沒人理他,乾荊一溜煙穿過小洞,一頭扎入下游的暗河中。

  敖天在水中潛游了很久,才浮出水面,顧雲急道:「怎麼樣?」

  敖天臉色暗黑,沒有說什麼,只是沉默的搖搖頭。

  卓晴和顧雲對看一眼,難道是她們想錯了?

  單御嵐倒是很有信心的樣子,說道:「再找找看,岩洞細縫裡比較容易殘留黃金。」

  敖天再次潛入河中,黑衣在水波中,幾乎看不見他身在何處,好在銀亮的髮絲反射出點點光芒,還能辨別出他的位置。

  這次的時間更久,就在卓晴有些擔心他出了什麼意外的時候,敖天終於再次破水而出。

  「找到了嗎?」

  敖天喘著粗氣,沒有回答,只是將剛剛在沙石掩埋下找到的東西扔上了岸。

  一道橙黃的流光過後,是滴滴答答金屬翻滾的聲音,幾人圍上去一看,果然是一塊果核大小的碎金。這塊金子應該是傾倒入河中的時候,被擠壓碎裂的。

  單御嵐仔細查看了金塊的表面,在一角看到了半個官字,應該是官銀的印戳。揣著金塊,單御嵐看向顧雲,說道:「果然有黃金,而且還是官銀,你的猜測應該是對的。」

  當年果然是用這樣的方法將黃金匿藏在地下河!

  「喂,你們快過來,看我找到了什麼!」幾人還在研究著金塊,乾荊興奮的聲音從下游傳來過來。

  幾人趕到下游,就看見乾荊笑得開心的舉著手中明晃晃的金錠子,大叫道:「五十兩黃金耶。」想不到地下河還真有黃金,將金錠子放在岸邊。

  單御嵐撿起乾荊找到的黃金錠子,這塊比較完整,能清楚的看見金錠子下面清楚的印著「國庫官銀」的印戳,這枚金子,確定是當年丟失的黃金無疑。

  將黃金握著手中,單御嵐微沉的聲音緩緩說道:「既然有了黃金案的線索,我立刻上報朝廷,重新徹查此案。」

  ***

  手中拿著曲心給的紙,顧雲和卓晴研究了半天,覺得這有可能是一張地圖,在楊碌經常出沒的地方找了一圈,毫無所獲,兩人又來到了將軍府。

  跟著顧雲一起,兩人走進將軍府,入門時,兩排士兵紛紛將原來矛尖指向前方的長矛收了回來,立在身側,肅穆恭敬的叫道「夫人。」

  卓晴差點摔倒,斜睨了一眼身旁故作沒有聽見的女人,笑道:「夫人?」她原來還擔心雲在將軍府的處境,敢情是她是杞人憂天了,人家的身份可不低啊,能讓守門的士兵都稱呼她夫人!還是夙凌授意的?她錯過了什麼好戲嗎?!

  顧雲乾咳兩聲,敷衍的回道:「將軍府沒有女人你不是不知道,他們瞎叫的。」

  瞎叫?!這話的意思是不是說將軍府沒有女人,所以是個女人就是夫人?原來將軍夫人這麼好當!卓晴翻了個白眼,她以為她換了個身體,智商就會和胸圍成反比了嗎?!

  「開始吧。」兩人站在正門處,拿出紙片,對著上面所說的方向,一路走進去,才走了幾個轉角,兩人似乎都更有信心了,因為到目前為止,上面所說方向在將軍府裡居然都是有的,就像前一個路口,只有右轉這一條通道,結果紙上果然寫的是右,或者這次她們找的方向是對了。

  又有一對巡府的士兵迎面走來,看見顧雲立刻恭敬的叫道:「夫人。」

  顧雲只是輕輕點頭,當作回應。

  這是第幾隊了?用力拍了一下顧雲的肩膀,卓晴戲謔的笑道:「你在這混得還不錯嘛!」卓晴也不得不佩服,將軍府的守衛還真夠森嚴的,她就沒見過相府有人這樣巡視。

  顧雲配合的晃晃拳頭,笑道:「是混的不錯,用武力說話的地方,我比較容易適應。」

  卓晴一臉了然:「原來如此……」但是再看她那嬌小的身材,比柴火還細的胳膊,想像她和一群牛高馬大的男人對打,卓晴忍不住又大笑起來:「老天爺這玩笑開得真是好啊!」

  顧雲受不了的快走了幾步,兩人東拐西拐,走了好久,還在將軍府裡邊繞,卓晴歎道:「將軍府還挺大!」就是不明白,將軍府為什麼要建得這麼曲折,第一次進來的人說不定還會迷路,這是為了提高安全係數嗎?!

  「嗯。」低頭看了一眼接下來的方向的指示,顧雲眉頭緊緊的蹙在一起,說道:「按這個方向走,前面應該是練功場。」

  這是什麼表情,卓晴好奇笑道:「那是什麼地方?讓你的臉都皺在一起?」

  顧雲聳聳肩,賣關子的回道:「到了你自己看。」

  左拐之後,是一扇小門,推開門一看,眼前豁然開朗,只是面前的一幕,還是讓卓晴不自覺的睜大了眼,她終於知道,剛才雲的臉色為什麼這麼怪了。

  「天……這也太……香艷火辣了吧……」

  不遠處,是一大片空地,大約四五個足球場這麼大,上面密密麻麻,卻十分整齊的站著少說兩千多人吧,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他們全都沒穿上衣,遠遠看去,白花花的一片,不對,常年被太陽烘烤,應該是古銅色的。

  她不是沒看過裸男,這是像眼前這麼……震撼的景像她還真沒怎麼看過,只是太陽這麼大,這樣曬他們不能難受?!

  不解的看向一旁似乎早已習慣的顧雲,卓晴問道:「他們這是在練兵?為什麼不去軍營練?」有誰會在家裡練兵的!

  「這些都是夙將軍的精兵,練功場是夙凌弄出來秘密訓練前鋒和研究陣法的地方。演練成功了才會拿到軍營去操練士兵。」一開始她也不理解,後來聽夙羽解釋之後,才明白夙凌的用意。

  卓晴瞭然的點點頭:「難怪將軍府沒有女人。夙凌這麼年輕就能成為鎮國將軍,果然有一套。」這一群大男人沒事在府裡晃悠,還是沒有女人比較好!

  「你很欣賞他的樣子?」她到底見過夙凌幾次就對他讚譽有加,她怎麼沒有發現那個冰塊男有什麼好的地方?!

  卓晴大方回道:「我承認對他印象不錯,而且我覺得他和你很般配,你不妨考慮考慮,你肯定不會給人做妾的,像這樣優秀的男人又還沒老婆的可不多。」

  又來了!!她瘋了才會繼續和卓晴討論這種沒有營養的東西!低頭盯著手中的地圖,顧雲直接岔開話題:「進去吧,如果沒有走錯地方,我們要找的東西應該就在裡邊。」

  卓晴瞇眼看去,只見一個高大的男人一邊往身上披衣服,一邊朝著她們的方向跑過來,速度很快。顧雲抬起頭,夙羽已經跑到她們面前,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通嘶吼:「你們怎麼來了!!練功場不許女子進出,你們快出去!!」

  簡直廢話,她都不知道來過多少次了!顧雲鬱悶的回道: 「你以為誰稀罕看你,我要進去找東西。」

  伸出手擋住她們的去路,夙羽急道: 「找什麼,我幫你找。」今天做的是耐熱的訓練,裡邊的男人可都沒穿衣服,她們兩個姑娘家,進去做什麼!!

  夙羽擔心的問題,在顧雲和卓晴意識中這並不是問題。他死擋著不肯讓,顧雲有些不耐煩了: 「你不懂,讓開,不然我動手了!」

  本來就被太陽曬得心浮氣躁,夙羽也忍不住吼道: 「動手就動手,誰怕誰!」

  她不要老是以為自己多厲害,要不是看她是個女子,他早就對她不客氣了,說話間,兩人還真的動起手來。

  夙羽一擊直拳襲來,顧雲靈敏的微微側身,輕鬆閃躲,夙羽身材高大,顧雲並不主動接他的拳腳,一直靈活的躲閃著,顧雲採用的是近身防禦,夙羽每一下都用盡全力,不一會,出拳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顧雲趁機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拳擊中他的前胸,夙羽吃疼踉蹌後退幾步,越發的不甘心,一個猛衝,夙羽朝著顧雲使出一記他的絕招,落雲拳。

  這套拳法變化極快,且每一拳力道也極強,顧雲立刻後退,想要閃身躲避,眼角卻看見卓晴正站在她背後不遠處,她一閃,如果夙羽來不及收手,晴絕對受不起這一拳。

  沒有時間多想,顧雲也有接下這一拳,正要出手,一隻長臂忽然介入,隔開了夙羽,微怒的聲音也赫然響起: 「三弟,你鬧夠了沒有。」

   「我……」手被緊扣著,夙羽心中雖然依舊氣惱,但剛才他確實有些失控,瞪了顧雲一眼,他訕訕的放下手。

  男子轉過身,對著顧雲禮貌的笑道:「嫂子你要找什麼?」

  卓晴眼睛一亮,這人長得……怎麼說呢?俊秀自不必說了,夙家人長得都不錯,他給人的感覺就是斯文!對,斯文,一股濃濃的書卷氣,他額頭上也是一層薄汗,但是比起夙羽,他硬是多了一份清爽宜人的氣質。

  看見他,顧雲語氣顯然好了一些,回道:「現在還不方便說,我在找一個案子的重要線索,有可能就在練武場裡邊。」

  男子輕輕一笑,回道:「好吧,您稍等。」

  說完男子走到練功場下,大聲回道:「今天就練到這裡,散。」

  數千人整齊劃一的大聲回道:「是。」

  聲音大得卓晴忍不住後退了一步,隨後幾千人迅速集隊,朝四個方向跑步離開,不一會兒,原來還全是人的練功場空空如也。卓晴暗嘆,果然是精兵,軍紀嚴明,她今天算是見識了。忍不住靠近顧雲,卓晴低聲問道:「他是誰?」

  顧雲倒是沒有壓低聲音,自然的回道:「將軍府的二公子,夙任。」

  「這人貌似比很難對付。」一副書生的模樣,在軍中的威望卻也不低的樣子,這種越是內斂越是無害的人,才越是難纏。

  顧雲白了她一眼,回道:「真是好眼力。」這不是廢話嘛!

  夙任朝她們走過來,說道:「嫂子請吧。」

  反正他都已經把人遣走了,她們就好好找吧,希望這次不會失望。

  拿著那張紙,按照上面的方向和距離,他們從練功場的左邊走到右邊,又從右邊走到練功場的後面,夙羽一直跟在她們後面想看看她們到底找什麼,但是走了這一圈下來,終於受不了的問道:「繞來繞去幹什麼阿!?再過去就是山林了。」

  還有最後幾個指示了,顧雲和卓晴對看一眼,兩人還是決定走到最後看一看。

  一行人繞過練功場,走進一片樹林,又走了好一會,終於在一棵大樹前面停了下來。

  卓晴擦擦臉上的汗,喘道:「應該就是這裡。」難怪楊碌要寫這個東西,這麼多樹,實在不好找,不過他為什麼要東繞西繞,讓她們找了這麼久!

  卓晴撐著樹幹休息,顧雲半蹲下身子,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哪裡有異狀,估計楊碌埋這東西已經有很長一段日子了,從地上撿了幾塊適合的石頭,分別拋給身旁的兩個大男人,不用她說,他們也應該知道了吧。

  兩人對看一眼,認命的蹲下身子,圍繞著這棵樹,挖了起來。

  卓晴失笑,估計也只有雲敢叫兩個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幫她蹲在地上挖東西了吧。

  一會之後,夙羽最先有發現,叫道:「真的有東西。」

  幾人圍了過去,在一個不到一尺的坑裡,埋著一個木盒,表面被泥土和水分侵蝕,已經有些腐爛,木盒倒沒有上鎖,顧雲輕輕拿起木盒打開,裡邊又是一張泛黃的紙,不會又是一張莫名其妙的圖吧!

  展開紙張,幾人都湊了上去,看了紙上所說的內容,幾人沉默了好一會,最後顧雲小心的將那張紙摺好,嘆道:「請單御嵐到府裡來一趟吧,這件事他出面比較好。」

  ***

  將軍府正廳

  單御嵐盯著手中的薄紙,上面詳細記載了楊碌所知道的關於黃金案的始末,背後的主使者,居然是當年刑部侍郎平然,他早就與西北亂賊有染,作案的方法與青家小姐所猜測的如出一轍,先將曲澤打暈,再運沙石入岩洞掩蓋倒入暗河的黃金,風聲過後將黃金分批運入西北亂賊處隱匿。

  但是昨日向皇上回稟黃金案之後,他已經查閱了有可能涉案的幾位大人這三年來的情況,都沒有什麼可疑之處,平然也在其中,但是他的公正廉潔是出了名的,他會是這樣的人!?

  單御嵐有懷疑是很正常的,顧雲建議道:「楊碌已死,這份證據並不能作為平然定罪的有力證明,但是已經幫我們將目標鎖定。」

  找證據證明他是否有罪總比毫無頭緒的瞎找來得容易吧!

  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單御嵐隨即又蹙眉說道:「平然現已是正三品官員,沒有確實的證據要提審他還需皇上御准才行,我現在立刻進宮面聖。」

  才剛走了兩步,單御嵐又遲疑的停了下來,一直靜坐一旁的夙任了然笑道:「單大人不用擔心,我已經安排了人暗中在平府外把手,平然不可能有機會逃走。」

  單御嵐微怔,他還沒說,他竟已知曉他的憂慮,夙家人果然個個都不簡單。

  「報!」

  一道簡潔的通報聲從門外傳來。

  夙羽坐在最靠門邊的位置,也沒有叫他進來,隨口問道:「什麼事?」

  小兵在門外朗聲回道:「平府內出現異動,據查證,平然服毒自盡了。」

  「自盡?!」

  屋裡的所有人幾乎都是一驚。

  「怎麼會這樣?!」卓晴吶吶自語,為什麼每次都在她們覺得有一點進展的時候,就會發生這種事!又或者平然根本不是自殺的,他也不是幕後主使,只是一枚旗子!

  眾人各有所思,顧雲嘆道:「單大人,先進宮向皇上回稟黃金案的事情,畢竟現在死的是一個三品官員。我們去平府查看平然的屍體。」

  「嗯。」現在也只能先這樣了。

  ***

  夜

  一樣的將軍府大廳,不同的是這次夙羽瞪著眼前的聖旨,叫道:「慶典之前將黃金全部追回?!離慶典開始只有兩個月而已,往返西北佩城都要二十日,皇上的意思是要我們在一個月之內解決西北亂賊?這不太可能吧?!」

  單御嵐入宮回稟案情,回來時卻給將軍府領回來了一張聖旨,什麼時候他們也要去做這種剿匪的事情了?!盯著手中沉甸甸的明黃絹布,夙羽毫不掩飾心中的不滿。

  「此時出征事關重大,若不是如此,皇上也不會動用夙家軍,任命夙凌將軍為帥了。」單御嵐也很無辜,今日他入宮回稟案情的時候,皇上正好在詢問鎮西將軍樓穆海上表西北亂賊近兩年來大肆購買軍備的事情。

  一得知國庫的黃金居然被運往了西北,而他們竟然就是用國庫的金子在購買軍備擴充勢力,皇上震怒,立刻下旨命夙家軍前去剿匪,他也只能領旨前來了!

  「對了!夙凌呢?」卓晴來了大半天了,也沒見過夙凌的影子阿!

  夙羽煩躁的搖搖頭,回道:「大哥出去喝酒了,沒事的話三五個月他都有可能不回來。」剿匪這種小事也需要調遣大哥前去,也不知道皇上想什麼!

  聖旨上寫明了任命夙凌為帥,若是他不去,那就是抗旨!

  單御嵐正要提醒他們,夙任已經先一步說道:「沒關係,明日我帶三萬精兵先趕往西北,同時命人快馬加鞭去尋大哥,讓他直接去往西北,在佩城會合,這樣應該不算有違聖旨吧。」

  單御嵐失笑點頭,自己真是杞人憂天了。

  「這個案子就這樣子了結了嗎?」這是卓晴比較關心的,今天她去查看過屍體,死者確實是自盡死的,但是為什麼他偏偏在這個時候自盡,是她們打草驚蛇了嗎?

  單御嵐一向剛正的臉上,也顯露出了無奈:「平然已死,他還留有遺書,上面把黃金案的始末說得清清楚楚,罪責一併承認了,黃金的去向也已經明瞭,這案子,只能到此結束。」皇上目前最關心的是黃金何時能追回,亂賊何時能滅。

  卓晴看向顧雲,她以為顧雲會很執著在這個案子上,誰知她只是淡淡的回道:「什麼證據和線索都斷了,而且目前的證據已經組成了一條完整的證據鏈,這個案子目前看來只能這樣。」她遇到過無數這樣表面看來一切都圓滿實則讓人存疑的案件,結果都是一樣的,那就是結束,因為辦案講求的,是證據。

  手上還有很多案子要查,單御嵐拱手說道:「告辭了。」

  伸了伸腰,卓晴也準備離開了,這段時間一直跟著顧雲查黃金案,她還真有點累了,正想跟顧雲說先走了,顧雲忽然看向夙任,問道:「明天就出發嗎?」

  夙任停頓了一下,並沒有馬上回答她,夙羽聽見她的問話已經急道:「你不是也要去吧?!」

  「嗯。」顧雲大方點頭。

  夙羽立刻吼道:「不行!」

  雙手環在胸前,顧雲冷冷的睨著他,笑道:「你覺得你擋得住我?」她早就把將軍府的地形和崗哨安排摸了個遍,到時夙任又不在府中,要走要留,誰能擋得住她?!

  夙羽雖然嘴上不願意承認,心裡卻明瞭自己不可能困得了她,隨便找了一個藉口,急道:「軍中不能有女人!!」

  顧雲聳聳肩,無所謂的回道:「那我不入軍營就是了。」她去佩城的目的一是黃金案已經完結了,她在將軍府很無聊,二是她也想乘機多接近夙凌,打聽出八卦盤的所在。

  「行軍打仗是很危險的事情,不是鬧著玩的!」她一個女人會點武功老是湊什麼熱鬧了!

  「我有說我去就是為了玩嗎?!」玩只是她很重要的目的之一!

  「你!」夙羽氣結!

  「嫂子如果一定要去的話,明日隨軍一起出發吧,單獨行動總是不好。」以她的性格不讓她去是不可能的,還不如把她安置於可控制的範圍內來得安全。到了佩城,她就是大哥的責任了!

  「二哥!」夙羽怒瞪著他。

  「好。」顧雲倒是欣然接受。

  事情已成定局,夙羽不服氣的哼道:「那我也去!」

  輕拍著他的肩膀,夙任笑道:「慶典將至,你不留下來,將軍府豈不是沒有主人!」

  夙任都這麼說了,他也只能留下,心裡很不舒爽,夙羽負氣離開。

  夙任眼中劃過一抹異色,看來真的不能讓三弟再和青末多接觸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3 12:40 AM

第二十七章 狡猾的亂賊(上)

  皇城外,駐軍營地。
  
  偌大的空地上,兵將已經列隊完畢,艷紅色的旗幟上大大的夙字看著有些刺眼,顧雲微微瞇眼看去,正好看到冷蕭站在前面不遠的隊列中。感受到她的目光,冷蕭也看了過來,看清顧雲,冷蕭一向冷漠的唇角竟是揚了揚。
  
  顧雲也淡淡地回以一笑,卻沒有再走近隊列。夙任和一名看起來五十開外的男人站在隊伍的前面,不知道在談著什麼,顧雲也沒興趣聽,習慣性地穿著黑色勁裝,微瞇著眼半靠在營地的旗桿旁,等著他們集結完畢。
  
  「夫人真的來了!」一道響亮的笑聲在耳邊響起,顧雲無奈地睜開眼,韓束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耀眼的陽光都被遮掩不少。

  「聽說夫人要一同前去圍剿亂賊,我還以為聽錯了呢,想不到你居然真的在這。」韓束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不知道自己的大嗓門已經成功地將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到了他們的身上。

  軍中不少士兵都聽說過將軍夫人與副將比試的事情,對這名奇女子好奇得緊,但是第一眼看過去,無不對傳聞懷疑起來,那個乾乾瘦瘦的女子會是那些新兵口中的魔鬼教頭嗎?!

  「嫂子。」夙任和那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一起走了過來,夙任笑著介紹道:「這位是鎮西將軍樓穆海,樓相的父親。」

  這人是樓夕顏的父親?!不太像,她所見的樓夕顏是個清潤優雅的男人。這位鎮西將軍方臉虎目,身型魁梧,一身的硬朗,一看就是那種固執而且難以相處的人,與將軍府這些莽夫們的氣質比較相向,實在不能和樓夕顏聯繫在一起。

  「樓老將軍,她是我大哥的妻子,青末。說起來,我們倒算是成了親家了。」

  顧雲在打量樓穆海,樓穆海也暗暗打量眼前的女子,她就是青靈的妹妹吧,骨瘦嶙峋的身材,不男不女的裝束,若是一定要說特別的地方,那雙眼倒算得上清冽乾淨,只不過這樣的女子如何能得到夙大將軍的青睞?

  對於夙任所說的親家,顧雲和樓穆海都一副不予置評的樣子。

  夙任自己討了個沒趣,不過他卻不以為意,樓夕顏請柬已經發了,一個月後大婚,新娘就是青靈;而冰煉選擇了青末,也就是夙家選擇了青末,大哥沒得反對,這親家是結定了。

  指著身後一輛寬敞舒適的大馬車,夙任說道:「嫂子,大軍準備出發了,你上馬車吧。」第一次有女眷隨軍,他還真不知道需要準備些什麼。

  顧雲看都沒看夙任所指的那輛馬車,直接回道:「我和你一樣,騎馬就行。」

  他知道她不是嬌弱的千金小姐,但是畢竟是十來天的路程,夙任勸道:「路途遙遠……」

  不等他說完,顧雲朗聲打斷:「若是我做不到與你們一樣,便沒有資格要求與你們同行,這點路程我還不放在眼裡。馬車不必了,出發吧。」

  好狂妄、好囂張的女子!

  這是所有人的心聲,不過下面的士兵聽得越發的好奇,這位將軍夫人到底有什麼能耐敢口出狂言,樓穆海則是滿臉不屑,等到她在馬上顛簸兩天,雙腿發麻之後她就會知道自己有多可笑,到時候哭都沒用!

  好吧,她說騎馬就騎馬,夙任也不再強求,對著一旁的小將點點頭,小將牽來一批高大的純黑駿馬,黑馬四蹄修長健碩,皮毛油光可鑒,馬匹的背脊高度都差不多有顧雲那麼高。

  顧雲輕撫著馬頭,心裡有些興奮,她以前學騎術的時候是普通的馬匹,這種純血種的馬一直是她的最愛,今天可以如願以償了。

  「夫人。」正當顧雲要上馬一試的時候,又有一名將士手中捧著一個木盒,雙手送到她面前,只不過那手抖得木盒都快要掉了。

  顧雲有些納悶,她有這麼可怕嗎?他抖什麼?!

  對於她來說,冰煉只是有些涼而已,但是對普通人來說,那可是徹骨的寒冷,即使隔了木盒也一樣凍得要死。

  打開木盒,裡邊躺著的果然是冰煉,輕輕撫上劍身,那淡淡的涼意很是舒服,她心裡真的愛極了這把劍,但也一直多有顧慮,既然它似乎是有靈性的寶劍,那麼她就問問它的意見吧。

  拿起冰煉,顧雲將它握在手心,在心裡默念道:「冰煉,你是否真的願意與我相伴?!如果你願意就動一下。」

  劍身可以說是猛烈地震了一下,顧雲嚇了一大跳!這一次她是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了冰煉是有意識的,它完全可以明白她說的話!這太神奇了!

  五指緩緩收緊,顧雲此刻已經有了決定,既然冰煉也願意與她為伴,那麼她們就一起結伴同行吧。

  一手拿著冰煉,單手扶著馬鞍,顧雲漂亮地翻身上馬,對著夙任說道:「走吧。」

  她終於肯接受冰煉了!真是太好了!家中的老頭們應該好好地感謝他才是!

  「出發。」夙任一聲令下,三萬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朝著西北方向前進。

  ***

  西北邊陲京離京城的距離果然還是十分遙遠的,大軍緊趕慢趕,還是花了十一天的時間。這十多天來,顧雲果然都是在騎馬,與夙任、韓束他們毫無二致,晚上也是在隨意搭建的軍棚中入睡,吃著乾糧度日,由始至終沒有抱怨過一句,而且看起來還是一樣的精神奕奕。

  她這十多天來的表現不僅獲得全軍戰士的尊重,也獲得了樓穆海的認同,這女子不錯!青家在皓月也算得上是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女兒卻沒有半點嬌奢之氣,難怪夙凌會看上她!

  自從進入西北境地之後,滿山滿野的都是樹叢、峽谷,溪流、小河也隨處可見,空氣中的濕度明顯大了很多,尤其現在正值夏季,悶熱的空氣讓人受不了。

  官道兩旁,是茂密的樹叢,一眼看過去,竟是看不到邊。太陽已經漸漸西沉,估計不到半個時辰天就會完全黑下來。

  韓束合上地形圖,對夙任說道:「再往前六十里就是佩城了。」趕一趕,今夜應該可以到達佩城。

  夙任忽然停下馬,問道:「樓老將軍,由此到佩城都是這樣的地形嗎?」

  樓穆海點頭回道:「嗯,前面還有一條很長的山谷,穿過山谷再走十里就到佩城了。」

  夙任斂眉思索了一會,下令道:「天色不早了,今天先在此紮營。」

  「是。」

  韓束有些奇怪,按照這樣的速度,再過兩個時辰就能到達佩城了,夙任為何要在此紮營?!心中雖有疑問,但是現在夙任是主帥,軍令如山,他說紮營就紮營!

  營地紮好,天色也已經完全黑了,主帳內,夙任、韓束、樓穆海圍坐在一張大桌前,顧雲手裡拿著一塊白布,輕輕擦拭著冰冷雪白的劍身,眼睛不看他們,耳朵可沒閒著,他們說的話,她一字不漏地全聽進去了。

  「樓老將軍,您駐守西北時日最久,與亂賊周旋多年,先給我們說說佩城與亂賊的情況吧。」

  「好。」樓穆海點點頭,認真地講述道:「當年先帝沒有攻下這塊土地時,佩城與附近的幾個城鎮都是些蠻荒小城,一直歸永穆族管轄,族長就是他們的首領。後來先帝想把穹岳與臨國交界的這一小塊地方納入穹岳,一場為期兩年的對戰之後,大多數地方被攻陷,永穆族長帶著那些不願受降的居民退入了西面那片森林裡。先帝曾派兵兩萬,想將他們一網打盡,結果都未能如願。永穆族人不時出來搶掠邊關貨物,反抗朝廷,也因為這樣,朝廷才會在佩城設鎮西將軍一職。」

  韓束奇道:「這麼多年來,你都沒有圍剿嗎?」

  樓穆海臉色一暗,歎道:「不是我不圍剿,實在是……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據他所知,鎮西將軍統領三萬將士,一些落草為寇的亂賊竟然會讓他無能為力,夙任追問道:「怎麼說?」
  
  樓穆海一臉無奈地回道:「他們平日都匿藏在森林裡,我曾三次派兵進入森林圍剿,不但未能將他們殲滅,反而是我軍死傷慘重。不得已,我只能派兵駐守在森林外圍三里處,一旦他們集結而出,再加以圍堵。不過近兩年,我發現他們出來掠貨的次數少了,而每次出現時,兵器軍需一次比一次精良,故此我才會急著入京上報。」

  不過是一片樹林而已!韓束不認同說道:「他們生活在那片森林裡,平日生活所需總需要補給吧。你大可以堵住出口把他們圍死在裡面。」

  「我早已試過了,可惜森林之大,根本圍不完,不知他們從哪條路徑出入。」那片森林深不可測,也不知道有又大,怎麼可能圍得住!

  一直不出聲的顧雲忽然問道:「有沒有那片森林的地形圖?」
   看了顧雲一眼,迎著她冷凝清明的眼,樓穆海最後還是回道:「沒有。說來慚愧,就連那些亂賊到底有多少人,我也不得而知。他們藏匿在森林中,從不曾傾巢而出,據我所知,人數已不少於一萬。」

  樓穆海竟連對方多少兵力都不知道麼?!本來以為只是些小賊,三萬精兵足矣,現在看來,要棘手得多。

  夙任問道:「他們的首領叫什麼名字?」這個總不會也不知道吧?

  說起這個,樓穆海顯得有些惱,沉聲回道:「穆滄,他是死去族長的子嗣,他的手段要比他爹更加厲害,只可惜我未有機會與他正面交鋒,他的兩個左右手無極、言歌已經叫我焦頭爛額了。」

  連手下就已經把一個鎮西將軍搞得焦頭爛額?韓束冷哼一聲,嗤道:「當真如此厲害?我倒不信了!」

  樓穆海有苦說不出,他剛來駐守的時候也是百般不信,結果還不是一樣束手無策!

  韓束一副等不及立刻去衝鋒陷陣的樣子,顧雲失笑,說道:「韓束,你沒有聽明白樓老將軍的話,若是在大漠戈壁,一馬平川之處,我絕對相信,以你的戰績和夙家軍的勇猛,任何敵人都可以不放在眼中。但是這次不同,我們要面對最可怕的敵人,不是亂賊,而是那片神秘莫測、寬廣無垠的雨林!」

  天時地利,人家佔了兩樣,這場仗只怕難打了!

  樓穆海驚愕地瞪著顧雲看,他剛剛只說了幾句,她就已經抓住了他們真正的敵人,那片該死的雨林!!這一點是他在西北平亂兩年後才深刻認識到的。這女娃娃不簡單啊!

  顧雲被樓穆海瞪著莫名其妙,此時帳外傳來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和低吼聲。

  夙任隱隱覺得不對勁,還沒開口問,帳外傳來一聲急促的稟報聲:「報!軍中糧草忽然著火。」

  糧草失火?!

  帳中的四人刷的一起站了起來,兩軍交戰,糧草先行,若是沒有了糧食,他們等於不戰而敗了!

  四人衝出帳外,夙任急道:「現在糧草如何?」

  「此刻正在撲救。」

  顧雲瞇眼看去,遠處火光不大,她記得糧草足足裝了三十多輛馬車,這點小火光,情況並不嚴重,但是無緣無故為什麼會著火呢?!如果是有人縱火,火勢也不該這麼小,還是說……

  心中劃過一個念頭的同時,手中的冰煉猛地震了一下,顧雲警覺地抬頭,只見一道暗銀色的流光朝著夙任的胸口直直射出,顧雲大叫一聲:「小心!」

  用力揚起手中的冰煉迎向那抹流光,只聽見「叮」的脆響,顧雲虎口一麻,一隻大約三寸長的短箭匡噹一聲落地。

  忽然變故讓幾人都是一怔,此時一抹黑影朝著樹林深處跑去。

  「那邊!」韓束發現了他,大喝一聲的同時,人也追了過去。

  顧雲大聲急道:「韓束不要追!」

  窮寇莫追!再說那片黑壓壓的樹林裡到底有沒有埋伏也不得而知。

  可惜,那抹高大的背影已經迅速衝進了樹林。

  握緊手中的冰煉,顧雲對著夙任說了一句:「你留在軍中坐鎮,糧草最為重要!」竟也一頭扎進了樹林裡。

  「青末--」

  不遠處,冷蕭和葛驚雲正站在帳篷外看著不遠處漸小火勢,耳邊傳來一熟悉的清音:「冷蕭、葛驚雲,隨我來。」

  兩人回頭看去,正是顧雲。

  她暗黑的身影幾乎消失在樹林間,兩人對看一眼,想也沒有多想,立刻跟了上去。



第二十八章 狡猾的亂賊(下)

  顧雲跑在前面,冷蕭和葛驚雲緊跟其後,越往樹林深處跑,腳下的土地越是鬆軟濕滑,周圍也越來越黑,只能隱約看見人影而已。正在三人不知該往哪個方向繼續追的時候,不遠處響起了兵器打鬥的聲音給三人指明了方向。

  三人朝著聲響的方向急奔而去,奇怪的是打鬥聲並沒有持續多久,顧雲心生疑惑,她是與韓束交過手的,他的武功不弱,不至於這麼幾招就被制伏了吧?

  雖然沒有聲音地指引,但好在他們的方向是對的,不一會就看見遠處有一團黑影,看身形大約是三四個男子。

  他們正在將一樣東西裝進一個大布袋裡,顧雲看得心驚不已,韓束竟然被擒了,若不是這些人使了什麼陰招,就是他們的武功當真高到如此地步!

  眼看著他們中的兩人將布袋扛在肩上就要逃離,顧雲大喝一聲:「站住!」

  幾人皆是一驚,抬眼看去,也發現了密林中三個身影正以極快的速度向他們狂奔而來。他們驚訝的並不是有人追過來,而是夙家軍中何時有女人了?剛才那道聲音雖然凌厲,但一聽就知道是女人的聲音。

  「帶他先走,他們交給我。」黑暗中,顧雲聽到了一聲極低的男聲,那口音語調有些怪,不似一般穹岳人的口音,暗黑的環境裡看不見對方的樣貌,光聽聲音應該是一個年輕男子。

  他身後的三個人默契地抬起布袋就走,這樣的環境下,讓他們逃了是絕對不可能再找到人的,這男子應該是這些人的頭,他的武功也必定是最高的,顧雲暗自分析了一番後,對著身後的冷蕭和葛驚雲說道:「你們倆追上去。」

  「是。」冷蕭,葛驚雲一個向左一個向右,朝著三人包抄而去。

  男子寒眸一冷,手中已經多出了一條兩丈有餘的長鞭,即使在如此晦暗的樹林中,也能看到長鞭上一縷縷奇異的金光。

  趕在他出手之前,顧雲率先拔劍,清冽的輕吟和著凌厲的寒氣,冰煉出鞘。

  男子被眼前通體瑩白的長劍掠去了心神,劍鋒間暗自流傳的冰寒之氣竟然讓五丈開外的他都心顫不已,好一把寶劍!

  就在男子發愣的一剎那,冷蕭與葛驚雲已經越過他,朝著三人追去。

  男子並不在意,他對眼前的長劍和持劍的人似乎更感興趣。

  女子朝他漸行漸近,那股刺骨的寒意也越發逼近,男子有些好奇能掌控如此好劍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

  瞇眼看去,那是一個只到他胸口,身材瘦小的女子,她穿著一身的黑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看不見樣貌,看那握劍的架勢,到像是個練家子。

  握緊長鞭,男子毫不保留,勁力齊發的揮鞭擊向顧雲的前胸,顧雲身形極快地側身閃過,長鞭狠狠地鞭打在地上,瞬間留下一道三寸多深的溝痕。

  顧雲手腕逆轉,手握冰煉刺向男子,寒光一閃,男子縱身一躍,從顧雲頭頂上躍了過去,他手中的長鞭似有生命般迅速收回,從身後纏上了顧雲沒有握劍的手。

  顧雲回身,兩人離得很近,顧雲也趁機看清了眼前的男子,他身著一件艷藍色長衫,黑髮也不像一般男子帶冠或結髻,而是編成一條長辮垂於身後,額間細碎的髮絲幾乎將眼睛全部遮擋,看不見他的眼神,也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她還是第一次見男人穿如此明艷的顏色,夜色中,他顯得那麼扎眼那麼獨特!

  暗自感歎間,左臂忽的一緊,長鞭深深地勒進肉裡,顧雲暗哼了一聲,手中的冰煉彷彿能感覺到她的疼痛一般,劍身微震,一道寒光閃過劍鋒,顧雲瞬間感受到手中的冰冷蘊含著一股極大的力量,她都幾乎控制不住它。

  忍住疼痛,顧雲左手抓住長鞭,用力一拉,右手握著冰煉,朝男子面部直直刺去。

  一股凌厲的劍氣帶著刺骨的寒氣直逼臉面而來,男子驚得只能收回纏繞著顧雲左手的長鞭揮鞭抵抗,當長鞭於劍身相交時,由金色與玄鐵編製而成的長鞭居然迎著劍鋒斷裂開來!好在有長鞭的阻礙,冷劍的速度減弱,男子才有機會後躍一步躲開這一次攻擊。

  男子心中大駭,想不到這個看起來個子小小、弱不禁風的女子竟是如此厲害,她手中的劍不知是何兵刃,鋒利之極,寒氣逼人。

  雖然躲過了這一擊,男子已知自己不是顧雲的對手,或者說不是那把劍的對手,收起長鞭,男子朝著更深的密林極奔而去。

  「想跑,沒那麼容易!」顧雲緊追其後,可惜男子輕功極佳,顧雲雖然體力很好,動作也靈敏迅速,但是畢竟不會什麼輕功,漸漸地兩人拉開了距離。男子踏上一片土坡,一躍而下,顧雲也追了上去,卻不曾想,那看起來只是微微傾斜的土坡的另一邊,落差竟然那麼大,她差點崴到腳。也因為這一時的停滯,男子已經沒了蹤影,遠遠的只留下一句囂張的話:「想救他,讓夙凌親自進森林來,若他不敢來,三日後到烏鴉谷收屍吧。」

  還想再追,南面忽然一聲壓抑而痛苦地低呼,那是……葛驚雲的聲音!

  「該死!」顧雲低咒一聲,這群亂賊的目的是借韓束引出夙凌,他應該不會有性命之虞,顧雲調轉方向,朝著聲音的方向跑去。

  直到顧雲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躲在遠處山石後的男子才敢大聲喘氣,看了一眼手中跟隨自己多年,現在卻斷做兩截的長鞭,男子眼中劃過一道晦暗的寒光,這個女人將會是首領的一大勁敵!

  沒有跑多遠,顧雲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葛驚雲,濃重的血腥味在空氣中瀰漫開來,他受傷了!將他扶起,顧雲急道:「葛驚雲,你們怎麼樣?」他胸前的濡濕讓顧雲的心咯登一下,傷口在前胸嗎?

  幾聲粗喘之後,葛驚雲有些艱難地回道:「我……我沒事。」聽聲音,他的神智還算清楚,只是手中不斷湧出的溫熱的液體,還是讓顧雲擔心不已。

  周圍光線太弱,顧雲甚至看不清傷口在哪,利落的撕下本來就不長的衣服下擺,顧雲問道:「傷口在哪?」

  布料撕拉的聲音在夜間聽起來可以說是刺耳的,葛驚雲的心卻是一暖,久久才低聲回道:「右肩。」

  顧雲暗暗舒了一口氣,還好是肩部,摸索著要幫他包紮,卻意外地摸到了一小段還露在身體外面的金屬,這是什麼兵器?

  顧雲不小心的觸碰讓葛驚雲立刻疼得冷汗直流,顧雲不敢再碰,只是將布條紮住血口的上部。

  剛幫葛驚雲包紮好,顧雲感覺到一抹黑影正在向他們靠近,握緊冰煉,顧雲嚴鎮以待,來人越來越近,看那身形應該是冷蕭。

  「冷蕭?」為了確定,顧雲低叫道。

  來人一邊跑來一邊回道:「頭兒,讓他們跑了,我怕追太遠回來找不到葛驚雲,沒敢再追!」

  顧雲鬆了一口氣,說道:「做得對,幫忙扶一把,我們先離開這裡。」

  兩人扶著葛驚雲,朝著樹林外走去,雖然已經做了簡單的包紮,葛驚雲的血還在不斷地往外流。顧雲暗自揣測,對方用的兵器是否就是前面她打落的短箭,這麼暗的光線下,還能射中,這人用箭之道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走了不一會,前面行來一隊人馬,手舉著火把,一路尋找,顧雲抬眼看去,為首的是夙任手下的副將,顧雲朗聲急道:「我們在這。」

  聽到聲音,余石軍立刻迎了上去,看見三人頗有些狼狽地行來,急道:「夫人,您沒事吧?」

  顧雲搖頭回道:「我沒事。」

  只看到他們三人,余石軍問道:「韓前鋒呢?」

  顧雲沒有回答,沉聲說道:「有人受傷了,先回營地再說。」

  有火把照明,又有其他士兵相助,他們很快出了樹林,遠遠看見他們,夙任急道:「嫂子,你沒事吧?」

  顧雲搖搖頭,回道:「葛驚雲受傷了,軍醫呢?」他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若是再不救治,只怕小命就要沒了。

  「下官在。」一名四十歲上下的男子上前,查看了一下葛驚雲的傷口,臉色瞬間一沉,急道:「快扶他入帳中。」

  葛驚雲被送入帳內,顧雲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此時才覺得左手火辣辣的疼,輕撫左臂,顧雲皺起了眉頭,本來以為最多只是勒傷沒想到居然流血了!

  顧雲臉色微變,夙任卻敏銳地發現,她左臂上的點點血污,「嫂子,你也受傷了?」

  顧雲輕輕點頭,回道:「我傷得不重,進去再說。」

  進入主營,一名更加年老的軍醫抱著藥箱走到顧雲身邊,顧雲並不扭捏地伸出左臂,軍醫用剪子輕輕剪開袖子,當纖細的手臂暴露在外,上面三圈又紅又腫還不斷往外面滲血的傷口讓在座的幾個大男人都皺起了眉頭,但是盯著女子的手臂看於理不合,夙任與樓穆海別過頭去,余石軍則趕緊背過身去。

  這樣的傷雖然算不得重,但是卻非常的疼,老軍醫手裡拿著藥,小心翼翼地說道:「夫人,現在要給您敷藥包紮,您忍一忍。」

  顧雲微微一笑,點頭回道:「你儘管醫治吧。」

  將藥粉輕輕灑在傷口上,一陣鑽心的疼從手臂上襲來,顧雲忍不住低哼出聲:「嗯--」

  老軍醫手一頓,不敢妄動,這藥效果很好,就是……會很痛,顧雲深呼吸了幾下,對著老軍醫淡淡地說道:「我沒事,你繼續。」

  她額間早已是冷汗連連,卻沒再哼一句,老軍醫小心地包紮好傷口,輕聲交代道:「夫人,這傷每日換藥一次,半月後便可痊癒。您放心,我會盡量想辦法不讓您留下疤痕的。」

  顧雲笑道:「謝謝你,治好就行。」至於疤不疤的她倒是沒在意,老軍醫卻是暗下決心,這麼好的女娃,他一定想盡辦法絕不能留下一點疤痕!

  顧雲自然是不知道老軍醫的心思,緩緩收回手臂,她臉色沉重地回道:「韓束被亂賊抓走了,他們要求夙凌親自進入森林要人,三天時間,三天不見夙凌,就得在烏鴉谷給韓束收屍。」

  聽了她的話,樓穆海回過頭,急道:「不行!別說夙凌將軍還未趕到,就算真的到了,也絕不能讓將軍涉險!那片森林是他們最為熟悉的地方,對他們最有利,將軍進入只會凶多吉少!」

  夙任的手也是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看來他還是太小看那些亂賊了,還沒進入佩城境內,人家已經先下手為強了。這次的對手,絕對不僅僅只是一些小毛賊而已!

  余石軍仍是不敢回頭,背對著顧雲和夙任,說道:「統領,以末將之見,他們今天既然會對統領放箭,可見他們並不知道誰才是夙凌將軍,既然如此,就由我穿上將軍袍,帶領五千精兵入森林一探究竟。」

  夙任還在猶豫,顧雲已經冷然地否決了,「我勸你們不要貿然行事。我今天去追韓束的時候,遇到一個高手,善用長鞭。看葛驚雲所受的傷,必定還有一個精於短箭,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他們應該就是樓老將軍口中的無極和言歌,那兩人武功極高自不必說了,對夜間作戰和叢林地形都十分精通。如果他們還都只是副手而已,我想我們這次有大麻煩了。」

  房間內一度沉寂,此時,帳簾被一隻白皙的手緩緩掀開,一道似笑非笑的男聲幽幽傳來:「誰有大麻煩?」

  進來的是一個身著殷紅長袍美艷男子,顧雲暗暗好笑,今晚是怎麼了,她原來還以為林間那個藍衣男子已經夠妖艷了,想不到一山還比一山高,眼前的男子才真真正正是妖嬈,好在雖然一襲紅衫,卻沒讓他顯得女氣,而是隱隱有著一股子邪氣。

  挺有意思的男人,顧雲輕揚的唇角在看到男子身後進來的那道冷傲的身影後,瞬間降到了冰點。

  「夙將軍!」

  「大哥?」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3 06:04 AM

第二十九章 誰才是當家主子?!

  後面進來的人,正是夙凌。
  
  樓穆海趕緊拱手迎上前去,笑道:「夙將軍來了,實在太好了!」夙凌縱橫沙場多年,謀略膽識自然高人一等,有他在,起碼也能震懾那些個亂臣賊子。

  夙凌也微微拱手,回道:「樓老將軍。」

  他們那邊寒暄虛應,慕易一點興趣都沒有,鳳眸微轉,竟在營中發現了一名黑衣女子,雖只看到一張側臉,卻已能看出是位艷若嬌花的美人。

  美人他見過無數,再美的女子也不一定能勾起他的興趣,不過這名女子倒是讓他好奇,慕易上前一步,嘖嘖笑道:「想不到軍中還有美人,凌,你艷福不淺啊!」

  這男人一身紅衣,手握玉蕭,一股子邪氣。顧雲翻了個白眼,對這種故作幽默的男人很不感冒,起身走進內室,隨便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卻沒注意到那張椅子……正是營中主位。

  聽了慕易的話,夙凌才注意到,顧雲居然也在營中,眉頭緊蹙,夙凌冷聲問道:「你怎麼會在這?」

  顧雲覺得根本沒有必要回答這個問題,看向樓穆海,顧雲問道:「樓老將軍,烏鴉谷是什麼地方?」那男子強調說在烏鴉谷收屍,想必是要約在那裡見了。

  樓穆海回過神來,一邊朝她走去,一邊回道:「那是靠近森林右側的一道峽谷,每當雨季,高處的雨水彙集形成瀑布,峽谷就成了一條河流,到了旱季,水少了,才會顯現出峽谷的形狀來。因為地勢險峻,只有飛鳥能從那裡飛過,峽谷周圍也全是密林,陰暗潮濕,所以得名--烏鴉谷。」

  顧雲思索了一會,說道:「他們選在烏鴉谷,我認為有兩個原因,一是亂賊的老巢或許就是烏鴉谷附近;第二個原因也是我認為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烏鴉谷的地勢對他們極端有利,所以他們選擇了那裡。我猜到時候他們會利用地形優勢,將我們阻隔在峽谷兩岸,讓夙凌孤身前往。」

  聽了她的分析,夙任和余石軍也走了過去,四人圍坐在一起,余石軍提議道:「末將記得夫人訓出來的新兵攀爬能力出神入化,我軍能不能從峽谷下面繞行上去,來個攻其不備。」

  顧雲搖頭,「現在是夏季,也正是雨水最多的季節,那裡應該已經過不去了。」

  樓穆海同意地附和道:「夫人說的沒錯,現在的烏鴉谷內已經被湍急的河水填滿了,要想從谷底穿過去是不可能的。」她沒進過森林,竟也對森林的雨季如此熟悉,夙將軍的妻子,果然不同於平常女子啊!

  夙任低聲問道:「那麼依你之見,應該如何應對?」

  顧雲沒有立刻回答,一會兒之後才謹慎地回道:「我看還是先去勘察實際地形再來商議應敵之法不遲,畢竟還有三天時間!」

  主營中,顧雲端坐在主位上,三人圍繞在她身邊,一副惟命是從的樣子,倒是夙凌和慕易兩人被晾在一旁,慕易笑道:「我說凌,這裡似乎沒你什麼事,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這是夙家軍營?到底誰才是當家主子?」

  聽這說辭像是在為夙凌打抱不平,但是細細聽那語調,絕對是不折不扣的幸災樂禍。

  回過身,迎著夙凌幽深的眸,夙任才想起他偉大的大哥還站在身後,尷尬地笑笑,夙任趕緊解釋道:「呃……大哥。今夜亂賊突襲營中糧草,韓束發現賊人追了上去,不料在樹林裡中了對方的埋伏。他們要求大哥親自前往,三日後若是大哥不去烏鴉谷,就要韓束的命。嫂子剛才也進入樹林中,與亂賊正面交鋒過,我們正在商議,如何營救韓束。」

  韓束被亂賊所擒?!聽到這個消息,夙凌鷹眸一寒,好狂傲的亂賊,竟敢抓他的人要挾他!

  慕易在意的完全不是誰被擒了,而是那個「嫂子」。握蕭的手微抬,慕易眼中劃過濃濃的揶揄,看向夙凌,笑道:「我不知道,你居然成親了?嘖嘖嘖……還真會保密啊。」夙凌的臉瞬間冷得可以凍死人,不過顯然慕易不吃他這一套,優雅地一個轉身,對著顧雲微微一揖,滿含戲謔的聲音笑道:「嫂夫人,剛才失禮了!」

  慕易做作的表演讓兩個當事人同時火爆地吼道:「你給我閉嘴!」

  慕易輕輕揚眉,一臉驚歎地回道:「噢~果然是夫妻,默契十足!」

  顧雲厲眸一冷,瞪著慕易不客氣地低吼道:「妖孽,你想看戲就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看,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來招惹我。」

  慕易鳳眸微瞇,「你叫我什麼?」

  顧雲一雙冷眸由頭看到腳,再由腳看到頭,將他打量了個遍,迎著他微閃的眸光,毫不避諱地反擊回去,「一個男人騷包成這樣,不叫你妖孽實在對不起你這身行頭!」

  夙凌依舊是一張冰塊臉,只是唇角正可疑地抽搐著,妖孽!這個稱呼真的太適合慕了。只不過這女人當真是不知死活了些,上一個說慕妖嬈的男人,墓前的雜草估計已經比她還高了!

  慕易細長的眸子輕瞇著,如一隻狡猾而奸險的狐狸,所有與之對視的人無不感到不寒而慄,唯有顧雲不為所動地與之眼神較量著,想發飆嗎?!笑話!沒事敢穿成這樣,就要做好被人說的心理準備!

  她居然不怕他!有意思,眸中的冷冽被興味所取代,這反倒讓顧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個男人絕對是個麻煩的男人。顧雲收回視線懶得再看他,對這一旁的夙任說道:「夙任,明日辰時出發,到烏鴉谷探探地形。」

  顧雲才剛起身準備離開,夙凌帶著怒火的聲音霸道地冷呵道:「這裡還輪不到你發號施令,現在就給我回將軍府去。」她當真無法無天了,竟然跟著大軍到了佩城,任到底在想什麼?

  顧雲腳步一滯,緩緩回過身,臉上帶著一抹敷衍到極致的假笑,回道:「夙將軍,我想你弄錯了一件事情,我沒興趣號令你的軍隊,而我的事情,也輪不到你來管。」

  說完顧雲拿起桌上的冰煉大步離開。

  「冰煉?」眼中劃過一抹驚異,慕易看向夙凌,他居然把冰煉給了那名女子,難道……

  「誰准許你碰那把劍的!」夙凌下一句怒吼否定了慕易地猜測,雙手環在胸前,慕易此時倒是真真正正地對這個女人有了興趣。

  手抓著門簾,顧雲頭都沒回,只是晃了晃手中的冰煉,囂張地回道:「它現在是我的,有本事你就搶回去!我等著!」從決定拿起冰煉的那一刻,她就已經不打算輕易放手了。

  墨黑的身影瀟灑地消失在帳中,卻留下一群人面對那個快要被氣炸的男人,樓穆海輕咳一聲,有些尷尬地笑道:「時辰不早了,老臣先行告退。」

  他看不太懂這上演的是哪一齣,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他還是不要蹚這渾水的好。

  樓穆海成功脫身,夙任也趕緊一邊往後退,一邊笑道:「對對對,都這麼晚了,大哥,我不打擾你休息了!」

  老天,他知道青末很烈,但是平日裡怎麼沒發現她說話能氣死人啊!?還是面對大哥的時候,她就格外地刺人?

  這種時候他還是先閃為妙!

  「末將……末將也告退!」夙任極快地閃出了帳外,余石軍終於回過神來,也立刻連連告退。

  偌大的主營裡,在青末離開後的瞬間,人都溜得乾乾淨淨。慕易拿著玉簫,在指尖把玩,這時候也只有他還敢撩虎鬚,不怕死地訕笑道:「我怎麼有一種心酸的感覺?」大將軍昔日威風不再啊!

  「滾!」

  主營裡傳來一聲獅吼,帳外的將士都驚得肩背發麻,顧雲翻了個白眼,只當沒聽見地朝著葛驚雲所在的帳篷走去。

  撩開簾子走進去,一個大帳中住著二十多個士兵,看清來人是誰,全都爬了起來列隊站好,臉上帶著欣喜的笑容,齊聲叫道:「頭兒!」終於又能見到她了,說實話,被她訓練的時候恨不得再也見不到她,離開後,每每想起又都懷念得緊。

  顧雲輕笑著點點頭,回道:「行了,都休息吧。」

  走到最後的地鋪旁,葛驚雲已經在冷蕭的攙扶下掙扎著坐了起來,「頭兒。」

  顧雲皺眉,低聲說道:「行了,躺著吧。」

  冷蕭眼尖地發現她左臂上纏繞的繃帶,冷漠的臉一沉,急道:「你受傷了?」

  顧雲無所謂地搖搖頭,笑道:「一點小傷,沒事,放心吧。」冷蕭沒再說什麼,只是一張冷臉更加冷了。

  葛驚雲的傷經過處理,厚厚的繃帶將傷口緊緊地包紮著,除了臉色還有些蒼白之外,倒沒什麼異狀。

  一小段帶著銀光的東西藏在他的枕頭旁邊,顧雲瞇眼看去,冷蕭瞭然地取出來。

  那是一節五寸多長的短箭,與普通箭不一樣的是這支箭除了箭頭是鐵器之外,劍身竟也是鐵質的,最讓人膽戰心驚的是這只短箭劍身上居然有倒鉤一般的花紋,難怪葛驚雲身上的血那麼難止住,這樣的傷口,要把箭取出來,只怕都不容易。

  好陰毒的兵器,顧雲低聲問道:「你們見到那個放箭的人了嗎?」

  冷蕭與葛驚雲對看一眼,搖頭回道:「那人與葛驚雲差不多一般高,比我還要瘦一些,太黑了,樣貌實在看不清楚。不過他的確厲害,我們都近不了他的身,這麼暗的環境下,我們和他都在奔跑,他居然還能朝我們放箭,而且每一箭都很準!」

  是啊,這樣的能力不是一般人做得到,除了視力好之外,感官也很重要,她也曾在蒙住雙眼的情況下進行射擊訓練,她可是整整練了三年才能做到命中率百分之九十的好成績!

  將短箭放回葛驚雲枕下,顧雲起身,所有的將士再一次齊刷刷地站了起來,顧雲失笑,說道:「現在不是在訓練,我也不是你們的頭兒了,以後不用這麼誠惶誠恐的。行了,都早點休息吧。」

  顧雲走到門旁,將士們還是那樣齊齊地站著,盯著她看,顧雲奇怪地問道:「怎麼了?」

  「頭兒……」冷蕭張了口,卻又停頓了一下。

  所有將士都對他擠眉弄眼,顧雲倒有些好奇了,笑說:「有什麼事情直說!」

  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顧雲,冷蕭大聲回道:「我們還能再跟您並肩作戰嗎?」

  顧雲一怔,迎著那一雙雙帶著渴望與期待的眼,她竟是沒來由的心一酸,微低下頭穩住自己的情緒,顧雲久久才又抬起頭來,冷聲笑道:「練好身體再說吧,我的手下可沒有病貓子!」

  「是。」

  顧雲出到門外,屋內立刻爆發出一聲歡悅的吼叫聲,顧雲搖搖頭,果然還是一群二十歲不到的男孩們!

  帶著暖暖的笑容,顧雲跨步離去,自然也沒有注意到,帳篷的另一側一雙幽深的眼正冷冷地注視著她的背影。

  青末,你究竟有何魅力?

  他不在的日子裡,她到底做了什麼?!



第三十章 烏鴉谷?小意思(上)


  雨林中的夏夜,並不寧靜,雨滴聲,蟲鳴聲,還有夜間覓食動物發出的嚎叫聲,交織成了一曲奇異的夜曲。身處在這樣的環境裡,彷彿有無數雙陰森的眼緊緊地盯著你,又好像是一條陰冷的蛇,懸在你的頭頂隨時要落下來一般,每一聲細微的聲響,對人的心理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巨大的山洞裡,幾處熊熊燃燒的火堆點在四周,火光繚繞。山洞中央,一個壯得像山一樣的男人橫在地上,身上被粗粗的麻繩綁縛了,雙眼緊閉,昏迷不醒。
  
  一大桶冷水從頭澆下來,韓束打了一個寒戰,漸漸張開千斤重的眼皮。矇矓中一張年輕的臉映入眼簾,細碎的髮絲擋住了他的眼睛,嘴角的笑卻透著一股子邪氣,一身藍衣刺眼得很。韓束眼睛倏地睜大,瞪著蹲在地上托著腮幫對著他笑的男子,被暗算迷暈的記憶瞬間回籠,韓束破口大罵道:「你們這群無恥匪類,居然耍陰招,有本事現在就放開我,單打獨鬥較量一番!」

  男子也不惱,斜睨著他嘖嘖笑道:「我們是無恥匪類,自然是陰險狡詐、心狠手辣的,我看還是先卸掉你一手一腳再來較量,你說可好?」

  清朗的聲音帶著笑意,手中的鞭子卻是毫不留情地抽在韓束的腿上。

  暗暗咬牙,強忍下疼痛,韓束不認輸地破口罵道:「娘的,不要以為老子怕你,有本事再來啊!」

  猛地站了起來,男子拔出身後族人腰間的匕首,回到韓束面前,銳利的刀鋒在他手臂上遊走,男子似笑非笑地回道:「好!我成全你,那就要右手右腳好了!」

  冰涼的利器在皮膚上劃過,韓束頭一昂,倒是沒有露出半點怯懦,男子髮絲掩蓋下的黑眸微閃,手中的匕首深深地刺入堅實的手臂,殷紅的血沿著刀鋒滴落。

  「嗯!」韓束悶哼了一聲,虎目圓睜,瞪著男子就是不肯求饒一聲。

  男子不爽地拔出匕首,還要再刺,身後一道淡淡的男聲不輕不重地說道:「言歌,夠了。族長自有安排。」

  火堆旁,布衣男子手中拿著一支短箭在把玩,眼裡似乎只有手中的玩意,其他的事情入不了他的眼,與藍衣男子的招搖相比,他低調到吸引不了任何人的眼光。

  言歌撇撇嘴,將手中的匕首扔給族人,走到布衣男子身邊坐下,不爽地將一節斷鞭扔在一旁。

  無極淡漠的眸中刮過一絲詫異,「你的鞭子?」這條鞭子是言歌的師傅所贈,平日裡他極其愛護,怎麼會斷做兩節?

  言歌狠狠地回道:「被一個凶婆娘斬斷了。」最好不要讓他找到機會,不然他一定讓那個臭女人好看!

  「誰?」無極把玩短箭的手一頓,這鞭子是金絲與玄鐵交織而成堅韌無比,什麼兵器如此鋒利?

  韓束半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來,那破鞭子一定是被夫人的冰煉斬斷的,真是爽快!

  刺耳的笑容讓言歌更加怒不可支,霍然起身要衝過去教訓韓束一番,但是迎上他那雙滿不在乎的眼之後,言歌忽然停了腳步,計由心生。雙手環在胸前,繞著韓束身邊,繪聲繪色笑道:「我看那女子應該是夙家軍中的軍妓吧,我說你們過得還真是逍遙啊。夙家軍就是夙家軍,其他軍隊還當真是不能比的,就連軍妓都會武功。而且啊,那樣貌,那身段,那皮膚,那胸……」

  言歌語氣越發的淫穢,韓束怒火中燒,雙腳被繩子綁住,他還是抬起兩隻腳向言歌踹去,罵道:「住嘴!不許你侮辱夫人!」

  「夫人?誰的夫人?」言歌自然知道那樣的女子不可能是軍妓,但是夫人?難道……

  言歌低叫:「你說那個女人是夙凌的婆娘?!」

  韓束這次沒理他,不過臉上的驕傲已經說明一切。

  言歌臉色一暗,喃喃自語道:「這下麻煩了!」傳說夙凌就已經很難對付了,她那婆娘也是個難纏的人物。

  一名十多歲的男孩走進洞內,對著言歌說道:「首領有令,將此人先關押起來。」

  言歌對著身後的兩名男子招招手,兩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的將韓束拖起來,言歌冷笑道:「押下去,就這麼困著他,再餓個三天三夜,我看你還勇猛得起來嗎!」

  「是。」兩人拖著韓束往山洞更深處走去,韓束暗暗留心周圍的環境,通道內,每隔數丈便有一人站崗,其中還有一隊人巡視。看他被押進來,那些男子每個人居然都目不斜視,一臉傲然,這實在不像是一般的匪類。

  這次的對手真是棘手,原來他們是輕敵了。

  韓束被押走之後,男孩繼續說道:「左右使,首領有請。」

  言歌、無極對看一眼,跟著男孩身後,穿過山洞間的一片灌木叢來到巖洞前。夜色下,一抹黑影站在洞口處,他站在暗處,身上又披著一件大袍子,看不見長相。兩人早已經再習慣不過,恭敬地躬身說道:「首領。」

  黑影抬抬手,言歌獻寶似的急道:「我抓的這個人,品級應該不低,不然夙凌的婆娘也不會為了救他衝進樹林裡。如果夙凌不想落得個貪生怕死、棄屬下於不顧的罪名,三日後一定會來。」

  黑暗中,傳來一道略顯沙啞地低吟:「兵家最忌諱焦躁,夙凌征戰沙場多年,這點定力還是有的,更不該是沽名釣譽之輩,三日已經足夠他想出應對之策了。」

  言歌眉頭皺在一起,奇道:「我就不明白,首領為什麼要逼那個夙凌前來,若是想趁機擒了他,又為何給他三天時間想對策?」

  那道沙啞的聲音沒在回答,無極淡漠的聲音回道:「首領是想試試夙凌的能耐。」

  言歌嗤之以鼻,笑道:「我看也沒什麼能耐,這次還不是被我們偷襲了!」居然還讓一個女人追進來,自己躲在外面,這種男人再厲害也有限!

  黑影轉身進入巖洞內,只留下一聲略帶嚴厲的警告:「夙凌威震六國多年,不可輕敵。」

  兩人不敢造次,趕緊低頭回道:「是。」

  對於那位傳聞中的大將軍,言歌不以為意,無極則是永遠的靜默。

  ***

  悶熱,這是所有人的共同感受,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經歷過最為嚴酷的戰爭,戈壁,沙漠,荒野都見識過。在他們心目中,雨林裡邊太陽曬不到,到處都是青翠的樹木,環境不應該有多麼惡劣,但是當他們真正進入的時候,才知道這裡一點也不比沙漠好受。

  身邊的空氣都是濕濕的,悶悶的,身上不停地出汗,衣服永遠是濡濕的,腳下踩的土地泥濘濕滑,腳幾乎是泡在稀泥之中,越來越沉重,呼吸也開始不暢快。

  走了大約大半個時辰,終於聽到了嘩嘩的流水聲,水霧也越來越濃重,就這樣他們還是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走進他們的目的地--烏鴉谷。

  一行人早已經狼狽不堪,終於到了,這是所有將士們的心聲。

  當然也有三個人例外,一個是一身紅衣的慕易,他一路上腳幾乎不著地一般,所以當眾人滿腳泥巴的時候,他除了衣衫濕了一些之外,仍是一身的清爽;還有一個是一臉冷色的夙凌,腳上雖然還是沾染了一些泥巴,但是那毫不在意、目空一切的霸氣讓人根本不能把狼狽這個詞與他聯繫在一起。

  而另一個人則是此刻靠在峽谷旁的百年大樹上,將包在腳上的芭蕉葉瀟灑一扔的顧雲。

  冷蕭和劉星暗暗哀號,進來時就看見頭兒掰芭蕉葉,當時怎麼就不知道照做呢?!以後無論她做什麼,他們都要效仿才行,不然就會受這種罪!

  余石軍走到烏鴉谷巖壁上,低頭看去,下邊奔騰而下的水流比他想像的要湍急,激起的水霧已經叫他滿頭的水汽,倒退幾步,余石軍向夙凌回稟道:「將軍,果然如夫人說言,河水已經填滿了峽谷,而且水流湍急,不可能潛入河中游過去。」話語間難掩欽佩。

  夙凌還沒開口,顧雲已經率先回道:「我說過,不許別再叫我夫人。」早在他們第一次叫的時候她就已經不爽了,說了他們依舊照舊,現在正主回來,她可不想讓人誤會她稀罕他將軍夫人的位置,她避之唯恐不及!

  「這……」余石軍為難地偷瞄了夙凌一眼,將軍的臉上越發的黑了,但是這是讓他不要叫夫人做夫人,還是要繼續叫夫人做夫人呢?!他好疑惑啊?!

  「沒想到這裡風景如此俊秀,在此喝酒賞月倒是不錯。」入目之處竟是蒼翠,奔騰的水汽朦朧迷濛,為幽靜的山谷平添了一股生機,這處不錯,以後倒是可以常來。

  慕易一襲紅衣,站在崖谷邊上,配上那如夢似幻的景色,他自己或許不知道,有了他,這滿目的翠綠都別有一番風情。只是顧雲不像他是來郊遊的,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顧雲抬頭看了一眼高聳的喬木,對著冷蕭和劉星說道:「冷蕭,劉星,你們一左一右,爬上去從高處俯視周圍,將你們看到的景像一五一十地畫下來,要注意比例。」

  「是。」兩人沒有二話地各自選了一棵大樹,悶頭往上爬,不一會,兩人都已經到了枝頭,在枝頭上坐下,兩人掏出顧雲早上叫他們收好的木炭和白紙認真地畫了起來。

  想不到木炭這麼好用,以後都不需要用到筆墨了。

  夙凌一臉若有所思地盯著兩個身手矯健,卻對顧雲唯命是從的年輕人,眼中劃過一抹深思,他沉默無語,余石軍自動自發地走到顧雲面前,問道:「夫……青姑娘,有什麼需要末將做的?」在顧雲冷眸瞪視下,余石軍還是沒出息地改了稱呼。

  顧雲瞥了夙凌一眼,冷笑道:「你聽夙大將軍的號令好了,我可不敢隨便指使夙將軍的得力戰將。」

  余石軍一愣,有些尷尬地站在那裡,卻不敢回頭看夙凌一眼,因為他已經感受到那股冰刀一般的寒氣朝這邊直射過來。

  昨夜夙任花了一個時辰和他說青末是如何戰勝羽,如何收復那些新兵的心,如何聰穎明慧,如何有勇有謀,他還是第一次聽任這樣誇獎一個人。即使如此,他仍是堅持認為一個千金小姐出身的女子,可能略懂兵法,可能學識淵博,可能身懷武藝,但是絕不可能吃得了苦頭!

  這也是他今天會准許她到這裡來的原因,她不是想留在軍中嗎?他就讓她留下來,看看什麼是真正的行軍,什麼才叫吃苦!

  顧雲自然是不知道夙凌的心思,走到峽谷前,瞇眼看去,對面的林木要比這邊更加茂密,幾乎看不清楚地形,顧雲問道:「樓老將軍,對面就是你所說的那片森林了是嗎?」

  樓穆海點頭回道:「對!我曾經帶兵進入,沒走出十里便不敢再冒進。裡邊濕氣很重,高大的樹木遮天蔽日,只有正午能看到一點陽光,不僅常見毒蟲猛獸,而且極容易迷失方向。」

  他有些不明白,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青末確實個不錯的女孩子,也算配得上夙將軍,而將軍府的人都已經叫她夫人了,應該不會錯啊,為何他兩人好像冤家路窄似的?!

  年輕男女的感情,還真是難解。樓穆海搖搖頭,決定不再管了,他只要協助夙將軍剿匪就好。指著對面的巖壁,樓穆海擔憂地說道:「亂賊約在此處,只怕到時會押著韓前鋒在對面威脅,讓將軍獨自前往。如此一來,我軍將士難以過到峽谷對岸,將軍獨自面對亂賊,處境危險,若是他們將將軍帶到雨林,後果不堪設想!」

  慕易估計是風景看夠了,唯恐天下不亂地笑道:「凌,原來你在別人心中是如此的不濟?」

  慕易覺得很可笑,幾個亂賊就能把夙凌撂倒,那他也別當將軍了。

  樓穆海臉色一凜,語氣也明顯僵冷,「老臣不是這個意思,夙將軍不要誤會。只是對面的環境確實凶險無比,那些亂賊又是窮凶極惡之徒,將軍身負重任,實在……」

  夙凌用力拍拍樓穆海的肩膀,笑道:「老將軍無須理他,夙某瞭解老將軍的憂慮。」他是瘋了才會同意慕易這個多事的男人跟他一同前來!

  樓穆海的臉色終於好一些了,夙凌才繼續問道:「這條峽谷有多長,能不能繞過峽谷,在對面伏擊守候?」

  顧雲站在峽谷兩旁,一雙靈眸默默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此時,冷蕭和劉星也從樹上下來,將手中的紙遞到顧雲面前:「頭兒,好了。」

  顧雲欣喜地接過,笑道:「辛苦了。」

  顧雲說完專注於手中的圖紙,沒注意到兩人皆是一怔,有些不自然地退在一旁,不過他們眼中極淡的感動還是讓一旁「無所事事」慕易看進眼裡,薄唇輕揚,這女人倒是懂得如何收買人心。

  樓穆海了然夙凌的想法,不過他卻不太認同,回道:「烏鴉谷的水流貫穿森林,最後匯入西海,若是想要繞行,上游十里處是峽谷中最窄的位置搭一個木橋可以通過,但是亂賊奸猾,若是我軍早早在對面伏擊,只怕他們不肯現身,韓前鋒也會有危險。」與那些亂賊周旋了這麼多年,他們的狡猾和謹慎他是深有體會。

  余石軍猜測道:「老將軍,您的意思是最好能在亂賊出現的時候攻其不備一舉攻下?」

  「正是此意。」樓穆海點點頭,不過很快又搖頭歎道:「這峽谷寬十丈有餘,夙將軍功力深厚,或許借力還能過去,將士們實在難以成行。」

  下面的水流湍急,不管你水性多好都不可能由下面過去,而峽谷間的距離如此的寬,想要蕩過去也是不可能的,那要如何快速的過去呢?還必須讓對方措手不及,太難了。

  幾人同時陷入了沉思中,顧雲緩緩抬起頭,眼中劃過一抹自信的異彩,笑道:「其實,要過這峽谷,也不是沒有辦法!」

  劉星興奮得渾身一震,急道:「頭兒,怎麼才能過去?!」

  所有人都怔怔地盯著她看,包括夙凌和慕易,都想聽聽她能想出什麼妙計來。

  誰知,顧雲慢條斯理地將圖紙收入懷裡,似笑非笑地說道:「這裡有太多小蟲子,我們最好回去再說。」

  蟲子?那裡有蟲子?劉星一臉疑惑,問道:「頭兒,什麼意思?」

  顧雲沒有回答他,而是極快地退到列隊整齊的將士旁邊,在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一把搶過他肩上的長弓,隨手抓了一支箭筒裡的箭,指向不遠處的一棵大樹,滿弓箭發--

  「啊!」一聲痛呼,一個滿身披著樹葉的身影從樹上摔落了下來,而他的肩膀上還插著一支箭。

  那人從樹上掉下來之後,迅速地竄進了茂密的灌木叢中,冷蕭正要追上去,顧雲擺擺手,說道:「冷蕭,不要追。」

  余石軍和樓穆海臉色都不太好,他們居然沒有發現樹上有人,都怪奔騰的流水聲音太響了,讓他們聽不到亂賊的動靜!

  相較於他們的吃驚,夙凌就顯得淡定得多,慕易更是誇張地歎道:「我說嫂夫人,你剛才為何不一箭射死他,婦人之仁可是兵家大忌啊!」

  婦人之仁?顧雲輕輕佻眉,毫不客氣地回道:「妖孽,你武功看來不差,應該能感覺到這附近不止一個人潛伏探聽消息?眼光所及之處就已經不下十人,殺得了多少?再說人家就是想看看夙大將軍到底行不行,不讓他們回去稟報,誰來傳遞他的威名啊?」

  看夙凌一副老神在的樣子 ,他一定早就發現有人竊聽了,難怪他今天就沒怎麼說話,既然人家這麼低調,她不過是幫他一把而已。

  她對他說話,每一句都要帶刺是不是!夙凌鷹眸直直地盯著顧雲,顧雲唇角含笑,卻不看他,閒閒地背靠著大樹左顧右盼,這裡的風景……確實不錯。

  再與這個女人待在一起,他難保不會掐死她!

  「余副將。」夙凌冷呵一聲。

  余石軍抱拳回道:「是。」

  「帶上一百精兵從樓老將軍所言之處過對面打探地形,戌時回營中回稟。」即使不能在對面埋伏,也要弄清楚對面的地形如何。

  「是。」余石軍領命,正要帶隊離開,顧雲忽然走到他身邊,用著極低的聲音說道:「余石軍,到了對岸之後,不要走太遠,森林裡的夜晚來得早,酉時天已全黑。若是到時找不到方向不要盲目亂走,豎起你的耳朵往有流水聲的地方走,順著水流,它們會把你帶到烏鴉峽谷邊。」

  她不希望這一百人有去無回!

  余石軍用力點頭,感激地抱拳回道:「多謝夫……青姑娘提醒。」

  余石軍帶隊離開了,顧雲伸伸手,一邊把剛才剩下來的芭蕉葉綁在腳上,一邊說道:「冷蕭,劉星,走了。」

  兩人毫不遲疑地跟著顧雲身後,劉星有些好奇地問道:「頭兒,您現在要去哪?」

  「回營演示一下強渡烏鴉谷的方法。」說完,顧雲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一般回過頭來,看著夙凌,又是那種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聲音則是十足的挑釁:「夙將軍也有興致的話,不妨一起前來,當然了,如果你有更好的辦法,也可以讓我見識見識!」

  說完顧雲利落地轉身,留給夙凌一個瀟灑的背影。

  站在夙凌身側,慕易明明已經清楚地聽到他的磨牙聲,依舊不怕死地笑道:「凌,你這位夫人比你有意思多了。」

  「慕、易!」牙縫中擠出來的兩個字怎麼聽都讓人毛骨悚然。

  這次慕易識相地沒有再刺激他,不過說實話,那個女人真的囂張得可以,凌到底還能忍多久!

  還真是讓人期待。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3 06:33 AM

第三十一章 烏鴉谷?小意思(下)

  佩城夙家軍營地。

  天然的小土坡上面是一小片茂密的樹林,土坡到樹林間的距離大約十來丈,烏鴉谷的寬度差不多,不同的是烏鴉谷下面是奔騰的河水,掉下去小命就沒了,這裡則是泥地,用來演示過谷之法最好不過。

  顧雲站在坡頂上,冷蕭站在她身後,手中拿著一個攻城時常用的四爪鉤子,鉤子下邊連著一條長長的麻繩,夙凌一行人站在右側,不語地等著看她的演示,他們身後是營地裡的戰士,各個伸長了脖子。

  顧雲沒讓他們久等,在冷蕭耳邊低語了幾句便大聲說道:「擲。」

  冷蕭掄起手中的四爪鉤子耍得虎虎生威,一鬆手,靠著慣性鉤子帶著繩子立刻飛出十丈之外,掛住樹林中結實的樹幹繞了兩圈終於停了下來,冷蕭抓住繩尾拉到後面的樹幹上繞了五六圈,一條連接兩側的繩子在極短的時間內已經繫好。

  看他們這架勢,樓穆海似乎有些明白青末葫蘆裡想賣什麼藥了,有些失望地搖搖頭,樓穆海說道:「你想讓將士們通過繩索爬過去?只怕不妥,要是將士們爬到一半,亂賊放箭,到時不但過不去,我軍反而傷亡慘重。」

  這個法子誰都想得出來,可惜根本無用!

  顧雲伸手用力拽了拽繩索,很結實,她很滿意。對於身後的質疑,顧雲不以為意地笑道:「爬過去太慢,自然是不行的,但是滑過去,效果就大不相同了。」那些亂賊根本還來不及瞄準放箭,人已經到達對岸了。

  「滑過去?」樓穆海疑惑了,怎麼滑過去,拿什麼滑過去?!

  「烏鴉谷兩邊的崖壁並不是一樣高的,靠近我軍這邊的崖壁要比對面高出差不多一丈,這樣的高低落差是一大優勢。」手裡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鐵鉤子,顧雲笑道:「我在糧倉找到不少運送糧食的時候捆綁固定用的鉤子,稍微改一下就能讓戰士們利用它,輕鬆而且快速地過到對面。」

  夙凌冷傲的聲音中帶著幾分不屑,問道:「滑過去的速度如此快,到對面以後一定會被這股衝勁帶著撞到樹上,將士們要如何停下來?」她是想借助落差靠將士們自身的重量快速地滑行過去,這種方式在一年前的戰鬥中,他也曾經想要用到,但是試過之後才發現,速度太快,要停下來也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顧雲不但沒有愁雲滿目,反而輕鬆笑道:「要解決這個問題,很簡單。」

  簡單?好狂妄的口氣,夙凌沒再說話,只是那一雙鷹眸幽深冷冷地盯著她,壓迫感侵襲而來。

  這男人光是眼神就已經夠讓人驚恐,可惜不包括她!將鐵鉤鉤在繩索上,布條穿過鐵鉤在腰部紮緊,顧雲也不多說,她喜歡用事實說話。

  冷蕭上前一步,低聲說道:「頭兒,您告訴我方法,還是讓我來吧。」她手臂上的傷還沒有好,這樣的滑行很是耗費臂力,要是再拉傷手筋,那就糟了!

  顧雲心中一暖,淡淡地笑道:「不用,你也仔細看,注意動作要領。」手上的傷都只是皮外傷而已,她沒這麼嬌氣。

  檢查身上的布帶捆好後,顧雲忽然說道:「去幫我抓一大把野草過來。」

  「是!」冷蕭一愣,但是還是抓了一大把鮮嫩的野草過來。

  顧雲一手抓住連接的布帶,一手抓著野草,笑道:「走咯。」

  只見她小跑了兩步稍稍縮腳,身體立刻滑了下去,隨著慣性越來越大,速度也越來越快,夙凌眉頭也越皺越緊,若是她停不下來,撞入亂林之中,一定會傷得不輕。

  就在眾人都為她捏了一把汗的時候,顧雲忽然將手中握著的野草厚厚地握在手裡,抓住頭上的繩索,她下滑的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終於在靠近樹幹的地方停了下來,單手抓住繩索,解下鐵鉤,顧雲輕輕一躍,落下地來。

  她腳才落地,斜坡上的將士立刻歡呼起來。

  走回到夙凌身邊,顧雲拍拍手掌的草屑,迎上他幽深的眸,顧雲笑道:「你擔心的問題,動動腦子,一把野草就能解決。」

  樓穆海精神大振,笑道:「太好了,如此一來,便能攻其不備!」

  可惜,夙凌和顧雲沒人理他,兩人再一次互不相讓地眼神較量著,一個桀驁凌厲,一個神采飛揚。

  夙任輕咳一聲,笑道:「嫂子啊,明日的主要目的是救回韓束,這樣過去確實出其不意,但是亂賊人數有多少,如何排兵佈陣均不得而知,救了人要如何返回?」

  顧雲顯然早就想好了,對答如流:「每個過去的將士腰間均繫上一條麻繩,救出韓束之後將繩子繫在他身上,把他拉回來就行了。亂賊能夠神出鬼沒,都是依托在那片森林,只要我軍不要貿然進入,在峽谷邊與之對敵,勝算很大。」

  聽她的意思是只為救人,樓穆海臉色微變,急道:「如此輕易放過這次的大好機會,豈不可惜?!」他駐守西北多年,做夢都想剿了那些亂賊,這次難得有機會,怎麼可以這樣放過?!

  顧雲轉而看向樓穆海,始終清明的眼中劃過一絲寒意,冷聲說道:「樓老將軍,您與亂軍周旋多年,應該知道那片森林的厲害。夙家軍陣法了得,將士勇猛,那都是在開闊處與敵軍交鋒,而這次的環境大大的不同。兵家有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他們對那片密林一無所知,萬一亂賊就是想拿韓束做餌,誘惑你們進入森林深處,到時再逐個攻破,無辜枉送將士們的性命,那才是真正的可惜。」

  別人這麼說便罷了,他深知森林凶險,卻仍是急功近利,實在妄為將帥!

  樓穆海被堵得一時語塞,臉色漲紅,虎目圓瞪,厲聲罵道:「無知婦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將士就應該聽命行事,難道要做貪生怕死之徒!你一個女流之輩……」

  樓穆海話還沒說完,一道嗤笑聲冷冷地響起:「身為軍人,服從命令就是天職,沒有條件可講,但是他們把命交到你手裡,你就必須為他們負責!他們是衝鋒陷陣的將士,不是用來證明所謂氣節的犧牲品!」不特別激昂,卻是字字擲地有聲。

  這一番說辭讓樓穆海氣得差點腦中風,指著顧雲「你」了半天,也說不出下一句話來。

  背後站在數千將士也開始竊竊私語,騷動聲越來越大,終於,夙凌朗聲說道:「夠了,是否入林追擊等余副將拿回地形圖再做商議。」

  果然是主帥,夙凌話音才落,小小的土坡上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鷹眸再次掃過顧雲,只是這一次眼光停在了她的胳膊上,顧雲低頭才發現手臂上的傷又滲出血來了,印在黑衣上並不明顯,但還是被夙凌看進眼裡。

  夙凌收回視線,對身後的夙任說道:「任,調派軍中鐵匠改造鐵鉤,必定在出發前趕出五百個。另外挑選五百精兵,練習滑行之術,對敵時不容有失。」

  「是。」

  說完,夙凌轉身大步離開。顧雲輕撫著手上的傷,看著那道來去如風的背影,冷眸微揚,這個男人霸道是霸道了點,不過也不失為一名好將領,頭腦清楚,魄力十足,不過……那目中無人的態度還是那麼讓人討厭!

  夙任回過身,眼光掃過身後一雙雙帶著崇拜與敬佩的眼,他們注視的方向正是那抹纖瘦的清影。夙任隱隱地有些擔心起來,在將士們心中,她足智多謀、恩威並重,體恤士兵,不畏強勢。如此下去,不需要多久,她就會成為夙家軍中繼大哥之後又一個靈魂人物,但是按照兩人現在的相處狀況看,這到底……是福是禍?!

  夜,主營中燈火通明,早已經過了戌時,主位上的夙凌仍是那張冷臉,只是眸光漸沉,夙任心知,余石軍再不回來,大哥估計就要發怒了。

  「報,余副將回來了。」此時,一道響亮的通報聲響起,夙任暗暗鬆了一口氣。

  「進來。」

  帳外走進了一個「泥人」,一入帳中立刻單膝跪下:「末將未能在戌時趕回來,前來領罰。」

  夙任急道:「余副將,你是不是在林中遭遇了亂賊?」

  余石軍低下頭,悶悶地回道:「沒有。」

  沒有?夙任不解:「那你為何這般模樣?」臉上身上儘是泥濘,狼狽的樣子不亞於經歷了一場惡戰。

  抬起頭,余石軍一臉的尷尬和羞愧:「末將進入森林不過一個多時辰,周圍竟然完全黑了下來,火把才剛點起來就下起了雨,森林裡草木橫生,根本辨認不出方向,舉目全是亂林,地形複雜又毫無章法,末將一心想要打探地形,誰知……竟在森冷裡迷了路。好在出發前得到夫人提點,才得以返營。」

  下午夫人和他說的時候,他其實並不太在意,心想只是打探地形而已,一路畫過去,相當於手中有了一份地圖,總不至於迷路,哪裡知道還是栽了!

  夙任奇道:「她和你說什麼了?」

  「夫人說如果迷路不要盲目亂走,往有流水聲的地方去,順著水流,就能回到烏鴉谷,末將正是靠這個方法最終走出森林的。」

  夙任瞭然地點點頭,水往低處流,順著水源走,必定是能走出來的。夙任眉頭漸漸緊蹙,低聲說道:「我記得皓月小國,境內根本沒有這種大森林,她怎麼就對森林這麼瞭解?」

  這也是困擾慕易多時的疑問,看向夙凌,慕易問道:「凌,你有沒有查過她的身世?」是怎樣的際遇讓一名千金小姐有這般本事。

  夙凌白了他一眼,他什麼時候為女人的事情費過心,哪有這種閒工夫去查她的身世!若是她安安分分地待在將軍府,他估計連她的存在都忘記了!

  慕易瞭然,笑道:「交給我,七日後給你消息。」

  一看他笑瞇瞇的樣子就知道他沒安什麼好心思,夙凌冷冷地回道:「不用了,我付不起銀子。」慕手上的消息動輒上千兩,他又不是錢燒得慌。

  慕易大方地笑道:「這次免費!」天下間難得有什麼事勾起他的好奇心,這事他管定了。

  免費的話就另當別論了!那個女人確實也讓他好奇!

  余石軍還跪在地上,夙凌輕輕揚手,冷聲說道:「起來吧。你可畫了地形圖?」

  余石軍趕緊起身,從懷裡掏出一張紙,說道:「畫了,不過只有一點,到後面實在分不清方向……」

  紙張一攤開,被雨水濡濕的圖墨跡模糊,幾乎看不清楚上面畫的是什麼。余石軍瞬間石化,他們忙了一天,到底在幹什麼?!

  圍著那張模糊不清的圖紙,幾個大男人同時陷入了深思,最後,還是夙任輕歎道:「大哥,夙家軍還是第一次在森林裡作戰,按照樓老將軍的說法,那片森林廣闊而詭異,亂賊又狡猾凶殘,天時地利,他們都已佔盡,此番圍剿,必定困難重重。嫂子雖為女子,卻是有勇有謀,她對森林的熟悉和瞭解,或許可以助我軍一臂之力,不如請嫂子一起來,聽聽她的意見?!」

  余石軍立刻附和道:「末將也如此認為!」

  夙凌臉色更黑了,真是他的好副將,好統領,張口閉口都是她!心裡惱火,卻又不得不承認,青末對森林地瞭解確實比他們多,夙凌暗自窩火,夙任抓住時機,對著外門說道:「來人,請夫人到到主營來一趟。」

  「是。」將士領命而去。



第三十二章 逞強的女人

  巖洞中,一名年輕男子捂著肩膀,半跪在地上,嫣紅的血從指縫中流出,浸濕了整個右臂,卻不敢妄動分毫,等著暗處那抹人影發話。

  主位上的人沉默不語,言歌皺眉急道:「怎麼回事?被夙凌發現了?」

  年輕男子搖頭回道:「不是,是他身邊的一個女人放的箭,我還聽到她說,已經有了過峽谷的方法,但是她沒說是什麼方法就把我從樹上射了下來。」

  女人?!言歌一向吊兒郎當的臉上一冷,急道:「是不是一個很瘦小的女人,還穿著一身黑衣?」

  男子連忙點頭:「是的。」

  聽完男子的話,言歌手緊緊地握成拳,滿臉的恨意,無極沉聲問道:「你認識她?」

  牙根一咬,言歌恨恨地回道:「我的黃金鞭就是被她斬斷的!」看向主位上斗篷遮蓋下的暗影,言歌憤懣地低吼道:「首領,她是夙凌的婆娘,功夫好生厲害,尤其是她那把劍!邪門得很!」

  都說夙凌桀驁冷酷,竟也會攜妻征戰?既然他妻子如此厲害,為何以前從未有耳聞?

  「夙凌……」斗篷下,寒目輕斂,眸色漸沉。

  ***

  「報!夫人說……」前去請人的將士回來帳前,遲疑了一會,才咬牙回道,「她現在沒空,讓將軍……等著。」

  主營內,一片死寂,身邊的幾人憋著笑默契地趕緊低下頭,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張看不清是什麼鬼畫符的地圖無比認真地研究著,誰也不敢抬頭看夙凌的臉色,餘光中只見那雙鐵拳緊握著,青筋直往外暴。

  一道疾風掃過,眾人抬頭,營帳中哪裡還有夙凌的身影,幾人面面相覷,最後相視大笑起來。

  聽著帳內恣無忌憚的狂笑聲,夙凌的怒火更是被點爆,對著傳話的小將低吼道:「她在哪裡?」

  小將嚇得臉都青了,不敢隱瞞,立刻回道:「夫人剛才還在山坡上指點戰士們滑行之術。」

  她還在山坡上?知道她不是故意耍性子和他嗆聲,夙凌心中的怒焰在這一刻稍稍消減了一些,但是被人忤逆的悶氣還是頂在喉間,現在回營面對那幾個臭小子他更來氣,夙凌轉身朝著山坡走去。

  剛上到坡頂,就看見夜色中,將士們還在堅持練習,夙凌心中的氣也消了大半,抬眼看去,卻沒有看到那抹清瘦的身影。隨便叫來一人,夙凌問道:「青末呢?」

  看清是夙凌,小將立刻肅穆站好,回道:「回稟將軍,夫人剛剛回營了。」

  夙凌劍眉微蹙,此時他也不好立刻就走,不然豈不是顯得他就是在找她的?!看了一眼前方練習的戰士,夙凌沉聲問道:「練習得如何?」

  挺直腰板,小將鬥志昂揚地回道:「將軍請放心,有夫人悉心教授,將士們已經掌握了動作要領,再加上刻苦練習,一定萬無一失。」

  用力拍拍小將的肩膀,夙凌滿意地笑了起來,他就是喜歡這種自信。爽朗的笑聲吸引了不少將士的眼光,回頭一看是夙凌,每個人都是眼眸一亮,本來已經顯現的疲態瞬間一掃而空。

  冷蕭也正好抬眼看去,與夙凌的視線撞個正著,幽深的眼對上冷漠的眸,一會之後,冷蕭面無表情地低下頭繼續整理手中的布帶,夙凌劍眉微揚,朗聲說道:「你,過來。」

  冷蕭手上一頓,漠然起身走到夙凌面前,低聲說道:「將軍。」

  「你叫冷蕭?」他記得她是這麼叫的。

  「是。」

  「新兵?」他沒見過他,不過看今天他的表現和身手倒不像一個新兵,沉穩而機敏。

  「是。」

  這種寵辱不驚的氣勢很和他心意,夙凌笑道:「很好,明日你到伏虎營報到吧。」

  這次冷蕭沒有回答,冷眸一暗,未見半點喜悅之色。

  夙凌奇道:「你不願意?」夙家軍中,伏虎營正是他旗下的精銳之師,凡是進入營中的將士,全部提升為下將。只不過想要進入絕非易事,沒有一個將士會拒絕伏虎營,他竟然不願嗎?!

  依舊是那樣的冷面,聲音也未見起伏,冷蕭淡淡地回道:「多謝將軍提拔,不過冷蕭更想跟在頭兒身邊。」

  他話音未落,身邊的小將用力地戳了他一下,冷蕭仍是不為所動。

  這人真有意思,願意跟著一個女人,而不願進伏虎營!夙凌並不動怒,沉聲笑道:「我給你機會考慮,剿匪之後你再給我答案。」

  說完夙凌也不等冷蕭回應,朝營帳走去。

  夙凌背影漸行漸遠,身邊的小將終於忍不住數落道:「冷蕭,你怎麼如此不知輕重,能進入伏虎營,前途不可限量啊!」

  瞪著像沒事發生過一樣蹲在地上整理布帶的冷蕭,小將捶胸頓足,他入夙家軍兩年了,還是個小兵,怎麼這麼好機會都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顧雲帳前,夙凌腳步一滯,他來這裡幹什麼?!想起顧雲驕傲的臉,夙凌轉身要走,卻聽見帳中傳來老軍醫地叮嚀聲:「夫人這傷雖不算重,但是創面頗大,一定要小心保養,不然要落下疤痕的!」

  那道記憶中總是帶著嘲諷的清音難得溫和地回道:「多謝您的關心,我盡量小心。」

  「切忌碰水,也不能再如今日這般撕扯了。」

  久久,才聽到顧雲敷衍地回道:「呃……盡量盡量……」

  盡量?一個女人逞什麼強?!

  大手利落地掀開帷帳,夙凌大步走了進去。

  夙凌的忽然到來,讓老軍醫惶恐地立刻站起身,行禮道:「見過將軍!」

  顧雲也是一愣,他來幹什麼?想起剛才小將的通報,明知他來應該還有別的事情,顧雲還是低笑著揶揄道:「包紮好我就會過去的,大將軍用不著這麼客氣,親自前來吧!」

  不知是已經習慣了顧雲的說話總是明褒暗諷,還是看清了燭光下那隻纖細的手臂上紅腫而滲血的傷口,夙凌沒有理她,而是對著軍醫問道:「怎麼回事?」下午就見她黑衣上的點點血污,卻不曾想是如此的嚴重。

  老軍醫不敢隱瞞,回道:「夫人的手受的是鞭傷,並未傷及筋骨,卻很是疼痛。」夙凌的臉色明顯轉黑,老軍醫心下一沉,又急急地解釋道:「將軍不必太多擔憂,好好保養,定能痊癒!」

  綁帶已經解開,藥也上了一半,這個男人一進來就害她不能好好上藥,顧雲受不了地低叫道:「大夫,他不擔心,您快點上藥吧,好嗎?」

  「是是是。」老軍醫回過神來,趕緊坐下為顧雲換藥。

  傷口本來有些結痂了,今天的撕扯讓傷口更加大,上藥的時候竟然比第一次還痛,暗暗地咬住下唇,顧雲硬是沒有哼一聲,但是她額頭上滲出的薄汗說明了她有多疼。

  在夙凌幽深微怒的注視下,老軍醫也是一頭的汗,好不容易包紮好了,老軍醫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道:「好了,夫人好好保重,明日下官再來換藥。」

  顧雲微喘著笑道:「謝謝。」

  老軍醫退了出去,夙凌還是黑面神一樣地杵在哪裡,輕輕向下拉好衣袖,顧雲起身說道:「走吧。」他們會特意叫她到主營,應該是有比較重要的事情吧。

  巴掌大的臉上儘是汗珠,蒼白的臉色加上被咬得嫣紅的唇瓣,怎麼看怎麼礙眼,夙凌微怒,說道:「你手上有傷,今日就不該逞強示範。」

  本來手就已經很疼了,夙凌這話讓顧雲怎麼聽怎麼不爽,上前一步,與夙凌對面而立,顧雲冷笑道:「夙大將軍,你這算是在指責我還是關心我?」

  不知道為什麼她左一句大將軍又一句大將軍,讓他聽得很是惱火,正要開口,顧雲卻是搶先一步回道:「如果是指責,我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這是我想出來的辦法,自然應該由我做第一次的演示,這點小傷還不至於影響我的發揮。如果是關心……」話鋒一轉,顧雲一臉嫌棄地笑道:「大可不必,我會起雞皮疙瘩!」

  「青末!」

  營帳外,巡夜的將士們只看到搖曳燭火映照下,高大健碩的男人與清瘦嬌小的女子對面而立,相互凝視著對方,情意綿綿,好一副夫妻恩愛的畫面啊!誰也不忍心打擾這唯美般配的一對。

  至於事實是不是這樣,看看夙凌握得快要滴出血來拳頭就知道了。

  主營的門簾被一隻纖手輕輕掀開,顧雲走了進來,臉色看上去不太好,不過等她身後的夙凌也黑著一張臉走進來之後,夙任覺得她的顏色已經算是愉悅的了。

  這兩人一見面不是針鋒相對,就是互擺臉色,真的會是一對嗎?!夙任有些疑惑了,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不是冤家不聚頭?!

  夙任還在暗自揣測,顧雲已經看見一身狼狽的余石軍,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剛從雨林裡出來,顧雲笑道:「怎麼樣?雨林裡邊好玩嗎?」

  余石軍尷尬地低下頭,回道:「末將慚愧。」

  顧雲拍拍手,說道:「沒什麼好慚愧的,那種鬼地方,你能出來就很厲害了。」

  看向桌子上一張墨跡模糊的圖紙,顧雲奇道:「這是什麼?」這麼端端正正地擺在這?

  余石軍輕咳一聲,不好意思地回道:「地形圖。」

  地形……圖?!顧雲好想笑,但是這時候笑是很不禮貌的,她要忍住!要忍住!低下頭,顧雲用力地點頭回道:「瞭解!」

  帳中只有夙任和余石軍兩人,沒有看到樓穆海和慕易,顧雲大概猜到他們要說什麼,在椅子上坐下,也不急著問話。

  夙任看了夙凌一眼,最後還是決定還是他說比較好:「森林是這次剿匪的最大障礙,夙家軍雖然勇猛,卻從來沒有在這樣的環境下作戰,也是第一次對敵軍的情況一無所知。從你的言行和見解中,可以聽出對森林作戰頗有些心得,今晚請你來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顧雲也不囉唆,直接回道:「我的意見就是不能冒進,樓穆海在這裡多少年了,也沒能剿匪成功。你們要想進去作戰,起碼要在這裡待上半年,才有可能初步瞭解裡面的情況。所以最好是能把他們引出來。」看余石軍的窘樣就知道他們完全沒有雨林作戰經驗,和亂賊在雨林裡鬥,簡直就是送死!

  夙凌的顏色已經恢復以往的冷傲,不過說出口的話還是帶著淡淡的火藥味,「他們又不是笨蛋,怎麼可能放棄那麼好的屏障不用出來決戰,就算他們出來,黃金還在森林裡,最後一樣要進去取。」

  他這話是想說誰是笨蛋!?顧雲冷眸一揚,兩人眼看就要再次交火,夙任趕緊說道:「大哥說得也有道理,嫂子你能不能教一些森林作戰的方法給將士們,讓他們能盡快進入森林作戰?」

  「不行。」顧雲想也沒想,直接拒絕。

  夙任一愣,就算她多麼惱大哥,也不應該遷怒到夙家軍才對,這不像是她的性格啊!

  顧雲的下句話解釋了她不教的原因:「沒有三個月以上的訓練,進去無疑是送死,我不會教的。」

  原來如此,顧雲的態度十分堅決,想要說動她,只怕不易,夙任斂眉思索了一會,再次抬起時已是一臉的無奈,搖頭歎道:「皇上聖旨已下,一月為期,現在已經過去十幾天了,留給我們的時間不過短短十日。皇命不可違,別說前面是森林,就是龍潭虎穴夙家軍也必定要入。」

  顧雲臉色已經微變,夙任繼續說道:「你若不肯教,這仗也還是要打的,只不過……死的人更多罷了。」

  「夠了。」顧雲低聲問道:「你不用再多說了,最長能給他們多少時間?」

  夙任心下暗喜,回道:「五日。」

  「我原來訓練的五百人來了多少?」

  「三百。」

  低歎一聲,顧雲苦笑道:「選五千精兵,那三百新兵全部選上,明日午時,在營地集中。」

  「好!」

  她終於還是答應了,夙任很聰明,抓住了她的軟肋,她,不可能無視生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3 06:51 AM

第三十三章 這算什麼訓練?(上)

  盛夏的正午,烈日如一團火球,炙熱而刺目,五千將士在營地前列隊而立,只站了一刻鐘,衣服已經被汗水打濕,臉上脖子上滿是汗流過的水痕。即使如此,每個人的表情都平靜如常,黝黑的皮膚,筆挺的站姿都顯示著他們平日就受過最嚴格的訓練,即使在烈日下站上幾個時辰,他們也絕不會哼一下。

  將士們昂首以待,夙任卻是心急如焚,正午馬上就要到了,但是顧雲依舊沒有出現,從早上開始,就沒再看見她的身影。大哥最討厭的就是不守時,昨天余石軍戌時未歸,雖然是事出有因,卻也被罰了二十軍棍。

  夙任還在擔心著,顧雲的身影已經出現在營地中,夙任暗暗鬆了一口氣,笑道:「嫂子。」

  夙凌傲然地立在隊伍的最前面,一雙如刀般銳利的眸冷冷地瞪著她,顧雲別過頭假裝沒看見,對著夙任笑道:「我應該沒有遲到吧?」

  看了一眼軍營正中央的日晷,時間正好是午時,輕咳一聲,夙任回道:「沒有,正好是午時。」

  顧雲斜睨了一眼身後微怒的夙凌,雖然顧雲沒說話,但是那張顯然寫著你奈我何的俏臉,卻硬是將夙凌氣得火冒三丈又不便發洩。

  顧雲心情不錯地將一直握在手中的布袋子繫在腰間,說道:「出發吧。」

  夙任疑惑,「去哪?」

  顧雲好笑地回道:「要認識雨林,自然要進入雨林的環境,不然他們怎麼會知道自己要面臨的是什麼?」

  她說得也有道理,沒等夙任發號施令,顧雲已經朗聲說道:「目標--前方二十里外的森林,跑步前進。」

  「是。」整齊劃一的齊呼雄壯洪亮,就連跑步前進都規整得如靜止時一般,顧雲暗歎,精兵果然是精兵,比那群臭小子實在好太多了!

  顧雲暗自腹誹,夙任已經牽來了一匹黑馬,說道:「你就騎這匹吧?」

  顧雲回頭看了一眼,夙凌和慕易身邊都牽著一匹駿馬,心思微轉,顧雲忽然搖搖頭,大聲問道:「這麼近的距離就不用騎馬了吧,還是夙大將軍養尊處優慣了,跑不動?」

  她本來就打算跑過去了,不拖他下水怎麼行?大將軍與將士們一起跑步行進,這事傳出去可是佳話,她這是在幫他呢!

  夙凌握著韁繩的手一緊,若是他繼續騎馬,豈不是坐實了養尊處優了名聲!罷了,反正也好久沒有跑步行軍了,跑一跑也好,夙凌將韁繩一摔,跑步加入了行進中的隊伍。

  顧雲暗笑在心,也邁開步子追上前面的隊伍,夙任有些哭笑不得站在那裡,最後也只能放開韁繩,跑步前進了。

  大將軍都跑步了,他還能騎馬?!哎……

  慕易鳳眸微揚,輕撫著馬背,低笑道:「好吧,我還是比較適合養尊處優的生活。」凌估計沒發現,自己太容易被個小女子撩撥心性了吧,看著夙凌、夙任傻傻地跑得半死,慕易搖搖頭,果然一個家裡全都是大男人還是不行的。

  二十里地的距離對於精銳之師來說,確實算不得什麼,不過後面的五里地已經進入了雨林之中,腳下濕滑泥濘,周圍濕氣黏身,到達顧雲指定位置的時候,列隊早已經亂了,但是五千將士都還只是低喘而已,很快就列隊站好了。

  顧雲暗暗調整氣息之後,才走向早就已經等在那裡的冷蕭和劉星,問道:「東西準備好了嗎?」

  劉星看了一眼地上兩個大大的袋子,嚥了嚥口水,用力地點點頭,冷蕭就冷靜許多,沉聲回道:「準備好了。」

  顧雲滿意地笑道:「辛苦了,你們也歸隊吧。」

  「是。」

  顧雲回過身,就看見一身紅衣的慕易正盯著地上的布袋看,一臉的好奇,顧雲有些納悶,馬匹進不了這麼茂密的雨林,他應該也走了不少路,居然還是一如既往的紅衣飄飄纖塵。而也是一路跑著過來的夙凌同樣臉不紅氣不喘,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內功修為?!真讓人氣悶。

  滿心疑惑,但是面對著一雙雙堅毅求知的眼,顧雲還是收回視線,看向面前的將士,朗聲說道:「你們會出現在這裡,應該都明瞭自己接下來的任務是什麼。各位都是從夙家軍中挑選出來的精英,我絕對相信你們的體能和應變能力都很出色的,與亂賊正面交鋒的話,一定能將他們制服。只不過你們這次戰鬥的對手首先是那片雨林,其次才是亂賊。」

  「雨林的環境和外面不同,那裡的濕氣很重,也很悶熱。是不是已經有一點呼吸不暢的感覺了?」顧雲問完,回答她的是一張張更加堅毅,面無表情的臉。

  眉頭微皺,看來成為所謂的精兵也不好!她更喜歡有血有肉的人,雙手環在胸前,顧雲輕輕笑道:「只有五天時間,其實訓練的內容並不多,今天是第一天,就不要太難了。」

  她這話一說完,曾經在她手下訓過一輪的新兵無不倒吸一口涼氣,死了死了……上次她也是這麼笑瞇瞇地說不要太難了,結果……

  不明白這句話其中深意的其他精兵臉上雖然仍是沒什麼表情,心中已經暗暗不愉,他們都是經過千挑萬選、嚴厲訓練出來的戰士,再苦再難他們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不用分析他們的表情,顧雲已經從那外露的氣勢上看出了他們的心思,依舊是那樣笑著,顧雲淡淡地說道:「在這裡行走一個時辰,要耗費正常環境下跑步三個時辰的體力。而且裡邊草木橫生,地濕路滑,還要時刻小心身邊隨處可見的毒蟲、蛇、螞蝗,如果平日裡你能日行數百里,那麼在雨林裡面,你們只能走--十里地。」

  十里?不可能,這裡已經森林了,他們剛才也只花了一個時辰就走了五里地,怎麼可能一天只走十里地!

  大多數人都是耳聞了這位夫人的作為,心中都有些好奇,今日所見,實在與想像差之甚遠!

  不管他們是不是在聽,顧雲依舊故我地說著:「你們進去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尋找亂賊的營地,雨林非常寬廣,一旦進去就要有十天八天都出不來的心理準備,如果你們在裡面升不起一堆火的話,麻煩就大了。沒有火,晚上的時候你們會很難挨,也吃不上熱的、熟的東西,這些還都是小事情,最重要的是你們身上的衣服無法烘乾,你們的腳會因為長期悶濕的環境而開始潰爛,在雨林裡你的腳一旦開始潰爛,你就離死不遠了。」

  夙凌一直站在軍隊的最後面,注視著那個幾乎被淹沒在一群壯漢中間的瘦弱女子。她雖然只說了幾句話,夙凌已經相信,她對森林絕對有著豐富認識,不然她不會一臉輕鬆,自信飛揚,是什麼經歷讓她長成了這樣的女子?他生平第一次,對一個女人……好奇。

  那道深邃探究的視線始終落在她身上,顧雲早有所覺,想要漠視還真的不容易,那個男人實在有著強烈的存在感!

  顧雲不再多言,直接說道:「所以,現在先升起一堆火讓我看看吧。誰要先來試一試?」

  她話音剛落,手齊刷刷地舉了一片,放眼過去似乎誰都很有自信能點燃似的,顧雲柳眉一挑,隨便點個靠前的幾人,說道:「就你們五個吧。」

  顧雲將腰間的布袋取出,丟給冷蕭,說道:「冷蕭,給他們火折子。」

  冷蕭打開布袋一看,裡面滿滿的都是火折子,不過卻是埋在一袋子草木灰裡,在裡面掏出幾個分給五人。

  五人接過火折子,正準備點火,顧雲忽然說道:「等等,把火折子放在你認為最不容易濕的地方,從這裡跑到那棵最大的樹那裡繞一圈再回來,出發吧。」

  眾人抬眼看去,前面大約一里地的位置確實有一棵大樹,五人不解顧雲的用意,但命令不能違抗,將火折子放入衣襟內,五人朝著大樹衝了過去。

  不算遠的距離,五人的行進速度卻是越來越慢,顧雲唇角輕揚,越靠近大樹,旁邊的枝蔓樹籐就越多,濕氣也就越重,回來火折子估計已經不能用了。

  夙凌寒眸微瞇,二里路的來回,五人竟然花了半個多時辰,這裡還只是雨林的邊緣,若是真是進到深處……

  回到顧雲面前,五人身上的衣服已經完全濕透了,他們也沒想到大樹旁邊居然會有這麼多水霧,樹幹上居然還能滴水。

  顧雲笑道:「可以開始生火了。」

  五人回過神來,打開火折子,但是一閃就滅了,其中一人不敢置信地低吼道:「火折子居然濕了?!」他已經小心謹慎地放在胸前,居然還是濕了?!

  顧雲暗笑,他們看來還是不明白濕氣的厲害,這時候,冷蕭終於恍然大悟,原來頭兒的布袋裡裝的草木灰是用來吸走濕氣的。

  五人一臉挫敗地退回到列隊中去,顧雲繼續笑道:「還有人要來試一試嗎?」

  這一次沒人敢再舉手,剛才是一時腦子發熱,現在細細想來就算火折子不濕,身邊的東西全都是濕的,沒有東西做引子,又怎麼點得起火?!

  等了好一會,還是沒人說話,顧雲才揚聲說道:「在雨林中升火是有技巧的,這個我可以教你們。」看了一眼地上的布袋,顧雲眸光微閃,話鋒一轉,笑道:「不過在這之前,我覺得有一樣東西更加重要。」

  既然他們這麼自命不凡,不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實不是她的性格……



第三十四章 這算什麼訓練(下)

  眾將眼中劃過淡淡的疑惑,靜默地等待著顧雲口中重要的東西。
  
  顧雲唇角輕揚,語氣格外的柔和,「沒有火你們或許還能活個七八天,在雨林中行進每天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沒有食物的話,你們估計三四天就會虛脫而死。所以我覺得今天最重要的課程是教你們雨林中什麼東西是可以吃的。」

  吃?!劉星全身的雞皮疙瘩立刻豎了起來,頭兒不會要他們吃布袋裡面的東西吧?!不要啊!

  冷蕭顯然也已經想到,臉色明顯不太對勁。

  「冷蕭。」顧雲朝他使了一個眼色,冷蕭瞭然地走到布袋旁,解開袋口,嘩啦啦的將裡邊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

  一時間,草叢裡蛇竄蛆爬,地上堆起了半人高的屍堆,是的,屍堆。長長短短花花綠綠的蛇,還有青蛙、白蟻,有些已經死了,有些還活著。最噁心的還不是這些,而是一條條如食指粗細的白色蠕蟲,肥碩的身子一點點地蠕動著,扭曲著,讓人看得莫名的渾身發癢、寒毛直豎。即使是見多識廣的所謂精英,也不免皺起了眉頭,年輕一點的新兵更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站在隊伍前方的慕易更是鳳眸一寒,嫌棄地退後數步,他一生喜潔,可不願與這種噁心的東西靠得太近。

  夙凌與夙任對看一眼,也不太明白她到底意欲何為,皆不動聲色,冷眼視之。

  眾人驚異厭惡地反應在顧雲看來很是滿意,蹲下身子抓住一隻還活著的雨蛙,顧雲不輕不重地說道:「很豐富對不對?雨林裡到處都是食物,就是看你敢不敢吃,會不會吃。」

  吃?眾將士終於聽出其中端倪,無不臉色一變,她要讓他們吃這些噁心的東西?!

  顧雲從腰間拿出一把小匕首,在雨蛙下顎處輕輕一滑,撥開一個缺口,利落的將蛙皮去除,她的手法很快,被撥了皮的雨蛙還在不停地動著。顧雲抬眼看去,走到第一排中,一名眼眉中透露著剛毅之氣的將士身旁,將雨蛙送到他面前,笑道:「雨蛙的皮不能吃,肉卻是很好的食物。」

  沒接雨蛙,羅巖黑眸一凜,與顧雲含笑的眼對上,顧雲輕笑:「不喜歡青蛙?蛇和白蟻也是不錯的食物,你可以任選一個。」

  顧雲略帶調侃的話讓羅巖越發不滿,冷視著顧雲,一口氣頂在喉間,但是嚴格的軍紀讓他此時不能回一句嘴。

  顧雲一向善於觀察微表情,即使他不說話,她也已經知道他心中所想,此時她正是需要他說出來,顧雲朗聲說道:「你想說什麼?說。」

  得到了顧雲的首肯,羅巖絲毫不隱晦地冷聲說道:「我們可以帶乾糧進入森林,就算乾糧吃完了,森林裡一定也有很多果實,為何要吃這種東西?軍令不敢違,夫人今天就算叫末將吞毒藥,末將也不會遲疑一下,您不必如此試探、羞辱我們。」

  顧雲緩緩斂下臉上的笑意,眼光掃過一張張均帶著怨氣的臉,微微揚起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幾分失望,「你們以為我讓你們吃這些東西是在恐嚇、整治你們?以便建立自己的威信?」

  沒有人敢回答這個問題,顧雲也不惱,冷靜地解釋道:「乾糧帶入雨林中,不需要多久就會受潮霉變,你就算帶再多乾糧進去,不出三天就會面臨斷糧的事實。至於你說的植物果實,我勸你們最好不要吃,你們根本分辨不出哪種植物可以吃,哪種植物不能吃,雨林中的果實,大多數都帶有輕微毒性,並不適合食用。最重要的是單一地食用植物果實會讓你們漸漸無力,失去戰鬥力。對於戰鬥力來說,吃一隻青蛙比你吃十個果子更有用。」

  劉星暗暗皺眉,頭兒不應該是這樣的反應啊?質疑她的人一向沒有好果子吃,他就吃過那苦頭,痛不欲生。

  顧雲將手中已經死去的雨蛙癱在手心,揚聲問道:「你們覺得這種東西不能吃嗎?」

  廢話,誰想吃這種東西,站著說話不腰疼,有本事你自己吃……

  羅巖還是心中腹誹,下一刻,一向冷靜自持的他也不禁驚得睜大了眼睛!!

  她……她她……她居然……

  不僅羅巖目瞪口呆,其他人也萬分驚訝地盯著顧雲看,就連夙凌和慕易都驚得有一瞬間的呆愣。

  隊伍前,顧雲靜默地站在那裡,手中拿著雨蛙送到嘴邊,從容地咬下、咀嚼,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也絲毫不見痛苦之色。

  在眾人驚恐或探究或佩服或意外的眼神中,顧雲吞嚥下口中之物,才又再次張口,「我就是靠吃這種你們眼中不能吃的東西在雨林裡活了一個月,最後活著走出來的。雨林的恐怖和濕冷是我一生都不會忘記的,我和你們都只有五天的時間,戰術謀略我一概不會提,只會告訴你們,怎麼樣才能在這片隨時可以把你們吞噬的雨林裡活下去。如果你們覺得我是在侮辱你們,盡可以離開。」

  清冷的聲音並不特別激昂,卻在寂靜的林間迴盪,似乎久久不散。

  軍中人心各有浮動,卻沒人敢表現出來,一片沉默中,冷蕭才剛跨出一步,剛才那名與顧雲嗆聲的男人居然比他更快,大步走向那堆恐怖的屍堆,拿起一隻肥碩的蠕蟲毫不遲疑地放入口中……

  黃綠色的內臟隨著咀嚼噴射而出,汁液沿著嘴角落下,羅巖雖然極力控制,身體還是不受控制地微抖了起來。

  他居然選擇蠕蟲,這可不是一般人敢選的!顧雲菱唇微揚,暗暗讚歎,這人倒是性情中人!

  羅巖身後是冷蕭,抓起一隻小蛇,剝去蛇皮,冷蕭也咬了一口。

  有人帶頭了,不管對顧雲是真心欽佩還是迫於無奈,總之所有將士都或多或少都吃了一口半口,顧雲才終於大聲叫道:「夠了。這種東西用火烤過之後再吃是最好的,不到萬不得已,也沒有必要生吃。我現在教你們如何升火。」

  「是。」眾將無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在她下一步沒有更奇怪的訓練方法。

  顧雲的話差點沒讓慕易失笑出聲,既然最好不要生吃,她還逼著將士們非吃不可?!這個下馬威下得夠狠,這個女人……真是……

  訓練的第一天,就已經讓所有人終生難忘,即使是十幾年過後,再說起這天的經歷,將士們還是忍不住叫苦連連,幾欲作嘔。

  夜。

  風輕雲淡的夜空,彎月清輝將寬敞的營前空地輕輕籠罩,柔和的月光下,一抹清冷的暗影獨自站在那裡,瘦弱的身影被月光拉長,投射出一道單薄的清影。

  遠遠地,夙凌冷冷地盯著那道從雨林回來就一直站在那裡的女子,黑眸一暗,夙凌大步上前,在顧雲背後停下,低聲的男聲不容敷衍地問道:「你下午說的話都是真的?」

  顧雲沒有回頭,淡淡地回道:「哪一句?」她下午說了那麼多話,她怎麼知道他說哪一句?

  「為什麼要在森林裡生活一個月?」顧雲沒有回答他,莫名的,他竟然相信她說的話,雖然下午她說到被困雨林時刻意壓制自己的情緒,他還是在那雙清冷的眸子裡看到了波瀾。

  顧雲背影一僵,久久,才沉聲回道:「我今天沒有心情解釋。」下午在雨林中已經勾起她太多的回憶,似乎她離熟悉的時代越來越遠。她想念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城市,想念她的父母,想念與她並肩作戰的隊友,她……想回去。

  夙凌就在身邊,她應該問他關於黃金八卦盤的事情,但是她現在只覺得乏了,倦了。不想再和他鬥智鬥勇。

  顧雲默默地轉身離開,夙凌有些不習慣這樣的她,總覺得她一向昂揚的背影莫名的透著憂傷。

  「青末。」夙凌沒弄明白自己想說什麼,卻已經開了口。

  顧雲停下腳步,看向背對著月光,看不見表情的男子,他極少主動叫她,今晚所為何來?

  迎著顧雲疑惑的眼,夙凌也不知道要和她說什麼,好在夜色朦朧,看不清他臉上的侷促與尷尬。久久,顧雲已經不耐煩了,夙凌才忽然說道:「明日你待在營中練兵就行了,不用隨軍前往烏鴉谷。」

  她差點忘了明天營救韓束的事情,顧雲問道:「何時出發。」

  夙凌劍眉微蹙,冰冷而霸道地回道:「你不需要知道。」

  顧雲堅持問道:「何時出發?」

  夙凌乾脆連答都不答她一句,只留給顧雲一個冷傲的側影。

  這男人真的傲慢得欠扁!他不說她大可以問別人!顧雲靈眸微閃,狡黠地一笑,歎道:「我只想看看那些亂賊的實力,你放心,我的手還疼著呢,不會和你搶風頭的。」

  這女人簡直不識好歹!夙凌冷哼:「你真是一個讓人討厭的女人。」

  顧雲輕輕佻眉,笑道:「你見過多少女人?」她記得將軍府裡連隻母蚊子都沒有,更別說女人了,再加上他對女人的惡劣態度,她很懷疑會有多少女人敢在他身邊出沒。

  夙凌顯然沒有想到顧雲會有此一問,桀驁的臉上劃過一抹愕然,聽出她話外之音,夙凌鷹眸一冷,死死地瞪著顧雲。

  顧雲聳聳肩,一臉同情地回道:「好吧,不用想得那麼辛苦,我瞭解。」說完,顧雲背過身,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朝營帳走去。

  「青末!」

  背後傳來暴躁的怒吼,顧雲的唇角不自覺地輕輕揚起,今晚的月色真美,心情似乎也沒這麼糟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3 07:18 AM

第三十五章 烏鴉谷之戰

  雨林的天本來就亮得晚黑得早,一行人趕到林中,裡面還是灰濛濛的一片。顧雲這次沒再和他們打哈哈,她待會兒還要去烏鴉谷,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人活著離不開水源,雖然不知道亂賊的巢穴在哪,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附近必定有水源,所以畫出雨林中的水系圖,也就基本能夠分析出亂賊匿藏的方位。說得再多,都是紙上談兵,今天的訓練項目就是進入雨林去畫水系圖。我昨天已經說了很多雨林生存技巧和注意事項,你們最好牢牢記住。這次行動分成十組,任務就是畫出你們所走的那條水源的走向和附近的地形。」

  顧雲朝著這支隊伍的隊長,也就是昨天第一個挑戰蠕蟲的羅巖說道:「你負責分組。」

  「是。」羅巖在伏虎營已經五年了,行動力與組織能力都很強,不過半炷香的時間,分組已經完成。

  將十個裝滿草木灰的布袋交給冷蕭,顧雲說道:「冷蕭,把東西給他們。」

  「是。」

  冷蕭將布袋一個個交到隊長手中,顧雲解釋道:「裡面裝著紙和木炭,你們就用它畫圖,但是每次畫好一定要將紙和木炭放入布袋中,隨時要注意保持它們的乾爽,不然你們就白畫了,明白嗎?」

  「明白!」一聽要正式進入雨林,所有人都顯得有些興奮,顧雲的臉色卻明顯沒有昨天好,面對一張張生機勃勃的臉,顧雲朗聲說道:「三點要求,進去之後必須遵守,若是違抗便是抗令,立斬不赦。」

  立斬不赦?!冷蕭疑惑地看向顧雲,頭兒從來沒下過這種死命令,到底是什麼要求?

  「第一,你們的任務是畫水系圖,進入雨林後只能沿著水流行進,最多只是查看附近的環境,不得私自亂走。第二,如果途中遇到亂賊不得追擊,記下他們出沒的地點就行了。第三……」顧雲停頓了一下,才又大聲說道,「眼睛瞪大點,提高警覺,雨林中會要了你們命的絕對不止山賊而已。我不想看到任何一個人把命留在裡邊。」

  顧雲凝重而嚴厲的言語中,不時透露著對他們的關心,眾將心中都是一暖,齊聲回道:「是!」

  「戌時,我在這裡等你們!出發!」

  五千人迅速列隊完成,向著各自的方向奔去,看著他們的身影全部消失在眼前,顧雲的心被高高地吊了起來。四天,只有四天了,她才不得已採用這樣的方式讓他們真正認識到什麼是雨林,希望他們能記住她昨天說的話,希望他們都能出來。

  軍營。

  一大早,精選的七千將士已經列隊完畢,夙凌臉色黯沉,有些神不守舍地站在前方,聽夙任說她一大早就帶著將士去雨林了,她昨天還堅持要去烏鴉谷,難道一夜她就放棄了?!這不像她吧。

  夙凌久久沒有下令,余石軍上前一步,朗聲報道:「將軍,可以出發了。」

  回過神來,夙凌點點頭,回道:「出發。」算了,她不去才是最好的。

  「是。」面向全軍,余石軍令道:「出發。」

  整齊的隊伍向著烏鴉谷的方向進發,一會之後,空地上只留下了夙任和一身紅衣的慕易。

  夙任奇道:「你不去?」

  聳聳肩,慕易一臉無聊地回道:「打打殺殺見太多了,沒意思。」

  「那你要去看青末練兵?」

  皺起眉頭,慕易嫌棄地回道:「髒兮兮的,沒興趣。」

  不去觀戰也不看練兵,夙任好笑地問道:「你起這麼早不會就為了和我在這閒聊吧?」

  「是。」慕易一口應下,夙任一愣,不會吧?

  看著夙任,慕易難得認真地問道:「我想知道,不管青末是什麼身份,什麼人,來到夙家出於什麼目的,只要冰煉選擇了她,她就是夙家的長媳,是不是?」

  夙任與他對視了一會,堅定地點頭回道:「是。」

  慕易輕輕佻了挑眉,夙任感覺到不對勁,問道:「你手上有關於青末身世的消息?」

  「沒有。」恢復平時痞痞的樣子,慕易聳聳肩,回道:「一大早沒事做,廢話幾句而已,不用這麼緊張。」

  留下一臉若有所思的夙任,慕易微笑著離去,轉過身,臉色的笑意全消,他心裡著實為凌擔心起來,青末的身世雖然未定,但是按他的判斷,此女絕對有問題。

  烏鴉谷。

  谷中陽光晦暗,激流勇動,層層烏雲和狂風籠罩下的烏鴉谷,顯得異常危險。峽谷兩側,兩隊人馬分庭對立,一邊是一身戎裝的夙家軍,一邊是身著布衣的所謂亂賊。

  峽谷兩邊目前看到都只有百來人,不過彼此心中都很明瞭,這不過是表面現象而已。

  夙凌瞇眼看去,對面的領頭人似乎是兩個男子,一個一身絢麗藍衣,長辮及膝,手握一條銀色長鞭,面露囂張之氣;另一個則是一身布衣,面無表情,雙手背在身後,看不見手握何種兵器。

  兩人看起來都各有氣勢,卻不像一個首領,看來他被人耍了一道。

  「你是夙凌?」夙凌在觀察他們,言歌也盯著對面高大威武的男子研究了許久。一身暗紅戰服配上古銅色的膚色讓他看起來英武不凡,如緞的黑髮束於腦後,水霧微風中狂肆地飛揚著,劍眉星目,刀削石刻般的臉龐無一不彰顯其不羈與霸氣,與那雙如鷹般銳利冷酷的眼對視,竟然讓他有點心驚膽戰的感覺。

  夙凌沒有答他,冷然問道:「人呢?」

  雖然上次在軍營裡見到的不是他,但是無極卻已經認定此人才是夙凌,他身上那種熾烈逼人的殺氣,只有真正經歷過千軍萬馬、血雨腥風洗禮的人才會擁有的。

  無極輕輕抬頭,右邊的數十人立刻散開,分立兩旁。他們身後,是一塊巨大的石頭,一個渾身是血,傷痕纍纍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眼前。凌亂的髮披在臉上,血污加上亂髮讓人幾乎看不清楚他的臉,他被七八根兩指粗細的鐵鏈緊緊地綁縛在大石頭上,一下也動彈不得。

  余石軍忍不住大叫道:「前鋒!」

  那人動了一下,好不容易抬起頭來,看清峽谷對面那傲然而立的身影後,精神立刻一震,大聲叫道:"將軍!"

  夙凌心中倏地一緊,他們將韓束這樣綁在石頭上,待會兒就算將士們能過去,要救他也不易,必須先把他解下來才行!

  微微昂頭,夙凌朗聲問道:「你們想怎麼樣,說吧。」

  那人一抬頭就叫他將軍,還如此激動,此人必是夙凌不假,言歌回道:「我們首領想單獨見見你,你和我們走,我就放人,你要是不願意也沒關係,正好可以幫他收屍。」

  韓束一聽,立刻急吼道:「將軍萬萬不可涉險!他們有埋伏啊!」雖然他一直都有些混沌,卻也能感覺到周圍埋伏的人不少!

  言歌一拳重重地擊在韓束受傷的前胸上,這一拳疼得差點沒讓韓束直接暈過去,用力拍打著韓束滿是鞭痕的臉,言歌大聲呵道:「我沒什麼耐性,你最好想快點。」

  夙凌劍眉微斂,叫囂的藍衣男子自然是不好對付,而始終靜默在一旁暗暗觀察的灰衣男子只怕才是最棘手的敵人。韓束被綁死在岩石上,將士們就算過去也是無用,可能還會激怒亂賊,到時不但救不了他還會害死他。

  夙凌沉默,言歌一雙黑眸卻在對面來回巡視,沒有看到他要找的人,言歌眸光一閃,大聲挑釁道:「夙凌,你那小娘子哪去了?怎麼不把她帶來,我可想念得緊啊!」

  鷹眸一冷,夙凌還未回話,一道清麗的女聲帶著幾分調侃幽幽響起:「這麼想我啊?」

  眾人朝著發出聲響的樹梢看去,只見一隻纖手緩緩撥開濃密的枝葉,露出纖瘦的雙足在空中搖晃,夙凌暗惱,這個女人居然藏在樹上,連他都沒注意到,該死!

  黑影由樹上一躍而下,站在峽谷邊,顧雲笑看著對面一臉囂張的言歌,說道:「是不是覺得上次輸得不夠慘嗎?」

  言歌臉色一僵,吼道:「你最好不要落在我手上!不然……」

  不等他說完,顧雲已經大笑道:「不然你就要倒大霉了!新鞭子不錯,不過你可沒有多少根鞭子可以給我砍了吧!」

  提到他的黃金鞭,言歌氣不打一處來,指著顧雲,火爆的對面大罵起來:「臭婆娘!你不要太囂張。」

  「夠了。」夙凌一臉不耐地冷聲打斷,說道,「我跟你們走,放人吧。」

  言歌正在氣頭上,哪裡肯甘心,叫道:「那個女人也給我過來!」

  無極皺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要開口,言歌又繼續說道:「那把邪劍不許帶過來。」

  看來言歌對黃金鞭被砍斷一時始終不能釋懷,罷了,沒有劍那女子應該也幹不出什麼事情來,到時說不定還能挾制她牽制夙凌,這樣一想,無極便不再阻止。

  顧雲低頭思索了一會,還是將手中的冰煉放在地上,回頭問道:「沒橋沒梯的,這麼遠你叫我們怎麼過去啊!」

  言歌冷笑回道:「夙凌要是連過都過不了,也不配見我們首領了,直接收屍吧。」據說夙凌不但才智過人,武功更是深不可測,若是過不來只能說明他根本不是夙凌,或者說夙凌只不過是浪得虛名,那他們還需要試探什麼虛實!?

  說著,言歌拔出旁邊身子腰間的刀,就要抹上韓束的脖子。

  「住手。」夙凌低喝道,「我們自會過去!」

  說著,夙凌走到峽谷邊一棵靠近巖壁比腰略細的樹木後邊,只見他忽然舉起右手,一掌狠狠地擊向樹幹,只聽到咯吱一聲脆響,樹幹居然被震斷倒向峽谷的方向。因為是掌力震斷的,還有一部分樹皮相連著,樹幹就這樣架在峽谷之上。峽谷太寬,樹幹的長度也只能伸到峽谷的一半,好在夙凌輕功不俗,這樣的距離對於他來說只是小意思。

  顧雲目瞪口呆,他……太強了吧。下次再和他打架的時候要記得把冰煉帶在身邊!

  對面的亂賊也看得膽戰心驚,好強的勁力,一掌就能把樹幹劈斷,那劈人還不是易如反掌?

  無極也暗暗心悸,難怪他馳騁天下多年,這功力與氣勢,不知嚇退了多少人!

  顧雲走向夙凌,在他耳邊低喃道:「待會我纏住他們,你用赤血把鎖鏈斬斷。」剛才在樹上已經注意到石頭後面還有人埋伏,峽谷邊風不小,樹幹居然紋絲不動,可見樹上必有人潛伏其中,數量不在少數。將士們過去危險很大,絕對不能久留。韓束身上的鐵鏈,要快速砍斷,非赤血、冰煉這樣的利器不可!她本不想露面,就怕只是夙凌一人過去,立刻會被亂賊纏住,救不了人。

  夙凌一怔,原來她剛才不斷激怒那藍衣男子就是為了和他過去救人。攬著她的腰,兩人躍上樹幹,夙凌低聲回道:「你救人,他們交給我。」

  她救?顧雲鬱悶,那麼粗的鐵鏈,沒有冰煉她怎麼救啊!開玩笑!心思都在救人上,顧雲沒在意兩人緊貼在一起的身體,夙凌的心卻是怦怦地跳得厲害。她怎麼這麼瘦,腰細到彷彿用點力就要斷掉一樣,這麼嬌弱的身子,怎麼能與人交戰,他似乎忘了兩人還曾經打得死去活來。

  直到迎上顧雲惡狠狠的視線,他才回過神來,輕咳一身,夙凌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冰煉若是真的認你做主人,只要你叫它,半里之內,它都會到你手中。」

  這麼神奇?!顧雲秀眉微揚,兩人緊緊地抱著在樹幹上站了好一會,眉來眼去的,言歌不耐煩地吼道:「你們倆磨蹭什麼?!快點!」

  「抓緊。」夙凌再次收緊手臂,將顧雲環在懷中,腳踏樹幹,幾個輕躍到達樹幹頂端。顧雲能感覺到夙凌猛地提氣,奮力一躍,在空中騰躍了一段很長的距離,兩人終於落在了峽谷的另一則。

  顧雲雖然相信夙凌的能力,但是心仍是不免七上八下。

  言歌終於看清那個讓他憋屈個半死的女人,居然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女人!而且還是個醜女人!他竟然輸給她,越想越惱,瞪著顧雲,言歌罵道:「原來是個黃毛小丫頭。」

  到了對岸,顧雲不再和他逞口舌之勇,清眸微瞇,暗暗觀察著韓束身邊的人員安排和地形,顧雲不理他,言歌討了個沒趣。

  無極在夙凌踏上峽谷的那一刻開始,眼光始終沒從他身上移開過,他有預感,這個男人不可能這麼容易妥協!

  與夙凌對面而立,無極低聲說道:「夙將軍,請吧。」

  夙凌暗暗打量眼前這個淡漠的幾乎隱去的男子,此人穩重自持,心思必定也十分縝密,做了亂賊有些可惜了。朗然一笑,夙凌絲毫不動,不羈地回道:「若是這樣就被你們要挾,你們首領估計也不會想見我了。」

  那種傲然之氣,讓無極暗暗心驚,言歌卻沒這麼好的脾性,嗤笑道:「你不要他的命了!」若是夙凌不在意他的手下,他也不會來,現在到了他們地盤,還耍什麼威風!

  向韓束身邊的亂賊使了一個眼色,一把大刀立刻橫在了韓束的脖子上,刀鋒劃過脖子留下絲絲血痕。

  夙凌寒眸一沉,冷聲回道:「他的命我要定了,你們的命也留下吧!」

  說完,夙凌忽地從戰袍之下,拿出一柄血紅長劍,一聲刺耳的龍吟之音在谷間回道,猩紅的長劍渴血地閃著淡淡的紅光。一劍襲來,言歌揮鞭阻隔,長鞭與利劍相交,竟是著起火來!

  長劍出鞘的那一刻,無極已經感到一股熱浪襲來,暗驚之下朝身後叫道:「殺了他!」今天就算不能把夙凌帶回去,也絕對不能讓他把人救走。

  幾乎是同時,顧雲一邊衝向韓束,一邊大叫一聲:「冰煉!」

  她話語未落,只見一道絢麗的白光彷彿早已按捺不住一般飛快地劃過峽谷,落入顧雲手中。

  言歌大駭,果然是一把邪劍!這下糟了,她的劍如千年寒冰,夙凌的劍又熱烈如熔岩,若是讓他們兩人就這樣把人救走了,他們還有何面目回去見其他族人!

  言歌對著兩側的林間大喝一聲:「放箭!」

  林木攢動,峽谷一側的樹上居然站滿了身著綠衣的亂賊,每個人的手中都拿著一把長弓,背後背著兩大桶長箭,可見他們的兵器充沛。

  那邊已經滿弓而發,這邊也蓄勢待發,就在夙凌拔劍時候,余石軍也立刻下令道:「箭陣掩護,伏虎營攻!」

  「是。」一排排身作盔甲的將士手持精弓,列隊在崖谷的這一側,在聽到對面大喊「放箭」的時候,余石軍也冷聲說道:「放箭。」

  一時間峽谷兩岸,亂箭齊發,顧雲既要阻隔亂箭,還要救人,不免有些吃力。夙凌想過去幫他,卻被一隻凌厲而勁力剛猛的短箭所阻,夙凌冷眼回望,正好與那雙淡漠的眼對上,此人果然難纏!

  亂賊大多躲在樹上,在這邊放箭實在作用甚小,此時準備好的伏虎營戰將手中的長鉤已經拋出。

  瞬間便在峽谷兩岸橫起了數十根繩索,無極抬眼看去,立刻警覺到不對勁,指向繩索的方向,說道:「放箭。」

  樹上持弓的人不明所以,空空的繩索放什麼箭。就在他們疑惑的時候,一個個身影以奇快的速度由對岸滑行而來,速度快到他們長箭上弓這段時候第一批數十人已經抵達了峽谷的兩一側,而不斷飛馳而來的將士猶如一隻隻飛鷹,他們即使是放箭,也未能射中幾人。

  亂賊分散了一部分人去對付飛躍而來的將士,顧雲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衝到巨石旁,一劍揮過,鐵鏈全部應聲而落,韓束也因為失去了綁縛,往旁邊倒下去。顧雲沒去扶他,阻隔著又一波湧上來的亂賊,顧雲叫道:「韓束,你能站起來嗎?!」

  「能!」粗喘著抓住石壁一點點爬起來,雖然他此時眼前幾乎是迷濛的,但是將軍和夫人拚死相救,他不能拖累了他們!

  居然有這麼一招!夙凌不愧是夙凌!無極冷聲叫道:「擒住他們!」

  隨著他的話,這邊峽谷四周的地似乎都在翻動,顧雲眼睛倏地睜大,遭了,他們的偽裝技巧實很好,最重要的是紀律性絲毫不比軍隊差,潛伏這麼久沒有命令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身著青衣的亂賊由地上爬了起來,放眼看去竟然滿山滿野都是。

  此時第一批過來的將士已經趕到顧雲身邊,顧雲不由分說,推著韓束到他們身邊,急道:「帶他走。」亂賊這邊如此多人,即使今天帶來了七千兵將全部過來也是送死,最重要的是要全身而退!

  「是。」

  彭!

  繩索被砍斷的聲音彭彭作響,顧雲抬眼看去,他們要砍斷繩索,夙凌顯然也看到了目前的險境,令道:「撤!」

  「是。」得到命令,已經過到這邊的將士護著韓束陸續地往回撤離,對面的將士也開始快速地拉緊將士們身上的繩索將他們拉回來,終於韓束被救回到峽谷的另一側。

  顧雲用冰煉阻隔後面湧上來的亂賊,雖然冰裂的劍鋒很是銳利,寒氣也很逼人,但是畢竟是以一敵眾,她也越發的疲累,亂賊越來越多,再不走他們估計就脫不了身了,尤其是她的手還傷著,夙凌一劍隔開顧雲身旁的亂賊,大聲說道:「你先走。」

  「好。」顧雲趁機轉身跑向最近的繩索,沒有她,夙凌更容易脫身。

  她動作迅速,已經攀上了繩索,絲毫沒有要留下來與夙凌並肩作戰的意思,他們不是夫妻嗎?!無極驚訝之餘,心裡仍下定決心絕對不可能讓她就這麼跑了。

  顧雲已經將鉤子繫上繩索,無極舉起手中的短弓,瞄準他的背心,正要射出,看了一眼將言歌幾乎逼下峽谷的夙凌。他果然驍勇,言歌手中的長鞭也已被燒去了一大半,冷眸一閃,無極轉而對準顧雲頭頂的繩索,一箭射出。

  短箭劃破長空,絲毫不差地刺穿麻繩,繩索劇烈地一震之後,彭的一聲斷裂開來。

  「啊--」顧雲嬌小的身軀隨著斷掉的繩索一起往湍急的河水中摔去。



第三十六章 救美英雄

  在繩子斷掉的前一刻,顧雲利落地抓住了繩索的前端,重力加上繩索斷裂時的作用力,讓她的身體極速地下落,手被麻繩磨得火辣辣的疼痛,但是緊握的手絲毫不敢鬆懈,顧雲腦中只有一個念頭,絕對不能鬆開手,不然的話落下谷中立刻就會被水流沖走。

  夙凌聽見叫聲回頭看去,正好看見繩索斷裂的那一刻,顧雲瘦小的身子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往湍急的河水中摔去。

  心頭猛地一震,夙凌還未弄明白為何他的心會一下子緊縮到疼痛的地步,身體已經快一步地做出了反應,跨步衝到峽谷岩壁旁,飛身一躍。

  就是現在!

  無極黑眸微瞇,嘴角隱隱出現一抹淡到不能再淡的冷笑,手上的短弓倏地舉起,對準夙凌背心的位置,滿弓勁發--短箭如一抹極速的流光,直射而出。

  「嗯--」

  顧雲感覺到一抹黑影向她撲過來,繩索又是一蕩,耳邊聽到一聲極低地悶哼,顧雲抬頭看去,高出她半個身子的地方是夙凌高大的身影,他跳下來幹嗎?!
  
  落入谷中是極其危險的事情,水流這麼急,若是落入水中估計撐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被激流沖走;如果沒有落入水中,那麼繩索從這邊蕩到峽谷那邊的慣性如此之大,力道足夠撞碎他們幾根肋骨!

  腳劃過水面,顧雲暗自慶幸,好在水位線不是很高,她不用擔心被沖走的問題了,但是眼看著兩人就要撞上對面凹凸不平,堅硬無比的岩壁時,顧雲只能祈禱,希望這個千金小姐的身體禁得起這一擊。

  距離越來越近,顧雲將身體繃緊,手死死地抓住韁繩,閉上眼睛等待著疼痛的到來。

  肩上猛地一疼,顧雲感到自己的身體被人往上提,腰間倏地一緊,急忙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夙凌暗紅色的戰袍,還沒反應過來他想幹什麼的時候,夙凌已經在空中迅速地調轉身型,顧雲一驚,難道他要……

  「彭!」

  一聲悶響,夙凌用自己的背做阻隔,重重地砸在了岩壁上,顧雲被他緊緊地環在懷裡,沒受什麼傷,一直緊靠著他的前胸,她能感受到這股力量的強勁,有他護著她都還是被撞得頭暈眼花,他直接用背去撞,估計要內傷的!

  顧雲急忙抬頭看去,夙凌一向冷傲的臉上沒有太多痛苦的表情,只是臉色已是青灰一片,劍眉緊蹙,額頭不知是汗珠還是水汽,濡濕一片。

  顧雲剛想開口問他怎麼樣,就聽見他比以往更加低沉的聲音帶著幾分壓抑地說道:「上來,我背你上去。」

  剛才那一撞,他一定傷得不輕,顧雲搖頭回道:「不用,我自己可以,你先上。」抓緊繩索,顧雲想往下挪一些,方便他往上爬,橫在腰間的手卻死死地按著她,讓她動彈不得,顧雲奇怪地迎上那雙幽深的黑眸,在裡邊看到了少有的焦急,就連聲音都異常的急躁:「少廢話!上來。」

  他的呼吸急促,雙目赤紅,顧雲當機立斷,沒再和他爭,以夙凌的脾氣,多說無益,平時便罷了,這時候實在不宜廢話,吵得來兩人都上到崖頂了!

  就著夙凌的手,顧雲翻身爬上夙凌的後背,待看清滿是沙石塵土的背後一個深深的血窟窿時,不由的心驚,「你……」殷紅的血沿著肩胛骨的位置一路流淌下來,出血量這麼大,顧雲腦子裡立刻想起當時葛驚雲受傷的時候也是這樣,血止都止不住!

  血口處看不見銀色的短箭,該死,他不要命了嗎?背後中箭還用背去撞牆!那麼大的衝擊力,短箭估計已經全數沒入。

  顧雲單手解下腰帶,也不管上衣鬆散緊緊地按住他血流不止的傷口,巖壁上的戰士也開始往上拉,很快,他們終於到了巖壁上。余石軍迎上前去,一邊拉著夙凌的右臂往上拉,一邊急道:「夫人,您沒事吧?」

  顧雲搖頭,「我沒事。」但是夙凌有事!

  到了崖谷之上,顧雲想從他背上下來減輕他的負擔,卻發現夙凌的大手一直緊緊地環著她的腿,對面的亂賊正直直地盯著這邊,言歌更是氣惱地甩掉手中的殘鞭,大罵道:「有本事就不要逃!過來再打過!」

  夙凌背著她,傲然回視,鷹眸森寒地盯著對面依舊滿目平靜的無極,無極在那雙冷眸的注視下,心微微一顫,剛才那一箭竟是沒有射中嗎?!不可能!但是如果射中,他又何以如此輕鬆,還背著夫人與他眼神較量?

  顧雲低頭看去,夙凌的右肩到背後的戰袍上全是血跡,他一定是不想被亂賊知道他傷得如此重!

  雙手環住他的脖子,顧雲輕趴在夙凌的背後,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也順勢將他背後的血跡全部蓋住。

  夙凌渾身一僵,柔軟的身體緊貼著他背,淡淡的馨香直往鼻翼裡鑽,溫熱的胸緊貼著他,讓他冰冷的背忽然如火灼一般的燙,夙凌有些恍惚,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體驗,女人的身體都是這麼嬌軟嗎?

  夙凌的呼吸明顯渾濁,顧雲以為他是傷勢更加嚴重了,而對方正在叫囂,如此離開似乎有些倉皇,靠著夙凌的背,顧雲慵懶中帶著明顯的不屑,冷笑道:「蝦兵蟹將,還敢狂妄囂張,回去告訴你家首領,我夫君說了,十日之內,必定剷平你們的賊窩,讓他洗乾淨脖子等著!」

  一句話,惹得對面罵得更凶,顧雲微微一笑,自亂陣腳再好不過!

  而那聲「夫君」也讓夙凌本就微皺的眉頭更是緊緊地蹙在一起,說不清楚心中是厭惡還是不安,總之……心裡的感覺有些怪,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夙凌的傷再不處理一定流血過多而虛脫,夙凌站在那裡一副又有所思的樣子,顧雲在他耳邊輕聲說道:「走吧。」

  夙凌回過神來,邁開步子往回走去。

  余石軍疑惑地看著夙凌的背影,將軍不是對夫人有些不滿嗎?今天為何如此恩愛?拍拍腦袋,余石軍暗罵自己多事,人家夫妻間的事情,他一個單身漢猜測個啥。

  一行數千人,迅速地從烏鴉谷撤離。

  探究的目光直到隊伍完全消失在林間才緩緩收回,高高的老榕樹上,一抹晦暗的身影隱身期間,「好個夙凌。」黯沉低啞的笑聲忽然響起,驚得身邊的飛鳥四散,幽暗的冷眸中閃過一絲精光,太快了,來不及捕捉其中的情緒。

  才走出半里地,顧雲低聲叫道:「余石軍,快扶我下來。」

  余石軍不解,但是還是上前扶住顧雲的手臂,這次夙凌沒再阻止她,鬆開手,顧雲立刻跳下來。

  血早就已經浸濕暗紅的戰袍,就連顧雲的黑色上衣也已經沾滿了血痕,岩壁上的石塊殘渣還黏在身上,顯示著剛才撞那一下的威力!

  強撐了這麼久,在顧雲下地的那一刻,夙凌也終於忍不住半跪在地上,余石軍和顧雲趕緊上去攙扶。

  「將軍!」他居然沒有發現將軍的異樣!真是該死!

  「軍醫!」

  「下官在。」隨行的軍醫趕緊上前,顧雲急道:"快給他看看。"

  「是。」軍醫不敢有絲毫怠慢,檢查著背後的傷口,看過之後不禁眉頭深鎖,臉色凝重地回道:「將軍傷勢很重,短箭全數沒入右肩,在這裡是肯定拿不出來的,必須盡快回營診治。」

  「你先給他止血。」他的血再這樣流下去,沒到營地就失血過多死了!

  夙凌神智還是清醒的,低喘著抬起頭,點了幾個穴道之後,精神似乎好了一點,張口便問道:「韓束怎麼樣?」

  軍醫一邊小心地處理傷口,一邊回道:「將軍放心,前鋒的傷勢雖然不輕,但是好在身體壯實,不會有什麼危險。」

  「我已經封住了穴道,先回營地再說。」暗暗地鬆了一口氣,夙凌撐著余石軍肩膀,踉蹌地站了起來,沒再看身側顧雲一眼,余石軍的攙扶下仍是要倔強地走回去。

  看著那道滿是血污的背影,顧雲的心莫名的一陣煩躁。

  天色完全黑了,營地裡點起了火堆,主帥帳外,一男一女兩個身影來來回回地走著,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顯得越來越不安起來。

  顧雲一臉的愁容,夙任安慰道:「嫂子不用擔心,大哥身體向來健壯,這點傷不會有事的。」嘴裡是這麼說著,其實他的心也是高高地提著,都已經一個多時辰了,除了血水一盆盆往外端之外,沒有任何消息,這讓他怎麼能不急!

  顧雲這時也沒有心情糾正他的稱呼,既擔心屋裡人的安危,更擔心讓敵人有機可乘,顧雲低聲歎道:「你最好加強營地的防守,我怕他們知道夙凌受傷會趁亂來襲。」

  「放心,我已經做好了安排,若是他們真的來襲倒好了,在這迎戰總比在雨林中對我軍有利。」他既然留守營中,這些事情他早已安排妥當,現在只希望大哥的身體無礙才好。

  說到雨林,顧雲忽然想到雨林裡還有五千精兵!該死,她今天腦子糨糊了不成。「夙任,這次帶來了幾個軍醫?」

  問這個幹什麼?夙任疑惑,卻也好生回道:「八個,怎麼了?」

  顧雲苦笑道:「能調出兩個給我嗎?」

  思索了一會,夙任點頭,「可以,出什麼事了?」今日的烏鴉谷之戰傷亡並不算大,基本都已經安頓好了,但是她要兩名軍醫幹什麼?

  顧雲也不吊他胃口,回道:「你那五千精兵今天去叢林冒險了,我預計起碼有三分之一的人需要軍醫。」她這次這麼急著讓他們進入雨林,確實有點揠苗助長,但是她也沒有其他辦法,只有四天時間,她沒得選擇!算算時間,顧雲歎道:「快戌時了,我去看看他們。」

  原來如此,夙任說道:「你的傷才剛剛包紮好,我命人前去傳令,讓他們回來便是。」

  顧雲搖頭回道:「今天他們不能回來,雨林裡的夜才是最恐怖的,訓練現在才算真正開始,若不是擔心他們的性命,軍醫都不應該過去。我今晚也會留在雨林裡,你留下守營,照顧夙凌吧。」

  「不行。」夙任急道,「軍醫已經交代說你的手若是再不好好護理,以後會落下病根。」

  淡淡一笑,顧雲堅持道:「我會小心的,我說過戌時會在那裡等他們出來,怎麼可以失信?」

  她眼中的堅定與倔強絕對不輸給大哥,夙任搖頭苦笑,「無論如何我都留不住你了,是嗎?」

  顧雲輕輕佻眉,沒有回答卻已經把意思表達得很明顯了,夙任無奈,「好吧,我讓余石軍安排人手,陪你一起去。」

  顧雲還想說什麼,迎著夙任同樣堅持的眼,她莞爾一笑,回道:「好吧,這裡交給你了。」

  再看了一眼依舊沒有消息的主帳,顧雲遲疑了一會兒,最後也沒進去,還是離開了。

  夙任盯著顧雲遠去的背影,暗自猜測顧雲剛才眼中的憂慮,是對大哥的情誼,還是單純感激?大哥這個救美英雄到底有沒有贏得美人心呢?

  「啊--」暗自揣測著,一道低吼聲由帳中傳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3 07:45 AM

第三十七章 慘烈的精英們

  「啊--」

  帳中傳來的低吼聲讓夙任心一沉,大哥一向不讓軍醫治療的時候把他弄暈,每次都是硬挺過去的,征戰沙場的人受傷是常事,平時也不見大哥疼成這樣,夙任心下擔心,終於忍不住衝了進去。

  帳中,兩個將士緊緊地按著夙凌的肩膀,軍服上、臉上儘是飛濺的血水,夙凌半趴在床上,黝黑精壯的背上一縷縷血痕交錯,右肩一個深深的血窟窿觸目驚心。夙凌急促地喘息著,手緊緊地抓著床沿,青筋暴起,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額頭上的汗珠滴落在床榻上,強忍疼痛的臉幾乎扭曲在一起,夙任驚道:「軍醫,怎麼回事?」

  一名軍醫幫著給夙凌處理傷口,另一名手中拿著一支帶血的短箭,放到矮几的布巾上,長舒了一口氣,回道:「好了,短箭已經取出,統領放心,處理好傷口就沒事了。」

  走近細看,夙任黑眸微閃,這箭實在太刁鑽,五寸多長的短箭上滿是血污,箭身上一個個倒鉤一般的細紋看得他心顫不已,這樣的箭沒入身體,每動一下倒鉤都會更深地刺入肉中,難怪軍醫治療了這麼久!

  好不容易止住出血口,軍醫小心地包紮傷口,夙凌緊繃的手才終於鬆了鬆,看向一旁的夙任,夙凌低喘著問道:「那個女人呢?」

  沒想到大哥第一句話居然是問青末,遲疑了一會,夙任回道:「她……她去看韓束了。」要是讓大哥知道她去雨林了,估計又要惱了。

  劍眉微蹙,夙凌冷聲說道:「待會叫她到我營中來。」她什麼時候和韓束如此好了,竟是第一時間就要去看他了!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怒意從何而起,總之夙凌就是不爽。

  夙任微怔,訕訕笑道:「大哥你傷勢這麼重,好好休息,明天再見嫂子也不遲啊!」

  任的神情不對!夙凌鷹眸一暗,「她去哪了?」

  夙任思索著應該怎麼回答,夙凌已經不耐地呵道:「說。」

  斟酌了一番,夙任避重就輕地回道:「她去了雨林,說要訓練將士們在雨林中夜宿的能力。」

  「她今晚也要待在雨林裡?該死!」夙凌撐著上身,竟然想要坐起來,但是才一動,肩上的血窟窿立刻血流如注,軍醫嚇得急道:「傷口太深,將軍千萬不可亂動!」

  流血過多讓他才動一下眼已經開始發黑,強撐著身子,夙凌對著夙任低吼道:「把她給我叫回來!」

  「大哥?」夙任著實被夙凌的暴躁嚇了一跳,他知道大哥一定會生氣,卻不承想他居然怒成這樣,莫不是關心則亂?

  剛剛才英雄救美,現在又心急如焚,還說不是心儀人家?夙任好笑地回道:「我讓余石軍陪她一起去了,你放心吧,她的手傷已經包紮過了,我看她精神和身體都不錯,你就別擔心了。」

  夙任一臉瞭然的樣子讓夙凌渾身一震,怒吼再次衝口而出,「我什麼時候擔心她!」

  夙任輕輕佻眉,夙凌更是不自在,惱羞成怒地吼道:「都出去。」

  軍醫正好包紮完,被夙凌這一吼,也不敢多待地退了出去,夙任看他還這麼有力氣吼叫,也安心地走了出去,只剩下夙凌懊惱地趴在軟榻上。他一定是瘋了,不就是在雨林裡夜宿嘛!他管她做什麼!

  雨林的夜,陰冷而潮濕,儘管地上已經燃起了五六堆大火,仍是濕氣逼人,顧雲和余石軍已經習慣,兩名軍醫卻忍不住瑟瑟發抖起來。

  余石軍擔憂地問道:「夫人,戌時已經到了,他們會不會出事了?」這鬼地方,進去一次他已經終生難忘了,當時他還只是在烏鴉谷附近而已,就應該夠狼狽的了,他們深入雨林,還不知道會遇上什麼!

  顧雲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嘴上卻也只能鎮定地回道:「再等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在雨林中等半個時辰已經讓他們有些抓狂,忽然不遠處有火光閃動,余石軍警覺地握緊手中的大刀,吼道:「誰!」

  火光越來越亮,顧雲猜測應該是他們回來了,只不過他們分了十隊,不知道回來的是哪一隊,顧雲朗聲問道:「是誰,報名字!」

  「冷蕭。」清冷的聲音明顯帶著疲憊,來人漸行漸近,冷蕭叫道:「頭兒,是我。」

  顧雲暗歎一聲,終於有人回來了。

  一行人走得異常的慢,顧雲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才迎上前去,就看見一張張疲憊萎靡的臉,那是長期緊繃後得以鬆懈產生的恍惚,冷蕭身後幾個戰士正攙扶著三四個腳部受傷的小將跟著,顧雲瞇眼看去,腳上的傷似乎是誤中了機關留下的,顧雲低叫道:「軍醫,給他們診治。」

  「是。」兩名軍醫抱著藥箱迎了上去。

  第一批回來的士兵全部在火堆旁坐下,滿身疲憊,沉默地不發一語,顧雲也不叫他們列隊,經過今天,他們應該更明白什麼是雨林了。

  走到冷蕭身邊,顧雲問道:「你們遇到亂賊了?」

  冷蕭眼中劃過一抹驚異和佩服,他一個字都沒說,她竟然知道!「嗯,遇到了一小隊人馬,不過他們估計是來取水的,沒帶什麼兵器,我們發現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回撤了,那一段正好是一個深潭,後面草木叢生,我沒有下令追擊。」

  顧雲滿意地笑道:「嗯,做得好,圖畫好了嗎?」

  點點頭,冷蕭從草木灰中拿出圖紙,在顧雲面前攤開,冷蕭畫得很細緻,一些小支流都畫了出來,顧雲問道:「他們在哪一段出沒?」

  指著一處特別標注的地方,冷蕭回道:「這裡。」

  余石軍也迎了上來,看去圖上的位置,欣喜地說道:「如果亂賊在這裡取水,說明營地一定就在附近,如此看來,倒不算藏得深!」夫人真是聰明,將圖紙放在草木灰中,便不會受潮,不會像他一樣,畫了一天回來卻糊了!

  顧雲清眸微揚,搖頭低笑道:「不一定,狡兔三窟,綜合所有水系圖分析之後才好判斷。」

  這邊正討論著,又一片火光耀眼,這隊人的行進速度倒是很快,一會兒就衝到了顧雲面前,羅巖一見顧雲,立刻急道:「夫人!您快給他看看。」

  說完一個將士被抬到她面前,腳已經腫成平時兩倍大,顧雲皺眉,低問道:「他被毒蛇咬了?」

  羅巖搖頭回道:「不是蛇,是一種紅色的小蟲子!」

  「多久了?」

  「兩個時辰了。」

  那將士雖然腳腫得厲害,但幾個小時後還未有昏迷,還能叫疼,顧雲鬆了一口氣,回道:「運氣好,不是什麼致命的毒,軍醫,給他清理一下傷口。」

  「是。」剛處理完那邊傷口的軍醫又急忙趕到這邊。

  又過了半個時辰,十隊人馬總算都回來了,或多或少都有人受了傷,這些都在顧雲的預料之中,她並沒有多大的感覺,余石軍卻是緊緊地皺起了眉頭。這些可都是夙家軍中的精銳了,只不過進去一天,就成了這個樣子,這種狀態還如何對敵?其他的將士該怎麼辦?

  讓他們休息了一炷香的時間,顧雲大聲叫道:「列隊,羅巖清點一下人數。」

  「是。」

  身體和心理都極度疲憊,然而軍人就是要聽令,即使一動也不想動,但是眾將還是從地上爬了起來,列隊站好。

  羅巖清點完,剛要回稟,經過一名一直在抓背後的小將身邊,大聲呵斥道:「方清鴻,列隊的時候亂動什麼!」小將被這一呵斥,再也不敢動,但是臉上的痛苦之色還是入了顧雲的眼。

  羅巖滿意他的表現,跨步走向顧雲:「稟夫人,隊伍--」

  他還在說,顧雲卻是對他揮揮手,示意他停下。

  走到剛才動個不停的小將身邊,顧雲問道:「你身上很難受?」

  方清鴻用力地點點頭,身子還是不敢動一下。

  小伙子臉色蒼白,眼神飄忽,心中劃過一個可能性,顧雲的心一顫,說道:「背過身去。」

  「是。」小將立刻轉過身。

  「脫下上衣。」

  小將一愣,遲疑了一下,夫人畢竟是女子,再說--

  沒讓他繼續磨蹭,顧雲厲聲急道:「脫!這是軍令。」

  小將心一橫,刷刷兩下扒掉了上衣。

  他的背裸露在外,除了顧雲只是皺了皺眉之外,她身邊的冷蕭、羅巖和余石軍,都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方清鴻正面對著將士們,大家都很好奇,是什麼讓身經百戰的將領都露出這樣的驚異之色?

  背後傳來的抽氣聲,讓方清鴻的心也提了起來,回過身,急道:「夫人,我怎麼了?」

  他這一回身,整個背都暴露在眾將面前,這一次,身後不僅傳出更為大聲的吸氣聲,還有無數人驚恐無比的眼神,因為--

  那本該精壯堅實的背上,二三十條比拇指還要粗的黑色軟蟲緊緊地巴在上面,細細看來,那軟乎乎脹鼓鼓的身體裡透著血紅色,一點一點地還在慢慢脹大……

  羅巖回過神來,衝上前就要幫他把軟蟲拔下來,顧雲急道:「住手!」

  羅巖不解地看著顧雲,但是也沒有輕舉妄動,退後一步。

  顧雲一邊觀察著方清鴻背後的軟蟲,一邊說道:「冷蕭,拿一個火把和一小節樹枝給我。」

  「是。」冷蕭趕緊拿過火把、樹枝,顧雲將火把逼近方清鴻的背部,軟蟲立刻抖了一下,火光下,它們成了一個個血紅色的水囊,看得人不禁毛骨悚然全身發癢,不少將士也忍不住在自己身上撓,生怕身上的哪個地方也有這怪東西!

  拿起樹枝點燃,顧雲一邊燒灼那些軟蟲,一邊解釋道:「這種蟲叫水蛭,田間地頭都有,很多人應該見過。不過這種水蛭與稻田里見到的不一樣,雨林中濕氣很大,所以它們不僅僅可以待在水裡,水邊的草叢、樹葉背後都能成為它們匿藏的位置。若是水蛭吸在身上,千萬不要用手拔,用火烤一下,它就會自動掉下來。」

  不一會,水蛭果然全都掉了下來,羅巖跨步上前,一腳踩上去,血漿四射,血腥味瞬間瀰漫開了,顧雲繼續說道:「它們會通過衣領、褲管、衣袖進入黏在皮膚上,吸食血液,能吸食的血量很大,沒有吸血之前它們或許只有草梗粗細,吸了血之後……」不用她說下去了,所有的人剛才已經看得很清楚了。

  看他們每個人都心有餘悸的樣子,顧雲說道:「好了,你們現在兩個人一組,互相檢查一下,身上還帶著水蛭的立刻清除掉。」

  一時之間,數千將士都忙著找水蛭,還真讓他們在幾十個人身上又找到一些,不過沒有像方清鴻這麼誇張。

  劉星帶著幾分遲疑,臉上強忍著驚恐,走到顧雲面前,低聲問道:「頭兒,若是沒有用火燒,直接拔下來會怎麼樣?」

  「拔下來的只是身體,它們的頭和吸盤還在身體裡,需要清理好傷口,不然傷口很容易潰爛,在雨林裡,傷口潰爛就很麻煩。」顧雲淡淡地解釋著,劉星臉色卻開始泛白,眼睛也越睜越大,顫聲說道:「那要如何清理?」不會沒救了吧?

  他臉上明顯的恐懼已經足夠說明一切,顧雲揚聲說道:「今天曾經被水蛭咬過又沒有好好處理的出列。」

  話音才落,竟然有三四百士兵齊步跨出,顧雲暗暗心驚,雨林中有水蛭她知道,但是一般不會有這麼多,所以昨天在說注意事項的時候才忘了特意去提醒,畢竟水蛭不會致命,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這裡的水蛭這麼多!

  暗歎一聲,顧雲說道:「傷口給我看看。」

  將士們此時也顧不得羞澀,齊刷刷地撩衣袖、拉褲管,一時間,一隻隻狼狽不堪和著泥水的手腳伸了出來,大多只是輕微發炎,皮膚泛紅微腫而已,但是也有不少傷口開始潰爛,流出乳白色的膿血,看著眼前慘不忍睹的手腳,顧雲哀歎道:「軍醫--」

  她失策了,兩個軍醫根本不夠。



第三十八章 神秘女子


  折騰了一宿,軍醫累到手都快抽筋了,傷員總算處理完了,眾將等著回營地好好休息的命令,卻聽到顧雲一聲令下要「夜宿雨林」。這個消息讓所有將士的心蕩到了谷底,一身的泥濘,還有蚊蟲叮咬的疼痛瘙癢,耳邊是各種各樣奇怪的聲音,再加上空氣中悶熱濡濕的氣息,無不讓人心浮氣躁、恐懼不安。

  顧雲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在雨林中,絕望和恐懼才是最大的敵人,他們才進來一天而已,若是連這關都過不去,還談什麼戰鬥?

  顧雲昨天就已經教過他們夜宿雨林的注意事項,悄悄地退到一旁坐下,冷眼旁觀著他們如何安排。一陣騷動與氣悶之後,在羅巖和冷蕭的協調分配下,數千將士還是立刻動了起來,安排夜巡,尋找夜宿地點和保護火種等等,都按照她所說的一一做到,顧雲唇角輕輕揚起,對於他們的表現,她還算滿意。

  背靠著樹幹,顧雲拿出十張圖紙,按順序排列好,一邊用炭筆做好標識,一邊研究著地形,好一會,余石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夫人,您小睡一下吧。」

  顧雲抬頭看看天色,居然已經灰濛濛亮的,一晚上就這麼過去了。看了一眼剛剛才閉上眼休息的將士們,顧雲沒有立刻讓他們列隊,將手中的圖紙全部塞進一個布袋裡,顧雲交代道:「我沒事,天快亮了,你帶這十張水系分佈圖回去交給夙任,讓他重新繪製一張大圖,晚上我回營地再與他討論賊窩所在。」

  「是。」將布袋繫在腰間,余石軍走了兩步,又回頭問道,「夫人,需要為您和將士們送些乾糧過來嗎?」

  顧雲搖頭堅定地回道:「不需要。」

  余石軍一怔,他以前不知道,原來執著而堅定的女人看起來是那麼的耀眼奪目,將軍真是有福了!

  揣著布袋,余石軍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再讓他們睡一個小時吧。

  顧雲半靠著樹幹閉目養神。

  過了半炷香的時間,手邊的冰煉忽然輕輕地抖動起來。顧雲倏地睜開眼,迅速起身,戒備地觀察著周邊的環境,然而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寧靜,完全沒有異樣。

  顧雲疑惑地看向手中的冰煉,它還在不停地抖著,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手中握著冰煉,顧雲四處巡查,發現當她往東方走的時候,冰煉抖得特別的厲害,順著這個方向,顧雲一步一步謹慎的往前走,大約走出一公里外,冰煉忽然不動了!

  再看看周圍,除了滿目的蒼翠之外,什麼都沒有!幹嗎?耍著她玩了!顧雲瞪著冰煉,正要開罵,不遠處一抹翠綠色的影子引起了顧雲地注意,顧雲大喝一聲:「誰?」

  遠處久久的沒有動靜,顧雲握緊劍柄微微用力,輕吟之音伴隨著一道寒光,冰煉出鞘。

  就在她準備走過去一探究竟的時候,那道翠綠色的身影從樹叢後面緩緩走出來。

  顧雲霎時有些慌神,那竟是一個絕美的女子,如墨般黑亮的長髮長及腳踝,沒有特別的髮飾,一條帶著綠葉的青籐在髮絲間遊走,為她結成髮辮。翠綠色的長裙很是簡單,沒有層層疊疊的披肩掛帶,削肩的款式將她潔白晶瑩的右臂毫無遮攔地暴露在空氣中,只有一條翠青色的絲帶--不是,它會動,顧雲瞇眼看去,那乖乖繞在女子手臂上的不是絲帶,而是一條通體碧綠的小青蛇,大概一米多長,從手腕處繞到肩膀,小蛇赤紅的眼直直地盯著她,不時地吐著黑色的小舌頭,女子彷彿與周圍的草木融為一體,那麼的和諧而詭異。

  若她不是無神論者,顧雲會以為看見了山中精靈,手中的劍握得更緊一些,顧雲低聲問道:「你是誰?為什麼在雨林裡?」即使她看起來是那麼神聖而無害,顧雲也絕不掉以輕心,會這樣神秘莫測地出現在雨林裡的女人,她從來不敢小看!

  女子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並不回話,那雙眼睛幽深而寧靜。在她臉上,顧雲居然看不出什麼情緒,上前一步,顧雲繼續和她說道:「你是這裡的原著民?」

  在聽到「原著民」這三個字的時候,女子的眼中劃過一抹極快的異彩,顧雲還沒來得及分析那是什麼,一條翠綠色的長鞭朝著她的臉面直攻而來,顧雲立刻揮劍迎擊,劍身與長鞭交纏。讓顧雲沒有想到的是,那條鞭子居然沒有斷,仔細一看,那鞭子竟是一條蛇皮鞭,翠綠與墨黑的花紋相間,看起來竟如一條活生生的蛇一般,充滿生氣與靈性。顧雲下意識地朝女子手臂上的小蛇看去,只見齜牙咧嘴地朝她吐舌頭,隨時都要撲上來一般。

  手中的冰煉又開始震動起來,隨著它的震動,一股寒氣和著冷光由劍身迸發,長鞭被彈開,女子和顧雲同時後退了一大步。

  周圍一片寂靜,只聽到小蛇嘶嘶吐信的聲音,兩人都戒備地盯著對方,都沒再出手。

  「頭兒。」顧雲身後,繁雜的腳步聲說明冷蕭帶著一群人趕了過來。

  女子連看都沒看身後一下子湧上來的百餘人,似乎他們根本就是無關緊要的存在,幽冷的眼眸從顧雲身上移開,女子從容地收起長鞭,轉身離去。

  冷蕭他們抬腳就要追上去,顧雲低聲說道:「不用追了。」直覺告訴她,冷蕭他們追不上她。

  那個女子到底是什麼人?她與亂賊是一夥的?還是說,這片雨林裡,除了亂賊,還住著另外一群人?

  主營。

  夜幕才剛剛降臨,大大的案台旁已經點上十幾盞油燈,將案台照得如白日般明亮。

  案台前,余石軍將一張張小圖整齊地攤在大圖旁邊,認真校對著每一個細微處。夙任手中握著毛筆,將交匯處一一標明,兩人所有的精力全部集中在圖紙上,以至於兩個高大的身影進入帳中他們仍無所覺。

  夙凌黑眸微揚,緩步走到余石軍身後,或許是他的氣勢太盛,余石軍驚覺有異,回頭就看見夙凌和韓束站在他身後,驚道:「將軍、前鋒!」

  夙任抬頭看去,果然看見夙凌與韓束兩人纏著一身的綁帶出現在帳中,放下毛筆,夙任拖過來兩張椅子,急道:「快坐下,你們怎麼來了?」

  夙凌看都沒看凳子一眼,寒聲回道:「我還沒這麼弱!」繞到案桌前,夙凌仔細地端詳起案桌上已經完成的水系圖,眼中劃過一抹驚訝,嘴上卻沒說什麼,倒是韓束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

  將旁邊的十張小圖收好,余石軍笑道:「是夫人讓將士們逆流而上,畫下來的水系分佈圖,有了這個就能大概找出亂賊的營地所在位置了。」夫人果然很有辦法,才不過十來天的相處,余石軍已經對那位身材嬌小、智謀武功都卓爾不凡的夫人心服口服了。

  不知道是余石軍臉上傾慕的表情惹到這位大將軍,還是顧雲此時還未歸來,他太過擔心,總之夙任敏銳地發現,自家大哥本來還略顯蒼白的臉倏地一沉,夙任笑道:「她說晚上就會回來,已經過了酉時,應該快到了。」

  「我--」夙凌尷尬地輕咳一聲,剛想說誰想知道她的事情,夙任又先一步笑道:「我知道,大哥你並不想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回來,我就是隨口說說,你當沒聽見就行了。」

  鷹眸怒睜,一時又不知如何發洩心中地不爽,夙凌一臉寒霜地瞪著夙任,韓束和余石軍臉都憋得漲紅,卻絕對不敢在這時候笑出聲來,開玩笑,除非不想要命了!

  營帳裡的氣氛實在算不上和諧,好在此時,門外的將士朗聲說道:「報,鎮西將軍求見。」

  夙任趕緊回道:「快請。」他不過隨口一說,看來是說中大哥想說的話了,難怪他惱羞成怒。

  樓穆海不知道屋裡發生的前奏,進入帳內也沒注意氣氛詭異,對著夙凌朗聲說道:「夙將軍。」

  夙凌恢復了一貫的冷傲,輕輕點頭,低聲回道:「樓老將軍。」

  樓穆海此次前來似乎很急,寒暄兩句之後,一臉凝重地說道:「夙將軍,皇上有旨,一個月內完成剿匪,尋回黃金。時間不多,若是不抓緊這幾天時間突襲,只怕半個月內,我軍都難以發起突襲。」

  「為何?」夙凌不解。

  「為什麼?」隨著帷帳地輕揚,一道清麗的女聲也同時響起。

  進來的人還是一襲黑衣,只是袖子和褲腳都濕漉漉的,頭髮也有些凌亂,好在她一副全不在意的樣子,倒也不顯得狼狽。

  顧雲進入內室,一眼就看見了肩膀包著層層紗布的夙凌,受這麼重的傷,居然不好好休息,心中暗暗腹誹,顧雲卻沒有說什麼。她又不是他的誰,人家愛糟蹋自己,她管得著嗎!

  「夫人你回來了?」

  「夫人,您終於回來了。」

  看向顧雲,韓束和余石軍幾乎是同時笑語相迎,語氣中的急切與崇敬之情,不僅讓夙凌眉頭緊皺,就連樓穆海也有些不悅。他進來的時候還需要通報,怎麼換作青末,就這麼輕易地闖了進來?

  「咳,樓老將軍,您繼續說。」夙任暗自好笑,不過此刻還是應該談更重要的事情吧!

  和一個女娃子比什麼?樓穆海暗罵自己越老越糊塗,繼續剛才話題說道:「據我這些年的觀察,那片森林的雨季是一波一波的,每間隔十二三日,就會有一次長達七八日的連續降雨,如此反覆到了九月,雨季才會結束。」

  余石軍驚道:「您的意思是說,我軍到來的這段時間,剛好遇上雨水少的時候了?」不可能吧。雨水少的時候都這樣了,雨水多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樓穆海堅定地點頭回道:「是的,再過三四天,又該有新一輪的雨水了,到時候一天十二個時辰,最少十個時辰都是有雨的。」

  最少?余石軍徹底驚呆了。

  顧雲的臉色也不太好,歎道:「在雨林中作戰已經很難,若是還下著雨……將士們的戰鬥力和攻擊力最少降低一半。」

  夙凌一雙黑眸從她進來那一刻開始就這樣冷冷地盯著她,顧雲被看得莫名其妙,冷笑道:「不信?夙大將軍應該出去看看你所謂的精英中的精英,在雨林裡才待了一天,現在成什麼樣子了!」

  顧雲以為他又要發火,不成想,卻在他微瞇的寒眸中發現一抹極快的無奈與關心?她一定是雨林待久了,有些癡呆了,就在顧雲想再次確認的時候,夙凌已經漠然地收回視線,對著夙任說道:「找到亂賊巢穴,速戰速決。」

  她果然是看錯了。

  「我已經將水系圖繪好了,這樣一來,應該能很快找出亂賊所在營地的大概位置,我軍有三萬人,只要找到他們的巢穴,想要一舉端掉賊窩就容易得多了。」看向韓束,夙任問道,「你在亂賊窩裡也待了三天,有什麼發現嗎?周邊的環境如何?」

  「娘的,我被擄進去的時候是暈,後來一連三天被關在一個山洞裡,暗無天日。那些亂賊紀律也很嚴明,我想套他們的話,他們居然連理都沒理我。去烏鴉谷的時候我也被蒙上了眼睛,出發的時候天是全黑的,感覺繞了五六個時辰才到的。」說起這個韓束就來氣,本來就是個大嗓門,現在再一吼,那聲音簡直就是震耳欲聾。

  「五六個時辰?」顧雲撓撓耳朵,看他這中氣十足的樣子,估計傷勢不重,顧雲莞爾一笑,回道:「按照這張水系圖來看,他們的巢穴應該沒有這麼遠,看來他們為了防著你,帶你繞了不少遠路。」

  聽了顧雲的話,韓束更是惱到拳頭緊緊地握在一起,一副恨不得把那亂賊頭子剝皮拆骨的樣子,急道:「那按照你的分析,亂賊的巢穴會在哪?」

  走到大圖前,顧雲指著相鄰的兩處地方,說道:「這裡和這裡。右邊這片地區離三條支流彙集地很近,就算不是雨季,也不用擔心斷水的問題,而且冷蕭他們還在深潭處與亂賊交鋒,可見他們的巢穴極有可能在這裡。而左邊這一處……」顧雲停頓了一會,笑道:「我猜是黃金匿藏的地方。」

  一提到黃金,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夙任輕笑問道:「何以見得?」

  顧雲自信地一笑,剛要開口解釋,夙凌冷然的聲音已經低低地說道:「這裡離她剛才說的巢穴不遠,地形最為複雜,支路很多,能很快將黃金從各個方向轉移。」

  顧雲聳聳肩,已經有人說了,她也就不必多言了。

  韓束大喜,爽朗地笑道:「太好了,知道了他們的老巢和黃金所在,明日便可發起突襲!一定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相較於韓束的激動,余石軍倒是冷靜不少,說道:「這裡地形實在複雜,如何遣兵佈陣還需斟酌。」

  「火攻。」

  「用火攻。」

  又是一次異口同聲,顧雲輕輕佻眉,有些無奈,夙凌則是黑著一張臉,不知作何感想,今天似乎總有哪裡不對勁,他們何時變得如此默契了?

  在眾人探究的視線下,顧雲事不關己地繼續研究著地圖,夙凌則是鷹眸一掃,立刻沒人敢再看他們一眼。

  被夙凌這一瞪,幾人故做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假裝忙碌地討論起來--

  「對對!火攻實在太好了!」

  「嗯!雨林中變幻莫測的地形就是他們最大的優勢,燒了巢穴附近的山林,他們就無所遁形了。」

  「有道理有道理!」

  三人一唱一和,倒是樓穆海沒和他們瞎起哄,認真說道:「按照圖上的地形看,此處四通八達,只怕就算沒有了草木遮掩,也很難將他們一網打盡。」

  剛才還和韓束、余石軍一搭一唱的夙任回過頭,已經恢復了嚴肅的神情,回道:「這次任務的重點是黃金,亂賊存在也非一朝一夕了,即使不能一網打盡,也已經給他們來了一次重創,想要重整旗鼓怕是不容易。」

  韓束也點點頭,沉聲回道:「火攻是好,只不過雨林中水汽這麼大--」

  「用燈油、硫磺引燃,只要不下雨,燒這一小片區域還是做得到的!」他們的變臉術也未免太快了吧,夙凌見怪不怪很是淡定地繼續討論,顧雲卻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好吧,老臣這就回佩城準備,明日午時之前,必將東西準備齊全。」夙凌身為主帥已經發話,他也只能全力配合了!

  「那就有勞樓老將軍了,明日午時匯合。」

  「好!」爽快的一口應下,樓穆海大步跨出帳外,夙凌回到案台旁,立刻召集他們繼續討論對敵之策,「任、韓束,余副將,明日突襲,說說你們對兵力分佈和進攻策略的看法。」

  「是。」三人依言圍了上去。

  顧雲伸了伸懶腰,人家討論軍情,沒她什麼事,還是應該識趣離開比較好,繞過案台,顧雲手輕輕佻開帷帳,身後那道冰塊一般幾乎聽不出什麼感情的聲音忽然響起,「站住。」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3 08:08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2-9-23 08:09 AM 編輯

第三十九章 如何驗身?(上)

  「站住。」身後冰塊一般幾乎聽不出什麼感情的聲音止住了顧雲的腳步。回過身,顧雲還沒開口,夙凌已經不客氣地說道:「用水系圖來推斷亂賊的位置是你想出來的,現在想撒手不管?」

  顧雲惱了,她什麼時候說撒手不管了,他又沒叫她,難道要她眼巴巴地擠進去「出謀劃策」?抱歉,她沒這麼賤!

  「夙凌,你--」冷眼對上寒眸,顧雲正要發飆,余石軍已經聞到火藥味,趕緊討好說道:「是啊是啊,夫人想出來的妙計,您怎能不參與圍剿突襲的商議呢?您坐您坐!」這一對夫妻到底是怎麼回事,見面不吵一架好像就不算見過面似的。

  顧雲不買賬,依舊冷著一張芙蓉臉,站在營帳門口,拿夙凌練眼力,夙凌則是一副無關痛癢的樣子,任由她瞪著。

  夙任暗自好笑,大哥明明就是想留人家,開口卻沒一句好話,青末再怎麼獨特、堅韌,終歸是女子,他就不能哄哄人家。營帳中的氣氛有些糟,夙任目光劃過夙凌纏著繃帶的肩膀,眼前一亮,上前一步揚聲歎道:「大家都坐下來說吧,大哥的傷口好不容易才止住血,軍醫特別交代一定要小心,不能讓傷口再裂開了。」

  那雙黑眸依舊如昔的咄咄逼人,不過他的臉色的確很差,暗暗咬牙,看在他昨天救過她,還是病人的分上,這次她忍了!走到案桌前,拖出一張凳子,顧雲一屁股坐下,臉上的不爽毫不掩飾,嘴上卻是什麼也沒說。

  好在夙凌也沒再說什麼氣死人的話來撩撥顧雲的怒火,一群人終於在案桌前坐下,夙凌身為主帥,調兵遣將之事自然由他部署,指著圖紙亂賊營地的位置,夙凌說道:「按照樓穆海的說法,亂賊的人數最少一萬,明日餘副將帶領五千精兵,先行開路,點火燒山,我率領兩萬精兵押後,以漁網陣將賊窩圍住,隨著火勢慢慢收網,絕對不能讓亂賊脫逃。」

  肩上的血窟窿有多深,夙任是親眼所見,不禁急道:「大哥,你有傷在身--」

  「無妨,我自有分寸。」夙凌冷傲地打斷了夙任的話,夙凌繼續說道:「黃金所在地四通八達,任,你帶領一萬精兵分四路,從四個方向堵截,決不能讓他們把黃金運走。一旦找到黃金,立刻運出來,到時我會安排樓穆海接應你們。」

  「是。」夙任沒再勸他,朗聲領命,自家大哥,他最是清楚他的脾氣,多說無益。

  聽了半天,衝鋒陷陣中沒有聽到他的名字,身為前鋒,韓束有些急了,「那我呢?」

  夙凌淡淡地回道:「你身上的傷還沒好,留在營地。」

  韓束霍然起身,一臉嚴肅地說道:「將軍,這一點小傷還難不倒我,請讓末將也帶兵出戰。」

  剛毅的臉上儘是堅持,挺拔的肩膀彰顯著他的決心,夙凌看了他一眼,最後還是爽快地說道:「好,你隨夙任一同前往,務必將黃金運回。」

  「是。」響亮的聲音顯示著韓束的好心情。

  他們這邊說了很久,顧雲始終一聲不吭,夙凌以為她還在生氣,細看之下,才發現她一副神遊的樣子,根本沒在聽他們說話,夙凌微惱,夙任直接問道:「嫂子,你在想什麼?」

  思索了一會兒,顧雲還是決定將今早見到那名女子的事情說出來,「今天在雨林裡我見到了一個特別的女人,武功不弱,對雨林的環境非常熟悉,看裝扮像是長期生活在雨林裡的本地人。」

  女人?「說不定她是亂賊頭子的女人。」韓束能想到的也只有這個可能性了,不然一個女人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在深山野林裡出現,還那麼熟悉地形。

  想到與那女子相處短短一炷香的時間,顧雲果然地搖頭,回道:「不像!她身上有一種清靈孤傲的氣質,實在不是被人圈養的女人能夠比擬的。」

  圈養?!幾個男人對看一眼,這個女人的想法還真是與眾不同。

  顧雲沉浸在自己的思路裡,根本沒在意他們變幻的臉色,繼續說道:「我主要是擔心這片雨林除了亂賊還有其他原著民,他們的存在對我們也是一種潛在威脅。如果我們燒山,那就是破壞他們生存的環境,只怕會惹來麻煩。」到時候他們群起而攻之,夙將軍即使有三萬人,只怕也吃不消。

  顧雲所說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幾人瞬間沉默了,他們都把目標集中在亂賊身上,這時候居然旁生枝節?那個什麼女人到底是何身份?

  本因明日的突襲而高昂的氣氛,此時顯得有些低迷,夙凌堅定而低沉的聲音適時響起,「不管她是亂賊的女人還是所謂的原著民,明日火攻勢在必行。我軍焚燒的只是極小的一部分山野,雨林裡濕氣大,沒有火油、硫磺助燃,火很快就會滅掉。只要我軍能夠速戰速決,十個時辰內結束突襲,就算真有其他原著民,等他們發現我軍,集結前往的時候,我軍也已經撤離了。」

  夙任點頭附和道:「是啊,若是明日不攻,最少要等半個月之後,如此一來肯定會超過聖旨上的期限。」抗旨的後果,即使是夙家軍,也依舊不能承受。

  心中隱隱覺得不對勁,卻又說不出是哪裡出了問題,期限擺在那,顧雲也只能點頭回道:「好吧,也只能先這樣做了。」

  顧雲看起來已經有些心不在焉,韓束和夙凌又有傷在身,夙任看向夙凌,說道:「已經快子時了,大家也都累了,今天就先討論到這吧,明日辰時,再具體部署,大哥你看這樣可好?」

  夙凌也沒堅持,點頭回道:「嗯。」

  他話音才落,顧雲立刻起身,什麼也沒說地跨步離去,夙凌眸色冷暗,也沒再看她一眼。夙任暗自納悶,一個以身相救,一個全力相助,不是應該郎有情,妾有意嗎?怎麼看也不應該是這樣的局面啊。

  眾人散去,夙凌正準備回營,久違的紅影悠閒地晃蕩進來,鳳眸噙笑,上下打量著夙凌,慕易嘖嘖笑道:「我才離開兩天而已,你就傷成這副模樣了,果然英雄不好當啊,尤其是救美英雄。」

  「廢話說完了就早點在我眼前消失。」慕易的調侃奚落,夙凌早就麻木了,懶得看他一眼,夙凌將水系圖放入木盒之中,置於背後的書架上。

  被人徹底地無視,慕易也不惱,一邊歎息著一邊朝帳外走去,「好吧,我好不容易查到青小姐的家世生平,本來是想和你談談這位青家三小姐的趣事,既然你沒有興趣,那我走好了。」

  握著木盒的手一頓,夙凌轉過身,冷聲叫道:「站住。」

  聲音不高,仔細聽來還有那麼一點急切。唇角輕揚,沒再繼續賣關子,慕易在椅子上坐下,興致頗高地笑道:「青末,芳齡十五,五歲能作詩,七歲會作曲。十歲那年與皓月最有名的棋師傅越對弈,以和局名揚各地,後又連勝各國使節。小小年紀就憑借其高超的棋藝與青家大姐的琴音、二姐的書畫並稱皓月三絕,只不過她膽子很小,怕見生人,身體又嬌弱……」

  「等等。」夙凌冷冷地打斷慕易的話,黑眸中滿是不信,「你確定你說的那個人是我認識的青末?」前面還勉強能聽下去,後面就實在離譜了,膽小嬌弱?青末能算膽小嬌弱,這世上還有膽大健康的女人麼?

  早猜到他會有這樣地反應,慕易聳聳肩,意有所指地回道:「我說的是青家三小姐,是不是我們眼前看到的青末就不得而知了。」

  夙凌皺眉,「難道她平日裡都在韜光養晦,世人看到的皆是她刻意裝出來的表象!」

  慕易鳳眸微閃,凌第一反應不是軍中的青末是假冒的,而是認為那些不過是她韜光養晦的假象,看來在不知不覺中,凌已經看上了人家。心下在笑,臉上卻是一副不認同的樣子,慕易歎道:「她能有今日的本事和見識,絕對不可能是閉門在家,看幾本兵書、拳譜就能獲得的,必是經過不少試煉。據我所知,青家三小姐一直都居住在皓月京城。」

  心中隱隱了然慕易話中的意思,夙凌還是沒有點破,「也許她有什麼奇遇或是不為人知的過往。」

  慕易低笑一聲,眼中儘是狂傲,「天下間哪來這麼多奇遇,更沒有我查不出的過往。」

  慕易說的雖然傲慢狂妄,卻並未虛言,夙凌沉吟,「你的意思就是說現在軍營中的青末其實不是青家三小姐,而是別人冒名頂替的!」他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只是一時無法將那雙坦蕩張狂的眼與奸細聯繫在一起。

  「我可沒這麼說。」慕易一臉的無辜,撇得乾乾淨淨。在夙凌冰寒的目光逼視下,慕易笑道:「其實要驗證她是不是青末,有一個最簡單有效的方法,這要感謝你的岳母,只不過要驗證起來比較難,一般人可能做不到。」

  「少賣關子,說。」慕易眼中不懷好意的光芒太過耀眼,夙凌已經能猜到他說出來的事情一定會讓人鬱結,卻又不得不問。

  「青夫人是皓月有名的刺青師,她在三位小姐滿月的時候就在她們身上刺了名字中的最後一個字,你只要檢驗一下青末的身上有沒有「末」字,就知道她到底是不是青家三小姐了。據說啊--那刺青可不是一般的刺青,刺在上面的字平時是看不出來的,只有情緒激動或者體溫升高的時候,才會顯現出來。而刺青的位置恰恰是在她右胸上。你說,要在她體溫升高的時候看她的胸部,一般人是不是很難做到?」

  慕易故意把「體溫升高」四個字說得又慢又大聲,夙凌的臉色是越聽越黑,慕易的心情卻是越來越好,看凌的表情就知道他還沒把人家吃掉,他真是一個好人,給了凌一個名正言順的好機會啊……

  夙凌面色僵冷,久久地無語,不知道在想什麼,慕易決定「好人」做到底,再推他一把,「凌,如果是在一般人家,她是誰都無所謂,只要你看她順眼,留在身邊暖床也沒什麼。但是你是一個將軍,現在她還混進了軍營裡,深受將士們的愛戴,如果她不是青末而是冒名頂替、心懷不軌的女人,甚至有可能是亂賊派來潛伏在夙家軍中的探子……」

  話未盡,意思已經到了,慕易在看到夙凌鷹眸中劃過一絲暗黑的光芒後,滿意地閉上了嘴。

  明日就要突襲亂賊營地,身為將軍,他要對整個夙家軍負責,絕對不能將一個身份可疑之人留在身邊!高大的身影霍然起身,直直的朝帳外走去。

  「這麼晚了,你去哪啊--」不輕不重的問句由帳內幽幽傳來,細聽之下,不難聽出淡淡的竊喜。

  今晚的夜色真是撩人啊。



第四十章 如何驗身?(下)


  軍中用水一向緊缺,顧雲又不願意到河裡洗露天浴,只能提了一桶水,到帳篷裡擦擦身子,將身上的泥水擦淨。洗好後,顧雲換了一身黑衣。這個時代沒有內衣,她平時都會在胸前圍上幾圈束布,這樣奔跑或者動武的時候比較方便。今天已經很晚了,顧雲便將束布放在一旁,裡邊只穿了一件肚兜兒,外面披了件黑色外衣,盤腿坐在簡陋的木板床上換藥。

  手上的傷其實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只是整天在濕氣大的雨林裡穿梭,怕傷口感染,顧雲還是堅持換藥。將衣袖撩到手臂以上,顧雲輕輕解開紗布,有幾處傷口還有些血水會不時滲出與紗布黏連在一起,為了能盡快把紗布取下來,顧雲一咬牙,眼一閉,用力一扯,紗布是撕下來了,她也疼得齜牙咧嘴,就在此時,帳簾被粗魯地掀開,高壯的背影堵在門前。

  顧雲嚇了一跳,手迅速地抓起一旁的腰帶利落打了一個結,外衫雖然鬆垮,好在哪裡都不漏。顧雲暗舒了一口氣,清冷的眸子裡燃起了薄薄的怒火,瞪著門口那個不速之客,顧雲諷刺道:「夙大將軍,沒有人教過你,進別人的房門之前,要先敲門嗎?」

  夙凌跨入帳內,低沉的聲音冷硬地回道:「沒有。」

  顧雲頓時無語,他回答得還真是理直氣壯!好吧,人家是大將軍,她現在只希望他快點走,沒興趣教他禮儀之道。單手握著藥瓶,顧雲用嘴咬開上面的木塞,口齒不太清楚地說道:「有什麼事,說吧。」說完快走。

  帳篷裡面很暗,床前只放著一盞油燈,地上丟著一條帶血的紗布,床上凌亂地放著幾個藥瓶和乾淨的布條,她嬌小的身子籠罩在昏黃的燈光中,正單手彆扭地撒著藥粉。

  夙凌黑眸一暗,心下微惱,女人沒有女人樣子,就知道逞能。夙凌臉很臭,動作也很粗魯,一把奪過顧雲手中的藥瓶,將藥粉刷刷地撒在傷口上,抓起布條,悶不做聲地幫她包紮傷口。

  顧雲有片刻的呆愣,回過神來也沒矯情地抽回手,雖然他換藥的技術實在不怎麼樣,不過總比她單手操作來得快一些,暗自猜測著夙凌來找她的原因,倏地手上一疼,「嘶--」夙凌狠狠地打了一個結,顧雲低咒,該死的男人,她就知道他沒這麼好心,疼死她了!

  染火清眸對深沉的冷眼,夙凌冷聲問道:「你是誰?」

  「什麼?」顧雲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青末生性膽小,性情溫順,更不會武功,你到底是誰?」低沉的聲音並不高,卻是字字逼人,顧雲終於瞭然,他這是來興師問罪的!她確實不是青末,那他想怎麼樣呢?

  顧雲緩緩起身,與他比肩而立,低緩的聲音同樣咄咄逼人,「你其實是想說我根本不是青末,冒名頂替混進你的軍營是什麼目的,是吧?在你心中,我幫你救韓束、練精兵、畫地圖就是為了博取你的信任,以便於更好地出賣你們夙家軍,是吧?」顧雲每一句看似輕描淡寫的「是吧」都像是在指控夙凌的不知好歹。

  夙凌冷顏漸沉,「我並不認為你就是奸細,但是身為一軍統帥,我不容許任何有可能威脅我的軍隊的人存在,我今晚來,就是為了驗證你到底是不是青末。」她為夙家軍做的那些事,他一一記在心頭,但是他今晚仍需要弄清楚,她到底是誰!

  顧雲失笑,他說他身為將軍要為整個軍隊負責她可以認同,但是驗證?他要如何驗證?雙手環在胸前,顧雲冷笑,「我說我是青末估計你也不會相信,你要怎麼驗證?」

  夙凌忽然不說話了,頭微低著,不知道在想什麼。他背對著油燈,顧雲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此時冷傲的夙大將軍黝黑的臉色變得有些暗紅。又過了好一會,顧雲已經開始不耐煩了,才聽到那道冰冷的男聲帶著幾分彆扭,低低地回道:「青家的姐妹胸前都會刺著名字的最後一個字。」

  「所以呢?」顧雲皺眉,胸前--刺字--顧雲腦子轟的一下被炸懵了,他的意思不會是想……

  該死!

  顧雲恨不得一巴掌甩過去,理智卻告訴她,冷靜冷靜,犯不著為這種事生氣,冷靜!深吸了一口氣,顧雲寒聲回道:「我胸前沒有字,你若認為我不是青末,大可以把我關進牢裡,犯不著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手緊緊地握成拳,聲音也因為憤怒而微微地抖著,她發誓,夙凌要是敢再廢話一句,她絕對狠狠地扇他!

  老天保佑,夙凌確實沒再廢話,因為--他直接動手了。

  「得罪了。」丟了一句話,夙凌的大手倏地住顧雲的右肩,她雖然說自己身上沒有字,他卻沒有輕易相信,她一直是個嘴硬的女人,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他今晚一定要看到。

  肩上一沉,顧雲心驚,他不會是要動手吧!

  「冰--」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對手,顧雲想喚來冰煉,誰知她才剛開口,一道紅光閃過,夙凌的赤血劍立在冰煉前面,冰煉也感受到了氣氛的異常,想要飛到顧雲手中,但是不管它向左還是向右,赤血都盡職盡責地擋在它前面。冰煉顯然也惱了,飛身與赤血對打了起來,帳篷內因為它們的較量,變得忽冷忽熱。

  好個夙凌,他早有準備是吧!就算不是對手,她也不會乖乖就範!

  看向他受傷的肩膀,顧雲心一橫,出手極重地狠擊在他肩頭的位置,顧雲打算他只要一鬆手,她就可以乘機閃身退到床後,不至於被他逼在床腳的位置。誰知夙凌吃痛,非但沒有住手,抓住她肩頭的手反而更加用力,只聽見一聲布料撕裂的聲音,顧雲的黑衣從衣襟的位置開始被狠狠地撕掉一半。

  肩上一涼,顧雲急忙伸手掩住胸前風光,她此刻無比後悔剛才為什麼沒有纏上束布!

  夙凌目標明確,不可能讓她得逞,大手抓住她的細腕,顧雲堅持護住胸前,兩人較量起了手勁。夙凌暗罵,這女人手勁怎麼大,抓住顧雲的手,一直把她逼到帳角,顧雲的手已經開始發麻,最終還是抵不過夙凌的蠻力,雙手被反剪在身後。顧雲只穿著肚兜的前胸就這樣呈現在夙凌面前,不知是惱還是羞,顧雲的臉轟的一下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朦朧的燈光下,她嬌艷如花,飽滿的胸部在薄薄的肚兜掩蓋下若隱若現,隨著她的呼吸起伏不定。夙凌呼吸為之一窒,只覺得一個熱血直衝腦門,差點忘了他這麼做的目的,收斂心神,夙凌看向右胸處,光潔的皮膚瑩白光滑,卻沒有一個字。夙凌眸光一寒,她真的不是青末!?

  雙手被鉗制,顧雲卻不甘心就此受制於人,抬腳朝著夙凌下腹部猛地一踹,夙凌倒吸一口涼氣,該死!

  夙凌欺身向前,下半身緊緊壓在顧雲腿上,讓她被困在帳角與他之間,連抬腳都困難。顧雲還再繼續掙扎,夙凌忽然發現,隨著她的扭動,右胸上原本白皙的皮膚漸漸的泛紅,想起之前幕易說過的話,夙凌將她背在身後的兩隻手一起抓在右手手心裡,空出左手,撫上嬌柔的右胸,柔軟而溫暖的觸感讓他再一次閃神,身體的某個部分也不聽話的……

  顧雲渾身一僵——

  他他他……他竟然……

  手腳皆動彈不得,惱羞成怒的顧雲再也顧不得形象和氣質,張嘴狠狠地咬上近在咫尺的結實肩膀!

  「嗯——」肩上一疼,夙凌惱火地看向懷中如激怒的貓一樣撒潑的女子,不由得竟是想笑,但是一想到她的身份,夙凌臉色又是一沉,帶有薄繭的大拇指有力度地摩擦著胸前的皮膚,在他的輕揉下,右胸上如血絲般的紅線慢慢浮現,越來越明顯。若隱若現間一個字隱隱出現,夙凌鷹眸微閃,微瞇的眼緊緊地盯著那塊細膩的肌膚,不一會,血絲終於凝聚成一個小小的紅色字樣,那是一個————「末」字!

  看到那個「末」字的時候,夙凌的心一陣狂喜,她果然是青末!她不是冒名頂替的奸細!再次看向懷中緊咬著他不放的女子,夙凌低笑道:「小貓,咬夠了沒有?」她真的很喜歡咬人,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咬過他一次,不過……她撒潑的樣子還真是可愛。

  低沉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他倒是愜意啊!!口中如願地嘗到血腥味,顧雲才鬆開嘴,相較於夙凌的好心情,顧雲現在恨不得殺人,出口便是火藥味知足地低吼,「卑鄙小人!你摸夠了沒有!」

  夙凌的手一頓,他不是沒有碰過女人,但是他以前怎麼不知道……女性的身體竟然是這麼嬌弱溫暖……手雖然緩緩的鬆開了,他卻還在晃神。

  夙凌的手稍有鬆動,顧雲抓住時機,掙脫他的鉗制,雙手一起朝著他已經開始滲血的肩膀猛捶下去,趁著他後退一步,顧雲又抬腳,對著他的小腹連踹兩腳。

  肩腹同時受敵,夙凌退了四五步才勉強站住身子,肩膀一片濡濕,火燎般的刺痛提醒著他強摘帶刺的花兒後果是多麼的慘烈。

  顧雲已經抓起床上的黑衣披在身上,昏暗的燈光下,她髮絲微亂,潮紅的臉色還未褪去,一向清冷的眸染上的熊熊怒火,惡狠狠地瞪著他,大有他再上前一步就和他拚命的架勢。

  夙凌幽深的黑眸靜靜地看了她一會,便轉身朝帳門走去,掀開帷帳,夙凌腳步一頓,背對著顧雲,一向冷漠的聲音帶著幾分侷促,卻還是異常清晰地說道:「我會對你負責任的。」

  顧雲被氣的差點腦溢血,大吼道:「誰他媽要你負責任,你給我滾!」

  半夜三更,這一聲怒吼的威力可想而知……

  於是,軍中流傳,昨晚將軍把夫人給吃了,估計是不夠溫柔,夫人發飆了……

  ***

  走出顧雲的帳篷,清風迎面吹來,夙凌一直紊亂的心跳非但沒有漸緩,反而跳得越發猛烈,不自覺的看向自己的左手,夙凌再一次失神……

  「噢~驗身而已,要不要這麼激烈啊?」夜色中,紅衣妖嬈的幕易斜睨著夙凌帶血的肩頭,臉上洋溢的分明是幸災樂禍的笑容。

  夙凌雙手背在身後,對這個明顯是來看笑話的男人視而不見,就在兩個人快要擦肩而過的時候,慕易故作哀怨的繼續調侃道:「過河拆橋啊?要不是我,你也沒有借口扒人家的衣服啊,你有機會會溫香軟玉在懷,應該謝謝我才對吧!」

  「滾!」一句溫香軟玉讓 夙凌黝黑的臉色可疑的泛紅,離開的腳步越走越快。

  他沒有眼花吧,剛才某人是臉紅了嗎?雖然夙凌已經遠去多時,慕易還是愣愣地立在那裡,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害羞?岩石也開始有感情了……今晚的夜色果真撩人……

  久久,慕易眼神複雜地看著顧雲帳篷的方向,看凌的神情,那個女人應該是真的青末,為何他會查不出來她的生平往事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3 08:35 AM

第四十一章 山賊頭子

  夜,本該陰暗的洞穴裡,點起了熊熊燃燒的火堆,照得整個山洞火光一片,遠遠地看去,像是著火了一般。數十名手握鋼刀的異族男子將一名三十出頭的布衣男子圍在其中,火光映照下,鋼刀閃著森冷的寒光,明晃晃的竟是有些扎眼。男子雙手背在身後,臉色沉靜,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意,大方地仰視著高位上黑色斗篷籠罩下的身影。

  斗篷掩蓋下,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臉,即便如此,余項仍是感覺到一道冰冷與探究的視線直直地落在他身上。他與這位神秘的首領見過不下三次,卻始終未曾得見真容,除了知道他名叫穆滄,在族群中地位崇高,無人敢違抗他之外,便一無所知。

  兩人就這樣沉默對視著,言歌有些不耐地問道:「余項,我們與西太后的交易在昊王死的那一刻就已經結束了,你還來做什麼?」

  當年首領之所以會與他們合謀,是因為昊王答應,只要他登基之後,就將佩城周邊這些原本就屬於他們的領地歸還,讓他們可以如祖輩一般在首領的帶領下過樸素自然的生活。誰知道昊王謀反沒有成功反而被處斬了,三年來,西太后也沒敢和他們說黃金的事情,莫是不現在反悔?!

  言歌的無禮余項絲毫沒有放在心上,臉上始終帶著淡定的笑容,將一封燙金密函從袖中拿出,看向高位上那道隱於黑袍下的身影,余項笑道:「這是太后給首領的密函,首領看過之後再議不遲。」

  他臉上的那樣篤定的神色很是刺眼,穆滄暗暗好奇,是什麼讓他如此自信,輕輕抬手,身側的少年立刻走到余項面前,接過密函,恭敬地遞到穆滄面前。

  打開密函,一路看下去,穆滄的臉色越來越暗,黑眸中劃過一抹暴戾,怒極反笑,穆滄啪的一聲將密函合上,扔到余項腳前,暗啞而低聲的笑聲帶著不屑,冷哼道:「楊芝蘭希望我把黃金還給穹岳?她現在還有什麼資本和我談條件?」她真的以為自己是主子,別人都是她腳下的奴才,任由她差遣?!

  穆滄直呼太后名諱,實在是大不敬,只是面對著一群蠻夷暴徒,余項深知,稍有不慎,別說太后的威嚴掃地,他的命也會不保。暗暗深吸了一口氣穩定心神,余項搖頭笑道:「我呸!昊王早死了,你們的太后已經不可能兌現原來說好的承若,現在想指使我們為她做事還找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想得倒是挺美的!」

  余項看向言歌,一副他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樣子,歎道:「夙凌征戰多年,未嘗敗績。鎮國將軍的名號並非浪得虛名,皇上已經下了死令,黃金必須找回,就算你們不交出來,結果也是一樣的。」

  誰知言歌非但沒有挫敗,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夙凌再厲害,現在還不是一樣被困在林外,若是他敢進來正好,他不是未嘗敗績嘛,這次就讓他嘗嘗!」交過一次,他承認夙凌確實很棘手,但是光一個人厲害又有什麼用,他那些將士進入林澤之地,一樣不堪一擊。穹岳朝廷哪些不圍剿個幾次?結果還不是被他們打出雨林!

  余項好笑地質問道:「夙凌豈是坐以待斃之人?夙家軍有三十萬人,你們有多少人?他現在不過調派了三萬而已,你們已經疲於應付。黃金他是要定了,若是你們想搭上所有族人的命和這片森林,我也無話可說了。」

  始終沉默的無極似乎聽出了些許弦外之音,問道:「什麼意思?」

  開始擔憂了嗎?余項心中暗喜,臉上卻是帶著淡淡的愁容,說道:「據我所知,現在佩城內所有的火油和硫磺都已經被買光了,你們說夙凌想幹嘛?他已經等不及了。夙凌志在黃金,你們若是願意聽從太后安排,太后必定會全力相助,幫你們免於這次滅族的災難。」

  夙凌要放火燒山?!當年穹岳先帝派兵圍剿的時候,不是沒有用過這一招,只不過雨林太大,濕氣也重,他們找不到族人聚集的地方,用火攻需花費很長的時間,雨林中的灌木生長得很快,燒過後一場雨,沒幾天又會長起來,最後他們還是放棄了。

  可是這片山林是祖先留給他們的聖地,即使當年只燒了幾天,已經讓身為族長的父親羞愧難當。如今夙凌又要故技重施,以他的謀略才智,必定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只怕他們的棲息地已經被他發現!

  黑眸再次掠過地上的燙金密函,暗啞的聲音冷冷地回道:「按楊芝蘭的意思,是要我束手就擒,被夙凌押解入京,以便幫她陷害樓夕顏?」他實在不相信那個女人,若是他被抓獲,只怕她不但不會幫他的族人,反而會落井下石。

    聽出穆滄言語中的怒意,余項趕緊回道:「首領您說笑了,太后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其實外人一直都只聞首領其名,未見其人,首領只要找個人偽裝替代一下就足以達到誣陷樓相的目的。」太后也怕到時穆滄臨時倒戈,給她捅婁子,畢竟當年竊取黃金的主使,正是太后。

  穆滄沉默了一會,再次朝少年擺擺手,少年瞭然地走到余項身側,輕笑著說道:「余大人此行想必也累了,喝點水休息一會再議如何?」

  心知穆滄支開他,必是要與左右使相商,這也說明他還是被說動了,朝著穆滄微微拱手,余項有禮地笑道:「好,我等著首領的好消息。」

  待余項的身影消失在洞中,暗啞的聲音帶著幾分疲憊,說道:「你們怎麼看?」

  無極彎下身,撿起地上的密函,看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回道:「其實西太后提出的辦法的確不錯。」

  一把奪過密函,言歌掃了一眼,卻是與無極截然相反的態度:「我怎麼沒看出不錯在哪?黃金是我們辛辛苦苦運回來的,有了黃金,這些年來族人都不需要再去搶掠了,刀劍弓弩我們也都有了,夙凌雖然不好對付,我們也未見得必輸無疑!好端端的黃金現在要拱手相讓,怎麼想都不值!」

  言歌話音才落,平日裡一向冷言寡言的無極一反常態,厲聲吼道:「他們現在要放火燒山林,這片林澤不僅養育了額無數生靈,更是我們族的信仰,歷任族長的骨灰長埋於此,先人的靈魂都留在這片林澤之中,萬兩黃金如何能與我們賴以生存的家園相比!」他不會忘記十年前那場大火,整整燒了五天五夜,天空被染成了血紅色,空氣中瀰漫著刺鼻幾乎讓人窒息的煙焦味……

  無極猛地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沉聲說道:「首領請三思!」

  無極都說到這個地步了,言歌也不好再繼續堅持,負氣單膝跪下,喃喃說道:「首領三思。」

  高位上的人緩緩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階,幽深的眸中閃著狡黠陰狠的光芒,一向暗啞的聲音此時也略有些起伏:「黃金可以給他們,但是……卻不能讓他們拿得那麼輕巧!至於楊芝蘭,可以幫她一把,只不過她也不是什麼守信之輩,想要陷害樓夕顏是她的事情,能不能成功,就看她自己的人夠不夠聰明了。」

  隨著他緩慢的腳步,黑袍微楊,恍惚間,一道翠綠色的光芒劃過腕間,極快的一霎那間,已經消失在黑袍之下。

  ***

  正午。

  帳外陽光熾烈,熱力逼人,帳內氣氛就有些詭異了。

  軍醫換藥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微抖著,只希望自己能快點,再快點,早點逃離這怪異的氛圍。他還是有些納悶,將軍這傷創口不大,卻是極深,幾乎是穿肩而過,但是他昨天檢查傷口時,明明已經不再流血,漸漸癒合了,怎麼才一個晚上,就又裂開了?莫不是真如軍中傳言那般,昨夜將軍與夫人太過激烈!

  他要不要交代將軍,這肩背上的傷還是頗重的,實在不宜劇烈運動?

  在將軍的眼刀下,帳中的將帥都低著頭,連抬也不敢抬一下,他還是不要多嘴的好。終於將繃帶纏緊,軍醫暗舒了一口氣,說道:「將軍,傷口已經包紮好了,下官告退。」

  夙凌揮揮手,軍醫逃似的朝帳外奔去。

  一個個頭顱低得快要撞到案台上了,夙凌幾乎是咬牙切齒般用陰冷的聲音哼道:「你們很喜歡低頭是嗎?」

  他話音剛落,那些頭都刷刷地抬起來,只是臉上的笑還來不及收回去,極力憋著的臉顯得很是滑稽。

  用力地咳了一聲,韓束說道:「將軍,您——今天還能迎戰嗎?」本來只是沒話找點話說,不然一群大男人大眼瞪小眼他可受不了,誰知他話才出口,對面的幾位立刻猛烈地「咳嗽」起來,夙凌的臉色也立刻黑得如暴雨前的天幕一般。

  不行,這氣氛實在不太好,大哥說不定隨時都會發飆,夙任趕緊說道:「快午時了吧,嫂子怎麼還不來?還是派人去請吧。」

  余石軍愣愣地說道:「不急吧,樓老將軍還沒來呢,昨天她也累壞了,晚點再去請吧。」昨天在雨林裡忙了一天,夫人估計是累了,畢竟是女子嘛。

  說這話的時候他沒覺得怎麼樣,但是迎向夙任和韓束驚恐的目光,二人一副「你真不怕死」的佩服樣,再想起昨晚夫人的怒吼,余石軍忽然冷汗直流,僵直的脖子緩緩地轉向夙凌的方向,急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將軍,我其實是說,我不是想說……」將軍的拳頭握得這麼緊,不是想要揍他吧!將軍的鐵拳,他可禁不住幾下啊!

  就在余石軍心中悲呼的時候,帷帳被粗魯地掀開,事件的女主角顧雲面無表情地進入帳內,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她。顧雲冷冷看了夙凌一眼,當做沒看見般地移開視線,倒是夙凌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

  顧雲走到夙任身邊坐下,夙任笑著打了聲招呼,「嫂子——」

  「閉嘴!」怒吼震得一群人傻,眼,「以後誰再叫我嫂子、夫人的,我立刻劈了他!」

  顧雲還是那樣安穩地坐在夙任身邊,暴戾的聲音和平靜的臉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除了夙凌表情複雜之外,幾個大男人心中滿是疑惑,昨晚將軍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顧雲的出現沒讓帳內氣氛緩和些,反而更加緊張,他們不知道自己是應該說話還是應該閉嘴,或者最好——消失。

  「報,樓將軍到。」第一次通報的聲音讓幾人高興得差點沒歡呼出聲,夙任趕快回道:「快請。」

  樓穆海掀開帷帳,看所有人都到了,笑道:「大家都到齊了,老臣沒有來遲吧?」

  「沒有沒有,時問剛剛好!剛剛好!」夙任和韓束同時起身相應,一臉歡悅地笑道,「樓老將軍您坐您坐!」

  樓穆海一頭霧水,夙統領和前鋒為何忽然對他如此熱情?終於他也感覺出帳內的氣氛不大對。

   夙凌沉聲問道:「夙老將軍,東西準備得如何?」

  夙凌的問話,讓樓穆海沒再去研究帳內異樣的氣氛,他爽快地笑道:「佩城內外方圓三百里的火油、硫磺都調運過來了,燒那麼一小片山林,絕對沒有問題。」

  指著桌上的水系圖,夙凌乾脆利落地再次說了一遍作戰的計劃,「既然東西已經備齊,按照昨晚的安排,余副將帶領五千精兵,從這條支路進入,先行開路,成一字陣形前進,同叫點火燒山;我會率領一萬五千將士押後,以漁網陣將賊窩圍住,隨火勢收網。夙任、韓束你們帶領五千將士堵住四條支路,無論如何不能讓亂賊把黃金運走。一旦找到黃金,立刻從東南兩個方向運出來。」說到正事,三人同時收起了戲謔的笑,認真地聽著夙凌的安排。

  「樓老將軍,麻煩您在林外接應!」

  樓穆海點頭回道:「沒問題!交給我。」

  顧雲始終坐著,未曾說一句話,夙凌也沒對她做出安排,夙任低聲問道:「青末,你隨哪一路進攻?」

  想也沒想,顧雲回道:「我跟你一組。」

  夙任小心地看了夙凌一眼,他似乎毫不在意青末的去向,對著余石軍交代道:「整軍列隊,未時出發。」

  「是。」

  唉,他們的關係本來就不太好,現在更是不用說了,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除了當事人,估計只有慕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但是慕易在哪兒呢?

  顧雲冰冷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極淡極淡的笑容。



第四十二章 中計?

  朗日當空,高大的樹木撐起了一把把綠蔭大傘,周圍瀰漫著淡淡的草木芬芳,耳邊不時傳來蟲嗚鳥叫。夏日的正午,站在這樣的綠蔭下,應該還是蠻愜意的吧,當然,如果頭頂上的大樹沒有時不時地掉兒條毛毛蟲,空氣不是那麼濕熱,腳不是淹沒在骯髒的泥潭裡,慕易也會覺得愜意!

  青末,那個小肚雞腸、心狠手辣、善惡不分的女人!

  一攤不時隱隱晃動的稀泥裡,一道殷紅的身影僵直地立在那裡,濃稠的泥漿淹沒到他膝蓋處,但他下沉的速度很慢很慢,已經一個時辰了,也才下沉了一寸而已。這裡畢竟不是沼澤,泥潭是不可能淹沒他的,但是會死死地將他困在這裡,縱使他武功再高,可身邊連個可以借力的樹籐枯枝都沒有,那他想要出去,便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趴下身體,這樣手就能夠到旁邊的石塊,但是這也意味著他將要全身浸在這骯髒的、惡臭連連的泥濘中!!

  光是想像那黏稠的稀泥巴在他身體上的感覺,他就已經噁心得作嘔!!

  殷紅的衣衫與又黑又黃的稀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此刻的慕易悔得腸子都青了,昨晚他根本就不應該去招惹那個小氣又陰險的女人!夙凌吃她豆腐,關他什麼事?她撒氣撒到他身上來了,真是殃及池魚。

  話說,昨夜是這樣的——

  夙凌惱羞成怒地離開之後,慕易久久地凝視著顧雲帳篷的方向,一會兒,顧雲居然也從帳篷裡面出來了,臉上也是同樣的潮紅不退,只是眼中分明燃著怒火,不知她的臉紅是氣紅的還是羞紅的。這一刻,慕易做了一個後來看起來無不愚蠢和悲劇的決定,他跟了上去。

  手撐著腰,顧雲微仰著頭瞪著天上無辜的皎月,借由夜間徐徐的微風來平息她心中無處發洩的怒火,此時,不識相的低笑在身後響起,「今晚的月色不錯,青姑娘也出來賞月啊?」

  顧雲沒有回頭,拳頭緊了緊,冷聲回道:「我現在沒心情和你廢話,你最好離我遠點。」

  明明看到她身邊怒火繚繞,慕易仍是不怕死地笑道:「是嗎?這麼巧啊?剛才夙凌也是這麼說的,你們果然很默契。」

  話音未落,隨著一記眼刀而來的是一塊如核桃大小,鋒利無比的石子,慕易眼眉一挑,敏捷地側身閃過,石頭飛快地擊中他身後的一棵大樹,在樹幹上留下深深的一個坑!

  慕易好笑,夙凌到底對這位暴戾的青小姐做了什麼,讓人家火成這樣?眼神兒不自覺地飄向顧雲的右胸,想到夙凌臉上詭異的紅潮,他肯定,這兩人一定已經有了肌膚之親!

  慕易暗自揣測著,顧雲忽然低呵一聲:「是你!」

  「什麼?」慕易奠名其妙。

  一步步逼近慕易,冷眸緊盯著慕易那張妖孽一般的臉,顧雲一字一句地說道:「是你和夙凌說我胸口有字。」

  慕易微愕,既不否認也不承認地笑道:「何以見得?」

  「你消失了幾天是為了去調查我的身世,而你一回來就教唆夙凌找我晦氣,順便看熱鬧。」兩人已經站得很近了,顧雲的語氣越發的輕柔,若不是那雙精光四射的眼,慕易差點要以為她是在勾引他!

  做好了顧雲隨時要動手的打算,慕易仍是笑得很欠揍地回道:「幾乎猜得分毫不差,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很好奇,夙凌那個比石頭還硬的男人是不可能告訴她的,而他自己除了夙凌,沒把這個消息告訴任何人。她是怎麼猜到是他說的,還分毫不差地猜出他教唆夙凌?

  他不知道自己的臉上已經寫得清清楚楚了嗎?

  眼光哪裡都不看,直直地落在她右胸上,他以前可沒有這麼色,忽然消失了幾天,他一回來夙凌就找她麻煩,不是他還會有誰!他當別人都是白癡嗎?!

  慕易猜想顧雲可能不會回答他,只會狠狠地與他打一場洩憤,奇怪的是,她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之後轉身就走,悶頭鑽進帳篷裡去了,害他沒能活動活動筋骨,還有些失落。

  第二天,天還濛濛亮的時候,慕易躺在帳中休息,一道極輕極輕的腳步聲由帳前跑過,普通士兵在營中,不可能走得這麼小心,會是誰呢?慕易倏地睜開眼,輕輕撩開帳簾,只見顧雲瘦小的身影正以極快的速度衝向營地後面的雨林之中。

  她要去哪裡?想幹什麼?她身上的謎團實在太多,連他都查不出她那一身的本事由何而來,慕易對她還是充滿好奇的。只遲疑了一會兒,他做了第二個愚蠢而悲劇的決定,再次追了上去。

  顧雲的速度很快,她在林間穿行著,而她選的路徑,皆是灌木雜草繁多的地方,她右邊的路顯然好走得多,身性喜潔的慕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右邊。

  「噗——」一段林間追逐之後,只聽見一聲悶響,顧雲立刻停下了腳步。

  嘴上帶著無比輕柔的笑容,顧雲緩緩轉身,她的獵物果然乖乖地落在了她準備了一宿的稀泥大坑裡。

  腳步輕巧地往回走,面對著恨不得將她拆骨剝皮的肅殺瞪視,顧雲心情出奇的好,嘖嘖笑道:「好巧啊,一大早的,你也晨練啊?!只是——你這是在練什麼奇門武功?」

  斜睨著慕易深深埋入濃稠爛泥裡的雙腳,顧雲此時的表情足可以氣死人不償命。

  雙腳埋在不時發出惡臭的黑黃色爛泥裡,慕易渾身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緊握的拳頭上青筋往外暴起,額頭上一顆顆的冷汗直往外冒。

  顧雲很滿意他生不如死的表情,更是落井下石地笑道:「這裡還真熱呢,我看我還是回去洗個舒服、乾淨的涼水澡好了,不打擾了,你慢慢練。」

  舒服、乾淨兩個詞她說得格外愉悅,慕易的臉色也如她所願地由白轉紅,紅轉黑。

  顧雲轉身就要走,一直僵直的男人終於大聲吼道:「站住!」

  顧雲這次倒是很聽話地轉過身,友好地笑道:「還有什麼事嗎?」

  「拉——我——出——去!」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顯示著慕易已經想要殺人了。

  顧雲輕輕佻眉,雙手環在胸前,清亮的聲音帶著幾分得意,幾分冷冽,幾分張狂,就是沒有一絲憐憫,「我臉上寫著『以德報怨』幾個字嗎?我這個人呢,只信奉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看熱鬧可是要付出代價的。你慢慢享受泥潭浴吧,這個對皮膚好。」

  「青末!」

  顧雲瀟灑地走了,留下身後狂吼得草木亂晃、鳥獸齊散的男子。

  大軍兵分兩路,顧雲跟著夙任和韓束沿著南面的溪流往黃金匿藏的方向走。想到慕易那一頭冷汗,滿臉嫌棄和驚恐的樣子,顧雲的心情就大好。她是不會和他動武的,慕易的武功應該和夙凌不相上下,她還沒有蠢到和他硬拚,蛇打七寸,她要讓今天成為他的夢魘!

  抬頭看看天色,大軍出發前他還沒有回來,估計還在那兒站著吧,畢竟讓有潔癖的人去滾腐臭的泥潭,比殺了他還讓他痛苦,今天真是痛快!

  心情愉悅地一路走著,顧雲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兒,她在溪流邊停下腳步,怔怔地盯著水流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韓束回頭,見她愣著不走了,問道:「你在看什麼?」

  顧雲皺眉,訥訥地回道:「今天的水流小了很多。」

  抬眼看去,確實只有稀稀拉拉的幾條小水流從上游流下來,韓束猜測到:「可能是幾天沒下雨了吧,過兩天下大雨了,水就會漲起來的,我們沿著溝渠走,水大水小沒什麼影響吧。」

  搖搖頭,顧雲低聲歎道:「不是這個問題。」這段時間剛好是雨季,即使不下雨,雨林中的水也不可能只有這麼一點,水為什麼忽然小了呢?難道是——

  夙任也注意到他們倆停在溪邊不走了,走到顧雲身後,剛好聽見他們的對話,夙任的心一下提了起來,急道:「你擔心亂賊攔截溪流,以水克火!」

  顧雲緩緩點頭,亂賊營地在溪流上游,他們很有可能發現了夙凌火攻的計劃,截流蓄水,到時他們一開閘,不僅硫黃、火油會被沖走,就是那點火的五千精兵只怕也會被開閘之水淹沒。

  韓束虎目圓睜,急道:「那將軍和將士們不是很危險?我現在立刻過去告知將軍。」

  顧雲按住韓束寬厚的肩膀止住了他疾奔而去,冷靜地說道:「你們繼續前往黃金藏匿出,我去找夙凌。」雖然她恨不得永遠都不要再見夙凌,但是事情的輕重緩急她還是心中有數的,現在絕對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黃金才是這次行動的主要目的,韓束不熟悉雨林地形,忽然改變路線,他要找到夙凌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夙任看了顧雲一眼,也點頭回道:「這樣最好!」

  顧雲脫離了夙任的隊伍,一直朝著東方跑去,她不時緊張地抬頭看天,層層樹葉遮蓋的天空依舊湛藍,未見一絲濃煙,可見他們還未點火。腳下加快了速度,一個小時之後,顧雲聞到了淡淡的硫磺和火油的味道,心中大喜,她沒有走錯方向,還好趕得及!

  越往前走,硫磺的味道就越濃,不一會兒,顧雲已經看見遠處一字排列的人牆,每個人手裡都推著或裝著硫磺或裝著火油的小車子,將這些燃料撒得地上、樹上到處都是,濃重的氣味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順雲的眼睛被刺激到差點流眼淚,就在此時,不遠處的冷蕭發現了她,急忙迎上來,「頭兒?」

  摀住鼻子,顧雲問道:「夙凌在哪兒?」

  「東面高地。」瞇眼看去,所謂的高地就是五里開外的一處土坡,地理位置比這邊要高出很多,確實是個有利於避洪水的好地方。顧雲繼續問道:「余石軍呢?」

  「前面,我去叫他。」完全沒問她要幹嗎,冷蕭已經自動自發地幫她找人去了,顧雲莞爾一笑,數月前,他們還在與她鬥智鬥勇,現在竟也能合作無間了。

  過了不到半刻鐘時間,余石軍與冷蕭一同並肩走來,看見顧雲,難掩顏面的驚訝,余石軍問道:「夫……青姑娘,您怎麼會在這裡?」

  顧雲解釋道:「我疑敵人攔截了上游水域,你們一點火,他們馬上洩水,到時候只怕火攻之法毫無用處,水流還會將不少將士沖走,亂了陣形更亂了軍心。」

  余石軍心下大驚,看看周圍忙著部署的將士,若是亂賊真的用水攻,他們不僅白忙了,這次的突襲也必定要失敗啊!「那現在怎麼辦?沒有軍令,我也不能撤兵!」即使他無比信任青末,軍中也有軍中的規矩!

  顧雲搖搖頭,冷靜而簡潔地安排道:「不用撤,我現在去找夙凌說清楚這邊的情況,五千精兵中,你抽調一千人,將七成火油、硫磺從這裡運到夙凌所在的東面高地,其他的人繼續點火,只是不要再揮灑在地上了,爬到樹上去,把硫磺都撒在樹冠上。點火時一定要小心,火著了之後你們立刻退到三里外,讓將士們爬到最粗的喬木上隱蔽起來,待水流過後再下來,進行第二撥的攻擊!」

  「是!」余石軍立刻調派人手。顧雲交代冷蕭負責運送燃料的事情之後,自己朝著夙凌所在的方向跑去。

  高地的最高點上,一名小將立在那兒,精銳的眼密切地注視著周圍的動靜,遠遠地,看見一隊人馬朝著這邊行來,他立刻提高了警惕,仔細觀察之後奔到夙凌身邊,回稟道:「報將軍,前鋒精兵中有千餘人正朝這邊走來。」

  放下手中的水系圖,夙凌抬起頭來,眉頭已經緊緊皺在了一起,聲音也低沉得嚇人,「領頭的是誰?」余石軍竟然不按原來的部署行事!他不是敢隨便違抗軍令的人,是發生了什麼突變嗎?

  「是——」遲疑了一會兒,小將在夙凌的瞪視下,只能朗聲回道:「是夫人。」

  青末?夙凌心中微微一震,她和夙任一隊,忽然過來找他,還將精兵帶回,夙凌心中已隱隱猜到,事情的確有變。

  很快,顧雲率先到達了高地,夙凌迎了上去,問道:「發生什麼事?」

  顧雲還有些擔憂的心緩緩地放了下來,她本來以為,自己將他的精兵帶回,經過昨晚的事情,他一定會以為她是故意給他搗亂或者報復,見到她絕對不會有好話。想不到他臉色沉穩,語氣仍是冰冷,卻是就事論事地詢問,這讓顧雲本來準備好要回擊的話無用武之地,心中對他的冷靜沉著也小小地欽佩了一下。

  相較於早上的火藥味兒十足,顧雲的語氣緩和了許多,「南面支流水勢忽然減小,我懷疑亂賊將上游水流截斷,以水迎戰火攻。一旦火石、硫磺被水泡過之後,就完全沒用了,而且水沖刷過的泥土會更加鬆軟,那時強攻,你們很吃虧。」

  她說「你們」?夙凌不知怎的,聽得很是不爽,以前她說「我們」的時候,他也不爽,他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想怎麼樣了!斂下心神,夙凌決定不再想關於她的問題,他昨晚已經想了一夜了,也沒個頭緒。

  高地背後不遠處,也是一條溪流,嘩嘩的流水聲與平日毫無二樣。兩人看向身後流淌的溪水,同時陷入了沉思,對那亂賊的頭目也更有了幾分期待。他居然會想到水攻,可見他一直都密切注意著夙凌和樓穆海的動向。而截流也是截其他的支流,為的是不讓他們看出絲毫異樣吧。

  與這樣的人交手,永遠都不知道下一刻他還會出什麼招數,果然是個既棘手又痛快的對手。

  冷蕭帶來的數千將士也將火石推到了高地之上,看了一眼,夙凌已經知道顧雲的打算。「你想引誘他們洩水之後,再攻一次?」

  「嗯。」顧雲沒有多做解釋,只是隨意地點了點頭。

  「將軍,火點燃了。」

  隨著小將的通報,眾人抬眼看去,不遠處,濃煙四起、黑煙滾滾,顧雲交代他們燒樹冠,火勢很快蔓延,遠遠看去如一條條黑紅的龍一字排開,在空中肆虐。

  沒有看見余石軍和其他將士們回來,夙凌急道:「余石軍他們呢?」

  顧雲沉默地看著火光沖天的雨林,一副不打算回答的樣子,冷蕭也漠然地站在顧雲身後。瞭解顧雲安排的羅巖只能上前一步,為他們偉大的將軍解惑,「將軍放心,按照青姑娘的安排,他們這時候應該已經爬到樹上,不會被水流所累。」

  夙凌鷹眸微瞇,冷睨著顧雲淡漠的臉,心中鬱結,卻又不能將她怎麼樣,畢竟她幫了他一個大忙!

  等了好一會兒,火隨著風勢朝著北方緩緩地燒過去,雖然很慢,但勢頭卻越來越大,顧雲暗自揣測,難道是她猜錯了?

  恍惚間,巨大的崩塌聲由北方傳來,聲音大到顧雲覺得腳下的土地都震了一下!

  緊接著,耳邊傳來水流奔騰的巨響,一股十丈多高的巨浪從上游呼嘯而來。只見遠處高大的樹冠猛烈地搖晃著,許多腰肢粗細的樹木被連根拔起,隨著巨浪一起沖刷下來。水流奔騰之勢不禁讓站在高地上的眾人出了一身冷汗,與這麼大的水流衝擊相比,剛才燒起來的那些火,顯得微弱而無力,一瞬間已被淹沒。

  過了一刻鐘,奔騰的水勢才漸漸緩了下來,即使水勢已經漸緩,水深也有一丈多高。就在他們等待水流過後,進行第二波攻擊的時候,水流之中忽然出現了無數的小黑點,急速而下。

  「那是什麼?」顧雲瞇眼看去,幾乎到了近處,她才看清,那是一個個在水中沉浮的人!

  「報!」小將的聲音也顯得有些急促,「將軍,不少亂賊隨水流而下,很快將衝出我軍的包圍圈!」

  隨水而下的亂賊有三千餘人,夙凌緩緩舉手,冷聲說道:「放箭。」

  「是。」隨著他的手再次放下,一支支長箭射向水中暫時沒有抵抗能力的亂賊,只可惜,水流很廣,遠處的亂賊箭實在不能及,只能看著他們漂流而去。

  「羅巖,帶領三千將士,到水流下段堵截,將脫逃的亂賊全數緝拿。」

  「是。」   

  「冷蕭,你安排剩下的將士,水退之後再次燒山。」

  「是。」

  夙凌有條不紊地安排著,顧雲樂得清閒,眼光四處流轉,忽然,瑩白的水流中,一抹翠綠的身影映入眼中,那青翠的顏色極其扎眼,讓人不容錯認。

  顧雲急忙朝那抹翠綠看去,冷眸不自覺輕斂,果然是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3 08:49 AM

第四十三章 兩強對決(上)

  「是她?!」

  那個詭異地出現在雨林裡的神秘女子。

  她也隨水而下,難道說她也是亂賊中的一員?又或者真如韓束所說,她是亂賊頭子的女人?顧雲的眼光緊緊地鎖在她身上,女子似乎也感應到了這抹緊逼的視線,朝顧雲的方向看去,一幽暗一凌厲的視線在空中相遇。

  女子美艷的臉上,儘是幽冷之色,非但未見半點慌亂,反而透著一股沉穩肅殺之氣。洪流中,她身手敏捷,動作利落,身邊的一切彷彿都盡在她掌握之中。這樣獨特的女子,顧雲心中認定,她絕對不簡單,更不能讓她就此脫逃。

  低頭看了看目前的水勢,洪流已過,水深不足兩米,水勢也漸漸緩下來,她的泳技還算不錯,應該可以游過去,按照女子從上游下來的速度,她可以正好堵在她前面!

  心中做了評估,顧雲覺得可行。將冰煉懸掛於腰間,準備躍入水中,腳還未起跳,肩膀已經被一隻寬厚而有力的手掌壓下,耳邊是夙凌的低吼聲,「你幹什麼?」

  「放手!不能讓那個女子跑了。」顧雲想要推開夙凌的手,奈何他的手勁兒之大,讓她動彈不得,但是她已經沒有時間去仔細解釋,現在不過去攔截,就來不及堵住綠衣女子了!

  夙凌朝著顧雲目光所至的地方看去,很容易就發現了那抹翠綠的身影。那是一個纖瘦而耀目的女子,一身幽冷孤高的氣質,她就是青末上次提及的神秘女子吧。

  鷹眸微斂,就在顧雲暗自心急之時,她只覺肩膀忽的一輕,耳邊再次傳來夙凌低沉的聲音,只是這次說得極輕,「我來。」

  未等顧雲有所反應,夙凌已經飛身而出,頎長的暗紅身影劃過眼前,此時顧雲才回過神兒來,他的肩上還有傷,不能泡水!

  顧雲的心在前一刻還高高地提了起來,下一刻立刻穩穩落地,而且覺得自己很蠢,人家是有輕功的人,不像她,一心想的都是跳入水中過去攔截。夙凌一個提氣,以林間大樹作為踏腳點,幾個起落,已經落在了綠衣女子必經處的一棵樹幹上。

  傲然立於樹幹上的夙凌一身暗紅戰袍,挺拔俊逸,陽光穿越林葉,照在他剛毅的臉上,刀削石刻般稜角分明的臉上沒有表情,黑眸也冰冷得讓人心驚。女子的心卻是倏地一緊,五年了,他們終於再次相遇了。

  女子看起來似乎有些恍惚,直視著夙凌的眼神兒複雜而——欣喜?顧雲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是女子沒有游到一旁躲開夙凌,反而迎了上去,這是否說明,他們其實早就認識?

  靜下心來,顧雲雙手環在胸前,沉默地盯著兩人,靜觀其變。

  很快,女子隨著水流,已經來到夙凌身旁。夙凌從樹上一躍而下,鐵鉗一般的手一把抓住女子的肩背,女子疼得皺了皺眉,卻沒有哼一聲。繞在她手臂上的小青蛇卻是敏銳地感覺到了主人的異常,赤紅色的小眼一瞪,黑色的小信子也嘶嘶地吐著,兩顆尖細的長牙完全亮出來,朝著夙凌齜牙咧嘴。眼看就要咬上夙凌抓著女子的手,女子微微側頭,瞪了它一眼。

  小青蛇委屈地閉上了嘴巴,不敢造次地乖乖低下頭,纏著女子手臂的身子也不敢亂動,不仔細地看去,果然就像一條翠綠色的絲帶而已。

  女子與小青蛇眼眸交流之間,夙凌已經將她從水中提起,有力的手臂勒緊女子的纖腰,女子身體一僵,夙凌似乎沒感覺到異樣般帶著她在林間穿行。女子微微側頭,夙凌冰冷剛毅的臉近在眼前,與這張惦念多年的臉這般接近,女子的臉色卻是越來越冷,眉頭也不自覺地皺在了一起,因為——他根本沒有想起她是誰,他忘了她!

  顧雲冷眸微揚,她現在百分之百肯定,他們絕對認識,起碼綠衣女子一定認識夙凌。顧雲可沒忘記她的蛇皮鞭子有多硬,出手有多狠,對手變成了夙凌,她連意思意思地掙扎一下都省了,可見這交情還不淺呢!

  顧雲沒有發現,自己的語氣好像少了平日的冷漠,環在胸前的手也頻頻輕彈著。

  幾個起落,兩人穩穩地落在了高地上,夙凌放開女子的腰女子才站穩,夙凌毫無憐惜地推了她背心一把,對著身後的一堆將士說道:「押回營中,看牢她。」

  「是。」

  說完,夙凌轉身朝著冷蕭的方向走去,眼中只有前方的水勢,絲毫沒有在意身後的女子。

  女子也未再看向夙凌,幽暗的眼中劃過一抹陰戾,在他心中,她果然就只是一個俘虜而已!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自作多情!反正,她與他終究只能是敵人!

  女子漠然地站在那裡,身後的將士上前一步,想將她捆綁起來,女子清眸一暗。

  「小心!」一直暗暗觀察她的顧雲立刻將手中的冰煉一橫,擋在了兩名將士面前,冰煉凜冽的寒氣讓兩名將士下意識地大退一步。與此同時,女子手腕上的翠綠絲帶忽然靈活地動了起來,一條翠青小蛇正張著暗黑的大嘴,朝著兩名小將剛才站立的地方撲咬過去,嘶嘶的吐信聲讓人毛骨悚然,兩名小將驚得雙目圓瞪,僵在那裡。

  好險!如果不是夫人攔了他們一下,他們一定被蛇咬了,那蛇顏色極艷,口腹暗黑,必定是毒性極強的蛇!想不到一個看似普通的柔弱女子,身上竟然還帶著如此毒物!

  將士們心有餘悸,但是也不能放任戰俘脫逃,壯著膽子,七八個將士準備一起上去。顧雲手中的冰煉再次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因為女子的手已經撫上腰間的蛇紋腰帶,如果她沒看錯,那條正是能經受住冰煉鋒芒的蛇皮鞭!

  顧雲握緊手中的冰煉,緩緩走到女子面前,與她對面而立,卻意外地發現,女子看到不遠處的小車上,依舊堆著滿滿的硫磺、火油時,臉上極快地閃過一抹慌張。

  「你和無極、言歌他們是一夥的。」並不是疑問句,顧雲淡淡地說道,女子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一貫的清冷幽暗,冰冷的眸光與顧雲對視了一眼,手中的長蛇鞭已經出手,朝著顧雲的臉面直逼而來。

  顧雲早料到她會出手,在她揚鞭的同時,已經利落地後躍開來,長鞭沒有打中顧雲,卻是深深地埋入泥中一尺有餘!

  女子忽然出鞭,除了顧雲早有所料之外,其他人都是一驚。女子也趁著眾將驚訝的一剎那,身影移動,速度快得竟是有些詭異。夙凌聽到異響回頭的時候,只看見那抹剛才還柔順得沒有還手之力的翠綠身影以敏捷而矯健的身姿一躍而起,再次落入水流之中,下一刻,那道熟悉的黑影也如一隻獵豹般隨之躍入洪流之中。

  夙凌心中一窒,水勢已經很弱了,馬上就可以部署第二次的攻擊,他不能在此時離開,綠衣女子武功該是不弱,又如此狡猾,她能不能應付!大手撫上腰間的赤血,溫熱的劍身讓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好在,有冰煉陪著她,應該沒事吧。

  水勢減弱,兩人在及胸的水流中行進都很困難,顧雲絲毫沒有鬆懈,綠衣女子極力想要甩掉她,但是一路下來,她依舊緊跟在女子身後不遠處。

  又被沖了三四里地,兩人終於可以在及膝的水流中站直身子,濕漉漉的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兩人看起來都是一身的狼狽,只不過一人手持長鞭傲然而立,一人手握長劍凜然以對,兩人的眼中皆是肅殺之氣,沒人會去介意此時的儀容。

  水漸漸退到只及足踝的位置,顧雲輕輕拔劍,隨著冰煉出鞘時清冽的低吟聲,顧雲微揚的聲音帶著幾絲笑意,「上次沒有分出高低,今日我們一決勝負如何?」

  顧雲認定,此人與山賊必有瓜葛,抓她肯定不易,能拖住她也好!再則,除了赤血,她第一次遇到能與冰煉抗衡的武器,她對她手中的蛇皮鞭還蠻感興趣的!

  女子眼神兒複雜地盯著顧雲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最後艷若桃花的薄唇輕揚,手中的長鞭朝著地上輕輕揮了一下,激起無數水花泥屑。

  要比試嗎?她迎戰就是,她也很想看看,夙凌的妻子到底有多麼不同!

  顧雲在女子眼中也看到了同樣的興致,沒有擺太久POSS,顧雲握緊冰煉,率先出擊。隨著她的逼近,女子立刻感受到一股滅頂的寒氣撲面而來,讓她幾乎支持不住。環繞在手上的小蛇墨兒忽然滑到了她脖子的地方,輕輕地環在她頸間,一股股暖流便源源不斷地湧入四肢,雖然身邊的溫度還是很低,但女子感覺已經好了很多。

  握緊長鞭,女子利落地揮鞭回擊,長劍與軟鞭又一次糾纏在一起。這一次,顧雲毫無遲疑地翻轉劍身,劍鋒與軟鞭摩擦,居然發出淡淡的螢光,軟鞭也被迫鬆了鬆,顧雲迅速抽出冰煉,再次朝著女子前胸襲去。

  兩人距離已經很近,女子來不及揮鞭,想要側身閃過,顧雲比她更快一步地移了身形,長劍近在眼前,女子脖子間的小蛇卻是倏地一躥,飛到了冰煉上,緊緊地纏繞著它。顧雲頓時覺得有一股極大的力量在與她拉鋸,手中的劍竟握也握不住,朝著一旁飛射而出,直插入地上。

  顧雲手中沒了劍,女子手中卻還有鞭子,一剎那的變故,讓顧雲落了下風。女子抓住時機,揮鞭而至,顧雲狼狽地翻滾躲過。她以為女子會再接再厲,乘勝追擊,誰知,女子幽冷的眸靜默地看了她一眼之後,竟然將手中的長鞭輕輕一拋,掛在了旁邊的樹上,對她伸了伸拳頭。

  顧雲微怔,她要和她赤手空拳比試嗎?

  她竟也是性情中人,不願佔人便宜,顧雲對她的印象好了幾分,此時,冰煉也已經掙脫了小蛇的糾纏,再次飛到顧雲手中。

  顧雲微微一笑,瀟灑地將冰煉往地上一插。

  顧雲同樣朝女子伸出了拳頭,她已經好久沒和人純粹地比過拳腳功夫了,今天可以打個痛快!



第四十四章 兩強對決(下)

  人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淡淡的欣賞與興奮,雙眼直直地盯著對方,兩人緩步靠近,當兩人的手腕碰到的那一刻,她們同時發起了進攻。

  女子改拳為掌,修長尖細的指尖刷地滑過顧雲的眼睛,好在顧雲退得快,躲過女子的手,顧雲一手抓著女子的手腕,另一手穿過她腋下,抓住她的腰帶,接著身子一矮,將女子半舉過肩,狠狠地甩了出去。

  女子剛才只覺得腰與手一緊,還未來得及反應,身子竟是莫名其妙地被扔了出去!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女子立刻站了起來。她心下暗暗納悶,這是什麼招式?

  顧雲沒讓她有機會喘息,再次出擊。近身搏擊一向是顧雲的強項,顧雲出拳很快,而且從不出華而不實的虛招,每一下都是為了擊潰敵人。女子一連中了數拳,本來還想摸清顧雲的功底再全力出擊,現在看來不全心迎戰,那沒弄清楚顧雲的路數,她就已經重傷了。

  女子輕功很好,動作非常輕盈,招數飄逸,顧雲本來一直以為這樣的打法只是好看而已,費力卻不實用,但是和女子交手之後,才發現自己錯了。女子招式飄逸,勁力卻是十足的,看起來是輕輕一揮,長腿一抬,但都蘊藏著非凡的勁道,就像太極拳看起來慢而緩,綿綿不斷的柔勁兒卻真正是不容易對付!

  顧雲用截拳道的打法,每一次出擊都拳拳到肉,而且專攻人體最脆弱的地方,女子身體靈動,氣息綿長,招式繁多,兩人越打越過癮,體力卻也是越來越不支。

  女子再次朝著顧雲的前胸出拳,顧雲抓住機會,還想使出過肩摔,手才抓住女子的腰帶,女子已經警覺,並且迅速反手,同樣從背後抓住了顧雲的腰帶。結果,顧雲使出全力的一摔,把兩人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結結實實的這一摔,誰也沒能好過,為了不讓對方有機可乘,兩人同時放開手,抬腳朝著對方的肚子就是猛的一踹。

  強勁的力道讓兩人朝相反的方向飛出去三丈多遠。

  摀住肚子,兩人累得癱倒在地上,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戒備地盯著對方,而她們身側不遠處——

  小青蛇往左,冰煉立刻飛往左邊,直直地擋在它左邊;小青蛇往右,冰煉又飛到右邊;小青蛇不動,冰煉也不放過人家,靠上前去用劍尖敲人家的頭;小青蛇惱了,朝著它齜牙吐信子,冰煉倏地後退一點,等小青蛇安靜下來,它又貼上前去。一蛇一劍,玩得不亦樂乎。

  兩人看得不禁莞爾一笑,氣氛也顯得沒那麼緊張,女子笑起來極美,雖然只是淡淡地輕揚唇角,卻足夠讓人失神。

  「你,叫什麼名字?」顧雲忽然想知道她的名字,即使不明瞭她的身份,即使她們不會成為朋友,她也想知道。

  女子輕揚的唇角一僵,神色忽然變得戒備起來,也在此時,遠處的山火再次重燃,濃濃的黑煙瀰漫了整個天空,女子的臉色也隨著天色變得暗黑,讓人捉摸不透。

  忽然,她猛地一躍而起,抽回掛在樹上的皮鞭,吹了一聲長哨,一抹翠綠的螢光閃過,剛才還和冰煉玩得不亦樂乎的小青蛇已經繞在了她的手上,她迅速朝著不遠處的溪流奔去。

  「喂!」一切都在電光石火之間發生,顧雲也立刻起身,緊追上去。女子奔到溪流邊,沒有一絲遲疑地朝著嘩嘩急奔的流水猛紮了下去。青翠的身影消失在浪花之後,再也看不到她了。

  顧雲追到溪邊,沒像剛才一樣跳下水去,水流湍急,她的水性不足以讓她在這樣的環境下追擊敵人,只怕到時人沒追到,反丟了性命。她,不打沒有把握的仗。

  雙手環在胸前,顧雲盯著水流奔騰的方向看了很久,再沒看見那道綠影。

  冰煉也湊熱鬧地飛到顧雲面前,懸於空中左晃右晃,很是興奮的樣子,顧雲沒看它,只是淡淡地說道:「你剛才玩得很歡哈——」

  話音才落,冰煉劍身一僵,倏的一下直直地紮在顧雲腳邊的泥土裡,一動也不敢動。

  顧雲失笑,不是說,冰煉是千年古劍嗎,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

  顧雲往回趕,漸漸地能看到火光,但是因為剛才的一場大水,土裡的濕氣實在太大,樹木濕漉漉的,火是點起來了,燒得卻並不太旺盛,所以黑煙才如此大。目前看來,引燃的東西已經用完了,也只燒了幾里地而已。數千將士嚴陣以待地注意著周圍的動靜,隨著火勢慢慢往前,一點點朝亂賊窩收網。

  瞇眼看去,沒看到夙凌的身影,只見冷蕭和羅巖一左一右指揮著將士緩慢前進。

  顧雲走到冷蕭身後,問道:「夙凌和余石軍呢?」

  冷蕭回頭,看清顧雲除了有些狼狽之外,身上沒受什麼傷。才放心地回道:「夙將軍從剛才亂賊隨水而下的時間推算出營地應該離此不遠,擔心亂賊看到火光會通過水路再次脫逃,因此與余副將一同,率五千將士沿溪道攻入亂賊營地。」

  顧雲了然點頭,她忽然對那名首領有了濃厚的興趣,如果說,綠衣女子是他的女人,他該是怎樣的男人才能征服如此烈性聰穎的女子?如果他只是綠衣女子的領袖,他又有什麼魅力讓那樣驕傲果敢的女子甘願為其所用?

  急於知道答案,顧雲也沿著溪流往賊營的方向趕去。

  隨著溪流再行四五里,就能聽到打鬥的聲音,順雲心一提,加快腳步往前趕,本來她預期會看到一場激烈且精彩紛呈的對攻戰,但是眼前的景象讓她有些疑惑。

  茂密的林間,幾個天然的洞穴連成一氣,是一處可以居住的好地方,顧雲趕到的時候,戰鬥居然已經結束了!

  洞穴前,幾百亂賊已被控制住了,余石軍正在安排將士們將他們用繩索捆綁串聯起來,以防押回去的途中有人逃脫。夙凌高大的身影站在最大的洞口前,臉上未見一絲喜色,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顧雲沒有走過去,倒是他似乎感覺到什麼,回過頭,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讓她跑了。」淡淡地解釋了一句,顧雲沒再說什麼,忽然,山洞側面極快地閃過一抹暗影,顧雲低聲喝道,「誰!」

  說話的同時,顧雲的身影已經朝著黑影的方向奔去,夙凌也隨即跟上。

  一紅一白,兩隻長劍緊逼而至,黑影身影一頓,被忽來的劍氣逼退數步,看他移動的速度和身手,此人武功應該也不弱,但是絕對躲不過雙劍齊攻。兩人默契地同時移開劍身,雖然劍身已經分開,黑袍人還是感覺到了兩股強勁的劍氣,一左一右,一熱如烈焰,一寒若堅冰,向他夾攻而至,喉頭一甜,黑袍人一口鮮血直直地噴了出來。

  此時,余石軍也帶著百餘將士趕了過來,顧雲和夙凌都默默收了手中的劍,此人余石軍料理足矣。

  就在余石軍上去抓人的時候,一道灰藍身影忽然從一旁的林間飛掠而出,手中的長劍直指余石軍,口中還大聲叫道:「首領!快走!」

  首領?顧雲微微皺眉,這黑袍人是首領?

  余石軍險險躲過長劍,手持大刀迎了上去,與那男人打了起來,兩人武功不相上下,一時難分輸贏。黑袍男子受了內傷,按住胸口,低喘著急道:「左使,你快走!」

  「屬下絕不會拋下您獨自逃命!」男子幾次想要靠近黑袍男子,都被余石軍阻隔下來,男子心焦,劍法也顯得凌亂起來,很快讓余石軍找到破綻,一舉就將他手中的長劍打斷沒有了兵器,男子落於下風,被齊擁上來的將士拿下。

  余石軍收了大刀,問道:「你是何人?」

  男子冷哼一聲,同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余項。」

  顧雲掃了男子一眼,相貌平平,眼中不時閃過狡詐的光芒,此人必是奸邪之徒。

  黑袍人也被捆綁了起來,顧雲上前一步,一把抓下將男子臉面幾乎完全遮住的黑袍,一張剛毅而又傲氣的臉呈現在眾人眼前。男子三十出頭,方臉虎目,高大健壯,面對他們,算得上鎮定自若,傲氣與霸氣也都不差,但是顧雲總覺得差了點什麼!起碼,與她心中的形象不符!夜襲軍糧,強擄韓束,設下烏鴉谷之約,巧布截流洩水抗敵的首領,會是眼前的男人?

  清眸微瞇,顧雲冷聲問道:「你是他們的首領?」

  男子側過頭去,大義凜然般回道:「成王敗寇,今日被你們所擒,我穆滄沒什麼可說的!」

  他逃避她的問題,並且急於強調自己的身份,顧雲心中的疑雲漸漸擴大。

  「將軍,估計亂賊大多數都隨著剛才的流水逃了,只抓到五百多人。」人數清點完畢,余石軍也有些疑惑,這一仗打得也太輕易了吧,經過剛才那場大水,他還以為攻入亂賊營地的時候,會有什麼更加艱難的苦戰等著他們,想不到卻是如此輕易。

  夙凌顯然也感覺到不對勁兒,問道:「那個一身藍衣妖艷無比的男人呢?」那男子囂張無比,在亂賊中的地位應該也不低,他一直以為無極、言歌就是亂賊的左右使,今日卻冒出個余項。

  余石軍搖頭,「沒有發現那個男子。」

  難道這是亂賊頭子設下的局?就在夙凌與顧雲各自思量的時候,一名小將匆匆行來,回稟道:「報!統領和前鋒已經找到黃金,現在正在往山下運,而且還抓到了亂賊右使——無極。」

  抓到無極了?!

  不管眼前的人是不是亂賊首領,起碼抓到了一個主要人物,夙凌輕輕抬手,冷聲道:「把人都押回去。」

  「是。」

  一行人朝著山下走去。

  距此七里外的山嶺上,孤傲清冷的身影無聲地看著遠處漸漸熄滅的山火,身後一身耀眼藍衣的男子不甘心地低哼道:「首領,我們何時把無極救出來?」

  「我自有分寸。」暗啞的聲音低低地響起,言歌只能乖乖地閉上嘴。纖長的食指輕輕地掠過小青蛇冰涼的身子,幽深的冷眸淡淡地遙視遠方……

  夙凌一行押著「首領」和余項還有數百亂賊走到營地前,正好與押送無極的韓束遇上,兩個隊伍剛剛碰面,一向沒有表情的無極看見身著黑袍的男子後,立刻驚恐地大叫道:「首領!」說著開始拚命扭動著被緊緊捆綁的身體,一副想要衝過去的樣子,然而雙肩被韓束的大手重重地壓著,無極最後還是沒能掙脫束縛。

  烏鴉谷之戰時,他們都是見過無極的,看他對黑袍男子的緊張程度,剛才還有些疑惑的余石軍也相信了黑袍男子應該就是他們的首領。

  但是顧雲則是得到了一個與他相反的結論,這人不是亂賊的頭目!

  看無極在烏鴉谷上的表現,就知道他是個極其淡漠冷靜的男人,剛才他表現出來的焦急的神色與激動的肢體語言,完全不是按照他的性格應該做的事情,而他做了,只能說明,他在演!誇張的表情配上依舊冷漠的眼,演得實在太外露了,可見平時疏於練習。

  顧雲斂下精明的眼,此時並沒有多說什麼,夙凌臉色始終陰沉,看不出他的想法,只聽見他對余石軍說道:「一起押下去!將他們分開關押!」

  「是。」余石軍領命而去,一行人走向主營。此時,一抹紅影——應該說,是一抹泥影出現在眾人面前,來人行動迅速,只是那一身的狼狽讓人看不明白。待那人走近,除了顧雲強憋著笑,面容有些扭曲外,其他人都是一副驚訝萬分、莫名其妙的樣子。尤其是夙凌,難得的鷹眸圓睜,不敢置信地盯著眼前彷彿在爛泥裡滾了一圈,身上、臉上、發上儘是惡臭污物的男人。

  這是他認識的慕易?那個不能容忍一絲污濁,喜潔成癖的男人?!

  韓束性情直爽,大咧咧問出心中疑惑,「慕易,你這是遭了什麼罪?」

  慕易只能用青黑來形容的臉色更是一寒,他只想要快點把這一身污穢洗淨,在那之前,他不會開口,甚至連呼吸都不想!

  顧雲心情爽到頂點,不趁這個機會再踩他一腳實在不是她的性格。一臉「你有所不知」地看向韓束,顧雲訕訕笑道:「韓束,雨林裡的泥巴可是不可多得的保養品,人家比你們懂得享受。」

  「是嗎?」憨直的韓束一愣,雖然還是不相信,但一雙虎目仍是好奇地看嚮慕易一身的泥污。

  眼看著慕易的臉上由白轉青,由青轉黑,夙凌絕不懷疑慕易已經怒到要殺了身邊還在看笑話的女人。

  高大的身影朝顧雲的方向稍稍移了移,慕易卻並沒有撲上來,他鳳眸輕瞇,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進出來,「青——末——!你等著!」

  說完,慕易拂袖而去,顧雲對著他怒火繚繞的背影冷聲回道:「隨時奉陪!」只許你設計陷害別人看熱鬧,不許別人回擊?開玩笑!   

  夙凌暗暗鬆了一口氣,慕易武功路數詭異,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功力到底有多深厚,她卻挑戰他忍耐的極限,這女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此時夙凌還不知道兩人到底為何結下樑子,如果他知道了,這時候擔心的應該是——顧雲以後會如何整治他,這個女人除了「不知天高地厚」之外,還有仇必報!

  顧雲正準備轉身回自己的營帳,一名小將朝著他們小跑而來,急道:「將軍,刑部有加急公函!」

  刑部?他與刑部素無太多瓜葛,加急公函所為何事?夙凌沉聲說道:「呈上。」

  顧雲聽到是刑部的公函,忽而想到了單御嵐,腳步緩了緩,只見小將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訥訥回道:「但是,公函上寫著——青末親啟。」

  給她的?!

  不僅夙凌疑惑,連顧雲都納悶,刑部公函給她幹什麼?

  雖然心中有疑問,但顧雲還是朝小將伸出手,說道:「給我吧。」

  小將悄悄看了夙凌一眼,見他緩緩地點頭之後,才敢把公函交到顧雲手中。顧雲利落地打開公函,所謂公函,裡面只有一張不大的紙條。

  顧雲看完之後臉色微變,夙凌和韓束同時抬眼看去,只見上面極其簡潔地草草寫著一行小字:

  Lucy,案子棘手,速歸!Nancy。

  這是什麼意思?前後的符號代表什麼?

  刑部公文何時改了這樣的形式?

  最重要的是,刑部辦案,又與她何關?

  他們不解,顧雲卻已經全然明瞭,會知道她英文名的,只有晴而已,而她這麼急著讓她回去,必是遇上了麻煩。

  夙凌雙眉緊蹙,一肚子疑惑,顧雲已經很爽快地合上公函,說道:「我要一匹最好的快馬。」

  「幹什麼?」嘴上這麼問,夙凌其實已經隱隱猜到她的意圖。

  果然,顧雲簡明扼要地回道:「回京,立刻!」

  立刻?夙凌濃眉更是緊鎖在一起,何事如此著急?一張字條就能讓她不顧一切地往回趕,因為那個人是單御嵐嗎?

  顧雲確實是為了寫字條的人往回趕,但是那個人不是單御嵐,是她在這個異世最重要的朋友——卓晴。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5 03:22 AM

第四十五章 鬱悶的雙人之行

  出營地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很不爽!

  她為什麼要和夙凌一起回京?

  他是夙家軍的主帥,應該跟著大軍一起回京,不是嗎?

  好吧,都是夙任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東西惹出來的,假正經地說什麼皇上的聖旨說剿匪只有一個月時間,黃金這麼多,運回去肯定超過了時限,一定要夙凌回去親自向皇上請罪,求皇上寬限幾日。

  行!他求他的,也沒必要和她一起吧!

  韓束也是個白癡,說什麼兩人一起上路,還能互相關照,甚好甚好。好個屁,他和她在一起,不動手就是萬幸,不動嘴那是僥倖。

  最噁心的是,夙凌居然也同意與她一同回去!他不是嫌女人麻煩嗎?他不是喜歡獨來獨往嗎?

  總之的總之,最後的結果就是,她與他,被迫同行!

  兩匹馬一前一後地出了佩城,顧雲決定再做最後一次的努力,「夙凌,雖然你我都要去往京城,但是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是各走各的吧。」

  光是想著一路上要和他一起,她就起雞皮疙瘩,她想,夙凌應該也是不願的吧,只不過在軍中眾人起哄,他不便說什麼而已。

  夙凌本來還算愉悅的心情不知怎的降到冰點,冷硬的聲音與傲慢的態度讓人聽起來也極度不舒服。「你是我將軍府的人,誰允許你自由行動?」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她還成了他們家圈養的一隻寵物了?可笑至極!她就說,和夙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怎麼可能心平氣和?將軍府很了不起啊?總有一天她會離開那座將軍府!

  現在——我忍你!

  夙凌以為她會與他對吼,因為他明明在她眼中看到一簇明顯的怒火,但是顧雲什麼也沒說,冷冷地掉轉馬頭,繼續朝前奔去。

  夙凌劍眉緊蹙,他真的弄不明白女人的想法和行為,尤其不能明白她的。

  「他走了?」

  翠峰之上,一抹清影倏然轉身,翠綠色的衣裙泛起淡淡的漣漪,一向淡然的臉上劃過明顯的驚訝與失望,語氣也顯得有些急促。

  「是。」平日裡性子雖然有些急,他卻也不是愚笨之人,不難看出首領很看得起那個叫夙凌的男人,言歌如實回道,「申時走的,和那個野蠻的女人一起。」

  「只有他們兩個人走而已?」女子心中莫名的落寞,他真的走了,再次相見,是否又是一個五年,或者十年?漠然地背過身去,女子自嘲,她與他,竟是連敵人也做不了。

  「嗯,其他人都還留在營地。首領,夙凌已經走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去救無極了?」夙凌都已不在軍中了,他們可以沒這麼多顧忌了吧?

  「不行。」再次出聲時,低沉的聲音中再也聽不出絲毫異樣的情緒,一如既往的平穩暗啞,「夙家軍營地守衛森嚴,不能輕舉妄動,他們此行志在黃金,必定會派大量士兵運輸護衛以策安全,倒是押送無極他們的人自然會少,等他們經過佩城外的長峽谷時再動手。」

  她是這片林澤選擇的守護者,是族人們的領袖,這一生,她已經注定不能離開這裡,既然如此,還是不見的好吧。

  ***

  入秋了,夜風並不見得涼爽,月色倒是清潤瑩亮,照得寂靜的官道猶如一條淡淡的白綢,鑲嵌於群山峻嶺之間。然而,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夜的寂寥,兩匹通體墨黑的駿馬疾速行來,在「白綢」上劃出兩道墨痕。

  本來齊頭並進的兩匹馬,一隻忽然躥出三丈多遠,馬上的人用力一拉韁繩,馬兒吃痛停下腳步,直直地橫在官道上。

  後面的馬匹大驚,駕馬者只能趕快抓緊韁繩,駿馬立馬長嘶一聲,才好不容易在即將撞上前面那匹馬的地方險險地停了下來。

  瞪著馬背上的男人,顧雲低吼道:「你幹什麼?」他知不知道要是她一時沒拉住馬兒,他們倆都慘了!

  夙凌利落地下馬,臉沉得比夜色還黑,冷冷說道:「已經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現在必須休息。」

  顧雲亦然冷哼道:「你要休息是你的事情,不要攔著我的路。」她又沒讓他跟她一起走,這男人有病!

  夙凌沒理她,上前牽住馬頭的皮繩,將它往旁邊的小樹林拉去。

  顧雲惱了,「夙凌!你懂不懂什麼叫尊重別人?」

  「你可以選擇是自己休息,還是我點了你的穴道,強迫你休息。」一手牽著一匹馬,夙凌沒有回頭,霸道的回答挑戰著顧雲的神經。

  「可惡!」冰冷的眼刀一下下地射向前方自以為是的桀驁男子,顧雲握著冰煉的手緊了緊。

  似乎背後長眼睛一般,夙凌寒聲回道:「如果你還有體力浪費來與我打上一架,夙某樂於奉陪。」不難聽出,夙凌也是在極力忍耐自己的怒火。一天一夜不眠不休,除了吃乾糧和餵馬的時候歇了歇腳,她就再也沒停下來過,這個女人到底要逞強到什麼地步?那個寫信的人就真的這麼重要,值得她命都不要地往回趕!

  顧雲深呼吸,告誡自己,不要衝動,不要和他計較,不要浪費體力在他身上,冷靜,冷靜……

  在做了一番心理調整之後,顧雲終於把氣運得順了一些,盡量用著平靜的語氣說道:「我想,我們有必要就此次的同行好好談一談,畢竟未來的幾天我們都會待在一起,整天吵你我都受不了,你覺得呢?」

  久久,前面的男人才冷聲回道:「說。」

  「大家一起趕路,我認為尊終彼此應該是最基本的禮貌,這點你有意見嗎?」

  久久,前面仍是沒有回應,顧雲自動認為他同意了,接著說道:「我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京城,不可能像來的時候那樣慢慢磨蹭。每天的休息是必需的,這點我很明白,這兩天之所以一直趕路,是因為現在是體力和精力都最好的時候,所以目前我只會休息一個時辰,越往後,體力會越差,休息的時問我也會每天延長半個時辰,這點你有意見嗎?」

  如果真要拚命趕路的話,那休息時間這樣來安排,夙凌不得不承認,她很厲害,安排得很合理,但是問題是,她需要這麼拚命嗎?

  顧雲又等了一會兒,前面的男人還是無語,她可以再次自動認為他同意了?

  聳聳肩,顧雲下了結論,「你不發表意見就是默許了,那麼很高興我們達成共識了。」

  顧雲翻身下馬,利落地開始準備夜宿的東西,這時,一直沉默的夙凌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一句,「你真的就這麼趕?」

  回過神兒來明白他問什麼,顧雲乾脆地回道:「對!」

  一句「對」讓夙凌周邊的溫度驟降數度,冰煉、赤血都感應到了,可惜對於這方面有些遲鈍的顧雲來說,她一般自動略過。

  兩人都是深諳野外生存之道的人,他們很快找到了一個最適合夜宿的地方,火堆也在半刻鐘內點了起來。拿出包袱裡的水袋和乾糧,兩人自顧自地解決肚子問題。吃飽喝足之後,顧雲忽然低聲說道:「脫衣服。」

  夙凌心頭猛地一怔,還未能消化顧雲這話的意思,一包藥已經丟在他腳邊。

  夙凌看起來有些呆呆地盯著她,顧雲不耐煩地說道:「快點,不要浪費我的時間。」臨走前,夙任硬是將藥塞給她,一再交代要幫夙凌換藥,還拚命提醒她,夙凌就是因為救她才受傷的,好像她不幫他換藥就罪大惡極、狼心狗肺了——她懶得管他!

  明白了她的意圖,夙凌有些尷尬,臉色也變得不太好,冷冷地回絕道:「我自己……」

  沒等他把話說完,顧雲一邊翻找著藥物和細布,一邊用著「商量」的語氣回道:「你可以選擇自己乖乖地脫衣服,也可以選擇我強行脫了你的衣服。」

  夙凌忽然有些想笑,這個女人還真是記仇,把他的話又丟回來給他。

  罷了,她一個女人都不害羞,他有什麼好介意的!背對著顧雲,夙凌三兩下除去上衣,精壯的背在火光的映照下,肌肉線條顯得更加明顯。顧雲輕輕佻眉,暗暗讚歎了一下,夙凌有一副壯實健碩的好體格,麥色的皮膚,線條完美的肌肉,真讓人羨慕。

  不過顧雲也僅限於欣賞而已,解下舊的細布,掏出一點藥膏,小心地幫他塗抹傷口。在軍醫的精心護理下,傷口已經慢慢在癒合了,但是背後還是留下了一個圓形的小坑,估計是會留疤了吧。在他的背後,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舊傷,顧雲並不覺得猙獰,心裡倒是有些佩服他。

  而夙凌剛才脫衣時的坦然,在顧雲微熱的指尖和著冰涼的藥膏一點點地塗在他傷口上的時候,變得有些怪異。同樣的藥膏,她的動作也算不上多麼輕柔,卻為何與軍醫給他換藥的感覺差這麼多!那種又熱又涼、又疼又麻的感覺,說實話,不太好!

  而當顧雲幫他綁繃帶,繃帶繞過他胸前時,她的胸部若有若無地劃過他的背。腦子裡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夜,在營帳中隨著呼吸,起伏不定的……

  該死!他是正常的男人。這一刻,夙凌無比後悔讓她換藥了。

  相較之下,顧雲就沒有那麼多的雜念,男人的身體她見過太多了。以前特訓的時候,在野外她不知幫多少男隊員包紮過,所以現在的事情對她來說,輕而易舉。利落地打上一個結,將藥和細布包好,顧雲冷淡地說道:「好了,休息吧,一個時辰後出發。」

  說完,顧雲在那火堆前自顧自地躺下,雙手枕在身後,就這樣大咧咧地平躺在地上。

  夙凌臉再次倏地一黑,哪個女子會在野地裡當著一個男人的面,這樣毫無顧忌地攤平了睡覺?起碼他沒見過!她是真的對他毫不防備,還是行事一向如此豪邁?第一次,夙將軍這麼有興致研究敵人以外的人,而且還是他以前最最不屑費心的女人。

  想了半天,他也沒弄明白。夙凌乾脆閉上眼睛。對付這個女人的最好辦法就是——眼不見為淨!

  久久,顧雲緩緩睜開眼,側頭看了看一旁盤腿而坐,暗自調息的男人。睡眠時間有限,顧雲總會在環境允許的情況下,選擇最舒服的方式做最有效的睡眠,她有些好奇,像夙凌這樣真的就能休息了嗎?他的腳不會麻?   

  幾天下來,顧雲得到的結論是,這樣打坐似的閉目養神不太靠譜。

  因為夙凌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幽深的眼也佈滿血絲,黑衣皺巴巴的,一向張狂的髮絲更加凌亂,他——簡直就是一個活動冰柱。一切的緣由,顧雲歸結為嚴重缺乏睡眠,但是睡眠不足的原因,她倒是猜錯了。



第四十六章 失心案(上)

  一大早,城門才剛剛打開,風塵僕僕的兩匹駿馬便朝著城門疾奔而來。快到城門的時候,馬兒慢了下來,但是馬上的人絲毫沒有下馬的意思,守將迎上前去,正想要喝斥其下馬,但是看清馬上的人之後,立刻恭敬地抱拳行禮:「夙將軍!」

  在穹岳,進出城門可以不下馬的,只有三種人,第一,皇族;第二,加急軍情戰報信使;第三,就是夙將軍和樓丞相了。

  夙將軍剛毅冷硬的臉上毫無表情,朝守將冷漠地點了點頭,赤紅的雙目中難掩疲憊,凌亂張狂的髮更顯示他多日來的奔波。他身側,一名嬌弱的黑衣女子也是一身的冷霜,兩人匆匆入城,也不知道是什麼事?

  入了京城,夙凌已經猜到她不會回將軍府,一路行來,兩人除了在晚上換藥的時候會說一兩句話,平日裡彼此都視而不見,夙凌也懶得再與她討個沒趣,正準備策馬回府,卻看見顧雲所去的方向並非刑部。

  劍眉微歛,夙凌冷聲問道:「你去哪?」她這麼不要命的往回趕,不就是為了刑部的案子嗎?還是,她打算直奔提刑府?但是這個方向也並不是提刑府的方向?

  「丞相府。」顧雲漠然地丟下一句話,調轉馬頭,急奔而去。

  自從開始留意她的舉動之後,夙凌發現他的疑問變得越來越多起來,還沒梳理清楚心中的疑惑,夙凌的身體已經快了他的思緒一步,駕馬追著那抹黑影而去。

  兩人行至丞相府前,遠遠的就看到一輛馬車停在府邸正面,馬車前有三男一女,顧雲瞇眼望去,是晴。

  她身邊的三個男子她認識兩個,一個是樓夕顏,一個是他的侍衛墨白,還有一個年輕男子卻是沒有見過。

  馬匹的速度極快,快到府門前,兩人急拉韁繩,駿馬長嘶一聲,停了下來。

  看清來人,墨白冷冷地退到一旁,一直將卓晴小心地環在懷裡的樓夕顏也緩緩鬆開手,微笑地朝顧雲點點頭。

  這個男人無論何時,何種情況下,都如此風雅迷人,看他對晴這麼在乎,顧雲對他的印象又更好了幾分,也朝著他淡淡的一笑。

  墨白身邊的男子自從看見她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對她很感興趣,一直打量著她。顧雲側頭看了他一眼,男子高高瘦瘦,長得尚算俊朗,眼神堅定,淡淡的透著一股正氣,他該是刑部的人吧。鑑定完畢,顧雲掠過他,直接走向卓晴。

  迎上女子的眼,程航愣愣的與她對視,想不到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居然有一雙如此冷冽的眼,女子越過他,走向樓相夫人。他這才發現,她身後的人,正是--夙凌將軍?

  顧雲面無表情,一臉疲憊地走向她,卓晴迎上前去,笑道:「你總算回來了。」看她一臉的寒霜就能猜到,雲這幾天一定都沒有好好睡過覺,她的身體狀態真的異於常人,一般人越是疲憊,精神就越是渙散無力,她卻越是犀利敏銳,也不知道是什麼身體構造!

  夙凌居然也會回來,這倒是出乎她的預料,卓晴抬眼看去,卻忍不住輕咳了一聲掩飾笑意:「夙將軍?你……還好吧?」夙凌估計也是幾天幾夜沒有睡了,他的樣子,要比顧雲狼狽得多,一襲黑衣皺巴巴的,幽深的眼此刻布滿血絲,本就冷硬的五官,此時看起來就像一塊古銅色的石雕。比起初見他時的桀騖不羈,此時的夙凌渾身上下瀰散著足以凍死人的寒氣。

  她叫……青靈。夙凌對她的印象還是比較深刻,畢竟宮宴時,當眾剖屍,犀利冷豔,沒有人會忘記她吧。

  「什麼案子?現在情況如何?」顧雲現在只想盡快弄清楚案情。

  她暗啞的聲音讓卓晴微微蹙眉,這一路上,雲一定累壞了,掀開馬車的圍簾,卓晴低聲說道:「我們正要去案發現場,到馬車上一邊走一邊說。」

  「好。」兩人俐落地跨上馬車,自始至終,顧雲連看都沒有看夙凌一眼,好像他們根本不是一起來的。

  被人這樣忽視,夙凌臉色越發的僵冷,心卻是莫名的一鬆,她回來,原來是為了她的姐姐。

  「夙將軍,想不到您也回京了,我一直敬仰夙家軍的威名,而且……」航程還沒來得及表達完敬畏仰慕之情,夙凌已經酷酷地翻身上馬,追著馬車駛離的方向而去。航程尷尬地站在那裡,樓夕顏上前一步,輕拍他的肩膀,笑道:「走吧,夙將軍可能……太累了吧。」樓夕顏似笑非笑的輕揚唇角,夙將軍的「厭女症」似乎有好轉的跡象,青家的女子,果然個個不同凡響阿~

  ***

  吳府

  顧雲一行人在航程的引路下,很快來到案發現場。

  還站在門外,顧雲已經聞到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血腥味,案發應該不久。在馬車上,晴已經和她講了案子的基本情況。這幾個月來,京城出現了幾起惡性凶殺案,死者皆為女性,家世極好,死因都是心臟被摘除,失血過多而死,臉上表情極度恐懼,身上卻無掙扎痕跡,第一個發現死者的人都是夜侍貼身丫鬟,兇手是如何做到讓死者不反抗的呢?他又是怎麼讓陪侍的丫鬟毫無所覺?最難搞的是,這些案子都是密室殺人案!

  而現在死的這個,已經是第四個受害者了,顧雲現在終於明白,晴為什麼這麼火急火燎地叫她回來了,這個案子,確實棘手!

  四人站在門前,單御嵐從屋內走了出來,看清樓夕顏和卓晴,單御嵐微微拱手:「樓相、夫人。」

  卓晴只是輕輕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隨後沉聲問道:「死者在哪?」

  「還在床上。」他沒想到他們來得這麼快,他們也剛到不久。

  卓晴點點頭,急急進入內室。

  樓夕顏微微側身,單御嵐看清了站在他身後的黑衣女子,眼中不禁閃過一抹驚異,公文不過才發出去九日,她竟能這麼快趕回來,這女子果然讓人驚異。掩下眼中的異色,單御嵐微微拱手,說道:「青小姐,讓你這麼急著趕回來,真是抱歉。」

  輕輕擺手,顧雲也沒有和他虛應,冷聲回道:「單大人不必客氣,基本情況我已經知道了,我先看看兇案現場,具體情況待會再討論。」

  說完便抬腳進了屋內,但她並沒有急著進入內室,而是在屏風外的中庭環視,也不知道她在看什麼。

  樓夕顏靜立在門邊,並不入內,他身側,是一直沉默的夙凌,單御嵐微微蹙眉:「夙將軍不是在清剿亂賊?」今天怎麼這麼熱鬧?

  「剿完了。」冷得足以凍死人地丟出幾個字。

  剿完了?!單御嵐一愣,剿完了他不會回宮覆命,到這裡來幹什麼?!夙凌滿臉陰鶩,樓夕顏滿目興致,他自然不會蠢到現在去追問。

  顧雲半蹲在門邊,指腹輕輕摸索著已經斷做兩截的木質門叩,低聲問道:「案發現場是誰第一個發現?」

  站在她身側的航程回道:「吳絮小姐的貼身丫鬟,菲兒。」但是奇怪的是,她與其他發現死者的侍婢不同,她昨晚並沒有陪侍在屋內,而是早上來叫小姐起床,叫了很久都進不來,只有找人撞門,才發現死者的。

  放下門閂,顧雲問道:「她人呢?」

  「嚇暈過去了,現在還沒有醒。」這樣很正常,內室幾乎全是血,死者死狀詭異,不要說女子,就是男子看見,也有很多人受不了。

  顧雲眼光忽然定在木桌上的茶杯上,走上前,顧雲拿起其中一個茶杯輕嗅,手上一頓,又打開茶壺,晃了晃裡邊的液體,眼中劃過一抹冷光。

  航程不解地問道:「茶水有什麼問題?我剛才看過了,沒問題。」房間裡放一壺茶沒有什麼可疑吧。

  顧雲默不作聲,只是遞給他兩個空杯子,航程接過,看了她一眼,疑惑地拿起杯子輕聞,聞過之後,航程倏地雙眼圓睜,再次拿著其他杯子細細地聞起來。一會之後,航程驚愕地瞪著顧雲看,她、她、她、她怎麼看出這普通的杯子有問題?而且這麼多個杯子,她怎麼就能知道,這兩個杯子有問題?!

  航程頓時佩服不已,將兩個杯子小心地放入布袋裡,又亦步亦趨地跟著顧雲身後。

  「吳大人,令千金是否已婚?」卓晴清冽的聲音從內室傳來,顧雲停下手中的動作,靜靜地傾聽,她會這麼問,估計是有了什麼新發現。

  死者的父親剛好不容易緩過神來,久久才回道:「沒有,絮兒與禮部尚書的三子是指腹為婚,婚期定在三個月之後,我們兩家都在籌備婚禮。誰知,卻遇上了這樣的事情……」

  「絮兒小姐是否有其他情人?」

  話音才落,室外一片死寂,接著就是吳志剛的咆哮聲在屏風外響起:「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家女兒雖然已逝,但你也不能質疑她的清白!」

  顧雲隱隱猜到卓晴接下來要說的話了,果然,卓晴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她懷孕了,而且已經差不多四個月。」

  「什麼?」吳志剛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衝到屏風旁,指著卓晴,吳志剛惱怒地叫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女兒為人規規矩矩,清清白白,絕對不可能懷孕!你……你憑什麼斷定她有孕?」

  卓晴臉色如常,迎著吳志剛指責的眼,冷聲回道:「死者腹部明顯隆起,而且她並非處子……」

  「腹部隆起就一定是懷孕嗎?簡直荒謬!!」可惜,卓晴的話還沒有說完,吳志剛已經聽不下去咆哮道:「絮兒生前常說自己腹痛,或許……或許……是什麼病症也不一定,總之絕對不可能是懷孕!」雲英未嫁的女子,居然懷有身孕,這簡直有辱門風,若是真有此事,他如何向武家交代?!不可能,絮兒絕對不可能有孕!!

  顧雲輕靠在屏風旁,一邊聽著它們的爭辯,一邊暗暗觀察著內室的情況,床褥被血浸染得一片腥紅,血跡從死者身下經由床沿,一路滴下來,地上的血跡還沒有完全乾涸,床上的女子衣衫盡褪。

  「這位夫人,腹部隆起腫脹,也有可能是因為腹中有疾,乃肉瘤所致,不一定就是因為懷孕,您這樣草草的下定論,實在有損小姐的聲譽。」一道語氣頗為不滿的男聲微腦地向前,顧雲朝他看去,那是一個斯文白淨的男子,他正扶住因為悲憤和氣惱而氣息急促的吳志剛,他能出現在室內,又懂些驗屍知識,估計是吳志剛找來的杵作吧。

  「死者死後,器官均會出現不同程度的自溶現象,如果是肉瘤,死後就會變軟。但是因為她腹中的是胎兒,而且基本成形,有血有肉有骨骼,即使死後多時,腹部依舊凸起脹實。當然最好的證明方法,是腹部解剖,那樣就能看到她肚子裡有沒有孩子了。」

  「這……這怎麼可能??」卓晴冷靜而專業的分析讓吳志剛頹然地後退一步,是阿,剖開腹部就能知道,到底有沒有孩子,她又何必說謊誣陷絮兒,但是絮兒怎麼可能懷孕?!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一連串的打擊,讓吳志剛眼一黑,就要栽倒在地。

  「大人,您沒事吧?」江欣趕緊扶住他往後跌去的身子,輕晃一會之後,吳志剛才又睜開眼,只是臉色蒼白如紙,眼神渙散。

  單御嵐搖搖頭,說道:「江欣,你先送大人出去休息吧。」

  「是。」扶著吳志剛離開內室,卻差點撞上靠在屏風旁,冷冷旁觀的顧雲。與她對視一眼,江欣不由一怔,這黑衣女子的眼神好冷,與她的面容極其不搭,收回視線,江欣扶著吳志剛出去。

  顧雲走進內室,只看了床上的女屍一眼,並沒有仔細查看,有卓晴在,屍體不需要她費心,走到窗邊,查看了一下反扣的窗栓,非常堅固,看來這還真是一間密室,蹲在地上,顧雲瞇眼看去,希望能發現一些有用的腳印,可惜,內室裡鋪著厚厚的地毯,根本看不見任何可疑的腳印。

  無奈的準備起身,卻意外的發現床下放鞋的紅木上,有一點暗黑色的污漬,走近一看,是一個模糊的圓形印子,上面還有些奇怪的圖案,這是什麼?印子旁邊是一雙繡鞋和一大灘床沿滴落下來的血跡,放眼看去,沒再發現什麼與這個印子相符的東西,這是兇手留下來的嗎?!

  思索了一會,顧雲低聲說道:「紙筆。」

  「來了。」她話音才落,程航已經拿著紙筆跑了過來,蹲在她身邊,他也看見了隱睨在繡鞋旁邊的暗紅圓印。

  「這是什麼?」看了很久,程航也沒看出是什麼東西。

  毛筆實在太難用,顧雲皺眉,對著身旁的程航說道:「你來畫。」

  程航愣愣的接過紙筆,哀歎一聲,趴在地上畫了起來,這女子身上有一種讓人不能違抗的力量,很神奇,他居然會不由自主的按照她的話去做。

  再把內室查了一遍,沒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顧雲看向單御嵐,說道:「單大人,我想調看前三伴案子的卷宗,方便下午討論案情。」

  她的眼神雖然依舊清明,眼中已經佈滿血絲,畢竟還是一名女子,身體哪裡經得起這樣的苦熬!單御嵐低聲歎道:「青小姐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談不遲。」

  顧雲固執的不為所動,冷聲說道:「我沒事,下午三點……申時,我在提刑府等你。」說完,顧雲看了一眼還趴在地上的程航,問道:「畫好了嗎?」

  程航比對了好一會,才回過頭,說道:「好了。」

  「你帶我去看卷宗。」

  程航為難的看了單御嵐一眼,單御嵐沉思了一會,才緩緩點頭,程航從地上底起來,收好紙筆,回道:「你跟我來吧。」

  出門之前,顧雲對著背對她檢驗屍體的卓晴,問道:「下午給我驗屍報告,有問題嗎?」

  注意力停在女屍的刀口上,卓晴隨後回道:「沒問題。」

  回答的很自然,就像是以前工作合作時無數次演練過後的熟練,顧雲滿意的出了內室,樓夕顏靜靜的看著她們默契的互動,眼中淺淺的劃過一絲讓人難以琢磨的光芒,卻是始終未發一言。

  顧雲走出屋外,越過那道高大的黑影時,手上一痛,手腕被鐵鉗一般的手掌緊握,灼熱的體溫讓她皺起了眉頭,耳邊響起的卻是比寒冰還要冷上幾分的吵啞冷哼:「你就這麼想死嗎?」

  五天五夜,她只在每夜子時閉目養神一個時辰,途中絲毫不作休息,他行軍打仗十餘年,經歷過多次行軍征戰,這幾天的苦熬,都讓他吃不消,她一個女人,到底在逞強什麼?!

  他是想要折斷她的手腕嗎?!他幾乎快要做到了,手腕傳來辛辣的刺痛,顧雲也只是皺了皺眉而已,臉上揚起了一抹嘲諷的冷笑,迎上那雙暴怒的冷眸,顧雲低聲唾笑道:「我不知道,原來穹岳的將軍都這麼閒,你難道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嗎?」

  她話音才落,站在她身側的程航嚥了一口口水,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天啊,這位青姑娘不要命了吧,夙將軍都快氣得冒煙了,她還火上澆油,她那纖弱得還不到夙將軍胸口的身型,也不怕他一怒之下,把她火柴一樣細的手臂捏碎……

  程航為顧雲擔心不已,樓夕顏則完全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他可沒聽說,夙凌什麼時候會這樣「體貼」的握著一個女子的手,勸她要休息,青末果然是不同的。

  顧雲在心裡咒罵,她已經很累了,他再不放手,她也不介意打一架提神醒腦!!

  就在顧雲準備出手的時候,夙凌抓著她的手倏地一鬆,黑眸冷冷的盯著顧雲,除了寒意,顧雲看不出他想幹什麼,她想問他到底想怎麼樣,夙凌卻頭也不回的出了吳府。

  潔白的手腕上,紅紅的五指印顯示著剛才夙凌的粗暴,他什麼意思?!這個男人神經病啊!莫名其妙!!

  這真是夙凌心中所想,他真是瘋了才會管這個女人的事情!

  ***

  將軍府

  剛從刑部回來,與晴還有單御嵐他們研究了一下案情,目前大家初步認為,這個案子與前面三個案子略有不同。首先是驗屍的結果,根據晴判斷,這名死者胸前刀口與前幾個死者的方向,刀痕長度都不同,臉上也沒驚恐的表情,很有可能是被迷暈之後摘掉心臟的。還有,案發現場的門是被撞開的,而不是以往陪侍丫頭醒過來之後打開的,門閂已經被破壞。

  在案發現場發現的玉珮,後來證實了是凝翠閣售出之物,按照老闆的說法,店裡確實有過一對翡翠玉珮是這個圖案,而且這個圖案是凝翠閣的師傅特別雕刻的,只有這一對。玉珮在五天前被吳小姐買下了,並要求他們在這對玉珮上各雕一朵桔梗花飾,前天中午,吳小姐才去取了玉珮。但是奇怪的是,找遍了吳小姐的房間也沒有發現一塊玉珮。

  帶回來的杯子經過查驗,裡邊被人下了迷心散,而且還有淡淡的酒味。這說明死者死前與人飲酒了,這麼晚了,她又懷有身孕,還與人把酒言歡,那個人一定和吳小姐很熟識。據丫鬟菲兒說,是死者讓她晚上不要過來伺候了,明顯是她自己把人支開的。由此可見,那人應該是死者信任且親暱的人,或者說可能是她的情人,那本案的兇手很極有可能就是這個半夜出現在她房裡的人,而那個人應該也是另一塊玉珮的主人!!

  「夫人,您怎麼不進府啊?」兩名小將奇怪地看著坐在將軍府台階上小半個時辰的夫人。

  顧雲分析案件的腦子一僵,抬眼就看見兩名將士看著她一臉的傻笑,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案子她可以分析得一條不落,頭頭是道,可自己的事情,她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她本來是不想回將軍府的,倒不是這裡不好,在這裡將士們都很直爽,而且現在她的自由也不太受限制了,只是,一想到要和夙凌住在—個屋簷下,她就莫名的心煩氣躁!更可惡的是,還有黃金八卦盤的事情,不留在將軍府,她就沒有八卦盤的消息,也不可能回去。

  為了能早日回到那個屬於她的年代,顧雲最後還是決定——住在將軍府!

  決定了之後,顧雲起身,朝著兩名年輕的小將無比溫柔地笑道:「麻煩你們去告訴府裡的將士們,將軍說他有了意中人,不久就要迎娶她,以後你們不許再叫我夫人了,不然要被軍法處置的。聽明白了嗎?」

  兩名小將面面相覷,久久才不太甘願地回道:「明白了,那……我們怎麼稱呼您?」

  「你們叫我青姑娘就行了。」顧雲心情大好,只要不是那該死的「夫人」,叫什麼都無所謂。

  認定顧雲心中一定很難過,只是為了大局,才一副沒事的樣子,兩人對看一眼,堅定地說道:「是,青姑娘,您放心,在我們心中,您就是將軍夫人!」

  啊?順雲嘴角一僵,她不稀罕好不好!輕咳一聲,顧雲強調地說道:「你們的心意我領了,但是真的不要再叫我夫人了,將軍會不高興的,你們一定要傳達到每一個人,明白嗎?」

  「是。」兩人臉上一副為她抱不平的樣子,回答卻還是響亮的。

  這樣顧雲就已經很滿意了,只要以後不要再讓她聽見夫人這個詞,她心裡就會舒服很多。真的有些累了,顧雲朝兩名小將笑了笑,轉身進了府內。

  看著青末「強顏歡笑」的臉,還有「失魂落魄」的背影,其中一名小將憤憤不平地低聲說道:「將軍怎麼可以這樣對夫人?這麼好的女人,將軍太不知道惜福了!」

  「就是!」另一人也連忙附和,難怪夫人臉色這麼差,剛才還在府外坐那麼久都不進去,真可憐!

  男人八卦起來,功力之深,有時也讓女人望塵莫及。不久之後,將軍府乃至夙家軍裡關於夙凌始亂終棄的流言廣為流傳,版本頗多……

  顧雲暈沉沉的只想睡覺,直直地朝後院走去,在到達前廳的時候就和迎面而來的夙羽碰上了。顯然,夙羽沒想到顧雲居然回來了,眼眉中劃過一抹欣喜,不過很快就又換上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說道:「怎麼這麼快你就回來了?二哥呢?大哥也一起回來了嗎?」

  奔波了幾天,剛才又忙著分析案情,現在好不容易能閒下來,顧雲真的覺得很累,沒理他,繼續往後院走去。

  黑衣映襯下,顧雲的臉色顯得很蒼白,眼圈黑得嚇人,夙羽終於覺得她不對勁兒了,堵在她面前,不讓她繼續往前走,問道:「這才幾天啊,怎麼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顧雲不想解釋,想叫他放手。夙羽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道:「是不是病又犯了?要不要去請你姐姐過來?」

  年輕的臉上,焦急與擔憂毫不掩飾,看得出他是真心地關心她。顧雲淡淡地回道:「我沒事,夙任運送黃金,還在後面,夙凌……可能進宮去了吧。」

  「你真的沒事?」夙羽還是有些擔心,喃喃自語道:「還是請個大夫回來看看吧。」上次她那個忽然暈倒實在嚇人。

  顧雲翻了一個白眼,掙開他的手,繼續往後院走去。夙羽不滿地低吼道:「喂,我和你說話呢,你幹嗎去?」

  「睡覺。」遠遠地飄過來兩個字。夙羽愣了一會兒,隨即搖頭低笑起來,原來是沒睡好。看來這段時間剿匪一定很辛苦,好吧,他就交代廚房,給她做幾個好菜補一補吧。夙羽美滋滋地往他極少出沒的廚房走去,完全忘了剛才要出門辦的事情。

  廚房好不容易弄了一桌子好菜,結果顧雲完全睡死了,夙羽在門外叫破了喉嚨,只換來兩個字,「不吃!」

  盯著這一桌豐盛的菜餚,夙羽的火氣是噌噌地往上冒。不知好歹的死女人,下次想吃都不給她吃!

  就在夙羽氣得快掀桌子的時候,夙凌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前廳。

  「大哥。」看見夙凌,夙羽將脾氣壓了壓,起身正要迎上去,一股淡淡的酒香撲鼻而來。夙羽皺眉,「你喝酒去了?青末騙我說你進宮了,我還想問問你皇上是怎麼說的呢。」

  夙凌鷹眸一暗,「她回來了?」

  夙羽恨恨地回道:「回了,一回來就睡覺去了。」

  她還知道要休息!夙凌冷哼一聲,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轉身出了前廳。

  夙羽叫道:「大哥,你不吃飯幹嗎去?」這一桌子菜怎麼就那麼不招人待見?!

  「睡覺。」冷冷地丟下兩個字,夙凌大步離去。

  又睡覺?夙羽鬱悶。

  ***

  微風拂面,月涼如水,百年梧桐用它蒼勁的枝幹撐起一個個大傘,將美麗的月色隔絕在外,只有在樹木的最頂端才能看到一彎清月。茂密的樹葉中間,一抹比月光更加耀眼的銀光輕輕擺盪著,高高的枝幹上有一道暗黑的身影,頭枕著手,閉著眼睛,似乎是在睡覺。但是即便如此,你也不敢輕易靠近他,只是這樣隨意的一躺,卻是進可攻退可守,絲毫沒有破綻。

  男子緩緩張開眼,習慣性的稍稍側頭看去,這裡是附近最高的地方,能很輕易地看到那面光滑的岩壁和她曾經用來練兵的樹林。

  敖天冷漠的眼中劃過一絲自嘲,什麼時候開始,他總會習慣性地看看那片樹林,聽說她去了佩城剿匪,一具小小的身軀,到底是怎麼儲存那麼大的力量?真是有趣的女人。

  「青姑娘早。」

  「早。」

  「青姑娘早啊。」

  「早。」

  雖然沒有完全睡足,但是經過一夜的休息,顧雲的精神已經好了很多。而經過兩名小將一夜的宣傳,效果不錯,每一個見到她的人都不再叫她夫人了,只是……他們對她好像異常的熱情,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她心下有些納悶,不過還是很開心,總算是成功了,真是美好的一天!

  顧雲心情好,遠遠地看見夙羽,笑道:「早啊,夙羽。」

  夙羽還在為昨晚的事情氣悶,哼道:「你還真能睡,簡直就是豬。」

  顧雲輕輕佻眉,大笑道:「豬總比小雞好。」

  「你!」夙羽惱火地瞪著顧雲,都是她的錯,說他吃得少像小雞,現在她姐姐每次見他都叫小雞將軍!兩姐妹都一樣可惡!

  一名年老的家僕正端著夙羽的早飯過來,他看見顧雲,親切地笑道:「青姑娘你吃早飯了嗎?我去給您取吧。」

  「不用了,我趕著出門。」顧雲擺擺手,丟下一臉氣惱的夙羽出門去了。

  僕人們叫她什麼?青姑娘?平時不都叫夫人?夙羽暗暗點頭,其實叫青姑娘最好,她又不是大哥的女人,叫什麼夫人啊!

  ***

  悅來茶莊。

  「三千兩!你確定?!」乾荊一雙鳳眸閃閃發亮,一掃平日裡漫不經心的痞子樣,直直地盯著卓晴。

  果然是個錢精,一說到錢他就來精神了,卓晴懶懶地點頭,乾荊立刻叫道:「我去!」三千兩啊,刑部這次真是大手筆。

  看向一旁冷靜自持、始終淡定不語的兩人,卓睛問道:「敖天、夜魅,你們呢?」他們倆才是她今天的主要目的!

  「我沒空。」沙啞的男聲依舊冷酷,銀絲微垂,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

  好吧,不需要爭取他了,他已經把拒絕明顯地寫在臉上!

  黃金面具掩蓋了女子的表情,只留下一雙森冷銳利的眼,卓晴看不出她在想什麼,只能問道:「夜魅,你呢?」她很是懷疑,夜魅是不是不能說話,見過她五六次了,她一個字也沒有說過,也太惜字如金了吧。

  她沒有立刻拒絕,眼眸微斂,冷漠無語。乾荊撇撇嘴,說道:「師姐,兇徒一連殺死了四個無辜的女子,這人非除不可啊!」

  這位師姐從他認識的第一刻起,永遠都是一雙冷眼,師兄抓人,只看心情,但是她卻有一顆正義感十足的心。她抓的人,都是十惡不赦之徒,錢一定打動不了她,但是罪孽可以。

  果然,冰眸微閃,夜魅兒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卓晴暗暗舒了一口氣,今天也算有收穫。

  「咚咚」

  輕輕的敲門聲低低地響起,屋裡的幾人對視一眼。卓晴低聲說道:「進來。」剛才特意交代過老闆,不要讓人打擾他們,門外會是誰呢?

  與輕柔的敲門聲不同,卓晴話語剛落,門已經被利落地推開,一道嬌影斜靠在門邊。卓晴低笑,「你怎麼來了?」她就是想讓顧雲多睡會兒,才沒去找顧雲,顧雲倒是先找來了。

  是她!敖天始終毫無波瀾的眼中劃過一抹異彩,不過很快隱沒。

  睡了一覺之後,顧雲的精神果然好了很多,臉色也不再那麼冷硬,她輕笑回道:「我到相府找你,樓夕顏說你來了這裡。」

  「有事?」

  顧雲卻沒急著進來,擺擺手,一邊退出去一邊說道:「你們先談吧。」

  卓晴笑道:「談完了,你進來說吧。」

  進入內室,關上門,顧雲倒是沒坐下,直接問道:「你的屍檢報告中說,吳絮胸前的刀口朝向與長度都與前三名死者不同,這樣明顯的差異,是否兇手有可能不是同一個人?我要聽專業意見。」他們討論的時候就已經猜測兇手應該不是同一個人,現在她想聽專業分析上能不能這樣推斷。

  雲的性子還是那麼急,卓晴搖搖頭,冷靜分析道:「我只能說,兇手用刀的方式發生了變化,但是不能說明不是同一個人作的。原來的三名死者,以刀口的方向上看,兇手慣用右手,吳絮的傷口應該是用左手造成的。」

  顧雲輕輕挑眉:「左手?」

  「嗯。」

  左手?如果她當時沒有看錯的話,他應該就是左撇子!背靠著門邊,顧雲故作神秘地笑道:「我忽然想到,有一個人很可疑,我們應該去找他談一談。」

  有線索?卓晴爽快地點頭,起身對著乾荊和夜魅說道:「需要你們幫忙的時候我再通知你們,我先走了。」
  
  「等等。」卓晴和顧雲剛拉開門,低啞的男聲再次冷冷地開腔。
  
  卓晴回頭,敖天冰顏上依舊面無表情,只是酷酷地丟出四個字,「我也加入。」
  
  乾荊滿臉驚異,夜魅冷眸中也劃過一絲驚詫,師兄說話向來說一不二,是什麼讓他改變主意?
  
  兩人若有所思地看向斜靠在門邊貌似隨意懶散卻時時散發著精銳氣質的女子,是因為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7 04:17 PM

第四十七章 失心案(下)

  一行人來到一座普通的民房前,顧雲、卓晴和刑部的人進入房內,夜魅冷冷地站在門外,乾荊也立在院外並不進入,賞金獵人做的是抓人的事,查案跟他們沒有關係。但是一向不喜歡多管閒事的敖天今天卻一反常態地進了室內,夜魅與乾荊再次對看一眼,師兄今天,真的很怪!

  敖天進了屋內,卻只是斜靠在門旁,並不走近,一雙黑眸淡淡地看向那道四處打量的身影。

  呂晉到目前為止,也還是一頭霧水。中午的時候,青末姑娘忽然叫人傳話,讓他和程航到杵作江欣家來一趟,他們倆莫名其妙地來了,卻發現青靈也在,還有三個大名鼎鼎的賞金獵人。他也不知道要問什麼,只能問些與案件有關的事情:「你是什麼時候到的?當時屋裡還有什麼人。」

    江欣很冷靜的一一作答:「早上辰時一刻到的。當時中廳裡有吳大人和幾個家僕,內室沒有人進去,但是我不知道我去之前是否已經有人入內。」

  顧雲進入內室,眼晴又是習慣式的環視四周,雖然她一直沒有說什麼,但是程航已經看出,她一定又在找些什麼線索,眼晴也倏地睜得很大,仔細觀察四周有何異樣,但是看來看去,這間小屋子裡的東西一目瞭然。

  「你檢驗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我進入內室不到一炷香的時候,呂大人您就已經到了,我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顧雲看了一下周圍,沒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眼光掃過木門,一道頎長的身影斜斜的靠在旁邊,銀色的髮絲在陽光下特別耀眼,冰冷的氣質似乎能將周圍的空氣也凝結一般,陽光從他的背後照進來,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臉,就像他給人的感覺一樣,神秘而危險。他好像是叫……敖天吧。

  剛要收回目光,卻又意外發現了什麼,顧雲朝著敖天的方向走去。

  清瘦的身影朝著他大步走來,敖天冷眸中劃過一絲波瀾,卻又很快隱沒。

  顧雲直沖沖的走到敖天面前,他正等著看她想說什麼的時候,顧雲忽然倏地蹲下身子,擺弄起門閂來,敖天冷眸忽然一暗,只不過在眾人看來,敖天淡漠的表情由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呂晉在和江欣有一搭沒一搭的問著,問了一炷香左右的時間,他實在不知道問什麼了,看了顧雲一眼,江欣也回頭看去,她正蹲在門邊,不知道在幹什麼。

  江欣臉色微變,低呵道:「你幹什麼?」

  訕訕起身,顧雲聳聳肩,笑道:「沒什麼,隨便看看。」

  江欣顯然已經不耐煩:「呂大人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顧雲終於起身,拿出一張白紙,遞到江欣面前,問道:「還有一樣東西,你看看有沒有見過。」

  看了一眼紙上的圖案,江欣搖頭回道:「我沒見過。」

  臉上掩飾的很好,但是他剛才抖肩了,他在慌什麼?盯著他的臉,不放過他任何一個微小的情緒波動,顧雲冷聲再次問道:「你確定?」

  嚥了一口口水,江欣再次點頭:「確定。」

  顧雲撐著木桌,更加的逼近他,冷視他微閃的眼,顧雲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在——說——謊。」

  面前忽然放大的臉,江欣驚得身子潛意識的往後仰,眼晴倒是沒有迴避顧雲,堅持的說道:「我真的沒有見過。」

  他真不應該和她對視!只有心虛的人,才會急於通過眼晴的對視讓別人相信他的話!顧雲輕輕勾起唇角,站直身子,笑道:「菲兒說,吳小姐把它送給你了。」

  江欣並未暴怒,只是冷冷的回道:「這是誣陷,簡直胡說八道!」

  情緒刻意保持冷靜,氣息卻明顯不穩,他一定見過這個玉珮,只是,玉珮在哪?

  顧雲繼續與他爭鋒相對的對視著,清冽的聲音不急不慢的說道:「你見過玉珮,而且,玉珮就在這件屋子裡!」

  她的話不僅江欣臉色大變,其他人也都是心下一怔,她怎麼會忽然這麼說?!她是不是有什麼證據?!

  江欣終於失控的低吼道:「沒有玉珮!!沒有!」

  「你就是吳絮的情夫!」顧雲再次丟下一枚重型炸彈。

  滿屋瞬時間一片嘩然,江欣乾脆站起身,大笑起來:「荒謬!這簡直太荒謬了!」

  顧雲接連口出誑語,卓晴明白,她要看的,不過是江欣的神情!

  江欣忽然斂下笑容,盯著顧雲,冷笑道:「我說過,我根本沒見過什麼玉珮,你們不相信的話,隨便搜!」

  隨便搜?他這麼篤定自信,是故作玄虛,還是他早有準備?!

  顧雲面色也隨之一冷,低聲說道:「搜!」

  程航與呂晉對看一眼,不明白顧雲為何如此堅定的認定江欣就是兇手,既然江欣都同意搜了,他們就搜一搜吧。

  兩人一個在客廳一個在一條布簾隔著的內室裡搜查,期間江欣表情淡定之若,顧雲凌厲的眼卻始終沒從他臉上移開過。

  程航翻抖著衣櫃裡的衣飾,一件青白色的物件從衣服間抖落下來,程航一驚,趕緊伸手去接,那物件並不大,在他手中彈了一下,最後還是掉在了地上,清脆的叮鈴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程航一邊撿起來,一邊尷尬的笑道:「不好意思,弄掉你東西了。」但是當他看清手中的東西時,臉色立變,瞪著剛才還淡定從容現在已經臉色泛青的江欣。

  江欣眼晴倏地睜大,死死的盯著程航手中的玉珮,臉色由白泛青,神情明顯狂亂與不信,低叫道:「這……不可能,我明明……」

  斜靠著圓桌,顧雲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語氣卻是越發的冷然:「你明明已經毀掉了,為什麼還有一塊,對不對?!」

  怔怔的盯著那個冷然凌厲的女子,江欣只覺得渾身發冷!她為什麼會知道,彷彿什麼事情都在她的意料之中,這……不可能!!

  江欣的緊張與恐慌,不需要洞察力,誰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呂晉走到程航身邊,接過那塊青白玉珮,上面清清楚楚的雕著一隻憨態可掬的鴛鴦,鴛鴦旁邊的荷葉上,還刻著一朵栩栩如生的桔梗花,與紙上的圖案豪無二致!

  想到剛才顧雲對江欣的步步緊逼,她似乎一開始就認定兇手是江欣了,為什麼呢?!呂晉疑惑的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肯定兇手就是他?」

  顧雲也不故弄玄虛,直言道:「第一,他聽到吳絮懷孕之後,臉上出現了明顯的驚恐,一般人最多是難以置信,而不致於會恐懼。所以,他很可疑。第二,他的左手中指和無名指上,有經常握筆留下的細繭,他是個左撇子,而從吳絮胸前的刀口看,兇手也極有可能是一個左撇子。」

  程航驚訝的盯著顧雲看,她那天就看了幾眼江欣,居然就能看出他是左撇子?!難道經過她眼中的東西,她都能過目不忘加以分析?太可怕了!不可思議!

  「這樣並不能說明他就是兇手。」沙啞的男聲不置可否的冷哼,似乎認為顧雲說的並不是重點。

  轉身與靜立在門邊的敖天冰眸相對,顧雲挑眉,他這算是挑釁?一步步朝他走近,近到兩人幾乎貼在一起,顧雲冷聲笑道:「但是可以說明他有可疑!而且他家裡有一樣東西,讓我進一步猜測,他就是兇手。」

  顧雲幾乎只到他的胸口,但是她的靠近,竟讓他有一種壓迫感,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對嬌嬈的臉不感興趣的他,居然覺得她嬌美的臉如此炫目……卓晴微微瞇眼,敖天的臉上劃過的那一抹驚艷,是因為雲嗎?!

  「是什麼東西?」程航可沒注意到那邊暗潮洶湧,只急於知道答案。

  雖然敖天已經後退一步了,但是兩人的距離還是有些近,她想幹什麼?

  敖天還在猜測顧雲的意圖,顧雲已經半蹲下身子,對著程航和呂晉笑道:「你們不覺得這個門栓很眼熟?」

  程航趕緊跑了過去,蹲下來看了一會,眼前一亮:「這個門栓和吳小姐房間的門栓是一樣的。」

  「再仔細看看。」顧雲滿意的點點頭,孺子可教!!

  仔細的查驗之後,程航奇道:「有淺淺的凹槽?」是的,很淺,不仔細看的話還看不出來。

  「為了能讓現場看起來像密室,他必須把門拴放下來,所以他在自己家裡做了無數次的演練,以便做到萬無一失,他算準了門會被撞開,所以他選擇開凹槽固定繩索的位置,正好就是門栓斷裂的位置。」一邊說著,顧雲已經從呂晉手中拿過玉珮,掛著吊繩,玉珮一下一下的蕩漾著,凝視著江欣渙散的眼,顧雲寒聲說道:「江欣,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兇案現場的玉珮在他的房裡出現,他還有什麼可以說的?深吸一口氣,江欣終於從慌亂中恢復了一點神智,不解的問道:「從房間裡出來以後,我明明已經把玉珮捧碎了,為什麼還有一塊?」玉珮砸碎之後,與血衣一同燒了,他真的不明白,為什麼還會完好無損的出現在這裡!?

  「因為你拿走的那塊,並不是吳小姐原來送你的那一塊,而是她自己的那塊。她買下的,是一對定情用的鴛鴦戲水玉珮。」

  聽完她的話,江欣自嘲的笑了起來,原來玉珮是一對,他以為那天拿走了是自己掉在現場的證據,卻不知,拿走的居然是他殺人的證據?!冥冥中自有定數!手捂著臉,江欣蹲坐在地上。

  ***

  提刑府

  一行人坐在書房的長桌旁,久久的沒有人說話,沒有破案的輕鬆,幾個人都一副眉頭深鎖的樣子。

  半趴在長桌上,程航吶吶的歎道:「好不容易有了線索,以為終於破了案,結果居然是空歡喜一場!」

  顧雲白了他一眼,笑罵道:「起碼這仵案子破了,也算為吳絮討回了公道,事情總是一件一件去解決的,好高鶩遠只會一事無成!我讓你找的卷宗找了嗎?」

  說起這個,程航有來了精神,急道:「找到了,不去找還真沒注意到,原來在最近的六年內,穹岳境內,發生這樣的竊心案,並不止一件兩件,只是都不是這樣的連環兇案,有些破案了,兇徒已經伏法,有些還沒有破案的,也已經是成年舊案啊,現在數一數,居然有十三件之多!」他可是找個十來個衙役,調閱了一個晚上卷宗才找到的!!

  卓晴原來還懶懶撐著腮幫,聽了他的話,也打起精神,問道:「死者都是女性?全部是密室殺人,竊心失血而亡?臉上是否都顯現驚恐神情?」雖然是都是竊心案,卻也不一定就是用一個人所為啊!

  「嗯,都是女子。密室殺人的只有兩起,但是都是竊心失血而亡的,卷宗沒有記載死者的神情!」宗卷都是從各地報上來的,仵作的記載和驗屍方式也不同,很難統一。

  顧雲食指輕敲桌面,蹙眉問道:「還有什麼共同之處?」

  「有。」雖然說有,但是程航的臉上並沒什麼興奮之色:「其中三名女子,當時也在和蘇沐風學琴,或許是巧合吧。」

  卓晴和呂晉都是一副失望的表情,顧雲問道:「蘇沐風是誰?」沒聽他們提過?

  卓晴訕訕解釋道:「穹岳最有名的琴師,是一個淡漠清冽的男人,教授過很多名門望族之後,這次的三名死者,都是他的學生。但是上次我親眼所見,他有暈血症,而且不像假裝的。」

  她相信晴的判斷,但是天下間沒有這麼多的巧合,任何事情都需要查證!!顧雲瀟灑起身,笑道:「既然他有疑點,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暈血症,我們都應該會會他,不是嗎?」

  蘇府。
  
  蘇家定居於穹岳國除了京城外最繁華的星封城,這座宅子,不過是蘇家在京城建的別院而已,蘇家不愧為音樂大家,即使只是一座別院,亦裝飾得清新脫俗,處處透露著一種風雅寧和的氣息。
  
  顧雲如往常一般,習慣性地環視周圍,在大廳中間走來走去,她以為這種所謂的大戶人家會讓他們等很久,沒想到他們才到一會兒,一道清如深泉的低吟悠然響起,「青姑娘。」
  
  顧雲回頭看去,精銳的眼不禁微瞇。來人一襲白衣,步履輕盈,猶如一抹清風迎面吹來,俊美的面容、從容的舉止,還有那一雙沉靜深邃的眼,能輕易俘獲所有人的視線。顧雲終於明白,卓晴為什麼會用「淡漠清冽」來形容他,他就像一片雲,給人一種清冷飄忽、聚散無依、淡漠疏離的感覺。
  
  卓晴大方點頭,笑道:「蘇公子,你的身體好點了嗎?」
  
  蘇沐風微笑回道:「多謝姑娘,我沒事。」
  
  顧雲有著犀利鋒芒的眼神兒沒有幾個人能忽略,蘇沐風看向站在客廳中盯著他看的女子,風度很好地朝她點點頭,只是唇角揚起的笑容淡得幾乎看不見。
  
  這個人很有意思,你不會覺得他沒有禮貌,但是絕對不可能感受到他的熱情。卓晴笑道:「她是我妹妹,青末,這兩位是提刑府的官差。」
  
  蘇沐風看向另一側的兩人,臉上並未露出驚訝或者不耐,只是平靜地問道:「幾位到訪有什麼事嗎?」
  
  呂晉起身,拱手以禮,說道:「蘇公子,冒昧打擾,請您見諒,前幾個案子的死者都曾經是您的學生,所以我們有些問題想要詢問一下。」蘇沐風並不是朝廷中人,名聲卻是極好的,面對著這樣風度儒雅的人,誰都會忍不住尊敬吧!
  
  蘇沐風輕輕點頭,回道:「二位不用客氣,請問吧。」
  
  「公子給幾位小姐上最後一堂課的時候,她們有什麼奇異的地方嗎?」
  
  「沒有。」蘇沐風回答得冷靜簡捷。
  
  「公子給她們授琴多久了?」
  
  「司小姐和李小姐各教授了三節課,郡主只教授了兩節課。」蘇沐風沉靜的臉色淡定從容,甚至配合地說道,「幾位需不需要蘇某教授過何人的名單,若是需要,明日一早我讓家丁送到提刑府。」
  
  「這……」蘇沐風如此配合,呂晉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這正好!」顧雲清亮的聲音顯得有些逼人,她一步步走近蘇沐風,冷聲問道:「作為她們的老師,你對她們的死,有什麼感覺?」
  
  迎視顧雲,蘇沐風並沒有因為她不是衙門的人而迴避或者惱怒,臉上仍是那抹淡淡的,沒有太多表情的漠然,回道:「很震驚,希望能盡快找到兇手。」
  
  顧雲明眸微閃,這人的表情太過平靜,平靜到她幾乎看不出他在想什麼,或許她是遇到對手了。顧雲走到蘇沐風面前,繼續發問,「你對兇手的殺人手法有什麼看法?」
  
  「我並不知道兇手是如何殺人,沒有什麼看法。」蘇沐風語氣平緩,神情自然,回答每一個問題似乎都天衣無縫。顧雲繼續逼近,卓晴起身,想拉住顧雲,她今天似乎有些過分了。
  
  卻不想卓晴一站起來,正好踩到顧雲的裙擺,顧雲只專注在蘇沐風身上,一時沒有留意,一個踉蹌就朝前面撲了過去,好在她反應快,立刻抓著蘇沐風的手穩住身形才不至於摔倒。
  
  顧雲站直身子,抱歉地說道:「對不起。」
  
  剛想收回手,她卻發現手下的胳膊顫抖著。抬眼看向蘇沐風,那一直冷漠平靜的臉,顯示出了刻意隱藏的緊張與慌亂。顧雲微怔,她只是扶了他的手一下而已!
  
  卓睛剛想上前詢問她怎麼樣,卻見顧雲身子一軟,依靠在蘇沐風身上,低叫道:「我的腳好像扭傷了。」
  
  這樣就扭傷了?不可能!就算真的扭傷,顧雲也不可能賴在一個男人懷裡不起來。卓睛退後一步,靜觀其變。
  
  顧雲能感覺到,當她軟倒在他懷裡的時候,蘇沐風明顯一僵,將她推向一旁的木椅,力道頗大,聲音也顯得僵冷,「姑娘請坐。」
  
  顧雲眸中厲光一閃,不僅身體還完全在他懷裡,手也放肆地環著他的腰,故作嬌嗔地叫道:「好痛,我走不動,你扶我過去吧。」
  
  蘇沐風徹底無措了,修長的十指撥開顧雲環著他的手,臉色由一開始的漠然變得冷冽,這時,一道凌厲的低吼聲由門外傳來,「你們拉拉扯扯幹什麼?!」
  
  朝低呵聲傳來的方向看去,一位三十來歲的女子朝著他們大步行來。女子一襲暗藍長裙,髮絲結成一個高聳的雲髻,上面別著幾支別緻的純銀長簪,嬌美的面容,清瘦高挑的身材,絕對是一個大美女,只是她眼眉間盡露惱怒之色,一雙鳳眸死死地瞪著顧雲,一副怒火中燒的樣子!
  
  看清來人,蘇沐風恭敬地叫道:「馨姨。」
  
  女子看也沒看他一眼,直接走向顧雲,「腳扭傷了是吧,我扶你。」話音未落,一把抓住顧雲的手臂,把她從蘇沐風身邊扯了過來,力道之大,讓顧雲眉頭微皺。
  
  幾乎是被摔在了離蘇沐風最遠的木椅上,顧雲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位忽然冒出來的「馨姨」。
  
  鳳眼冷冷地掃了一眼程航和呂晉,女子不耐地哼道:「你們還有什麼要問要說的,麻煩快一點,沐風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程航和呂晉對看一眼,又看看卓晴。卓晴對他們輕輕搖頭,這時,顧雲忽然站起身,朗然一笑,回道:「沒什麼要問的了,打擾兩位,告辭。」

  說完顧雲朝著門外瀟灑走去,腳哪裡有半點扭傷的樣子……
  
  一行人出了蘇府,外面已是暮雲滿天,入目的嫣紅如夢似幻,美得讓人不忍移開視線,只是夕陽再美也是枉然,不久後的黑幕將淹沒它所有的光華。

  伸了伸腰,程航挫敗的低嘆道:「又白忙乎一個下午!」

  「那倒不見得。」卓情忽然不輕不重的丟出一句話,程航猛地回頭,看向卓晴,只見她與顧雲對視一眼,兩人皆淡笑不語,程航剛要開口問,呂晉手搭著他的肩膀,說道:「回去再說。」
  
  回到提刑府,顧雲還沒坐下,程航已經急不可耐的追著她問:「蘇沐風有沒有問題啊?」他覺得青末身上有一種奇特的能力,似乎只是看,她就能從一個人的臉上分辨出一些什麼東西來,這太厲害了,如果她願意教他的話,他不介意叫一個看起來比自己小得多的女孩師傅!!
  
  在木椅上悠然落座,顧雲拿起長桌上的水杯,又慢悠悠地拿起瓷壺,倒了一杯水,遞到卓晴面前,再慢悠悠的拿第二個水杯,程航等不及,直接端著瓷壺,給她倒上水,急道:「他到底有沒有問題?」

  「有。」看在他這麼殷勤的份上,顧雲也沒有吊他胃口。

  「他是兇手?」程航眼前倏地一亮,呂晉也是心下一怔,盯著顧雲看去。今天發生什麼事情了嗎?他們怎麼沒有看出什麼問題?

  顧雲大方的搖頭:「不知道。」她只是說蘇沐風有問題,可沒說他是兇手啊!

  程航與呂晉對看一眼,面面相覷,不是她說蘇沐風有問題的嗎?!

  他們對雲,有些盲目崇拜了吧,卓晴失笑,問道:「他有什麼問題?」

  杯中的水一飲而盡,把空杯遞到抱著瓷壺不放的程航面前,顧雲聳聳肩,笑道:「他對女人的態度很奇怪,他那個阿姨也很奇怪!」
  
  就這樣?!一邊給她倒水,程航一邊不給面子的笑道:「人家是謙謙君子,對忽然『投懷送抱』的女人自然是要保持距離的。」剛才她也太過了吧?!雖然蘇沐風確實風雅不凡,氣質幽然,她也不用這麼心急啊!再則,她好歹也是夙將軍的人!相較之下,夙將軍冷傲不羈的男子氣概比蘇沐風要來得吸引人吧,真不知道女人想什麼?!
  
  冷眸白了程航一眼,顧雲沉聲問道:「他表現出了禮貌、疏離、侷促,甚至是厭惡,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為什麼會恐慌?!這不奇怪嗎?」
  
  恐慌,有這麼嚴重嗎?!他真的沒有看出來。程航努力回想著蘇沐風當時的神情,呂晉則是直接問道:「他恐慌又能說明什麼?」
  
  顧雲不置可否地一笑,「不知道。」恐慌只能說明一種情緒,的確不能說明什麼。
  
  顧雲看向卓晴,只見她握著杯子放在唇邊,也不喝,眉頭輕蹙,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於是低聲問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緩緩放下杯子,卓晴回道:「我記得,樓相的妹妹夕舞被襲擊的那天,她也是這樣和蘇沐風有過身體接觸,晚上就出事了。」
  
  本來她並沒有注意,但是剛才顧雲說起身體接觸這件事,她也覺得蘇沐風對於別人的碰觸反應有些過激,尤其是女性!
  
  卓晴話音才落,程航立刻站了起來,留下一句「我去查」,人影已經閃出了門外。
  
  顧雲唇角輕揚,這人雖然有些急躁,但他的行動力與求知慾倒很值得肯定!
  
  卓晴雙手環在胸前,一臉的寒霜,冷哼道:「如果說兇手是他,那麼暈血症就是他在我面前的表演而已!」
  
  輕拍卓晴因為氣惱而緊繃的肩,顧雲勸慰道:「也不是沒有可能,在提到三名死者的時候,他臉上沒有絲毫的愧疚、慌張或者說得意,這不是一個兇手應該表現出來的狀態,這只能說明,要不就是他的演技真的很高,要不就是,我們猜錯了!」
  
  如果,她們沒有猜錯,那麼蘇沐風將會是她們的一大挑戰!
  
  一個時辰後。
  
  天已經完全黑了,書房裡點著幾盞油燈,三個人各據一方,翻看卷宗。
  
  一道精瘦的身影旋風般衝進屋內,程航抱著瓷壺水杯,猛灌了好幾杯,才算緩過勁兒來,他的腿都快跑斷了!
  
  呂晉急道:「怎麼樣?」
  
  胡亂地抹了一把汗,程航一邊喘著一邊欣喜地點頭回道:「據三位小姐的貼身丫鬟說,她們遇害的前一天,確實都見過蘇沐風,而且都和蘇沐風有或多或少的身體接觸。」
  
  果然!
  
  卓晴打了一個響指,說道:「蘇沐風的學生,只有這幾位小姐遇險,或許正是這個原因!」
  
  程航忽然想到了什麼,低叫道:「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他今晚的目標就是……」
  
  三人直直地看著低頭翻看卷宗的顧雲,只見她緩緩抬頭,明眸輕揚,滿臉興奮地笑道:「我!」
  
  ***
  
  「不可能。」
  
  將軍府的前廳裡,夙凌和夙羽正在吃飯,顧雲趕回來和夙凌商量,希望他能把將軍府的夜巡人數減少一些,不然的話,將軍府這麼複雜的地形和嚴密的守衛,就怕那兇手不敢出現!誰想到,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夙凌冷硬的聲音毫無餘地地回絕了。
  
  「為什麼?」顧雲皺眉,「我聽說慶典還有一個月就開始了,你們皇帝也很希望早點破這個案子,現在有機會抓住兇手,你為什麼不肯配合?」難道他不想抓住兇手?
  
  「將軍府有將軍府的規矩。」他聽說了失心案,兇手手段極端凶殘,摘心放血,鬧得現在城裡人心惶惶,稍有些名望家的女人都怕得要死,她卻要蠢得要去給人家做餌!單御嵐已經無能到這個地步了麼!
  
  「就一個晚上而已。」顧雲自然知道軍營裡最講究的是軍紀,將軍府有將軍府的規矩她也能理解,但是事出有因,一個晚上總可以吧!
  
  「不行。」夙凌再次出聲拒絕,她就這麼想死嗎!
  
  顧雲深吸了一口氣,嚥下胸中的怒火,冷聲回道:「好吧。」
  
  說完,顧雲轉身就要走,一直坐在旁邊的夙羽急道:「你去哪裡?」
  
  顧雲斜睨著夙凌暗黑得好像別人欠了他幾百萬似的臉,冷笑道:「我這幾天住丞相府好了,樓夕顏應該沒那麼多規矩!反正兇手的目標是我,我在哪裡他應該就會去哪裡。」
  
  說完,顧雲轉身就走。夙凌鷹眸輕瞇,低吼道:「站住!」
  
  顧雲腳步一滯,緩緩回過身,冷眼對上黑眸。夙凌稜角分明的側臉上,牙根緊咬的痕跡清晰可見,顯示著他極力隱忍的怒火。
  
  夙凌還沒說什麼,夙羽已經開始發飆,「青末,你搞清楚,你是將軍府的人,住在丞相府算什麼!不行!」
  
  顧雲冷笑,雙手環在胸前,問道:「將軍府裡守衛這麼森嚴,兇手或許就不出現了,讓兇手逍遙法外,會有更多無辜的女子死於非命,那麼按照二位大將軍的意思,應該怎麼處理這件事呢?」是誰說將軍府有將軍府的規矩,她尊重他們的規矩,他們還吼什麼?
  
  夙羽一時語塞,看向身邊的夙凌。夙凌忽然起身,朝她逼近,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幾乎將她完全籠罩。顧雲靜靜地站在那裡,任由他凌厲的鷹眸瞪視。就在顧雲以為他要發飆的時候,只聽見他冷冷地說道:「夙羽,你去安排,只能一個晚上!今晚讓她住倚天苑。」
  
  話是對著著夙羽說的,黑眸看的卻一直是顧雲。
  
  倚天苑?顧雲囧了,這名字取得真武俠。
  
  夙凌態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顧雲有些疑惑,想開口說些什麼,夙凌卻已經越過她,出了前廳。
  
  回頭看著他孤傲的背影,顧雲真有些搞不清楚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搞不清楚他想什麼的,還有夙羽,大哥剛才還那麼堅決,現在怎麼又同意了?

  ***
  
  寬敞的房間裡,簡單地擺放著一張大床,床側一張矮几,沒有什麼綴飾。雖然今晚月光並不明亮,但沒有層層疊疊的輕紗帷幔,屋裡的情況還是能勉強看得清楚的。
  
  大床上,側躺著—個女子,眼眸輕閉,看起來已經睡著。
  
  天氣太熱,兩扇木窗打開著,夜風能輕易地吹進來,同樣輕易進入室內的,還有一道清瘦的黑影。
  
  黑影飛身入內之後,卻沒有立刻走到女子床前,而是在窗前站了一會兒。久久,他才走到床的,盯著床上睡得安穩的女子,又是一通呆站。
  
  忽然,他走到矮几旁,拿起一個杯子,朝地上猛砸下去,瓷杯破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那麼刺耳清晰。
  
  顧雲眉頭緊蹙,凌厲的眸倏地睜開,黑影卻已經想要從窗戶躍出。
  
  「才來就想走嗎!」清冷的聲音沒有半點睡後的迷糊,黑影腳下更是加快了速度。顧雲一腳踩在床沿,朝著黑影的方向撲過去,從後面勒住黑衣人的脖子,黑衣人吃痛,身形一滯,他沒有想到,這女子居然有這麼敏銳的身手。黑衣人側身朝顧雲腹部打出一拳,顧雲順勢側身,用膝蓋猛擊黑衣人脊背。
  
  黑衣人眼神兒一暗,手撫上腰間。顧雲只看見一道銀光乍現,想要後退避開,黑衣人的另一手卻拖著她的手臂不放,她沒有機會退避,怕黑衣人進來的時候冰煉過於敏感驚到兇手,她沒把它帶在身邊,現在自已手無寸鐵,實在被動!
  
  顧雲暗暗咬牙,決定迎上前去,緊貼黑衣人,她比他要矮,或許能躲過這一劍。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動,就感覺到腰間倏地一緊,回過神兒來,她已經被一人環在懷巾,那道銀光也被一雙大手所截獲,血腥味瀰散在房間裡,一抹鮮紅正沿著指縫一滴滴地滑落。顧雲瞪大眼睛,看著身側的男子。敖天黑衣銀髮,臉色蒼白,陰森冷冽,卻沒見絲毫痛楚的神情,彷彿那滴濺落的血不是他的血,暗黑的夜裡,這樣渾身散發著冷魅氣質的男人,不僅讓顧雲有些慌神兒,黑衣人也是一愣。
  
  敖天運氣於掌心,反手一擰,黑衣人立刻感覺到一股極強的勁道襲來,軟劍竟是脫手而出,黑衣人心下一慌,轉身朝著窗外躍起。
  
  而院內,早已圍滿了手持長矛的兵士,黑衣人眼眸微瞇,好一齣甕中捉鱉,看來若不是他們有心引誘他,他想要進入將軍府只怕也不容易吧!
  
  顧雲從床上抓過絲被,撕成長條,包住敖天血流不止的手,急道:「你沒事吧?」
  
  鮮血很快染紅了純白的絲被。敖天收回手,冷冷地回道:「沒事。」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門。顧雲覺得莫名其妙,這個男人的性格太怪了吧!
  
  兩人都走到院外,誰也沒有注意到,牆角處,一雙幽深的黑眸中正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那人手中緊握的長劍已經出鞘。只是,他還是慢了一步。
  
  夙凌面無表情地退出了顧雲的院落,就像他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院內,已經點起無數火把,照亮了小院。黑衣人被將士們團團圍住,他也明瞭自己的處境,不再反抗,只是冷冷地看著朝他走來的顧雲。
  
  「我小看你了,小丫頭。」黑衣人開口,居然是清亮婉轉的女聲。
  
  素手輕揚,黑衣人瀟灑地扯下臉上黑巾,一張如花似玉的芙蓉臉赫然出現。
  
  「是你!」
  
  古月馨!
  
  ***
  
  審訊完古月馨,單御嵐問道:「這個案子,各位怎麼看?」

  這個案子固然是有些疑點,但是古月馨是在行兇時被抓獲的,而且身上攜帶的凶器也與前幾宗案子死者傷口相符,也能說清楚事情的緣由,又是自願認罪,只要她伏法,這個案子就算完結了,皇上給的一個月期限,現在只剩下九天了,如果兇手不是古月馨,只怕所謂的真兇沒有找到,單大人已經獲罪入獄!!

  刑部的人沒有一個人出聲,卓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依舊沉默,樓夕顏由始至終都是一副旁聽的樣子,既不說認同也不說反對,高深莫測的樣子也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民事案可以是高度蓋然性就可以宣判,而刑事案,講究的是百分之百的證據,所有的證據鏈必須是完整而沒有疏漏的,這起摘心案,如果說古月馨是兇手,其中的疑點就太多了!

  刑部大堂裡顯得有些過於安靜,顧雲上前一步,朗聲說道:「我覺得還有疑點!」
  
  單御嵐爽朗地一笑,說道:「青小姐但說無妨。」他早就猜到,她不是那種敷衍了事的人,這也不正是自己欣賞這個小姑娘的原因嗎?!

  顧雲輕輕挑眉,回視了單御嵐一眼,還有九天的時間而已,他這句話讓她但說無妨,極有可能到時候抓不到兇手,真正入獄的就是他了!這種氣度不能不讓她佩服,這個凶手她是一定會抓住的!
  
  走到大廳中間,顧雲把自己認為的疑點一一說明,「第一,為了保護蘇沐風不被人騷擾就去殺人,這個理由有點牽強,而且古月馨的武功雖然不弱,卻也不算很高,若不是刻意撤走了一半夜巡的將士,她或許連我的房間都沒有找到就已經被擒了,王府戒備如此森嚴的地方,兇手都能來去自如,實在不像是古月馨能辦到的事情;第二,連殺三人,手法如此熟練,她卻說不清楚自己殺人的細節,這絕對說不過去;第三,她急於認罪的態度,或許確實是在保護某人,那個人有可能就是……兇手!」
  
  程航率先反對,「你認為蘇公子是兇手?我看不像!」蘇公子的暈血症蘇家人人皆知,蘇家為此還找了不少大夫,這個不可能是假裝的!

  顧雲聳聳肩,回道:「我沒說他是兇手。」

  程航更加不解了:「你剛剛明明說她想保護的人就是兇手,那不就是蘇公子嗎!?」奇怪,平時那麼精明的人,今天說話怎麼自相矛盾!!
  
  一直沉默地卓晴終於抬起頭來,滿臉憂慮地說道:「古月馨說她之所以能讓死者不喊不動,是因為古月家用幻術讓死者動彈不得,如果真的這麼厲害,蘇沐風有可能也被下了幻術,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殺人夜說不定。而促使他殺人的,就是女子的接觸,只要女子刻意碰觸他,他就會不受控制地殺人!」
  
  這就是所謂的催眠暗示,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真正的兇手應該是對他進行催眠的那個人!
  
  不受控制地殺人?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呂晉看向卓晴,急道:「這麼說他上次沒有出手就被古月馨打斷,如果是不受控制的殺人,那麼今天晚上他還有可能夜襲將軍府?!也因此,古月馨才這麼驚慌的讓他馬上離開京城?!」

  他的話一出,公堂上眾人臉色皆是一變。顧雲看上去倒是很輕鬆,她莞爾一笑,朗聲說道:「這些都只是我們的猜測而已,今晚我們要做好準備,兇手來不來只能聽天由命了!」
  
  「這一次讓我來做餌吧。」卓晴忽然請命,下一秒,始終穩如泰山的樓相終於低喝道:「不行!」

  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樓夕顏臉色才恢復如初,冷靜的回道:「我不同意,這樣太危險了。」昨天只是古月馨而已,如果敖天出現得不夠及時,青末說不定已經受傷了,晴兒沒有武功,這件事情,太危險了!

  卓晴想到樓夕顏或許會不同意,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堅決,卓晴偏過頭,在他耳邊低聲卻又堅持的說道:「夕顏,有這麼多人暗中保護我,我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樓夕顏對卓晴的保護態度已經很明顯了,若是她真有什麼閃失,只怕誰也不好交代,單御嵐輕笑勸道:「其實只要兇手進了將軍府,必定插翅難飛,根本不需要兩位小姐以身犯險!」

  卓晴轉過頭,堅持的說道:「不,這一次,我一定要解開所謂的幻術之謎!」

  樓夕顏皺眉:「別人不行嗎?」
  
  卓晴輕輕搖頭,顧雲則直截了當地說道:「若是真有所謂幻術,能解開這個謎團的,只有她而已!」
  
  晴不僅是近年來最優秀的主檢法醫,更是警察署內負責培養心理輔導專業人才的導師,如果蘇沐風真的是被人催眠了話,晴應該可以幫他!
  
  寅時,將軍府。
  
  天已經快要亮了,房間內外沒有任何動靜,整個將軍府似乎也比往常更加安靜。今夜的月光異常明亮,月光透過打開的窗戶照進房間裡。躺在床上的卓晴微微閉著眼睛,看著內室的情況。
  
  樓夕顏擔心遠水救不了近火,安排了一身黑衣的墨白藏在房樑上,敖天隱身在衣櫃後面,屋外埋伏著夜魅、乾荊以及刑部的人。顧雲堅持要進入室內,樓夕顏也擔心卓晴的安危,他們倆一起躲在房間中離內室最遠的角落,在這裡可以透過屏風,看清楚內室發生的事情!
  
  忽然,窗邊一抹黑影掠過,那人一身灰衣,臉上帶著銀灰色面具,清瘦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長很長,他無聲無息,身手極快,隱在房內的墨白和敖天呼吸為之一凜,趕緊斂住氣息。此人絕對是高手,若是被他發現,今晚的抓捕行動就完了。
  
  灰衣男子站在窗前,看了一眼不應該出現在床上的女子,眼神兒一暗,遲疑了一會兒,就要轉身離去。
  
  不想,不能讓他走!不然就算抓住他,也解不開幻術之謎!卓晴忽然坐直身子,急切中帶著溫情的聲音低聲叫道:「沐風,是你嗎?」
  
  灰衣男子背脊一僵,沒有回答,卻也沒有離開。
  
  果然是他!卓晴起身,緩步走到他背後,但也沒有靠得很近,低低的聲音盡量柔美地說道:「其實我早在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喜歡上了你,今晚我花了不少力氣才支開了青末,為的就是等你。」
  
  灰衣男子緩緩轉身。他背對月光,又帶著銀灰面具,卓晴看不見他的臉,也看不見他的眼神兒,只聽見一道低沉卻透著股性感的男聲輕笑回道:「你知道我會來?」
  
  這聲音......聲線很像蘇沐風,但是語氣和語調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卓晴暗暗平靜心神,輕輕搖頭,上前一步,抓著他的手腕,一邊輕晃著,一邊故作嬌羞地說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你會來,結果老天聽到了我的祈禱,你終於還是來了。」
  
  顧雲猛翻了一個白眼,這女人不要太入戲好不好,身邊這位傳說中溫潤如玉的男人樓丞相,拳頭已經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好幾次了!
  
  卓晴以為灰衣男子會推開她,這是蘇沐風的正常反應。誰知,他不但沒有推開她,反而反手攬住她的腰,將她緊緊地罔在懷裡,臉更是曖昧地貼在她的臉頰之上來回摩挲,魅惑的聲音帶著幾絲沙啞,和著灼熱氣息,在耳邊幽幽響起,「你說你喜歡我?」
  
  冰冷的面具在臉上摩挲,就如同一條蛇的鱗片劃過臉頰,那種陰森與恐怖的感覺很折磨人。卓晴暗暗地深呼吸了好幾次,才低聲柔順地點頭回道:「嗯。」
  
  沒等她回過神兒來,男子已經把她攔腰抱起,走到寬敞的床榻前,輕輕將她放倒在床上,隨後身體立刻壓了上來,將她困在他雙臂之間,手指一圈一圈不停地挑逗著她的耳垂。這個男人太會調情了!他真的是蘇沐風嗎?
  
  卓晴艱難地伸出手,輕撫著男子帶著面具的臉,嬌柔地低喃道:「沐風,我想看著你!」
  
  顧雲小心翼翼地看向一旁還算冷靜地樓夕顏,只見他一雙鳳眸微冷,即使是這樣的夜裡,也能感受到他眸中的殺意,她有些佩服這個男人的理智,也深刻瞭解到,這個男人愛慘晴了!
  
  灰衣男子抓住卓晴的手,隱身在房樑上的墨白立刻提高了警惕,卓晴也是心下一驚,以為他要發火了,誰知男子居然自己抓住面具,瀟灑地掀開,輕輕扔到了床邊。
  
  卓晴也終於看清了男子。眼前的這張臉,稜角分明,俊美非凡,確實是蘇沐風的臉,但卓晴卻不敢肯定,這個人真的是蘇沐風嗎?白天看起來帶著淡淡銀灰的黑眸,在夜色下居然是銀灰色的,似笑非笑地半瞇著。薄而紅潤的唇噙著戲謔。與白天的清冷飄逸不同,此時的他渾身上下透著慵懶邪魅的風情,這樣的他,炫目地讓人心跳加速。卓晴此時心生疑惑,對自己此前的判斷開始質疑,暗示催眠是不可能這麼大程度地改變一個人的。
  
  卓晴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男子也不允許她分神,手輕捏著她的下巴,輕聲問道:「你願意為我做任何事情嗎?」
  
  卓晴一愣,點頭笑道:「嗯。」
  
  輕刮著卓晴的鼻子,男子一邊摩挲著她的臉頰,一邊低聲問道:「乖女孩,你願不願意把心交給我?」
  
  低沉的聲音輕柔又帶著魅惑人心的魅力,卓晴輕輕揚眉,問道:「你想要我的心?」
  
  卓晴的回答讓他眼神兒微閃,不過很快,他又恢復了那副邪魅的笑臉:「不願意嗎?」
  
  兩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對方,卓晴能看到他幽深的眸中銀光流轉,就像是一個深潭,把她一點一點地吸進去,那是一種很奇特的體驗,卓晴覺得自己有一瞬間的恍惚與眩暈,一會兒之後,卓晴點頭回道:「好。」
  
  男子臉上揚起了一抹興奮而放肆的笑容,他坐直身體,滿意地看著身下一動不動的女子,手也熟悉地伸向了她的腰帶,很快,衣衫盡落,他對著身下盯著他看的女子溫柔一笑,「別怕,很快就解脫了。」
  
  薄刃在光潔的皮膚上遊走,鋒利冰冷的刀口劃過前胸,妖艷的紅沿著刀口,劃過腰際,落入絲被。
  
  男子緩緩伸出手,如往常般利落地下刀,探入胸腔,不一會兒,他手中捧著一顆還在怦怦跳動的心臟遞到卓晴面前,等著看她驚恐痛苦的神情,這是最讓他興奮的時候。當他迎向卓晴的眼時,心下卻是一慌,與他迎視的眼冷靜而幽深,臉上更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和痛苦。
  
  男子唇邊邪魅的笑僵在那裡!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心被挖出來,她怎麼可能還這麼冷靜!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怎麼回事?」有這個疑問的,不只是呆坐在床前的男子,除了顧雲,房間裡的三個男人都驚異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
  
  剛才男子與躺在床上的卓晴對視了好一會兒之後,就自顧自坐直身子。卓晴立刻往旁邊挪了挪,然後詭異的事情就發生了。男子對著空無一人的床鋪,坐著解衣服的動作,然後拿出腰間一把鋒利的薄刀,熟練而利落地劃了一刀,手也深入了他剛才下刀的位置,手像捧著什麼東西又拿了出來,臉上始終帶著興奮與狂熱,就好像在他們面前演示了一遍他是如何竊心的,怎麼看怎麼詭異。
  
  顧雲微微一笑,冷靜地回道:「看下去就知道了。」看了晴成功地進行了反催眠。
  
  「你......」男子盯著卓晴幽深的眼,只覺得一陣眩暈之後,赫然發現手中捧著的心居然不翼而飛,滿手的血液蕩然無存,素白床單上什麼也沒有,而桌前銳利的眼正冷冷地注視著他。
  
  「這......不可能!」男子瞪著眼睛,臉上的表情由狂傲邪魅轉向驚訝不安。
  
  卓晴緩緩坐直身子,丹唇輕啟,冷聲說道:「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你才好催眠的!」她承認,在剛開始的那一刻,她幾乎要迷失在他的眼眸中,若不是早有準備,她或許也會被他催眠成功。
  
  男子眼眸中劃過一抹暴戾。卓晴一驚,身子迅速往後倒去,手下意識地擋住胸口。男子手中的刀劃過她的手背,樓夕顏焦急的聲音也同時響起,「墨白、敖天,抓住他!」
  
  墨白從橫樑上一躍而下,攻向男子背心,男子機敏地回身踢出一腳,手中的刀刃仍是不死心地刺向一驚縮到床帷最深處的卓晴,就在幾乎刺中卓晴胸口的時候,床幃後忽然伸出一隻大掌,截獲了男子的手腕,並用內力震開了男子的進攻。卓晴只覺得肩膀上一緊,一股極大地力量將她從床上甩了出去,力道之大,她幾乎要撞上屏風,好在樓夕顏和顧雲及時接住了她的身子,她才沒摔傷。

  墨白與敖天兩大高手圍攻,男子顯然有些慌亂手腳,但是十招之內,居然沒有顯露出敗象,顧雲看了窗外一眼,眼眸微閃,既然叫道:「墨白、敖天,不要讓他逃出這間房子!」

  她話音剛落,男子立刻朝窗外退去,一個閃身,已經出了屋外,墨白、敖天也俯身衝了出去。

  顧雲暗暗鬆了一口氣,這個房間裡還有不會武功的樓夕顏和卓晴,要是再打下去,被男子抓住他們任何一個做人質就糟了,現在他出了外面,必定插翅難飛。

    果然,男子出了院外,迎接他的是夜魅的烈焰長鞭,小院的四周,埋伏的弓箭手也全部現身,彎弓搭箭地對準了院中那抹銀灰。

  顧雲回頭看了一眼緊緊抱著卓晴的樓夕顏,有他照顧晴,應該沒事了,顧雲也出了院外。
  
  墨白、夜魅、敖天三人圍攻,男子沒有機會再次脫逃,夜魅的長鞭困住了男子,將他綁了起來,其他的官差也順勢上前,將事先準備好的麻繩、鐵鐐全部用上,男子被捆得結結實實。
  
  程航看清男子的臉孔,立刻不屑地罵道:「蘇沐風,想不到你居然真的是兇手!還讓自己的阿姨為你頂嘴!簡直禽獸不如!」
  
  孩子掙扎的男子渾身一僵,暴戾的眼直直盯著程航,吼道:「馨姨怎麼了?」
  
  這雙眼陰鷙而狠辣,一點也不像平時的蘇沐風。程航不由得慌神兒,嚥了嚥口水,罵道:「還裝蒜!來人,押回去!」
  
  衙役們一擁而上,將男子拉走,卓晴低叫道:「等等,我有話問他。」
  
  程航回頭,看見她手上包著布巾,以為她傷得很嚴重,勸導:「夫人,您還是去包紮傷口吧,有什麼要問的,到了府衙您隨便問。」說完,轉身對著衙役們叫道,「押回去。」至此抓住了終於是真兇了吧!
  
  看著一行人急急忙忙往外走,卓晴低下頭,歎道:「只怕到時候就問不到他了。」
  
  比爾或許沒聽清,顧雲卻聽得很清楚,看過剛才尚殘邪魅的蘇沐風,再想想白天那個清冽淡漠的人,她心中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

  清冷的月光下,一抹嬌小的身影背靠著冰冷的石壁,崖頂斑駁的樹影投射到她的身上,讓人幾乎看不清楚她的樣子和表情,但是腳邊的一大罈酒卻顯示著她鬱結不暢的心情,淡淡的酒香讓人迷醉,卻解不開女子緊皺的眉頭。

  事情果然如她和晴預料的一樣,蘇沐風就是兇手,而他最後也被晴證實為雙重人格,殺人的是另一個他。沒有意外的,蘇沐風也有一段悲苦的童年,造成了他雙重的人格,也讓他對投懷送抱的女人極端反感。
  
  她和晴都知道,蘇沐風這樣有嚴重精神疾病的人,應該給予他治療,幫助他,而不是要了他的命。但是別說是在這個時代,就是在她們所在的法制社會,那些死者的家屬,普通的民眾,都不能接受殺人不償命的結果。
  
  身為警察,看到蘇沐風被判死刑,她很難受,卻也深知自己救不了他,每個地方有每個地方的法制,它不會因為她而改變,價值觀與是非觀的衝突或許就是她今晚心頭發堵的原因吧。
  
  她不能繼續留在這裡,她要回去,這個念頭從來沒有這麼明顯過,顧雲決定,明天就找夙凌問黃金八卦盤的事情。她抓起酒壺,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一股熟悉的窺視感再次襲來。
  
  「誰!」又是這種感覺,與她上次在這片樹林裡練兵的時候感受到的一樣!上一次她差點抓到他,這一次顧雲沒有興趣狩獵,淡淡地說道:「出來吧。」
  
  她以為那人最終也不會出來,沒想到,她話音剛落,一道頎長的身影踏著清輝緩步行來,墨黑的勁裝讓他幾乎融入夜色,那抹銀光卻又如此耀眼,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人是誰。



第四十八章 敖天的疑惑


  「是你?」顧雲微微瞇眼。此時敖天已經走到她面前站定,看清那張冷峻蒼白的臉,顧雲笑道,「想不到我們早就交過手。」原來一直偷窺她的,竟是敖天。

  顧雲收回視線,再次舉起手中的酒罈子,昂頭咕咕地又灌了兩口酒,才又低聲說道:「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坐下來陪我喝酒,第二個是離我遠點,我今晚沒興趣被人當猴看。」
  
  沙啞的聲音有著一貫的清冷銳利,卻也不難聽出其中的煩躁。夜色下,她隨意地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石牆,高高束起的髮絲在夜風的吹拂下不時地揚起,手中大大的酒罈子與她嬌小的身體極不成比例,顯得……別樣的瀟灑,只是,眉間那抹躁動與惱意,同樣不加掩飾。敖天波瀾不驚的臉上劃過一抹疑惑,是什麼讓她這樣冷靜堅定地人也煩躁不安起來?

  在顧雲身邊席地而坐,敖天回想著今日單于嵐宣佈皇上對失心案的裁決時,她和青靈臉上的表情,敖天似乎有些明白她在惱什麼了,只是對像蘇沐風那樣凶殘的殺人兇手的裁決,為什麼看起來嫉惡如仇的她,會是這般沉重,心中實在不解,於是問道:「你覺得蘇沐風不該死?」

  顧雲握著酒壺的手一僵,她已經變得這麼明顯了嗎?她自嘲地笑了笑,淡淡回道:「是不該。」

  她果然是這麼想的。這個女人有了目標,便是不要命也會去完成的,她會不會......

  敖天臉色凝重地看著她。即使顧雲從他撲克牌一樣的臉上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卻也能從他幽暗的眼中猜出些什麼,顧雲失笑:「你這麼嚴肅的表情,不是以為我要去劫獄吧?」

  顧雲隨口一說,敖天冷眉輕佻,顯然他剛才有過這樣的想法。顧雲實在有些哭笑不得,她看起來是這樣莽撞的人麼?將手中的酒罈緩緩放下,顧雲歎道:「每個時代每個國家都應該有法制,即使它落後,不符合所有人的意願,甚至是不公平的,但它卻是一個相對固定的準則。有法可依比各地官員都按照自己認為的是非曲直來斷案要公平得多,所以我尊重法制。就算我覺得穹岳的法制有問題,蘇沐風不該死,我也只會選擇為修改法制做努力,而不是單純地劫一個人出來。劫獄對我來說毫無意義,還很蠢!」

  敖天眼神兒複雜地盯著面前自然隨意,確實開口就要逆轉法制的女人,她可知一國律法,就算是皇上,也不能說改就改!即使這話聽起來可笑與不切實際,但是由她嘴中說出,卻讓人嘲笑不起來。輕吟的聲音並不高,表情也如常地冷靜,那種張狂與傲氣,似乎充滿著她的整個身體,讓人不能忽視。

  久久,敖天冰冷的聲音帶著幾分淡淡的笑意,回道:「你很狂傲。」

  狂傲?顧雲想了想,終是失聲笑出來,把手中的酒罈子隨手遞給他,道:「我想,這應該是誇獎吧,謝謝你沒用說我自以為是,不自量力。」

  顧雲大方地自嘲讓敖天冰冷的嘴角也染上了幾縷笑容,只可惜淡得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接過酒罈,敖天有片刻的失神,這是她剛才就口喝的酒,他再喝,好嗎?他看了她一眼,見她眼神坦蕩,笑得灑脫。

  人家都如此坦蕩,他還矯情什麼?抓起酒罈,敖天也大大地灌了一口酒,立刻,一股辛辣熾熱的熱流,由口中直燒入胃。好烈的酒!她剛才還那樣猛灌,頗輕的手感顯示著裡邊的酒所剩無幾,這個女人,有時候還真是豪爽到能讓男人們汗顏。

  再灌一大口酒,那種火辣辣燒心的感覺似乎不賴,敖天不甚在意地回道:「其實,你若真想劫獄,也未嘗不可。」蘇沐風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物,這麼死了,確實可惜。

  這回換顧雲汗顏,這人說話才真是狂傲,劫獄未嘗不可?且不說她一向尊重法制與司法秩序,就算她真想劫獄,那守衛重重地刑部大牢,也不是菜市場,可以說進就進的。再說,人劫出來之後呢?讓蘇沐風和自己帶著一身罪名浪跡天涯?

  月光下,他清冷孤傲。回視敖天冷漠地側臉,顧雲忽然有些好奇,「你這樣的人,怎麼會去做賞金獵人?」

  敖天似乎對這個話題還有些興趣,寡言少語的他難得回道:「為什麼不?」

  背貼著冷冷地石壁,顧雲斜睨著他,笑道:「我沒在你身上看到太多的正義感。」他身邊的女子就不一樣了,雖然也冷,但是她能夠感受到夜魅的正直與善良,而敖天,說實話,在他身上一點也感受不到。

  顧雲繼續笑道:「也沒嗅到什麼銅臭味。」

  說完兩人同時想到見錢眼開的乾荊,對看一眼,兩人不由得相視一笑。顧雲手撐著酒勁兒上竄已經有些微醺的腦袋,想了想,笑道:「我猜......你做賞金獵人,是因為有挑戰性?」以緝拿兇犯為職業,不是因為正義感,也不是為了錢,她能想到的,也就只能是男人征服的慾望,但是顯然,顧雲沒在敖天臉上看見認同,他臉上反而是淡淡的不屑一顧。

  不是因為有挑戰性?又想了一會兒,顧雲還是沒想到。歸咎於酒精麻痺了她的大腦,顧雲開玩笑地回道:「那就是打發無聊時間?」

  敖天黑眸微揚,一副想不到真有人猜中的表情。顧雲瞬間有些蒙,「我猜對了?」

  敖天不語,不過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顧雲拍拍額頭,大笑了起來,為了打發時間而去做賞金獵人,她還是第一次聽說,但是敖天這樣的人做這樣的事情,似乎也沒什麼奇怪的。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因為剛才大笑了一場,一晚上鬱結不暢快的心情,似乎好了些,抬頭看看月亮已經漸漸偏西,躲到巖壁後邊去了,看不見朗月,只能看到縷縷清輝,顧雲歎道:「今晚月色還不錯,只可惜在這裡看沒意思。」

  顧雲本來只是隨口一說,誰知敖天冷眸中劃過一抹異彩,他低沉的聲音帶著幾分蠱惑,「我有個觀月的好地方。」

  說完,敖天起身,朝著密林的相反放向走去,顧雲微微一笑,也沒多想,跟著那抹墨黑的身影而去。石壁前,只留下一個空空如也的酒罐子。

  ***

  高大的百年梧桐,枝葉繁盛,即使是樹頂的枝幹,依舊粗壯得可以隨隨便便坐一個人上去。顧雲抬頭,邊可看見黑幕般的天空中一彎月牙兒綻放清華,無數或明或暗的繁星,近得幾乎伸手就能將它採擷而來,入目之處,儘是月華星光。她有多久沒見過這樣的景致了,多久沒這樣的心情好好賞月了?她都快忘記了。顧雲笑道:「果然是一個賞月的好去處。」

  看了好久,顧雲才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不成想才低頭,卻發現腳下山林在月華的籠罩下,隨著清風搖曳的美景也同樣讓人陶醉,鼻尖傳來淡淡的梧桐清香,顧雲此刻竟是比剛才更加眩暈了。

  想要換個姿勢看看下面的風景,挪動了一下身子,樹幹輕晃起來,顧雲趕緊抓住旁邊的樹枝,坐在她身邊、另一根枝幹上的敖天也立刻抓緊她的手臂。樹幹終於不再晃動,顧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謝謝。」看來她真的有些醉了,身體都快不聽使喚了。

  敖天沒說什麼,默默地收回手,顧雲看到他手上包著一條黑色的布巾,忽然想到他幫她擋的那一劍,於是關心地問道:「你的手怎麼樣了?謝謝你那天久了我。」

  或許他很少收到別人的感謝,又或許他從來不在意別人的感受,總之,他冰冷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低低地回了一聲「沒事」,便瀟灑地往後一躺,手枕在腦後,漠然地看著天際。

  這人的性格好怪!顧雲翻了個白眼,「你一向都是這麼冷漠的嗎?」

  回答她的依舊凝固的冷臉。「好吧,當我沒問。」顧雲聳聳肩,自討沒趣!敖天那個姿勢實在很適合看星星,她坐著好像有些暈,那她也躺著好了!

  扶著樹幹旁邊的枝葉,顧雲緩緩躺下,繁星入目,淡淡的草木芬芳隨著清風一同把她環繞,耳邊還能聽到低低的蟲鳴,一切都那麼寧靜。顧雲緩緩閉上了眼睛,暗歎,為什麼來到這個時代之後,她就沒見過一個正常友好的人?夙凌的桀驁,慕易的妖孽,綠衣女子的神秘,敖天的冷傲,就連樓夕顏,其實也是一隻老謀深算的狐狸。她果然還是比較適合二十一世紀的生活,她……真想回去啊。

  或許是酒勁兒真的上頭了,或許是躺著比坐著舒服,或許是身邊靜逸的環境實在太適合睡眠,顧雲迷迷糊糊的竟然在樹梢輕晃的枝幹之上睡著了。
  
  半個時辰之後。
  
  身邊人久久沒有動靜,呼吸也越來越綿長均勻,敖天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坐直身子看向顧雲,只見她平躺在枝幹上,手半搭在一旁的樹枝上,雙目緊閉,一副睡著的樣子,敖天皺眉,低聲叫道:「喂?」

  沒有回應,敖天又叫了一聲,回答他的,是香甜的睡顏。

  這回輪到敖天哭笑不得了,這女人有沒有搞錯啊,這裡是十多丈高的樹梢,就是他自命武功不凡,也只敢閉目養神而已,她就這樣睡著了!不翻身或許還沒事,她只要一翻身,絕對足夠摔個半死!

  敖天心中暗惱,想一把搖醒她,問她是不是想死,但是當手伸向她的肩膀時,又停了下來。月光下,她的臉龐顯得那麼安靜那麼......可愛,長長的睫毛在白淨的臉上投射出兩道月牙般的剪影,殷紅的唇飽滿水潤,臉頰上似有若無的小梨渦,在她醒來的時候反而不那麼明顯了,那兩道深深的刀痕此時顯得越發的礙眼,她當時是怎麼想的呢?一向理智的她怎麼會選擇自殘來解決問題?敖天的手不自覺地撫上那眾人眼中猙獰的疤痕,他怔怔地盯著眼前惹人憐愛的睡顏,心中劃過一抹異樣的漣漪,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子?怎麼會有人醒著與睡著的時候,差距如此的大呢?

  敖天也不知道這樣盯著這張臉有多久,顧雲忽然動了一下,驚得敖天立刻回過神兒來,趕緊扶住她的肩膀。好在她只是動了一下腰,並沒有翻身,一會兒之後又陷入了睡夢之中。

  她睡得香甜,敖天卻被驚出了一身冷汗,他緩緩收回攬著顧雲肩膀的手,眉頭微皺。他將自己腳下的幾根樹枝用腳跟輕輕踩到顧雲身邊,密密的枝幹交織成一張小小的網,就算她翻身也不會立刻掉下樹去了吧。

  背靠樹幹,腳踩著枝條,敖天也沒再看身邊的女子,昂頭看著墨黑的天際,直到天空中,泛起淡淡的紅霞,林間的鳥叫聲,也越來越熱鬧。

  唧唧喳喳的鳥叫聲,就像在耳邊響起一般,顧雲揉了揉眼睛。睜開眼,入目的不是素白的帳頂,而是灰藍的天際。她有一瞬間的失神,很快,昨夜發生的事情一幕幕記起,她才想起,她喝了很多酒,然後在樹上賞月,然後小憩了一會兒,再然後......她睡著了。

  顧雲猛地坐直身子,看到身下層層疊疊的樹葉枝條,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她就在樹上睡了一晚上!真有她的!沒摔死她還真是萬幸!
 
  心有餘悸之時,顧雲還是敏銳地發現了自己所睡的地方,身邊的樹枝好像特別多,順著枝條看過去,一雙長腿踩在枝條連接另一主幹的地方,再往上看,那張萬年冰冷沉默的臉正直直地看著另一個方向。

  敖天?是他陪了自己一個晚上?

  「你......」顧雲剛要開口,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如常的冰冷,只是聽起來略顯得有些急,「我在等日出。」

  日出?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果然,火紅的太陽正在冉冉升起,朝霞染紅了天際,驅散了一夜的黑暗,確實很美。原來他還有這種雅興。顧雲還想和他道謝,卻發現敖天根本懶得看她一眼,彷彿刻意迴避她一般。顧雲不解,不過也沒強求,伸了伸腰,笑道:「那我就不打擾你觀賞日出了。」

  酒醒了,顧雲的身手明顯比上來的時候敏捷許多,她輕輕躍到旁邊的主幹上,不管他理不理她,只是對著敖天的背影笑道:「謝了。」說完,顧雲自顧自地往下爬去。

  敖天低頭看去,那抹靈活的身影已經到了樹下,朝著將軍府後門的方向跑去,清瘦的身影極快地消失在樹林裡。敖天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在這裡枯坐一夜,他一點也不想看什麼日出,但是現在,確實不得不看,因為他,下不去……

  艱難地挪動著兩隻僵硬的腳,這樣踩一個晚上,他的腳已經麻了……
  
  顧雲這麼著急地回來,一來是覺得自己胡亂地在樹上睡了一宿,面對敖天實在有些尷尬,二來是為了黃金八卦盤的事情,怕夙凌早上要出門,所以想快點回去洗漱,早點去找他。

  只是顧雲剛走到自己常住的後院,夙凌高大的身影就已經出現在她那破爛的小院裡,還真是巧了,省得她再去找人。顧雲走上前去,剛想和他打聲招呼,夙凌卻黑著一張臉,低沉的聲音帶著強勁的怒火,低吼道:「昨晚你上哪兒去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7 05:19 PM

第四十九章 夙凌的「體貼」

  顧雲到嘴的早安立刻嚥了下去,一早的好心情也化為烏有,感情他一大早的沒事做,找罵來了是吧!性子本來就比較火爆的她怒焰也噌噌地往上躥,直接頂撞道:「怎麼,我失去自由已經到這種程度了?出這個將軍府的門要你批准,就連在府裡也要向你報告行蹤?」

  「昨晚上哪兒去了!」夙凌牙根咬得咯咯作響,巡府小將來報,她的院子昨夜一宿都沒人,守門將士又說她沒有出去,派人在府裡找一圈也沒見她的蹤影,那個蘇沐風雖然抓住了,但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兇手!

  他有什麼資格質問她的行蹤!顧雲嗤之以鼻,直直朝屋內走去,經過夙凌身邊時,手腕一痛,顧雲不得不停下腳步,耳邊響起更加暴怒的低吼,「你喝酒!」雖然只是淡淡的酒氣,但是經過了一夜還這麼明顯,她昨夜必定喝了不少。

  顧雲索性不走了,與他對面而立,冷笑道:「喝了,我還在後山樹上睡了一夜,你想怎麼樣?」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為她擔憂了一個晚上,她倒是逍遙快活!夙凌昨晚擔心她的安危,大費周章地派人在皇城裡找了一宿,現在看來,簡直是可笑至極!

  夙凌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怒火中燒,顧雲卻不知他做的一切,只當他沒事找磕,更加不客氣地回道:「笑話,你一大早跑來興師問罪,你問我?我可不知道你們將軍府的規矩裡還有不能喝酒不能在後山過夜的條例,勞煩大將軍以後把那些個規矩寫出來給我看看,我也好把它懸在這大門之上,免得不知道自己犯的是哪一條!」

  「青——末——」一向不善於口舌之爭的夙凌自然是爭不過伶牙俐齒的顧雲,再加上他又不願意承認自己昨晚擔心人家找了一宿,現在只能憋得雙目赤紅,瞪著顧雲恨不得掐上她纖細的脖子!

  「嘶——」好疼!顧雲用力掙開夙凌鐵鉗一般的手,腕上立刻顯現出五個紅腫的指印,可想而知,他剛才的力道有多大。顧雲暗罵,這個該死的粗野男人!

  看著手腕上清晰可見的五指印,夙凌高漲的怒火終於熄滅了一些,他冷冷地說道:「從今天起,你搬到倚天苑去住。」這裡離後山太近,她又這麼野,還是住在倚天苑,離凌雲閣近一些,他也好隨時注意她的動向。

  顧雲還在氣頭上,哪裡肯聽他的,「我不去,這裡挺好的,我住慣了。」

  夙凌似乎早已預料到她會這麼說,於是沉思回道:「我要拆了這裡建兵器庫,你必須搬走。」他確實打算建兵器庫,不過原來是想建在校場旁邊的,現在看來,這塊地方更好!

  「兵器庫?」原來他一早來找她是為了這個事情。將軍府裡不是有兵器庫嗎?顧雲剛想再問,夙凌高大的身影已經大步離去。

  「喂!」她叫了一聲,夙凌卻頭也不回地走了。

  糟了!用力拍了拍額頭,顧雲哀歎,她不是要問他八卦盤的事情嗎?怎麼又成了吵架了!

  書房。

  「她搬過去沒有?」將手中毛筆煩躁地放在筆架上,夙凌對著端熱茶的老奴,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在將軍府幹了一輩子,可以說是看著夙凌長大的明叔自然知道,夙凌問的是何人,於是低聲回道:「青姑娘已經搬過去了,老奴按照將軍的意思,給姑娘添置了寫女兒家需要的衣飾物件,姑娘讓搬走了,說……她用不上。」

  夙凌皺了皺眉,揮揮手,回道:「搬走。」他也想像不出來,她打扮成大家閨秀的樣子!

  「是。」明叔悄聲退了出去,走到門邊,忽聽夙凌叫道:「等等。」

  明叔停下腳步,恭敬地站在一旁,等著夙凌的吩咐。久久,夙凌輕咳一聲,低聲問道:「你們為什麼不叫她夫人了?」這幾天他都聽家將奴僕們喚她青姑娘,據他所知,他們一向都稱呼她作夫人的,夙凌隱隱覺得其中必有蹊蹺,明叔是家裡的老僕人了,問他比較牢靠,他也不會亂嚼舌根。

  明叔微低著頭,似乎在思考著如何回答。夙凌更覺有異,輕呵道:「說。」

  明叔為難地回道:「姑娘說……這是將軍的命令。」

  夙凌寒眸輕瞇,繼續問道:「她還說什麼?」

  「還說,將軍早有意中人,馬上就要迎娶新夫人了,所以不許家將再喚姑娘為夫人,不然……軍法處置。」

  咯登!明叔聽到夙凌大手握得咯咯作響,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主子什麼都好,就是脾氣不太好,做了將軍之後更是容易發怒。

  「她是這麼說的?!」夙凌聲音並不大,但是那撲面而來的寒氣讓明叔沒敢再開口,只能極輕極輕地點了點頭。

  「去,把那個女人叫過來,立刻!」暗黑的臉色碰上極低的怒吼,不需要多機靈也已經知道,將軍又動氣了。

  半個時辰之後顧雲才姍姍來遲,夙凌本來就是暴怒的脾氣,此時因為長久的等待而變得更加暴躁起來。顧雲腳才踏入書房,迎接她的馬上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罵,「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假傳軍令,罪當可誅,你知不知道!」

  顧雲早在來之前,明叔就已經偷偷給她露了口風,說將軍正在為她讓眾將改稱呼的事情發脾氣,讓她小心一點,所以她早有心理準備。她不急不慢地進了屋內,在寬大的木椅上坐下,才淡淡地笑道:「夙大將軍無須動怒,給我安了個罪名,總要讓我知道是怎麼死的吧?」

  她還敢裝傻,夙凌質問道:「我何時說過我要娶妻,何時說過家將叫你『夫人』就要軍法處置?」

  顧雲早有準備,輕咳一聲,似笑非笑地問道:「夙大將軍說得是這件事啊,那我就不得不為自己辯解一番了。首先說說軍令,我可沒說這是軍令,我只是說,這是你的意思,他們把你的意思就理解為軍令,可見他們對你是多麼敬畏,你應該感到開心才對。再來說說假傳,你還未娶妻,將來要娶妻是一定的,我本來就不是你的夫人,你也一直反對他們這麼叫,我把這個意思傳達出去,怎麼能說是假傳呢?還是說,將軍希望他們叫我夫人?」

  最後這一句話,把夙凌塞得說是也不是,不說是也不是,最後只能恨恨地回道:「你強詞奪理!」

  顧雲雙手一翻,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是大將軍,在這個府上,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也沒辦法。」眼光掃過案几上的純黑鎮紙,顧雲忽然話鋒一轉,笑道:「不過,我確實不應該沒和你商量就假借你的名義和他們說這件事情,以後我會注意的。」她可沒忘這次來的目的,她絕對要搞清楚黃金八卦盤與夙家的關係,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待在這個鬼地方了!

  顧雲忽然放低姿態,讓夙凌很不習慣,驚訝地一時都忘了反應。她也會示弱??莫不是又在耍什麼花招?

  顧雲志不在道歉,也不是真心的,自然說得順口,她裝作不經意地起身,看見夙凌寫的字,隨手移開鎮紙,拿起了一邊看一邊歎道:「好久沒有練字了,都快不會寫了,你的字寫得蠻瀟灑的。」前面那句她是瞎掰,後面那句倒是實話,夙凌的字下筆隨性,卻又不失平穩大氣,讓人看得忍不住要叫一聲好!

  夙凌背靠著木椅,鷹眼靜靜地盯著這女人有些怪異的舉動,她幾時誇過他?一定有陰謀。

  夙凌不接話,顧雲也懶得再演了,她放下宣紙,再次拿起鎮紙,在手上把玩,低聲說道:「好精緻的鎮紙,這個圖案很眼熟。」

  眼熟?夙凌不動聲色的問道:「你見過?」

  她當然見過,只是現在不是坦白的時候。顧雲故意裝出一副思考的樣子,一會兒之後,才笑道:「我想起來了,上次我病了,夙羽不知道把我送到哪個房間,裡邊就有好大一幅畫,就是這個圖案。為什麼你們家這麼喜歡這個圖案呢?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原來如此,夙凌不在意的回道:「它是夙家的族徽,傳說,它能庇護夙家的子孫。夙家祖宅、夙家軍的主戰軍旗上都會印上這個圖案,你在夙家看見它沒什麼好奇怪的。」

  不敢說得太過明顯,顧雲只能裝做很感興趣的樣子,問道:「只是一個圖案而已,怎麼就能庇護你們家的子孫了?還是有什麼傳說?或者這個圖案是從那裡衍生而來的?」

  即使顧雲已經很小心了,夙凌還是隱約覺得不太對勁兒,他深沉的笑道:「你對夙家的族徽好像格外感興趣。」

  顧雲知道,自己還是有些操之過急了!夙凌這樣謹慎聰明的人,她要有點耐心才行。

  放下手中的鎮紙,半靠著案几,雙手環在胸前,顧雲一臉無奈的回道:「我只是覺得它很漂亮,也很精緻。每次和你碰面,不是大吵一架就是大打出手,難得找到一個話題,就隨便聊聊而已,你若不喜歡,我走就是了。」

  顧雲所說的,也正是夙凌懊惱的地方,為什麼他們每次都不能好好說話,一定要針鋒相對!看到顧雲示弱了,夙凌作為一個男人,也不好太小氣吧,看著顧雲起身要走,要低聲說道:「你所這麼喜歡,這個鎮紙送給你好了。」

  顧雲心下暗暗高興,這招以退為進成功了,臉上卻不敢流露太多,故意調侃道:「君子不奪人所好,我欣賞一下就好,再說,你一副嚴肅謹慎的樣子,說不定你們家的族徽隱含著什麼秘密呢!讓我猜猜,裡邊有藏寶圖或者蘊含什麼長生不老的秘密?能降妖除魔還是……能穿越時空?」

  顧雲似真似假的說著,精明的眼卻時刻緊盯著夙凌的臉,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微表情。

  可惜,夙凌在聽完她的話之後,未見絲毫異色,反而大笑起來,「哪有這麼神奇的東西!」女子就是女子,這種天馬行空的事情都想得出來!

  他也不知道嗎?心下有些失望,但是夙凌是目前唯一知道黃金八卦盤消息的人,顧雲還是不肯放棄,繼續問道:「赤血和冰煉就很神奇啊,所以我對你家族徽也充滿了傳奇,或許它比赤血冰煉更加神奇也說不定呢?」

  「赤血與冰煉是一對上古寶劍,極通人性,千年來,一直守護者夙家,夙家長子出生之後,赤血就屬於他了。而冰煉……」看了一眼顧雲仔細傾聽的臉,夙凌停頓了一下,隱瞞了冰煉的選擇就是夙家長媳的事實,避重就輕的說道,「冰煉可以自己找主人。」

  為什麼冰煉可以,赤血不行呢?而且如果冰煉都是自己找主人的,那這麼多年了,怎麼還在夙家?顧雲總覺得有些怪異,還沒來得及細想,夙凌又用話岔開了她的注意力,「至於族徽,其實只不過是一種精神的力量,這麼多年,也沒發現它有什麼奇特之處,你不用抱太大希望了。」

  只是精神力量嗎?顧雲有些失望的回道:「原來所謂族徽就只是一個圖案而已,我還以為是有原型的呢。」

  「有倒是有,就是一個普通的金色八卦盤。」夙凌不輕不重的隨口一句話,卻讓顧雲已經跌落谷底的信心再次飆升!真的有!真的有黃金八卦盤!若不是顧雲向來冷靜,自制力強,這時她一定要歡呼起來,她強行壓下心中的狂喜,盡量平靜的問道:「真的有啊?我能看看嗎?」

  夙凌搖頭。顧雲哪裡肯放棄,帶著淡淡的不悅,故意激他道:「我就是對這種神奇東西比較感興趣而已,就只是看看,又不會弄壞你們家的族徽的。想不到你也是個小氣的人!」

  夙凌倒是沒惱,笑道:「不是我不想給你看,族徽並不在將軍府。」

  「它在哪兒?」

  「祖宅。夙家子孫,每三年回去祭祖一次,只有那時才能看到族徽。」族徽是整個夙家的珍寶,自然不可能放在將軍府。再則這個族徽有一段奇異的傳說,但在夙凌心中,也只不過是個傳說而已。

  三年一次嗎?夙家把黃金八卦盤看得如此重要,想要看一眼都這麼難,要盜取……只怕更加不易。既然黃金八卦盤不在將軍府,顧雲也不想再打草驚蛇,祖宅的位置她可以從夙羽那裡問出來,他比夙凌好應付多了!

  顧雲低頭思索,夙凌以為她真的很失望,想了想,才又說道:「你若真這麼想看,明年春就是祭祖的日子,我……帶你回去看就是了。」

  「啊?」顧雲愣了一下,他要帶她去?即使沒在大家族待過,她也知道這種祭祖的事情不能兒戲,可以說帶就帶的嗎?有夙凌帶去自然更加容易接近黃金八卦盤,但是,這就意味著她要在將軍府待到明年春天!現在才秋天而已啊!顧雲第一次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夙凌自然不知道她內心這麼多掙扎,只當兩人好不容易平息了戰火,心情頗好的說道:「不早了,去用晚膳吧。」

  「哦。」顧雲心不在焉的回著。她漫不經心的跟在夙凌身後,思索著未來半年,怎麼活……

  草草吃了幾口飯菜,顧雲就回了倚天苑。她坐在窗欞上,看著漸漸西沉的落日,正在為十日後晴的婚禮送什麼禮物而煩惱。

  院外傳來明叔低沉的聲音,「姑娘。」

  顧雲懶得動,也不在意自己的姿勢一點也不淑女,朗聲回道:「進來。」

  明叔端著一個托盤朝著顧雲走來,還沒看清上面的東西,顧雲已經有些不耐煩的道:「又是什麼?我這兒什麼都不缺,拿走吧。」

  明叔遲疑了一會兒,說道:「是將軍剛剛吩咐老奴送過來的。」

  他讓人送來的?顧雲掃了一眼托盤上的東西,是一套筆墨紙硯,還有……下午她拿在手上把玩的墨黑鎮紙。

  顧雲一怔,她下午隨口一說而已,想不到他就找人送來了,顧雲也沒再拒絕,笑道:「放著吧。」

  「是。」明叔如釋重負般的將托盤放入室內,立刻又退了出去。

  背靠著窗欞,看著桌上整齊的文房四寶,顧雲哭笑不得,她怎麼可能會練字!



第五十章 美人當如是

  穹岳的京城確實很繁華,街道的兩側都是三層以上的樓房,店舖林立,人聲鼎沸,青石板鋪設的路面光滑而平坦,隱隱顯示著大國奢華。可能是慶典快到了吧,到處都掛滿了喜慶的紅綢、燈籠,遠遠看去,有些扎眼。

  秋天日頭也不比夏日溫和,尤其是正午的時候,明晃晃的太陽照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穹岳的民風算是比較開放的,大街上獨自行走的女子也不少,但是在紛繁的艷色中,那一抹黑就顯得格外的顯眼。

  顧雲第一次這麼悠閒地走在京城的街道上,來到這個異世已經四五個月了,她不是練兵就是比試,不是查案就是剿匪,現在閒下來,也不知道要於什麼。再過幾天就是晴結婚的日子了,她總要有點表示,可惜走了一個多小時,也沒看到什麼合適的東西!

  不遠處一家店面很是大氣,門前放著兩隻青玉雕刻的貔貅,整個店面裝飾得素雅別緻,大大的墨玉招牌上寫著「金玉良緣」四個大字。顧雲唇角輕揚,衝著這個好店名,她也應該進去看看才是。才進入室內,一名藍衣打扮的夥計立刻迎了上來,不著痕跡地暗暗觀察了顧雲一眼,微笑著說道:「姑娘裡邊請,本店所售皆是珍品,您隨便挑。」

  顧雲環顧了一下四周,四個角落各擺著半人高的玉雕神獸,看著很是大氣,中間有一個環形排放的展示台,上面陳列著不少玉飾。顧雲對玉器不太懂,只是掃了一眼,沒什麼看上的,正準備要走,伏計又上前一步,笑道:「姑娘喜歡什麼樣式的,小的給您推薦幾樣店裡的好貨色,您不妨到裡間再看看。」這位姑娘看起來衣著簡單,氣質卻是不凡,店裡的裝飾可算是恢弘大氣,陳設的也都是好東西,她居然只是掃了一眼,沒一樣看的中你給的,以他在店裡看人待客多年的經驗,這女子必不像看上去這麼窮酸。

  還有裡間?一時也沒有想到還要去什麼地方,顧雲決定進去看看,她隨意的說道:「我想要喜慶或者精緻一點的東西。」

  夥計猜測道:「姑娘可是要送人?」

  「嗯。」

  內室的裝飾比起外邊要舒服一些,木製的方形桌兩旁是舒服的軟墊座椅,裡間大約有四組這樣的桌椅,桌子和桌子之間距離也比較遠,有相對獨立的空間,兩名四十多歲的女子正在挑挑揀揀的選著東西,她們身後站著一個同樣藍衣打扮的夥計。

  「姑娘稍後。」夥計拿東西,顧雲選了最靠門邊的位置坐下。

  撐著腮幫,顧雲百無聊賴的等著,暗自輕歎,這閒暇的日子還真是無聊,昨天在將軍府睡了一天,今天才過了半天,她就已經悶死了。不遠處,兩個婦女估計挑選東西是次要的,八卦聊天才是主要的,裡間比較安靜,即使顧雲沒想偷聽,也隱約能聽見她們七嘴八舌的說著什麼。

  那紫衣婦人壓低了一點聲音,故作神秘的說道:「你聽說了嗎?方家的女兒——方宜君昨晚自縊死了。」

  「什麼?不可能吧!」她身邊的黃衣婦人急道,「我見過那丫頭,文文靜靜的,又乖巧懂事,怎麼就自縊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我只和你說,你可別忘外傳!」

  黃衣婦人拍拍胸脯回道:「放心放心,我豈是那種人,你說你說。」

  顧雲有些哭笑不得,在這種場合說的話,還想保密?只怕她們是恨不得傳得越廣越好吧!

  紫衣婦人左右看看,才又繪聲繪色地說道:「前段時間方夫人的爹病死了,方夫人帶著宜君一同回鹽城奔喪,前兒夜裡才回來,都快到家了就不願再外夜宿了,誰知深夜趕路就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

  更靠近身邊人一些,紫衣婦人回道:「遇上了採花賊!」

  「啊!」黃衣婦人叫道,「這可如何了得!在哪兒遇上的?」

  紫衣婦人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歎道:「你小聲點!就在京城外五十里的地方,聽說那人功夫可厲害了,七八個家丁都不是他的對手,一會兒就把那孩子給擄了去,等家丁們找到人的時候,那孩子……」紫衣婦人用力歎息了一聲,沒再說下去。

  跟說書似的,是人都知道接下來是什麼了,看多了姦殺案的顧雲更是不用猜也知道那女子被擄去的結果。

  果然,黃衣婦人也猜到了,低聲問道:「給糟蹋了?」

  「那可不!衣服全被撕破了,光溜溜地昏倒在野地裡!好在人沒死。但是一個女兒家的,遇上這樣的事情,還有什麼好活的,這不,昨晚自己了結了!」

  顧雲眉頭緊皺,既然能活下來,又何必輕生?顧雲微惱,夥計也正好端上來一盤玉飾,回道:「小姐,這些都是店裡上好的貨色,用作祝壽、婚宴之禮都最為合適,您看看。」

  輕輕揮手,顧雲有些不耐地回道:「好,放著吧。我有喜歡的再叫你。」

  「是。」夥計看得出顧雲不太高興,也沒留在她身邊,而是退到了門邊的位置。顧雲隨手翻著托盤裡的東西,卻有些心不在焉,耳朵還是專注地聽著兩人的對話。

  「真是缺德啊!你說這方家,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大善人,月月義診五天,多少看不起病的窮人都虧他們施醫贈藥才活了下來,怎麼就遇上這事了呢?不是真的吧!」

  「誰不希望是假的啊!這事是王夫人親口和我說的,她弟媳的親妹子就是宜君的嫂子,這事還能有假!」

  「唉,慶典快到了,這京城怎麼就越發不安定了!」

  聽了幾句,估計她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顧雲正準備專心挑選禮物,卻聽見那紫衣婦人用一種驚恐的聲音急道:「我聽說啊,那個兇手估計是個外族人,他的頭髮,是白色的!」

  「白色的頭髮?一聽就怪嚇人的!」

  白髮?顧雲握著簪子的手一頓,不知怎麼,她的腦中忽然劃過一抹漠然的孤影與耀眼的銀絲。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很可笑,敖天那樣的人,就算會殺人也不會做這種事情,那雙冷傲孤高的眼根本就不會把什麼女人放在眼裡吧。

  「姑娘,您到底要挑哪一件啊?」顧雲暗自思索著,一道清亮的女聲有些不客氣地在耳邊響起。

  顧雲回過神來,就看見一個如蓮花般清雅的絕色美女站在她面前,素淨的臉上一雙明眸顧盼生輝,溫柔中帶著疏離之氣。

  「芙兒,不得無禮。」女子輕聲呵斥身後的年輕女孩兒。女孩子撇撇嘴,沒敢再說話。

  夥計也看到她們這邊的小衝突,連忙迎上來,笑道:「玉小姐,這些東西是這位位姑娘先選的,不然小的再給您找其他飾品,店裡剛好到了一批新貨!」

  顧雲這才回過神兒來,看看托盤中被自己翻得亂七八糟的玉飾,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沒關係,我確實不知道選哪一個,姑娘你有喜歡的就拿吧。」

  女子並沒有就拿,而是淡淡地笑道:「姑娘是要選禮物送人吧。」為自己選的東西只要心儀就好,無須這麼費心,看她毫無頭緒的樣子,估計是給人送禮吧。

  顧雲點頭,「嗯。婚宴賀禮。」這女子倒是有些觀察力。

  女子看了一眼托盤裡的東西,說道:「婚宴可送如意、琉璃為賀,若是親人或密友,也可送玉梳、金簪為賀。」

  玉梳?顧雲覺得這個不錯,晴和她一樣,少用飾品,玉梳既實用也好看。顧雲拿出托盤上一把晶瑩剔透的白玉梳子,笑道:「多謝小姐指點,我要一把玉梳吧。」

  女子身後的小姑娘笑了起來,喃喃地說道:「哪有人送一把的,只有親人間的互贈才送一把呢,賀禮應該送一對!」雖然她故意壓低聲音,但眾人依舊聽得清楚。

  「芙兒!」女子瞪了她一眼,才對著顧雲抱歉地說道,「家教不嚴,姑娘別放在心上。」所謂美人就應當如是吧,就連瞪人也美不勝收,顧雲不在意地回道:「沒關係。」

  找出托盤上的另一個玉梳,顧雲遞給身旁的夥計,說道:「幫我把這一對兒包起來吧。」

  「是。」夥計拿著玉梳退了出去。

  這時,女子才從托盤中拿出一塊翡翠雕花掛件,上面雕的是一朵半開的蓮花,這應該是她剛才看中的東西吧。

  好有風度的女子,顧雲輕笑問道:「還沒請教,小姐芳名?」這女子不僅長得美,身上清冽又溫柔的氣質也讓人很是舒服,顧雲不禁想要知道她的名字。

  女子緩緩抬頭,低聲回道:「玉菡萏。」

  玉菡萏?顧雲輕輕佻眉,笑道:「好雅的名字,我叫青末。」

  女子友好地點了點頭,「青姑娘。」

  這時,夥計也將包好的錦盒拿了過來,說道:「姑娘,已經給您包好了,一共一百八十兩銀子。」

  「哦。」顧雲拿出今早上出門的時候,夙羽讓明叔拿給她的一袋銀子。雖然來了幾個月了,但她也只會認銅錢和銀票,還是不太能從銀子的大小分出是多少兩。將錢袋交給夥計,顧雲問道:「這些夠了嗎?」

  夥計點了點頭,有些尷尬的回道:「還差三十兩。」

  顧雲皺眉,臉上倒沒有太多不好意思的表情,想了想,回道:「我今天只帶了這些,要不……你先給我留著吧,我明天拿錢來取。」

  夥計有些為難的回道:「我們店裡沒有留貨規矩,玉梳只此一對兒,就怕明天姑娘來的時候,已經賣出去了。」

  顧雲莞爾一笑,頗為灑脫的回道:「那也沒辦法了,我現在錢不夠,你也不留,明天若是沒了,就沒了吧。」

  說完,顧雲收起錢袋,準備離開,剛才的那位女子忽然柔聲說道:「其實小姐可以給他們付些定金,然後讓他們給您送到府上去,到時您再結錢給夥計就行了。」

  顧雲眼前一亮,看向夥計,問道:「可以這樣嗎?」

  夥計點頭回道:「可以。」

  顧雲鬆了一口氣,笑道:「那好,你把東西送到將軍府吧。」

  顧雲說出「將軍府」的時候,夥計渾身一震,女子也微微愣了一下。

  「可是鎮國將軍府?」夥計小心的問道。

  顧雲想了想,回道:「是吧,就是夙凌那個將軍府。」

  她竟然直呼夙將軍名諱,必是將軍至親的人,當聽到顧雲問定金要付多少的時候,夥計連忙回道:「二十兩就可以了。」

  顧雲打開錢袋,掏出一張寫著二十兩的銀票遞給夥計,夥計接過銀票連忙回道:「下午一定給小姐送到。」

  顧雲點頭回道:「謝謝。」

  夥計又再躬身回道:「不敢。」

  看向靜靜立在一旁就已經是風景的女子,顧雲笑道:「也謝謝你,玉小姐。」

  女子微微點頭,淡笑回道:「您客氣了。」

  她的語氣明顯比剛才疏離,顧雲雖不明白為什麼,卻也看出人家似乎不願再與她多說,顧雲爽利的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人已經走出了房間。

  待那道墨黑的身影消失在「金玉良緣」店外,小丫鬟才訕訕開口,「小姐,鎮國將軍府不是沒女人嗎?不過話又說回來,看她那身打扮,確實不像女人,難怪能在鎮國將軍府待下去。」

  女子失笑低罵道:「你這張嘴啊!總有一天要把人家都得罪光了!」

  小丫頭聳聳肩,一副不怕的樣子。

  黑色勁裝,青絲高束,笑容隨性,動作瀟灑,這樣的女子,連她都忍不住靠近,不是嗎?玉菡萏看著那早已無人的方向,暗自猜測,她……到底是將軍府的什麼人呢?是他的什麼人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7 05:33 PM

第五十一章 誰要你還錢?

  鎮國將軍府外,常年有精兵守護,撲通百姓莫說靠近,就是經過其門前,都不敢大聲喧嘩。誰都知道,將軍府內沒有女眷,平日裡三位將軍更是不好各種玩物,金玉良緣店的夥計幾乎進過京城所有達官貴人、皇親國戚的府上,卻獨獨未曾去過將軍府。

  兩名夥計對看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才拿著錦盒,走進威嚴的府門,才剛走到大門前,立刻被守將呵斥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兩人趕緊停下腳步,其中一人舉起錦盒,恭敬的回道:「小的是金玉良緣店裡的夥計,這是將軍府上的小姐讓我們送來的。」

  「小姐?」守將遲疑了一會兒,一時沒反應過來。

  身邊的一名小將低聲說道:「是不是青姑娘?要不進去問問明叔?」今兒一早,青姑娘就出門了,估計是她買的吧,不然將軍府也沒其他女人了!

  「嗯。」守將點點頭,對著兩名夥計說道,「你們先住在府外等著。」

  「是。」兩人立刻躬身退到門外。就在此時,一抹高大的身影正往大門行來,差點就和後退的他們逮個正著,好在來人敏捷的閃過身子,才沒撞上。

  小將看清來人,立刻正襟肅立,急道:「將軍!」兩名夥計一看是將軍,連忙低下頭,連夙凌的臉都沒敢看。

  夙凌皺眉,問道:「他們是什麼人?」

  夙凌面色不悅,小將立刻如實匯報,「稟將軍,他們是金玉良緣的夥計,說府上有人定了東西,可能是青姑娘定的。」

  青末買的東西?夙凌本來已經跨入門內的腳一頓,轉而看向夥計問道:「什麼東西?」

  微冷的聲音低沉而清晰,算不得眼裡卻讓人不由得心驚。夥計嚥了嚥口水,才恭敬的回道:「一對白玉梳子,小姐說是婚宴賀禮用的。」

  婚宴?夙凌此時才想起她姐姐的婚禮就在幾天後,難怪她要出門買東西了,他伸出手,說道:「拿來吧。」

  「是。」夥計將錦盒小心的遞到夙凌面前。夙凌打開盒子看了一眼,裡邊是一對兒晶瑩剔透的白玉梳,手掌大小的玉梳在紅色錦盒的映襯下,更加透白瑩潤。合上錦盒,夙凌沒問價錢,對著小將隨口說道:「你帶他們到賬房支銀子吧。」

  「是。」小將領著兩人往側門走去,夙凌忽然又說到:「等等。她,還看中什麼了?」

  夥計思索了一會兒,才低聲回道:「小姐當時還拿著一支翡翠步搖看了很久。」

  「待會兒把那步搖也一併送過來。」說完,夙凌拿著錦盒大步跨入將軍府內。

  「是。」夥計暗暗舒了一口氣。好在他平日就有點眼力見兒,沒得罪那位看起來樸素到家的姑娘。

  ***

  在外吃了個午餐,慢慢晃回來才到下午,撐著腮幫無聊的趴在圓桌上,顧雲自嘲,這千金小姐真不是她這種勞碌命的人做得來的。以前忙案子的時候,一晃一天就過去了,總恨不得一天能有四十八個小時,現在倒成了度日如年了!正在胡思亂想時,明叔又端著一個托盤進了院內,遠遠的就說道:「姑娘,您定的東西送來了。」

  「好。」顧雲懶懶的回道。

  待明叔將托盤放在她面前時,顧雲發現除了一個正方形的紅色錦盒外,還有一個細長的淺綠色盒子,裝飾得頗為素雅。顧雲打開盒子一看,裡邊躺著一支青玉翡翠打造的頭簪,長長的流蘇般的吊飾很美,隨著輕輕的晃動會發出輕吟般的聲響,做工精緻脫俗,整支簪看起來美輪美奐。

  將簪子小心的放回盒中,顧雲笑道:「我只要了梳子,頭簪不是我的。」簪子很美,也有些眼熟,不過確實不是她買的。此時,顧雲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在聽兩個婦人八卦的時候手裡拿著的就是這支髮簪。

  明叔為難的回道:「這是將軍吩咐老奴拿過來的,其他的老奴不知。」

  顧雲揮揮手,沒再堅持,「你去忙你的吧,我待會兒自己去找他。」夙凌那種臭脾氣,她還是自己過去和他說好了,何必讓老人家難做。

  「是。」明叔鬆了一口氣,退了出去。

  顧雲盯著桌上精美的兩個禮盒,陷入了沉思之中,幾個月來,她都沒買過什麼東西,基本不怎麼花錢,忙練兵忙案子,把錢這事給忘了。黃金八卦盤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到,一時半會兒她是回不去了,總不能一直這樣用夙家的錢啊,她現在要認真思考一下賺錢的問題了。

  ***

  書房。

  慶典將至,大量的國外使節、貴族商賈前來祝賀,京城之內,要確保安全,少不得而安排巡衛,要顯示國泰民安,街上又不能到處都是士兵,兵力的調配成了令人頭疼的大問題。夙凌看著手中皇城兵力部署圖,暗暗尋思著對策,這時,一串輕快的腳步聲踏入了書房內。

  夙凌抬頭,素白的紙出現在他眼前。接過來一看,夙凌寒眸倏地一暗,瞪著書桌前一臉理所當然的顧雲,冷聲問道:「這是什麼?」

  「欠條。」顧雲無比認真的回道:「我聽說是你幫我付了玉梳的尾款,這裡是一百六十兩的欠條,白天的時候我還在夙羽那兒拿了一百五十兩,我現在把欠條給他送過去,等我有錢了就還給你們,不過可能沒這麼快,利息就按照錢莊的利息算吧。」

  「誰讓你打欠條的?」夙凌本來就已經被兵力部署圖搞得煩躁的心情此刻更加鬱結,語氣不免暴躁了一些。

  顧雲莫名其妙,也不耐煩的回道:「我沒錢就只能打欠條啊,如果你不同意,那我找夙羽借了錢先還你,我再還給他也行。」說完她轉身就要出去找夙羽。

  「站住。」聽她說要去找夙羽借錢還給他,夙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將欠條推到案桌前,冷冷的說道,「拿去。」

  「等我從夙羽那兒借到錢還你的時候再拿。」一手交錢一手換欠條,最公平不過。

  顧雲眼中的公平著實惹怒了夙凌,「青末!你現在住在將軍府裡,就是將軍府的人,用將軍府的錢理所當然,不需要打借條,明白了嗎?」

  在情事方面異常遲鈍的顧雲自然沒聽出夙凌的言下之意,自顧自的堅持道:「我在這兒白吃白住已經很不好意思了,錢絕對不能白拿過你的,欠條你先收著,我一定會還的。」

  該死!一向桀驁的男子也被顧雲的執拗氣得大吼起來,「我說了不要你還!」她的腦子裡都裝著什麼東西,就不能普通女子一般過日子!用他的銀子有那麼難受嗎?

  他吼什麼?顧雲茫然,欠債還錢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深知兩人都是火爆的脾氣,顧雲懶得和他繼續爭執,無所謂的回道:「欠條我放這兒了,你看不順眼撕了也沒關係。至於錢,要不要是你的事情,還不還是我的事情。」

  顧雲還沒來得及轉身,夙凌已經再次吼道:「站住!」

  顧雲暗罵一聲,這男人怎麼這麼婆婆媽媽!冷冷的等著夙凌,本來打算他再說欠條的事情,她就要發飆了,誰知夙凌忽然問道:「你買玉梳可是為了祝賀青靈和樓夕顏的大婚?」

  顧雲一愣,點頭回道:「是。」

  夙凌忽然低下頭,翻著手中的圖紙,淡淡的開口說道:「我剛好沒有買禮物,也不知道挑什麼送他們,慶典的事情又讓我忙得不可開交,玉梳就當做我們選的禮物吧,欠條你拿走吧。」

  「我……」我們選的禮物?顧雲怎麼聽都覺得有些怪異,但是具體怎麼怪又說不上來。她才剛開口,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夙凌抬起頭,直直的盯著她,皺眉說道:「你不會這麼小氣吧!我一個大男人,實在不知道送什麼給他們祝賀。」

  以前朋友結婚,也有合夥買禮物的事情,一起送,也沒什麼吧。顧雲想了先個,最後還是點頭回道:「那好吧,就算你一分兒好了。」

  夙凌暗暗歎氣,這女子真難搞,硬的肯定不行,他只有來軟的了,只要她不要老根他提欠條就行,兵不厭詐嘛。

  「對了。」顧雲想到來這兒的第二件事,從袖子裡掏出淺綠色的盒子,輕輕的放在夙凌的案桌上,笑道,「這個不是我的東西,還給你。」

  夙凌輕咳一聲,有些不自在的冷聲回道:「它是你的。」

  顧雲疑惑的看向夙凌,夙凌低頭繼續看著手中的圖紙,酷酷的回道:「我送給你的。」

  顧雲靈眸微揚,笑道:「為什麼無緣無故送我東西?」

  將盒子推到顧雲面前,夙凌故作平靜的回道:「這次剿山賊,多虧了你的計策,這支不要是我送你的謝禮,這樣可以收下了吧?」

  原來如此,顧雲大方的笑道:「『謝謝』我收下了,禮物就不用了,反正我也用不上。」這麼漂亮的飾品,送她浪費了,顧雲將盒子輕推了回去。

  天知道他是第一次送東西的女人,她居然不要!他是發了瘋才會想送東西給這種不懂欣賞的女人!或許是惱羞成怒,夙凌寒眸瞪著顧雲,冰冷的聲音惡狠狠的說道:「送給你就是你的!不喜歡你就扔掉!」

  他嘴上這麼說,臉上卻是一副「你敢扔掉試試看」的表情,顧雲失笑,這個男人是在送禮物嗎?確定不是在威脅?抓起桌上的盒子,難得看到他這麼彆扭的樣子,顧雲忍不住逗他道:「好,我拿出去扔了。」

  果然,凌厲的眼刀幾乎將她射死!顧雲好笑的出了書房。

  看著院外那道清瘦的身影最後還是將盒子收入袖中,夙凌緊繃的唇角終於輕輕的揚起,可惜,下一刻顧雲忽然回過身,對著他大聲說道:「對了,九十兩的欠條我晚點再拿過來給你。」

  夙凌的嘴角瞬間凍僵!該死,這個女人居然還要說欠條的事情!

  ***

  花廳。

  「拿走拿走,一點銀子還犯得著寫欠條?我不要。」

  夙羽把她的欠條丟得遠遠的,活像那是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一樣。顧雲哭笑不得,調侃道:「你們兄弟一向這麼大方嗎?到現在還沒有家徒四壁,還真是老天保佑。」

  夙羽瞪了她一眼,她以為將軍府的銀子這麼好花!要不是花錢的人是她,他會這麼大方?好心當成驢肝肺!

  夙羽不收,顧雲也不去撿,任由欠條掉在腳邊,淡淡的笑道:「收不收隨便你,反正我自己記得就行。」她算總結出來了,對付夙家的男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用和他們講道理,堅持自己就可以了!

  顧雲一臉堅持,夙羽忍不住低罵道:「你彆扭什麼?將軍府的錢想用直接去賬房支取就行了,你現在不是沒事找事嘛!」

  顧雲不理他,自顧自的問著,「在你們穹岳,女人一般怎麼才能賺到錢?」說實話,這個時代女人能幹嘛她還真的不清楚.

  「你這人怎麼這麼倔,聽不懂我的話啊!」夙羽也擰起來,頭別過一邊,不再和她說話。

  輕輕勾起唇角,顧雲故意歎了口氣,回道:「你不說就算了,改天我問問樓夕顏。」

  「你問他做什麼?!」夙羽氣急敗壞,她要是真問樓夕顏,讓人以為他們將軍府連個女人都養不起,那不讓人笑死!

  知道這個女人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格,夙羽只能敷衍的回道:「女人賺錢無外乎就是給別人做丫鬟、老媽子賺點月錢,或者賣點刺繡手工什麼的,這些都不適合你做。」

  顧雲眉頭越皺越緊,搖頭歎道:「看來我確實不太適合做女人幹的事情。」

  「就是嘛!」夙羽終於鬆了一口氣,喝了一口茶順順氣。此時,耳邊涼涼的響起一道興奮的低語,「我應該找些男人幹的活試試。」

  「噗——」一口茶噴了出來,夙羽被嗆得咳個半死,顧雲也不理他,在一旁悠閒的笑道:「賞金獵人這活貌似不錯,蠻賺錢的樣子,也適合我。」她記得那個叫夜魅的女子就是賞金獵人,排名還不低。她可以試試,只不過刑偵破案是她的強項,追擊犯人就弱了一些,先試試看吧!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夙羽哭喪著臉,哀歎道:「適合個屁!姑奶奶,你就別折騰了!」

  看他狼狽的樣子,顧雲大笑起來。

  花廳裡笑語不斷,花廳外,正要進去的人停下了腳步,幽深的鷹眸微斂,臉上儘是無奈,她怎麼可能不折騰?!夙凌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好吧,既然她這麼想賺錢,他得想想,找些什麼事情給她做。

  總之,絕對不能讓她去做什麼賞金獵人!



第五十二章 安排工作

  倚天苑。

  或許是很久沒人居住,或許是庭院裡本來就沒有設置桌椅,偌大的庭院中,綠草如茵,卻連一個坐的地方都沒有。月色下,一身黑衣的女子席地而坐,手中拿著一柄瑩白長劍,腳邊丟著一堆……冰?

  「冰煉,給我安分點。不需再釋放冷氣了!這已經是第三塊冰凍的毛巾了,你再這樣,以後我都不給你擦了!」手裡拿著最後一塊濕軟的布,顧雲狠狠的恐嚇著,雖然對象是一把劍。

  月光下,瑩白的長劍微閃了一下,無比委屈的收斂著自身的寒氣,顧雲拿起濕布,試探性的擦了一下,濕布上的水仍是結成了薄冰,好在沒有再直接被凍成冰塊,顧雲滿意的拿著濕布輕輕給它擦拭劍身。

  站來門外的冷傲男子看著這一幕,臉上也憋不住笑意,她居然叫冰煉不要釋放寒氣,它本身就是由千年寒玉輔以天蠶雪絲鍛造而成,怎麼可以沒有寒氣!再則這麼多年來,他也沒聽說過有人給冰煉洗澡的!

  夙凌緩步走進院內,月光將他高大的身影拉得很長,顧雲抬頭看了他一眼,他眼中看見明顯的笑意,她也不以為意,自然地笑道:「坐啊。」

  夙凌環顧了一眼四周,除了地上,他也沒什麼可以坐的地方,沒說什麼,夙凌也如她般,在草地上瀟灑落座。

  顧雲將擦拭乾淨的冰煉收入劍鞘之中,對著夙凌說道:「你等一下。」說完,她起身進了屋內,不一會兒,手中拿著一張紙回到夙凌面前,「給。」

  掃了一眼紙上的內容,不出意外的,是一張欠條。夙凌這次沒有拒收,他將紙條接過,放人袖中,認真地說道:「我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夙凌這麼爽快地接下欠條,顧雲還有些不習慣,聽出他語氣中的嚴肅,顧雲好奇地問道:「什麼事?」

  「夙家軍在兩軍對陣的戰場上素來勇猛,但是這次剿山賊讓我發現,夙家軍的訓練可能有些單一,作戰的形式也受到局限,所以我希望能增加他們的訓練項目,以期在面對不同環境、不同敵人的時候也能發揮將士最大的攻擊力。」夙凌想了很久,若是隨便找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給她做,她一定不會理會。剿匪時,他就已經看出青末對軍事上的事情很有興趣,也有些能力,若是讓她監管練兵,她應該會答應。

  顧雲自然不知道夙凌只不過是想給她找點事做,才與她討論軍事,還非常認真地給他提建議,「其實,你帶領夙家軍也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了,南征北戰過無數次,兩軍對陣仍是打仗的主要模式。數十萬夙家軍,如果每一個將士都要做特別訓練的話,會耗費大量軍需。你可以挑選三萬精兵,增加他們的訓練項目,讓他們在面對各種環境和敵人的時候能夠從容應對,他們可以與大軍一起作戰,也可以獨立執行各種突襲、圍剿任務。」

  顧雲說完,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遲疑。夙凌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主動問道:「你繼續說。」

  久久,顧雲才低聲說道:「像夙家軍這樣的隊伍,很有必要組建一支特種部隊來執行特別任務。這支隊伍中的每一個人,都必須是精銳單兵,能夠獨立完成襲擾破壞、敵後偵察、竊取情報,甚至是格鬥暗殺的特別任務,他們的裝備必須是最精良的,能力必須是最突出的。最重要的是,他們不屬於夙家軍中任何一個營隊,能命令他們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你。」

  夙凌心下猛的一怔!黑眸微瞇,看向顧雲素淨的臉,她清亮的眼眸中儘是坦蕩與清明之色。迎視著夙凌幽深複雜的眼,顧雲忽然有些明白他眼中的警覺所為哪般,於是微微搖頭,坦然笑道:「你沒必要這麼緊張,我又沒叫你謀反,再說,要謀反的話,一支特種部隊可不夠。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士兵和刀劍是一樣的,都是武器,武器沒有忠奸好壞之分,主要是看用他們的人。組建特種部隊只是我個人的意見,可不可行你可以慢慢考慮。」

  顧雲無所謂地聳聳肩,她只不過是給他提個建議而已,聽不聽在他。

  起身將幾坨結成冰塊的布團撿起來,放進旁邊的木桶裡,顧雲哀歎,她一向都很愛惜武器,以前也非常用心地保養槍支,現在看來,這對冰煉並不太適用。

  顧雲自顧自地忙著手上的事情,卻沒有注意到,那雙鷹眸一直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

  「我覺得你說得很好,這也正是我要和你談的事情。」或許他一開始只是想找些事情給她忙,然而現在他改變主意了。

  好不容易把東西都收拾好,夙凌低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顧雲緩緩轉過身,有些不相信地問道:「你想我幫你訓?」她不是不信任自己的能力,而是不相信,夙凌會叫她去訓這樣一支特殊的部隊。

  夙凌大方地點頭,回道:「需要用到這支隊伍的時候,一定是遇上了最凶險的情況,我需要一個有能力又值得信任的人來訓練他們。」

  有能力又值得信任的人?他說的是她?顧雲越聽越覺得頭皮發麻,但是在他的臉上,又沒看出什麼奇怪的地方來。顧雲默不作聲。夙凌直接問道:「我給你三百兩月俸。你滿意嗎?」

  顧雲雖然不知道三百兩是什麼概念,但是她知道,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隱隱地,她已經猜出夙凌今晚此行的目的了,於是心中冷哼一聲,不動聲色道:「韓束的月俸是多少?」

  她問這個做什麼?夙凌遲疑了一會兒,在顧雲冷眸直視下,最後還是回道:兩百兩。」難道她還是看出了他的用意?

  就在夙凌擔心性格倔強的她會拒絕時,顧雲爽快地回道:「剛開始與你的軍隊磨合,就當是試用期,我領和韓束一樣的月俸就行,等到出成績了,我會要求加薪的。」

  她不會和錢過不去,何況她拿的是與自己付出相對等的收益。夙凌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對她來說並不重要,拿了他的錢,她自然會讓他看到這筆錢的價值,而她還真的蠻懷念操練冷蕭他們的日子,或許有他們陪伴,在這裡的每一天夜會變得好過一些!

  她答應了,夙凌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於是回道:「夙任三天之後抵達京城,到時你可以在夙家軍的京城常駐軍隊裡挑選你需要的將士。」他現在對她所謂的特種部隊也有了一些期待,他還記得,那個叫冷蕭的優秀男子,寧願放棄進入伏虎營的機會,也要跟往她身邊,或許她真的值得吧。

  「特種部隊貴精不貴多,我只要最優秀的一百人。」以一敵千,這是她曾對韓束說過的目標,她,會實現的。

  「好。」既然交給她訓,夙凌也就沒打算干涉她。月色下,一高一矮兩個纖長的影子比肩而立。她本就嬌美的臉龐越發的柔和,纖長的睫毛如一道彎月,而那雙晶亮的眼眸還是如常的清朗而堅持,原來女子的眼眸可以如此美麗。

  夙凌幽深的黑眸緊緊地盯著她看,顧雲忽然有些不自在起來,尷尬地問道:「還有事?」

  「沒有。」冷冷地留下一句話,夙凌轉身出了倚天苑。看著那道高大的身影匆匆離開,顧雲莫名,他瞪她幹嗎?

  ***

  月夜朦朧,一座精緻的小廂房裡,點著一盞柔和的油燈,小小的嬰兒床前,秀麗端莊的夫人滿含柔情地看著小床上的嬰孩兒,臉上儘是慈愛之色。嬰孩兒粉嫩的小臉紅撲撲的,在婦人的溫柔輕哄下,安然地進入了夢鄉。站在夫人身後的丫鬟低聲勸道:「夫人,都過了子時了,小少爺睡下了,您也早點歇著吧,奴婢會好好照看小少爺的。」

  婦人秀眉微顰,眼睛始終離不開搖籃裡的小生命,久久,才戀戀不捨地放下心頭寶貝,不放心地吩咐道:「嗯,你一定要小心照顧,有什麼事立刻叫我。」這可是她和老爺好不容易才盼來的孩子,是他們的命根子。

  「是。」丫鬟連連點頭。

  纖手輕輕拉高小被子,幫他蓋好,婦人才不捨地起身。剛走到屏風處,只聽見緊閉的窗欞忽然被一道勁風吹開,彭的一聲砸在牆上,一抹暗黑的身影以一種無比鬼魅的方式忽然出現在房中。月色下,頎長的身影悄然無聲地站在嬰兒床前,黑衣銀髮。他的出現,猶如死神般陰冷。背對著月光看不見長相,卻能感受到冷酷的氣息撲面而來,婦人驚慌地問道:「你……你是什麼人?」

  男子沒有說話,利落地抱起床上的嬰孩兒。嬰孩兒因為剛才的異響與忽來的觸碰,不安地動起來。婦人更加驚慌,一邊衝上前去,一邊急吼道:「你要幹什麼,放下我兒子!」

  男子漠然轉身,那耀眼的銀絲在月色下劃出一道銀光,暗黑的身影也朝著窗外而去。

  「站住,把兒子還給我!」母親保護子女的天性讓一向柔弱的女子快速地衝到窗前,幾乎就要抓住男子的衣襟了,男子眼中閃過一抹寒光,毫不留情地一揮手,婦人的身影立刻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狠狠地撞在不遠處的屏風之上。

  「啊!」婦人額頭正好撞在屏風稜角之上,鮮血汩汩地流淌了下來。鮮血嚇醒了已經傻了的丫鬟,她趕緊上前一步,扶起半趴在地上的夫人,急道:「夫人!您沒事吧?」

  兩人抱坐在地上,暗黑的身影也迅速消失在夜色中。一番變故,讓懷裡的孩子受了驚嚇,他哇哇地大哭了起來,哭聲越來越遠,卻狠狠地撕扯著母親的心。夫人根本感覺不到額頭的疼痛,她的心在這一刻已經被撕成碎片,口中不斷地哭喊道:「我的兒子!我的兒子……」

  丫鬟一邊扶著摔倒在地的婦人,一邊慌亂地尖叫道:「來人!快來人啊!少爺出事了!」

  尖細的叫嚷很快引來了一群家丁,不一會兒,一個五十開外的中年男子也匆匆趕來,才進入屋內,就被一室的狼藉與血污搞得措手不及,他扶起哭得傷心欲絕的婦人,急道:「這是怎麼回事?」

  低沉的男聲終於讓婦人恢復了一點神志,她緊緊地抓著他的手,歇斯底里地哭喊道:「老爺……老爺快救救我們的兒子,他被一個銀頭髮的男人搶走了!救他!救他!」

  一聽銀髮,中年男子扶著婦人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銀髮男子!又是銀髮男子嗎?想起近日來發生的事情,中年男子面如死灰。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7 08:54 PM

第五十三章 再起波瀾

  接下訓練特種部隊的任務之後,顧雲就沒再閒下來,這幾天都是做訓練計劃,同時也加緊繪製武器及訓練用具的圖樣,好方便夙凌命人準備,她之所以只要一百人,就是為了保證每一個人都能得到最好的訓練,擁有最精良的武器。

  顧雲埋頭思索著還需要增加哪些更高強度的訓練,門外響起明叔的聲音,「姑娘。」

  沒有抬頭,顧雲隨口問道:「什麼事?」

  明叔沒有走進屋內,在外恭敬地同道:「明日便是樓相婚禮,相府派人來說,為了明天的迎親,青靈姑娘已經搬到皓月驛站去住了,您明天早上直接到驛站就能見到她。」

  明天就是婚禮了嗎?只顧著訓練計劃,她差點忘了時間,顧雲拍拍額頭,笑歎道:「我知道了。」她伸了伸腰,才發現已經到了日落時分,手上的訓練計劃也做得差不多了,於是問道.「夙任回來了嗎?」

  「昨天夜裡已經回了。」

  回來就好,讓將士們修整幾天,她就可以挑選士兵了,顧雲再次埋頭於訓練計劃之中,淡淡地回道:「您忙去吧。」

  「是。」明叔轉身就要退出去,顧雲像是想到了什麼,抬起頭急道:「等等。明叔,麻煩你給我找一件女裝,不要太華麗誇張的。明天早點送過來.」差點忘了,明天是晴的婚禮,她總不能還穿著一身黑衣前去道賀吧!

  「是。」明叔莞爾一笑,難為她還記得這點,看來姑娘很在乎那位姐姐吧。

  天才剛剛亮,顧雲晨跑完正吊在樹上做引體向上,這是她每天都會堅持的運動,也是她多年的習慣。院外響起叩門聲,顧雲猜測應該是明叔給她送衣服來了,朗聲說道:「進來吧。」

  門輕輕打開,確實是明叔,手裡還端著一個大大的托盤,上面放著五顏六色的衣裙。進入院內,明叔看了一眼還吊在樹上的黑影,見怪不怪地將衣裙拿進屋內,才走出來說道:「姑娘,老奴給您準備了幾件女裝,還有一些飾品,您自己挑選喜歡的吧。」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

  做夠今天的量,顧雲一鬆手,輕巧地瀟灑落地。剛才只顧著運動,沒注意到院門處還站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一身布衣,看著很是清爽可人,靈動的大眼睛瞪得圓圓的,直盯著她看,眼中儘是驚訝與好奇。

  顧雲失笑,在將軍府待久了,她都不習慣看見女人了。這孩子根本就是把情緒直接放在臉上,顧雲倒覺得她很是坦率可愛,笑道:「她是?」

  明叔對女孩招招手,示意她進來,待女孩走到顧雲面前,乖巧地行禮請安之後,明叔才解釋道:「她是老奴的侄女,手巧,讓她給您梳洗打扮,您就能快點出門,老奴自作主張,還請姑娘見諒。」

  是啊!她只想到衣服,沒想到還有髮型的問題,總不能穿著一襲長裙,再配個馬尾吧。自己想想就覺得很好笑,於是感激地回道:「明叔,您想得真是周到,多謝了。」

  明叔輕輕搖頭,溫和地笑道:「不敢,老奴先告退了。」青姑娘脾性好,人品也好,若是真能成為將軍府的女主人,倒真是將軍和夙家的福氣。

  明叔退了出去,顧雲走向屋內,對著還呆愣在院內的女孩兒說道:「進來吧。」

  女孩兒怯怯地進入屋內,顧雲滿頭滿臉的汗,正準備走到水盆旁邊洗一把臉,小女孩兒卻是快她一步走了過去,把毛巾打濕擰乾,遞到顧雲面前。

  顧雲微愣,不管是在家還是到了將軍府,她活著的二十多年來,一向都是自力更生的,忽然有人這麼細緻地照顧,她有些不習慣。

  彆扭地接過毛巾,顧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微低著頭,聲音細得像螞蟻,「茉莉。」

  「嗯,很清新的名字。」蠻適合她的,顧雲不太懂得怎麼和這種太過羞澀的女孩子相處,乾脆走到托盤之前,拿起衣服在身上比劃。明叔給她挑的衣服都已經是比較素雅的淺色系了,顧雲隨手挑了一件適合婚禮穿的淡紫色衣裙,對著身後的小女孩兒說道:「我想穿這套,你給我梳一個最簡單的髮型配它就可以了。」

  「是。」女孩兒看了一眼顧雲手上的衣飾,大概知道要梳怎樣的髮型了,但是姑娘說要簡單的,女孩兒不太能確定,支吾地問道,「那我給姑娘梳一個落霞髻,或者……流雲髻。」

  顧雲完全聽不懂,只強調一點,「隨便,總之簡單點。」

  「是。」不敢再問,女孩思索了好—會兒之後,才動手給顧雲梳理頭髮。

  半小時之後——

  顧雲已經有些不耐煩了,終於,女孩兒低吟的聲音笑道:「好了,姑娘看看可滿意。」

  總算弄好了!顧雲隨便掃了一眼銅鏡中的自己,簡單的髮髻盤在腦後,細心編織的辮子交錯其中,看起來很有層次又不顯得繁複,顧雲很滿意,正準備起身換衣服,女孩兒端來一盒純金打造的華麗髮飾,問道:「小姐想用哪個髮飾?」

  顧雲只覺得明晃晃的眼發暈,黃金髮飾雖美,但是配上她簡約的髮型很是不搭,也顯得俗氣。推開托盤,顧雲笑道:「不用了,就這樣吧。」

  女孩兒一臉為難地說道:「不行啊,哪有人梳了髮髻不戴簪子的!」不行嗎?顧雲真的不懂還有這種說法.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

  看得出,姑娘心中一定不喜歡這些刺眼的金飾,小姑娘拿起放在銅鏡旁的翡翠步搖,建議道:「那就戴這個吧。」姑娘把它放在銅鏡邊,必是心愛之物。

  顧雲掃了一眼步搖,相比較起來,還是選它吧,顧雲沒有意見地回道:「就它吧。」

  太陽已經高高昇起了,再不出門就來不及了,將步搖隨便往頭上一插,在茉莉的幫助下換上長裙,臉上脂粉末施,顧雲急匆匆地朝著府外走去。

  長裙真不是人穿的!顧雲心裡咒罵著,在第二十次踩到裙角的時候,顧雲終於走到了將軍府門前。

  明叔似乎早就已經等在那裡,看見她走過來,連忙迎了上去,滿意地看著顧雲一身秀麗的裝扮,笑道:「姑娘,馬車準備好了。」

  顧雲點點頭,她這身行頭,想騎馬也難了!

  黑著一張臉,顧雲才剛跨出院外,一道驚訝的男聲低叫道:「哇!你今天……像個女人了!」

  今天的她,一襲淡紫羅裙,將她嬌小柔美的身形襯托得越發纖瘦,配上明麗嬌美的樣貌,更顯得我見猶憐。其實夙羽是想說,你今天……很美,但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好意思說出來,衝口而出的就是那樣一句話,心下有些懊惱,卻見顧雲只是白了他一眼,並沒有生氣。

  夙羽這張嘴要是能說出什麼好話來才是怪事呢!顧雲懶得理他,朝著馬車走去,忽然,一道熾烈得讓人不能忽視的視線直直地落在她身上,顧雲皺眉,抬眼看去,純黑色的駿馬旁邊,站著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

  是他?在將軍府前看見他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是在那雙鷹眸逼視下,顧雲卻沒來由的一陣緊張。

  在這一刻,心臟怦怦亂跳的,自然不止夙羽一人,與那雙清亮的眼眸對視,夙凌竟是再也移不開眼。她確是個奇特的女子,能將柔美與犀利糅合在一起,就像現在,雖然身著嬌俏的女裝,但是那明晰的眼神兒、冷傲的氣質依舊不減,飄逸出塵之中隱隱透著傲視群芳的魄力。看清顧雲髻上只插著著一隻簪,正是他送給她的翡翠步搖時,夙凌心中更是揚起一抹久久不能散去的漣漪。

  穿著這身衣服,被他幽深的眸緊緊地盯著,顧雲的手心居然都微微冒汗,只覺得既尷尬又彆扭。

  好在夙凌什麼也沒說,一會兒之後,他利落地上了馬背,策馬而去。

  他離開後,那種侷促不安的感覺瞬間就消失了,顧雲暗暗舒了一口氣,看向夙羽,好奇地問道:「他這麼急著去哪兒?」

  夙羽的臉色不太好,沉聲回道:「皇上下旨,急召大哥入宮。」不知道怎的,看大哥緊緊地盯著她不放的樣子,他的心就莫名的煩躁起來。

  「出了什麼事嗎?」

  「不知道。」夙羽冷冷地丟下一句話,轉身就進了府內。顧雲有些莫名其妙,都說女人心海底針,男人的心估計是海底沙吧。她搖搖頭,跨上了等待已久的馬車。

  果然什麼時代結婚都是累死人的事情,在驛站陪了晴一個早上,三姑六婆唧唧喳喳吵得她頭疼。好不容易等到了迎親的時候,那就更加誇張了,樓夕顏帶來了上百家丁,還有一路看熱鬧的百姓,總之入目之處全是人。好不容易花轎抬進丞相府,顧雲決定還是回去歇會兒吧,晚上過來喝杯喜酒就好,她懶得再湊這個熱鬧了!

  走回將軍府,在門口正好與夙羽迎面而過,早上他的調侃顧雲還記在心裡,本不想理他,但是夙羽看見她時一臉驚訝,「你……你怎麼回來了?」

  顧雲停下腳步,低哼道:「我不能回來嗎?」晴結婚又不是她結婚,她還不能開個小差啊!

  看她臉色不太好,夙羽皺了皺眉頭,低聲問道:「是不是丞相府出了什麼事情?」

  夙羽今天很奇怪!顧雲眼眸微瞇,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問道:「丞相府會出什麼事情?」

  連著兩個問句,讓夙羽不知道她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只能訕訕笑道:「沒,沒有啊!我就順便問問!」

  顧雲冷冷地盯著他。夙羽渾身不自在,抬腳就想出門去,一隻纖手攔住了他的去路。顧雲逼問道:「你在慌什麼?」

  「慌?我哪有慌!開玩笑!」夙羽嚥了嚥口水。他的故作鎮定還是讓顧雲看出了異常,心裡擔心卓晴會出什麼事情,顧雲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夙羽堅持地搖頭,背過身子,又朝將軍府裡走去。

  抓住夙羽的肩膀,顧雲哪裡肯放過他,厲聲叫道:「說實話!」

  夙羽挫敗地轉過身,哀歎道:「我真的不知道,今天一早大哥不是被宣入宮了嗎,剛才二哥也被火急火燎地召進宮去了。我聽說,二哥抓回來的那兩個亂賊頭目,入了京城之後,一口咬定……」

  說到這裡,夙羽停頓了一下,迎著顧雲逼問的眼,還是低聲說道:「當年與他們勾結,策劃黃金案的,正是樓相父子!」

  「什麼?!」顧雲驚得抓著夙羽的手一震,這不可能吧!不是說她多麼相信樓夕顏父子的為人,而是圍剿亂賊的時候她也在場,當時確實有跡象表明,亂賊與朝中大臣有勾結,但不應該是樓夕顏父子才對!樓穆海在圍剿亂賊這件事上,可以算功不可沒!

  思索了一會兒,顧雲問道:「他們拿出了什麼證據?」

  夙羽無奈地搖搖頭,「大哥和二哥都被召進宮了,我也不知道二哥帶回來什麼證據!」

  其實亂賊的口供並不是最重要的,樓夕顏身為一國之相,絕對不可能因為幾個小賊的口供就被打倒,最重要的是,他們拿出了什麼證據,還有,如果這是他們朝中的同黨刻意陷害,裡應外合,那樓夕顏要面臨的壓力將更大!

  放開夙羽,顧雲轉身出了將軍府。夙羽急著跟了上去,「你去哪兒?你可不能去告密啊!」

  顧雲厲眸微瞇,冷聲回道:「我自有分寸!」

  夙羽還是放心不下,跟著顧雲來到了相府。

  丞相府內,都是前來觀禮的皇親國戚、各級官員把相府擠得水洩不通。顧雲急著找卓晴休息的房間,遠遠地看見正廳處擠滿了圍觀的人,瞇眼看去,只見樓夕顏牽著卓晴一路往正廳走去。

  顧雲推開眾人,好不容易走進了正廳,就聽見禮官大聲叫道:「新人拜堂!」

  樓夕顏眼神清明,臉色卻已經有些泛紅,估計是喝了不少酒,在正廳站定,顧雲準備等他們拜了堂,再找晴說這件事情!

  「一拜天地!」禮官高亢的聲音長長地響起。兩人對著蒼天深深地鞠了一躬。

  「二拜離堂!」轉過身,兩人對著雙方家長深深鞠了一躬。

  「夫妻……」叫聲才剛起,一道更為威嚴的男聲打斷了這最後一拜。

  「聖旨到!」

  眾人回頭看去,只見夙凌與單御嵐一同前來,手中捧著明晃晃的聖旨,所有人都以為,是皇上未能親自前來,因此下旨祝賀樓相大婚,眾人紛紛讓開一條道,讓二人順利進入前廳。

  顧雲與身後的夙羽對看一眼,夙羽趕緊搖搖頭,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少安毋躁,先看看再說!」

  夙凌也看見在人群中的顧雲,顧雲冷冷地瞪著他,夙凌心下哀歎,他也不願在別人婚禮的時候來搗亂,奈何皇上……

  他和她好不容易和平相處的日子,過了今日只怕不復存在!

  樓穆海豪氣地哈哈大笑,說道:「夙將軍,單大人,還以為二位趕不上這杯喜酒了呢!」他一向是敬佩夙家軍的,這次圍剿亂賊,得以與夙家軍並肩作戰,他一直覺得十分過癮,對夙凌的印象更是好上加好。

  夙凌與單御嵐臉色都有些僵,低笑道:「老將軍客氣了!」這杯喜酒恐怕他們是喝不到了!

  輕咳一聲,單御嵐朗聲說道:「樓相接旨。」

  一干人等全部跪下,鐘鼓之聲也停了下來,人滿為患的正廳一瞬間變得異常的安靜。

  單御嵐拿著聖旨,久久,才朗聲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西北亂賊全數圍剿,叛賊供認與樓氏父子結黨勾結,偷盜國庫,意圖謀反,今命提刑司單御嵐、鎮國將軍夙凌共同審理此案,樓氏父子收監入獄,不得有誤,欽此!」

  收監入獄!

  怎麼可能?!

  喧嘩的正廳再次陷入靜默之中,誰會想到盛極一時的樓夕顏,說入獄就入獄了?

  顧雲心跳極快,對方到底出示了什麼證據,讓燕弘添下旨將樓夕顏收監入獄?!

  樓穆海回過神來,立刻暴怒道:「荒謬!這絕對是誣陷!!我立刻跟你們走,與那群亂賊當面對質!樓家一門忠烈,豈能容人詆毀?」

  樓夕顏始終沉默不語,單御嵐只能上前一步,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說道:「樓相,聖意難違,得罪了!」

  「等等!」卓晴素手輕揚,嫣紅蓋頭飄然落地,她踏著緩慢卻沉穩的步伐,走到夙凌與單御嵐中間,揚聲肅然道,「夙將軍,單提刑,還差最後一拜,這親就算成了!青靈斗膽,請二位寬限半刻鐘的時間。」

  夙凌與單御嵐對視一眼,沒想到這女子竟然有這樣的要求,樓夕顏入獄的罪名是謀反,這可是要誅九族的!但是面對卓晴堅定而冷然的眸,他們實在沒什麼可說的,此時前來捉人,非他們所願,如果連這點要求都不答應,實在說不過去!

  兩人同時別過頭去,輕輕點頭。

  他們默許了,卓晴走向微皺著眉凝視她的樓夕顏,緩緩伸出手,與他十指交握。纖細的十指緊緊地扣住他的手,溫熱的掌心源源不斷地傳來暖意,樓夕顏即使入獄也沒波動的情緒卻在這一刻波瀾四起。

  卓晴輕揚唇角,眼中毅然堅強的光芒竟有些刺目,清亮的聲音響亮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我今天就是要成為你的妻子,不管你是高高在上的丞相,還是階下囚!」

  眾人怔怔地望著眼前一身紅裙素顏的女子,或許很多人覺得她的做法很愚蠢,但是更多人對於這樣的女子,心中充滿著敬佩與感動,畢竟同富貴易,共患難難!

  顧雲的心也在這一刻被重重地擊了一下,心疼卓晴的同時也為她找到願與之患難與共的男人而欣慰。

  「禮官!」卓晴朗聲叫道。

  禮官終於回過神兒來,大聲叫道:「夫妻對拜!」

  一對新人,紅衣勝血,衣服紛飛,對視的眼中,不再有其他人存在,沒有賓客,沒有聖旨,沒有紅綢蓋頭,沒有絲帶牽引,兩人就這樣看著對方,十指緊扣!

  深深地鞠下這一躬,隨著禮官大叫一聲「禮成」,這個親算是結成了!

  客廳裡本來鴉雀無聲的眾人發出了聽到聖旨後的第一聲歡呼!

  樓夕顏緩緩鬆開卓睛的手,走向單御嵐、夙凌,淺笑說道:「夙將軍、單大人,請吧。」就如同平日三人上朝偶遇那般自然隨性,這個男人,狼狽似乎永遠近不了他的身。

  一行人離開了擠滿了人卻異常安靜的正廳,卓晴直直地站立在正廳中央,對著一千或不知所措,或等著看熱鬧的賓客微微行了一個禮,落落大方卻不容置疑地說道:「今日樓家適逢變故,婚宴到此為止吧,若將來還有機會,樓家必定再宴親朋!各位請回吧!景颯,送客!」

  身為管家的景颯立刻上前一一步,沉聲回道:「是,夫人。」

  「各位請!」

  相府不愧是相府,雖然遭此巨變,依舊沉穩不亂,家僕們個個面色平靜、井然有序地將眾人請了出去。

  賓客默默地往外退去,顧雲對身後的夙羽低聲說道:「你先回將軍府。」

  看她不動如山的樣子,夙羽急道:「那你呢?」

  「我有話和她說。」結婚結成這樣,晴雖然始終表現得很平靜,心裡只怕也不好受吧!

  人潮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夙羽知道一定勸不動她,自己也不好繼續留下去,只能低聲提醒道:「好吧,你自己小心。」

  剛才還熱鬧非凡的正廳.此時只剩下幾個家僕收拾著因人潮離開而翻倒的物件,滿室的嫣紅,此時看起來是那麼的刺眼。卓晴走向旁邊的木椅,動作慢得好像快一點就會軟倒在地一般,好不容易在術椅上坐下,她眼神兒顯得有些木然,手雖然已經緊緊地握在木椅把上,但顧雲還是能看到它們在顫動。

  在她身側蹲下,顧雲輕聲問道:「晴,你沒事吧?」剛才拜堂的那一幕,看得她都有些心痛,原來晴對樓夕顏的愛,深已至此!握著卓晴冰冷的十指,顧雲想要安慰她,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

  久久,顧雲終於低聲,歎道:「我……去想辦法查一查亂賊到底出示了什麼對樓夕顏有致命打擊的證據。不要太擔心了,會沒事的!」隨後這句話,實在有些空洞無用,幫樓夕顏洗刷冤屈,是唯一能幫助晴的辦法吧!

  ***

  將軍府,倚天苑。

  夙凌,你該死!該死!

  顧雲站在院中,心裡把夙凌狠狠地咒罵一通。她從婚宴回來之後立刻去過一趟刑部,單御嵐不在,程航告訴她,這次樓夕顏的案子,主要的詢問筆錄目前還保存在將軍府,具體情況他們居然都不明瞭。

  在夙凌的書房找了一個晚上,也毫無所獲,最後還被他發現了,想不到他為了阻止她查這個案子,竟將她軟禁,還派了一隊將士在倚天苑外專門看著她。

  雙手環在胸前,顧雲冷笑,他當真以為這半年來,她在將軍府裡的時間都用來撲蝶繡花!夙凌,我顧雲要走出將軍府,就像走進我家旁邊的菜市場一樣簡單!看了一眼漸漸西斜的月色,顧雲揚起一抹狡黠的笑容,時候到了!

  退到倚天苑牆角處,顧雲一個輕躍,抓住了頭頂上的樹幹,熟練地攀上了樹梢,早上五點,正是一個人最累也最容易放鬆的時刻,顧雲躲在密密麻麻的枝葉之間,觀察著駐守在周圍的將士。

  和預料的一樣,院門的守衛最為森嚴,院牆的位置每隔十多米有一個人看守,她躲藏的樹木下面就有一個人。顧雲看準時機,從樹上一躍而下,小將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被顧雲猛擊後頸昏了過去。

  從前門出去是不可能的,顧雲打算從後山繞出去,她帶兵訓練的時候就勘察那裡的地形,越過後山就是官道,雖然那裡也有士兵把守,但是絕對比不上將軍府內嚴密。

  還有一個小時天才亮,顧雲偷偷摸摸地往後山走去,不敢走校場那個門,因為那必須經過凌雲閣,顧雲只能從她以前住的後院出去,雖然有些狼狽,好在還是如願地進入了樹林。

  再過去就是後山了,顧雲腳下速度越發的快了,經過上次練兵的石壁時,顧雲忽然感覺到一陣勁風襲來,眨眼間,那抹讓她恨得牙癢癢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而夙凌的臉色也只能用雷電交加來形容。

  ***

  蒼勁的百年梧桐樹下,一抹黑影昂頭看著樹梢,看了好半天,終於低聲叫道:「師兄?師兄你在嗎?」

  回答他的,是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不在?乾荊單手撐著樹幹,又看了好一會兒,想到敖天那冷死人的性格,最後決定還是上去看看。武功平平、輕功絕佳的乾荊幾個起落,已經到了樹梢。

  果然,那抹孤傲的黑影正閒閒地躺在樹梢之上閉目養神。

  叫了這麼久,他連個反應都沒有,乾荊氣惱,躍上敖天躺著的那根樹枝,狠狠地踩了兩腳,樹枝刷刷的晃得厲害,他踩得賣力,敖天卻彷彿貼在枝幹上一樣,穩穩當當地躺著,倒是乾荊自己,晃了幾下差點沒摔下去。

  自討了個沒趣,乾荊撇撇嘴,在敖天對面的枝幹上坐下,急道,「師兄,終於找到你了,你怎麼還有心情在這兒睡覺啊!我和師姐都快擔心死了?」

  敖天仍不為所動地躺著,就在乾荊以為他不會理他的時候,冰冷的聲音才平靜地回道:「擔心什麼?」

  以為敖天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乾荊解釋道:「京城裡已經連續發生五六起案子了,犯的還都是些姦淫擄掠之事,兇手極其囂張,一頭銀髮成了他最大的特點。」說完,乾荊瞟了一眼那夜色下異常耀目的銀絲,急道:「這件事如果不是巧合,就是針對你的誣陷,你怎麼還無動於衷!」

  冷漠的臉上劃過一抹陰鷙與不屑,敖天緩緩起身,半靠著身後粗壯的枝幹,輕哼道:「那你認為我應該做什麼?」

  雖然早就猜到他會嗤之以算,乾荊還是勸道:「最起碼應該去查一查那兇手的底細啊!如果是巧合,抓了他絕對有不少賞錢,如果是針對你,就更要防範了!慶典還有半個月就開始,這時候朝廷極其敏感,你不能不防!」

  他們不就是想要逼他出手嗎,他絕對不會就範的!敖天本就冷傲的臉上更顯桀驁,那種滿不在乎的神情讓乾荊氣得低罵一聲,「師兄!」

  他也是為了他好!武功再高又如何,若是不盡早準備,到時他就成了賞金獵人捉拿的對象。更別說師兄得罪了多少道上的人,痛打落水狗是他們最擅長的事情。師兄是把自己逼上絕境嘛!

  「師兄……」乾荊還想再勸,卻發現敖天的注意力早就不在他身上,幽冷的黑眸中閃爍著他沒有見過的異樣光芒。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一個黑色的身影正在朝著他們的方向跑過來,看那身姿樣貌像是一個女子!女子越過空曠的草坪,馬上就要跑進他們所在的這片樹林的時候,一道極快的身影從她身後急追而上,一個騰躍,落在了女子身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乾荊明顯感覺到敖天渾身一僵,寒眸冰冷地盯著下面的兩人,正確的說法是,瞪著那名男子。

  乾荊暗自納悶,下面的兩人是誰?



第五十四章 她是我的


  夜幕與晨光交會,本來應該是最美的時刻,但是顧雲此刻心情陰霾一片,看不見一絲光線。

  夙凌幽深的眼如獵鷹盯著獵物一般冷視著她,彷彿她動一下,他立刻就要撲上來,強大的氣場將她籠罩,顧雲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才稍稍穩住情緒,狹路相逢勇者勝,她不會輸!

  微微昂頭,與他冷眸相對,顧雲低聲說道:「讓開。」

  「我說過,不許你出去。」不容置疑的聲音中透露著明強的隱忍,夙凌在極力壓制自己的怒火。他也不希望總是與她動手,但是她每一次都用那桀驁的雙眼、執拗的稟性挑戰他的忍耐力!

  就像現在——

  「我也說過,今晚我走定了!」顧雲冰冷的聲音同樣擲地有聲。

  「你最好不要插手樓夕顏的案子,他的事不需要你管,你也管不了。」夙凌說話一向冷硬霸道,話語中的勸慰怎麼聽怎麼讓人不爽。

  果然,他的霸道讓顧雲臉色倏的一黑,顧雲毫不妥協地回道:「他們拜了堂,樓夕顏就是我姐夫,他的事我管定了!至於管不管得了,與你無關。」

  兩人之前就有過很多次衝突,夙凌明瞭,他們之間,誰也不可能說服淮,和她來硬的,又只會兩敗俱傷,暗暗歎了一口氣,夙凌低聲說道:「樓夕顏身為一國之相,其罪責自有皇上定奪,你安分地待在將軍府,順其自然,一切都會解決。」

  一切都會解決?顧雲靈眸微閃,他說的這麼篤定,莫不是……顧雲看向夙凌若深潭般幽深的黑眸,猜測道:「你的意思是說,這一切其實都是燕弘添和你們串通好布的局?」

  以她的聰明,夙凌認為她已經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他沒有點破,只是淡淡地回道:「朝中之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牽一髮則動全身,你若輕舉妄動不僅救不了樓夕顏,還會使你和你姐姐都被捲進去。」

  果然是他們設的局嗎?顧雲冷笑,就因為燕弘添是皇上,所謂九五至尊,就可以隨便將別人當成棋子來使?什麼時候不能抓人,偏偏要選擇在別人婚禮之上?還是說,樓夕顏也知情,傷心傷情的,只有那個還蒙在鼓裡的新娘子?

  哼!從他們在婚禮上帶走樓夕顏的那一刻,晴就已經捲進去了!現在來和她說顧全大局,早幹嗎去了?

  那雙貓一般的大眼中流露出淡淡的不屑與怒意,但是顧雲並沒再說什麼,她默不作聲。夙凌急著把她帶回去,他牽著她的手腕,拉著她往同走,「走吧,先回去再說。」

  「不行。」顧雲冷聲回道,「天亮了,我必須去一趟丞相府。」她昨天答應了晴要去找她,不管這件事是否是一個局,還是夙凌為了穩住她既的謊,她都必須去看看晴,她不能在這個時候玩失蹤,這樣只會讓晴在擔心樓夕顏的同時也為她憂心。

  其實顧雲若是說清楚是想去陪陪卓晴,夙凌未必就會不答應,但她一向不是喜歡解釋的人,夙凌難得願意和一個人解釋,還向她透露了內情,她竟然仍要去蹚這渾水,夙凌一直壓抑的惱火瞬間飆升,他低吼道:「不許去!跟我走。」

  夙凌抓住顧雲的手倏地收緊,拖著她往回走,顧雲自然不肯就範,伸手就要拔劍,夙凌早有準備,極快地點了她的穴道,顧雲覺得渾身一麻,竟是不能動了!

  小人!她竟然忘了還有點穴這一招,身上不能動,罵人她又不在行,顧雲只能用最惡毒的眼神兒狠狠地瞪著夙凌,誰知他不但不痛不癢,還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夙凌薄唇輕揚,抬起她的手攔住自己的脖子,輕鬆地將她打橫抱起。看他得意的樣子,顧雲惱火,大聲罵道:「夙凌,你這個小人!放開我!」

  女子尖銳的叫聲在清晨響起,格外的刺耳,只是女子話音未落,乾荊只感覺到樹幹一晃,身旁那道黑影極快地從眼前閃過,乾荊心下一驚,低叫道:「師兄!」伸手想要攔住他,可惜連衣角都沒有碰到,黑影已經朝著兩人的方向飛馳而去。

  夙凌抱著顧雲,轉身正要回去,久經沙場磨煉出來的敏銳讓他感覺到危險的氣息止朝他襲來,他抱緊顧雲,迅速地側身一閃,回頭看去,一抹暗黑的影子,已經無聲地立在剛才他站的位置上。

  眼前的男子,頎長的身形顯得有些單薄,但是夙凌卻絲毫不敢輕敵,男子只是這樣靜默地立在那裡,冷酷的氣息就已經直逼而來,晨光中的他,唯有一頭銀絲最為耀眼,蒼白的膚色配上他幽冷的黑眸,與他對視竟會讓人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而他身手之快竟然毫無聲息。

  是他!上次在將軍府救過青末的那個賞金獵人是嗎?夙凌暗暗猜測他隱藏在將軍府後山幹什麼,現在忽然出現又是為何。

  敖天?顧雲同樣一眼就認出他來,他會出現在這裡也沒什麼奇怪的,她疑惑的是,他忽然現身是想幹嗎?

  「放開她。」低低的男聲毫無溫度地淡淡響起,夙凌和顧雲都是一愣。

  他為青末而來?他是來幫她的?

  兩人心中各有所思,顧雲還搞不清楚情況,暫時選擇默不作聲靜觀其變,夙凌知道他的目標是顧雲之後,緩緩放下她,解了她的穴道,將她護在身後。

  顧雲終於能動了,但是手腳還是有些血脈不通,不太靈活。她後退幾步,用冰煉撐著身子,自顧自地活動著手腳,她不知道的是,兩個男人為了她,已經槓上了。

  獵鷹般犀利的眼對上夜狼般冷酷的眸,兩個同樣冷傲少語的男人沒有再話說,手中的兵刃皆蠢蠢欲動,夙凌手中是猩紅的赤血,敖天手中是墨黑的刺陵軟劍,兩人未動,一冷一狂的氣場已經霹得遠在梧桐樹上的乾荊心跳不已。太陽已經升起,乾荊終於能清楚地看見草坪上的一男一女到底是何方神聖,女的是青楓的妹妹青末,男的是鎮國將軍夙凌!

  一向孤僻的師兄為何要去招惹他們?乾荊不解,但是此時不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兩個男人之間的戰爭,已經一觸即發。

  遠在樹上的乾荊都已經感覺到異樣的氣氛,顧雲自然也感覺出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緊張局勢,她現在確實不想和夙凌回將軍府,但是為此害敖天受傷,那就不好了,剛想開口勸解,夙凌手中的赤血已經出鞘,先發制人地攻向對面的敖天。

  顧雲深知赤血的威力,急道:「小心!」

  敖天寒眸微瞇,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冷笑,揮動手中的軟劍,黑色的刺陵薄如紙,韌如絲,靈如蛇,隨著敖天的揮動,順著赤血,一路纏七夙凌的手臂。夙凌手臂倏地一緊,暗暗一驚,這是什麼武器,它竟不怕赤血的灼熱嗎?

  夙凌將內力注入赤血之中,極快地翻轉劍身,烈焰瞬間躥上墨黑的刺陵軟劍,敖天也感覺到了掌心的熱度,不得已,他只得收回刺陵,後躍一步避開。

  就在軟劍鬆開夙凌手臂的那一剎那,夙凌抓住時機握緊赤血,朝著敖天的胸口刺去。

  顧雲心倏地一緊,被這一劍刺中,不死也要重傷!敖天凌空後躍,根本來不及躲過這一劍,他為了幫她而來,她總不能讓他當場橫死吧!顧雲當機立斷,拔出冰煉,迎了上去。

  叮——一聲脆響,冰爍隔開赤血,為敖天擋了這一劍。

  顧雲出手,敖天是沒事了,夙凌卻因此怒火中燒,她居然幫著那個男人對他動手!該死!他們早有交情,還是他們根本就是約在這裡見面?!顧雲的傾力相助,加上他自己的主觀臆想,使得夙凌現在恨不得將敖天生吞活剝了,下手自然也更加狠絕。

  夙凌朝著敖天再次出手,顧雲無奈,本想勸阻,眼見赤血攜烈焰而來,不得已只有硬著頭皮再接一劍、冰火再次相接,這一次夙凌更是使了全力,顧雲只感到一股渾厚剛猛的力道襲來,她硬撐若接住,單膝重重地跪在地上。聽見她吃痛強忍地低哼一聲,夙凌鷹眸一寒,收回赤血,冷冷地盯著地上逞強的女人,她和那個銀髮男子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了他一而再地擋劍?

  敖天一把攬過顧雲的肩,將她從地上扶到了懷裡,幽深的黑眸不著痕跡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看她沒有什麼明顯的傷痕,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他從來沒有過這種心臟忽然緊縮到不能呼吸的感覺,剛才看到她挺身為他擋劍,他終於知道什麼是心痛,什麼是心慌了!

  握劍的手還在抖著,顧雲到現在也不明白夙凌和敖天之間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夙凌似乎不要敖天的命不罷休的樣子,顧雲對著身側的敖天急道:「你快走吧,他的赤血很厲害!」男女力量的差距還是很明掛的,雖然於上都有利器,但她明顯吃不住他暴怒下的一劍!

  輕輕鬆鬆環住她腰間的手,敖天非但沒有走,反而在她耳邊低聲說道:「站著不要動。」說完,敖天竟然不要命地迎上去!

  敖天!眼看著敖天暗黑的身影朝著夙凌衝去,顧雲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夙凌一向喜歡以攻為守,敖天衝到離他一丈多遠的地方時,夙凌率先出招,敖天停下腳步,身了一晃,險險躲過一劍,忽然他墨黑的身影一分為二,二分為四……不一會兒,夙凌已經被一圈人影包圍在中間,每一個人影都是黑衣銀髮,手持墨黑軟劍,卻又好像看不清每個人的臉,不知道哪個是敖天,哪個是幻象。

  這……好鬼魅的身法!他是怎麼做到的?

  如此詭異的武功不僅讓顧雲看得目瞪口呆,就連夙凌也被眼前的一幕震得失神,彷彿一瞬間他就被數十人圍攻一般,雖然他知道其中大多數都是幻象,但是分不出哪一個是敖天,他難以防範。

  敖天抓住時機,氣貫長劍,朝著夙凌的背心刺去。

  在生死邊緣遊走多年的夙凌,在最後一刻還是感應到了危險的存在,夙凌轉身迎向敖天,劍尖近在咫尺,夙凌只能一邊揮劍阻隔,一邊提氣後退。

  夙凌被逼退的那一刻,顧雲耳邊響起敖天微沉的低音,「走。」顧雲只感覺腰間一緊,整個人已經被敖天圈在懷裡,朝著樹林的方向疾奔而去。

  眼見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夙凌哪裡肯就此罷休,提氣急追。進入樹林之後,光線極差,夙凌幾次差點跟丟,好在敖天帶著顧雲,速度顯然不如以往,就在夙凌幾乎要趕上他們的時候,兩道滿含殺氣的流光朝著他的方向襲來,夙凌不得不後躍躲開,流光重重地扎入草地之中。夙凌定睛看去,是兩枚薄如蟬翼的飛刀,是誰?這片後山之中,到底還隱藏著多少人?

  被飛刀阻隔了一會兒,夙凌再次抬眼看去,樹林裡哪裡還有敖天和顧雲的影子!

  該死!居然讓他們跑掉了!

  「青末——」

  乾荊緊緊地貼著樹幹,隱沒在樹冠之上,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一點點聲響!下面那個怒吼的男人身上的怒焰,即使是在數丈之上的他都能感受到。

  師兄啊!他真的不想招惹夙凌啊,真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7 09:07 PM

第五十五章 敖天情動

  敖天的步伐很快,如果這就是所謂輕功,顧雲只能驚歎了。他用單手攬著她的腰,幾乎是提著她往前奔,顧雲只覺得身邊的草木疾速地往後退去,速度快得讓人眩暈!跑了大約一刻鐘,這樣的顛簸讓顧雲很難受,抓著敖天的衣襟,顧雲低聲說道:「放我下來。」

  敖天在一棵大樹前停下了腳步,將顧雲輕輕放下,沒有多說什麼。

  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顧雲扶著樹幹,看著冷冷地背對著她的敖天,總覺得不太對勁。剛才那最後一劍,她離得這麼遠,都感覺到熱浪凌厲而來,更何況他還硬生生地迎上去,顧雲心中隱隱不安,急道:「讓我看看你的手。」

  「小傷而已。」低沉的聲音冷漠地拒絕,敖天仍酷酷的不肯回過身,一副並不打算給她看的樣子。

  顧雲不耐煩,一把抓住他的手,將他拉過來。敖天本就蒼白的臉上沒有表現出一絲痛苦之色,只是額間薄薄的一層汗顯示著他的極力忍耐的事實。

  他受傷了!敖天還想掙扎,顧雲低聲呵道:「不要動。」

  手心中那抹溫暖的碰觸,讓敖天微愣了一下,趁著他發呆的一瞬,顧雲已經輕輕掀開了袖子,查看起他的傷勢。

  他的手臂結實而且肌肉明顯,比她想像中要粗壯一些,手臂上一道二十厘米長的刀疤並不很深,應該是被劍氣所傷。真正糟糕的是,傷口兩側被赤血的炙熱燙灼出一大片紅腫的血泡,刀傷和燙傷交錯,創面很大,這樣的傷最是疼痛,也容易感染,顧雲低歎道:「你的傷很嚴重,去找大夫吧。」

  「不用。」敖天毫不在意地回了一聲,從腰間摸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咬開上面的木塞,倒了兩顆藥丸塞進嘴裡,然後熟練地把木塞塞回去,把瓷瓶收入腰間,好像這樣的事情他幹過無數次。

  顧雲有預感,他絕對不會好好處理傷口,估計就讓它這樣慢慢好!

  他手臂上不僅有刀傷還有燙傷,這樣草率地處理,真的感染就糟了。顧雲看不下去,抓著他在一棵樹旁坐下,想幫他把傷口包紮一下,卻發現沒有可用的布料,她想了想,一把扯下頭上的髮帶,那是一條長長的黑色寬邊絲帶。隨著絲帶落下來的,還有一頭及腰青絲,如流瀑般順滑而下,披散在身後。

  顧雲輕輕抬起敖天的手臂,用絲帶將他的右臂包紮起來,她自己不覺得有什麼,敖天卻是僵在那裡。長長的髮絲隨著微風不時地落在他的肩上臂上,那種感覺很奇怪,有些癢,有些麻。墨髮輕揚的她半跪在身側,眉頭緊鎖著,專注地為他包紮傷口,敖天緩緩伸出未手上的手,想幫她撫平眉心的憂慮。

  此時顧雲剛好包紮完,抬起頭想告誡他要注意傷口,就看見敖天的手停在半空中,一雙幽深的黑眸中滿含著複雜的光芒。顧雲看他如此出神,莫名地回視他。迎著她清亮的眼,敖天的心忽然怦怦地猛跳起來,快得難以自控,他不知道要說什麼,手也不知道應該往哪裡放,只見他忽然起身,一句話也不說地背對著顧雲,匆匆地朝前方跑去,那急促中帶著倉皇與狼狽的步伐,讓顧雲摸不著頭腦:「喂。」這人怎麼回事啊?

  走出去好遠,就在顧雲以為他會這樣消失時,敖天又停下腳步,沒有回頭,久久,冰冷的聲音終於恢復了平穩,「我暫叫不會去梧桐樹那裡了,在北城門外十里處的無人居能找到我。」

  說完,敖天繼續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只留給顧雲一個孤傲冷漠的背影。

  顧雲側身靠著樹幹,眉頭越皺越緊,心裡有些東西在莫名地滋生,總覺得怪怪的,這是虧欠別人的感覺吧?很糟,顧雲不喜歡,敖天應該是個極冷漠的人,他為什麼要三番五次地幫她呢?顧雲茫然了,想來想去,情商很低的她最後自然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她不會知道,冷漠的敖天從來不會主動告知別人自己的行蹤。順雲更加不會去想,敖天就這樣將她帶走了,夙凌此刻的怒火已經可以點爆整個將軍府了。

  離開後山,顧雲直奔丞相府,在僕人的帶領下,來到攬月樓。

  卓晴就坐在蓮花池邊,身邊還有一個年輕的男孩兒,十來歲的樣子。顧雲走到卓晴旁的石凳上,一屁股坐了下來,卓晴本來打算問她事情,在看到她和著泥土和秸葉的衣衫、凌亂不堪的長髮後,遲疑地問道:「你這是……」

  早上的一番波折,她懶得說,只是撇撇嘴,隨口回道:「昨晚我在將軍府找資料,被夙凌發現了,他居然想軟禁我!」

  卓睛暗歎,她是從將軍府逃出來的?晴身邊的男孩兒捂著嘴大笑,調侃道:「你挖地洞出來的?」

  顧雲看了他一眼,皺眉看向卓晴,問道:「他怎麼還在這兒?」這小子不是燎越的王子嗎?這種時候,他不是應該避嫌?!雖然他年紀不大,一副天真友善的樣子,然而這張年輕的臉上偶爾會劃過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神色。

  卓晴還沒說話,白逸已經瞪著顧雲,低吼道:「我為什麼不能在這兒!」

  卓晴輕拍白逸的肩膀,說道:「白逸,你自己去花廳吃早飯吧,我和青末有話說。」

  「好吧,我也吃得差不多了。」白逸孩子氣的再瞪顧雲一眼,起身離。從背影看去,他只是個賭氣的孩子,而此時那雙明亮的眼眸中閃過的陰鷙卻讓人不寒而慄。

  顧雲一身狼狽的樣子讓卓晴很不舒服,卓晴拉著她的衣袖,歎道:「跟我來,給你找件衣服換。」

  「嗯。」她也不想這樣子在大街上晃蕩。兩人越過九曲橋,走進摘星閣,卓晴在衣櫃找了一件相對短一點的衣裙扔給顧雲,然後退到內室,背靠著屏風,緩緩閉上疲憊的眼,低聲問道:「找到什麼線索了嗎?」

  夙凌今早透露的信息太少,她也不能肯定是否就是心中所想的那樣,不管燕弘添有意還是無意,只有找到證據的漏洞,才有機會救出樓夕顏。顧雲遲疑了一會兒,回道:「目前還沒有,我怕你擔心,先來找你。待會兒我去一趟刑部,先想辦法見到那兩個亂賊頭子,應該能問出點什麼。」

  「嗯。」屋外傳來一聲低低的叫應。

  顧雲一邊紮著馬尾,一邊走出內室,就看見卓晴背靠屏風,眼睛微閉著,一副睏倦的樣字。在屏風陰影投射下,濃重的黑眼圈,蒼白的唇色,讓她看起來很是憔悴。

  顧雲輕擁著她瘦弱的肩,擔心地說道:「晴,你的臉色很差。」

  卓晴輕靠著顧雲同樣單薄卻很溫暖的肩膀,淡淡地笑道:「我……沒事。」

  沒事才怪!顧雲用力拍拍她的肩膀,故作輕鬆地笑道:「好了,不要太擔心了,小心樓夕顏同來看到你這樣子,會毀婚的!」

  卓睛莞爾,雲安慰人的伎倆還是一樣拙劣!不過她彷徨了一夜的心,似乎歸位了一些。忽然想到什麼,卓晴說道:「對了,還有一件事。」

  「什麼?」

  想了想,卓晴微微俯身,在顧雲耳邊低聲說道:「燎越的七皇子白逸很奇怪,他對救夕顏的事情異常關心,我總覺得不太對勁兒,他似乎想要挑撥夙凌與夕顏的關係,甚至想讓我找機會嫁禍夙凌。」

  顧雲的臉色也由最初的平靜變得越來越凝重,白逸果然有所圖,這件事在不在燕弘添和夙凌預料之內呢?

  「夫人!」門外,景颯明顯透露著焦急的聲音,讓兩個低聲交談的女人一怔。

  兩人對視一眼,心下都有了不好的預感。卓晴深吸一口氣,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主子今晨在刑部大獄中忽然舊疾復發,御醫已經去看過了,現在情況怎麼樣不得而知!」景颯低沉的聲音急急響起,卓晴臉色大變,衝到門邊,打開門立刻叫道:「快!準備馬車,去刑部大牢!」

  景颯立刻回道:「已經準備好了。」

  知道晴擔憂樓夕顏,顧雲低聲說道:「你去看樓夕顏,我去找單御嵐,再聯繫。」

  「好。」

  卓晴趕往大牢,顧雲則奔向提刑府,到了府邸門前,顧雲只報上了名字,衙役便一臉瞭然地帶著她到了單御嵐的書房。

  顧雲才進入室內,單御嵐便起身相迎,開門見山地問道:「青姑娘想找什麼,問什麼,只管說吧。」

  顧雲也不矯情,回道:「我想見見抓回來的山賊頭子。」

  「好。」單御嵐爽快地答應了,但還是讓顧雲心上疑惑,她既不是朝廷命官,也沒有什麼正式的身份,他沒有必要對她的要求做出回應。

  心中雖然有疑慮,但顧雲還是抓住時機,隨著單御嵐進人大牢。待看清牢中二人時,顧雲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急道:「為什麼只有他們,無極呢?」她走的時候,明明已經抓住了無極,現在為何沒有他的影子?難道是夙凌將無極藏起來了?

  顧雲忽然覺得事情越來越複雜,單御嵐則是一臉無辜地回道:「夙統領帶回來的,就只有這兩人。」

  「那麼所謂證據呢?」

  單御嵐搖頭,「不在我手中。」

  難怪他這麼大方地讓她見犯人,顧雲冷笑道:「你是說,一切的人證物證都是將軍府提供的,與你沒多大關係,還是想說,燕弘添布下的這場局你只是一個配角?」

  單御嵐心下微怔,她竟然知道?他本來以為夙凌不會讓她查出什麼端倪,誰知只過了一個晚上,她竟已經知道這麼多了。心中驚疑,單御嵐臉上仍是如常地問道:「聰明如你,自然應該知道,將軍府中有用的消息要比我這兒多得多。」

  顧雲沒再說什麼,轉身出了提刑府。

  現在怎麼辦?

  拿不到所謂的證據資料,見不到關鍵的證人,她無從查起!還有燎越皇子的事情,是否也在夙凌他們的計劃之中?這樣打啞謎下去也不是辦法。樓夕顏今天發病,是演戲還是確有其事?如果是真的,只怕晴的心會更亂更急,依卓晴的性格,她絕對不會坐以待斃的,既然如此,不如找夙凌開門見山地談,省得兩邊努力,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

  就這麼決定,輕歎一聲,她還得再回將軍府一次!

  顧雲急忙趕回將軍府,才走到府門前,守門的小將看見她就倏地睜大了眼,一副既驚喜又驚恐的樣子。顧雲不解,小將迎了上來,嚥了嚥口水,心有餘悸地低聲說道:「姑娘,您……快進去吧。不過……要小心!」



第五十六章 不許你走

  小心什麼?顧雲莫名其妙,因為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早上被一個男人劫走,這對於夙凌來說,意味著什麼。

  走進將軍府,顧雲更是有一種走錯地方的感覺,平日裡安排得井井有條的巡衛,此刻好像都集中在前院,更奇怪的是,他們每個人看見她,都是一副欣喜萬分的樣子,一擁而上地圍她在中間,生怕她長翅膀飛了一般。

  「姑娘!姑娘回來了!」

  「快快,去回稟將軍!」

  他們可不能讓姑娘再離開了,昨天負責看守倚天苑的將士,因為沒有把姑娘看住,已經被罰在烈日下站了一天了,更別提今天將軍像是吃了炸藥似的,誰靠近誰倒霉!

  「你們幹什麼?」看著身邊不敢上前拉她,但是卻已經將她圍得嚴嚴實實的將士們,顧雲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我的姑奶奶,你終於肯回來了!」隨著一聲響亮的吆喝,韓束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他拽著她的衣袖,風風火火地將她往書房拖去。

  顧雲腳上加快了速度,才勉強跟得上韓束火急火燎的腳步,顧雲心裡好奇,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離開將軍府好像還不到一天吧,難道就變天了?

  「別問這麼多了,快走,等著你滅火呢!」這位姑奶奶還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到底是怎麼招惹那位黑面神了?這一天下來,他們差點被某人的怒火燒死。

  滅什麼火啊?!顧雲還沒來得及問,韓束已經拖著她進了書房。腳才踏入書房,顧雲已經知道,韓束所謂的火指的是什麼了。偌大的書房裡,夙羽和夙任找了最靠門邊的那張椅子坐著,灰頭土臉的樣子,一副隨時都想落跑的姿勢。看見她走進來,夙任長舒了一口氣,夙羽則是擔憂地看著她。

  顧雲抬眼看去,書房案桌前,夙凌高大的身影立在那裡,背對著她,讓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光看那背影就已經能感受到熊熊怒焰,再看夙任和夙羽死過一回的表情,就知道某人此時的心情很不爽。

  顧雲輕咳一聲,開口說道:「夙凌,我……」顧雲才剛開口,夙凌倏地轉過身,帶著血絲的黑眸惡狠狠地盯著顧雲,沙啞的聲音低吼道:「你還回來幹什麼?」

  他的聲音怎麼了?顧雲剛要解釋回來的目的,「我」字還沒開口,夙凌低啞的聲音不容她多言地繼續吼道:「你不是已經和那個賞金獵人走了嗎?現在還敢回來!」

  幽深的鷹眸中流露著深深的指責,彷彿她拋棄了他一般,雖然這種比喻有些可笑,也很怪,但是顧雲確實有這種感覺,顧雲心下微微一怔,解釋道:「我……」

  「你以為將軍府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此時的夙凌可以說是咄咄逼人,似乎不狠狠呵斥她一番,就不能解他心頭之氣一般。

  「大哥,人回來了就好。」夙羽還想為顧雲說好話,夙任對著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夙羽終於還是閉上了嘴,眼中卻劃過一抹負氣的光芒。

  顧雲有些無奈,夙凌今天是怎麼了,平時他不是懶得說話,只會冷冷地瞪人嗎?「我……」顧雲再次開口,結果還是一樣,夙凌的怒吼聲幾乎要掀了屋頂,「我對你已經夠容忍了!你不要得寸進尺!」

  夙任輕輕搖頭,大哥對她,怕是已經動心動情,只是不願也不敢承認,不然怎麼會方寸大亂到讓她說一句話都不敢!是怕她說出要離開將軍府不再回來吧。

  「夠了!」三番五次地被人打斷,脾氣再好的人也要生氣,更何況是脾氣本來就不好的顧雲,她冷視著夙凌,不管他聽不聽,惱火地說道,「我回來是為了我姐姐和樓夕顏的事情想和你談一談,你沒必要這麼氣勢凌人,說完我就走,不會賴在你們將軍府的!」

  她回來之前已經猜到,夙凌會因為早上的事情不高興,但是卻沒想到他這麼不可理喻,早上的時候他不顧她的意願強點了她的穴道,還不問緣由地就把敖天砍傷,她都沒和他計較,他發哪門子火!將軍府不待也罷!這種喜怒無常的人她不伺候了!

  「你還想走?!」果然,顧雲才說要走,那抹黑影極快地越過案桌,來到顧雲身前,一手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腕,一手死死地攬住她的纖腰,顧雲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被夙凌穩穩地摟在懷裡。

  那剛毅而稜角分明的臉、幽深而惱怒的眼倏地在眼前放大,顧雲的心臟猛地緊縮了一下,橫在腰間的手提示著她,兩人的姿勢是多麼的暖昧!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顧雲掙扎著急道:「你放手!」

  她就這麼想逃離他嗎?夙凌不但沒有放手,橫在她腰間的手反而越發的收緊,兩人的身體緊緊地貼合在一起。顧雲幾乎呼吸不暢,沒有被抓著的那隻手,狠狠地捶在夙凌的肩背上。他卻彷彿不知道痛一般,任由她打,手硬是自始至終不肯鬆開。

  夙任悄悄起身,對著韓束和夙羽使了一個眼色。韓束立刻閃身出了書房,他可不想被殃及。夙羽怔怔地看蓿兩人幾乎貼在一起的身子,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青筋隨著湧動的血脈膨起。夙任微微皺眉,一把抓住夙羽的肩膀,生生將他拖出了書房,狠狠地拍了拍夙羽的肩膀,夙任冷聲說道:「她是大嫂!」

  夙羽渾身一僵,用力推開夙任落在他肩上的大手,朝後院跑去。看著那道旋風一般匆忙逃離的背影,夙任暗暗自責,他早就看出羽不對勁兒,應該更早點讓他離青末遠一些!

  打沒有用,顧雲只能收回手,百般不解地問道:「你到底想怎麼樣?」叫她走的是他,她說要走了,他又發那麼大火,夙凌到底什麼意思!

  清瘦的腰身,一手就可盈握,嬌軟的身體貼在胸前,因為她不安分的扭動不斷摩挲著他的胸膛,嬌小的個子讓她微喘的氣息淡淡地噴灑在他脖子上。夙凌能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但是當他看向懷裡一臉疑惑與氣惱的女子時,所有的悸動瞬間化作一聲挫敗的歎息,其中含著糾結的惱意。

  更加逼近顧雲精緻的臉龐,夙凌一字一句地冷哼道:「你哪兒也不許去!」只能留在將軍府,留在我身邊!最後這一句,夙凌終是沒敢說出來,早上看著那個銀髮男子將她帶走的時候,他覺得他快要抓狂了,想到她就此離開,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心慌意亂,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男女之愛,總之,他要她留在他身邊!

  低啞的聲音不再滿含怒意,不再盛氣凌人,卻如宣誓般字字人心。黑眸深深看進她的眼裡,顧雲竟是不敢看那黑眸中流淌的情意,她的身體沒來由地微抖起來,「你……」她能感受到他說這話時的決心,「你」了半天,顧雲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如果到這個時候她還感覺不到他的異樣,那她就有些傻過頭了,但是……她是怎麼想的?

  手心灼熱的濕度隔著衣服幾乎要灼傷她的腰,顧雲分析案情條理分明的腦子此時混沌成了一團,她此刻只想快點逃離這個讓她思想打結的懷抱,想要抽回手,卻又無能為力,顧雲惱了,「你想把我的手捏斷嗎?」

  看了一眼她微紅的手腕,夙凌稍稍鬆了力道,卻仍是不肯放開。

  被困住的感覺實在很糟,顧雲氣急敗壞,「夙凌,你發什麼瘋啊?」

  「你說我在發瘋?」夙凌黑眸微瞇,盯著懷裡還在掙扎的女人,難得在那張永遠沒有好臉色的嬌顏上看到一絲不知所措和羞赧。

  是他看錯了嗎?只因為這一抹淡淡的情緒,夙凌的心忽然輕揚,他微微彎下身,唇緩緩地落在顧雲耳邊,低沉的聲音帶著有絲調侃似輕佻的笑聲,「我還有更瘋的。」

  溫熱的氣息,讓耳朵上又癢又麻,他這算什麼,調戲她?該死!顧雲暗暗咬牙,身子動不了,她乾脆用頭狠狠地撞向夙凌的下頜。

  只聽見「咚」的一聲悶響,夙凌牙關上猛的一陣劇痛襲來,疼得他悶哼了一聲。顧雲本來就是為了抓住這個機會,就在他閃神兒的一剎那,她扭轉手臂。夙凌怕她扭傷,只能鬆了手,顧雲往後退了一步,終於逃出了幾乎讓她窒息的懷抱。

  夙凌揉著幾乎脫臼的下頜,再看對面戒備地瞪著他的顧雲,忽然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他好不容易對一個女人有興趣,喜歡她留在身邊的感覺,可惜每次接近,都會讓他一身傷,老天一定是在懲罰他以前對女人的不屑,才會讓這個暴力的女人出現在他身邊!

  看他揉著下巴還怪異地笑個不停,顧雲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今天的夙凌實在太奇怪了,她後退一步,「我看今天我們是不能好好談了,我明天再來。」顧雲丟下一句話,就想離開。

  「等等。」夙凌又恢復了往日的冷傲,只是臉上多了幾分怪異的笑容,他低哼道,「你不是為了你姐姐來的嗎?夙任剛好也在,我今天心情也不錯,你想說什麼問什麼都可以,明天我可不一定願意聽你說。」

  「夙凌!」他這是在威脅她!今天不說,以後他也不會和她談!暗暗咬牙,顧雲踏出書房外的腳再次踏回屋內。

  「算你狠!」若不是為了晴,她才不會受他威脅,等這件事過去,她一定要他好看!

  夙凌鷹眸微閃,青末,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讓你離開將軍府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2:19 AM

第五十七章 銀髮兇徒(上)

  宮門外。

  卓晴拍拍顧雲的手,說道:「你在宮外等我們就行了。」

  「嗯。」顧雲沒有反駁。

  兩人對看一眼,卓晴忽然淡談地笑道:「謝謝你,雲。」

  顧雲莞爾,「和我還說謝?」她其實根本沒有做什麼,樓夕顏人獄本來就是一場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設局,晴的目的是要立刻把樓夕顏救出來,燕弘添的目的是為了削弱西太后家族在朝中的勢力,各取所需,她最多算是從中搭線,讓他們可以坐下來討價還價而已。

  卓晴緩緩點頭,笑道「好,不說了。」因為謝謝不足以表達她的感激。

  「自己小心。」這次入宮與其說是與燕弘添呈表案情,還不如說是與西太后正面對決,雖然他們反利用白逸偽造證據陷害西太后她並不認同,但卻知道政治遠比刑案複雜得多。

  「我會的,放心,我不打設把握的仗!」

  「我知道,去吧。」晴臉上堅定的光芒很美,為了救樓夕頗,她這次估計是拼了。

  卓晴和夙凌還有單御嵐進了宮門,夙凌忽然回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顧雲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

  顧雲估計談判段有一兩個小時是出不來了,宮門前都是守衛,不想和他們大眼瞪小眼,又不想回將軍府乾等,顧雲走向離這裡最近的酒館,雖說是最近的,但也離皇宮有些距離,顧雲沒有騎馬,慢慢走在青石板街道上,思索著這幾天夙凌怪異的舉動。

  倒不是說他怎麼為難她,那天被他抓著不放之後,顧雲吃一塹長一智,面對他的時候都很戒備,保持安全距離,他也沒有像上次那樣失態過。只是他會經常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她,卻又冷傲地不說話,叫人摸不著頭腦。

  已到掌燈時分,街道兩旁的人並不多,不少小販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顧雲思緒有些紛雜,走得也慢。此時,一道熟悉的黑影從前面的巷子裡走了出來,天色暗了,月光也不太明亮,但是那抹賽過清輝的銀絲還是樣的耀眼。

  「敖天?」顧雲想到他手上的傷,還是有些擔心,加快了腳步,在他身後叫道,「敖天,等一下。」

  遠遠地,那人的身形頓了一下,顧雲以為他停下等她,就朝他跑了過去,可惜,黑影只停留了一瞬間,便加快了腳步向前方奔去。

  「喂?」顧雲皺眉,怎麼越叫他越跑啊。敖天的確很冷漠,有時也讓她莫名其妙,但是此時這種急於逃離的感覺讓顧雲疑惑,據她的觀察,敖天不是這樣倉皇的人!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天生對異常事件的好奇心和作為警察的直覺,讓她決定跟上去看看。

  顧雲加快了腳步,黑影左竄右閃,身手極其敏捷,顧雲跟得有些吃力,只見那抹黑影閃入右邊的一條小巷,消失在眼前。巷子裡很黑,是一個死胡同,裡邊堆著一些雜物,卻沒了黑衣人的蹤影。

  不見了?顧雲貓一般敏銳的眸微瞇,冷冷地掃過看起來雜亂卻隨便就能藏人的暗巷。

  他一定還在這裡!顧雲心中不解,敖天為什麼要躲她?思索了一會兒,她腳步輕盈,無比謹慎地走進暗巷,越是走近,握著冰煉的手越是收緊,似乎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手中的冰煉輕輕地抖動著。

  暗巷的最深處,一支森玲的短箭閃著幽藍的寒光,上面必定是淬了最為陰毒的孔雀翎,只要傷口沾到一點,必死無疑。短箭緩緩對準慢慢走近的女子,滿弓……

  就在短箭即將射出的那一刻,一抹黑影劃過夜空,身形極快地出現在顧雲面前,顧雲下意識地拔劍,冰煉出鞘的龍吟之聲在暗巷中響起,短箭後的黑衣人臉色一僵。

  「你找我?」

  低沉的聲音,無起伏的語調,冰冷的氣息,是敖天!他出現後,那抹詭異而危險的氣息忽然散了,收回已經出鞘的劍,顧雲不爽地說道:「你剛才跑什麼!」

  敖天高大的背影將顧雲籠罩,短箭瞄了半天,仍是沒能找到空隙。敖天不語,暗巷內光線實在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聽出他的呼吸顯得有些亂,只因為剛才跑得太急嗎,

  久久,教天終於淡淡地說道:「我……有點急事。這裡太暗,出去再說。」

  顧雲幾乎是被敖天拖出暗巷,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黑影緩緩放下短弓,嗜血的黑胖閃過一抹冷戾的光芒,赦天,你也會關心人嗎?她是不是就是你的弱點呢?毫無血色的薄唇揚起一道詭異的弧線。

  走回大街,光線稍稍明亮了些,敖天面色如常,顧雲也沒再追問,因為她明白,問他,他也不會答。

  沒忘記剛才追他的原因,顧雲問道:「你的傷好點了嗎?有沒有去看大夫?」

  「已經沒事了。」不出顧雲預料,敖天仍是酷酷地說沒事。顧雲好笑地搖搖頭,看了看他的氣色。仍舊蒼白的膚色、冷漠的態度,沒有變化或許就是好事吧。顧雲擺擺手說道:「那就好,看你剛才那麼急,一定是有要緊的事情,你去忙吧。」

  顧雲轉身正要離開,敖天冷淡的聲音帶著一絲遲疑,終於還是低聲問道:「你……現在還住在將軍府?」

  「嗯。」顧雲大方地點頭承認,在她心中,這沒什麼不能說的,她回答得坦蕩,敖天聽得卻很是刺耳,蒼白的俊顏越發冷了,冰眸中劃過一抹自嘲,原來人家不過是在打情罵俏,是他多事了!

  敖天身上冰寒的氣息讓顧雲不解,正要開口問,赦天再一次冷酷地轉身就走,看也沒看她一眼。顧雲尷尬地站在那裡,深吸一口氣,很有破口大罵的衝動。敖天忽然又停下了腳步,與以往任何時候一樣,背對著她丟下一句話——「以後,看見我不要追過來。」

  顧雲還在琢磨著沒頭沒尾的話,敖天暗黑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什麼意思?顧雲不解,為什麼每次敖天都給她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然後就離開了?他是在怪她今晚追著他不放?她沒做什麼吧,怎麼他忽然就像掉進冰窟了一樣?夙凌喜怒無常、霸道五禮,敖天情緒飄忽不定、忽冷恕熱,真讓人捉摸不透!

  「啊——」一道劃破長空尖叫聲忽然響起,淒厲而尖銳!

  顧雲冷眸一暗,心倏地一緊,直覺告訴她,出事了!

  顧雲朝著尖叫聲傳來的方向跑去,一個小巷已經站了幾個人,顧雲走近,幾個小販打扮的男子在一旁竊竊私語,臉上都是害怕不已的表情。巷口的石牆旁,一名年輕女子驚恐地捂著眼睛,嘴裡不斷叫著:「死……死人了!」

  她身後,還站著一名華衣女子,女子一手撐若牆壁,一手撫著胸口,雖然不如年輕女子失態,臉色卻是片慘白,撫著胸口的手還在微微顫抖者,眼眸微閉,氣息紊亂,一看就是嚇壞了的樣子。女子看起來很眼熟,顧雲想了想,終於想起來了,她就是建議她選玉梳做禮物的那位玉小姐玉菡萏。

  但是她為什麼會在這裡。看她的樣子,應該是第一個發現案發現場的人。

  顧雲朝若巷內瞇眼看去,這並不是一個死胡同,不過兩米來寬,巷道中間,橫躺著名女子,腳旁是一隻歪斜的燈籠,就著燈籠的光芒,顧雲看清了巷內的情況。

  橫躺在地上的女子很年輕,長長的髮絲披散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撕扯成碎布,光裸的身子白暫而美麗,脖子上幾條明顯的淤黑傷痕很明顯.女子雙眼圓瞪,舌頭外翻,雙手僵硬地彎曲在脖間,這麼看她有可能是被掐死的,但是濃重的血腥昧又讓她疑惑,眼光停在女子外露的下體時,顧雲幽冷的顏眸中劃過一抹冷冽的寒光。

  女子白皙的雙腿之間,有著明顯的傷痕,血正從那裡源源不斷地流淌而出。

  顧雲修長的十指緊提成拳,咯咯作響,深呼吸了一會兒,才緩理平息了胸中的怒火,冷眼暗暗觀察著案發現場,黑暗中,一抹蜷縮著的身影似乎在動。

  「那邊還有一個人活著!」顯然也有人發現了這一點,幾個膽子大的小販想要上前一探究竟,一隻纖細的手臂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全部不要靠近!去報官!」他們不懂得保護現場,一進去說不定會帶走或者留下很多痕跡,況且也很難保證兇手沒有混在眾人之中!

  女子清冽的聲音讓小販們都是愣,只見她看著毛骨悚然的案發現場,平靜得一點都不像個女人,那種不容置疑的命令讓人難以違抗,幾人諾諾地退了出來,其中一人急急忙忙地跑去報官。

  顧雲接過旁邊的一盞燈籠,盡量小心地靠近那抹蜷縮在地上的身影。走近才看清,那是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孩,瘦弱的身體蜷縮在一起,不停地顫抖著,頭埋在雙腿之間不肯抬起來。

  顧雲沒有上前扶她,而是將燈籠靠近女孩身邊,讓自己和她都籠罩在光線下,才柔聲說道:「姑娘,你沒事吧?」

  女孩又縮了縮,仍是不敢動,顧雲繼續說道:「我帶你離開這裡,好嗎?」

  女孩身子僵了一下,久久才緩緩抬起頭,臉上的淚痕模糊了年輕臉龐,驚恐的眼盯著顧雲看了好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確定她看清楚自己了,顧雲才試探地扶住女孩的手臂。女孩抖了一下,並沒有推開。顧雲手上一用力,將女孩從地上拉了起來,強勁的力道似乎讓女孩有些驚恐,開始掙扎,顧雲怕她破壞現場,沒有鬆開手,將她拉出了暗巷。出了巷外,光線亮了很多,女孩好像沒這麼怕了,但還是在拚命掙扎。顧雲這次沒有難為她,放開了她的手,女按再次蹲在地上,不停地抖著。

  顧雲半蹲著身子,淡淡問道:「死者是你什麼人。你剛才看到了什麼?」

  女孩身體明顯一僵,雙手抱著頭,緊緊地拽著自己的頭髮,嗚咽道「我……我……血,好多血!」

  顧雲皺眉,拉住女子自殘的手,繼續問道:「現在已經沒事了,告訴我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女孩一直搖頭,就是說不出話來,終於緩過來的玉菡萏看看顧雲不停地追問,心下有些不忍,小女孩都已經被嚇得語無倫次了,她為何還要咄咄逼人?!輕拍著女孩蜷縮在一起的身體,玉菡萏不認同地說道:「她已經被嚇成這樣了,你何苦還要逼她。」良好的教養讓她的指責聽起來並不嚴厲。

  顧雲無語,她何嘗想逼這孩子,但是按照目前的情況看來,她是這個案子唯一的目擊者,她不問不行,第一時間的供詞很重要。就在這時,官府的衙役已經趕到,顧雲看見了刑部的程航,正要起身過去跟他說一下情況,腳邊的女孩子忽然驚恐地揮舞著手,不停地扭動著,大聲尖叫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處在驚恐中的人力量很大,女孩揮動著於將身邊的玉菡萏狠狠推了一下。玉菡萏低叫一聲,眼看就要摔在地上,顧雲忙上去抓住她。

  顧雲鬆開手,沒看她一眼,而是蹲在小女孩面前,平靜地迎視著女孩恐懼的眸,冷靜地說道:「不要怕,已經沒有人可以傷害你了。告訴我,誰要殺你?」

  顧雲清冷堅定的聲音和安定強大的氣場似乎讓女孩稍稍平靜了一些,但是眼中仍是一片慌亂。「銀髮!」女孩尖叫著,似乎只有哭喊能減輕她此時的恐懼,顫抖的聲音不斷地重複著一句話,「一個銀髮男人把我們小姐逼到巷子裡的!」

  銀髮?顧雲的心一沉,銀髮男子……狼狽逃離……敖天……

  不,不可能是他!但是為什麼偏偏這麼巧……

  而她,一向不相信巧合!



第五十八章 銀髮兇徒(下)


  官府的衙役把屍體和證人都帶回刑部,顧雲又回到宮門,剛好夙凌他們也出來了,看清卓晴身旁的樓夕顏,顧雲問道:「已經沒事了嗎?」

  輕輕點頭,卓晴輕笑回道:「已經證明那些與山寨私通的文書都不可信,現在西太后自己都自身難保,也不能再興風作浪了。」

  看著兩人始終交握著的手,顧雲低歎道.「出來就好!」

  想起剛剛運走的屍體,顧雲問道:「剛才發生了一起兇殺案,死者是女性,死狀很慘。」

  卓晴想都沒想,互刻說道:「帶我去看看。」

  兩人匆匆忙忙往刑部趕去,夙凌和樓夕顏對視一跟,搖頭苦笑,他們也只能默默跟上。

  刑部停屍間。

  「死者為女性,身長五尺一寸,年齡在十六到二十歲之間。頸部有明顯淤傷指印,呈黑色,死因是被強大的指力掐斷喉骨而死。」一具女屍放在一塊木板之上,卓晴熟練而平靜地檢查著屍體,呂晉默默地站在一旁仔細地聽,手中拿著紙筆,將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記錄下來。

  木板周圍,圍著一群人。單御嵐和程航站在卓晴身後,顧雲則是雙手環在胸前,微低著頭,耳朵聽著卓晴的屍檢解說,眼睛則是盯著地上一點,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夙凌和樓夕顏對於屍檢興致好像都不大,站在距離最遠的一角。

  卓晴向呂晉使了一個眼色,呂晉立刻瞭然地輕輕將女子雙腳微曲,檢查了一番之後,卓晴冷聲說道:「另一處致命傷在下體,大量出血是因為下體被尖銳物刺傷,按傷口的情況看,凶器應該是把長四寸左右、雙刃、類似匕首之類的東西。死者體內沒有殘留男性體液,死前應該沒有受到性侵犯。其餘地方沒有明顯外傷。」

  顧雲靜默的眼微瞇了一下,臉上表情倒沒看出什麼變化。卓晴輕輕脫下手套,逕直走向顧石,說道:「大概情況就是這樣。屍檢報告等呂晉整理好再給你。」

  顧雲輕輕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卓晴也不吵她,雲就是這樣,一遇到案子就會很入神。

  呂晉拿起白絹將屍體蓋好,單御嵐說道:「出去再說吧。」

  一行人來到提刑府書房,呂晉低歎道:「我問過死者的丫鬟小魚,她估計是受驚過度,怎麼問都只記得一個銀髮男子將她們逼到暗巷,對死者行兇。至於殺人手法、作案時間、閃手的樣貌,全然記不清楚了。」看過屍體之後,呂晉心裡一直很不舒服,兇手的手法實在太過狠毒!

  呂晉看了一眼樓夕顏身旁臉色如常的卓晴,不禁暗歎道,這女子真的好生厲害,上次看失心女屍也是如此鎮定自若,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當然,如果呂晉知道卓晴驗過的碎屍有多少具之後,應該就會釋然了……

  程航重童地拍了一下案几,忍不住低吼道:「又是銀髮!有完沒完了!」

  又是?顧雲問道:「最近發生了很多起銀髮男子作案的案件嗎。」

  「嗯。」程航有些煩躁地回道,「加上這起,已經是第五起了,短短的半個多月,此人瘋狂作案,我看是衝著慶典來的!失心案才剛剛告破,又來一個!」

  半個月內五起?果然是件棘手的案子,樓夕顏鳳眸輕瞇,看了一眼始終沉默的夙凌和一臉若有所思的顧雲,忽然說道:「單大人,各國使節、貴族不少已經進人穹岳,過幾天就要到京城了,此等兇徒如不盡快落網,禍害無窮。若是他朝進京朝拜的使節、貴族動手,穹岳顏面掃地。京城的安全皇上已經交給夙家軍,單大人若有什麼需要,不妨請夙將軍和青末多多幫忙。」

  單御嵐微微揖手,回道:「樓相放心,下官必定全力以赴緝寧兇徒。」

  顧雲抬頭,看向樓夕顏那始終溫潤卻又似乎永遠捉摸不透的臉,隱隱覺得他有看戲的意思。她對著卓晴低聲說道:「樓夕顏剛剛釋放,一定也累了,你們先回去休息吧,這裡交給我們就行了。」

  夕顏的身體確實不太好,卓晴點頭回道:「好吧,有需要我的地方通知我。」

  「嗯。」

  樓夕顏含笑向眾人點點頭,攬著嬌妻離開。

  樓夕顏走後,夙凌一言不發,冷冷地坐在那裡,身影看起來有些突兀。顧雲好心地對他說道:「你有事也可以去忙了,如果單大人有什麼需要,我會和夙任商量的。」

  夙凌冷冷回道:「我沒事。」她就這麼想他走!

  顧雲莞爾,這種事情平時不都是夙任處理的?好心當成驢肝肺,她今晚招誰惹誰了,先是敖天,現在是夙凌!

  不再理會夙凌暗黑的臉色,顧雲看向程航,問道:「前面發生的五起案子,都是同類案件嗎。」

  「不是。」程航搖頭回道,「最開始的三起案子,兇徒姦污了三名女子,其中一人自盡而亡,第四起案子,兇手抱走了一個剛滿月的嬰孩,孩子下落不明,生死未知。這個兇手估計是個瘋子,專挑姦淫擄掠之事來幹。」

  單御嵐眉頭緊蹙,低聲歎道:「前面四起案子兇徒都沒有直接殺死受害者,他這次的作案手法如此殘忍,若是抓不到他,下一次只怕他會變本加厲。」

  先是強姦,再是拐帶嬰兒,顧雲沉思,這個兇手的犯罪似乎沒有規律和特定性。久久,顧雲問道:「你們確定是同一個人,所謂的證據除了一頭銀髮之外,還有其他的嗎?」

  程航挫敗地回道:「沒有。兇徒每次作案都很快速,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讓人無從下手,他都是晚上行兇,受害人也只看得清一頭銀髮。」就是因為一點線索都沒有,受害人要麼是達官貴人,要麼只是普通的詩書之家,沒有什麼關聯之處和共同點這才讓他們無從下手!

  「其實……」呂晉遲疑了一會兒,才低笑道,「銀髮這個特徵這麼明顯,整個穹岳應該也不會有多少個銀髮男子,武功高強的就更是少之又少,這麼多年,我也只見過赦天一人是銀髮而已。」

  呂晉這句似真似假的話,讓顧雲皺起了眉頭。夙凌冰冷的眼眸一閃,卻沒說什麼,程航卻顯得有些興奮,一拍大腿,說道:「對!離慶典開始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時間很緊,全部抓回來詢問一番,或許能有收穫!」

  「不行。」顧雲冷聲道:「銀髮是兇手明顯的特徵,但並不等於所有銀色頭髮的人都是兇手,你們最多只能請他們回來協助調查,不能因此抓人!」身為警察,顧雲有自己的辦案方法和刑偵程序,程航的這種做法,她反對。

  上次敖天把顧雲帶走,夙凌就一直不爽,這一次,顧雲的義正詞嚴,聽在夙凌耳朵裡,就成了急於為敖天辯護。心裡憋著一口氣,夙凌冷哼一聲,蛻道:「他沒有殺人,又何必怕盤問,你是想為誰開罪?」

  一直不想理會他的顧雲緩緩回頭,直視著夙凌暗黑的冷眸,沉聲回道:「我沒有要為誰開罪,案件沒有調查清楚之前,我永遠都抱著懷疑的態度,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兇手,敖天也不例外。但是我斷案,只相信證據。」

  我斷案,只相信證據。平靜的聲音不見得激昂,卻足夠讓所有人聽得很清楚,也讓在場的男人們心下一怔。

  夙凌看著她冰冷而有些不悅的臉,那種堅定的光彩,讓他覺得很迷人……掩下微亂的眸光,夙凌覺得自己這些日子真有些瘋了,她有時根本就是在反駁他、忤逆他甚至諷刺他,為什麼他卻總在那已經毀容的臉上看到讓他為之心顫的光彩?

  夙凌忽然默不作聲,顧雲也臉色冰冷,書房裡的氣氛有些怪。程航輕咳一聲,繼續剛才的話題,說道:「像敖天這樣的人,行蹤飄忽,如果不頒發全國追緝今,根本不可能找到他。」

  程航其實也是就事論事,顧雲卻是越發不悅,直接看向單御嵐,問道:「單大人,你們刑部可以對沒有任何確實證據、只是嫌疑的人發追緝令嗎?」如果這也是穹岳法律許可的範疇,她想,她可以不必插於這件事了。這個地方,根本不適合她待下去。

  在顧雲犀利的眼光注視下,單御嵐失笑,如實回道:「不能。」他明白程航之所以這麼說,估計也是怕皇上又像上次一樣下旨,抓不到犯人就讓他入獄,才會如此著急。

  面對眼前堅定執著於法理的女子,單御嵐忽然有些敬佩起來。顧雲暗暗鬆了一口氣,看來她要花些時間研讀一下穹岳的法條和司法程序才行!

  程航在刑部這麼久,自然知道規矩,剛才也只是病急亂投醫地說說而已。程航煩躁地拍拍腦袋,還是有些不甘心地低喃直:「那現在找不到人怎麼辦?」

  書房陷人了瞬間的寂靜,顧雲思索了一會兒,說道:「我知道他在哪兒。」

  夙凌鷹眸一沉,沒有人能找到他,她卻能!敖天的事晴,她還真是瞭解!

  聽她說知道敖天的下落,程航急道:「在哪兒?」

  顧雲搖搖頭,堅持地回絕道:「抱歉,我不能告訴你。明天我會去找他,盡量說服他到衙門來一趟。」敖天不告訴別人住處,自有他的原因,在沒有徵得他同意之前,她也沒有資格洩露。

  「不用這麼麻煩。」冰冷而淡漠的男聲在門外響起。

  幾個人驚訝地抬眼看去,一道暗黑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守衛森嚴的提刑府書房前,靜靜地立在夜色中,彷彿他早就已經在那個地方站了很久,清冷的月光下,那抹炫白的銀絲是如此的刺眼。

  夙凌暗黑的眸中劃過一絲異色,眼光掃過顧雲看著敖天,不自覺地握緊拳頭。

  「敖天!」程航低呼,他怎麼自己送上門來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2:48 AM

第五十九章 敖天入獄

  「敖天?你怎麼會來?」等著那道緩慢行來的黑影,程航不自覺地問道。
  
  敖天漠然地半倚靠門邊,並未進入屋內,若是一般人,或顯得隨性或顯得慵懶,但是他做起來,卻是渾身上下充斥著冷殘的氣息,面無表情的臉有一種拒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月光透過他背後映射進來,除了那頭讓人小容忽視的銀絲之外,他整個人就像是置身於黑暗之中一般。

  程航的問話他根本不予理會,暗黑的身影往那裡一站,沒有人能忽視他的存在,似乎他不想讓你感覺到他的時候,你永遠不會知道他在哪兒,他若是想讓你知道,你便是如何都不能漠視他。

  他的出現讓上屋內的氣氛發生一些變化,夙凌稜角分明的臉上神色似乎更加晦暗了幾分。

  此人行蹤飄忽,為人怪僻,請他他都不一定會來,何況是這樣自己出現!他來刑部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單御嵐暗暗揣測著。呂晉也敏銳地感覺到敖天的出現,或者是整個案件的轉機,也有可能是……危機!

  上前一步,呂晉帶著淡淡的笑容,說道:「這半個多月以來,京城不斷發生兇案,兇徒有一個明顯特徵,就是銀髮。其實我們詢問你,也不過是希望能以此證實你的清白,畢竟你為朝廷抓到不少惡徒,我們也不想懷疑你。」

  毫無波瀾的眼中劃過一抹明顯的諷刺,他抓人從來就不是為了朝廷,也不屑要任何人的信任。敖天球冷地回道:「不必囉唆,想問什麼就問吧。」

  顧雲覺得好笑,無禮的話再他的嘴裡說出來,怎麼聽都那樣理所當然。

  「好。」呂晉也不再寒暄虛應,這些對於敖天來說,根本沒有意義,「本月十一、十六、十九、二十三,還有今天晚上,你都在幹什麼?」

  敖天沉默了一會兒,倒是很配合地回道:「十一日下午我將官府通緝的犯人交到刑部之後就回到住處,一直沒有出門。十六、十九日晚上,我在……一棵大樹上睡覺。二十二日晚上我也在住處沒有出門。今晚到過浮華街,然後就來這裡了。」

  他今晚到過浮華街!程航急問:「你今晚去浮華街做什麼?幾時到,幾時離開?你說的這些,有沒有人能為你證明?」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這些案子和眼前的男人一定有關係!

  「亥時到浮華街,亥時三刻離開。我一向獨來獨往,沒有人能為我證明。」低沉而冰冷的聲音裡透露著傲慢。程航臉色一暗,不悅地瞪著敖天,他以為他是誰?

  相較於程航外露的怒意,呂晉則顯得冷靜不少,「今晚的兇案就發生在浮華街,也正是你說的這個時間,這樣會讓你很有嫌疑。你要不要再想清楚一點,我剛才說的時間段,要是有人能證明你當時在哪兒、在幹什麼,就能減輕你不少嫌疑。」

  這次,敖天乾脆選擇沉默,根本不屑於解釋。單御嵐這邊苦於沒有證據,敖天這邊又冷傲不馴,氣氛再一次僵冷起來。

  「本月十六日晚上,我和他在一起。」平靜的女聲打破了一室的沉靜,緊接著,是茶杯碎裂的聲音。

  瓷片從鬆開的指尖滑落,茶水濺了一地,坐在上位的夙凌,雙眼一橫,狠狠地盯著顧雲,這個該死的女人,那晚徹夜不歸,她就是和敖天在一起!

  顧雲被瞪得莫名其妙,有些怪異地盯著夙凌被熱茶燙得泛紅的手,他又發什麼瘋?

  敖天幽冷的眸靜靜地看了顧雲一眼,很快又默然地收回視線,眼中一閃而過的光芒短的來不及捕捉。

  「一整個晚上?」小心地看了看顧雲身旁一句話都沒有說、顯然已經氣得頭頂冒煙的男人,程航嚥了嚥口水,輕聲問道:「你們……都待在一起?在哪裡?幹什麼?」

  面對一屋子表情怪異的男人,顧雲低咒,這些人都在想著什麼!微昂起頭,顧雲坦然地大聲回道:「在將軍府後山喝酒。正確的說法是,我能證明子時到寅時,還有辰時他都和我待在起。」

  顧雲不意外地聽到幾聲淺淺的呼氣聲,他們以為她和敖天在起能幹什麼!
 
  呂晉聽出時間段似乎又空了兩個時辰,問道:「寅時到辰時之間呢?」

  顧雲如實回道:「那兩個時辰我睡著了,不知道他有沒有離開過。早上我醒的時候,他在。」

  她居然在另一個男人面前睡著了?!想起那天自己為她擔憂了一個晚上,她竟是和敖天在外飲酒作樂一夜不歸,夙凌的心感到一陣緊縮的疼痛,這種怪異的疼法是他以前沒有經歷過的。滿含著怒意不知如何宣洩,夙凌冒火的鷹眸盯著顧雲,手也握得咯咯作響。

  夙凌的視線始終不離顧雲,就好像她是他的所有物一般。敖天心中忽然浮起一種怪異的感覺,說不清那是什麼,總之他就不想讓夙凌好過!

  「十六日晚上,我一直和她在一起,她那天在樹上睡著了,我怕她掉下去,一直沒有離開她身邊一步。」敖天看向顧雲,嘴角輕輕揚起,雖然是極淡極淡的笑,卻是在場眾人誰也沒有見過的。冰冷的聲音如故,但是怎麼聽都帶著一種淡淡的寵溺。

  敖天說完,屋內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之中。

  終於,夙凌暗黑的眼從顧雲身上移開,看向輕倚在門邊、滿目寒霜卻帶著挑釁的男人。

  傲然的鷹眼對上冷凝的黑眸,兩個同樣冰冷的男人互不相讓,只不過一個桀驁不馴,一個漠然無情。在情感方面嚴重神經缺失的顧雲,只覺得今天敖天有點怪怪的。而單御嵐等人心裡則是哭笑不得,這兩人不會在提刑府裡大打出於吧?

  這種氣氛,他們站在這裡倒顯得有些尷尬了。呂晉輕咳一聲,趕緊把話題又繞回來,「十六日的案子發生在寅時三刻,剛好是青姑娘睡著的時間,所以即使那天晚上你和她在一起,還是不能完全證明你不是兇手。」

  「的確不能證明。單大人認為我有嫌疑,我可以在牢裡等你們慢慢審。」敖天緩緩收回與夙凌爭鋒相對的視線,冰冷的臉上沒有表情讓人看不出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淡淡的諷刺意味倒是不用揣摩就已經十分明了。

  單御嵐沉默不語,像在思考著什麼,顧雲忽然覺得有些可笑,冷聲說道:「查案緝兇本來就是官府的責任,若是你們認為敖天有罪,應該由你們找證據證明他是兇手,而不是讓他證明自己不是兇手!」

  程航和呂普交換了一個眼神兒,呂晉上前一步,「大人,慶典將至,既然敖天如此深明大義,也請您以大局為重。若敖天關押期間,兇徒依舊作案,說明兇手非敖天,若是……兇徒不再作案,也可保證慶典期間京城的太平。」

  他們真的要把敖天關起來?顧雲秀氣的眉緊緊地蹙在起,單御嵐當真是糊塗了?

  單御嵐當然沒有糊塗,青末所說的,他再清楚不過,然而呂晉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這個案子比失心案更加棘手,兇徒下手沒有固定對象,這讓全城百姓都為之惶恐,外國使節有可能以此嘲弄穹岳;到目前為之,沒確任何線索,刑部根本無從下手,現在看來,敖天的嫌疑最大,把他收押,一來對百姓也有個交代,二來……這個案子或許真的與敖天有關,即使不是他幹的,也應該是衝著他來的!

  單御嵐遲疑了一會兒,精明的眸掃過夙凌暗黑的臉,忽然問道:「皇上將慶典的保衛事宜交給夙將軍,此事夙將軍以為如何?」

  顧雲暗罵一聲奸詐,她的心中雖然只關心破案,不喜問政治,卻也不傻,單御嵐明知這樣抓人不合理,就想利用夙凌將敖天關押起來,上次為了幫她,敖天與夙凌打了一架,看他現在的臉色就知道,他一定懷恨在心!

  那熬天豈不是……

  果然,夙凌緩緩揚起嘴角,低沉的聲音朗聲回道:「敖天一頭銀髮,與兇徒特徵吻合;多起兇案案發的時間裡,找不到人證明他的去向,今晚又那麼巧地出現在兇案附近,實在可疑。」

  在那雙鷹眸之下,敖天不為所動,似乎早就知道他會說什麼,冷漠的跟中是淡淡的嘲諷與不屑一顧。

  「不過。」就在顧雲都以為夙凌會同意將敖天關押的時候,他剛毅的聲音平穩地說道,「沒有確鑿的證據,也只是有嫌疑而已,因此將其入獄,不合律例。破案抓人是單大人的事情,何須問我。」夙凌雖為武將,但在這暗波湧動的朝廷中為官這麼多年,豈會不知單御嵐打什麼主意,他是看敖天不順眼,但是並不代表他會任人利用。

  顧雲秀眉微揚,有些驚訝地看著夙凌,原來……他不是只會發火。

  單御嵐暗歎,他還是小看夙凌了,於是微微揖手,笑道:「夙將軍所言有理。」

  沉吟片刻單御嵐對著敖天問道:「那不如勞煩敖天在刑部廂房住些日子,並不入獄,如此是否可行?」

  「廂房就不必了,大牢裡待著反倒舒坦。」敖天冷傲地說完,站直身子對著程航說道,「走吧。」

  程航一愣,他居然同意了!這人果然是硬脾氣,程航對他似乎又有了點好感。做了個請的姿勢,「得罪了,請。」

  「等等。」兩人還未走出屋外,顧雲忽然出聲。以她的固執和對法理的堅持,她會叫停,單御嵐早有所料,只是原以為地會反對他們抓人,誰知,她只是冷靜地問道:「單大人,我有話單獨和他說,可以嗎?」

  單御嵐不著痕跡地看了夙凌一眼,他仍是黑著一張臉坐在那兒,不發一語。夙凌都沒有意見,他還有什麼好說的,「請便。」

  顧雲率先走出屋外,敖天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跟著她到了院內。

  顧雲在院中站定,忽然轉身,看著敖天平靜無波的臉,低聲說道:「你知道兇手是誰,對不對?」他今晚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單御嵐抓他入獄吧!

  清亮的眼眸滿含犀利的鋒芒,敖天心猛地一怔,冷硬地回道:「這件事情與你無關。」

  又是只丟下一句話,敖天轉身對著屋內的程航說道:「走吧。」兩人很快出了庭院。

  顧雲靜靜地站在庭院裡,深深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眉頭皺得比任何時候都緊。她沒有再追問敖天,也不需要,因為剛才他已經告訴了她答案。

  他,果然是知道的。兇手是誰?和他又是什麼關係?他又為何心甘情願替兇手入獄?

  夙凌注視著院中眉頭深鎖的女人,什麼時候她如此愁眉不展過?她是在為敖天擔心?他們的關係竟已到了這種地步?



第六十章 陷害還是合謀?(上)


  秋季的清晨,微涼的秋風吹得漸黃的樹葉沙沙作響,幾片枯黃的葉緩緩飄落,昭示著秋的到來。蒼勁的大樹下,躺著一名素衣女子,她自然不是來悲春傷秋的,沉重的呼吸聲伴隨著她一仰一合的身子起落,額上是細細密密的汗珠。

  兩百九十九……三百!做完最後個仰臥起坐,顧雲雙手抱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她昨晚幾乎沒睡,一直在思考敖天這個案子。前面幾個受害人的口供都沒有什麼大用處,尤其是強姦案,記錄得很少,估計是衙役也不敢問。她或許應該自已去找受害人瞭解一下當時的情況。還有昨晚的案子,問詢筆錄也一直沒有弄好,她總覺得昨晚兇手作案應該是比較匆忙的,沒有前幾個案子做得那麼從容,從他選的地點就能看出來。

  他是故意如此還是……情急之下隨意為之?

  心裡記掛著案子,顧雲覺得還是到刑部去一趟。利落起身,用衣袖隨手擦了擦額頭上頭的汗珠,顧雲朝院外走去,才剛出了倚天苑,就看見冷蕭和葛驚雲站在院門處,看他們的樣子,像是等了好一會兒,看見顧雲出來,兩人立刻迎了上去。

  「頭兒。」

  顧雲看向葛驚雲,笑道:「你的傷勢如何?」看他說話中氣十足,應該是沒事了。

  用力捶捶自己的胸口,葛驚雲爽朗地回道:「已經完全好了。」

  顧雲滿意地點點頭,問道:「你們找我有事?」

  兩人對看一眼,最後還是冷蕭說道:「我們聽說,將軍打算從夙家軍中抽調一些將士,由您親自來訓練,是不是真的?」

  冷蕭難得神秘地低聲問道:「我們還有機會跟在您身邊嗎?」

  顧雲微微一笑,朗然回道:「到時會有一場比試,如果你們夠優秀就可以,我只要一百人。」

  兩人聽到通過比試選人,皆是鬆了一口氣,笑道:「你等著看吧。」之前他們擔心是由將軍直接安排人選,如果是比試,那麼他們就沒什麼擔心的了!就算是真的輸了,也是自己沒用,怨不得別人!

  兩人信心滿滿的樣子讓顧雲的心情也跟著大好起來,笑道:「好,我等著!」三人相視一笑之後,心中有了默契,冷蕭和葛驚雲放心地朝著練功場跑去。他們倒是提醒了顧雲還有訓練特種部隊的事情,夙凌雖然一直沒有再提,但她當時既然已經同意,總不能漠不關心。想到這裡,顧雲決定先去找夙凌,再去刑部。

  走到書房前院,正好遇上從裡邊出來的夙任,看她要進去,夙任問道:「你找大哥?」

  「嗯,他在嗎?」

  夙任點點頭,笑道:「在。」

  這人是屬狐狸的,看著他那明顯怪異的笑容,顧雲皺眉,「他不會又在發火吧?」昨天回將軍府的路上,他一直陰陽怪氣的,一雙黑眸冷冷地瞪著她,當她以為他又要發飆的時候,他卻一聲不吭地騎上馬背狂奔離去,有時候她真的搞不懂夙凌在想些什麼。

  輕歎一聲,夙任似笑非笑地回道:「你進去吧,我先去忙。」

  看著夙任開溜的背影,顧雲下意識地就不想進書房了,總覺得此刻的夙凌一定不好惹,想到上次在書房中他擁著她不放,說了些讓人捉摸不透的話,顧雲的臉沒來由地燒得慌,心也有那麼一瞬間的慌亂,要不……她等人多的時候再去找他。

  顧雲轉身退出幾步,心下忽然又覺得不爽,自己什麼時候這麼孬種了,不就是一個男人嘛!上次是她不小心,才會讓他有機可乘,如果有了準備,一定不會讓他再得逞!深吸了一口氣,顧雲再次踏進書房的小院。

  進到屋內,顧雲以為又會見到一座活火山,不曾想,夙凌就那樣靜默地坐在案桌前手裡握著毛筆,不知道在寫些什麼,剛毅而稜角分明的臉看起來有些冷硬,卻又手持長劍時多出一份懦雅。從顧雲進人院內開始,夙凌就知道她來了,本來不想理會她,但是她那樣直直地盯著他看,讓早就習慣被無數眼光追逐的他也恍惚起來。

  一刻鐘之後,終是夙凌敗下陣來,看著筆下明顯沒有之前行雲流水的字跡,他低咒一聲放下手中的筆,緩緩抬頭看了她一眼,冷聲問道:「什麼事?」

  低沉的聲音、幽深的跟眸終於讓顧雲回過神來,她居然盯著他看了這麼久,該死!在最靠門的椅子上坐下,顧雲故作無事地問道:「也沒特別重要的事情,我就是想和你淡一下特種兵訓練的事宜。現在夙任回來了,長駐軍基本也都已經回到京城,問問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

  「慶典過後。」淡淡地回了一句話,夙凌低下頭,隨手拿了一本書,沒再抬頭看她。

  顧雲輕輕佻眉、她還真有些不習慣這樣的夙凌,平時他不是對她吼,就是對她動手,再不然就是拿她練眼力,今天這樣冷酷又平靜的他,總讓她覺得有些怪異。顧雲低聲問道:「你在生氣?」

  夙凌翻書的手微微一頓,很決恢復如常,依舊不曾抬頭,只是冷聲回道:「沒有。」

  這樣還叫沒有生氣?她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低眉思索了好一會兒,她好像沒招惹他啊,實在想不出來,顧雲直接問道:「我哪裡得罪你了?」

  她還敢問?夙凌再次抬頭,這一次鷹眸中不再平靜無波,如果視線能殺死人的話,顧雲已經死了好多次了。她嚥了嚥口水,覺得自己真是賤骨頭,她似乎覺得……這樣的夙凌比較真實,當然,也比較危險!

  顧雲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訕笑道:「你忙你的,打擾了。」

  要問的已經問完了,顧雲打算拍拍屁股走人,誰知她腳還沒跨出門檻,夙凌陰沉的聲音已經在身後響起,「等等。你要去哪裡?」

  顧雲轉過身,如實回道:「去刑部看案卷。」

  她果然是要管這個案子!夙凌冷哼道:「這麼熱衷於這起案子,是由為關係到敖天,你才這麼格外上心吧!」

  顧雲暗歎聲,又來了……

  不過相比剛才高深奠測的他,她更願意和此時的夙凌打交道,起碼她覺得很熟悉,顧雲難得好脾氣地解釋道:「所有案子我都熱衷。敖天救過我、幫過我,我自然希望這件案子能早日水落石出。但是即使這只是一起普通的案子,我也一樣上心。所有兇徒都應該歸案,與涉及誰沒有關係!如果是你的事情,我也一樣會盡心盡力的。」

  如果是你的事情,我也一樣會盡心盡力的……

  夙凌剛才還怒火翻騰的眼倏地一沉,心中的不爽居然因為她一句彷彿隨口而出的話而消減了不少,想到剿山賊時,她確實為了他做了很多,夙凌注視著顧雲的眼越發幽深,神色也顯得有些複雜。

  他這麼看著她幹什麼?面對著夙凌再次變得「怪異」的雙眸,顧雲的心又開始惶惶不安起來,不自覺地退後一步,笑道:「你忙你的吧,我真走了。」

  「等等。」

  腳下—僵,顧雲哀歎,他又想幹嗎!

  夙凌從案桌前起身,走到她身邊,貌似心情不錯地說道:「我陪你去,刑部畢竟不是尋常地方。」

  他要陪她去,她能不能說不要?

  夙凌已經率先踏出書房,答案很明顯是——不能!

  顧雲無語地跟著夙凌走到院外,一名小將正好進來稟報道:「稟將軍,禮部侍郎玉澤司求見。」

  玉澤司?夙凌劍眉微蹙,他來找他做什麼?其實玉家和夙家也算世交,當年母親生夙任的時候差點難產,是醫藥世家出身的玉夫人出手相助,母親才沒有困難產身亡。算起來,玉家也算他們的恩人,只不過後來父母身故,來往也漸漸少了,玉澤司平日裡幾乎都不會來夙家,這次來,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雖然不知道他來的目的,但是玉澤司已經親自來了,這個面子他還是要給的,輕輕抬手,夙凌對著小將說道:「請。」

  「是。」

  看他臉色有些凝重,顧雲以為朝廷裡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乘機笑道:「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我是能幫單御嵐破案的人,他是不會為難我的。」

  磨蹭了這麼久,都快上午了,顧雲想快去快回,才轉身,一雙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沉的聲音也同時在耳邊響起,「你坐一會兒,待會兒我和你去。」

  顧雲一怔,他今天是怎麼了?這麼堅持?

  被拉到最靠近書桌的椅子旁坐下,顧雲也只能等了,按照夙凌的性格,她硬要走兩人說不定又是一頓大吵,她也不想整天和他對吼,識時務者為俊傑,等等吧。

  不一會兒,小將帶著一名六十歲上下的老者進入書房。顧雲抬眼看去,老者身後,居然還跟著一名女子,女子微低著頭,高挑的身材,優雅的舉止,一看就很有大家千金的風範,顧雲忽然有些好奇女子的長相,再往上看,顧雲一怔,怎麼是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3:01 AM

第六十一章 陷害還是合謀?(下)

  玉澤司進門,就看見了旁若無人地靠坐在椅子上的顧雲,能出現在夙凌的書房裡還這麼一身輕鬆的女人,他還真沒見過。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玉澤司對著夙凌微微拱手,行禮道:「見過夙將軍。」

  夙凌難得客氣地說道:「玉大人無須多禮。」

  玉澤司身後的玉菡萏也文雅地行禮道:「夙將軍。」溫潤的聲音加上優雅的姿態,怎麼看都是一道美麗的風景,可惜夙凌不但沒有表現出開心,劍眉還微微蹙在一起,只是對著她酷酷地點點頭,轉而看向玉澤司,問道:「玉大人此次前來是否有什麼事情?」

  玉澤司再一次深深一揖之後,才不好意思地說道:「今日前來,實在是……不得已。老朽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夙將軍能答應。」

  「玉大人請說。」就看在玉夫人曾經救過母親的份上,玉澤司開口了,夙凌能幫的自然不會推脫。只是這麼多年他都沒有來求過他,這次前來所為何事?黑眸掃過安靜地站在那裡的玉菡萏,夙凌心中有一抹不好的預感。

  玉澤司低歎一聲,憂慮地回道:「承蒙東太后抬愛,欽點菡萏在此次慶典中為各國使節獻藝,這是我們玉家的榮幸。只是昨日菡萏意外目睹一場兇案,還和兇徒正面遇上,那歹人凶殘無比,我怕他會對菡萏不利,所以,想請夙將軍派人保護她的安全。」

  夙凌還未發話,一直漫不經心的顧雲卻忽然來了精神,也不在意是不是會打斷夙凌的話,盯著默不作聲的玉菡萏,問道:「你與兇手正面遇上了?那麼你是否目睹了他殺人的過程?看清他的長相了嗎?」

  玉菡萏一愣,默默地看了夙凌一眼,他竟然沒有發飆,臉上也沒有發怒的徵兆,似乎顧雲這樣忽然插嘴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她正是在那張始終不敢直視的臉上發現了淡淡的寵溺與忍讓,緩緩掩下眸光,玉菡萏才低聲回道:「昨晚我與丫鬟一起去妙音居取新做的琴,結果琴的音色有些問題,調了很久也沒弄好,到了亥時一刻我們才回府,因為天色已晚,為了盡快回府我們準備走小巷回去,才走到巷口,我就看見……」

  一直努力保持平靜,但是想到昨夜看到的那一幕,玉菡萏還是明顯氣息有些不太穩,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她才又繼續說道:「看見一個銀髮男子懷裡抱著一個衣衫盡褪的女子,手裡拿著一把短刃,刀尖……還在流血!我嚇得尖叫了一聲,男子回頭看到了我們。我當時很害怕,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和他對視了一會兒,這時候聽到叫聲的人都跑了過來,男子就朝另一個方向跑了。他站在暗巷裡,長什麼樣子看得不是很清楚,只隱約看見他的臉型很瘦削,看人的眼光像一把刀子!」

  這麼說,她聽到尖叫聲的時候,兇案正在進行,而那時,敖天才離開她眼前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從他離開的方向再折回暗巷行兇殺人,時間明顯不夠!這麼說,殺人的一定不可能是敖天,那麼他出現在案發現場真的是巧合?還是說,他是在給兇手打掩護拖延時間?又或者是另一種可能,兇手就是為了要陷害敖天,所以在他出沒的地方殺人?

  顧雲腦子高速運轉著,分析著各種可能性,所有人都在等著她接下來說什麼,她卻進入自己的世界,根本不在意任何人,書房內瞬間顯得安靜得有些尷尬。

  夙凌無奈,思索了一會兒,對玉澤司說道:「關於這件案子的事情,玉大人應該和刑部商量。」不是他不想幫,這畢竟是刑部主審的案子。

  玉澤司苦笑一聲,回道:「老朽剛從刑部回來,單夫人說,日前官府都在全力查案,人手不足,此次慶典的安全由夙將軍負責,所以老朽才希望夙將軍能保護小女安危,這也關係到慶典的順利舉行,懇請將軍能答應!」

  該死的單御嵐,他倒是會省事!心中不太爽,臉上依舊沉穩,夙凌終於還是點頭回道:「我會派一隊人馬駐守在侍郎府外,保護小姐的安全。」

  玉澤司遲疑了一會兒,看了看身邊的寶貝女兒,最後忍不住繼續說道:「老朽聽說,那兇徒武功極高,嗜殺成性,只怕……」

  在夙凌漸漸暗下來的臉色下,玉澤司的聲音也越發的小了,沒有人能在他的鷹眸冷視下還能如常地說話,當然顧雲除外。

  剛從思緒裡出米,正好聽見玉澤司的話,顧雲莞爾一笑,順勢笑道:「你想讓玉小姐住到將軍府,這裡才是最安全的,對不對?」

  玉澤司剛要點頭,夙凌冰冷的聲音毫不客氣地拒絕道:「不行。將軍府裡沒有女人,玉小姐住在這裡不方便。」夙凌說完,目己也愣了一下,青末就坐在他身邊,這話說得……

  玉菡萏優雅的臉上劃過一抹強忍的笑意,玉澤司也是一臉怪異地看著顧雲,相較於他們的尷尬,顧雲灑脫地輕笑,自嘲地歎著,好吧,在夙凌跟中,估計她不算是女人。

  被說成不是女人應該算是侮辱吧,但是這名女了確實那樣無所謂地一笑了事,臉上的刀疤破壞了絕美的面容,卻掩不住犀利奪目的風華。玉澤司終於知道這女子是誰了,皇上御賜的女人——青末。只不過夙凌會讓她來書房,這倒出乎他預料之外,滿朝文武都知道,夙凌對女人是最最不屑的。

  深深地看了一眼隨性地坐著、大方坦然的女子,玉澤司收回視線,若有所思。久久,才又低聲說道:「老朽知道,這個請求實在唐突,但是那個兇手昨天夜裡就出現過一次,玉家就菡萏這個女兒,老朽實在……」

  「等等。」玉澤司還沒說完,顧雲卻抓住了一個重點,再次看向面色平靜的玉菡萏,急道:「昨天兇手去找你了?」昨夜敖天已經在牢裡了,如果兇手出現,那就更加說明兇手不是敖天。

  玉菡萏遲疑了一會兒,才輕聲說道:「我在屋裡沒有看見,是芙兒在院中看見一道黑影。」

  只是一個黑影?顧雲有些失望,看來是小丫頭嚇壞了,捕風捉影。如果真的是兇手,怎會讓她活下去!夙凌顯然耐心已經用盡,朗聲說道:「待會兒我讓夙羽帶五百人駐守在侍郎府,這樣玉大人總放心了吧。」

  夙凌都已經這麼說了,玉澤司也不好再說什麼,正要應下來,一直穩穩地坐在一旁的女子忽然起身,站在夙凌的案桌前,說道:「慶典這麼重要,玉小姐作為表演者,關係著穹岳的臉面,她的安全夙家軍自然不能袖手旁觀,這段時間夙羽應該也很忙吧,不如讓她在這兒先住下吧,反正倚天苑裡還有幾個空房間,我一個人無聊得很,和玉小姐也好有個伴兒。」

  她會無聊?!夙凌一副見鬼的樣子等著顧雲,他就沒見她閒下來過!

  背對著玉家父女,顧雲對著夙凌做了一個「快答應」的口型,夙羽劍眉越蹙越緊,顧雲拚命地朝他使顏色,就在她覺得自己眼睛快抽筋準備放棄的時候,重要聽見夙凌冷冷的聲音妥協地回道:「好吧。」

  她最好給他一個解釋!不然……哼哼!

  ***

  暗黑的小巷子裡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明亮的月光也絲毫照不進這條狹小而骯髒的通道,自從上次的案子發生之後,再也沒有人敢在夜間走這樣的小巷了,老鼠吱吱的叫聲在滿是腐敗氣息的巷道裡聽起來格外的清晰與詭異。

  「主子,敖天自己進了刑部大牢,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如果不是焦急的男聲在巷道裡響起,沒有人會注意到,這裡邊還有人。

  男子前面,一抹精瘦的黑影立在那裡,耀眼的銀絲是暗夜中唯一一抹亮色,蒼白炫目,兒周圍的黑暗一點也不會影響到他,因為他本身就屬於黑夜,在這樣的環境裡,反倒讓他更加自在。

  「查到那個女人的身份了嗎?」陰冷的聲音帶著絲絲的沙啞,聽起來竟像一個老人,但是只看那身形,卻又不像。

  男子恭敬地回道:「她叫青末,皓月人,是皓月國送過來的禮物,她姐姐青靈嫁給了樓夕顏,青楓被封為清妃。」

  原來那個女人還有這樣的背景,想到那天他維護她的樣子,嫣紅的唇冷冷地揚起。

  敖天啊敖天,我就不信不能把你從牢裡引出來。

  六十八……六十九……七十……七十一……

  玉菡萏捂著胸口,大眼瞪著吊在樹上靠手臂的力量就能將自己提起來的顧雲,只覺得呼吸有些不暢,她已經做了八十個了……不累嗎?想不到她嬌小的身軀,細得和她差不多的胳膊,居然這麼有力量,汗珠隨著額間滴落,臉色也因為持續用力而變得有些紅,但是那堅毅的眼神告訴她,這個女人若是沒有完成自己的目標,是絕對不會罷手的。果然,雖然最後幾個做得很艱難,但是顧雲還是堅持做夠一百個引體向上,才鬆了手。

  輕鬆落地,顧雲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累得猛喘氣。

  盯著隨意落座、滿身是汗,可以說是有些狼狽的顧雲,玉菡萏嘴角竟是不自覺地微微揚起,這個女人有著不同尋常女子的魅力,難怪夙凌肯為她破例。

  「你為什麼要幫我?」這是玉菡萏不理解的地方,她不喜歡夙凌嗎?為什麼要放個女人進將軍府?還是她真的那麼自信,不把任何女人放在眼裡?

  「什麼。」顧雲剛做完運動,沒太注意聽,有一瞬間的茫然,其實玉菡萏真的冤枉顧雲了,她不是看不起其他女人,而是——壓根兒沒往那方面想。迎上玉菡萏不解的眼,顧雲回過神來,笑道:「為了你的安全啊。」

  玉菡萏嗤之以鼻,不過良好的教養沒有讓她做出翻白眼這樣的事精,在顧雲身旁優雅落座,玉菡萏萏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顧雲輕輕佻眉,笑道:「你很敏銳,不過我應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不需要問你了。」她在下午的時候還是去了趟刑部,該看的資料地都看了,她相信玉菡萏沒有說謊,也知道她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自己留她在將軍府,還真是為了她的安全,因為她的供詞幾乎能說明敖天沒有作案時間,如果兇手想要陷害敖天,殺她是必然的。

  顧雲都這麼說了,玉菡萏也不再自討沒趣,輕輕打開身旁的木盒,裡邊是一把青玉翡翠打造的七絃琴,濃郁而飽滿的綠色在月光下閃著瑩潤的光芒。將琴放在膝上,玉菡萏纖手輕揚,試音般地撥弄了一下琴弦,清音滾落,已經是美不勝收。

  顧雲雖然不懂琴也不懂音樂,卻也能感覺到琴的名貴與玉菡萏撫琴的功力。

  雙手枕在腦後,顧雲平躺扯草地上,看著頭頂處,自己用來做引體向上的樹幹還在來回晃動,耳邊聽著悠揚的琴聲,顧雲暗歎,美人當如是吧。難怪夙凌覺得她不像女人,一比之下,才發現她真的不太像。

  微微閉上眼,顧雲忽然感覺到一種怪異的感覺,這是——被偷窺的感覺!顧雲倏地睜開眼,一把按住還在顫抖的琴弦,美妙的樂曲戛然而止。



第六十二章 越獄

  陰冷的牢房裡,只有一個小小的窗口,清冷的月光從窗外斜斜地映入獄中,隱約能看見石床的一角上坐著一個人,精瘦的身體挺得直直的,貼靠著石牆,銀白的髮絲在這一室的暗黑中,與清輝變相輝映。過分安靜的監舍透著一股怪異的氣息,似乎缺少了人氣,平時會時常巡視的衙役,消失得無影無蹤。

  「想不到穹岳的大牢還蠻舒服的嘛。」帶著嘶啞與戲謔的男聲在牢門外低低地響起,一道墨黑的影子就這樣突兀地出現,立在牢門外的男人,竟也有著一頭不輸敖天的銀白髮絲,就連長相也有七分相似,只不過他看起來要比敖天蒼老得多。乍一看,兩人真的很像,不同的是,敖天身邊環繞的是冰冷的漠然之氣,而他則是渾身上下充斥著冷戾的殺戮之氣。

  敖天比夜更暗黑的眸子緩緩睜開,卻並不看向門外的男子,也不搭他的話。看不見敖天的表情,卻能感受到那寒冰般的氣場越來越強。

  見敖天不為所動,男子冷戾的跟眸寒光一閃,低低的聲音中滿是諷刺,「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敖天也會逃避,還是你想輩子躲在這裡?」

  敖天仍是冷漠地坐在那裡,似乎門外根本沒有人一般,漠視得很徹底。男子的手不自覺地握了握,薄唇輕輕揚起一道陰冷的弧線,低低地笑道:「上次那個小姑姐還挺漂亮的,不知道享用起來,是不是也一樣美味。」

  敖天一怔,雖然並不明顯,卻已足夠讓男子發現,笑容更加擴大,他就知道,他這次會賭贏!男子嘶啞又尖銳的笑聲在牢房裡肆無忌憚地響起,不再看向敖天,而是朝門外走去。

  終於,始終枯坐得一語不發的敖天忽然大聲叫道:「站住。」

  男子身形一滯,停了腳步,只聽見一聲冰冷殘廢得猶如地獄傳出來的低音在背後響起,「不想死就不要去碰她!」

  男子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好強的氣勢,不愧是敖家的人,天生血液中就流淌著嗜血殘忍的天性,加速的心跳不知道是因為興奮還是害怕,男子嘶啞的聲音繼續挑釁道:「你放心,我會留她一個全屍的。」

  說完,男子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敖天,我就不信,你不出去!

  ***

  顧雲倏地睜開眼,利落地起身,一把按住還在顫抖的琴弦,美妙的樂曲戛然而止。玉菡萏嚇了一跳,怔在那裡動也不敢動,院子裡靜靜的,沒有什麼異常,夜風緩緩地吹著,不時飄下兒片枯葉,等了好久,還是沒什麼動靜,玉菡萏終於忍不住問道:「怎麼了?」

  顧雲凝神靜氣地觀察了很久,那種窺伺的感覺似乎不見了,是她神經過敏嗎?還是來人隱藏得太好?心裡不敢肯定,顧雲也沒和玉菡萏多說,將手從琴弦上移開,淡淡地回道:「沒什麼,你繼續。」

  這叫她怎麼繼續,顧雲剛才忽然來這麼一手,讓她撫琴的興致全沒了,還莫名其妙地嚇了她一回,玉菡萏的臉色明顯變差。

  看得出玉菡萏在生氣,顧雲也並不打算解釋,兩人就這樣坐在草地上,氣壓有些低。此時,夙任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外。

  剛想打招呼,就看見兩個女人互相不對眼地坐在那裡,顧雲顯得有些漫不經心,玉菡萏顯然在生氣,他記憶中的玉菡萏優雅溫潤,還帶著那麼一點點清高,說話輕輕柔柔的,不時還有些羞赧,教養極好。青末還真是厲害,這樣的人和她才相處半天,就能把人逼到變臉。

  畢竟應付女人之間的戰爭,他完全沒有經驗!久久地站在那裡,夙任思考是應該繼續走進去還是應該先躲開,一個已經是大哥的女人,一個想成為大哥的女人,他誰也招惹不起。

  正準備退出去,玉菡萏卻發現了他的身影,將膝上的玉琴放到一旁,玉菡萏立刻起身,微微側身行了個禮,柔聲說道:「夙統領。」

  顧雲有些傻眼,剛才她瞪自己瞪得跟珠子都要掉出來了,現在這柔情似水的樣子雖然很養眼,但是轉變得太快也很嚇人吧!

  夙任一愣,趕緊笑道:「玉小姐,在這兒住得還習慣嗎?有什麼需要儘管和我說。」

  王菡萏微微一笑,輕聲回道:「夙統領太客氣了。」

  玉菡萏如常地憂雅知禮,這麼近的距離,顧雲能聽出她聲音似乎在微微發顫,一雙美目微低,始終不敢與夙任對視。今天下午面對夙凌她都還算坦然淡定,怎麼現在卻變得這麼侷促,難道……

  顧雲暗自猜測若,不過她一向不敢高估自己對情感的分析能力,所以顧雲朝著夙任調侃道:「你來幹什麼,不會是聽說院裡有美人,就趕過來獻慇勤吧!」

  顧雲話音才落,玉菡萏暗暗地又瞪了她一眼,臉卻是變得越來越紅。顧雲暗笑,種種跡象表明,她的分析應該沒錯,再看夙任,只見他先是一怔,趕緊解釋道:「你別胡說!是大哥讓我來叫你去一下!」

  這麼急於解釋啊,有問題,但是夙任看玉菡萏的神色又沒什麼曖昧和神往啊!難道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顧雲有些懵,她的腦子果然不適合用來分析情愛!

  站起來拍拍身上的草屑,顧雲知道夙凌在等著她解釋今天的舉動,畢竟是她堅持讓玉菡萏住下的。

  顧雲抬腳要走,夙任忽然發現她身後的棵大樹上有一抹奇怪的亮光閃過,立刻大聲叫道:「誰在那裡!」與此同時順勢一躍而起,躥上樹梢。顧雲只看見枝葉間猛烈地震動了一下,就知道樹上果然有人。

  顧雲抓住還搞不清楚狀況的玉菡萏一直退到房門口,靜觀其變。

  茂密的樹叢激烈地晃動著,顧雲暗暗心晾,這人能了無聲息地出現在戒備森嚴的將軍府,可見武功之高,夙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對手。

  正想喚來冰煉上前助陣,一白一黑兩道身影追逐著從樹梢上打到院子裡。夜光下,黑衣男子一頭銀絲格外耀眼。

  敖天!看清來人,顧雲和玉菡萏都是一驚,顧雲驚的是敖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是在牢裡嗎?玉菡萏則是因為害怕,那天夜裡血腥的一幕再次在眼前浮現,她往顧雲背後縮了縮,手緊緊地拽著顧雲的衣袖。

  夙任手中沒有武器,只有用拳腳功夫,敖天也沒有亮劍,下手雖然有些重,卻也不是真往死裡打。顧雲暗暗鬆了一口氣,將玉菡萏擋在身後,靜觀其變。

  敖天估計是想離開,面對夙任的糾纏,下手也越發地狠,一記又重又急的直拳擊向夙任的胸口,玉菡萏立刻緊張地大叫了一聲:「小心!」顧雲微微挑眉,現在她幾乎能確定玉小姐的心意了,因為她的胳膊快被玉小姐掐斷了!

  即使玉菡萏叫了這一聲,夙任也仍是沒能躲過這一拳,被打得後退了好幾步,胸中一陣悶痛,估計是內傷了。

  敖天也沒看他一眼,轉身要走時,一道烈焰般炙熱的劍氣朝著他的背心刺過來,敖天利落地側身躲開,卻也被長劍攔住了去路!

  此時夙凌手握赤血,鷹眸冷視著敖天,他居然敢闖到他將軍府裡來了,好!上次在後山讓他逃了,這次他可沒這麼好運!

  敖天冰冷的黑眸中也滑過一抹戾色,他手臂上的傷拜他所賜,上次是為了救青末,沒和他過多地糾纏,這次他要讓他見識刺陵的厲害。手緩緩撫上腰司,手輕輕一揮,一柄墨黑軟劍赫然出現在敖天手中。

  兩人也不多廢話,衝上去就像兩頭急紅了眼的公牛一樣打了起來。赤血的炙熱對上刺陵的柔韌,夙凌招式的剛猛對上敖天武功的詭異,竟然一時不分勝負,只不過,這兩個人都是不要命的打法!

  顧雲實在看不過去,上前一步,大聲說道:「敖天,夙凌,不要再打了!」現在的重點是弄清楚敖天此行的目的吧!

  可惜,兩個已經打紅眼的男人哪裡還聽得進去顧雲的話,依舊打得難捨難分,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老虎不發威,他們當她是病貓!

  玉菡萏只聽見顧雲低咒了聲,嬌小的身子就朝那團避之唯恐不及的刀光劍影中衝過去!她不要命了嗎?還是她以為憑她就能阻止怒火中的兩個大男人!玉菡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再次看見血濺當場的局面,手急忙摀住了眼睛。

  只聽見顧雲大叫一聲:「冰爍!」一道冰寒之氣從屋內躥出,玉菡萏睜眼只看見白光一閃而過,顧雲手中已經多出了一把通體雪白的瑩白長劍,劍身修長,劍鋒凌厲。

  一鼓作氣衝到兩人中間,握緊手中的長劍,顧雲一劍揮向兩人交纏在一起的劍身——

  這些日子以來的努力鍛煉和與冰鏈越來越有的默契,還有顧雲現在無邊的怒火助陣,這一劍的威力比任何時候都大,只聽見一聲極度刺耳的劍身摩擦的聲音,夙凌和敖天竟雙雙被這股極冷又暴躁的劍氣震得躍出三丈開外。

  顧雲的虎口也被劍氣震得發麻,怒火狂燒地大吼道:「我叫你們兩個住手!誰敢再動,我劈了他!」

  這聲河東獅吼的威力,讓整個倚天苑倏地安靜下來,靜得讓玉菡萏除了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什麼也聽不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3:12 AM

第六十三章 百口莫辯

  玉菡萏害怕地捂著胸口,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夙任也暗暗嚥了一口口水,緊張得背後出了層汗。在戰場上,他常常見識赤血的威猛,今天他才知道一向被懸掛在牆上的冰煉,也有這樣的威力。夙任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次冰鏈和赤血對打,凌雲閣就修繕了一個多月才恢復如初,要是這三個人打起來,倚天苑估計可以重建了。

  敖天和夙凌各據一方,各不相讓,誰也不肯先收斂氣勢,手中的劍握得咯吱直響,大有不打個你死我活,絕不罷手的意思。

  顧雲氣得要死,一把將手中的長劍刺進腳邊的草地上,雙手環在胸前,冷聲說道:「你們兩個這麼喜歡打,不如和我打吧,把我打贏了,你們想打到死,都沒人會管。」冷然的聲音不似剛才火暴,卻讓兩個大男人同時一怔。

  「誰先來?」顧雲看看敖天,再看看夙凌,兩人皆是別開眼。久久,敖天終於率先放下手中的長劍,顧雲暗暗鬆了一口氣,走到他面前低聲問道:「你來這兒幹嗎?」

  敖天冷漠地背過身去並不理她,但是他這一轉身,正好面對著玉菡萏,玉菡萏嚇得有些腿軟,扶著房門,手抖個不停。夙任上前一步,有些擔心地問道:「玉小姐,你沒事吧!」

  玉菡萏強自鎮定地牽起抹勉強的微笑,回道:「我——沒事。」

  顧雲想了想,走向玉菡萏,指著敖天問道:「你那天晚上看見的人,是他嗎?」

  或許是夙任在身邊,讓她感覺到安全了一些,又或許不想在夙任面前失態,玉菡萏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抬頭看了敖天一眼——瘦削的臉型,銀白的髮絲,精瘦的身材。玉菡萏點點頭,回道:「是他。」

  她話音才落,敖天忽然抬頭,看向玉菡萏,與那雙冷眸對上,玉菡萏心一跳,又往後退了一步。

  顧雲皺眉,「你確定?」這不可能,那天她和敖天分開才一會兒,就聽見尖叫聲,敖天怎麼可能已經在行兇,除非他會瞬間移動!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玉菡萏的心七上八下,不敢再看敖天一眼,但是顧雲這一問,她也覺得有一點點區別,那個兇手的眼神殘忍暴戾,而這個人眼神也很讓人害怕,但卻是冷冽冰寒而已,少了一種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我,我……」我了半天,玉菡萏也不敢說是與不是了,她怕自己的感覺出了差錯,怔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夙凌桀驁的臉上結起了厚厚一層寒霜,她就這麼相信敖天不是兇手?他都已經殺到將軍府來了,她還這麼信任他!

  玉菡萏設敢給出肯定的答案,顧雲更加相信,殺人的不是敖天,而那個兇手必定和敖天有關係,不然兩人不會長得那麼相似,敖天也不自願入獄,顧雲想和敖天單獨談一談,正在這時,一名小將在院外大聲稟報道:「將軍,單大人求見。」

  「請。」夙凌不再看向顧雲,朝院外走去。夙凌還未走出小院,單御嵐已經帶著三四十名衙役走了進來,平靜的臉上帶著壓抑的怒意。

  單御嵐對著夙凌微微點頭,眼光掃過一片狼藉的院子,最後停在敖天身上,眸中厲光一閃,輕輕抬手,三四十衙役同時拔出佩刀,衝向敖天,將他團團圍住。敖天面無表情地立在那裡,手中的軟劍也已經別回腰間,他要對付這些人,根本用不上兵器。

  顧雲靈眸微斂,不解地問道:「單御嵐,怎麼回事,」他們根本沒有證據證明敖天就是兇手,而且他是自願進監獄的,哪怕今天走了出來,單御嵐也不至於讓衙役持刀堵截吧?

  單御嵐沉聲回道:「小魚死了。」

  死了?顧雲一怔,敖天越獄,小魚死了!顧雲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預感。果然,單御嵐冷聲說道:「在赦天離開刑部半個時辰後死的,兇手……」看了一眼始終冷傲的敖天,單御嵐繼續說道:「依舊是銀髮男子。我擔心玉小姐的安危,就過來看看,想不到他真的在這兒。」

  敖天不是兇手,他沒必要殺死小魚。但是為什麼這麼巧,敖天就在這個時候越獄呢。顧雲看向敖天,希望能從他的臉上看出點什麼,可惜,敖天依舊冷然,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痕跡可尋。

  程航忽然衝到敖天面前,冷聲逼問道:「敖天,你假意入獄是想減輕自己的嫌疑,後來發現還有小魚和玉小姐兩個證人看清楚了你的長相,你就想殺人滅口,對不對?」

  久久,敖天低聲回道:「我沒有殺人。」

  他的話似乎激怒了程航。程航瞪著敖天,厲聲低吼道:「你敢說今晚守夜的衙役不是你殺死的?沒殺人你是怎麼出來的,半夜三更到將軍府來幹什麼?」

  敖天殺了衙役?顧雲終於明白,單御嵐為什麼滿臉怒意,程航為什麼這麼暴躁。顧雲不太相信敖天會這麼做,以他的武功,離開刑部需要殺人?如果不是他殺的,又會是誰?敖天到將軍府又想幹什麼?一連串的疑問讓顧雲閉上了嘴,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回應,然而敖天只是傲然地立在那裡,一句也不說。

  敖天不語,程航認為這就是默認,怒火中燒地吼道:「答不出來了吧!你先殺死小魚,再潛入將軍府,想把玉小姐也一起殺死,是不是?」

  「我沒有殺人。」敖天重複地說了一句話,他也只能說這句,一開始他就猜到他們是故意激他出獄,即使知道,他卻不能不出來,萬一青末因此出事,他不會原諒自己。

  「還敢狡辯!」一起出生入死辦案的兄弟就這樣死了,誰也接受不了,程航恨不得狠狠地揍他一頓。

  「先把人押回去。」單御嵐低沉的聲音制止了程航的拳頭。

  憤憤地放下手,程航押著敖天出了小院。敖天並沒有反抗,只是出門前,黑眸掠過顧雲,幽深得看不出他在想什麼。顧雲只覺得,今晚的敖天很怪異。

  一行人出了倚天苑,單御嵐對若夙凌拱拱手,說道:「夙將軍,打擾了。」

  夙凌微微點頭,什麼也沒說。今晚發生的一切,似乎將敖天完完全全推到了兇手的位置上,但是剛才與敖天交手之後,他卻覺得,敖天不太像兇手,用劍的人都知道,劍如其人,他有一把柔韌冰冷的劍,即使招式詭異,卻絕對不屑於做姦淫擄掠之事。

  兩人一同走向院口,一名小將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額頭上滿是汗珠,一看見夙凌,立刻回稟道:「將軍!大事不好!」

  與此同時,一名衙役也急急行來,在單御嵐耳邊說道:「大人!出事了!」

  夙凌冷聲問道:「什麼事這麼慌張?」

  「皓月國的驛館在一炷香之前發生了爆炸。」

  單御嵐和夙凌幾乎同時低喝道:「什麼?」一開始兩人就已經猜到必定是發生了大事,卻萬萬沒有想到驛館居然發生爆炸!

  單御嵐急道:「現在情況如何?」將士看向夙凌,見夙凌點頭,他才繼續說道:「皓月使者和官員一人死亡,三人重傷,還有五人輕傷。」

  慶典之前,驛館居然發生爆炸,還有使者因此死傷,這對穹岳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明日一早,皇上一定震怒。兩人對看一眼,什麼也沒說,一同出了將軍府。

  顧雲在院子裡已經聽到他們的對話,卻並不急著追過去,晴結婚的時候,她去過那個皓月驛館,知道怎麼過去。在小屋的台階上坐下,顧雲微微閉上眼,整理著今晚發生的一切,忽然她倏地睜開眼睛,對著正要出去的夙任急道:「夙任,你趕快調人到其他國家的驛館排查是否還有爆炸物,另外十二個時辰駐守驛館,不許任何人靠近!」爆炸案來得太蹊蹺,面且在慶典之前,這樣的恐怖襲擊,不可能只有一次!

  「好。」夙任心下一驚,看顧雲凝重的臉色已經知道她的顧慮,如果真如她所想,後果不堪設想!

  夙任急忙跑出了小院,顧雲利落地起身,對著今晚已經飽受驚嚇的玉菡萏說道:「你待在倚天苑,不要到處亂走。」說完也朝著院外走去,玉菡萏回過神來,急道:「你去哪兒?」

  「案發現場。」丟下一句話,清瘦嬌小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院內。

  看著那道瀟灑離去的背影,玉菡萏忽然有些羨慕她,那樣地身手了得,那樣地來去自如,那樣地自由灑脫,她若是能有她一半的能耐,是不是就可以不任由父親安排?

  苦笑一聲,玉菡萏抱起地上的玉琴,在一片狼藉的草地上坐下,素手輕揚,琴音流淌,為這個注定不平靜的夜晚帶來一絲沉靜。



第六十四章 夜魅失蹤


  皓月驛館。

  顧雲這是第二次到皓月驛館,上一次是晴的婚禮陪她等待樓夕顏來迎親,那時到處張燈結綵,華美絢麗,現在這裡卻是另一番光景。夙將軍將士將驛館團團圍住,院內腳步聲紛雜,濃濃的火藥昧瀰漫在空氣裡面,守衛的是夙家軍的人,看見顧雲來到,非但沒有攔,還恭敬地朝她抱拳行禮。刑部的衙役有些也見過顧雲與單大人一起討論案情,現在夙將軍的人都不攔她,他們也就更不敢攔了。

  顧雲順利地進入了驛館,庭院裡一片狼藉,地上的花草基本都是焦黑的,地上三個大大的坑。抬眼望去,前方議事廳裡座椅都很整齊,還有不少人在裡面療傷,顧雲猜測爆炸地點在庭院。

  單御嵐和夙凌正站在門前,聽著衙役的回稟;程航則蹲在一個大坑前,對著身後拿著筆拚命記錄的衙役說著什麼。

  顧雲走向程航,夙凌看清顧雲清瘦的身影,一把拉著她的衣袖,低聲說道:「你怎麼來了,」轉念一想,出事的是皓月驛館,她緊張也是正常的。

  顧雲微低著頭觀察幾個爆炸點,沒太在意夙凌的話,只是淡淡地回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夙凌皺眉,什麼叫不用管她,心裡有些不愉,卻沒有讓她回去。

  顧雲走到第一個爆炸點的地方正要蹲下查看,背後忽然響起一聲不確定的男聲,「青末小姐?真的是您?」

  顧雲回頭,只見一名三十出頭的男子正驚訝地看著她,看他的服裝打扮與其他皓月官員相似,顧雲猜測他也是皓月的官員。起身微微點頭,男子連忙拱手,討好地笑道:「皇上一直很掛念你們姐妹,特意讓下官向各位小姐問好。」青靈嫁給樓夕顏,青楓貴為穹岳皇妃,這青末雖然未得正名,他也應該早些巴結才是。

  顧雲不是青末,對皓月自然沒有什麼感情,也不想與他再過多糾纏,禮貌而疏離地道了一聲謝謝,就對旁邊的一名士兵說道:「送他去休息。」

  經過夜襲戰和剿亂賊一役,青末在夙家軍中的名聲和地位都極高,聽到顧雲的吩咐,小將立刻朗聲回道:「是。」

  被小將領著往內廳走,男子不時地回頭看向再次蹲在地上認真而專注的青末,記憶中的青家三小姐是個可人兒,怎麼到了穹岳,就成了冰美人了?光看將士對她的態度就知道,她在將軍府的地位必定不低,青家三姐妹果然各有手段!

  「到底怎麼回事?」一直冷靜淡定的單御嵐面對這一片狼籍的場面,加上在爆炸中死傷的皓月官員,也淡定不起來了。

  在這深秋的夜晚,衙役的額頭上也爬滿了汗珠。他們趕緊回稟道:「據皓月官員說,他們在前廳商議事情,亥時三刻的時候他們聽見院子內有動靜,就就出來看看,但是剛走到院裡,就發生了爆炸,走在最前面的皓月禮部侍郎——死了。」

  單御嵐牙根咬了咬,繼續問道:「他們有沒有看到什麼可疑人物?」

  「沒有,他們一到庭院就發生了爆炸。白天也沒有發生特別的事情,皓月官員是昨天早上到驛館的,期間並沒有什麼人來過。」

  慶典這種特殊時期,驛館附近都會有人巡視,若是有可疑人物潛入,應該能發現才對,兇手是如何將炸藥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埋在院內的?

  「兇手並不是將爆炸物事先放置在院子裡引爆的,而是在院牆外把爆炸物直接扔進來。」清冷的女聲淡淡地響起。單御嵐和夙凌都是一愣,齊齊看向依舊半蹲在地上,背對著他們的顧雲。

  蹲在顧雲身邊的程航急道:「你怎麼知道?」

  「從現場遺留的痕跡看,爆炸點一共有三個。」顧雲起身,走到三個爆炸點的中央位置,解釋道,「三個爆炸點的西南方向,都有幾個淺淺的小坑,其中最靠西南方的這一個稍微深一些,每個淺坑附近散落著不少火藥,可見這些炸藥應該是從高處砸落,然後彈了幾下才發生爆炸的。」

  程航細細看去,果然如她所說,每個坑的西南方向都有兩到三個淺淺的坑,如果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程航有些崇拜地抬頭看向顧雲,只見她銳利的眸子微瞇,在院前的屋簷上看了好一會兒,忽然眸光定在某一點,唇角極輕極輕地彎起自信的弧度,說道:「根據三個爆炸點的位置和幾個彈跳點來看,兇手投擲炸藥的地方應該是—那裡!」

  順著顧雲手指的方向,程航動作利落地起身一躍,跳上屋簷,俯下身細細地查看了一遍,興奮地說道:「回稟大人,此處確實留下了一些黑色粉末和被人踩踏過的痕跡。」腳印雖然很輕,但是還是隱約能看清。

  「把腳印按原比例畫下來。」顧雲抓起身旁衙役手中的白紙,把毛筆蘸好墨汁,朝著程航瀟灑地一拋。

  程航趕緊伸手去接,若非他武功不弱,不是摔死他,就是被筆墨洗臉!好不容易接住紙筆,程航心有餘悸地盯著早就已經轉過身的顧雲,人家根本看都沒看他一眼,程航撇撇嘴,只能認命地畫圖。

  夙凌走到顧雲身側,看向她所說的痕跡,淡得讓人無跡可尋。戰場上,他可以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但是這種細小入微的觀察和分析案情的能力,她似乎更加技高一籌。

  單御嵐一直知道,青末有著敏銳的觀察力和分析力,看她似乎又陷入了沉思,遲疑了一會兒,單御嵐繼續問道:「還有什麼發現?」

  顧雲臉色有些凝重,沉聲回道:「炸藥的威力並不算大,兇手選擇在院子裡投擲炸藥,而不是將炸藥埋在議事廳這樣重要的位置,可見他的目的並不是殺人,而是一種警告或者挑釁,但是找遍現場都沒有發現兇手留下任何威脅或者談判的信件,只能說明,這起爆炸案不過是一個開始。」

  開始?單御嵐和夙凌的臉色同時一僵,「你的意思是——兇手還會襲擊其他地方?」

  顧雲點點頭,不過看他們如臨大敵的樣子,隨即又笑著安慰道:「夙任已經加派人手保護各國驛館,應該——」

  轟——顧雲話還沒說完,一聲悶雷般的巨響在寂靜的夜裡響起,聽得在場的眾人心驚肉跳,這一片附近都是驛館,這一聲悶響意味著什麼已經不言而喻。

  「快去查一查發生了什麼事?哪裡來的聲響?」單御嵐的臉色已經可以用青白交替來形容。

  「是!」

  「來人。命韓束速帶八千精兵,封鎖各個城門、官道。」夙凌幽深的鷹眸也迸射出森寒的光芒,看來果然如她所言,這個兇徒是打定主意要挑釁了!

  「是。」

  顧雲秀眉緊緊地蹙在一起,她料到兇手會繼續搞恐怖襲擊,卻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報——」回來稟報的,不是剛才離去的衙役,而是一名紅衣小將,逕直小跑到夙凌身邊,急道,「北齊驛館發生爆炸,夙統領當時正在那裡,也受了傷。」

  夙任受傷了?!一行人急急趕往北齊驛館,館外同樣圍了三四圈士兵,驛館門大開著,門正對的院子中央,一個又大又深的坑說明這次炸藥的劑量要比上一次大很多!

  顧雲率先進入院內,就看見一名小將拿著一塊布巾幫夙任包紮手臂,顧雲問道:「夙任,你怎麼樣?」

  夙任不以為然地笑笑,「小傷而已。」見夙凌和單御嵐緊跟著來到顧雲身後,夙任對身邊小將擺擺手,起身招呼道,「大哥,單大人。」

  院內都是收拾殘局的夙家軍,沒有看到北齊的官員。單御嵐關心地問道:「夙統領,你的傷勢如何,北齊國的人有沒有人傷亡?」

  夙任搖頭笑道:「多謝單大人關心,我只受了點輕傷。好在嫂子剛才叫我帶兵趕過來,正好遇見兇徒行兇,炸藥是在前院爆炸的,北齊國的官員和使節都沒有受傷,我讓他們都到後院休息了。」

  原來是她調派夙任前來駐守!夙凌和單御嵐心下微微一怔,同時看向半蹲在地上的顧雲,她手裡捏著大坑內焦黑的泥土,臉色凝重,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卻讓人不敢打擾。

  顧雲背對著夙任,淡淡的聲音低聲問道:「你看見兇手了嗎?」

  顧雲這一問,夙凌和單御嵐才又回過神來。看向夙任,夙任有些懊惱地回道:「只看見了一個紅影,兇手臉上還戴著面具。」

  「他有沒有留下什麼話或者東西,」如果沒有,說明這場遊戲還沒有結束!夙凌和單御嵐也明白顧雲問這話的意思,北齊已經是今晚第二哥夜襲的驛館了,若還有第三個…兩人不覺頭痛了起來。

  夙任點頭回道「有,他將炸藥從院牆上丟下了之後,就跑了。兇手武功奇高,一轉跟就沒了蹤影,他在牆頭上留下了這個。」

  單御嵐鬆了一口氣,但是看到夙凌接過紙條只看了一眼,臉色倏地一變,眼眸中蓄滿了殺氣。

  顧雲也發現了夙凌的變化,與單御嵐一同側頭看去,只見素白的絹布上,血紅地寫著幾個簡潔的大字:「速放敖天,否則血洗慶典——夜魅。」

  「夜魅?」顧雲低喃,兇手會是那個永遠沉默卻隱隱透著正義感的女子,顧雲有些不太相信,看向夙任,再次確認道:「你以前見過夜魅嗎,兇手真的是她?」

  夙任有些無奈地回道:「我是見過一次夜魅,但是兇手一樣戴著黃金面具,一身嫣紅斗篷,一句話也沒有說。我看不清長相聽不見聲音,不能判定是男是女。」

  紅衣,黃金面具!又是特徵明顯,卻又看不清楚是不是本人,和敖天的一頭銀髮何其相似,顧雲忽然預感到,今晚的一切都是精心編織的大陰謀,從敖天越獄開始,事情一步一步地按照設定的方向發展,這一紙留言,更是將敖天推向了深淵!

  ***

  提刑府書房。

  偌大的書房裡,幾個面色冰冷的人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各有所思,沒有人說話,只有幾杯濃茶擺在案几上冒著熱氣。

  「報!」

  急促的腳步聲在書房外停下,小將朗聲稟報道:「回將軍,已經派了八千精兵在京城內外同時搜捕,沒有找到夜魅的行蹤。」將軍下令每半個時辰回稟一次搜索情況,連續兩次回報沒有結果,將軍的臉色已經黑得嚇人了。小將心驚地嚥了嚥口水,好在夙凌並沒有發怒,只是冷聲下令道:「加派一萬精兵,擴大搜查範圍。」

  「是。」

  程航有些煩躁地捶了一下矮几,不解地低哼道:「兇手襲擊北齊驛館的時候,夙將軍已經派兵封鎖京城大小官道,兇手不可能在這麼快的時間內逃離,她一定還在京城,怎麼會找不到呢?」

  就在眾人再次沉默的時候,一名衙役小跑行來,急道:「大人,丞相府的墨侍衛求見。」

  墨白,深夜造訪,莫不是樓相也這麼快已經聽到消息,低歎一聲,單御嵐回道:「請。」

  墨白頎長的身影出現在書房內,微微急促的呼吸透露著他的心焦與急躁,單御嵐沉聲問道:「墨侍衛,深夜前來,是樓相有什麼交代嗎?」

  「你們懷疑夜魅是爆炸案的兇手?」墨白答非所問。單御嵐微微皺眉,心裡奇怪他怎麼知道他們懷疑夜魅是兇手,但是深知墨白身後代表的是樓夕顏,單御嵐聰明地保持著沉默。

  單御嵐不答,墨白低沉冰冷的聲音忽然肯定地說道:「她不是。」

  眾人皆是一愣,單御嵐奇道:「你怎麼知道她不是?」是樓相有證據證明夜魅不是兇手?

  墨白冷聲問道:「第一起爆炸發生在什麼時辰?」

  「亥時三刻。」

  「亥時她和我在一起,我約了她在南郊五里亭見面,亥時三刻她才離開,不可能是兇手。」

  他們兩個在一起?顧雲唇角輕輕揚起,難怪一向對人冷漠的墨白這麼著急趕來。

  程航顯然有些不信地問道:「還有其他人和你們在一起嗎?」

  「沒有。」墨白藍眸一暗,沉聲說道,「你們不相信我說的話?」

  單御嵐沉吟道:「墨侍衛,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兇手留下了字條,自稱是夜魅,而夜魅卻這麼巧地失蹤了。到底兇手是不是她,都要先找到她本人才行。」

  墨白一向冰寒的氣息有些嚇人,單御嵐也沒再說話,書房的氣氛顯得很僵。

  這時,一名公公打扮的男子在衙役的帶領下匆匆行來,一見夙凌和單御嵐,急著說道:「皇上有旨,宣夙將軍、單大人立刻入宮覲見。」

  立刻進宮?現在已經是丑時,夙凌和單御嵐對視一眼,心中已然明白這一去將要面對燕弘添怎樣暴烈的怒火,於是默契地起身,隨著那名公公出了書房。

  夙凌和單御嵐離開,墨白也轉身出了書房,只剩下顧雲和程航兩個人。

  顧雲輕敲著矮几,發出咚咚咚咚的輕響,聽得程航有些惱,正要叫她不要敲了,顧雲忽然停了手,問道:「你信他說的話嗎?」

  程航搖搖頭,顧雲笑道:「為什麼?」

  「看他剛才的樣子就知道他和那個夜魅有暖昧,為了保護心愛之人,為她洗脫嫌疑,說謊也是人之常情。」哀歎一聲,程航擔心地說道,「慶典之前發生這種事情,皇上必定震怒,大人這次去只怕凶多吉少!」

  程航不相信墨白,顧雲倒是相信的,墨白的臉上皆是坦然與焦急,沒有一絲心虛,可見他說的不是假話,如果他說的是實話,那就是有人要借夜魅來陷害敖天?夜魅這個時候失蹤,只怕……

  糟了!顧雲倏地起身,忽然飛快地朝院外跑去,程航莫名其妙地喊遒:「你去哪兒?」

  回答他的,是空蕩蕩的書房。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3:23 AM

第六十五章 敖天身世

  顧雲出了書房,直奔刑部監牢,跑到大牢前,顧雲驚覺不對勁兒,偌大的監牢居然沒有守衛!該死!顧雲暗罵一聲,衝進牢內,果然看到了她不願意看到的一幕,大牢的通道內,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名衙役,那抹本該待在獄中的黑影放倒了最後一名衙役,正往牢門走來。

  「你要去哪兒?」顧雲清冷的聲音在凌晨寂靜的監牢中響起,讓前進的黑影一震,看清堵在門口的顧雲,敖天臉色倏地一沉。

  眼光掃過橫躺在地上的衙役,胸腔微微起伏顯示著他們還活著,顧雲暗暗鬆了一口氣。她猜得果然沒錯,敖天不是那種濫殺無辜的人,這也說明之前死的衙役並不是敖天殺死的。顧雲盯著朝自己越走越近的敖天,有些惱火地說道:「已經上過一回當了,還不夠嗎?」

  她不知道前一次兇手是用什麼方法把敖天引出去的,但是期間小魚死了,爆炸案發生了,這一次他要是還出去,兇手必定讓他再沒有回頭的機會!

  敖天似乎看不見顧雲一般,不管她說什麼,黑眸冷冷地看著門外,大手推開顧雲纖瘦的身子,一意孤行地往外走去。

  「敖天!」顧雲豈容他這樣走掉,轉身一個小擒拿手,抓住敖天的手臂,將他往牢房裡拖。敖天手臂被拉扯,冷眉輕蹙,反手扣住顧雲的肩頭,顧雲只要出手隔開就能逃過敖天的大手,但是也會讓敖天趁機逃脫。

  顧雲心一橫,不避不閃,抓著敖天的手一刻也不鬆,任由敖天鷹爪一般的大掌扣緊她的肩胛骨,疼痛讓顧雲低哼了一聲,她緊咬著菱唇,就是不鬆手。敖天黑眸中劃過一抹無奈,他深知她的倔強,不得不緩了緩手勁,口氣森冷地說道:「放手。」

  「不放。」肩膀的疼痛讓顧雲也惱了起來,她低吼道,「我一直以為,你不是一個衝動的人,這次為什麼這麼沉不住氣!」

  敖天動了一下身體,顧雲抓著他的手更加用勁,敖天將臉別向一邊,一向不屑於解釋任何事情的他,最終還是說道:「夜魅被他們抓走了,我不出去她就會死。」

  「誰告訴你夜魅被抓走了?」敖天被送進監牢的時候爆炸才發生,他怎麼就知道是夜魅,又怎麼知道夜魅失蹤是被人抓了?顧雲一把提著敖天的衣襟,急道:「一直威脅陷害你的人又是誰?是誰給你通風報信?你明明什麼都知道,為什麼不肯說?」

  顧雲的個頭只到他的胸口,一雙素手卻死死地拽著他,清明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的臉,似乎要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他知道她有著一雙敏銳的眼睛,有些狼狽地別開臉,恨恨地說道「青末!不要逼我對你動手!」

  「你出去了夜魅也不一定會活,明知道是陷阱,何必還要往下跳?」他在逃避她的眼睛,他果然什麼都知道!顧雲根本不理會敖天的威脅。敖天有些惱了,她是認定他不會對她出手了是不是!敖天惱火地伸出手,一把抓住顧雲纖細的脖子,寒聲道:「我的事情與你無關。」

  顧雲脖子倏地一緊,瞬間喘不上氣來,別在腰間的冰煉感受到顧雲異樣的氣息,不安地抖動起來,身邊的溫度也瞬間低了好幾度,顧雲臉色已經暗紅,她卻始終不肯拔劍,握著敖天衣襟的手微微抖動著,貓一般的眼冷冷地看著他。顧雲在賭,她只要拔劍,就能讓自己逃離危險,但是她要的,是真相!

  就在顧雲的臉漸漸發黑的時候,敖天挫敗地收回手,失控地低吼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手一鬆開,顧雲狼狽地大口大口喘著氣,沙啞的聲音和著不穩的氣息回道:「告訴我真相,不然,你只能踏著我的屍體離開刑部大牢!」

  「你!」敖天氣結,迎視著顧雲比任何人都執著的眼,無力又無奈地垂下冰寒的黑眸。

  「夜魅是我的親妹妹,也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低沉的男聲冷冷地響起,顧雲知道她賭贏了!

  原來夜魅是他妹妹,這一點她並不覺得驚訝,顧雲一邊調整著呼吸,一邊問道:「那個銀髮男人是誰?」

  「敖季,我父親的弟弟。」

  父親的弟弟,不就是叔叔咯?這麼拐彎地稱呼他,估計敖天是不想叫那人叔叔吧。敖天果然是根木頭,顧雲不問,他絕不會多說一個字,她只能繼續問道:「他為什麼要害你?」

  敖天再次陷入沉默之中,暗黑的監牢裡,不太能看清敖天故意隱匿的神情,顧雲也不催他,默默地等著,只是緊握的手毫不鬆懈。敖天低沉到幾近瘖啞的聲音淡淡地響起,「聚靈島是東海上的一座神秘島嶼,敖氏祖先帶著族人隱居在這座島嶼上,世代以殺人牟利,不管是販夫走卒還是一國之君,只要出得起相應代價,聚靈島都可以為他殺人。」

  顧雲輕輕佻眉,也就是說,聚靈島其實就是個殺手組織,但是如果他們真的這麼厲害,穹岳的燕弘添為什麼沒人買兇殺他呢?轉念一想,穹岳強盛也並非只是因為一個燕弘添而已,總不可能把樓夕顏、夙凌都滅了吧。

  「敖氏一族分幾個旁支血脈,每十年都會組織一次比試,獲勝的人就是族長,所有敖氏子孫都必須聽其號令,族長所在的族群就能橫行聚靈島十年。」

  「你父親也是族長?」顧雲隱隱已經感覺到,這些人找敖天麻煩,必是與族長之爭有關。

  「不是,他是最有機會成為族長的人。」

  「後來?」顧雲繼續刨根問底。敖天的臉色越發冷凝,墨黑的身影渾身上下散發著冰冷的氣息與壓抑的氣場,顧雲幾乎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久久才聽見低沉的聲音平靜地回道:「他愛上了聚靈島外的女子,那個女子被他的族人殺死後,他也自盡殉情。」

  他說得很輕描淡寫,不願多談,顧雲也從這簡單的字句中聽出來他刻意隱藏的傷痛,父母雙亡,估計他和夜魅小時候沒少受苦,會成長為今天這樣的性格必定有其原因吧。

  不願再去揭人家的傷疤,顧雲將話題繞了回來,「敖季可以自己去競爭族長之位,為什麼一定要是你,其他人不行嗎?」

  顧雲沒再繼續問他的身世,敖天顯然鬆了一口氣,「不是每個敖家人都是銀髮,只有繼承了銀髮的敖家子孫才有資格去競爭。敖季在十年前的比試中已經輸了,沒有資格再參加今年的比試,而敖季這一支血脈當中,除了他就只有我一個繼承了銀髮。」

  「這麼說,敖季是想逼你回聚靈島去爭奪族長之位而陷害你,讓你不能在穹嶽立足?」

  敖天漠然點頭。顧雲安慰道:「夜魅現在是他們最有利的籌碼,他們不會殺了她的。」殺了她,就失去牽制敖天的籌碼,他們不會這麼蠢。

  敖天的臉色非但沒有緩和,反而越發冰冷,「你不會明白他們的手段,在他們手中死並不是最可怕的,我今天不去,就算最後能救出她,少隻胳膊斷條腿,那也是幸運的。」

  顧雲心中一顫,她怎麼忘了他們是殺手組織,除了殺人,折磨人的方法必定也不少,難怪敖天急著出去。若是她將這些告訴單御嵐和夙凌他們會相信嗎?他們會幫助敖天嗎?答案是未知的,敖天不是傻子,自然也明白他得不到官府支持,尤其是在爆炸案發生之後。顧雲沒有勸服他的籌碼,唯有迎視敖天,她問道:「你現在要去找他們?」

  敖天堅定地點頭。

  待會兒刑部的人發現異狀趕過來,只會有更多不必要的死傷。想了想,顧雲說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敖天冷喝一聲,轉身就想走。顧雲趕忙更緊地抓住敖天的手腕,同樣堅決地回道:「那你也別想去。」

  顧雲抓得很緊,指尖幾乎陷進肉裡。敖天皺眉,輕歎一聲回道:「好,我帶你去,你先放開手。」

  「我沒有輕功,放了你我可追不上。」顧雲可不相信他,彎腰抽出腳邊衙役的腰帶,捆住兩人交握的手心。她的掌心很熱,手掌很小也很柔軟,敖天的心劃過一抹悸動,額頭上卻出了一層薄汗,她是鐵了心要跟著他去,敖天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確定綁得夠結實了,顧雲看向敖天,嘴角輕揚,回道:「不是說時間來不及了嗎?是想繼續磨蹭還是立刻出發,由你決定!」

  敖天黑眸微閃,天空中已經漸漸露出了一絲晨光,他已經沒有時間了!一把抱住顧雲纖細的腰肢,朝著門外飛奔而去,他沒得選擇,夜魅要救,他也不會讓她有任何危險!

  清晨的高山之巔,有著震人心魄的美,朝霞滿天,彷彿觸手可及,空氣中淡淡的水霧清香,能讓人神清氣爽,若是平時,顧雲一定會好好地欣賞一番,但是此刻,她的心神全都集中在眼前兩個長相相似,氣質完全不同的男人身上。

  敖季看了一眼敖天身邊的顧雲,眼中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唇角噙著陰寒笑容,讓人毛骨悚然。

  敖天冷聲問道:「她在哪兒?」

  敖季雙手環在胸前,嘖嘖笑道:「你放心,好不容易才捉到她,我還捨不得殺。」低啞的聲音配上得意的語詞,讓顧雲的眉頭和敖天一樣,越皺越緊。

  「你放了她,我和你回聚靈島。」敖天漠然的聲音聽不出他在想什麼,敖季忽然大笑起來,「敖天,你以為我會信你,一旦我放了夜魅,你就會把她藏得好好的,躲過比試的日子,你們就安全了,是這樣嗎?」

  刺耳的笑聲讓敖天很想一拳打在敖季的臉上,但他的拳頭緊了又緊,最後還是忍了下來。

  敖天暗暗咬了咬牙,「你想怎麼樣?」

  「你要我放了她也不是不行,只要你做一件事,我就相信你是真心和我回聚靈島!不然我只有在夜魅身上下鎖心散了!」敖季一邊說著,一邊用如蛇般兇惡的眼神往顧雲身上瞟。顧雲微微昂頭,回視著他,多少殺人如麻的毒梟殺手都在她的手下伏法,她會怕他?!

  顧雲沉靜犀利的眼神讓敖季微微有些閃神,顧雲感受到身邊的敖天有些不對勁,在敖季說到鎖心散的時候,敖天挺直的背明顯僵了一下。她雖然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麼,卻也知道絕對不是好東西!

  敖天的聲音有些急促地說道:「什麼事你說。」

  敖季得意地揚了揚嘴角,蒼白如枯枝的手抬起,緩緩指向顧雲,刺耳的聲音帶著低笑,慢慢地說道:「殺——了——她!」



第六十六章 殺還是不殺?


  顧雲心下一怔,沒想到敖季會提這個要求,不過她倒沒有太多的恐懼,或許是因為身旁站的是敖天吧。顧雲戒備地盯著敖季,卻發現身旁的敖天有些不對勁,稍稍側頭看去,敖天一向幽冷沉寂的眼眸中迸射出嗜血的光芒,緊握成拳的手背上,一條條青筋如樹籐般鼓起,緊繃的身體彷彿一隻隨時要撲咬出去將獵物撕裂的獵豹,這樣的敖天是她沒有見過的,顧雲不由得屏住呼吸,額頭上也滲出了一層薄汗。

  「只要你殺了她,我就相信你是真心回聚靈島,還可以立刻把夜魅還給你。」他查過這個女人,她是夙凌的人,而她的大姐是樓夕顏新過門的愛妻,二姐剛剛被冊封為清妃,還懷了龍種,敖天要是親手殺了她,就等於一下子把夙凌、樓夕顏、燕弘添全部得罪了,別說穹岳,六國之內都將再無他棲身之處!那時他想不回聚靈島也不行了吧!

  迎視著敖天冷殘暴戾的眼眸,敖季的心微抖了一下,他這個樣子和他父親一模一樣!他就是要逼迫他親手殺死自己愛的人,讓他痛苦一生!敖季越想越興奮,指著顧雲,有些瘋狂地叫道:「殺了她!殺了她!」

  「夠了!」如困獸般的嘶吼在寂靜的山巔迴響,顧雲看著身旁彷彿每一塊肌肉都在顫抖的敖天,她的心湧起一般淡淡的酸楚與難忍的疼痛。

  一個是心愛之人,一個是至親血親,這種抉擇足以把任何一個人逼瘋吧!敖季有一種變態的快感,他忽然不急著要敖天做決定了,這種折磨應該來得再久一點,暗紅的薄唇揚起一抹陰邪詭異的弧度,沙啞的聲音故作疼惜地笑道:「別說做叔叔的不心疼你,我給你時間慢慢想清楚,今夜子時,我在這裡等你。是留她的命,還是留夜魅的命,就全憑你了!」

  這人實在陰險!顧雲一把抓住手中的冰煉,現在就把他給生擒了,看他還能不能這麼囂張!

  彷彿能感知顧雲所想一般,敖季陰寒的眼看向顧雲,低笑道:「對了,子時之前,我都不會去見夜魅,不過我曾下令,若是丑時還沒有回去,就斬了她一隻手,寅時還不回去,就卸她一條腿!敖天,你慢慢想,不著急,哈哈哈哈!」

  該死,顧雲低咒,就算現在抓他回去也無用,只會讓夜魅陷入絕境。顧雲緊緊握著冰煉的手最後也只能無力地放開,眼睜睜地看著敖季囂張地消失在眼前,而身側始終緊繃著身子的敖天忽然動了起來,朝著敖季消失的方向追去。

  「敖天!」顧雲的身影快如獵豹,剛才怕綁著他的手會讓他在對敵的時候受傷才鬆了繩索,現在她根本追不上他,顧雲靈眸一閃,對著敖天的背影叫道:「我有辦法找到夜魅!」

  清亮的聲音在山谷問迴盪,顧雲緊緊地盯著那道遠去的背影,好在如她所願,敖天最終還是停下了步伐,只是久久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顧雲趕緊追了上去,再次抓緊敖天的手腕,微喘卻堅定地說道:「相信我!」

  手腕上溫熱柔軟的掌心讓他想掙脫,卻又捨不得掙脫,他害怕這雙手會在他手下變得冰冷而沒有溫度,他應該離她的,越遠越好,但是為什麼此刻他的腳一步也挪動不了。

  顧雲並不知道敖天此刻糾結難解的心情,她只相信,不到最後一刻,絕對不放棄任何希望。

  顧雲帶著敖天回了一趟將軍府,夙凌並不在府裡,顧雲從懷裡取出了一塊布巾,看不清裡面包裹著什麼東西,敖天只看見她將布巾交給一名瘦削冷清的男子,在他耳邊交代了幾句,又與他一齊去了提刑府。

  兩人剛走到提刑府門口,看清是敖天,提刑府的衙役立刻拔出長劍,圍了上來,顧雲與敖天站在一起,也被圍在了刀光劍影之中。敖天冷哼一聲,正要出手,就被顧雲按住了手腕,此時,呂晉已經聞訊趕來,看到顧雲拉著敖天的手,眉頭微皺,靜靜地注視著兩人。

  顧雲鬆開敖天的手腕,問道「單御嵐和夙凌回來了嗎?」

  呂晉點點頭。

  「我要見他們,馬上!」顧雲語氣急促,呂晉猜測她必定是有什麼新的發現,畢竟她把敖天帶回來了,只是此刻的敖天似乎與往日見到的不一樣,平日裡冷漠自傲,今天看起來渾身上下瀰漫著狂躁與暴戾的氣息。

  呂晉心中隱約感覺到事情的緊急,不敢耽誤,將兩人帶到了書房。

  書房裡,木椅上坐著表情凝重的單御嵐,臉色暗黑的夙凌,還有仍是帶著淡淡淺笑的樓夕顏和表情怪異的卓晴。

  看到這陣勢,顧雲蹙眉,樓夕顏和晴竟然也來了,這次的爆炸案遠比前面的強姦案難收場了!

  卓晴上下打量了一遍顧雲,才低聲問道:「你沒事吧?」

  顧雲搖頭,眾人又將眼光從她身上移到敖天身上,他背對著他們站在書房外,桀騖的姿態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階下囚!敖天的漠視與囂張,讓程航忍不住低吼道:「敖天,你當刑部大牢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

  敖天依舊沉默,連頭都沒回一下。眼看程航就要衝過來。顧雲朗聲說道:「我們剛才去見了一個人。」

  我們?好親熱啊!夙凌僵冷的臉色又更冷了幾分,卻隱忍地不發一語。

  單御嵐問道:「誰?」

  「綁走夜魅的人。」

  在座的眾人皆是一愣,如果夜魅真的被人綁走,那個綁她的人極有可能就是爆炸案的兇手,程航急道:「人呢?你們兩個人都抓不住他嗎?」且不說顧雲的武功不弱,敖天的功夫絕對算得上頂尖的高手!沒有抓到人的原因估計是他不想抓吧!

  顧雲解釋道:「我們可以抓住他,但是這樣做,夜魅就會有危險。」

  程航一向是佩服青末的,但是此刻他覺得青末完全是在偏袒敖天,一口氣梗著不爽,冷聲說道:「夜魅失蹤,是自己躲起來了還是被抓,誰也說不清楚,或許這一切根本就是敖天和夜魅台謀破壞慶典的伎倆!青姑娘不要被他騙了!」

  他這算是在質疑她的判斷力?!顧雲犀利的眼眸微瞇,寒聲道:「我有自己的分析能力,這個你不用為我擔心,如果衙門堅持夜魅就是爆炸案的兇徒,那我們就用證據說話吧。第一,牆頭上的鞋印是你親自畫的,一看就是男人的尺寸,夜魅我見過,她的腳和普通女子無異,不可能留下這麼大的鞋印;第二,墨白說,亥時三刻他才和夜魅分開,現在有人證證明夜魅沒有作案時間。

  我有兩點證據證明夜魅不是爆炸案的兇手,官府有什麼證據證明夜魅是兇手,紅衣加黃金面具嗎?這種裝扮誰都可以模仿。至於那張威脅的字條,敖天已經辨認過,那根本不是夜魅的筆跡。光憑一張紙、一件衣服、一張面具,你們就認定夜魅是兇手,是不是太過草率兒戲?」

  顧雲這一番分析加逼問,把程航堵得啞口無言,連帶整個刑部也臉上無光。卓晴暗暗搖頭,這些人居然在調查取證這方面和顧雲比,那不是找死嘛,她可是搞刑偵出身的,而且還是絕對的破案高手!

  墨白幽藍的眼眸中也難掩欣賞,一群大男人竟然還不如一個女子看得透徹!

  單御嵐低歎一聲,有些無奈地說道:「青姑娘,不是我們不相信你,如果你和敖天不把事情的始末緣由說出來,這件事情很難解決!」他當然知道證據不足,但是所有表面證據都指向敖天、夜魅二人,不從他們身上下手,他又怎麼向皇上和各國使節交代?

  沒有刑部和將軍府的支持,想要找到夜魅機會渺茫。顧雲看了一眼敖天,敖天黑眸微斂,算是默許了她說出事情的始末,若是今天之前,他絕對不會說,但是現他只想能快點找到夜魅,在子時之前找到她!

  得到敖天的默許,顧雲才低聲說道:「敖天和夜魅其實是親兄妹,他們的父親是聚靈島的人。這次會發生這麼多事,是敖天的叔叔敖季想要遙迫他回島上競爭族長之位。殺人,爆炸,抓走夜魅,破壞慶典,都是出於這個目的。敖季把夜魅藏匿起來,現在抓他回來,夜魅就會有危險,我們只能先救出夜魅,再抓人!」顧雲已經盡量避重就輕地訴說敖天的身世,只希望他們能先想辦法救出夜魅,只要敖季沒有了夜魅這個護身符,要整治他並不難。

  聚靈島,夙凌和樓夕顏眸色同時一暗,敖天竟然是聚靈島要找的人,難怪他們敢炸驛館、敢說血洗慶典,天下間沒什麼事是聚靈島不敢做的事。

  樓夕顏鳳眸微揚,看了一眼門外孤傲的背影,再看一眼似乎對敖天格外上心的小姨子,低聲說道:「驛館爆炸,皇上震怒,在聽說了兇徒威脅要釋放敖天,否則血洗慶典的事情之後,更是怒不可遏,已經下令,若是慶典前抓不到兇徒,或是還有爆炸案繼續發生,就將敖天在慶典開始前處斬!」

  處斬?前面幾起案件目前為止應該還沒有確實的證據證明敖天是兇手吧,爆炸案他也沒有參與,怎麼可以說斬就斬!這就是所謂的皇權至上嗎?顧雲冷笑,是啊,失心案要是辦不好,單御嵐這樣的二品大官不都可以隨便下獄三年嘛,敖天在燕弘添眼中又算得了什麼!

  顧雲的手不自覺地緊握成了拳,卓晴趕緊說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最重要的是找到夜魅還有那個敖季,離慶典還有五天,時間不多了。」

  她雖然也很反感燕弘添的專制,但是也能理解作為君王的顧慮和不容挑釁的尊嚴,但是雲絕對不可能認同,在她的世界,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敖天沒有殺人,他就不應該死!

  現在只希望五天的時間足夠救出夜魅,不然難保到時雲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沒有五天時間,只有幾個時辰!

  這一點他們不知道,顧雲和敖天很清楚,始終不語的敖天終於轉過身,盯著顧雲說道:「你說你有辦法找到她!」他只希望,她不是在騙他!

  顧雲剛要開口,一名衙役在門外低聲說道:「大人,兩名自稱夙家軍的將士要見青末姑娘。」

  顧雲急道:「讓他們進來。」

  衙役看了單御嵐一眼,見他點頭,才急忙跑了出去,片刻之後領著一高壯一精瘦的兩名男子進來。兩人進入書房,直直迎向顧雲,叫道:「頭兒。」

  餘光看到夙凌也在其中,冷蕭和葛驚雲才又恭敬地叫道:「將軍。」

  夙凌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她還真行,讓這群小子對她死心塌地,忘了誰才是給他們俸祿的人!

  顧雲伸出手,急道:「找到了嗎?」

  「嗯。」冷蕭點點頭,從懷裡掏出敖天早上看見的那塊布巾,交到顧雲手中,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顧雲臉上終於浮現出今天第一個笑容,終於還是讓她找到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3:36 AM

第六十七章 救人無果

  顧雲揚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打開手中的布巾,朗聲說道:「其實兩起爆炸案並不是什麼線索也沒有留下。我在兩個驛館爆炸點的坑裡,找到了這種東西。」

  她找到了什麼?程航急忙走到顧雲身邊,看到顧雲手中握著的一些墨綠色的細小布屑,問道:「這是什麼?」

  將布絹放到程航手中,顧雲回道:「我原來也不知道這是什麼,不過剛才我知道了,這是一種官府包裹爆炸和火藥用的絹紙,能防潮隔熱,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兇手就是用它包裹著炸藥包一起扔進驛館。」

  程航將手中的布巾呈到單御嵐面前的案几上,讓他們都能看清楚裡邊的東西。繼續問道:「這又能說明什麼?」

  「慶典期間,進出京城的人員和貨物都必須進過嚴格的檢查,炸藥這種東西更是不可能運進來,那麼他們的炸藥從哪裡來?目前穹岳的街上,每天都有明處暗處的士兵來回巡視,誰又會抱著一大堆炸藥在街上晃蕩,惹人注意呢?」
  
  呂晉心思比程航細膩,一聽她這麼說,立刻醒悟道:「你的意思是,這伙兇徒的老窩可能就在官府存放禮炮火石倉庫附近?」

  顧雲欣賞地點點頭。程航眼前一亮,「京城中,官府火藥倉庫一共有兩個,一個在西城門旁,一個在城南布行附近。我們可以兵分兩路圍追堵截!」

  顧雲輕輕打了一個響指,回道:「我也正有此意!呂晉和程航去西城門的倉庫,我和冷蕭、葛驚雲去城南布行。單大人以為如何?」

  她都安排好了,他還能說什麼,單御嵐只能點頭道:「既然有線索,自然要去查。」

  顧雲滿意地一笑,與冷蕭他們正要離開,永遠像影子一樣跟在樓夕顏身後的墨白忽然說道:「我和你一起去!」

  顧雲腳步一滯,看向樓夕顏,樓夕顏溫潤的跟中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對著她微笑著點點頭。顧雲聳聳肩,樓夕顏沒意見,她自然沒意見。

  一行人出了書房,單御嵐指著敖天,朗聲說道:「敖天,你不能去。」他若是再跑了,刑部的臉就徹底丟盡了!

  敖天極低地冷哼了一聲,那種帶著不屑與冰寒的眼神兒讓顧雲微微心驚,這時候的敖天與平時不同,此時不讓他去找夜魅,他絕對不可能像昨晚那樣手下留情了!顧雲趕快開口說道:「讓他去吧,畢竟夜魅是他的親妹妹,單大人,我保證把他帶回來。」

  顧雲已經算是給足了單御嵐面子,說直白一些,他那些衙役有誰能奈何得了敖天?!

  單御嵐沉著臉不說話,一旁的樓夕顏淡淡地開口,「快去快回吧,救人要緊。」

  樓夕顏發話了,顧雲立刻帶著敖天、墨白往外走去,他們兵分兩路,各自離開,偌大的書房裡,只剩下卓晴、樓夕顏、單御嵐和夙凌四個人。

  卓晴微微挑眉,看了一眼由始至終只是冷眼黑面地坐在那兒的夙凌,語帶揶揄地問道:「夙將軍不去嗎?」據她觀察,夙凌對雲早就動了情了,眼看著她和那個敖天同進同出,她幾次都以為夙凌要發飆了,結果他居然無動於衷。

  夙凌鷹眸微揚,掃了一眼一臉興味的卓晴,傲然起身,對著單御嵐說道:「兇手有可能還會繼續投擲炸藥,我去各國驛館看看,有事通知我。」說完也不等單御嵐回話,更沒看卓晴和樓夕顏一眼,帶著滿身寒氣離去。

  卓晴托著腮幫,側頭看向樓夕顏,笑道:「青末老說夙凌是火暴莽夫,我看不像啊?」

  「你知道別國將領如何形容夙將軍嗎?」樓夕顏似笑非笑地問道。

  卓晴趕緊搖頭,一臉的好奇。

  薄唇輕揚起淺淺的弧度,樓夕顏低聲回道:「冷面戰神。」

  「哦!」卓晴一副瞭然的樣子:「原來如此。」敢情夙大將軍的火暴是看對象的。

  單御嵐無奈地低歎一聲,這對新婚燕爾的夫妻,是來看戲還是來查案的?

  顧雲一行帶著幾十名身穿便服的夙將軍將士,走到城南布行旁的官方倉庫,冷蕭將打探到的消息匯報給顧雲,「這座倉庫裡大多是存放已經做好的煙火爆竹,火石比較少。但是這裡的地形和環境也比較複雜,很多布行和刺繡花店在這附近。」

  顧雲聽完他的話沒有思索太久,安排道:「以倉庫為中心開始找,冷蕭你帶些身手敏捷的將士,主要找民居,不要打草驚蛇,悄悄潛進去,有消息立刻回報。葛驚雲,你帶人搜查店舖,進入店內表明身份。」

  「是。」兩人各自領命,葛驚雲不明白為什麼他們不暗自查訪,但顧雲跟著他這一隊搜查,雖然不明白卻也沒有多問。

  敖天和墨白都選擇了跟著顧雲一起,隨著隊伍一戶戶搜查店舖,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天色漸漸地暗了,店舖查找了大半,依然沒有收穫。將士們有些疲累了,敖天和墨白因為心急則顯得越來越不耐煩。

  來到一家小小的繡品店,不大的門廳一下擠進來這麼多人,顯得有些擁擠。店王是一個五十出頭的乾瘦男人,看見他們一行進入店面,迎了上去,急道:「你們是什麼人,要幹什麼?」

  「我們是官府的人,現在要搜查逃犯。」葛驚雲面無表情地表明身份,店主立刻揚起一抹討好的笑容,解釋道:「我們就是一家小本經營的繡品店,後院就只有我那老婆子和女兒在做刺繡活計,根本沒有其他人啊!哪兒來的逃犯?」

  葛驚雲一把撈起小店後方的布簾,布簾後是一個小小的園子,兩間簡單的木板房,房門還打開著,一眼就可看盡,沒有什麼可以隱藏的地方。葛驚雲出於謹慎考慮,正打算帶人進人後院仔細檢查一番,顧雲清冷的聲音帶著幾分笑意淡淡地響起,「老闆這店生意不太好啊。」

  顧雲斜靠著一個用來擺放繡品的木櫃,手指輕輕拂過櫃邊的灰塵,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一雙貓眼直直地看著店老闆。

  店老闆微愣,隨即略帶尷尬地回道:「是啊是啊,繡得不好,沒什麼生意。」

  「是嗎?」站直身子,顧雲慢慢走到對面同樣擺滿繡品的木櫃,隨手抽了一塊繡品,不輕不重地笑道,「這一櫃的繡品還真是特別精美啊。看的人一定也很多,連灰塵灰塵都少了!」

  店老闆臉色一僵。顧雲冷笑,他演技不錯,只可惜還瞞不過她的眼睛,一個小小刺繡的老闆在看到敖天的銀髮和墨白的藍眸之後竟然沒有絲毫的恐懼,可見他絕對見多識廣。

  顧雲一把掀開木櫃上的絲綢,纖細的手在木櫃的隔板上撫摸起來。

  店老闆目露凶光,忽然從袖間抽出一柄匕首,朝著顧雲的背後刺去——

  從顧雲說話的那一刻開始,敖天和墨白都警覺起來,匕首才剛剛亮出來,店老闆的雙手已經被墨白和敖天各執一邊反剪在身後,匕首匡噹一聲落地。

  背後發生的事情顧雲懶得管,她相信有敖天和墨白在,沒有人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行兇!她肯定這個木櫃後面一定有機關,但是卻怎麼也找不到。

  敖天將店主壓到木櫃上,冷聲逼問道:「怎麼打開?」

  店主掙扎了一下,忽然喉間溢出一聲壓抑的低吼,整個人抽搐了起來。

  顧雲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敖天黑眸隱晦,鬆開店老闆,有些惱火地回道:「他服毒了。」

  似乎是為印證他的話,店老闆跌在地上緊緊地扣著自己的咽喉,口中源源不斷地湧出暗黑色的污血,臉色由青轉黑,只一瞬間已經沒了氣息。顧雲皺眉,被抓住就要服毒嗎?!聚靈島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看顧雲找了很久仍沒發現,葛驚雲急道:「我來。」

  寬厚的大手緊緊地抓住木櫃兩側,用力朝旁邊推,試了好幾次,臉漲紅成了豬肝色,還是沒能推開。

  「不能用蠻力。」顧雲輕拍葛驚雲的肩膀,讓他閃開,又說道,「去後院抓一捧細土過來。」

  葛驚雲沒問她要細土幹什麼,只是迅速地跑到後院,捧著土回到顧雲面前。

  抓起一小捧細土攤在手心,顧雲對著木櫃輕輕地吹著土屑,不僅滿屋的將士納悶,就連敖天和墨日都疑惑了起來,不知道她在幹什麼。

  吹了一會兒,淡淡的土屑在木櫃上留下了一層薄薄的如灰塵覆蓋在上面一般的效果。只見顧雲半瞇著眼睛,在木櫃隔板上看了好久,終於臉上揚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只見她將手伸到木櫃側面的地方,輕輕地拍了幾下,剛才葛驚雲費了半天力都沒推開的木櫃就像一扇門一樣打開了,木櫃後面是一條通往地下的通道。

  眾人到現在為止還是不知道顧雲是怎麼知道機關所在的,但是此時最重要的是救人,敖天和墨白率先下了地道。地道並不深,很快能看見淡淡的燈光,原來繡品店下面還挖了一個和小店一樣大的地洞,地洞的另一側還有一個半人高的地洞出口,只是不知道通往哪裡。

  地洞裡邊只有一張破舊的木桌椅,牆角的地方散亂地鋪著稻草。顧雲走到稻草邊,忽然發現稻草下面隱隱地透著紅色的光芒,撥開稻草一看,那是——夜魅的嫣紅長鞭!將長鞭輕輕舉起,顧雲低叫道:「敖天!」

  看清顧雲手中的東西,敖天整個人身體緊繃了起來,他將長鞭握在手中,想都沒有多想,起身朝著地洞的另一個地道鑽了進去。

  屋裡點著油燈,稻草還有餘溫,他們一定沒有走遠,一定沒有!緊跟著敖天身後,墨白也鑽進了不大的地道裡。

  不知道出口的情況,她並不贊同他們這樣冒險,但是現在她也無力阻止,只能交代葛驚雲帶著將士們將這裡看管起來,回刑部稟報,自己也跟著鑽進了地道。

  這個地道要比前面那個長得多,顧雲爬了大概有半個小時,才見到出口。從地道的另一邊出來,是一個小山洞,茂密的樹枝蓋住了洞口就算進入洞中的人也不會注意這裡還有一個小洞。出了山洞,天已經完全黑了,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周圍更是一點人聲沒有,也沒看見敖天和墨白。

  顧雲的心有些惶惶不安起來,墨白應該會自己回去,敖天呢?要是找不到夜魅他會去哪兒?

  顧雲在附近找了很久,也喊了很久,仍是一點回應都沒有,就在她幾乎已經認定自己找不到敖天的時候,一抹孤傲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的山坡上。

  顧雲趕緊跑了過去,迎風而立的孤傲背影,讓顧雲想要走近的腳步終是停了下來,銀白髮絲隨著肆意的夜風飛揚,手裡的嫣紅長鞭被他握得幾乎陷近肉裡,即使只是一個背影,顧雲已經能感受到他的疼痛。他曾與她那麼接近過,竟然還是沒能把她救出來!

  在他身後站了很久,久到月色漸濃,顧雲才低聲歎道:「先同去看看程航他們有沒有線索,他們一定不止一個窩點!」

  ***

  顧雲他們回到提刑府,剛進書房,單御嵐立刻問道:「怎麼樣。」

  顧雲環視了一下,夙凌不在,程航他們也沒有回來,樓夕顏和卓晴倒是沒有走,穩穩地坐在那裡,矮几上的茶裊裊地冒著熱氣。心裡莫名地有些煩躁,顧雲只是搖了搖頭算是回答。單御嵐看見敖天一直緊緊拽在手中的嫣紅長鞭,看來已經找到地方了,只是,人跑了。

  樓夕顏和卓晴也看見了敖天手中的長鞭,心下瞭然,誰也沒再說話,書房裡一片寂靜。好在只是很短一會兒,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眾人抬眼看去,是程航和呂晉,奇怪的是墨白居然跟他們一起回來。顧雲急問:「有沒有什麼發現?」

  滿臉的汗水來不及擦,程航微惱地回道:「西面的倉庫方圓十里都已經查找過,什麼都沒有發現!」

  單御嵐能看出顧雲的失望和敖天冰寒的臉色,出言安撫道:「狡兔三窟,聚靈島這麼多年來干的都是要命的生意,卻能游刃有餘地穿稜於六國之間,必定是小心謹慎,處處留心!京城雖然大,但是還有五天時間,也不是沒有機會的。」

  單御嵐話音未落,顧雲忽然看向敖天,大叫道:「攔住他!」

  身在敖天身邊的墨白最先動了起來,冷蕭和葛驚雲也紛紛出手,程航、呂晉更是不可能袖手旁觀,敖天還沒動,已經被團團圍住!

  敖天幽冷的眸子盯著顧雲,顧雲也毫不客氣地瞪視著他,他以為他就這樣衝出去能救得了誰!

  雲今天不對勁兒!尤其是這次回來後眉頭就沒有解開過!隱隱地透露著一種煩躁的氣息,以前辦過那麼多棘手的案子,卓晴也沒見過她這樣!卓晴起身走進顧雲,面色凝重地問道:「你是不是還隱瞞了什麼事情?」

  對上卓晴明亮而犀利的眼,顧雲微微側過頭去。卓晴更肯定她有事,一把抓住顧雲的胳膊,急道:「不許瞞我!」

  低歎一聲,顧雲終於還是低聲回道:「我們沒有五天的時間。今晚子時,不是我死,就是夜魅死。」

  卓晴心下一顫,還沒來得及細問,一道低沉又滿含怒意的男聲在門外響起,「說清楚!」



第六十八章 殺!

  「說清楚!」顧雲抬眼看去,只見夙凌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外,臉色鐵青地盯著她,鷹眸中醞釀著讓人窒息的風暴。他的聲音並不高,強烈的壓迫感叫人不容忽視。顧雲低聲回道:「敖季提出要求,今晚子時,如果敖天不殺了我,他就殺了夜魅。」

  顧雲話音一落,書房裡的人瞬間緊張起來,尤其是圍著敖天的幾個人更加提高了戒備,夜魅是他的親妹妹,難保最後他不會對顧雲動手!

  面對幾人的圍堵,敖天永遠沒有表情的臉上浮現著冷戾的神情,幾人更是心驚,手也已經搭在武器上。

  夙凌高大的身影進入書房內,在顧雲面前站定,將她護在身前,一邊暗暗注視著敖天的舉動,一邊問道:「什麼時候說的?」

  顧雲看起來有些疲憊,低聲回道:「今天早上。」

  「所以你才這麼急著找夜魅?」夙凌的聲音冷冷的,不難聽出其中的怒意。她明知道敖天危險,居然還和他走在一起,她是太信任他,還是太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顧雲像在思索著什麼,只是淡淡地應道:「嗯。」

  「他為什麼要敖天殺你啊?這對他有什麼好處?」程航實在不明白,敖季逼著敖天在親情和愛情中間做一個選擇,有什麼意義?

  顧雲微低著頭沉默不語,樓夕顏和夙凌何等人物,自然猜出其中緣由,只是兩一個靜觀其變,一個怒火中燒,誰也不願多說。

  卓晴清亮的眼眸中劃過一抹厲色,臉上再也沒有了戲謔的神情,冷視著敖天,說道:「敖天如果殺了她,將永遠不可能在六國之內待下去,也就不得不回聚靈島了。不過敖季算錯了一點,如果她死了,即使是用一生的時間,我也要讓聚靈島從此消失!」

  誰都聽得出,卓晴這一番話是對著敖天說的,只是敖天雖然被一群人圍在中間,依舊孤傲如昔,不管被圍困還是被卓晴威脅,都沒能讓他眉頭皺一下。

  倒是在場的其他人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卓晴這話說得狂妄,卻沒有一個敢懷疑,不管她有沒有這個能力,那個輕握著她的手、始終溫柔淺笑的男人是她最有力的靠山,更別說還有一個手握數十萬鐵騎的戰神,他二人中的任何一個,都足以震懾天下,若是聯手,要拿下聚靈島並非難事,只是到時難免血流成河。

  單御嵐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超出了他的掌控。一系列案子牽扯到聚靈島和慶典,已經叫他焦頭爛額了,現在居然還牽扯到青末的性命!單御嵐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面。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沉默的顧雲忽然微微抬起頭,臉色看起來很是複雜,眼神卻異常地堅定,清冷的聲音讓卓晴心中有了一次不好的預感,皺眉問道:「什麼辦法?」

  眾人的視線都落在顧雲身上,而她卻只看著卓晴,神色是難得一見的小心翼翼,「你還記得,在看葉敏胸透CT片的時候,你和我說過『僥倖的奇跡』嗎?」

  「你——」卓晴有一瞬間的疑惑,待明白她的意思後,美麗的眸倏地睜大,臉色大變,低吼道,「不行!我不同意你這麼做!」

  「我……」顧雲還想說什麼,這一次,卓晴連聽都不聽,直接吼回去:「不要說了,這件事你想都別想,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答應的!」

  樓夕顏風眸微揚,晴兒性子清冷,處事一向冷靜,為何這一次竟如此暴躁,可見青末的這個辦法必定不尋常!

  晴的反應超出了她的預料,顧雲低歎一聲,回道:「你應該知道,我既然已經開口,就是決定要去做,我需要你幫我!如果你不肯,那我只能靠運氣了。」

  「你威脅我!」卓晴瞪著顧雲,幾近暴走。

  顧雲急道:「不是,我只是需要你的幫助!」

  「你!」卓晴氣結,「你」了半天仍是說不出話來,氣得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惱火地罵道,「你簡直可惡!」沒有人比她更瞭解顧雲的硬脾氣和死腦筋,她認為對的事情,就一定會堅定地去完成,不管是反恐維和還是緝毒掃黑,她都沒有退過一回,這一次,她也不可能會退。

  這兩人的對話聽得別人雲裡霧裡的摸不清楚狀況,卓晴的忽然發飆更讓人好奇顧雲所謂的辦法是什麼,夙凌的鷹眸在卓晴和顧雲臉上來回巡視,一時沒能搞清楚她們要幹什麼。

  程航實在忍不住,急道:「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想到辦法就說出來啊!打啞謎我們可猜不出!」

  卓晴狠狠地別過頭去,一副懶得理會顧雲的樣子,但是顧雲知道,她答應了,因為她瞭解自己。

  得到卓晴的默許,顧雲的神情明顯輕鬆了一些,回道:「敖季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必定是做足了準備。下午我們已經打草驚蛇了,如果今晚不能按照他設定的戲碼去走,他必定會做出更瘋狂的舉動來,倒不如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程航猜測著顧雲的意思,問道:「你是說假裝被敖天殺死,讓敖季放鬆警惕帶他去找夜魅,我們再螳螂捕蟬,將他們一舉殲滅?」

  「嗯。」

  相較於程航的雀躍,呂晉顯得沉穩許多,不認同地說道:「敖季是聚靈島的人,殺人如麻,假死他會看不出來嗎,想要他上當估計不可能!」

  顧雲淡淡一笑,「如果,這一劍是當著他的面,穿心而過呢?」

  「什麼?」程航怪叫一聲。

  穿——心——而——過!

  清清冷冷的四個字顧雲說得有些漫不經心,卻像是一枚重磅炸彈爆炸一般,震得人心驚膽戰,頭暈耳鳴,一時間書房裡死一般寂靜,似乎連呼吸聲都沒有了。

  夙凌低頭看著胸前一臉坦然的女人,手緊緊握成拳,關節咯咯作響的聲音在死寂的書房裡聽起來格外清晰,渾身籠罩在一片低氣壓之中。顧雲微微抬頭,看向他,本來以為會在那雙鷹眸中看見滔天的怒火,但是這一次顧雲看見的是一汪晦暗的深潭,裡面暗潮洶湧,她似乎看到一抹心殤,她以為他會對她吼,但是耳邊響起的是瘖啞壓抑的男聲,「為了他,你寧願去死?」

  微微顫抖的聲音不像是他的,讓顧雲的心狠狠痛了一下,不明白是為什麼,但是她忽然很想對他解釋,「我沒有要為任何人去死,我這麼做只是針對這件事,燕弘添已經下令,慶典前沒有找到兇手,敖天就要死,而真正的兇手卻還在逍遙法外、興風作浪。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想,但是在我的世界裡,只容忍兩種色彩,不是黑,就是白。敖天沒有殺人,夜魅沒有投擲炸藥,他們是無辜的,就不應該死!」

  她不是因為敖天才這麼做的!顧雲的解釋似乎將壓在夙凌心上的那塊巨石移開了。

  「他們不該死,你就要送死嗎?這就是你查案的方法?」夙凌差點要被她氣死了,修養氣度都在這一刻化為烏有,雷鳴般的吼聲震得顧雲耳膜微做作響,夙凌又開始吼了。顧雲也有些火,朝著他吼回去:「只有一個時辰,你讓我還能想出什麼辦法!而且從頭到尾,我也沒有說過我要死。」

  「穿心而過還能不死……」程航低語,在呂晉瞪視下趕緊閉嘴,眼光掃過敖天時不由得一愣,面對任何事都又冷又酷的敖天臉色難得一陣青一陣白,氣息也顯得不太穩,幽冷的黑眸盯著顧雲,一眨不眨。

  「靈,你說!」他們都知道,卓晴對人身體器官都瞭解,她說的話比較權威。

  卓晴頭疼地撐著額頭,她是瘋了才會答應顧雲的要求,可要是不答應,她又怕顧雲亂來,儘管心亂如麻,但是多年的法醫職業生涯還是讓她能冷靜地解釋顧雲的意圖。「人的心臟位於二肺之間,左胸前壁第五肋間隙鎖骨中線內側半寸處,心的前上面鄰胸骨和肋軟骨,後面是食管和胸主動脈,下面緊貼膈肌。心臟的每一次跳動收縮的時候,與隔膜間會形成一條極小的縫隙,如果能抓住這個時間和縫隙一劍刺入胸腔,那麼看起來劍就像是穿心而過一樣,實際上卻沒有真的傷及心臟。」

  卓晴的這番解釋,非但沒讓夙凌安心,反而讓他更加惶恐!看上去像是一劍穿心,那道所謂的縫隙有多窄、與心臟有多近,不需要卓晴細說,夙凌也明白。

  但是誰能知道心臟怎麼跳動,誰又能準確地捕捉到心臟收縮的短短一瞬間?這一劍要是偏了一點……夙凌暗暗深吸了一口氣,寒聲問道:「要是這一劍沒刺準呢?」

  卓晴緩緩抬頭,艱難卻清晰地回道:「必死無疑。」

  「夠了!」一聲嘶吼,驚得眾人心顫不已,看向立在門前的敖天,只見他黑眸中佈滿血絲,迸射著嗜血的光芒,銀絲張狂地飛舞著,夜色下,他如同一隻困獸,似乎隨時撕咬、瘋狂!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3:50 AM

第六十九章 顧雲之死(上)

  他們從沒見過這樣的敖天,眾人不自覺地稍稍後退了一步。

  敖天忽然回頭,暗紅的眸子狠狠地盯著顧雲,這時的敖天,渾身就像長滿了刺一般。夙凌側過身,將顧雲緊緊地護在身後,好在敖天並沒有再靠近,暗啞的聲音少了以往的冷傲,幾乎是在嘶吼,「青末,你給我聽清楚,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來管,更不需要你用命來換!是死是活,也是我們敖家的事情,誰都不許插手!」

  說完敖天就要往外衝去,一群圍著他的人終於回過神來,又要圍上前去。

  「滾開!」隨著一聲低吼,純黑的剌陵軟劍出鞘,與他的主人一樣,一身寒光,銀白的髮絲無風自動,幽暗的瞳色染血般暗紅,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妖冶。

  「敖天,你站住。聽我把話說完,你想走我不攔你。」敖天顯然已經快被自己的無能為力、束手無策而逼瘋,要是讓他就這樣出去,後果絕對是魚死網破!

  暗暗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顧雲平靜地說道:「現在距離子時,還有一個時辰,我們好好部署,一定能贏。但是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逼你,子時我一樣會出現在今天敖季指定的地點,一切還是會按照我的計劃進行。不同的是,你若參與,我們的勝算更大,夜魅可以得救,案子也能告破;如果你不參與,這一劍就由我自己來刺,反正敖季的目的就是要我死在你面前,不過這麼做的風險會更大一些,計劃有可能失敗。」

  敖天狂熾的氣息不改,冷哼道:「我不會刺那一劍,也不會讓你自殘!」

  顧雲眼眸微瞇,瞳孔中劃過一抹厲色,開口說出來的話冰冷得不帶一絲情緒,「那你想一直被冤枉,甘心被陷害?還是要看著夜魅斷手斷腳,從此成為一個廢人?你不怕等你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嗎?她是你唯一的親人,你為什麼不救她?」

  卓晴暗自低歎,雲好狠,一開始那招自殘無果之後,就用他最在乎的親人來威脅,誰能承受唯一的親人化作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就連墨白在聽到顧雲這話的時候,臉色都開始發青,更別說已經快要瘋狂的敖天!

  果然,敖天撫上腰間那條如血般嫣紅的長鞭,腦子裡不斷閃現黃金面具下的嬌艷,那抹鮮少有人見過卻淡然美好的淺笑,想起兒時孤寂恐怖的夜裡相互依偎的溫暖。

  而他現在,居然沒有辦法救她!他痛苦地閉上眼,卻揮之不去夜魅面無血色、身軀殘損的景象!

  顧雲很會抓住時機,在敖天心中被滿滿的親情和無助包圍的時候,問道:「我既然敢提這個計劃,就表示對它有把握,我現在只問你,參不參與?」

  良久,所有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握著長劍的手不知不覺地垂了下來,暗啞的聲音有些無力地說道:「你要我怎麼做!」

  敖天終是妥協了。顧雲暗暗鬆了一口氣。卓晴狠狠地瞪了顧雲一眼,偵訊心理學真是沒白學!顧雲撇撇嘴。

  卓晴看了看天色,說道:「如果確定這次行動,就趕快開始做準備吧。把你的計劃和部署說出來。」以顧雲以往的風格,她會提出一個計劃,一定是已經想好了如何部署,只有一個時辰,希望來得及。

  「我不同意!」顧雲還沒開口,夙凌低沉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火氣,他氣勢十足地說道,「夙家軍三萬將士駐守京城,我不相信掘地三尺不能把夜魅找出來!」她一定要拿自己的小命來搏?

  顧雲開始頭疼,心情也有些浮躁起來,剛說服了一個敖天,夙凌又開始和她鬧,時間真的不多了,她不想再為了解釋而浪費時間,說話的口氣多少有些重,「慶典將至,你這麼大動作,穹岳的臉面還要不要?就算真的找到夜魅,抓不住敖季綁人嫁禍的現場,這件案子要怎麼了結?」她要的豈止是找到夜魅這麼簡單!雖然顧雲說的絕對是事實,但是夙凌還是被顧雲的話頂得臉色發青。

  「夙凌。」清亮的聲音打斷了這兩人之間即將爆發的對吼,卓晴淡淡地說道,「你出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夙凌和顧雲同時皺眉,夙凌心存疑慮,不過還是隨著那道清麗的身影出了院外。月色下,兩人對面而立,卓晴背對著顧雲,顧雲看不見她說什麼,只看見夙凌的臉色一會兒凝重一會兒焦慮一會兒驚慌。驚慌?這個表情怎麼會出現在夙凌的臉上?顧雲還在疑惑著,卓晴已經說完,折回了書房裡,夙凌默默地跟在她身後,神色是難以琢磨的複雜。

  顧雲朝著卓晴遞去一個「怎麼回事」的眼神,卓晴沒理她,只是回道:「你繼續吧。」

  顧雲斜睨了夙凌一眼,只見他垂首立於一旁,微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不過竟真的沒再反對,心裡暗暗好奇晴到底和他說了什麼,才寥寥幾句,就能讓他從固執反對到改變主意?

  時間緊迫,現在也不是追問的時候,顧雲開始做人員部署,「雖然白天沒找到夜魅,但是找到了敖季的一處窩點,說明我們的思路還是對的。程航,你帶人在西城門附近蹲守,呂晉,你負責城南布行。」

  「好!」兩人沒有異議地同時點頭。

  「子時我們要去的是蕭山,冷蕭,你帶人守住蕭山附近的北門,千萬小心,不要打草驚蛇。」

  「是。」冷蕭自不必說,無條件服從。

  「我們這些人之中,除了敖天,墨白和夙凌的武功最高,今天晚上就由你們兩個人尾隨我和敖天去見敖季,敖天出劍之後,敖季應該會帶他去見夜魅,墨白你負責跟蹤敖天他們,一路留下信號。葛驚雲你負責將這些信號收集,交到單大人手中,由單大人調派人手圍攻他們,一定要一網打盡。夙凌,你負責把我交到我姐姐手裡之後,就回來和單大人匯合,畢竟你手中的兵力更加充足一些。」

  夙凌仍是那樣立在那裡,不說好,也沒有反對。

  顧雲眉頭深鎖,夙凌這是怎麼回事?樓夕顏鳳眸間滑過一抹瞭然,似乎已經猜到自己的夫人和夙凌說了什麼,溫潤的聲音淡黃著回道:「樓家在蕭山附近有一處別院,夙將軍把人送到那裡近一點。」

  夙凌微微抬眼,與樓夕顏對視一眼之後又再別開,表情一貫地莫測。顧雲此時沒有心力再去猜測他們兩人的暗潮洶湧,看向眾人問道:「大家還有什麼意見?」

  書房裡沉默了好久,沒人回答,顧雲有些好笑,他們這是怎麼了?她又不是一定會死!

  「沒有的話就按照安排,各自準備吧。」卓晴指了指看起來已經平靜下來的敖天和身後的顧雲,說道,「你們兩個跟我來。」

  顧雲率先出了書房,敖天沉默了很久,才跟著她們到院外,兩人才剛站定,卓晴忽然伸出手在顧雲左胸上摸索起來,敖天一怔,微微把頭別開,顧雲也有些尷尬,不過身體倒是站得筆直,讓卓晴對著她的胸研究了很久。一會兒之後,卓晴似乎終於確定了位置,手停在左胸上的一點,對敖天說道:「心臟的位置在哪兒不用我說了,膈肌的位置,在這兒。」從地上撿起一塊泥土,在所指的位置上面畫了一條半寸長的細線。

  敖天轉過頭,看了一眼卓晴所畫的位置,好不容易平復的心再次緊窒,在他的認知裡,那正是心臟的位置,這樣一劍下去,她——真的不會死嗎?

  卓晴面色如常,滿目自信,顧雲也是一副無條件信任的樣子,敖天將疑惑壓下,卓晴忽然又對顧雲說道:「把手伸出來。」

  顧雲乖乖伸手沒有遲疑。卓晴將顧雲的手腕抬起遞到敖天面前,說道:「你先感受一下她心跳的頻率。」

  敖天遲疑了一會兒,手還是搭上了顧雲的皓腕,脈息穩定平緩、有力而規律,看見顧雲的內心和表現出來的一樣平靜而穩定,倒是敖天的心跳開始不正常起來,一下一下的脈動通過細膩的皮膚傳遞過來,那麼有生命力,要是他一劍剌過去……

  敖天搭在顧雲手腕上的手倏地收回,竟不受控制地微抖起來。

  卓晴和顧雲兩人都沒注意他的異樣,卓晴自顧自地交代著,「你記得到時候一定不要緊張,不然心跳一亂,敖天很難抓得准。」

  「我知道了。」顧雲瞭然地笑笑,為了解救人質,她闖過雷區,那種下一腳踏出隨時沒命的恐懼都挺過來了,這計算好的一劍還不至於把她嚇倒。

  看向敖天,他早已收回手,卓晴以為他已經抓住顧雲心跳的頻率了,隨手抓起地上一條拇指粗細,一米多長的樹枝交到敖天手中,一手指著那條細細的線,交代道:「你練習一下刺人的位置,一定要分毫不差,而且出手要快,你出手越快,創面越小,我才好處理傷口,明白嗎?」

  「嗯。」敖天低聲應了一聲,握著枯枝的手幾乎要將它折斷。

  「開始吧。」卓晴清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敖天仍是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裡。

  他低著頭,顧雲看不出他的表情,不過猜也知道他肯定是緊張,顧雲微微一笑,爽快地笑道:「敖天,開始吧,只是一根樹枝而已。」

  久久,敖天終於舉起手中的樹枝,看了一眼顧雲左胸的位置,一劍刺出——

  卓晴皺眉,「位置偏了。」

  又是一劍——

  「出手太慢。」卓晴的聲音越發地冷,「再來。」

  雖然是樹枝,顧雲的胸口還是被一下下戳得生疼,忍著痛,顧雲一聲不吭,臉上仍是保持著淡談的笑容鼓勵地看著敖天,但是敖天的情況卻越來越糟,他本就白皙的膚色現在只能用慘白來形容,就連唇色都白得嚇人,額頭上的汗早已經打濕了撕碎的銀絲,或冰冷或狂傲的眼裡是掩飾不住的慌亂與狂躁,一下下刺過來的樹枝竟還在微微發抖。

  顧雲抬手,輕鬆地抓住迎面襲來卻沒有力道可言的樹枝,沉聲說道:「休息一會兒。」敖天立刻鬆開手中的樹枝,彷彿他是燙手的烙鐵,顧雲走近敖天,他驀地回過身不去看她,沉重而急促的呼吸顯示著敖天的不安與挫敗。

  在這之前,他不是沒有想過自己最後會不會用她的命去換唯一的妹妹,但是當真要對她出手的時候,即使手中拿著的只是一根樹枝,他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手,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她綿長而平穩的血液已經流入了他的心,他承認,他是真的怕!怕失去夜魅,更怕在自己手下失去她!

  濃重的夜色下,一向挺拔頎長的背影竟有些佝僂,顧雲繞到他面前,抓住敖天冰冷的手,輕鬆回道:「敖天,以你的武功修為,要一擊即中是很容易的事情,只是一劍而已,我相信你!我們下次還要一起喝酒呢!」

  敖天緩緩抬頭,迎著那雙滿是信任、瑩潤明亮的眼,心卻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很痛!

  敖天忽然閉上暗黑的眼眸。顧雲輕輕鬆開握著他的手,為難地看了卓晴一眼,卓晴低歎一聲,抓起地上樹枝再次塞到敖天的手中,有些不耐煩卻異常堅定地說道:「行了,你也不用這麼緊張,有我在,她想死也不容易,你多練習幾次,時間不多了。」

  久久,敖天終於再次回過身,開始一次又一次的練習。

  一個時辰過得很快,而敖天的成績是——刺了無數次,真正刺中那細線的次數只有三次。

  顧雲臉色如常,始終坦然從容,卻讓在一旁等待出發的人看得是冷汗直流。尤其是夙凌,幾次墨白都以為夙凌要衝上前去,但是他除了拳頭幾乎握碎之外,並沒有上前阻止。

  抬頭看看天色,顧雲一邊低頭將那道已經不是很清晰的細線拍掉,一起說道:「時間差不多了,出發吧。」

  「卡嚓!」顧雲話音才落,敖天手中的樹枝即被他捏碎。顧雲假裝沒看見他臉上極力掩飾的慌亂,率先往外走去,嘴裡已經爽朗地說道:「大家都按照訂好的計劃行事吧。」

  「敖天,走了。」淡淡的催促在院外響起,敖天臉色已經蒼白,眼神終於恢復了一貫的冷凝,看了卓晴一眼,卓晴微微揚起唇角,眼眉間皆是胸有成竹的自信,敖天的心似乎安定了一些,提氣追了出去。

  夙凌和墨白也緊跟著他們出去。

  「夙凌……」經過卓晴身邊的時候,夙凌的衣袖一緊,卓晴隱忍的聲音低低地傳來,「幫我把她活著帶回來!」

  夙凌渾身一僵,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所有人都按照計劃行事,庭院裡再次冷清起來,卓晴雙手緊緊地環著手臂,忽然沒了剛才的自信,腳發虛地後退,落入了一個溫暖而包容的懷抱裡。

  「夕顏,我好怕。」她怕這次的分開會成為永別,她怕她等回來的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懷裡的人顫抖得厲害,這是他沒有見過的晴兒,環在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將溫暖與信心傳到她心裡,樓夕顏永遠溫柔的嗓音安撫著卓晴惶恐不安的心,「放心,會沒事的,你要相信她,也要相信自己。」

  卓晴緊緊地抓住自己的雙臂,心裡暗暗地默念道:夙凌,對不起——

  為了幫雲抓緊時間,為了讓夙凌替她守護著雲,她剛才欺騙了他,她告訴他,就算這一劍沒有刺中膈肌也沒關係,只要夙凌能盡快把雲帶回來,她就能救活她。她說謊了,這個謊言讓夙凌以為雲的命其實是掌握在他手裡,她這麼說,不過是為了夙凌更快地把人送回來,也為了讓他同意雲的這個計劃,但是對他來說,卻是殘忍的,如果,雲真的死了……



第七十章 顧雲之死(下)


  蕭山,子時。

  今晚不是十五,月卻異常地明亮,顯得有些詭異,山巔之上,一抹精瘦的身影走來走去,腳步急促,銀髮微動,顯示著此人心情浮躁。敖季心裡忐忑,不知道敖天會不會來,他從來都沒猜透過他的心思,現在他身邊又多了一個鬼靈精般的女人,就更難捉摸了!

  子時剛過,敖季就看見並肩行來的敖天和顧雲,他微微瞇眼,直到兩人走到他面前,還是沒有把視線從顧雲身上移走,低啞地笑道:「小姑娘,我好像小看你了。」她竟然帶人去搜查,而且居然差點讓她找到了!小丫頭確實有點小聰明,不過通過這件事也更好地驗證了她的價值,夙凌對她的縱容和樓夕顏給她的支持已經到了連單御嵐都不得不聽她的地步,敖天要是要了她的命,這場追逐戰一定很有意思。

  顧雲沉默著不說話,敖季怪裡怪氣地笑道:「你居然還敢來,真有勇氣!」她是不怕死呢,還是這麼有信心敖天不會殺她?!

  顧雲依舊沉默,年輕的臉上平靜得有些異常。敖季不耐煩了,對著敖天問道:「怎麼?做好選擇了嗎?」

  敖天遲疑了一會兒,低聲說道:「只要不殺她,你要我做什麼事我都會去做,即使是去殺燕弘添。」

  哈哈哈!敖季大笑起來,敖天幾時這麼低聲下氣地說過話?整個心被虛榮佔據,敖季越發狂妄地笑道:「你以為你還有資格和我討價還價?我今天給你時間,是讓你慢慢做選擇,可惜你讓我很失望!想救夜魅?除非我願你讓你帶走她,否則,你連屍體都別想找到!

  「你應該感激我,還給了你做選擇的機會。」敖天的手緊了緊,敖季開始咄咄逼人,「到底是她死,還是夜魅死。」他倒要看看,敖天是選妹妹還是選情人!

  「如果——」敖天停了停,深吸了一口氣,低聲問道,「我殺了她,你是不是立刻帶我去見夜魅?」

  「是。」

  敖季話音才落,只見敖天抓住腰間的軟劍,敖季大驚,以為他要對自己出手,正要躍後躲避,誰知寒光一閃而過,長劍沒有一絲遲疑地刺入身側顧雲的心口,墨黑的長劍穿胸而過,顧雲睜著一雙大眼,不敢置信地盯著敖天。

  而此時,同樣沒有想到的還有躲在遠處的夙凌和墨白,兩人皆是一驚,看著月色下那個被劍刺穿身體、木然而立的嬌弱身影,夙凌的心被什麼東西狠狠地刺中,他竟有一種喘不上氣來的感覺,那種痛楚從心底開始蔓延至身體的每一處。好不容易,夙凌回過神來,要衝出去的身子被身旁的墨白緊緊地壓著,「夙將軍!你冷靜點,大局為重。你現在出去青姑娘這一劍就白受了!」

  夙凌捏著赤血的手指咯咯作響,墨白也感受到了那赤紅長劍逼人的熱力,他只希望敖天能快點把敖季引走,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能壓著這一人一劍多久!

  顧雲臉上的驚訝不是裝的,她是真的沒有想到敖天出手居然這麼快!接下她也沒有心情驚訝了,老天!好痛!比被子彈打中還要痛,一股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寒意讓她身子不自覺抖了起來,血沿著墨黑的劍身開始一滴滴地往下流淌,顧雲覺得眼前發黑,狠狠地瞪著敖天,心中暗罵道:「他搞什麼,怎麼還不拔劍!」

  敖天此時早已經沒有拔劍的力量,血滴入泥土的聲音每一下都重得像是砸在他心裡,他覺得自己置身於冰窟之中,徹骨的寒冷幾乎將他滅頂。

  敖天整個人愣在那裡,顧雲一咬牙,身體開始緩緩往後退,劍身劃過血肉的聲音讓敖天瞬間明白顧雲的意圖,握劍的手一緊,敖天毫不留情地拔出了長劍,隨著劍身而出的,還有那噴湧而來的血液。

  熱血濺在敖天的臉上,如熔岩般瞬間灼傷他整個人,他就那樣站著,眼睜睜地看著她慢慢閉上眼睛,看著她的身體一點點向下滑落,看著她躺在地上,身體一動也不動了。

  敖季也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良久才回過神來,拍著敖天的肩膀,大笑道:「你下手還真的毫不留情啊!果然夠狠!」真想不到他居然這麼狠,一劍刺穿心愛的女人是什麼感覺?哈哈哈!

  敖季刺耳的笑容敖天聽不見,但是當他伸手要去檢查顧雲死活的時候,敖天大吼一聲:「不許碰她!」

  敖季的手停在半空。敖天手中的劍還在滴血,半張臉全是血污,暗紅的眼眸狠狠地盯著他。敖季暗暗心驚,反正這一劍都穿心而過,這個女人死定了,他還是不要在這時候刺激敖天的好。

  敖天訕訕地收回手,忽然逼近他,問道:「夜魅在哪裡?」

  敖季嚥了嚥口水,不敢再激他,笑道:「跟我來,我這就帶你去。」

  敖天再次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已無聲息的女子。

  別怕,你若死了,還有我陪你!黑眸中劃過一抹決絕,敖天轉身離去。

  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墨白立刻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掀翻,夙凌高大的身子已經箭一般地奔向那抹麗影。墨白看了一眼夙凌明顯凌亂的腳步,雖然有些擔心,卻也只能選擇追上遠去的兩人。

  「青末?!」夙凌微抖著扶起地上的顧雲,她閉著眼睛,一動不動,臉上血色盡失,前襟後背血都在往外滲,他連忙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時斷時續的脈息幾乎找不到,夙凌既慶幸又擔憂,她還活著!但是這樣的她還能撐多久呢?

  「青末!你不能死,要撐住!」點了她的穴道止住不斷湧出的血液,夙凌把懷裡嬌弱的身子抱在懷裡,腳下一刻也不敢耽誤,心裡根本不敢去想其他的,耳邊不斷響起的只有卓晴的交代,一定要快!要快!

  「青末,你要撐著,我命令你撐住!」不管懷裡的人聽不聽得到,夙凌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或者只有這樣,他紊亂的心才能得到一點點安慰!

  一路狂奔,夙凌抱著顧雲來到樓家別院,僕人們早就等在院外,看到疾行而來的夙凌立刻打開門,領著他往最大的院落跑去。

  「送到房裡去!」樓夕顏已經站在屋外等著他,看清夙凌僵冷的臉色和衣襟上的猩紅,樓夕顏不禁擔心顧雲的情況。

  抱著顧雲衝入房內,夙凌先看見了一個大大的外廳,五六個宮中醫術最好的御醫幾乎全部到場,身上穿著奇怪的白袍子,神色有些緊張地坐在那裡,看到夙凌懷裡還抱著一個人,幾個御醫紛紛起身,樓夕顏對他們揮揮手,幾人不得不再次坐下,眼中的疑惑更甚。

  「裡邊。」

  在樓夕顏的示意下,夙凌將顧雲抱進裡間,地方不算大,只有一張鋪著白絹的小木床,其他地方全部點滿了蠟燭,光線明亮得刺眼。卓晴站在木床旁,身上同樣套著一件白色的袍子,雙手戴著棉布手套,過膝的長髮也被她結成長辮挽了起來。卓晴指著木床,低聲說道:「把她放上來。」

  夙凌趕緊把人放了上去。卓晴冷聲說道:「你出去。」夙凌衝口而出,「不!」

  燈火映照下,顧雲的膚色白得透明,嘴唇青灰,清瘦的她被放在窄小的木台上顯得更加單薄。

  「出去!」卓晴口氣很重,手沒閒著,輕輕剪開顧雲胸前的黑衣,左胸上有一個一寸寬的血口子,皮肉有些外翻,但是刀口很齊,位置也基本沒偏差,直到看見傷口,卓晴一直懸著的心放了一半,敖天這一劍刺得又快又準,雲還是有救的!

  定了定心神,卓晴開始清潔傷口,卻發現顧雲傷口出血量很少,劍貼著膈肌穿過,沒有傷到心臟,不過卻割斷了一條靜脈,不應該只流這點血!卓晴眉頭微皺,低聲問道:「你點了她的穴道?」

  夙凌心驚,急道:「不能點穴?」

  卓晴淡淡地回道:「不是。」一改剛才強硬的態度,說道,「你留下也可以,但是不要妨礙我。還有,去換一件乾淨的衣服。」

  卓晴同意他留下,夙凌反而更加擔心起來,莫不是出了什麼岔子?夙凌有些焦躁不安地出了裡間。樓夕顏似乎早有準備,一個托盤遞到他面前,上面放著一件素白袍子,夙凌沒有多想,脫了身上染血的衣衫,換上白袍再次進了裡間。

  卓晴手中拿著一根細細的彎曲銀針,夙凌不敢上前打擾,默默地站在卓晴身側,眼睛始終不離床上雙目緊閉的女子,失去了活力的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尊瓷娃娃,一碰就會碎一般,內室很安靜,靜得呼吸聲都那麼明顯,可是他卻幾乎感覺不到她的氣息,好幾次他都想去試試她的鼻息,又怕結果讓他不能承受。

  「夙凌,」卓晴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才低聲說道,「解開她的穴道。」

  卓晴的語氣明顯凝重,夙凌的拳頭緊了緊,走到顧雲身側,緩緩伸出手,用力一點——

  穴道解開,顧雲喉頭忽然動了一下,一縷殷紅的血從唇角湧了出來,沿著臉頰流過脖子,最後在素白的枕頭上留下點點猩紅。

  「怎麼會這樣?」夙凌大驚,又不敢碰她,只能看著嫣紅的血不住地從她嘴角湧出,他瞪著卓晴,低吼道,「怎麼回事?」卓晴鎮定地拿起旁邊的一塊白絹輕輕按在顧雲唇角上,低聲說道:「按著。」

  夙凌連忙按住,卓晴鬆手低頭觀察著剛剛縫合好的靜脈。夙凌點了雲的穴道,確實能延緩她的出血量,但是因為身體有傷口,血壓會有變化,穴道解開的瞬間,壓強很大,嘔點血是正常的,就怕剛縫好的血管承受不了!

  觀察了好一會兒,卓晴發現接好的血管還是出現少量滲血的現象,該死!縫合線還是太粗,醫療用具不全,讓卓晴的心情非常糟,臉色又晦暗了幾分!正準備進行二次縫合。

  「為什麼她會一直吐血?」夙凌低沉的聲音異常低啞。

  卓晴微微抬頭看了夙凌一眼,眉頭立刻打成結。夙凌的臉色沒比雲好到哪裡去,盯著手下那塊已經被血浸濕的絲絹,因為壓得太用力,血沿著他的指縫一滴滴往下落。夙凌眼中明顯的無措與自責讓卓晴憂心,雖然他現在還沒有失控,但是這裡畢竟是手術室,關心則亂,卓晴不想冒險,揚聲叫道:「夕顏,把他弄出去!」

  樓夕顏在門外聽見卓晴的話,輕歎一聲,對外室的兩名侍衛點了點頭,兩人進了內室,走近夙凌,夙凌雙手撫著顧雲的臉頰,眼睛一刻都沒有從她身上離開過,陰沉的聲音刻意壓低著吼道:「滾開!」

  夙凌身上與生俱來的霸氣沒有幾人能抵擋,兩人遲疑了一會兒,不敢上前拉人,卻也不敢就這麼走開。

  這時,樓夕顏清冽的聲音又從外室低低地傳來,「夙將軍,如果你不希望青末有事的話,就到外面去等,你這樣會害死她!」

  淡淡的聲音在這樣安靜到壓抑的房間裡響起,每一個字都讓人窒息,卓晴抓緊時間進行二次縫合,專注於手術之中,對於他們的話充耳不聞。顧雲已經不再吐血,臉色卻比剛才更加暗了幾分,手中握著的血帕溫熱得幾乎要將夙凌灼傷,而她的臉頰卻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夙凌的手再次抖了起來,他知道自己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壓抑著心中想將她護在懷裡的衝動,夙凌迅速起身,衝了出去。

  站在庭院正中央,夜風猶如一條條荊棘鞭一下下抽在他身上,他不覺得疼,只是透心地冷,痛苦地閉上眼睛,長劍刺穿她身體的那一幕一次次在腦子裡回放,他好恨自己,為什麼沒有阻止她!

  他是不是還不夠快,是不是不應該點她的穴道!如果,如果他再快一點,她就更多些生的希望。再快一點……高大的身體像一下子被抽空了力量,頹然地抵著身後的山石,冰冷的感覺由背後一直蔓延到心裡。

  這一夜,似乎特別漫長。時間終是在走著的,夜幕一點點被朝霞吞沒,太陽緩緩升起,帶來了絲絲暖意。夙任聽到消息,早早趕來看看顧雲的情況,進去庭院,就見到一抹高大的身子靠坐在假山旁,初見的那一剎那,他差點認不出坐在地上的男人是夙凌。一夜的煎熬讓他長出不少胡楂,臉上沒有太過悲痛的神情,只不過那雙一向銳利冷傲的暗黑雙眸直直地盯著地上的一點,眼神是全然的空洞,手中還緊緊握著一條已經被血浸濕、冰冷而腥黏的絹布。

  夙任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她死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4:01 AM

第七十一章 夙凌情深(上)

  夙任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夙凌怪異的樣子讓夙任很是不安。走到夙凌身側,夙任低聲急道:「大哥?」

  夙凌像是沒聽見一般,沒有任何回應。夙任的心猛地一沉,不是青末真的出事了吧?!

  夙任起身朝屋內走去,樓夕顏正往外走出來,他仍舊是一貫的清朗,只是臉上難掩疲憊。夙任迎了上去,急道:「樓相,青末她?」

  樓夕顏微微搖頭,回道:「還在救治。」

  還在救治說明還活著!夙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假山旁表情麻木的夙凌。夙任暗歎,大哥這是關心則亂,青末還沒怎麼樣呢,他怎麼就這副模樣!又要走過去勸他,卻被一隻手臂攔了去路,樓夕顏低聲道:「算了,還是不要打擾他吧。」夙任沒有見過昨晚青末的樣子,沒有親眼看見她被一劍穿心的情景,他是不會明白夙凌此時的心情的。

  再看一眼夙凌木然的樣子,夙任點點頭,沒再過去。

  兩人就這樣在門外站著,既沒進屋,也沒出去,只希望時間過得再快一點。

  程航受單御嵐的指派,前來詢問青末的情況,可是一進入院內,就感覺到了氣氛的異常,他也看見了靠在假山旁的夙凌,不禁暗叫一聲糟糕了,才一個晚上夙將軍就成了這個樣子,莫不是青末她——

  小跑到樓夕顏身邊,程航小聲問道:「樓相,青姑娘是不是已經……」

  他話還沒問完,樓夕顏已經回道:「還在救治。」

  「那就好那就好。」程航拍拍胸口,剛才他的一顆心差點沒跳出來。

  微微瞇眼看去,樓夕顏在院門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是——敖天!頎長的身影直直地立在那裡,沒有了冷傲的氣勢,他彷彿就是在等待宣判的犯人,就那樣靜靜地等待著。

  夙任也看見了院門外的敖天,跟中劃過一抹暗色,夙任問道:「人抓住了嗎?」

  程航有些興奮地點頭,卻不敢太大聲地回道:「一個都沒讓他們逃掉!夜魅也救出來了。」按照青末的部署,昨晚上他們很成功地將敖季的老窩端了,這一仗打得太漂亮了,這讓他更加佩服青末,自然也更不希望她出什麼事情。

  低低地冷哼了一聲,夙任不以為然,要靠殺一個女人這種方法抓人,身為軍人的他並不稀罕!

  程航不太明白夙任為何忽然變了臉色,眼光再次看向假山旁頹然的夙凌,不解地問道:「夙將軍他這是怎麼了?」青姑娘不是還在救治嗎?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樓夕顏低聲說道:「大家再等等吧。」

  整個庭院再次陷入了無聲的等待之中,清晨的鳥叫蟲鳴此時聽起來只會讓人心情浮躁,程航乾脆一屁股坐在門檻上,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內室的門終於開了。

  「出來了!」坐在門檻上的程航率先看見卓晴,她的臉色很差,看起來很疲憊,似乎連走路都沒有力氣。樓夕顏迎了上去將她護在懷裡。卓晴微微搖頭,回道:「我沒事。」

  樓夕顏扶著卓晴走到外廳,夙凌僵硬了一夜的身子忽然貼著石壁慢慢地站起,炙熱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她,院門外那道孤傲的身影也像是瞬間被定住了一樣,幽深的視線緊鎖著她。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卻又沒有一個人敢問她結果,終於還是程航憋不住,低聲問道:「她怎麼樣?」

  每個人都屏住呼吸,等著結果,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只除了院門外的敖天,她生他就生,她若是死了,他就陪她一起!

  卓晴探究的眼神掠過假山旁的夙凌和遠處的敖天,終是淡淡地回道:「她活著。」

  她活著!

  程航和夙任幾乎是同時低叫:「太好了!」青末沒事!他們都不敢想像,要是青末死了,這個殘局該怎麼收拾!夙凌懸了一夜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靠著石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就好像他昨夜都沒呼吸一般。眾人都在雀躍,卓晴微微抬眼,只看到院外那抹墨黑的身影在聽到她的答案之後,默默地離開了。

  那一劍刺出之後,他只怕再難出現在雲面前了吧。

  「什麼時候可以把她接回將軍府?」

  卓晴回過神來,夙凌已經走到地面前,卓晴搖頭回道:「現在不行,最少也要過了危險期。」夙凌一臉的鬍渣,眼睛也熬得通紅,手中居然還拽著染血的絲絹,整個人明顯瞧悴,昨晚他是受了一夜煎熬吧!她知道夙凌對雲是有情的,卻不知這情竟已深到這種程度!卓晴開始為難,是否要告訴他真話。

  危險期?光聽這個名稱,夙凌心就是一緊,「說清楚。」

  所有人的心也再一次提了起來。

  卓晴思索了好一會兒,低歎一聲,回道:「這一劍穿胸而過,就算沒有傷及心臟也是嚴重的貫穿傷,如果這幾天沒有什麼併發症,按照她原來的身體狀況和恢復力,五天後應該可以移動,如果這幾天傷口感染……」卓晴自己也不願意說下去,簡陋的醫療設備、粗糙的消毒措施,發生感染的機會很大,再加上沒有抗生素,她實在不願意也不敢想像若是傷口感染,雲該怎麼救!

  經過一夜的折磨,夙凌臉上已經沒有什麼其他的表情,瘖啞的聲音微顫但仍是堅持問道:「會怎樣?」

  滿臉的鬍渣讓他看起來很狼狽,幽深的眼眸直視著她,對上這雙如大海般深沉幽冷的眸,卓晴決定不去隱瞞那最壞的結果,深吸了一口氣,卓晴清晰地回道:「輕的話傷勢會好得慢,可能留下後遺症,重的話———會死。」

  卓晴話音未落,夙凌剛才還算平靜的雙眼中湧起了波瀾,她以為他又會失控,不料他只是緩緩閉上眼睛,瘖啞的聲音裡皆是疲憊,「我應該怎麼做?」

  卓晴一直緊閉的唇角終於輕輕揚起,這個男人看來是愛慘了顧雲,只怕今天之前,他自己也不知道吧。心中有了主意,卓晴忽然上前一步,用力拍拍夙凌的肩膀,回道:「這幾天她的身體可能會發生高熱、呼吸困難、氣喘等現象,所以要有人時時刻刻陪在她身邊,有情況就立刻通知我。我已經幫她過了第一關,現在是第二關,這一關就要靠你了,我希望你能給她力量讓她渡過這一關。未來的三天是最關鍵的時刻,如果她熬得過去,就活了。」

  側頭掃了一眼肩膀上纖瘦的手,夙凌抬頭看去,卓晴對他淡淡一笑。夙凌臉上一僵,後退一步躲開卓晴的手,臉色恢復如常,對著身側的夙任說道:「夙任,這幾日由你統領夙家軍保證京城安全,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你就來這裡找我。」

  夙任一怔,低聲回道:「是。」大哥為了她連慶典都推給他了,對人家只怕不僅僅是動心這麼簡單,冰煉果然沒選錯人。

  夙任正要離去,夙凌又忽然叫住他:「還有,你去單大人那裡瞭解此案的過程,然後以我的名義擬寫一份奏折呈給聖上。敖季殺人掠嬰、淫辱婦女、攻擊驛館、破壞慶典,此人身犯數罪,理當受車裂之刑。」

  車裂!夙任微驚,夙凌臉上的殺意連瞎子都看得出來,夙任不敢說什麼,點頭回道:「是。」

  夙凌不再說話,大步進了裡間。程航看著夙凌冷傲的背影,心下不禁感慨起敖季的悲慘來。昨夜剛找到夜魅,他就被盛怒中的敖天挑了手筋腳筋,現在夙將軍又親擬奏折要將他車裂,皇上十有八九是准的。這敖季誰不好殺,偏偏要殺青姑娘,真正是不知死活啊!

  卓晴微微皺眉,這夙凌果然不是好惹的主,她還是不要讓她知道自己騙他的事情比較好。

  撫在腰間的手輕輕拍了拍,樓夕顏溫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累了嗎?」

  「嗯。」卓晴點頭,她還真是累了,連續工作十幾個小時對她來說其實不算什麼,但是刀下那個人是雲,就不一樣了,她現在有一種心力交瘁的感覺。

  樓夕顏輕輕擦拭著卓晴額間的薄汗,輕聲歎道:「我扶你回房休息。」

  卓晴靠在樓夕顏懷裡,兩人一起出了外室。管他呢,雲沒事就好,有夕顏在,她也沒什麼好怕的。

  夙任走了,程航也匆匆離去,偌大的外廳裡,只剩下五六個御醫面面相覷,坐了一整夜他們也很累,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敢走。這一整晚下來,他們其他的看不懂,有一件事看明白,就是裡面躺著的那位姑娘,要是有個萬一,所有人都得跟著倒霉!



第七十二章 夙凌情深(下)


  撇下外室一群人,夙凌獨自進了裡間。滿屋的蠟燭早已燃盡,只留下一地的蠟痕。

  術床上,青末換上了素白的單衣,前襟輕輕地搭在胸前,厚厚的白布綁帶纏在胸前,似乎將她緊緊地捆綁起來一般,顯得她更加瘦弱。始終束起的長髮披散在身側,額間的髮絲被汗水打濕,貼在她的臉上。白色的衣褲,白色的床單,蒼白的皮膚,單一的白色莫名的讓人恐懼,夙凌緩緩伸出手,拇指輕輕地摩挲著那張比他手掌還要小的臉,他需要借她的體溫來安定他惶恐了一夜的心。

  「我,該拿你怎麼辦?」看著眼前幾乎隨時淡去的女子,他真的不明白,怎麼會有這麼奇特的人,她醒著的時候,堅定的眼神、明睿的智慧、不凡的身手,都讓人忽略了她不過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子,而此時,她又孱弱得像是隨時都會逝去。這樣的女子,他該拿她怎麼辦?

  滿是粗繭的大手將顧雲白皙的手包覆在掌心裡,夙凌心中有了答案。

  時間過得很慢,似乎已經煎熬了一世,日子才剛剛過去一天,時間又似乎過得很快,他只是這樣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青天已換成夜幕。

  夙凌靠坐在床邊的木椅上,始終沒有鬆開掌心中的皓腕,只是掌心越來越高的溫度讓夙凌有些不安起來,床上的人輕輕動了動,呼吸越發急促,眉心無意識地聚在一起,口中喃喃地說著什麼。

  「你說什麼?」夙凌微微伏下身子,將耳朵貼在她的唇邊,努力地傾聽她的聲音。一聲帶著哭腔的模糊顫音傳人心裡,「疼……」

  好不容易聽清她說什麼,一個「疼」字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扎進他的心裡,這兩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他以為他的心已經夠痛,不會再痛了,但是此刻,這一聲聲輕得幾乎消散在空氣中的呢喃,卻讓他深刻地體會到什麼是痛徹心扉的感覺。

  夙凌以為她已經醒了,剛想問她哪裡疼,卻發現顧雲的眼睛還是緊閉著,剛才喊的那一聲「疼」只不過是她疼到極致時的無意識吶喊而已,他的手輕輕搭上她的額頭,果然如心中猜測的那樣,很燙!

  想起之前卓晴說她有可能會發熱,夙凌的心倏地提了起來,這不會就是她所說的併發症吧。

  顧雲夢魘般低喃著疼痛,手心的溫度也在不斷升高,一種陌生的情緒撕咬著夙凌的心神。夙凌鷹眸一暗,低吼道:「來人!」

  外間留守的兩名御醫倏地一驚,兩人還沒來得及趕過去,裡間已經再次傳來夙凌焦躁的低吼聲,「御醫!」

  「是。」

  兩名御醫領命進入,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女子臉色潮紅,有些不安地扭著頭,嘴裡喃喃地說著什麼,夙凌指著其中一個年紀較長的老御醫急道:「快給她看看。」

  「是,是!」老御醫不敢耽擱,立刻迎上去診脈。

  看向一旁年紀稍小的御醫,夙凌命道:「去把青靈請過來。」

  「是。」年輕御醫轉身向外跑去。

  老御醫把了半天脈,一個字也沒說,一會兒皺眉,一會兒點頭。夙凌急道:「她怎麼樣?」

  「疼。」

  老御醫還沒來得及回話,顧雲一呼痛,讓夙凌又是心痛,臉色也更加晦暗幾分。老御醫頓時滿頭是汗,久久不敢回話。夙凌早已經沒了耐性,冷聲低吼道:「你還愣著幹什麼!快給她止痛啊!沒聽見她喊疼嗎!」

  「是,是!」老御醫回過神來,嘴裡連忙答應,一時間也不知道用什麼方法為她止痛。他久久不動,夙凌的臉色已經可以用猙獰恐怖來形容。

  老御醫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最後決定用針灸點穴止痛,這個是最快的辦法了,老御醫趕緊拿出隨身帶著的銀針。

  「等等!」此時,卓晴清亮的聲音在裡間響起。

  看清進來的人,老御醫暗暗鬆了一口氣,趕緊退到一旁,恭敬地喚道:「樓夫人。」剛才為床上這位姑娘把過脈,傷勢雖然凶險,卻還不至於危及性命,不過夙將軍如此激動,還是讓他不免心慌,樓夫人來了,他提著的心總算能放下來了。

  卓晴快步走到顧雲身側,手撫上顧雲的額頭。體表溫度很高!察看胸前繃帶,並沒有血色,說明傷口沒有裂開。卓晴微微伏下身體貼著顧雲的前胸,仔細傾聽,沒有聽診器,聽的效果不太好,不過基本能判定胸腔內沒有太多積液。她暗暗鬆了一口氣,起身對著身後的僕人說道:「去端一盆清水和一盆烈酒過來。」

  「是。」家僕立刻出去準備。夙凌看她不再診治,急道:「她怎麼樣?」

  卓晴揉了揉太陽穴,低聲回道:「沒事,正常的術後反應而已。」也許是昨天做了一晚上手術,精神高度緊張,她的頭痛了一整天了,好在雲得情況比她預料的好一些,目前只是發熱而已,沒有其他併發症的預兆。

  夙凌手再次撫上顧雲的額頭,灼熱的溫度簡直燙手,而卓晴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徹底惹怒了夙凌,「她的身體熱成這樣叫正常?」

  「她目前只是發熱而已,待會兒用清水和烈酒交替給她擦拭額頭和四肢,只要體溫不再升高就沒事。」理解夙凌心焦的情緒,卓晴好心地解釋。可這非但沒能熄滅他因為擔心和恐懼燃起的怒焰,反而讓他更加失控地吼道:「就這樣,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止疼?!你要讓她這樣一直疼下去?!」

  「我沒聾,你用不著吼!」頭本來就已經夠痛了,他還朝她吼!卓晴也火了,「她現在這個樣子,什麼藥也喝不下去,傷口在心臟,又不能敷任何麻醉藥在上面。針灸麻醉不是什麼時候都適用的!你自己又不是沒受過傷,誰不是熬過去的!」這裡又沒有注射止痛劑,難道雲痛苦她不心疼?!簡直混賬!

  夙凌語塞,他知道自己是無理取鬧,但是耳邊傳來她一聲聲痛苦的呢喃,這比他自己受傷還要疼得多!心裡的煩躁與心焦無處發洩,夙凌一拳狠狠地捶在石牆上,彭的一聲悶響在這個晦澀的夜晚響起,就像是擊中所有牽掛顧雲性命的人心。

  「夫人,您要的水和酒。」僕人端著求和酒進來,敏銳地發現屋裡的氣氛不太對勁兒,兩名御醫滿頭大汗微微發抖地站在那裡,夙將軍面對著牆站著。

  「放這兒吧。」卓晴看了夙凌一眼,搖了搖頭,又對著僕人輕聲說道:「找個丫頭過來照顧她。」夙凌這個樣子,只怕雲沒脫離危險,他就要瘋掉了!

  「不用。」僕人還沒來得及回道,夙凌沙啞的聲音打斷了他要說的話,他轉過身,眼中的波瀾盡斂,走到水盆旁站定,拿起棉布蘸了烈酒,擰乾後輕輕地擦拭著顧雲的額頭、手心,動作笨拙,卻是格外地小心翼翼。

  卓晴張了張嘴,面對著這樣一個情深的男人,她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最後也只能化作一聲歎息。

  清晨的陽光依舊如約而至,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有所改變,晨光透過輕薄的窗紙,隱約地投射在木床上那抹瘦弱的身影上。

  床上的人臉色蒼白,嘴唇乾涸,兩條秀美中帶著英氣的柳眉微微皺了皺,長長的睫毛輕輕地抖動著,眼珠子在眼皮下轉動了好一會兒,眼睛才一點一點慢慢睜開。

  顧雲意識已經清醒,但是身體似乎還是不受控制,努力了很久,終於睜開了眼睛,溫和的陽光對於她來說依舊刺眼,適應了一會兒,才勉強能看清眼前的東西。

  顧雲慢慢轉動僵硬的脖子,想看看自己所處的環境,一側頭,就看到身旁坐著一個男人。他手裡拿若一塊棉布,腳邊放著兩個水盆,臉上滿是鬍渣,眼睛木然地盯著她的手,不知道在想什麼。雖然只是一個側面,顧雲卻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微微抬頭,她想看清楚他是誰,可惜才動了一下,就牽動胸口的傷,疼得她差點飆淚。

  這邊的動靜終於引起了男子的注意,他忽然扭過頭。顧雲立刻對上一雙沉若深海的黑眸,這雙眼睛太過熟悉,但是顧雲實在不能將眼前的男人和那個意氣風發、甚至有時盛氣凌人的夙凌聯繫在一起,他眼中的傷痛與不安讓她的心莫名地隨之一顫,似乎不相信她已經醒過來一般。好一會兒,他都只盯著她不說話。顧雲有些遲疑地叫道:「夙凌?」她到底昏迷了幾天,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嗎?他怎麼這副模樣?!

  艱難地開口,卻發現聲音瘖啞得不像是她的,而正是這道暗啞的低吟終於震醒了守候了三天、已經心力交瘁的男人。

  只見夙凌暗潮湧動的黑眸盯著她又看了好一會兒,卻仍是不說話。顧雲微微皺眉,張口想說話,乾澀的喉嚨讓她久久發不出聲音,而此時夙凌又忽然起身,急匆匆跑出門外,顧雲正在納悶,聽見外面傳來砰的一聲響,接著就是紛雜的腳步聲和有人說話的聲音。

  一旦醒來,顧雲就不會讓自己輕易昏厥,她努力地想要聽清楚外面出了什麼事情,此時,裡間的門再一次被推開,這次進來的是地最為熟悉的身影。

  卓晴趕到顧雲床前,急道:「感覺怎麼樣?」

  「不好。」抿了抿乾燥的唇,斜睨著卓晴,顧雲微喘著回道,「疼死了!你的醫術—-太爛!」以前她也負傷住院過,這次是最疼的。

  看她還有力氣抱怨,卓晴的心總算是落了地。她舀了一勺清水送到顧雲唇邊,眼眶不禁有些紅,嘴上卻還是不甘心地回道:「能撿回小命就不錯了!還有,我是法醫!」

  看到晴的眼睛裡閃爍著瑩亮的水珠,顧雲微微牽起唇角,低聲笑道:「晴,謝謝你。」

  卓晴餵她喝水的手一僵,狠狠地瞪了顧雲一眼,這女人一醒來就想弄哭她!再舀一勺水送到顧雲唇邊堵住她的嘴,想起剛才外面發生的一幕,卓晴低聲歎道:「行了,少說話,多休息。還有,你要謝的人可不止我一個,夙凌他守了你三天三天,寸、步、不、離!」

  寸步不離。眼前忽然劃過他剛才狼狽的樣子,顧雲說不清楚自己心裡什麼感覺,暖暖的,澀澀的,不知道是開心還是生氣。看看卓晴身後,沒有見到夙凌的影子,顧雲問道:「他人呢?」

  卓晴忍不住嘴角輕勾,笑道:「暈了。」

  「……」

  暈了?這怎麼可能,剛才外面那聲巨響,不會是……是因為她嗎?顧雲覺得心口更疼了,悶悶的!她需要睡一會兒,再睡一會兒。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12:57 PM

第七十三章 兩難

  還差一點兒!床邊矮几上放著一碗清水,一隻纖細的手臂正艱難地向它靠近,指尖已經碰到碗沿了,還差一點兒!

  顧雲上半身不敢亂動,只能拚命地將手伸直,一點一點接近目標。這兩天晴找了一名小丫頭來照顧她,女孩子很細心也很負責,不管她什麼時候睜眼,她都在她眼前。只是顧雲實在不太習慣一個人一直守著她,尤其是睡覺的時候,一想到有人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她就死也睡不著!

  好不容易把人弄了出去,可不想這麼快又把人招回來,現在想喝水她也寧願自力更生。

  抓到了,顧雲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容,雖然這樣小小的一個動作依舊讓她喘個不停,額頭上也冒出一層薄汗,她還是很開心。碗裡的水有些滿,顧雲小心地將碗端起來,勝利在望之時,裡間的門刷的一聲開了,顧雲扭頭看去,立刻愣在那裡——

  門邊的男子,長身而立,一襲暗銀色長衫,袖口和衣襟處用金銀絲線繡了流雲圖案,腰佩玉帶,足踏黑靴,發上帶著墨玉髮冠,低調中透著奢華,一身的尊貴,讓人移不開眼。日光透過窗戶從他的背後映照過來,朦朧了他的臉,是夙凌嗎?他好像瘦了很多,平日裡他不是身著戰袍,就是一襲墨黑長衫,這樣的他,顧雲還真的沒見過,她怔怔地盯著他看,一時間忘了原本想幹嘛。

  夙凌一進屋內,就看到這個不怕死的女人已經探出半個身子,逞強地去拿矮几上的瓷碗,臉色青白得毫無血色,倔強的脾氣還是那麼硬,開口叫人會死?心下惱火,進屋前的緊張和淡淡的期待瞬間化為烏有!夙凌大步走到床前,一手利落地端起瓷碗,一手提著她的肩膀將她扶正。

  強勢的力道,黯黑的臉色,一如往昔。顧雲低歎,雖然衣服換了,人依舊是那個霸道的人!

  夙凌心裡惱她,手還是有意識地舀了一勺水,送到她唇邊。顧雲潛意識地往後縮了縮,這麼大個人了,還讓人餵食,實在太丟臉了,而且餵食的還是他!顧雲輕咳一聲,說道:「我自己來。」

  夙凌根本不理她,勺子依舊放在她唇邊,大有她不喝就和她一直耗下去之勢,顧雲撇撇嘴,好漢不吃眼前虧,她目前打不過他!

  默默地被餵了幾口水之後,顧雲搖搖頭。夙凌放下瓷碗,忽然坐到她的床邊,床沿因為忽來的重量,微微下陷了一些,床很窄,他幾乎就坐在她腿邊的位置,更奇怪的是,他坐著又不說話,一雙看不出情緒的眼眸深深地凝視著她。

  以為他要說什麼,等了好一會兒,他只是這樣直直地看著她。顧雲微微蹙眉,說道:「今天不是慶典的日子嗎,你怎麼還在這兒?」

  夙凌幽深的黑眸微瞇,低低的聲音淡淡地問道:「你是在趕我嗎?」

  呃——顧雲無語,故作輕鬆地回道:「謝謝你這幾天照顧我。我沒事了,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聽說他照顧了她三天,雖然她認為夙凌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做,但是人家做了,她總要表達一下感激之情。

  她輕鬆的語氣,坦蕩的神情裡滿是感謝,也只是感謝而已。她對他真的沒有半點情愫?

  墨黑的眼眸緊鎖著她,顧雲忽然覺得有些窒息,這次醒來之後,夙凌變得不太一樣,以前他也常瞪她,她一向都能坦然以對,今天卻莫名的不敢與這雙眼睛對視,她怕一不小心就被裡面醞釀的風暴捲進去。稍稍別過頭去,顧雲侷促地說道:「夙凌,你這樣我不習慣,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

  才說完,顧雲立刻就後悔了,這是什麼問題,她希望他對自己說什麼呢?

  「我確實有話要說。」低低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顧雲倏地一驚,回過頭,夙凌的臉居然近在咫尺,而她轉過來時,唇正好落在他的耳際。

  淡淡的呼吸噴灑在耳後,溫軟的唇輕貼著耳際,她特有的清冽氣息撲面而來,身體僵硬得像是被點了穴道一般,動彈不得,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在這一刻變得異常敏銳,夙凌只覺得血液轟的一下直往頭上湧。

  顧雲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一瞬間的呆愣之後,趕緊往後退去,動作太大牽動胸前的傷口,疼得她齜牙咧嘴,今天倒了什麼霉了!

  呼痛聲終於震醒了還在憂惚中的夙凌,看她一手扶著胸口,表情痛苦,夙凌急道:「怎麼了?哪裡疼?」

  顧雲搖搖頭,尷尬地閉上眼睛,今天這是怎麼了,一切都這麼不對勁兒!

  她這是在害羞嗎,夙凌的唇角喻悅地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微沉的聲音帶著幾分寵溺,說道:「這兩天我會很忙,沒有空來看你。三日後你的身體好點了我再來接你回府。」

  他對她動心動情已經是誰都看得清的事實,不過她似乎還搞不清楚狀況。沒關係,等她那顆心臟長得再好一點,他會讓她知道,他想要對她說什麼!

  「哦。」顧雲悶悶地回了一聲。夙凌也不為難她,拉起被她掀開一半的絲被蓋好,轉身出了裡間。

  顧雲睜開眼,愣愣地看著那抹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一向精明的腦子又開始發懵了,她剛才是不是親了他?!

  暈了!怎麼會這麼巧。

  意外,一切都是意外。

  又過了兩天,夙凌果然沒再出現,神經大條的她也漸漸忘了那次尷尬的意外。躺了這麼久,顧雲已經閒不住了,胸口雖然還是一陣陣地疼,不過已經不會太影響她的動作,現在疼的是她的腰,再躺下去,她一定會全身難受!

  一手撫著胸口,一撐著床沿,顧雲慢慢地坐直身子,穿好鞋正準備起來慢慢走動一下,一道清冷的女聲微怒地罵道:「你不想好好活著也等回到你的將軍府再折騰,我可不想讓夙凌再對著我吼!」

  顧雲抬眼看去,是卓晴。

  「我已經好很多了,再不動一下就要發霉了!」白了她一眼,顧雲依舊我行我素地進行著下一步動作,雙腳站在地上,緩緩起身。

  卓晴被她嚇個半死,趕緊迎上去,扶著她的肩膀,硬是將她按坐回床上,「我知道你是打不死的小強,但是我不是。給我乖乖地躺著,你不愛惜自己,有人可緊張著呢!」

  「晴——」顧雲哀號。

  卓晴按著顧雲的肩膀,把她壓回床上,抽出枕頭讓她靠得舒服點,低笑挪揄,「幹嗎,害羞?」

  害羞個鬼!瞪著卓晴笑得欠抽的臉,顧雲低罵道:「你不提他會死?」這幾天她都快瘋了,晴時不時拿她開涮,凡是來看她的人都要提到夙凌,更可怕的是照顧她的小丫頭也對她說夙凌對她多好、多癡情!被他們說多了,下次見夙凌的時候,她得多尷尬!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

  「他?誰啊?」卓晴故作不知地反問。

  「哼!現在才來裝傻不嫌晚?!」

  生氣讓顧雲蒼白的臉染上了點點紅暈,看起來稍稍健康了一點。卓晴在她身側坐下,嚴肅地說道:「雲,我想和你談一談。」

  顧雲微微抬眼,說道:「你說。」晴這麼認真,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以後能不能別再用這種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抓捕計劃了,雖然敖季落網,夜魅得救,事情總算真相大白,但是你這次也在鬼門關裡逛了一回,你不顧及自己,也該為我,為夙凌,為敖天想一想。如果你死了,敖天也不用活了,夙凌估計把自己整瘋的同時所有人也不會好過!而我……」卓晴沒再說下去,每每回想她奄奄一息的樣子,她的手都會抖,心都會顫,雖然她理解雲,但是這樣的事情一次就夠了!

  將卓睛的手握在手心,顧雲低歎道:「對不起,我只是……」想要解釋,又覺得沒什麼可說的,她當時只想著要解開這個案子,要還敖天一個清白,要讓真正的兇手繩之於法,她確實忽略了他們的感受,但是讓她再選擇一遍,她會不會改變主意呢?她不知道。

  回握顧雲的手,卓晴低歎一聲,笑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信念和行事的準則,但是以後也稍稍考慮一下愛你的人的感受,好嗎?」

  緩緩點頭,顧雲應道:「我知道了。」

  見她聽進去了,卓晴也不再說什麼,莞爾一笑,說道:「你這次真的把敖天和夙凌整慘了。」尤其是敖天,她都不知道雲是幫了他,還是害了他!

  顧雲莫名其妙,想起這麼多天沒見到敖天,以為他出事了,急道:「敖天出什麼事了,他人呢?」

  「你受傷的第二天他來看過你,知道你沒事之後就離開了,聽說夜魅還是被敖季下了毒,敖天帶著她找師父解毒去了。」

  「哦。」暗暗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敖季真是奸詐,還是給夜魅下了毒!

  「夙凌就不用我多說了,你自己不是看見了嘛。」雲真是一朵奇葩,斷案精準,智商極高,獨獨在感情的事情上,她就是一根木頭!

  顧雲表情一僵,晴整天提他,她的心思也明白,遲疑了一會兒,顧雲低聲說道:「晴!我和他不可能的。」

  「為什麼?」卓晴不解,「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夙凌的脾氣有時候確實讓人受不了,但是他對你的心,你真的感受不到?」在她看來,夙凌是一個不善於表達、也不輕易動情的男人,一旦真的動情了,那絕對是熾烈而真誠的。雲有什麼不滿意的?還是她遲鈍得還不明白夙凌的心意?

  卓晴看白癡一樣地看著他,顧雲無語,「不要這麼看著我,我現在知道了!」

  現在知道也就是說原來一直不知道!算了,她也不期待雲在這方面有多敏銳!卓晴只是好奇,「他不好嗎?還是你不喜歡他?」

  雙手交握,顧雲皺著眉,小聲回道:「晴,你知道,我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八卦盤,我想回去。」這裡君主至上,男權為尊,法制滯後,根本不適合她。

  卓晴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我現在問的是你喜不喜歡他?」

  顧雲語塞,我喜不喜歡夙凌?良久,她才回了三個字,「不知道。」

  不知道?!卓晴惡狠狠地怒道:「我被你氣死了!你先弄清楚自己喜不喜歡他,再來說你們可不可能的事情!」

  無緣無故挨一頓吼,顧雲也惱,「我既然已經決定要回去,問這個問題還有什麼意義?」

  卓晴深呼吸,再深呼吸,終於壓下想要掐死她的念頭,慢慢分析給她聽,「如果你不喜歡他,那麼你可以直接把他排除在你的計劃和考慮之外;如果你喜歡他,就要考慮到他的因素,你不怕好不容易回去了,卻發現自己的心遺留在他身上,到時候後悔就來不及了!明白?」

  顧雲臉色凝重,也不回她。卓晴就知道,她又在茫然,哭笑不得地抓著她的肩膀。卓晴歎道:「你能不能把腦容量分一點點在這種問題的思考上。」卓晴無語,她絕望了,夙凌要打動這塊石頭,前路茫茫啊!

  肩膀被捏得有些疼,顧雲拍開卓晴的手,罵道:「拜託,我剛死過一回,一醒來忽然發現世界變了,總得讓我適應一下!」

  斜睨了她一眼,卓晴實在不看好她,只能祈禱夙凌心夠堅定了!

  「夫人,夙將軍來了。」僕人在外面通報。卓晴起身笑道:「他來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顧雲低叫:「喂——」她就這麼走了,太不講義氣了!

  卓晴背對著她揮揮手,看都不看她一眼,拉開門,夙凌挺拔的身影剛好出現在門前。



第七十四章 奇怪的夙家長輩(上)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卓晴猜想自己一定已經被身後的眼刀割成碎片。她嘴角輕佻地對著夙凌點了點頭,笑道:「夙將軍,你來得正是時候,她的身體已經沒有什麼大問題,你可以帶她走了。」說完,卓晴瀟灑地揮揮手,出了門,還異常好心地幫他們帶上了房門。

  顧雲深呼吸,再深呼吸,這個被愛情掠奪了智商的女人以為自己已婚了,也想別人和她一起昏,不和她一般見識!

  夙凌進入內室,就看見顧雲坐在床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好在精神看起來還不錯。夙凌暗歎,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對一個人如此想念,第一次覺得三天的時間竟是如此漫長,似乎一有空閒,腦子裡就會出現這個人的樣子,會想她好不好、在幹什麼。這種全然陌生的感覺讓他有些無所適從,卻又無法抗拒。

  「你……」

  「我……」

  兩人同時開口,發現搶了別人的話,又同時閉嘴。顧雲不知道夙凌怎麼想,總之她覺得氣氛非常尷尬!彼此都沉默了一會兒,顧雲率先打破僵局,「讓我先說吧。」

  夙凌劍眉微揚,看她一副嚴肅且格外認真的樣子,他好奇她想說什麼。輕咳了一聲,顧雲抬起頭,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是不是喜歡我?」

  夙凌一愣,隨即心中又揚起一種既期待又不安的情緒,她終於有感覺了嗎?迎視著顧雲沉靜得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夙凌低聲回道:「你覺得呢?」

  顧雲皺眉,想了想回道:「應該是吧。」這次醒來之後,她能感覺到夙凌對她有些不一樣,那種火熱和深邃的注視,讓她越來越不自在,她基本能肯定,夙凌是喜歡她的。

  應該?是吧?夙凌此時忽然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他極少與女子往來,在他有限的認知裡,女子在面對這種問題的時候,不是應該含羞帶怯嗎?再不然也要惴惴不安吧。而她卻大方地問自己是不是喜歡她,就連下結論的時候都這樣平靜理智。

  是他對女人的瞭解太少?還是她特別到這種地步?又或者自己對她真的沒有一點吸引力,夙凌臉上的表情太過複雜,似乎很無奈,又好像很苦惱。顧雲遲疑了一會兒,問道:「還是我理解錯了,你並沒有喜歡上我?」

  夙凌心一涼,難道他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在顧雲清澈的眼眸找哪個,他看到了疑惑和不確定,夙凌暗自苦歎,他到底喜歡上一個怎樣的女子?想要她自己開竅,基本是不可能的了,夙凌認命地說道:「你沒理解錯,我是喜歡你。」

  本來是一句很美的表白,不過夙凌已經被顧雲折磨得心力交瘁,說得有氣無力。

  心中某個不輕易觸碰到的位置輕輕地震了一下,知道是一回事,聽他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顧雲微低下頭,良久,才輕聲地說:「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你,我需要時間。」其實她也不是對感情的事情完全無心,只不過平日裡她的精力都放在案子或者其他事情上,沒有往那方面去想,如果那個人是夙凌?顧雲微微抬頭,立刻落入一雙表面靜海無波、實則暗潮湧動的黑眸之中,沒來由地,她有些緊張,他會暴躁地拂袖而去,還是會冷漠地無言以對?

  「不要讓我等太久。」低沉的聲線裡,滿含著深深的無奈與淡淡的寵溺,顧雲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或許她可以把決定權交給時間,離夙家祭祀的時間還有好幾個月,她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想想,她到底喜不喜歡他。

  顧雲暗暗思量著,身子一輕,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攔腰抱起。

  顧雲驚呼:「你幹什麼?!」胸口的傷讓她不敢隨便亂動,但是被人這樣抱著實在很怪。

  夙凌故作淡定地回道:「回府。」他算是知道了,懷裡的小女人在任何事情上都可以心思敏銳,雷厲風行,獨獨對情愛,她迷糊得讓人心焦。不過這樣也好,她如此遲鈍,基本上也就感受不到那些個狂蜂浪蝶的追逐,例如敖天,還有羽!

  「我的腳沒有殘廢!」顧雲鬱結,她恨不得一掌拍在這張眼眉都在笑的俊臉上。

  站在外間的大門前,夙凌停下腳步,看著懷裡惱火的佳人,低聲笑道:「你現在不能下床走路,或者你喜歡被人抬出去?」

  抬——出——去?!牙根差點咬斷,顧雲從牙縫裡吐出兩個字,「快走——」

  顧雲氣悶地低著頭不理他,夙凌的心情卻格外地好,好在別院裡的僕人並不多,卓晴也好心地沒有再出來調侃,她顧雲的臉色終於緩和一些。

  出了別院,顧雲就看見一輛寬大的藏青色馬車停在門外,她忽然想到什麼,抬頭對夙凌說道:「對了,回去你讓夙任準備下,十天之後我要選拔特種部隊人員。」

  夙凌瞪著她,冷哼道:「你現在這個樣子什麼也不准做!」自己都只剩下半條命了,她還想練兵!

  顧雲無奈,「我只是挑選人員而已又不是要和他們動手。慶典已經結束,訓練的事情應該馬上提上日程。」

  「那也不急在這時。」這件事情本來也只是怕她太過無聊,整天想著往外跑才提議讓她訓練士兵的,雖然他也有些期待她所謂的特種部隊,但是目前的一切都沒有她的身體重要。

  「你不急我急啊!」

  僕人掀開帷簾,夙凌將她輕輕放在馬車裡,疑惑地問道:「你急什麼?」

  「我還欠你幾千兩銀子,我記得的。」顧雲回答得理所當然,夙凌的臉色卻是瞬間一僵,緊握成拳的大手恨不得將地抓出來打一頓,「青——末——」

  顧雲自顧自地爬進馬車,不理會馬車外面打雷一般的怒吼,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

  將軍府,倚天苑。

  經過上次一場打都,整個院子被夙凌和敖天弄得狼狽不已,一番修整之後,比原來人性化了許多,偌大的庭院裡,終於有了像樣的桌椅,不需要每次都席地而坐了。院子裡的樹木被燒掉了不少,夙任便將後山幾棵老樹移了過來,茂密的樹蔭幾乎覆蓋了整個庭院,在院子裡乘涼很舒服,就是入目之處全是鬱鬱蔥蔥的大樹,不太美觀,她也是現在才知道,夙任的審美觀有些奇特!

  嶄新的玉石方桌上放著一碗已經涼透的藥湯,一男一女對視而坐。

  「最近很閒?」顧雲冷哼。

  「確實不太忙。」

  顧雲哀歎,「你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

  「如果你能乖乖把藥喝完,我會有更多時間做其他事情。」他也不知道一天三頓藥要送進她的嘴裡是這麼難,他的耐性是越來越好了。

  「我已經好了。」

  沒有商量的餘地,夙凌堅持道:「御醫說你還必須服半個月藥。」

  「我喝完你就讓我去?」

  低歎一聲,夙凌妥協,「只能在高台上看。」

  「成交!」說完,顧雲抓起藥碗,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將藥汁一飲而盡。將空碗放下,顧雲看向一旁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看著他們好久的夙任,問道:「我要求準備的東西準備妥當了嗎?」

  緩緩坐直身子,伸了個懶腰,夙任笑道:「早就準備好了。」十多天來,這兩人為了一碗藥,經常能僵持一兩個時辰,雖然最後藥汁都會進了青末的口中,不過全是以大哥答應某些條件為前提的。他有些好奇,大哥到底還能寵她到什麼程度?

  顧雲滿意地點頭,卻還是不起身,穩穩地坐在石凳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夙羽由院外進來,看見的正好是顧雲悠閒自在的樣子,不禁怒火中燒,「都快申時了,將士們在烈日下站了兩個時辰,你到底還選不選?」雖然是秋季,烈日卻絲毫沒有收斂,他和眾將在校場上等了一個下午,她居然在這樹蔭下乘涼聊天!

  顧雲抬頭看了看天色,茂密的枝葉間,還是能看到刺眼的陽光,顧雲低聲回道:「還沒到時候。」

  「再等下去太陽都要下山了!」

  微微一笑,顧雲理直氣壯地回道:「我等的就是太陽下山。」

  「那你還大中午的就要求將士們列隊!」夙羽大怒,她身體還沒有好,他也不贊同她在大太陽下挑選將士,但是她如果要晚上選人,大中午得要求列隊是什麼意思?曬到晚上哪裡還能展示出最好的狀態!

  嘴角若有所思地輕揚著,顧雲理所應當地回道:「測試一直都在進行,這點太陽都受不了,根本不是我要的人。」

  夙羽微怔,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大哥和二哥,難道他們早就知道這是青末的測試之一,夙羽心下暗惱自己的衝動,悶悶地轉身出了倚天苑。

  夙任輕輕搖頭,羽比青末還要長了幾歲,但是和她一比起來,怎麼就顯得這麼毛躁,青家三姐妹,他見過兩個,她們的父母到底是怎樣的人物,能養出這樣的女兒!

  夙任若有似無地觀察著她,顧雲大方地讓他看,狀似無聊地問道:「夙任,玉小姐回去了嗎?」

  夙任回過神來,說道:「慶典表演之後已經回去了。」案子結了,慶典表演已過,她沒有理由繼續待在這兒。

  「她表演得如何?」

  想到那日玉菡萏在高台之上迎風而立、衣袂紛飛的樣子,夙任嘴角不自覺地輕揚,「很好。」

  嘖嘖,這句「很好」裡面包含的意思似乎很深遠啊,斜睨著夙任,顧雲似笑非笑地說道:「好可惜,我那天沒能看見,改天請她到家裡來做客,你覺得怎麼樣?」

  啊,夙任一愣,她邀請誰為什麼要問他?隱隱地感覺到不對勁兒,夙任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我去校場看看還有什麼沒有準備妥當的。」

  夙凌好笑,這女人是什麼奇葩,對別人感情的事她這麼敏銳,對自己的事情就麻木不仁!

  夙任還沒有走出院外,夙羽大叫的聲音已經遠遠傳來——「大哥!」夙凌起身,與夙任對視一眼,心下有了不好的預感,夙羽就算性子再急,也不至於如此失態。

  「大哥!大哥!」夙羽急促的叫聲伴著匆忙的腳步,再次衝進倚天苑。夙任就站在門邊,看他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急道:「出什麼事了?」

  嚥了嚥口水,夙羽看向夙凌,急道:「老頭子來了!」

  夙凌臉色倏地一冷,「他來幹什麼?」

  哭喪著臉,夙羽說出了更慘絕人寰的噩耗,「不止老頭子來了,全叔、晏叔也來了……」

  夙任輕輕撫額,歎道:「這回熱鬧了。」說完還若有似無敵看了顧雲一眼。

  三個大男人杵在院門處,都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顧雲手肘撐著石桌,舒服地半趴著,頗有興致地笑道:「我能問一下,是誰要來嗎?」誰這麼大面子,把夙家三位大將軍嚇成這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1:14 PM

第七十五章 奇怪的夙家長輩(下)

  顧雲話音才落,一道中氣十足的低吼聲伴隨著如山般魁梧的身影出現在院內,「臭小子,跑這麼快幹什麼!想通風報信啊!」逮到夙羽,來人寬厚的大掌狠狠地拍在他肩上。夙羽被拍到岔氣,又不敢咳出來,悶聲憋著,臉漲成了豬肝色。與來人一比,夙羽高大挺拔的身姿瞬間顯得矮小了不少,難怪敢怒不敢言!

  顧雲坐直身子,細細地打量來人——滿臉的絡腮鬍讓顧雲幾乎看不清他的長相,一雙虎目倒是炯炯有神,寬厚的身板,聲如洪鐘,若不是那一頭花白的頭髮,顧雲一定會以為他才四十來歲。

  「好熱鬧啊,怎麼都聚集在這倚天苑了?」蒼老的聲音讓人有一瞬間的恍惚。顧雲循聲望去,一名素衣長袍、滿頭白髮的老者出現在院中,道骨仙風,說不出的風雅,只不過瘦得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走一般,尤其是站在壯碩如山的絡腮鬍大叔身旁,強烈的對比不免讓人為他捏一把汗。

  跟在白髮老者身後的那個——是人嗎?

  顧雲瞠目,那人看上去年紀也不太,大五十來歲的樣子,只是他渾身上下都是肉,就像個球,配上一張帶著燦爛笑容的臉,很像寺廟裡的彌勒佛。顧雲納悶,這三人的體型還真是各有特色,除了絡腮鬍大叔,另外兩人實在不像夙家人。

  「看見我們來不高興?」彌勒佛大叔的聲音就和他的人一樣,慈祥而醇厚,只不過三人非但沒有輕鬆些,反而渾身一震。

  夙任最先反應過來,連忙笑道:「全叔,您說哪裡話,你們一路辛苦了,先到前廳喝茶,休息一會兒,我命人收拾客房。」

  「還是任最懂事!」高壯如山的絡腮鬍大叔一邊說著,一邊瞪著由始至終都沒好臉色的夙凌,「不像某人,就會給我們這些老東西臉色看!」

  夙凌裝做沒看見他惱火的樣子,淡淡地叫道:「族長、全叔、晏叔。」

  「嗯。」白髮老者微笑著點頭,絲毫不介意夙凌冷淡的語氣和暗黑的臉色。

  「三位叔叔遠道而來,不知有何事情?」夙羽覺得他們這次來得蹊蹺,尤其是三個人一起來,總不會是來看看他們這麼簡單吧!

  「怎麼,沒事不能來?」絡腮鬍大叔一聲大吼,夙羽立刻縮成了小雞,「當然不是,我隨便問問,隨便問問。」開玩笑,他哪裡敢說「是」,又不是不怕死,肩膀疼得要命,絕對淤青了。

  顧雲正看得津津有味,絡腮鬍大叔虎目一揚,盯著顧雲,響亮的聲音大咧咧地問道:「這個醜丫頭是誰?」

  醜丫頭,顧雲輕輕佻眉,心裡倒沒什麼不悅,只是她要是回答了,豈不是承認自己醜!顧雲淡笑不語,絡腮鬍大叔卻是有些不耐煩了,朝顧雲走去。

  生怕晏叔對顧雲做什麼把大哥惹毛,夙任趕緊打圓場,「她是——」才說了兩個字,夙任也不知道應該怎麼介紹她。說她是皇上御賜的禮物?估計青末要記恨他的;說她是大哥的女人,只怕他死得更快!

  夙晏在顧雲身邊站定,揚聲問道:「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顧雲禮貌地起身,回道:「青末。」

  「你就是青末?」掃了一眼還不到自己胸口、整個人瘦小得像是一碰就碎的女娃,夙晏眼中劃過明顯的詫異之色,顧雲不知道他聽見這個名字為什麼有這樣的神情,但是下一秒,那雙寬厚的大手朝著她的肩膀毫不留情地狠狠抓過來。

  顧雲心一驚,趕緊後退一步,閃身躲避。他這一掌力道可不輕,若是以往接下這一招也沒什麼,現在要是被他拍中,她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口,一定會再次裂開,到時晴絕對會跟她拚命!

  夙晏再出一掌時,一道極快的黑影從身側劃過,夙凌高大的身影橫在女娃前面,這一掌也結結實實地落在他的肩頭。

  夙凌悶哼一聲,硬生生地扛下這一掌。夙晏微愣,若有所思地收回手,夙凌迅速轉身看向顧雲,只見她手捂著胸口,眉頭糾結在一起,臉色煞白。夙凌的心倏地提了起來,急道:「末兒,你怎麼樣?心口有沒有痛?」

  末兒?顧雲胸口火辣辣的疼得要命,夙凌這一聲「末兒」更是讓她想罵娘,為了躲那老頭子忽然拍過來的一掌,她動作太大,估計是拉扯到傷口了,這夙家人果然沒一個是斯文的,動不動就出手,他看起來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這麼脾氣火暴!

  看她氣息紊亂,也不回他的話,夙凌急了,低吼道:「夙任,派人去請御醫過來!」

  夙任點頭,正要出去,顧雲忽然低叫道:「等等。」她深吸一口氣,站直身子,一開始那波劇痛已經緩緩散去,於是搖搖手,堅持說道:「我沒事!」御醫一來,本來沒什麼事的,也被他說成重傷!

  「真的沒事?」夙凌還是不放心。為了讓他安心,顧雲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如輕柔的夜風拂面,莫名地讓人心顫,她從來沒有這般笑過,夙凌看得有些癡。

  夙晏受不了夙凌那副失魂落魄的蠢樣,生怕別人聽不見一般說道:「哪裡找來這麼個病怏怏的醜女人?夙凌,你的眼光真是太差了!」

  他都沒打中她,就一副要暈倒的樣子,桌上還有一個藥碗,可見這女娃身體有多弱。

  對於夙晏的評價,顧雲不予置評倒沒什麼,但是身側的夙凌顯然不像她這麼無所謂,他扶著顧雲冰冷的手,黑眸中湧起的寒意讓顧雲都有些不安,不過她什麼也沒說,這幾個人應該是夙家的長輩,夙凌自己會拿捏分寸。

  扶著顧雲在石凳上坐下,夙凌並沒有看向夙晏,冰冷的語氣卻已經足夠代表他的意思,「你們要來便來,要住便住,但是如果再找她麻煩,就請吧。」

  另兩人夙全和夙擎對看一眼,眼光再次落到夙凌護在身側的女子。她能躲過夙晏的第一掌,可見並非孱弱之人,但是即使如此、她也不是能與凌比肩而立的女人!壞就壞在,凌對她的情根只怕已經太深!

  今天居然趕人了,夙晏惱火地罵道:「長能耐了,居然敢跟晏叔這麼說話!」

  夙凌不理他,對著顧雲低聲問道:「進去躺一會兒?」

  顧雲抬頭看了看天色,夕陽漸落,天色已開始暗了下來。她搖搖頭,回道:「我真的沒事。時間差不多了,去校場吧。」

  夙凌沒說什麼,扶著她的手緊了緊。顧雲趕緊說道:「只在高台上看,我保證!」對付夙凌,她是越來越有心得了,他就像一隻酷傲的獅子,順毛摸他就會很好說話。

  果然,夙凌臉色不太好,卻還是丟下一群人,扶著她出了倚天苑。他居然連理都不理他們!夙晏蹬著兩人悠然高去的背影,問道:「他們去哪兒?」

  「呃。」夙羽遲疑了下,要說他們是去挑選將士嗎?

  肩上忽然一重,全叔笑瞇瞇的臉近在咫尺,「羽啊,你是最乖的,是不是還有什麼好玩的事情沒有告訴我們啊?」慈祥的聲音讓夙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沒有!」夙羽當下決定,還是不要告訴他們的好,不然還不知道他們會鬧出什麼事情來。

  「嗯?」夙全眼睛都快瞇成一條縫了,滿臉的不相信。

  夙羽訕笑著繼續打哈哈,「真沒有,就是練兵之類的事情。您也知道,將軍府練兵是常有的事情嘛。」

  夙全轉而看向夙任,笑道:「任,你有什麼要說的?」

  夙任爽快地同道:「沒有。」

  三個兔崽子,合起來蒙他們是吧!夙晏正要發飆,夙任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對了,冰煉已經選了女主人。」

  夙晏白了他眼,「我們當然知道,不然你以為我們都一把老骨頭了,還特地來這兒玩的嗎!」真當他們閒著沒事幹!

  夙全始終帶笑的臉一僵,問道:「那女娃就是冰煉的選擇?」

  夙任聳聳肩,算是回答。

  「不可能吧!」夙晏一副晴天霹靂的樣子,「冰煉這是怎麼了,選的人一次不如一次!這次乾脆選了個病西施!」夙凌他娘雖然也不是什麼武林高手,起碼身體還算健康,這個女人要是成了凌的妻子,會不會連生孩子都困難啊?

  「不對。族徽最近頻繁異動,冰煉已經百餘年沒有這麼興奮過,那個叫青末的女娃不像是能駕馭它的樣子。」夙擎輕輕搖頭,看向夙任的眼中精光四射,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端倪,可惜夙任始終淡笑著回視他。

  他們這次會來,完全是因為冰煉,它一向守護夙家女主人,但也僅僅是守護,這次它似乎異常興奮,這讓他們忍不住前來探究竟。聽說皇上送了一個女人給凌,叫青末,一開始他們也認為會是她,但是剛才看過她那單薄的身板之後,實在不相信她能將冰煉的威力激發出來。

  夙晏提起夙任的衣領,冷哼道:「任,你不會是想蒙你晏叔吧,她那小身扳兒,哪裡配得上冰煉?」光是那寒氣就足夠她受的!

  夙任莞爾一笑,拉開夙晏的手,說道:「三位叔叔隨我來,配不配得上,你們待會兒看過就知道。」想起校場上的陣勢,夙任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什麼意思?」三人面面相覷。



第七十六章 我只要最優秀的人(上)

  夙晏他們追在夙任身後趕到練功場的時候,只看到偌大的空地上,黑壓壓的站著數千將士,整個練功場內鴉雀無聲,安靜得有些嚇人。太陽早已經下山了,空地上竟也沒有點火把,因此也就看不清楚眾將的表情。即使如此,數千精兵漠然而立,那懾人的氣場還是逼得人呼吸困難,更奇特的是,隱隱的還能感覺到一股子怨氣與怒意。

  夙全本來就小的眼睛又使勁瞇了瞇,終於看見高台之上夙凌高大暗黑的身影。夙全側頭看向夙任,笑瞇瞇地問道:「凌要練兵嗎?任小子,你叫我們來看什麼?」他們對練兵可沒什麼興趣。

  夙任還沒開口,夙晏發現夙凌身邊還站著一抹嬌小的影子,臉立刻黑了下來,「什麼時候開始,將軍府練兵的時候女人也可以在旁邊看了。」夙凌搞什麼鬼,寵女人也不能寵到這種地步!難怪將士們心有怨氣了!

  「呃,晏叔,你在這兒說說就行了,最好不要當著她的面女人女人地叫,不然——」夙羽輕咳兩聲,沒再說下去。現在他一聽女人這個詞就起雞皮疙瘩,當時他也是這樣對她喊,結果被削得面子、裡子都沒了!

  夙晏不以為然地回道:「不然她還能把我怎麼樣?」不然就慘了,夙羽和夙任對看一眼,心有靈犀地沒有說出來。

  那邊看得莫名其妙,這邊韓束等了一個下午,火氣也不小,對著還有心情坐下來的顧雲低叫道:「你到底想怎麼比啊?天都黑了。」

  顧雲輕笑道:「比啊,點火唄。」

  韓束搞不明白她心裡想些什麼,惱歸惱,還是執行了她的命令,大喝一聲:「點火!」

  韓束一聲令下,校場四周的的火把立刻點了起來,照亮了整個校場,同時也照亮了一張張剛毅的臉。

  顧雲輕輕佻眉,看起來不錯,曬了一個下午,還挺精神的,身姿依舊挺拔,氣勢如虹,未見一絲頹然之氣,看來韓束為了挑選這三千人也費了一番苦心,難怪這麼心疼他們。

  顧雲緩緩起身,手腕上倏地一緊,夙凌幽暗的黑眸正冷冷地看著她。顧雲暗歎,這男人真難搞!

  無奈地撇撇嘴,顧雲解釋道:「我和他們說說規則,放心,我不會下這個高台的。」她又沒瘋,這條小命她還珍惜著呢!

  夙凌終是鬆開了她的手,心裡卻開始後悔,當時怎麼就會提出讓她練兵呢?看她這無比認真的樣子,夙凌除了順著她,也沒得選擇了。

  顧雲走到高台前面,瑩亮的眼眸緩緩掃過校場上一張張堅毅而冷硬的臉龐,久經沙場練就出來的殺氣,即使他們什麼都沒做,也能讓你心驚膽戰。顧雲唇角若有似無的輕揚著,忽然有一種興奮的感覺,他們可不是半年前帶的那群黃毛小子,她真的很期待他們的表現。

  高台上的她淡藍素衣,長髮高束,面對一群錚錚鐵漢,一臉安然,眼神平靜。

  夙晏指著顧雲問道:「她要幹什麼?」

  夙晏暗暗觀察身邊的夙擎,只見他慢慢捋著長鬍鬚,看向顧雲的眼神充滿探究。夙任暗笑,沒有回答夙晏的問題,說道:「三位叔叔,到高台上坐下來慢慢看吧。」

  夙擎頗有興致地點頭,夙全仍是那樣樂呵呵地笑著,唯有夙晏滿臉的不爽。

  夙任帶著二人在高台側面坐下,夙凌回頭看見他們,喑眸一沉,夙任眼神亂飛,就是不和他對視,似裝沒看見。他們在後面眼神較量,顧雲的心思就全放在比試上面。

  沒有解釋為什麼讓他們曬一個下午,沒有任何安撫或者歉意,顧雲輕輕抬手,指著校場側面奇奇怪怪的東西說道.「待會兒五十人分為一組,你們面前有深坑、荊棘網、獨木橋、高牆四項障礙,深坑必須跳進去再出來,穿過荊棘網的時候要匍匐前進,走獨木橋掉下來的人必須從頭再走一遍,高牆就不用我說了,要翻越它。高牆背後,有十張弓,十支箭,箭靶沒有靶心,上面會懸掛著一根羽毛,射中羽毛的人,就能留下來。」清潤的聲音很響亮,可以讓每個人都聽得很清楚,那些東西他們看了一下午,沒什麼特別的,眾將面無表情,高台上的幾個老人就有些好奇了。

  只見二三十丈長的場地上,最前面的地方挖了一個一丈有餘的大深坑,坑前面是用荊棘拉起的離地一尺的網,網下面是泥潭,從那裡匍匐爬過,必定狼狽不堪。過了荊棘網之後,十條只有碗口粗細的樹幹橫在地上再過去就是一面直立在地上兩丈有餘的高牆。

  這丫頭弄這麼多奇怪的東西有什麼用?忽然覺得很有趣,三人看得津津有味。

  夙家軍的將士沒有不會武功的,精兵的武功就更不用說了,他們個個面色從容。顧雲微微一笑,說道:「我知道你們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我一點都不懷疑你們能通過這些障礙,不過你們要記得,只有十支箭。」

  眾將瞭然,她的意思是每一組中最快到達的十個人,才有資格射箭,其他的人,全部落敗。

  確定他們都瞭解她的意思了,顧雲對著身邊的韓束說道:「開始吧。」

  「分組列隊!」韓束大聲下令,將士們立刻有序地排成五十人一橫排的隊形,三千人剛好六十排,速度很快,也很整齊。顧雲暗暗驚歎,夙將軍的陣法操練得太厲害了,在戰場上大規模對敵時,這樣精準而迅速的列隊方式,敵人絕對找不到可以攻擊的軟肋!

  顧雲還在讚歎著,隊伍已經小跑到障礙賽的場地上了。「開始。」隨著韓束一聲令下,第一排將士如離弦的利箭一般向前衝去,每個人都明白,跑不進前十,就是敗了。

  五十人幾乎是同時跳進深坑,出來的時候卻明顯有了先後之別,在那個三米長三米寬三米深的坑裡,一下子跳進去五十個人,幾乎就是人貼著人了,裡邊沒有足夠的助跑空間,基本就是原地起跳,要出來實在不容易,果然,這一個坑就已經將他們拉開了距離。

  匍匐前進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麼難度,只會讓他們滿身泥濘,在攀越高端的時候造成障礙而已,跑過獨木橋,六米高的高牆攔住了不少人的去路,不過有輕功底子的人還是翻了過去。

  當十支箭都有了主人之後,夙任的副將余石軍站在高牆旁,大喊一聲:「後面的人,撤。」

  所有沒能快速翻越高牆的人自然全部落敗,而有幸拿到長箭的人,也並不見得就能如願。

  箭靶離他們二十丈,白色的羽毛還會隨著夜風來回飄蕩,夜色下只能依靠火把照明,火光搖擺之中,有些人連羽毛都看不清楚,更別說射中它!顧雲並沒給他們慢慢瞄準的時間。拿起箭之後,必須在半刻鐘之內射出去。前面的奔跑讓他們氣息不穩,飄動的羽毛更是考驗他們的眼力!

  這一輪的結果是,「全數不中。」余石軍看了一眼還在箭靶上飄動的羽毛,心下暗暗腹誹顧雲的刁鑽。這樣的題目,能有幾個人完成得了!第一輪全軍覆沒,剛才還信心滿滿的眾將終於也緊張了起來。

  「開始。」

  第二批人衝了出去,第一個爬出深坑的人很眼熟,顧雲微微瞇眼看去,那是——羅巖!在雨林之中,他讓她印象深刻。看他骨骼均勻,肌肉的爆發力也很強,過高牆不是問題,就不知道能不能射中羽毛了。

  羅巖一路過關,動作乾淨利落,如顧雲所料,他第一個拿到長箭。羅巖看了一眼遠處的羽毛,沒有遲疑地滿弓而發,純白的羽毛直直地釘在箭靶之上!

  好箭法!好眼力!顧雲暗暗欣喜,這個人是個可塑之才!

  這一組成績很好,有四個人射中了羽毛。

  接下來的幾組都不錯,冷蕭和葛驚雲也分別入選,只不過顧雲當時帶的新兵當中,也只有他們兩個人人選而已。眼看著比試已經過半,入選的基本上都是伏虎營的人,劉星低聲歎道:「伏虎營太厲害,我們這批新兵之中,都沒有幾人有射箭的機會。」

  與他同是新兵的小將也暗暗歎息,「是啊,又不是每個人都是冷蕭、葛驚雲!」

  「不行。」劉星悶悶地低叫道,「頭兒本來是教我們的,選完之後居然沒有幾個是咱自己的人,太丟人了,不能讓伏虎營的人看不起!」他們可是拼了命才闖到了三千人裡面,就這樣輸了真不甘心!

  「就是!」他們這一排之中,有三四個曾在顧雲手下待過的新兵,他們也不甘心,但是又無計可施,「現在怎麼辦,咱們確實沒有他們強啊!」

  劉星眼中劃過一抹狡黠,低低笑了兩聲,趁著前面還在比試著,低下頭對著身邊的幾人耳語了幾句,身邊的人聽完,相互對看了幾眼,最後指著劉星說道:「好!就這麼辦!你上!」

  劉星一愣,隨即用力地點了點頭!很快到了他們這一組。

  「開始。」韓束一聲令下,五十人一窩蜂地衝進深坑。

  然而奇跡般地,一個年輕的身影幾乎是在落下去的同時,立刻從坑裡跳了出來,簡直是身輕如燕。

  他之後,又有一人如他一般輕鬆地出了深坑,所有人都傻眼了,看向坑內才發現,大坑裡有兩個人用身體做支撐,讓他們踩著躍上去的,那些曾經輸在坑裡的將士紛紛怒了,「他們怎麼可以這樣?」

  眾將心中皆是不服,但是高位上的顧雲只是輕輕佻眉,微笑地看著這一切,夙凌則始終冷眼旁觀,兩個主子都沒叫停,比試自然是繼續進行了。

  劉星和另外兩名小將雖然搶了先機,但是伏虎營的實力畢竟還是高過他們,到了高台那一關,已經有四五個人越了過去。劉星和兩名小將試了一次,都只能躍到高牆的一半。

  眼看又有兩人越了過去,兩名小將對看一眼,一咬牙,一人紮好馬步,一人踩著他的肩膀疊起了羅漢,同時對著劉星叫道:「劉星,上!」「嗯。」緊了緊拳頭,劉星藉著兩人的肩膀,終是上了高台,從高處一躍而下,欣喜地衝過去,抓住最後一支長箭。與此同時,余石軍也對著後面的人說道:「撤。」

  不少人瞪著劉星憤憤不平,緊跟在劉星後面同樣越過了高台卻沒能拿到箭的壯漢忍不住低吼道:「他們取巧,不公平!」

  有人開了頭,那些已經在高台下,沒能爬過去的將士們也紛紛叫道「對!不公平!」場面瞬間顯得有些混亂,余石軍為難地看向顧雲,劉星他們這樣,確實取巧。顧雲沒有理會他們的叫囂,朗聲說道:「射箭。」她一聲令下,幾個拿到箭的人不敢遲疑,繼續射箭。

  長箭一支支釘在箭靶上,而射中羽毛的,只有三支。其中一支,正是劉星射出的。

  事情已成定局,眾人都以為顧雲不會理那個憤憤不平的壯漢時,顧雲忽然看向他,平靜地問道:「哪裡不公平?」

  壯漢認為自己沒有錯,堅定地回視顧雲,朗聲說道:「他們這樣一擁而上去幫一個人,自然是可以越過障礙的,但是他根本不是憑著自己的能力過來的,對本身比他強的人來說就是不公平!」

  那些同樣落在後面的將士們紛紛點頭,表達心中的不滿。

  顧雲沒有動怒,淡淡地說道:「我剛才說得很清楚,只要穿越這些障礙,最快到達的十個人就有資格射箭。我有說過不能團隊協作嗎,你怎麼不問問,他們為什麼不推舉別人卻心甘情願地給他做踏腳石?」

  壯漢看了一眼一箭命中羽毛的劉星,再看了看高牆後沒有能躍過來卻還是滿臉笑容的幾名小將,沉默著沒有回答顧雲的問題,臉色也緩緩平和下來。

  他不說話,顧雲卻不打算放棄這次讓他們明白什麼叫團隊協作的機會,指著還在箭尖飄蕩的羽毛,說道:「因為最後一關比的是眼力,比的是精準,比的是穩定,五十選十的概率裡邊,他們選擇了讓最有機會贏的那個人過來!我要的是有腦子有魄力、懂得取捨的將士,不是莽夫!」

  清朗的聲音在寬闊的校場上迴響,字字清晰,不是因為顧雲喊得有多大聲,而是沒有人敢去反駁。

  剛才還叫囂若不公平的幾人都默默地低下頭。夙凌不禁莞爾,這些跟在他身邊多年的彪形大漢,曾經令多少敵手心驚膽戰,今天卻在她的面前無言以對。

  顧雲看都沒再看他們,對著韓束說道:「繼續。」

  韓束回過神來,立刻叫道:「開始。」又一排列隊朝著深坑衝了進去,比試有條不紊地進行,六十組花了兩個時辰,終於比完。

  看了一眼剩下來少得可憐的幾百人,韓束長舒了一口氣,走到顧雲面前,低聲說道:「比完了,只有三百二十一個人通過。」

  顧雲輕輕點頭,似乎並不覺得人少,笑道:「其他人解散,留下來得人集合,我有話要說。」

  「是。」韓束領命而去。這一整個晚上,夙凌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全是那小丫頭在指揮,那些看起來威風凜凜的前鋒副將們也任由她驅使,雖然看過她今晚的表現,夙晏對她有了些好感,但是心裡還是不太爽快,「將軍府什麼時候易主了?」

  相較於他的彆扭,夙擎大方地讚道:「這女娃有意思,說不定還真是我們要找的人。」

  「我看不見得,就會要點嘴皮子功夫,有什麼用?」身子這麼弱,再聰明又能怎麼樣?

  「我倒覺得這女娃娃不錯,空有蠻力,沒有腦子難成大器。」夙全說完還若有似無地看了他一眼,夙晏虎目一揚,惡狠狠地吼道:「我說老三,你說誰空有蠻力沒有腦子!」

  夙全笑而不答,夙晏憋著一口氣,又發不出來,他要暴怒了,不就說明了自己就是有蠻力沒腦子的人了嘛。

  顧雲滿頭黑線,他們以為自己的聲音很小嗎,年過半百了還能像小孩子一樣吵。與夙凌對看一眼,顧雲發現他正一臉淡定地對她笑笑,習以為常的樣子。顧雲立刻決定徹底無視這三個老頭,不然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忍不住對他們幹點什麼。

  轉過身,三百二十人已經列隊完成,顧雲揚起一抹燦爛的微笑,說道:「恭喜各位通過剛才的小測試,今晚的選拔現在可以開始了。」

  啊?

  剛才那個只是—一小測試!

  眾將愣愣地看著顧雲,此刻她臉上的笑容讓人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有人想起了那痛不欲生的五里蛙跳,有人則想起了叢林裡肥碩的蠕蟲,更多的人則莫名其妙,不知死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1:32 PM

第七十七章 我只要最優秀的人(中)

  眾將怔怔地盯著她,看到其中不少熟悉的驚恐眼神,顧雲心情格外地好,說出的話也異常輕快,「大家不用緊張,今晚的測試題目非常簡單。」她不說還好,一說非常簡單,那些曾經吃過虧的將士們冷汗都快下來了,她說得越輕鬆簡單,一般就會死得越慘。

  「韓束。」顧雲對著不遠處的韓束微微揚手,他掀開一塊巨大的黑色麻布,麻布下面是堆砌成小山的沙袋。

  「每個人過來領十個沙袋,四個繫在腿上,六個繫在腰上。」韓束的大嗓門一吼,即使是在空曠的校場上,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三百多將士收起心中的疑惑,迅速地小跑到小山前,將沙袋繫在身上,動作整齊毫不遲疑。韓束看見地上僅剩下不到三十個沙袋,心中暗暗腹誹,難怪她前面的題目那麼刁鑽,原來一開始她就沒打算讓多少人進入到這一關。

  等他們重新列隊站好,顧雲繼續說道:「十里外的玉泉峰頂上有一名將士手裡拿著紅色絲帶,你們跑到那裡領一根回來,時間我不限制,不過最後回來的十個人可以自行回營了。」

  按照前面的經驗,顧雲不可能出這麼簡單的題目,將士們一動不動地等著她繼續說下去,但久久沒有後續,最後只等到顧雲瀟灑地對著他們一揚手,「出發。」

  就這樣嗎?眾將心中疑惑不已,對於長期操練的他們來說,綁著沙袋跑二十里並不是多麼嚴苛的訓練,她費那麼大勁兒準備沙袋,就是為了淘汰十個人,其他人怎麼想他們不知道,冷蕭、葛驚雲和劉星死也不相信顧雲這麼好說話。

  但是不信歸不信,眾將都領命朝著玉泉峰出發了,三人也只能盡全力往前趕。不一會兒,偌大的校場只剩下拿著火把的將士和高台上的幾人。

  深秋的夜風愈吹愈涼,尤其是在空曠的校場裡,風顯得更加凌厲。她站在高台之上,衣袂紛飛,清瘦的身子好像隨時都有可能被風吹走一般,夙凌起身走到顧雲身前,為她擋去了迎面而來的夜風。平日裡並不知道應該如何照顧女子,更不知怎麼對一個女子示好,本來應該是溫情的一幕,卻被夙凌一句話破壞了氣氛,「你還要折騰多久?」

  所幸顧雲從來也不會去注意這些,如實回道:「沒這麼快。」側頭看了一眼夜風中的三位老人,好心地說道:「幾位老人家累了的話,請先回去休息吧。」

  可惜人家不領情,夙晏粗聲粗氣地叫道:「小丫頭管好自己就行了,我們才不累!」

  自討了個沒趣,顧雲聳聳肩,在椅子上坐下閉目養神,沒沒再說話。夙凌的臉色雖然不太好,但也沒催促她。高台上,幾人就這麼愣愣地坐著。夙晏忽然起身,提著夙任的衣領將他拉到高台後的角落處。夙任並不掙扎,乖乖地任由他拉著,苦笑道:「晏叔您要幹嗎?」

  鬆開抓著他衣領的手,夙晏壓低聲音說道:「你去把冰煉拿過來。」

  夙任眼眸中劃過一抹精光,嘴上還是故作茫然地問道:「幹什麼?」

  「叫你去就去!」

  夙任後退一步,為難地笑道:「我哪裡拿得了它!」冰煉極寒之身,又不是誰都能碰的。

  「臭小子少和我裝可憐,用兮木盒子裝好拿過來!」夙晏不耐煩地低聲罵道:「快去!」

  「好,我去。」轉過身,一掃剛才的無奈,夙任嘴角那抹狡黠的笑容異常刺眼,大哥,我這可是在幫你。

  夙晏滿意地剛要回去,身後忽然想起一道低笑聲,「你讓他去哪兒?」

  光聽聲音他就知道身後的人是誰了,也不隱瞞,夙晏大方問道:「我要試試那丫頭到底是不是冰煉選中的人。」

  夙全即使不笑也一樣喜慶的臉上滿是疑惑,「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你也看見了,凌對她百般遷就,喜歡得不得了!我只怕冰煉選她成為女主人的消息是凌故意放出來的,我們這次來的目的不就是為了確認誰是凌的命中人嘛!拖得越久越麻煩!」夙家的男人大多都是一根筋,認準了就不改了,如果這女娃不是凌命中注定的那個人,那他們也好盡早做打算!

  夙全回過頭看了眼高台上整晚都在縱容青末的夙凌,低歎一聲點點頭,算是認同了夙晏的做法。千百年來,冰煉都沒有選錯人,這次應該也不會選錯吧!

  同到高台上坐下,兩人的眼光都不自覺地看向顧雲,顧雲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卻沒有睜開眼睛,她隱隱察覺到三位夙家長輩似乎是衝著她來的,但是她一個異國禮物,何勞他們費心,心中存疑,顧雲打算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不一會兒,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顧雲睜開眼,只見三百多人浩浩蕩蕩地跑回來,他們幾乎是同時到達的。

  一輪十公里負重長跑下來,大多數人只是汗如雨下、氣息急促而已,看起來並不太累,總體素質都不錯,顧雲暗暗滿意,起身走到高台前,朗聲說道:「列隊。」

  本來就沒怎麼散亂的隊伍很快列隊完畢,最後的十人卸下身上的沙袋,退出了接下來的比試。

  顧雲沒有浪費時間多說什麼,指了指前方一個泥水坑,說道:「按順序跳進下面的泥坑再出來。」

  跳泥坑?這算什麼測試,心裡鬱悶是一定的,但是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不管心中有什麼不滿,他們都必須跳下去,沒有遲疑地,一群高大的男人一個接著一個往泥坑裡跳。

  剛剛出了一身汗,一下子跳下冰冷的泥水之中,毛孔瞬間收縮,很多人打了一個哆嗦。身上的沙袋被泥水浸濕了之後,比原來重了一倍。全身都被泥水泡過,夜風一吹,身體都會發抖,更別說泥漿還糊在身上,那種黏膩的感覺讓人渾身不爽。

  等這一群狼狽的精英再次列隊站好,顧雲清朗的聲音不帶什麼感情色彩的下著命令,「你們的下一個任務還是去拿紅綢再回來,不同的是,這次需要離開的是二十個人,出發。」

  還跑?!人群中已能聽到低低的埋怨聲,只是夙凌站在她身後對她的決定完全支恃,他們即使拳頭握碎,也不敢抗命!帶著滿心的不爽和怨氣,這群人行進的速度倒是異常地快。

  顧雲輕笑,才第二輪就已經這樣了,後面還有他們受的!這邊才剛走,那邊夙任也抱著木盒回到高台上。幾乎是用丟的,夙任將手中的木盒扔在自己剛才坐的那張椅子上,說道:「晏叔,東西拿來了。」要命!太冷了!夙任邊搓著凍紅的雙手,一邊退到夙晏身後,待會兒大哥估計要發怒的。

  夙晏打開兮木盒了,一股極寒之氣瞬間溢出,銀白劍身在月下綻放著瑩潤的流光。夙晏難得的好臉色,對顧雲笑道:「小丫頭,把劍拿起來。」

  顧雲站著不動,淡淡地回道:「為什麼?」他們拿冰煉來幹什麼?顧雲看向身側的夙凌,他卻意外地沒有回視她。

  夙晏皺眉,沒耐心地說道:「叫你拿你就拿,哪兒這麼多話!」

  無緣無故讓她拿冰煉本來就蹊蹺,夙凌的臉色也在看見冰煉之後變得怪異,這不得不讓顧雲生疑,她還在思考著耍如何做的叫候,夙凌高大的身影擋在她的前面,光聽那冰寒的聲音就知道他的臉色絕對很精彩,「我說過,不要再找她麻煩,晏叔以為我是在說笑嗎?」

  凌臉上的表情明明就是心虛,可見他剛才的猜測是對的!夙晏反問道:「我何時找她麻煩了?不過就是讓她拿一把劍而已,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夙凌頓時語塞,轉而看向夙任,「任,把冰煉送回倚天苑。」

  夙任立刻搖頭,「一人一句我聽誰的!你們找別人送吧,我可不想再碰它。」

  夙任話音才落,夙羽立刻叫道:「不要看我,我也不能!」即使有千年兮木阻隔了冰煉的部分寒氣,但仍是冰得要命,他又不是沒吃過虧!

  眼看氣氛又要變僵,夙擎捋著長鬍子,親和地笑道:「小姑娘,你覺得這把劍漂亮嗎?」

  顧雲走到木盒旁,看了一眼冰煉絕美的劍身,微笑回道:「是很漂亮。」

  「你把它拿起來,它就是你的了。」

  它本來就已經是我的了!顧雲唇角始終輕揚著,可惜看起來不太像笑。清冷的聲音帶著幾分挑釁,回道:「威脅不成換利誘,可惜對我沒什麼吸引力。你們不妨說出實情,我或許會考慮拿起它。」

  冰煉如此奇特,背後必定有一段故事,連穿越到異世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她都經歷過了,不管冰煉身後隱藏的秘密有多離奇,她都可以承受。

  「女孩子家怎麼這麼多心眼!叫你拿又不會害你!」冰煉雖然寒氣逼人,但是摸一下又不會傷了她,凌一臉緊張,這女娃娃又躲躲閃閃,夙晏再一次認定,她不是冰煉選中的女主人。

  顧雲輕輕抬手,緩緩伸向冰煉,就在三人都屏住呼吸等著看她拿起冰煉的時候,顧雲的手卻在幾乎要碰到冰煉時停了下來,「說不說隨你們,拿不拿由我!」說話的同時,顧雲纖細的手指方向一轉,按住木盤,啪的一聲將盒子蓋上。

  「臭丫頭!」將他們的心吊在半空中又不給個痛快,這女娃的脾性實在可惡!夙晏惱得差點想要上前掐斷她的脖子。

  夙凌的心也有些七上八下,她已經動怒了,要是讓她知道老頭子做這麼多就是為了驗證她配不配做夙家的媳婦,她非得氣瘋不可。

  「夙任,把冰煉拿走!」夙凌說得咬牙切齒,夙任聽得頭皮發麻,不就是驗證下青末是不是夙家的媳婦而已嘛,怎麼就這麼麻煩!手被凍得還在發麻,卻又不能說不!夙任不甘不願地走到木盒旁邊,正要拿起,忽然盒身猛地震了一下,幾乎是同時,校場四周的樹林中,幾道森寒的銀光朝著顧雲直射而來。

  「小心!」夙凌最先發現異樣,抱住顧雲的腰,提起後躍,只聽見登登登三聲悶響,顧雲剛才站的位置上,三枝彎月形的暗器直直沒入厚重的實術椅背上,露在外面的刀刃還在猛烈地搖晃著,發出嗡嗡作響的聲音,可見這暗器的力道有多大,若是射入身體裡,後果可想而知。

  高台上的幾人戒備地看向四周,這麼空曠的地方要藏人並不容易,而且還能在他們面前這樣無聲無息地放暗器,來人武功必定高深。

  遠處的樹梢輕晃了一下,一群暗黑的影子從樹梢上輕躍而下,速度飛快,步伐輕盈,放眼看去,大約二十多人,他們臉上都蒙著面罩,全身彷彿隱沒在黑暗之中一般,他們行進時沒有一點聲響,如鬼魅般閃動的身影,只在瞬間就已經衝到校場中央。顧雲驚歎於他們的武功路數,感覺上像極了忍者。

  夙凌將顧雲護在身後,手中的赤血長劍泛著隱隱的紅光,顧雲能感覺到他渾身的肌肉都在緊繃著,光看這些黑衣人的身手就知道今晚這一仗很棘手。

  黑衣人在校場中站定,黑巾掩蓋下的臉只能看見一雙雙森冷的眼,他們直直地盯著顧雲,絲毫不隱藏這次行動的目的。

  剛才還凌厲的夜風忽然停了下來,無風的夜讓氣氛顯得更為緊張,高台上下,兩方人馬相互對峙著,誰也沒有輕舉妄動,韓束聲低吼打破了這種詭異的平衡,「你們是什麼人?敢到將軍府撒野!」

  黑衣人中一人忽然上前一步,指著顧雲做了一個手勢,其他的人迅速有了動作,二十多人一分為三,從前方、左、右包圍住高台。手持火把的將士們抽出兵器,正要列隊上前,一抹銀光劃過,最先有動作的幾名士兵瞬間倒下,彎月般的利刃穿透脖子釘在地上!

  夙凌鷹眸一暗,這些人都是訓練有素的暗士,普通的士兵只能是送死,若是沒有了火光照明,在暗黑的環境下,要對付他們就更難了,夙凌朗聲說道:「退!」

  正準備第二撥進攻的將士聽到命令,立刻停下腳步,小跑著後退十丈,最後面的幾名將士壓低身體,悄悄退去,往五里外的營地快步跑去。

  黑衣人估計也知道僵持不是辦法,領頭的黑衣人又要再次高舉右手,夙凌不等他下命令,握緊赤血,躍下高台的同時,對著身後夙羽和夙任說道:「任、羽,保護她。」

  「好。」

  韓束看見夙凌有了動作,也緊跟在他身後進入戰局。因為他們的主動出擊,黑衣人未能成功將他們包圍。

  兩人的武功皆屬上乘,尤其是夙凌,赤血所到之處,黑衣人根本難以招架,眼見形勢就要逆轉,為首的黑衣人又轉換了一個手勢,十幾個黑衣人轉而攻向夙凌和韓束,另外的十幾人一躍而上衝上高台!

  夙任和夙任正要一左一右護住顧雲,肩上忽然一痛,下一刻便是動彈不得,而他們身後站的正是夙晏!

  夙晏一雙大手搭在兩人的肩膀上,低聲說道:「你們兩個給我乖乖待著!」

  晏叔居然在這種時候點他們的穴道?夙羽低吼道:「晏叔!你快放開我!」這些黑衣人來勢洶洶,青末的傷才剛剛好一些,怎麼能讓她隻身涉險。

  相較夙羽的心焦,夙任顯然冷靜得多,黑衣人雖然凶悍,青末和老頭子都不是省油的燈!

  顧雲微微側頭看去,迎上了夙晏挑釁的眼,再看穩穩坐於椅子上的另外兩人,他們一左一右的移開視線,根本不與她對視。顧雲冷哼一聲,想要逼她自己動手是嗎?也好,好久沒有活動了,估計冰煉也覺得無聊了吧!夙凌,這可不能怪她了,她只是「被、逼、無、奈」而已!

  高台下,黑衣人以命相搏,夙凌和韓束被制住,一時間分身乏術。三個老頭袖手旁觀地站在那裡,沒有一點要幫忙的意思,夙羽幾次運氣想要衝破穴道,可是根本沒用,眼看著她被一擁而上的黑衣人團團圍住,夙羽只能心急地大叫:「青末,小心!」

  凌厲的黑眸掃了一眼直逼而來的森寒劍鋒,顧雲身形不動,冷眸輕瞇,攤開掌心,低喚一聲:「冰煉!」



第七十八章 我只要最優秀的人(再中)

  清冽如低吟般的呼喚聲並不高,幾乎是同時一道炫目的白光衝出緊閉的兮木盒子,銀白的劍身在出鞘的那一刻,發出龍吟般的嗡鳴聲,令聽到的人心神恍惚。眾人還未回過神來,冰寒之刃已經直直地落在那隻攤開的掌心之中。

  「她她她——」夙晏驚訝得都忘了要說什麼,冰煉與赤血守護夙家千年,據家史記載,雙劍均可隨主人心意而動,可惜他們見過了兩任夙家長媳都無法做到劍隨心動,冰煉最多只能守護著她們而已,想不到這弱質纖纖的小女娃竟有這般能耐。

  而冰煉出鞘的那刻,周圍的空氣也瞬間凝結似的,霸道冰寒之氣直逼心肺,三人心下興奮不已,難怪族徽最近時常異動,冰煉如此強勢地展示自身能量,他們也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詭異的寒氣黑衣人也都感覺到了,手握兵器的她側身而立,凌厲的氣勢逼人而來,雖然靜默不動,卻也是進可攻退可守,黑衣人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下手。

  若是平時,顧雲喜歡以攻為守,但是今日她舊傷未癒,不敢輕舉妄動。握手冰煉,顧雲絲毫不敢鬆懈,黑衣人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她銳利的眼。這邊僵持不下,高台下的黑衣人卻已經快要支持不住。不抓住這個時間,等夙凌殺上來,他們將再無機會!

  黑衣人相互交換了個眼神,決定群起而攻之,高台上瞬間殺氣驟起。

  敵未動我先動,顧雲感覺到對方的意圖,身體猛地向右移動,長劍直逼最右側的兩名黑衣人,森寒的銀色利刃忽然襲來,兩人反應過來往兩旁避開時,已被凌厲的劍氣劃破前胸,傷口一陣冰寒之後,血流如注。

  其他黑衣人皆是一驚,好快的招式,好凌歷的兵器!顧雲忽然露了這以手,讓黑衣人心驚的同時,也讓他們更加謹慎。

  高台的黑衣人忽然一擁而上,再次將顧雲包圍在中間,顧雲強撐著與他們周旋,從出第一招開始,她的胸口就開始痛,蠻橫用力的結果就是傷口再次撕裂,她能感覺到溫熱的血液正在一點點往外滲,心臟每一下收縮都讓她痛得冷汗直流。即使如此,顧雲臉上也不敢有一絲疼痛之色,這些人應該都是受過訓練的殺手,一旦讓他們看出她胸口有傷,他們一定會專攻她的胸腔,到時候她必輸無疑!

  夙晏一拍大腿,爽快地箋道:「打得好!」冰煉的眼光就是好!夙晏看得心花怒放,顧雲卻想罵娘,他以為他們在看猴戲呢!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加上心中狂燒的怒氣,顧雲下手越發地狠。

  「這女娃不錯不錯!」夙全笑瞇了眼,她的劍法招式很是特別,沒有花哨的動作、飄逸的招式,每一劍刺出都快准狠,與冰煉的配合也十分默契,很好!

  夙全和夙晏的眼光和心神都落在顧雲身上,絲毫沒有注意,高台下的夙凌在看見顧雲動手之後,臉色大變,所有攔住他的黑衣人幾乎都被他一刀斃命!簡直就是殺紅了眼!夙擎低聲問道:「凌是怎麼了?」

  夙任看向被眾人圍攻,抵抗漸漸吃力的顧雲,涼涼地回道:「她心口剛剛挨了一刀,現在傷口肯定裂開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什麼?狠狠地拍了夙任的頭,夙晏罵道:「臭小子你怎麼不早說!」他只道她身體不好,原來是受了傷。

  早說你們就不試了?夙任不置可否。夙晏利落地解開夙任和夙羽的穴道,高大的身影立即加入戰局,夙羽和夙任也同時出手。很快,勝負已分。

  好痛!顧雲按住胸口,感覺到手下已經濡濕一片,眼前一陣陣地發黑,若不是冰煉撐著她,估計已經倒地,顧雲閉上眼睛,希望這撥噬心的痛楚能快點過去。

  本來並不算冷的夜風此時吹在身上,冷得她四肢冰冷。顧雲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著,下一刻,她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末兒!你怎麼樣?」急促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臉上,耳邊是熟悉的低吼,是他——夙凌。顧雲沒有回答她,只是秀麗的五官幾乎都快皺在一起,胸口透出來的血漬也讓夙凌心驚不已,急道:「我送你回去!」

  手環過她的腰肢,夙凌準備將她攔腰抱起,顧雲忽然緊緊地拽著她的衣袖,吃力地輕聲說道:「等等。」這次的痛與上次的穿心之痛比起來實在不算什麼,她還能挺過去。那些將士應該快回來了吧,今晚的測試不能停!

  等什麼?夙凌以為她疼到不能動,也不敢拉扯她。夙全拍拍夙凌的肩膀,回道:「凌你先放開她,讓族長給她把把脈。」

  夙凌戒備地盯著他們,是誰袖手旁觀害得她傷勢加重?小丫頭的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凌亂,夙晏也開始憂心了,對著渾身帶刺的夙凌說道:「行了行了,我們現在拿她當寶貝還來不及呢,快讓開。」

  夙擎走到顧雲身側,夙凌想了想,還是輕輕抬起她的手腕,送到夙擎面前。

  搭上顧雲纖細的皓腕,夙擎臉色稍變,這孩子傷的竟是心!那她剛才還這麼拚命,回頭向他們服個軟都不願意。

  夙擎久久不說話。夙凌忍不住問道:「她怎麼樣?」收回手,夙擎低聲回道:「沒有傷及心脈,只不過皮肉受些苦頭。」

  皮肉傷就不疼了?顧雲好不容易撐過了最開始的那陣劇痛,睜開眼就聽見這氣死人的話,就在她差點抓狂的時候,夙擎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的左手抬高,掌心與她交接,溫熱的手掌讓顧雲很不喜歡,想要撤回。可是奇怪的是,無論她怎麼用力她想要移動手心,似乎都不能脫離他的掌控,而此時,一股溫熱的暖流從掌心緩緩注入,顧雲倏地一驚,怔怔地瞪著身側清瘦的老人,他眼波平靜,氣息寧和。這,這是怎麼回事?

  顧雲細細感受這股熱流的去向,它沿著她的手臂流入她的胸腔,剛才還抽痛不已的心臟似乎被一股熱源包圍,依舊疼痛卻不再那麼難以忍受了。

  夙凌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以真氣護心脈,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到的,功力不夠深厚綿長,強行將真氣送入體內,不但救不了人,還會兩敗俱傷。族長願意出手相助,夙凌自然樂見其成。

  「將軍,這些人如何處置?」高台下,韓束已經將未死的黑衣人捆綁住,等候發落。

  「關進暗室。」夙凌說道,然後對著身後的夙任說道,「這些人交給你,一定要審出誰是主使!」

  「是。」這些人武功招數怪異,目標又是青末,夙任心裡已經隱隱有了方向。夙任帶兵押著黑衣人離開,夙擎也緩緩地收回了手。

  他的手撤開後,那股暖流也隨之消散,胸前的傷口還是很疼,但是就如同他剛才所說的那樣,是皮肉的疼痛,心臟抽痛的感覺消減了很多。這實在太神奇了!難道是所謂的——內功。心裡滿是疑問,顧雲靜靜地觀察著身旁的老者,他微笑地回視她,絲毫不迴避她的眼睛,而她敏銳的觀察力在他身上,似乎並不見效,他只是那樣淡淡地笑著,不見異樣。

  夙全笑瞇瞇的臉湊上前來,關切地笑道:「丫頭,好點沒有,還痛不痛?」顧雲一怔,本能地後退了一步。

  「夙羽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麼!快去請大夫啊!」夙晏大嗓門一吼,又把顧雲嚇了一跳。

  「哦。」夙羽訕訕地走下高台,回頭看了一眼眾人圍繞的顧雲,大哥的手正穩穩地環在她腰上,心中劃過一絲酸澀,她最終會成為他的大嫂,也只能是大嫂吧。默然收回視線,夙羽加快了離開的腳步。

  前一刻還對著夙羽大吼大叫,下一刻,夙晏又一把握住顧雲的手,無比溫和而又討好地笑道:「不舒服怎麼不早說呢?還有哪裡難受,告訴晏叔!」

  「停!」顧雲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往上躥,本來是心口疼,此刻她連頭也開始疼了起來!你能想像一個山一樣的老男人對你無微不至地噓寒問暖嗎?重點是他前一刻還對你見死不救。顧雲用力抽回手,一臉嫌棄地說道:「你最好離我遠點!」

  夙晏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我會起雞皮疙瘩。」她一向敬老尊賢,但是面對這群怪裡怪氣的老頭,對她的修養實在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夙晏一臉尷尬地站在那裡,又不敢再吼顧雲,只能瞪著夙凌。

  自作孽不可活,夙凌才不理會他的瞪視,看顧雲臉色好一些了,才又說道:「還要操練什麼讓韓束去做,我送你回去包紮傷口。」

  「我——」顧雲還想開口說什麼,但是看到夙凌的臉上那絕對堅持的神色,立刻聰明地閉上嘴。

  抬頭看了一眼漆黑的天幕,顧雲對著韓束說道:「待會兒隊伍回來之後,讓他們再跳進坑裡繼續跑,下一次淘汰三十個,再下一次淘汰四十個,直到我來。」

  「為什麼?」她要怎麼選人他沒什麼意見,但是讓將士們這樣不斷地跑有什麼意義?就單純為了淘汰人?

  顧雲微喘著冷哼道:「你需要我現在解釋給你聽?」

  夙晏不耐煩地說道:「丫頭說怎麼做就怎麼做,問這麼多做什麼!先包紮傷口才是正事!」

  「按她說的做!」

  「是。」夙凌下令,韓束即使心有不甘,也不敢說什麼,只有領命。顧雲正要轉身下去,忽然腰間一緊,雙腳懸空,人已經被夙凌打橫抱起。顧雲不自在地低聲道:「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不行。」夙凌根本不理她,長腿大步朝倚天苑走去。

  三個老人對看一眼,再看看被「遺棄」在木盒裡的冰煉,三人臉上都揚起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你放我下來!」被人這樣抱著,她真的不自在。

  「你再亂動我就點你的穴道了!」以前怎麼不知道,這女人屬泥鰍的。

  「你敢!」嘴上這麼說著,顧雲卻已經識相地不再扭動。夙凌就是個莽夫,難保他不會真的點她穴道。

  懷裡的人難得地安分下來,讓夙凌心情好了一些,眼眉也染上了淡淡的笑意,「我有什麼不敢的,末兒?」

  末兒?顧雲堅強的心臟在這一刻扭曲成一團,惡寒之氣讓她的每一個毛孔都豎了起來。顧雲鄭重地說道:「夙潑,有一件事我們要好好談一談。」

  夙凌好說話地回道:「你說。」

  「不要叫我末兒,我不喜歡。」正確的說法是厭惡!夙凌最好不要噁心地非要這麼叫,她絕對不可能像晴那樣最終妥協,她的心臟受不了這種刺激。

  好在夙凌只是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那你喜歡我叫你什麼?」

  叫顧雲!但是她不可能告訴他,想了想,顧雲回道:「叫青末吧。」

  夙凌皺眉,「一定要連名帶姓地叫你?」其實叫她末兒他也有些彆扭,但是他又不願意如旁人一般,叫她青末。

  連名帶姓叫她有什麼不好?顧雲不明白夙凌為什麼這麼介意。反正叫末兒她是絕對接受不了的,遲疑片刻,顧雲最後還是說道:「你叫我——雲吧。」

  雲?夙凌疑惑地看著她,顧雲隨口解釋道:「這是我的小名,我姐姐也常這樣叫我。」她和晴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晴確實這麼叫她,若是以後讓人聽見了,也能解釋得過去。

  原來如此。「雲……」隨風聚散,縹緲無依的意思嗎?雲這個字,她聽無數人叫過,從來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但是今晚聽到耳邊低沉的聲音緩緩地念出這個字,心像是被一根絨毛輕輕滑過般,麻麻的,很是怪異。

  稍稍抬頭,夙凌剛毅的臉近在眼前,他沒有樓夕顏長得俊逸,整天緊繃的臉看起來很嚴肅,尤其是那雙幽黑的鷹眸,每一次與他對視都有一種被捲入深潭的感覺。

  夙凌察覺到顧雲的視線,微低下頭就看到顧雲瑩亮的眼正直直地盯著他,夙凌的心隨之一緊,她是在看他?忽然對上那雙黑眸,顧雲狼狽地收回視線,微微側過頭去,假裝剛才什麼也沒有發生。

  夙凌看著懷裡表情侷促的女人,唇角不自覺地輕揚,腳步未見停滯,手上的力道卻是緊了緊。

  兩人一路無語,很快進了倚天苑,早已守候的御醫趕緊迎了上去,「下官見過夙將軍。」

  夙凌越過御醫,將顧雲抱進內室,放在床上,替她拉起薄被蓋好,才回頭對著御醫說道:「她的傷口可能又裂開了,快給她診治。」

  御醫趕緊回道:「是。」這位青姑娘目前雖然毫無身份、品級,但是她姐姐一個是皇上寵妃,一個是樓相嬌妻,看夙將軍緊張的樣子,她極有可能會是將軍府的女主人,他可萬萬開罪不起。

  夙凌出了屋外,看到夙羽正要離開,低聲說道:「羽,你去一趟刑部,讓單御嵐加派人手看管敖季。」五日後敖季行刑,今夜卻出了這樣的事情,未免太過巧合了!

  「好。」夙羽悶聲回了一聲,像是要躲開夙凌似的快步離開。在石凳上坐下,想到夙羽剛才逃似的背影,夙凌有些納悶,卻又不知夙羽為何如此。

  安靜的時光沒過多久,夙晏高大的身影又出來在倚天苑內,夙凌看也沒看他一眼。

  自知理虧,夙晏在夙凌對面坐定,大咧咧地說道:「我又不知道她有傷在身,再說她剛才還有力氣和你打情罵俏,肯定沒什麼大礙的。」夙凌別過頭去,一副不願與他廢話的樣子。

  夙晏也不以為意,自顧自地說道:「凌,這次冰煉眼光不差,你挑了一個好的。」

  暗黑的夜色下,夙晏看不清夙凌的臉色,只聽見他低沉的聲音冷硬地說道:「我不想讓她知道冰煉的事情。」

  夙晏無所謂地笑道:「好好好,不說就不說。」冰煉選的這丫頭身手好,長得也漂亮,難得凌又那麼滿意,真是皆大歡喜。夙晏嘴上敷衍地回答著夙凌,卻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

  晨光穿透茂密的樹葉,斑駁地落在青翠的草地上,光影隨著風的吹拂輕輕擺著,這座草木繁盛的院落一點也沒有秋日裡該有的蕭索,可惜夙凌絲毫沒有欣賞風景的心情,就在他的耐心幾乎告罄的時候,院門終於打開了。

  夙凌迎上去,急道:「怎麼樣?」

  御醫擦了擦額頭的薄汗,回道:「夙將軍放心,青姑娘的傷勢並不是很嚴重,只要多休息,不要再撕扯到傷口就沒事了。」夙凌點點頭,越過他正要進去,御醫忽然略帶遲疑地說道,「青姑娘說請您先不要進去。」

  為什麼?夙凌瞪著他,御醫連忙搖頭說道:「下官也不知,下官這就去煎藥。」說完御醫也不等夙凌說話,行了禮趕緊退了出去。

  夙凌瞪著緊閉的門扉,不明白顧雲在搞什麼鬼,抓著門把手,卻久久沒有推門進去。

  好在顧雲沒有讓他等太久,門再一次打開,門內站著一身黑色勁裝長髮高束的顧雲,在黑衣的映襯下她的皮膚顯得更加白皙,那雙敏銳的眼眸中儘是鋒芒。他承認這樣英姿颯爽很美,但是她這身打扮,究竟要幹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1:48 PM

第七十九章 我只要最優秀的人(下)

  「你要去哪兒?」看她這身打扮,夙凌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顧雲一臉從容地回道:「去校場。」

  夙凌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比試的事情到此為止。」他再一次深刻地覺得讓她去練兵是一個極端錯誤地決定,他現在可以肯定,未來的日子她所有的時間一定都花在練兵上。

  「不行。」這一次顧雲務必堅持,「接下來這一關不比,這一晚上就白練了!」他不會以為她讓將士們跑一個晚上,就為了逗他們玩吧?

  夙凌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說道:「你要比什麼都告訴韓束,讓他去監管就行了,一樣可以選出你要的人。」

  顧雲搖頭,「他不行。」

  「為什麼?」

  揚起一抹頗為挑釁的笑容,顧雲回道:「他不知道我真正要的是什麼樣的士兵。」

  看到夙凌的眉頭越皺越緊,顧雲輕笑問道:「你也覺得我讓他們跑一個晚上很莫名其妙吧?」

  卻是很莫名其妙,他曾經問過她想如何挑選將士,她一直笑而不答,搞得他也跟著好奇起來,昨晚看來,除了那個射羽毛有點意思之外,其他的實在沒什麼特別的。她到底想幹什麼?

  走出門外,與他並肩而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顧雲心情不錯地說道:「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難得的俏皮樣子確實很可愛,如果不是要求去校場,他會更開心。

  夙凌冷著一張臉盯著她,顧雲無奈地低笑道:「放心吧,你家老頭還蠻厲害地,我現在感覺比早上還好。」她從來不知道所謂內功原來是這麼厲害地,她練的一向是以實用性與攻擊性為主的功夫,像這種注重練氣的功夫她還真的沒怎麼接觸過,改天找白鬍子老頭研究研究。

  陽光下,她的臉色仍是不太好,不過眉宇間的神色確實比前些天都要好,現在強逼她休息,她覺得不會好好聽話,倒不如遂了她的願,不讓她太累就好。夙凌歎了一口氣,終是妥協,「好吧,不要逞能,不舒服就立刻休息。」

  顧雲爽朗地一笑,回道:「你擔心你的將士吧。」

  她還真會吊人胃口,夙凌好笑地搖搖頭,罷了,隨她去吧。

  兩人再次回到校場時,太陽已經完全出來了,明媚的陽光下,偌大的泥坑裡,一群泥人擠在裡面,卻沒人往上爬,一個個表情木然地杵在裡面。

  雙手環在胸前,顧雲似笑非笑地問道:「這是在幹什麼?」

  韓束看了她一眼,語氣奇差地回道:「按你的吩咐,過泥塘!」她以為他們在幹什麼,跑了一晚上,這些人都快被折騰得麻木了。

  心疼了?火氣這麼大,顧雲唇角清揚,說道:「都出來吧。」

  聽見她的聲音,本來已經跑到麻木的眾將齊刷刷地全部回頭看向她,滿臉的泥濘讓顧雲幾乎看不出他們誰是誰。

  顧雲微笑地看著他們,泥潭裡的人卻沒有這麼好的修養,一雙雙如惡虎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顧雲,恨不得爬上去咬她幾口。他們爬了一夜泥潭,她倒是神清氣爽地睡了一覺!

  憤懣的力量果然很大,剛才都已經快爬不上來的眾將很快爬上了泥潭,早晨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隱隱還能看到淡淡的白汽,可見泥潭裡的水有多冷。

  顧雲似乎很享受他們滿含恨意的眼神,神色如常地笑道:「解下沙袋,到那邊列隊。」他們就是把眼睛都瞪瞎了,顧雲也不為所動。

  心裡再怎麼不滿,眾將也只能聽命。雖然能解下沙袋,卻絲毫沒有輕鬆感,衣服上、頭髮上都還在滴著泥水,身上的衣服濕了又乾、乾了又濕,身體也跟著忽冷忽熱,泥漿和著布料貼在身上,黏濕而又冰冷,他們卻連抬手去擦一擦的力氣都沒有。現在支撐他們的,或許只是意志力而已。

  眾人小跑到校場另一側列隊站好,顧雲開門見山地說道:「昨晚淘汰了一百個人,你們能堅持下來,說明你們的體力很好,現在可以原地休息一炷香時間,最後一項測試,我希望你們也能通過。」

  被折磨了一個晚上,早就料到顧雲不會這麼容易放過他們,所以當她說還有下一個測試時,眾將也沒有了驚訝的感覺,他們現在只想休息。幾乎是顧雲話音一落,就已經又不少將士一屁股坐在地上,更有甚者直接就平躺下來,手腳簡直不像是自己的。

  顧雲莞爾一笑,也沒說什麼,任由他們坐的坐、躺的躺。

  「余石軍。」

  余石軍朗聲回道:「是。」

  「東西準備好了嗎?」

  「好了。」

  「給他們。」

  「是。」

  不一會兒,每個人的腳邊都多了一把手弩。不少人勉強坐直身子,開始研究這個剛到手的武器,更多的人實在累得不行,連動一下都不願。

  顧雲始終默默地看著那群癱倒的將士,看著余石軍指揮眾人一個個把箭靶搬到校場中間。

  夙凌好奇道:「這是要幹什麼?」

  顧雲神秘地一笑,「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現場中間隔段距離就有一張小桌子,以桌子為中心,擺了八個箭靶,整個校場上擺了十張桌子、八十個靶。

  等一切都準備妥當,顧雲大聲叫道:「列隊。」

  即使全身的骨頭累到都要散架,即使很想長睡不起,但是身為軍人絕對沒有抗命的理由,用了比平時慢一倍的速度,這群精英才勉強列隊完畢。顧雲沒有苛責他們,冷聲說道:「手中的弩全部放在腳邊,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再去碰它。」

  大部分人的弩本來就放在腳邊,只有少數拿在手裡的將士把弩放下了。顧雲等他們全部站好,才繼續說下去:「下一項測試,測測你們用弩的熟練程度、辨別方向的能力以及肢體協調性。你們現在看到的每一張桌子上面,擺了十支弩箭,箭尾上有一到十個數字,你們待會射的時候必須按照順序射,每個桌子圍繞著八個箭靶,分別是正東、正南、正西、正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八個方向。待會兒我會隨口叫出十個方位,你們必須按照我說出的方位射箭。我說完,箭也必須射完。」

  「聽明白了嗎?」

  「是。」

  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懂了,顧雲沒有說第二次的打算,「十個人一組,誰先來?」

  「我。」

  顧雲話音才落,葛驚雲率先走了出來。

  「我。」羅巖是下一個。

  「我。」

  「我。」

  很快就夠十個人了,夙將軍中從來都不缺乏勇士,這個她一向知道,眼光掃過冷蕭和劉星,他們倆都沒有動作。冷蕭是個謹慎而有心計的人,而劉星則是個有小聰明的男孩子,她猜冷蕭會在第二組的時候出來,而劉星則會等到最後一組參加比試。

  十人拿起腳邊的弩小跑到放了短箭的案桌旁。顧雲瞇眼看了看漸升漸高的太陽,說道:「全部面對正東方。」十人便馬上轉向太陽升起的方向。

  「準備。」顧雲一聲令下,十人同時拿起第一個短箭裝到弩上。

  「正西。」話音一落,十支短箭齊刷刷地朝著正西方向射去,這一箭沒人射錯。

  「西北。」顧雲幾乎是連著說了第二個方向,這一次射出去的箭不再那麼同意,有快有慢,方向也開始出現了偏差。

  「正南,東南,東北,西南,正西,正南,西北,東北。」

  顧雲喊得速度很快,停頓的時間差不多只夠用來上弩箭,如果射錯了方向,還沒來得及反應,下一個方向已經出來了。夙凌似乎有些明白顧雲讓他們跑一個晚上的用意了,此刻是他們最為疲憊的時刻,這種時候還能在極短的時間裡辨別出方向不僅需要強大的意志力,腦子還必須絕對地靈活,而她更可惡地是選擇了弩而不是箭作為比試用具,把短箭上到弩上面花費的力氣可比箭入弓要多得多!

  十個方向喊完了,有些人桌子上的箭甚至都沒有射完。發射完畢,每一組旁邊都有一名士兵,拿著剛才記下的順序一一查看,十支箭射到後面都有些混亂,如果箭上沒有標數字,還真的算不清楚。

  很快有了結果——

  「七中,五對。」

  「九中,八對。」

  「全中,全對。」

  「六中,三對。」

  「全中,全對。」

  「七中,五對。」

  「八中,八對。」

  「全中,全對。」

  「八中,一對。」

  一對?也就是只有一開始那個方向對了?顧雲微怒,冷聲說道:「全中、全對的出列,到右側集合。」

  「是。」

  全中的一共有三個人,葛驚雲、羅巖,還有一個高大男子。顧雲的注意力卻完全不在他們身上,她的眼光落到最右側的一個士兵身上,他的身材並不高壯,頭總是微微地低著,皮膚非常黝黑,整個人看起來沒有一絲出彩的地方。顧雲盯著他看了很久,那人也沒有抬起頭來。

  顧雲朗聲問道:「右邊第一個,你叫什麼名字?」

  顧雲的聲音響起了很久,那人才緩緩地稍抬起頭,顧雲終於看清了他的樣子,三十歲上下,五官普通,如果一定要說特別的話,他的眼神很清淡。對,清淡。在這群精銳之師中,她見過太多或炙熱、或勇猛、或剛毅、或孤傲的眼神,如這般無慾無求的清冷淡定眼睛她第一次見。不過她相信這只是表象,如果他真的如此無慾無求,根本不會走到這一關。

  與顧雲探究的眼睛對視了一會兒,男子再次微低下頭,回道:「石虎。」

  「你也過去。」

  此話一出,不僅男子渾身一怔,其他人也開始竊竊私語起來。良久,男子大聲回道:「是。」

  「其他人可以回營了。」

  顧雲說完,落選的六人仍是直直地站在原來的位置,一動不動,顧雲臉上表情不變,心裡已經開始不悅了,平靜的聲音聽不出她的怒氣,「你們有什麼要說的?」

  一晚上的折騰,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誰都不想被淘汰,站在最中間的士兵率先開口,「我那把弩根本沒有校對好準心,所以才會射偏,如果……」

  「所有人的兵器都是一樣的,為什麼別人可以全中全對,為什麼人家的弩就有准心?」顧雲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冷眸掃過校場中已經疲憊不堪仍參加測試的士兵,說出來的話卻沒有半點憐惜,「作為一名戰士,兵器就是你們的生命,在拿到武器的那一刻就應該檢查,但那時你們都在幹什麼?連兵器都掌控不好,你們還能掌控什麼?」

  「還有誰有話說?」一聲聲的質問說得在場的七尺男兒沒有一個人敢吱聲,剛剛落選的五個人都默默地退出比試場地,唯有一個人還站在那裡,眼睛直直地盯著石虎,憤懣地說道:「全對全中的留下我沒有話說,為什麼石虎也可以留下?」

  這次顧雲倒沒有生氣,側頭看向右邊的石虎,說道:「石虎,你告訴他,你為什麼可以留下來。」

  石虎抬頭,迎著顧雲似笑非笑的眼,心下暗歎,這位青姑娘不僅訓人的手段了得,那雙眼也毒得很。輕歎一聲,石虎低聲回道:「我也沒有檢查校對我的武器,所以我不知道它準心是有問題的。但在第一箭射偏之後我就發現了這個問題,所以在第二箭的時候,我以靶心為目標,看箭落的地方和靶心之間的偏差有多大,後面再射的時候把偏差算進去就準了。」

  石虎說得很輕描淡寫,顧雲也沒再為難他,清冷的聲音帶著幾分挑釁地說道:「你們誰有本事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一邊裝弩箭,一邊計算偏差角度,還能準確地射中方位,我也讓他留下來。」

  「還有沒有問題?」

  下面一片沉默。

  「回答。」她知道他們都是硬骨頭,她很快會讓他們知道什麼是臣服!

  「沒有!」

  不管是真的沒有還是不敢說,總是響亮整齊地回答就是顧雲現在要的。

  「繼續。」

  陽光下,顧雲的臉色開始有些潮紅,這麼大聲說話也是很費元氣的。夙凌低聲說道:「你休息一會兒,讓余石軍來喊方向。」

  每次用力說話都會拉扯到傷口,顧雲的確實已經開始有點不適,沒有再逞強,點頭回道:「好。」

  夙凌朝余石軍揮了揮手,余石軍瞭然地上前一步,朗聲叫道:「下一組,誰要挑戰出列?」

  果然不出所料,冷蕭第一個站了出來。很快下一組準備妥當。

  「準備!」余石軍在前面叫著口令,顧雲注視著下面地比試情況,夙凌忽然起身朝後面的韓束招招手。

  韓束走到夙凌面前站定,夙凌低聲問道:「那個石虎是什麼人?」

  韓束想了很久,才模糊地說道:「他原來是騎射營裡的一名小隊長,在三年前與北齊那場戰鬥中帶領五百人去敵後突襲,好像是因為他中途私自改變計劃突襲失敗,受了一百軍棍,把他調到伙房去了。青姑娘說這次選拔駐紮營的三萬士兵都要參與,他才有機會出來,想不到他還能撐到這一關。」不是什麼人在伙房裡待了三年還能有這樣的身手的。

  站在眾將中間的石虎絲毫沒有存在感,這個人似乎把自己隱藏得很深。斂眉思索片刻,夙凌說道:「去查一查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

  顧雲側頭看向夙凌,笑道:「怎麼對他這麼感興趣?」

  夙凌沒有否認,「是很有興趣,不過若不是你,我倒不知道軍中伙房還有這麼一號人物。」難怪她說韓束不知道她要什麼樣的人,十人同時比試,她顯然一開始就注意到石虎精準的計算能力,或者說,她從把弩發下去的那一刻就已經在觀察他們了。

  顧雲秀眉輕佻,「你不是要和我搶人吧?」

  看她一臉不爽快的樣子,夙凌哈哈大笑起來。

  顧雲白了他一眼,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這麼喜歡笑了?

  兩百多人比試很快就結束了,余石軍跑到兩人面前,回稟道:「比試結束。還剩——」

  「一百三十八個人。」沒等余石軍說完,顧雲低喃道,「怎麼還有這麼多?」

  沒想到她一直在和將軍說話,居然還能算出還剩多少人,聽到顧雲說完,余石軍瞪大了眼,三萬人裡面只挑出了一百三十八人,這還算多?

  顧雲越過一臉呆滯的余石軍,走向所剩無幾的一百來號人,她才在他們面前站定,一群鐵漢倏地緊張起來,她不會還有後招吧?他們從昨天中午開始就沒吃沒喝,更別說睡了,她還想怎麼樣?

  面對著一張張既緊張又哀怨的臉,顧雲失笑,「你們不用這麼緊張,今天的測試到此就全部結束了。」

  結束了?雖然很不爭氣,但眾人還是在心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不過——」顧雲才說了兩個字,大家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顧雲沒再吊他們的胃口,好心地解釋道,「我只要一百人。因為你們的優秀讓我難以抉擇,所以,你們可以跟著我一起訓練,以後的每一項訓練都是一項測試,你們每個人有一百分,訓練成績最差的二十名每次扣十分,扣完了就離開,明不明白?」

  每一次訓練都是一次測試?原來磨難才剛剛開始。

  「明白!」或許是為了吼出心中的憤懣,或許是為了哀悼以後的日子,總之這一聲吼得格外響亮。

  顧雲滿意地點點頭,「解散。」

  一晚上地奔跑,四肢早就像灌了鉛,腳下全是水泡,身上被泥水濕一遍又一遍,現在太陽一曬,泥全;都結在身上,就像穿著一身緊繃的鐵甲,汗流下來的時候還會流出一道道泥痕。身一直都緊張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一放鬆下來,真的恨不得癱在地上一動不動。拖著一身疲憊,一向威武的眾將們現在個個像上了年紀的老太太,體一步一步往回挪著。

  顧雲回頭,正好看見韓束臉上怪異的笑容。

  「笑什麼?」

  韓束掩下臉上的笑容,一本正經地問道:「你知道上次被你訓過的新兵在背後叫你什麼?」

  顧雲無所謂地看著他。韓束故作神秘地回道:「冷血教頭。」

  顧雲嗤之以鼻,她還以為那群臭小子能想出什麼有新意的說法呢,原來不過如此。

  「不過這次過後他們一定不會再這樣叫你了。」

  顧雲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旁邊的余石軍好奇地問道:「為什麼?」

  「因為有更合適的。」

  「叫什麼?」

  韓束看了顧雲一眼,大笑道:「母夜叉!」

  母夜叉?「韓束你找死!」顧雲抓起一把短箭朝韓束扔過去,韓束抱頭亂竄。

  夙凌大笑著抱住還要追上去的顧雲。校場內,咒罵聲、怪叫聲、大笑聲不斷,唯有站在校場門外的夙任一臉的凝重。



第八十章 生疑

  校場內,咒罵聲、怪叫聲、大笑聲不斷,夙任微沉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嬉笑。

  「大哥。」

  夙凌和顧雲同時回頭,就看見夙任面色頗為凝重地站在不遠處。

  鬆開環著顧雲的手,夙凌問道:「什麼事?」

  夙任沒什麼表情地回道:「兵部送過來一些文書,還等著你過目。」

  夙凌與夙任對看一眼,低頭對著顧雲說道:「他們被你折騰慘了,訓練的事情明天開始吧,你也去瞇一會兒。」

  顧雲笑道:「嗯,你忙你自己的吧。」夙任難得這麼嚴肅,看來兵部的事情很急。夙凌點頭,轉身和夙任一起出了校場。才走出門外,夙凌立刻問道:「什麼事?」

  「昨夜那些黑衣人是聚靈島的,他們此行的目的就是想抓住青末,威脅你放了敖季。」

  夙凌冷哼道:「不可能。」敖季害她傷得這麼重,沒有將他碎屍萬段已經是仁慈了。夙任臉色始終凝重,如果只是這樣而已,他不至於會如此。夙凌停下腳步,問道:「還有什麼更糟糕的事情?」

  夙任低聲說道:「聚靈島每十年選一次族長,必須是銀髮後人才有資格參加,敖季這一支血脈中,現在只有他和敖天是銀髮。如果敖季死了,敖天就成為這一族唯一的希望,最重要的是,敖季的幾個孩子都不是銀髮,要延續銀髮的血脈,就只有依靠敖天和夜魅。這樣一來,夜魅他們是肯定捨不得殺了,要威脅敖天,唯有抓住青末。」也就是說,如昨晚這樣的襲擊只會越來越多,她的小命隨時都被人惦記著。

  夙任沒繼續說下去,夙凌卻已經明瞭。

  黑眸中如火的光芒隨著夙任的話越發熾烈,本就稜角分明的臉頰上,因為緊咬的牙關而映出一條條稜形痕跡,夙任暗暗嚥了一口口水,那些人只怕是把大哥惹毛了。

  果然,夙凌冰冷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把昨夜抓到的人一併送到刑部,和單御嵐說車裂敖季那日,將軍府加派一千人守衛,時辰一到,立刻行刑,不容有失。」他最恨被人威脅,尤其是用她的命威脅!

  「另外——」夙凌停頓了一下,才說道:「請族長調派三名影衛過來保護她。」

  夙任的心猛地一跳,呆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道:「是。」

  大哥對她的心已經到這種程度了嗎?夙家的影衛從來都只守護夙家人,青末肯定是將軍府的女主人了,這回不是冰煉選的,是大哥選的。

  嘴角揚起一抹笑,夙任一掃剛才煩悶的心情,其實他一直很擔心,冰煉的選擇若不是大哥真心所愛之人,按照大哥的脾氣,絕對不會妥協,好在冰煉選的人是青末!

  昨天累了一晚上,睡得有些沉,緩緩醒來,顧雲伸了一個懶腰,不小心拉到傷口,疼得她大口大口地喘氣。撐著床沿坐直身子,她忽然感覺到院外有輕微的動靜。

  顧雲極輕地起身,走到存放冰煉的木盒邊,才大聲叫道:「誰在外面?」她身上有傷,不能輕舉妄動,如果對方不是衝著她來的,聽見有人喊應該會跑。

  「丫頭,你醒了?快出來,我給你帶了好東西過來。」屋外,中氣十足的吆喝聲響起,顧雲一怔,這聲音是那個怪老頭?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顧雲又有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他到底想幹什麼?

  穿好外衣,顧雲打開門。夙晏就坐在石凳上,看見她立刻開心地對她招手。顧雲無奈地走過去,一眼就看見石桌上放著一碗金黃色油乎乎的液體,於是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冷聲問道:「這是什麼?」

  夙晏得意地笑道:「紅參雪蓮燉雞!你嘗嘗,又好吃又補身體,你太瘦了,看得晏叔都心疼了!」

  確實很香,不過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顧雲輕哼道:「你不會下毒吧?」她可沒忘記他第一次見她時的那一掌和後來的見死不救。

  死不承認自己的惡性,夙晏撇撇嘴,回道:「胡說什麼啊,晏叔心疼你還來不及呢!」

  心疼?顧雲再次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雞湯不管用。」正當顧雲打算離他再遠一點的時候,另一道嫌棄的男聲在身後響起。顧雲回頭,山一般肥碩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她身後,獻寶似的將手中的東西遞到她面前,「全叔給你帶了一顆十全大補丸,吃下這個保證你的傷馬上好一大半。」

  顧雲暗暗驚訝,他這麼龐大的身體卻能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身後,這人也不容小覷。

  一看夙全要搶他的風頭,夙晏趕緊起身,叫道:「你那個大補丸太補了,身體弱點的人根本受不了,還是我的雞湯溫補。」

  「你別不懂裝懂,大補丸治療內傷最為有效!」

  「她又不是內傷!」

  「再怎麼都比你的雞湯好!」

  「你——」

  「停!」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了,顧雲指著對面的椅子,說道,「兩位請坐。」兩人對看一眼,冷哼一聲又別開,不過還是如顧雲所說的那樣乖乖坐下。

  顧雲在他們對面坐定,將桌上的雞湯和所謂的大補丸往他們的方向推了推,開門見山地說道:「我這人一向不相信天上掉餡餅這種好事,你們有什麼要說的就直說吧。」

  聽她這一說,夙晏心下不悅了,但又捨不得對她吼,只能喃喃自語道:「你這孩子,疑心病也太重了,對你好也不行?」她那身板跟豆芽菜似的,第一次見她又一副病西施的樣子,實在不討喜,早知道這女娃這麼對他的脾性,他也捨不得傷她!這娃兒咋這麼記仇?

  「行!」爽快的回答讓兩人笑瞇了眼,隨即,顧雲臉色一沉,繼續逼問道,「你們為什麼要對我好?」

  顧雲不依不饒的逼問讓夙晏有些不耐煩了,大大咧咧地回道:「你是我們夙家的媳婦,不對你好對誰好?」夙全微笑著點頭附和。

  顧雲皺眉,「誰說我是你們夙家的媳婦?」他們表情自然,並不像是在說謊,對她好也不像另有目的,但是他們憑什麼斷定她就是夙家媳婦?夙凌是絕對不可能和他們說這些的。

  夙全哈哈笑道:「這還用說,冰煉都跟著你了。」

  冰煉?!顧雲似乎找到了突破口,他們確實是在她拿起冰煉之後就變得奇奇怪怪的。不動聲色,顧雲微笑問道:「這冰煉跟著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夙全才說了兩個字,一隻大手狠狠地搭在他肩膀上,夙晏響亮的聲音突兀地打斷了他的話,「哎呀,天都快黑了,肚子也餓了,先吃飯吧,吃飯吃飯!」夙晏一邊說著,一邊對著夙全使眼色,他終於想起夙凌昨晚的警告,這丫頭有心眼兒得很,要是她知道了冰煉的事情又鬧出點什麼小脾氣來,凌一定暴跳如雷。

  顧雲哭笑不得,夙晏的眼睛再這樣眨下去會不會瞎掉?好在這麼明顯的「暗示」夙全還是接收到了,於是跟著他起身,訕笑道:「吃飯吃飯。」

  兩人拉拉拽拽地出了倚天苑,顧雲盯著還留在石桌上的東西,臉色漸漸凝重。夙晏和夙全的心意絕對不假,突然的關愛更加讓人生疑,而這一切的異常似乎都源於冰煉。心中有一個朦朧的猜測,卻又覺得有些可笑。

  顧雲獨自坐在院子裡,將與冰煉又關的事情一一過濾,這才發現,夙家人對冰煉的態度確實很不一樣,似乎很寶貝卻又隨便送給了她。就因為她拿冰煉沒有覺得寒冷,所以他們就把自家的至寶送人?這似乎說不過去,那又是什麼原因呢?一時找不到頭緒。一名家僕在院外叫道:「青姑娘,將軍請您到花廳用飯。」

  回過神來,顧雲回道:「我知道了。」又坐了一會兒,顧雲將桌上的大補丸包好,塞進腰帶的夾層處,雞湯卻還是一滴沒喝。

  走近花廳,只見擺滿菜餚的飯桌旁只有夙凌一個人,夙家幾個老頭並不在,夙任和夙羽也不知去向。顧雲走過去,一名青衫小童忽然對她用力一揖,「恭喜青姑娘。」

  尖細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怪,像他這個年紀應該過了變聲期,聲音不該如此。而且,他剛才說恭喜?有什麼喜?顧雲疑惑地看向夙凌,夙凌對她爽朗地一笑,心情看起來不賴。

  察言觀色是小太監的絕活,小童趕緊說道:「清妃今日午時一刻,為皇上誕下了龍子。」

  生了?她們到穹岳的時間一共才八個多月,就算一入宮就發生關係,這個時間也不可能是足月生產,顧雲急道:「是平安順產嗎?」

  小太監立刻點頭笑道:「是,母子平安。奴才特地來給您報喜。」

  顧雲提著的心放了下來,早產就早產吧,只要人平安就好。顧雲只顧著高興,忘了南海還躬身站在那裡。

  夙凌輕輕抬手,身後的明叔將準備好的一袋銀子遞到小太監手中,笑道:「多謝公公。」

  「奴才告退了。」暗暗掂掂錢袋的重量,小太監心下笑開了花,夙將軍出手真大方。

  小太監歡天喜地地出了花廳,顧雲心情也很好,走到夙凌身邊坐下,問道:「我能進宮去看看她嗎?」上次在晴和樓夕顏的家宴中,她見過一次青楓,兩人當天說話不多,顧雲卻記住了那個堅毅的女子,骨子裡的倔強看得人既為她心驚,也為她心疼。她與他雖已不是親姐妹,卻不妨礙她關心那個別樣的女子。

  知道她心急,夙凌安撫地笑道:「現在不行。皇子滿月宴請群臣,我可以想辦法讓你們見一面。」

  「好吧。」顧雲也不為難夙凌。夙凌將僕人盛好的湯推到她面前,他們好像很少有機會像現在這樣單獨吃飯,夙凌很享受兩人獨處的時光,每一樣菜都夾一些到她碗裡。眼中的溫柔讓旁邊服侍的僕人看傻了眼。

  月色好,氣氛佳,可惜僱員完全沒有花前月下的覺悟,她拿著湯勺,一邊低頭喝湯,一邊問道:「昨晚抓到的那些人有沒有招供?主使者是誰?」

  夙凌夾菜的手一頓,想了想後避重就輕地回道:「是聚靈島的人,敖季被判車裂之刑都是因為我上表了奏章,他們是來尋仇的。人已經送回刑部了,這件事還是交由刑部處理比較好。」

  「嗯。」這樣最好,她還怕夙凌會動用私刑,雖然是將軍府,但畢竟不是執法部門,他將一大群人扣在府上,總歸不是很好,聽他說送到刑部了,她也就沒再多問。

  夙凌暗暗舒了一口氣,顧雲卻忽然抬起頭,放下手中的湯勺,明亮的眼眸中閃著晶亮地光芒,聲音倒是異常的溫柔,「對了,冰煉背後是不是還有什麼故事是我應該知道卻沒有知道的?」

  夙凌的心一緊,誰和她說了什麼?

  顧雲輕輕佻眉,唇邊是若有似無的笑。夙凌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多少,也不敢隨便否認,輕咳一聲,問道:「你想知道什麼?」

  他的眼神在閃爍,嘴唇也不自覺地輕抿,什麼事情讓夙大將軍這般緊張?顧雲平靜的聲音帶著幾分挑釁,低聲笑道:「你在逃避我的問題?」

  「不過是一把劍而已。」夙凌嘴上這麼說著,身體卻很是緊繃,眼睛也不看顧雲,只是往她的碗裡夾菜。顧雲不吃,也不再說話,一雙明眸淡淡地盯著夙凌面無表情的臉。

  「啪!」夙凌放下筷子,倏地起身,「我還有事,你自己先吃飯吧。」只留下一句話就匆匆離開了。他不怕她追問,也不怕她猜測,但是她這樣高深莫測的樣子讓他渾身不自在。什麼時候開始,他這麼在意她的感覺、她的情緒?該死!

  顧雲並不攔著他,手撐著下巴,靜靜地注視著那道匆忙離去的背影,清眸微瞇。他果然在逃避,但是為什麼呢?

  冰煉肯定有什麼秘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2:13 PM

第八十一章 苦難的開始

  清晨,準確的說法是日月交替時分,月亮和太陽同時出現在天際,朝霞與星辰同輝,美不勝收。樹林裡,本該是鳥叫蟲鳴的早晨,因為百餘人的到來顯得異常安靜。

  顧雲很滿意這次選出來的這些人,人數不多卻氣勢如虹,百餘人這麼漠然站著,就已經讓人心顫神恍了。

  在他們面前站定,顧雲平靜地開口,「我叫青末,在訓練的時間裡,你們叫我頭兒就行了。從今天開始,你們將接受一個月的訓練,一個月後,還能留下來地人將成為這支隊伍的正式成員,到時候我會告訴你們這支隊伍的名字,你們將來要做什麼、隸屬於誰。現在你們要做的是,怎麼讓自己——留下來!」

  他們聽著,身姿依舊挺拔,剛毅的臉上面無表情。顧雲知道,對這群人不需要可以裝出凶悍或是冷傲的面目,他們根本不在乎。對於他們來說,如此努力地要加入這個隊伍,只不過是為了顯示他們的優秀而已,所以要馴服他們,不能操之過急。

  「你們中有小部分人是我以前帶的新兵,我的練兵方式你們應該小有耳聞。只不過聽說的只是九牛一毛,那是我對新兵的要求,對你們,我會更加嚴格。我知道你們中間有些已經是少將,甚至中將了,不管以前的品級有多高,在我這裡都是零,我只看能力。」

  回應她的,是一貫的死寂。顧雲不以為意,叫道:「余石軍。」

  「是。」站在她身後的余石軍上前一步,打開剛才顧雲給她的紙,藉著朦朧的晨光,大聲說道:「卯時出操,背負五十斤沙袋,跑步二十公里,完成一百個俯臥撐,兩百個仰臥起坐,蛙跳五百下。辰時早飯,飯後開始訓練兵器操作,午時用午飯,未時開始體能專項練習,酉時返回住地。酉時三刻用晚餐。戌時總結當天表現情況。戌時三刻文化學習,亥時熄燈休息。」

  余石軍說話的同時,顧雲一直暗暗地觀察著他們的表情,或許上一次跳了一夜的泥坑,他們已經有了不少心理準備,除了有些人眉頭開始不自覺地緩緩收緊之外,一切如常。

  顧雲唇角輕勾著,希望今天訓練結束的時候,你們還能這麼挺拔、桀驁!

  顧雲朗聲叫道:「冷蕭,葛驚雲。」

  「是。」兩人站在最後一排,顧雲對他們招招手,兩人才小跑著上去。

  「待會兒演示一遍什麼是引體向上,什麼是俯臥撐,什麼是仰臥起坐,什麼是蛙跳。」顧雲有些慶幸,這兩人很爭氣都走到這一關,不然她現在受著傷,還真不知道怎麼演示這些動作給他們看。

  冷蕭和葛驚雲把訓練項目一一演示,在做到蛙跳這一項的時候,顧雲看到熟悉的鄙視和惱火,雖然隱藏得很好,卻還是沒逃過她的眼睛。兩人演示完,顧雲對他們點點頭,兩人再次小跑到隊伍的最後。

  「早飯之前的訓練是你們每天必須完成的,五天一換,強度會越來越大。」她一開始還不知道他們的能力如何,只能挑特種兵初期平均的訓練強度讓他們先適應。

  「最後我再說幾點紀律:第一,我剛才說的訓練計劃和時間,必須嚴格遵守,訓練的時候偷懶或者遲到,不用我說了,立刻走人;第二,不要質疑我的命令,不要問我為什麼,只需要服從,而且是絕對的服從;第三,不許向外界透露在這裡學到的任何東西,還有我所說的每一句話,否則軍法處置。」

  按照她和夙凌一開始的設置,他們將來不會隸屬夙家軍中任何一個營隊,而是獨立成軍,保守秘密是他們的守則之一!

  「明不明白?」顧雲朗聲問道。

  「明白!」回答她的是整齊劃一的吼聲。

  顧雲輕輕佻眉,低橫道:「那還等什麼?」

  「是。」

  現在正是訓練計劃中負重跑步的時間。眾將小跑到堆放沙袋的地方,將已經用繩子固定好的沙袋背在身後,朝著五里外的山頭跑去。看了一眼手中的所謂訓練計劃表,余石軍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叫道:「青姑娘——」

  才叫了三個字,顧雲眉頭微蹙地看向他,余石軍趕緊改口,「頭兒!」

  顧雲臉色恢復如常,他才繼續說道:「今天才是第一天訓練而已,總要讓他們有適應的過程,循序漸進會更好一些吧。」做完她說的那些,人估計已經癱了,後面的訓練項目還怎麼進行下去?
  
  顧雲冷漠地說道:「余石軍,你是夙凌派來協助我的人,我不希望第一個對我的命令提出質疑的是你。如果你看不慣我的訓練方式,我可以讓夙凌換一個。」她現在已經是在循序漸進了,只不過沒必要和他解釋。

  站直身體,余石軍大聲回道:「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牙根緊了緊,余石軍閉上了嘴,沉默地站在顧雲身後。

  其實顧雲可以不必理會他的情緒,他不敢不服從她的命令,因為這是夙凌給他下的命令。但是她並不希望自己的副手對她口服心不服,於是緩緩回過身,看著余石軍的眼睛,問道:「你覺得我對他們太狠?」

  這次余石軍乾脆不回答,只是如石柱一般直直地站在那裡。

  顧雲輕輕搖頭,說道:「那是因為你不明白他們存在的意義。他們將來要面臨的,都是最危險最重要的任務,那時稍有差池,小命就沒有了,還有可能會壞了全盤的計劃。如果連這樣的訓練強度都承受不了,說明他們不適合在這個團隊裡待下去,將他們淘汰才是救了他們的命。」那些最優秀的人在面對艱難任務的時候,都有可能沒命,更別說本來就沒有那個能力的人。

  余石軍微微低下頭,正好迎上顧雲堅定的眼神,心不禁微微一抖,他不明白一個這麼年輕的女子怎麼會有這樣一雙眼睛。

  收回視線,顧雲背過身去,看著他們背著裝備遠去的背影,淡淡地繼續說道:「我也心疼他們,但是只有現在讓他們多流汗,以後執行任務的時候才能少流血。所以——不能心軟!」

  她說得很用力,余石軍聽起來卻覺得心頭一暖,大聲而堅定地回道:「我明白了。」

  昨晚早間訓練科目,眾將已經快要四肢麻痺了,尤其是剛才他們最為鄙視的蛙跳,五百個做下來讓他們走路腳都會軟。好在顧雲沒有繼續危難他們,按照計劃表的安排,讓他們回去用早飯。

  平日裡練兵的時候,都是先用了早飯才開始的,現在被狠狠地操練一輪之後,他們只覺得四肢沉軟,除了想喝水,什麼也吃不下。顧雲與他們一同用早飯,看著他們吃得這麼少,也沒說什麼,自顧自地吃了三個饅頭,喝了一大碗粥。

  飯後,一行人再次回道樹林裡列隊的時候,發現地上分門別類地堆著各種各樣的兵器,粗略地看一眼,有弓、弩、槍、刀、劍、矛、盾、斧、鉞、戟、鑭、鎬、叉、錦繩套索等等,可說是十八般兵器樣樣不缺。每一項兵器前面還站著一個人,只不過高矮胖瘦什麼樣的都有,居然還有一個看起來五十出頭的乾瘦老人。

  顧雲第一眼看見他們的時候也是一愣,她讓余石軍找軍中各項兵器耍得最好的人出來,卻沒想到竟是這般奇特,果然是各有所長。

  輕咳一聲,顧雲叫道:「余石軍,讓他們抽籤分組。」

  「是。」

  按照抽籤的結果,十人一組分成了十三組,還有一組只有八個人。等他們按照分組站好之後,顧雲才說道:「你們來自夙家軍中不同的兵種,自己常用和熟悉的兵器或許耍得有模有樣,但是這樣遠遠不夠。我要求你們任何兵刃都必須會用,而且要用好!」

  「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手中很有可能沒有兵器,如何從敵人手中奪得兵刃,奪了兵刃之後怎麼才能更好地為我所用,這是最近五天你們主要的訓練方向。我給你們五天時間去摸索和練習,五日後,有一場考核,總分最低的那一組,每人扣十分,另外,十個人中,只要有一個人考核不通過,這一組同樣要全組扣十分。」

  總分最低的一組扣分他們沒什麼可說的,但是為什麼有一個人不通過,同組也要扣十分?

  顧雲從一張張暗沉的臉上看到了抗議和不服氣,不過鑒於剛才她說的紀律,沒有人敢問出聲,只是悶悶地去選擇兵器,眼光在本組成員裡來回掃視,與劉星同組的人顯然更加氣憤,因為他們都看見了,他是「作弊」才能通過了,根本沒有能力,所以和他分在一組,注定吃虧。顧雲這麼做是為了提高他們的團隊協作能力,可惜目前這些人還沒有這個概念。顧雲也不多說,冷聲下令道:「分組練習。」

  「是。」

  按照分組,每一組都先學習一種兵器,半個時辰換一次,輪番上陣。顧雲讓他們這樣學習的原因是為了考驗他們瞬間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而且一組之中,一定有一兩個人本來就比較熟悉某項兵器,使起來會更順手,學得也更快,如果他們懂得互相協作、相互教導,還是有機會取勝的。

  可惜不是每個人都能明白顧雲的用意,這樣輪番,一個時辰之後——

  「停!」顧雲低吼一聲,眾將停下手中耍得虎虎生威的兵器。顧雲走到一名壯碩的將士身旁,冷聲問道:「你在幹什麼?」

  「練鑭。」將士回答得理所當然。顧雲狠狠地咬了咬牙,怒道:「我所說的會用,是要瞭解這項兵器的特點、強項,怎麼用才能發揮它的最大殺傷力!每一樣兵器都當成刀一樣來揮舞,這並不叫會用,懂不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是不是!叫他們學用兵刃,他們倒好,只要是短的就給她當刀使,長的就給她當槍使!如果這麼簡單她還費勁找人叫他們幹嗎!

  被看出來了,不能再偷懶使詐,眾將心裡哀號,嘴上還是齊聲吼道:「是!」

  「再來!」顧雲大吼一聲,「誰再渾水摸魚就給我滾到一邊蛙跳一千下!」蛙跳一千?那簡直生不如死!

  一時間,偌大的樹林再次熱鬧起來,兵器相交的聲音匡匡作響,雖然招式生疏狼狽,卻沒人敢耍歪腦筋。顧雲深呼吸一下才緩解了胸腔的不適,果然吼也是很費力的。

  遠處,一名家僕小跑著朝這邊過來,在顧雲身邊低聲說道:「青姑娘,樓夫人來了。」

  晴?她來幹什麼?想了想,顧雲說道:「讓她等一等。」僕人點點頭,正要回去,跟上來的余石軍說道:「頭兒,您去吧,我看看就行了。」

  顧雲靈眸微閃地看向他,沒等她說話,余石軍拍拍胸脯,保證道:「您放心,我絕對不會手軟。」說著,手還故意捏成拳。顧去失笑,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老實很多的將士,才點頭說道:「好吧,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余石軍立刻回道:「絕對不會!」

  顧雲丟下一個「看你表現」的眼神,轉身和家僕一道離開了樹木,背後不時還能聽見余石軍嚴厲的低吼。她的唇角不自覺地輕輕揚起,軍人果然都很可愛。

  顧雲趕回倚天苑,就看見卓晴正悠閒地坐在石凳上,桌上放著一杯熱氣騰騰的清茶,旁邊還有一碟糕點。她一隻手托著腮幫,抬頭看著吊在樹上用來練習引體向上的橫木,另一隻手拿著糕點,慢條斯理地往嘴裡送。看她愜意得讓人嫉妒的樣子,顧雲忍不住調侃道:「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卓晴朝院門看去,顧雲斜靠在門旁,雙和環在胸前,臉上揚著似有似無的笑容,一身黑色頸裝顯得她更加修長,如果不是配上她那張萌到不行臉,卓晴真想大叫一聲「好帥」!上次雲受傷一直躺著,她也沒注意,細看之下,青末這具身子似乎長高了不少,其實這也正常,青靈和青楓都是高挑的身材,沒理由唯獨青末是個矮子。

  將手上的糕點扔進嘴裡,卓晴笑道:「恢復得不錯嘛,虧我還這麼擔心你。」雲真是打不死的蟑螂,才大半個月,她就又活蹦亂跳的了。

  這是什麼話?顧雲走過去,沒好氣地回道:「你希望看到我要死不活的?」顧雲額頭上佈滿了細細的汗珠,這大秋天的還會出汗,她一定又在折騰自己了。卓晴哼道:「雖然你身體底子不錯,但是也別太拼了。」

  顧雲笑笑,沒接她的話茬,問道:「找我什麼事,說吧。」

  「沒事不能找你?」這女人就會岔開話題。抓起一塊糕點,絲毫不顧忌形象地整個扔進嘴裡,顧雲口齒不清地回道,「我一向不自戀。」會在蜜月期來工她,總不會是為了閒聊磕牙吧。

  白了她一眼,卓晴正色道:「青楓前兩天生了個兒子,你知道了吧。」

  「嗯。」隨意地點點頭。

  「是早產。」

  「有隱情?」晴會特意強調,十有八九這早產背後必有隱情。

  果然,卓晴點頭回道:「她是人階梯上摔下來才會早產的。」

  顧雲冷眉輕揚,「查出是誰幹的了嗎?」

  卓晴低歎道:「哪這麼容易。她生的是兒子,日後的危險只怕會更多,我聽說燕弘添到現在子嗣都很稀薄,大多都是夭折了。」後宮裡的事情,她並不太懂,上次入宮一次就差點沒命,青楓在裡面生存,實屬不易。

  「我們能幫她什麼?」後宮發生的事情即使她有心幫青楓查證,也沒有那個資格插手。

  卓晴搖頭,「我們不行,樓夕顏和夙凌可以。」她和雲能過現在比較自我的生活,其實不過是仰仗樓夕顏和夙凌的庇護,要幫青楓,她們沒有這個能耐。

  顧雲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麼,卓晴繼續說道:「只有樓家和夙家站在她身後,才能保住她和那個孩子。」

  「你,想要我怎麼做?」

  「說服夙凌,以將軍府的名義給剛出生的皇子送一份大禮。」她已經和夕顏結婚了,群臣自然知道她和夕顏是站在青楓身後的,但是目前雲和夙凌的關係未明,送上這份禮,其實也不能說明什麼,只是讓那些幕後黑手忌憚幾分,希望這樣能為青楓和她的孩子爭取到活下去的空間。

  晴的意思地瞭解,雖然宮闈之事她素來不懂,但也明白一國將軍公開支持某一個皇子代表著什麼意思,這麼做或許保住了青楓,卻有可能給夙凌帶來麻煩。抬頭看向卓晴,顧雲為難地說道:「我沒有把握。」

  輕拍了一下顧雲的肩膀,卓晴輕鬆地笑道:「樓夕顏那裡我已經說好了,你只管和夙凌提一提,不行就算了,不用勉強。」她心裡憐惜青楓,但是更在意顧雲,希望這事不會成為她和夙凌之間的疙瘩。

  「嗯。」顧雲輕點了一下頭。

  看看天色已經是正午了,卓晴起身,說道:「我走了,你注意休息。」

  「嗯。」顧雲也要起身送她,卓晴按著她的肩膀笑道:「不用了,墨白在外面等我,我自己回去行了。」

  「好吧。」顧雲也沒有再堅持,看著那道飄逸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心裡有一種怪怪的感覺,晴已經很好地融入了這個時代,她現在考慮事情的身份和角度,已經不再是以前的晴了,她是丞相夫人,是青楓的姐姐。

  那她呢?她這麼熱衷於練兵、破案,是不是因為只有在那個時候,她才會覺得自己是原來的顧雲,那種生活才是她以前熟悉的,她還是很想回去的,是嗎?

  今天與晴的一番談話,讓她的心思有些散亂,顧雲走到草地上躺下,雙手枕在腦後,直直地盯著頭頂茂密的樹冠,背後是軟軟的草墊,剌得背後有點癢,卻很舒服,陽光被樹葉剪切成無數光線,斑駁地落在身上,眼睛正好被一束光線直射著,她也不遮,眼前一片白茫茫,猶如此時她的腦子。

  顧雲有些抽不懂自己了,她想回去了,一直想!但是為什麼在這一刻,她會有些遲疑,這裡沒有什麼讓她留戀的東西,不是嗎?似乎從她中了一箭之後,一切就變得不太一樣了,他以為不一樣的只有夙凌,原來她也開始變了嗎?

  一道陰影擋掉了刺眼光線,顧雲看到了一隻大手遮在她眼前,十指和掌心有著厚厚的繭,乾淨而寬厚,顧雲有一瞬間恍惚,想伸手抓住這隻手,而她也這麼做了,同時耳邊響起了一道低沉的輕哼,「想什麼這麼出神?」



第八十二章 我願意

  手中握著大手很溫暖卻不柔軟,似乎每一個關節都蘊藏著力量,在她抓住它時,明顯的感覺到它僵了一下,耳邊的輕哼適時的喚回了她的神智,側頭看去,就看見夙凌坐在她身側,而她正在抓著他的手!快速地放開夙凌的手,顧雲倏地坐直身子,尷尬不足已形容她現在的感受,尤其是在那雙黑眸深沉的注視下,她的心跳動得異常快速。

  夙凌惘然若失地收回了手,她指尖的溫暖似乎還殘留在手心,他現在後悔剛才為什麼沒有抓緊她的手,讓她溜了。

  「在想什麼?」她剛才迷茫地注視著天際,似乎隨時要消失在細碎的陽光中,那種迷失的神情,看得人心會隨之發酸。

  顧雲微低著頭,慢慢地平復下雜亂的心緒,想起晴的托付,一時不知道應該怎麼和他說,只能低聲回道:「沒什麼。」

  說謊!她或許能敏銳地辨別出別人表情下隱藏的情緒,卻不是個善於偽裝自己的人,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麼讓她極度困擾的事情,像她這樣堅定的人怎麼會露出那樣的神情?

  如她剛才一般,舒服地躺在草地上,彷彿是和她耗定了的樣子,夙凌繼續追問道:「有什麼事情就說出來,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風格。」

  顧雲微愣,失笑問道:「在你眼中,我應該怎麼樣?」

  大笑一聲,夙凌毫不留情地說道:「張狂到近乎囂張。」

  有嗎?不知道是誰動不動就大吼大叫,要不是她的骨頭夠硬,手都不知道被他捏斷幾次了!就連現在平躺在草地上,也沒有顯得溫和些,仍是這樣霸道獨裁的樣子,顧雲回敬道:「彼此彼此。」

  夙凌也不否認,低沉的聲音仍是不放棄地問道:「還是不願意說嗎?」

  斂下唇角的笑,顧雲思索了一會兒,夙凌也難得地沒有再逼問她,良久,顧雲才低聲回道:「剛才我姐來找我。」

  夙凌也不打斷她,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她懷疑青楓——」停頓了一會兒,顧雲訕笑著解釋道:「我們家姐妹之間有時候習慣互叫名字。」叫晴姐姐她已經很為難了,再讓她叫一個比她實際年齡小很多的人為姐姐,她真的不太習慣。

  夙凌點點頭,並不是很在意的樣子,顧雲繼續說道:「懷疑青楓早產是有人故意為之。」

  夙凌緩緩坐直身子,黑眸微斂,仍是沒說什麼,顧雲只能繼續說下去,「燕弘添對她的興趣不僅不能保護她,反而給她帶來很多的麻煩,她這次生下來的是個皇子,只怕她不僅保不住這個孩子,連自己的小命都會一起搭進去。」

  說到這裡,顧雲停了下來。思索著應該怎麼繼續接下來的話題。

  夙凌看她一臉凝重,低笑道:「皇上沒有你們以為的那麼無能,他若是想要保護青楓,誰也傷不了她。」

  顧雲可不這麼想,冷哼道:「問題就在於你們那位皇上是不是真心想要保護青楓,還是說,女人之間的明爭暗鬥在他眼中根本無傷大雅,不過是生活調劑而已,死一兩個女人對他來說,根本無所謂?我可是聽說他的孩子不少都夭折了,難道都是天災?」她從來都不相信巧合,更不相信世上有這麼多意外。

  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皇上的心思少有人猜到,或許也只有樓夕顏能窺視一二。

  顧雲沉默地坐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夙凌一向冷傲的薄唇輕揚,笑道:「明日,我讓任送一尊金鑄睚眥給剛出生的皇子,算是將軍府的賀禮。」他終於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苦惱了。青楓是她的姐姐,她想讓他幫青楓和那剛出生的孩子,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睚眥?」顧雲一時沒反應過來。

  「睚眥乃是龍之九子之一,平身愛殺戮,所以多被安在兵器上用以威懾敵軍。」

  聽了夙凌的解釋,顧雲的眉頭非但沒有舒展,反而越皺越緊。夙凌靠著管穹岳三分之二的兵權,送這樣代表著戾氣的神獸給一個皇子,眼明人一看便知其中深意,若是讓有心人士借題發揮,惹惱了性情暴虐的燕弘添,那豈不是給將軍府找了一個大麻煩?顧雲搖頭,回道:「你這樣做未免太過明顯,萬一落人口實……」

  「你這算是在為我擔心?」夙凌不等她說完,語氣甚至可以看得上急切。

  顧雲語塞,迎視著對面過於炙熱的目光,眼神也開始飄忽起來,「我是在為將軍府裡上上下下擔心!」

  顧雲的回答雖然差強人意,但侷促的表情還是讓夙凌心情稍稍好轉,她總算還是感覺到他的情意了吧?

  「你放心吧,皇子本來就是龍之子,而將軍府也是重武輕文之地,送睚眥並無不妥;再則,皇后家族的勢力已經夠強了,如果太子之位再落入其囊中,這江山恐怕就要易主了,我和樓夕顏支持青楓,正好可以平衡其中的利害關係,皇上只會樂見其成,你無須擔心。而且——」夙凌停頓了一會兒,話鋒一轉,「樓夕顏都出手了,我總不能袖手旁觀吧。」

  樓夕顏都出手了,我總不能袖手旁觀——顧雲默念著這句話,臉越發地燥熱起來。樓夕顏是晴的丈夫,幫忙理所當然,他不能袖手旁觀,是要要說明什麼呢……

  這算是變相表白?顧雲顯然沒有應對這種狀況的經驗,支支吾吾地回道:「其實,你沒有必要對我這麼遷就。」

  說完這句話,顧雲忽然又覺得不妥,她這麼說,是想要夙凌怎麼回答?若他真的對她有意,這不是再逼他表白嗎?

  一種欲哭無淚又緊張萬分的心情讓她乾脆垂下頭。眼不見為淨,現在最好也一併聾了,一了百了。

  其實這一刻不僅顧雲懊惱,夙凌也有些懵,他活了這麼多年,生命裡少有女人出沒。若是以前,別說表白,就是和女人多說幾句,他都會覺得煩厭,甜言蜜語他是絕對不會說,現在面對這樣的問題,他也不知道下一句應該接什麼更好,最後,悶悶地丟出一句:「我願意!」

  我願意?顧雲一怔,抬頭愣愣地看著夙凌。

  願意什麼?願意遷就她嗎?這話怎麼有點怪異!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好久。

  顧雲睜著一雙大眼盯著他,夙凌的心一緊,也覺得剛才自己的回答很拙劣,黝黑的膚色下泛著暗紅,好在並不太明顯。心裡明明緊張得要死,臉上卻是一副別人欠了他幾十萬的樣子。顧雲撲哧笑出聲來,想不到他還有這麼可愛的一面。

  這一笑也打破了剛才曖昧的氣氛,顧雲笑得有些誇張,夙凌的臉色這次是真的暗了下來。

  輕咳一聲掩下笑意,顧雲趕緊岔開話題,「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被顧雲剛才那一笑激怒,夙凌冷哼道:「第一天練兵,我回來看看,沒想到教頭偷懶!」

  「我——」顧雲本來想解釋,可是轉念一想,確實是自己擅離職守在前,錯了就是錯了,沒有什麼可解釋的,顧雲正色道,「對不起,不會再有下次。」

  隨口一說不過是想逗逗她,誰知她當真了,夙凌急道:「我逗你而已,你可不要當真!你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要練什麼,安排下去就行了,也不用凡事親力親為。夙凌軍幾十萬大軍,練兵我也沒有次次到場的。」

  顧雲仍是一臉嚴肅,沉默無語。夙凌更是急了,「你聽見我說的話沒有?」

  顧雲起身,拍拍脫衣服和頭髮上的草屑,一副完全沒聽見他說什麼的樣子,更別說回應了。生怕她太拉,把剛剛好一些的身體再次累垮,夙凌習慣性地低吼道:「這是軍令!」

  顧雲拿著一節枯草,唇邊揚起戲謔的笑容,不輕不重地問道:「是誰囂張,夙大將軍?」

  常年待在軍中,下令已經習慣了,一急就脫口而出,夙凌有些尷尬,臉色自然是非常難看。

  虎鬚偶爾拔一拔就好,待會兒他惱羞成怒,她還得收拾殘局,顧雲笑道:「午飯時間馬上就過去了,夙將軍要不要去看看你的將士操練得如何?」

  夙凌依舊坐在地上,鷹眸直直地瞪著顧雲。

  顧雲挑眉輕笑,「不去?」

  夙凌無奈地起身,「走吧。」

  兩人並肩走向後山,一路無語。顧雲暗暗咬唇,誰來告訴她,以後她要怎麼和他相處才不彆扭?

  走到訓練場地,只看到一群壯漢直直地躺躺在地上,隨處可見的兵器散落一地,每個人都像是從水裡撈起來的一樣,有些人雙目緊閉著,有些人睜著眼直直地看著頭頂上的樹叢,眼睛裡皆是虛空。

  夙凌輕輕揚眉,似笑非笑地問道:「這就是你研究出來的新練兵方式?」敢情他是誤會她了,她在倚天苑裡躺著發呆,將士們在樹林裡發呆?

  顧雲只覺得火苗由心底直躥上腦門,怒吼聲也穿破雲霄,「余石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2:27 PM

第八十三章 盛怒之下的精英們(上)

  顧雲的怒吼聲震醒了不少閉目養神的將士,朝她所在的地方看去,就看到夙凌高大的身體微我地立在那裡,只要是看見他的將士皆是一臉驚慌加敬畏的表情,他們迅速從地上爬起來,直挺挺地站好。旁邊的人感覺到有動靜也抬頭看去,看清是夙凌,幾乎是瞬間就一躍而起,倦容一掃而空。

  余石軍坐靠在一棵大樹旁休息,遠遠地就看見了顧雲和夙凌的身影,她河東獅吼的同時,余石軍也已經跑到她面前,「是!」

  有些興奮地看向她身後夙凌,余石軍恭敬地叫道:「將軍!」他是夙統領的副將,一般少有機會能與將軍接觸,將軍這次竟親自前來,可見他對這支隊伍十分重視。

  夙凌輕點了一下頭,永遠嚴肅的表情看不出他是喜是怒。

  「他們在幹嗎?」

  余石軍只顧著觀察夙凌,沒注意到顧雲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陰沉來形容了,於是如實回道:「休息。」

  休息?冰寒的眼刀直射而來。余石軍後知後覺地看向顧雲冷冽的臉,心下一顫,趕緊回道:「現在還沒到未時!」

  顧雲冷眉微皺,「你的意思是說你們用了午飯的就到這兒休息,等著未時開始訓練?」如果他們回到營地用飯,大可以在營房裡休息半個小時,再過來集合,犯得著一身狼狽地癱在地上?

  余石軍解釋道:「他們沒回營地用午飯。」

  「為什麼不吃?」早餐已經不怎麼吃了,中餐居然也不吃嗎?

  「練了一個早上兵刃,將士們已經累得動彈不得,反正是午休時間,我就沒有強迫他們回營。讓伙房遞了兩筐饅頭和水過來,吃了讓他們能休息一會兒。」說完,余石軍像是要保證什麼一般,急道,「從早到晚在訓練時間我絕對沒有對他們手軟!」

  敢情他們以為用餐時間就是自由休息時間,可以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顧雲怒極反笑,「喜歡吃饅頭是嗎?很好!」她唇角的笑容不僅讓余石軍看得抖了一下,就連夙凌也覺得莫名的背脊微涼,尤其是那句「很好。」

  抬頭看了看天色,顧雲冷聲說道:「現在未時已到,列隊!」

  「是。」余石軍轉身走到已經起身肅立的將士中間,叫道,「列隊!」

  一百餘人動作迅速而敏捷地列隊完成,精神飽滿得就像打了雞血。如果不是他們的衣服上滿是塵土頭髮上也還纏著塵土,顧雲會以為自己剛才看花了眼。

  側身看向身旁的夙凌,顧雲問道:「附近有河流嗎?」

  「有。城北五里就有一條碧水河。」夙凌鷹眸微瞇,暗暗觀察著她的臉色,可惜已經平復了怒火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一時間看不出她想幹什麼。

  「余石軍。」顧雲大喝一聲。

  「是。」余石軍小跑過來,顧雲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余石軍臉上出現了片刻的疑惑,不過很快恢復如常,回道,「我立刻去準備。」

  掃了一眼忽然間士氣大振的將士,顧雲冷聲問道:「不會游泳的出列。」

  穹岳國土很廣闊,大部分是內陸,只有一面臨海,不會游泳也沒有什麼奇怪,好在這些精英們沒有一個出列的,顧雲滿意地點點頭,說道:「每人負重二十斤沙袋,跑步前往城北五里外的碧水河。」

  「是。」雄壯的低吼聲把樹上的鳥兒震得在林間亂竄,顧雲忽然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對著綁好沙袋的將士揚揚手,朗聲說道:「出發。」

  跟在隊伍後面走了幾步,顧雲回頭對夙凌問道:「你是要一起去,還是忙自己的事情?」

  夙凌本來沒打算一直看下去的,但是又抗拒不了她的邀請,「我下午沒事,正好看看你是如何練兵的。」

  顧雲點頭,忽然又想起什麼,提醒道:「你不要忘記答應我的事情就行。」

  在如何訓練士兵的問題上,她說了算,他不能干涉她。想起剛才余石軍對她畢恭畢敬的樣子,夙凌調侃道:「你在軍中威信不低。」一個早上就能把他手中的精兵練得躺下,她的手段不弱。

  顧雲白了他一眼,回道:「比起你差遠了,我目前不過是狐假虎威而已。」夙凌在軍中的地位,沒人能撼動,而她也沒打算撼動他的位置。

  夙凌沒想到她會如此坦然,笑道:「你不像是這麼沒有自信的人。」

  顧雲大方地回道:「我自信但不自負,走吧。」

  兩人並肩走到校場外,夙凌牽過一匹純黑的駿馬,翻身上馬,朝顧雲伸出手。午後的日光還是很耀眼,陽光從頭頂上照下來,顧雲微微抬頭,幾乎睜不開眼,看不清日光下他俊朗的臉,只看到一隻大手伸到她面前。陽光下,掌心和指腹上的粗繭更加清晰。顧雲想到在倚天苑時,自己抓著這隻手,那種溫暖而有力的觸感,竟又開始恍惚起來。

  顧雲低著頭站在那兒,不說話也不上馬,夙凌低聲說道:「上馬。」

  直到耳邊響起低沉的男聲,顧雲才猛地回過神來,懊惱不已,她今天到底是怎麼了,不過是一雙手而已,她幾時變得這麼敏感了,看看身邊也沒有其他馬匹,顧雲一咬牙,搭上夙凌的大手。

  夙凌力氣很大,顧雲只覺得一股力量將她往上提,腰間忽然一緊,她已經被夙凌固定在了馬背上。

  鬆開環在她腰上的手,夙凌只說了一句:「坐好。」便策馬而去。

  馬跑得很快,風呼呼地從耳邊劃過,身旁樹木不斷地在倒退,顧雲微低著頭,她知道自己的心理發生了變化,面對他的時候她似乎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自然。就像此刻,她坐得很直,因為背後就是他溫暖起伏的胸膛,顧雲鄙視自己,她不是一向自認灑脫,做事也絕不拖泥帶水,夙凌喜歡她、很明顯,她看出來了,那麼自己喜不喜歡他?給個痛快,省得兩個人都這麼尷尬!

  顧雲還在捫心自問,韁繩忽然一緊,馬停了下來,他們到了。不知道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懊惱沒有能想出個結論,總之顧雲逃也似跳下馬背。夙凌盯站那道急於逃脫的身影,剛毅的唇角越揚越高,她也並不是那麼遲鈍嘛。

  余石軍早就已經在岸邊等著他們,腳邊放著一張長長的漁網,身後還停泊著兩隻小木船,四名小將穩穩地站在船上,一看就是踏浪行船的好手。

  顧雲瞇眼看去,這條碧水河比她想像的要寬,大概有七八十米的樣子,而且水流很急,泛起的波紋在陽光照射下,異常刺眼。

  「把網拉上,攔在下游。」只要不去想那些複雜的男女關係,顧雲的腦子還是和以前一樣好用。在夙凌和余石軍疑惑的目光注視她,指揮著兩隻船拉著漁網橫在河流的下游。

  漁網弄好才一會兒,百餘人也陸續到了岸邊。顧雲沒理他們,對著四名小將說道:「你們幾個,駕船到河中心,等會兒誰支持不住了就把人撈上來。」

  「是。」四人愣愣地點頭,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她身後的鬥士個個體格都彪悍,身上背著那麼沉的沙袋,應該跑了很遠吧,就只是呼吸沉重,臉色有些潮紅而已,他們這個樣子,隨便游一兩個來回也沒事吧!

  四人面面相覷,卻又不敢搞命,划著船到了河中心。

  顧雲回過身,將士們已經列隊站好,因為夙凌的到來,他們都異常興奮,顧雲也不囉唆,直接說道:「今天下午的體能訓練主要訓練你們的耐力,游泳的技術和速度。從這邊過去,摸到河對岸再返回算一個來回,待會二十人一組,一共游十個來回,每個來回最後一名將被扣除十分,最後能完成十次來回的算通過測試,通過沒加分。至於那些被扣分的人自己到岸上蛙跳,直到所有隊員測試完才能停下來。」

  顧雲越往一說,眾將的臉色越沉,按她的意思。一個下午下來,注定有一半以上的人要被扣十分,而且被扣分的人所受的懲罰,遠遠比堅持下來的人要重,二十人一組,七組十個來回,游完少說也要兩個多時辰,第一組被刷下來的人豈不是要蛙跳兩個多時辰?

  額頭上的冷汗開始一滴滴往下淌,都在暗暗祈禱自己不是第一組,他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顧雲的語氣倒是很輕快,「聽明白沒有?」

  深吸了一口氣,眾將齊聲回道:「明白!」

  回答完,將士們開始解身上的沙袋,做下水前的準備,顧雲清冷的聲音冷冷地說道:「誰讓你們解下沙袋的?」

  不許解沙袋?這沙袋足足有二十斤!入水之後會變得更沉,腰上腳上都掛著沙袋,讓他們怎麼渡河?



第八十四章 盛怒之下的精英們(中)

  聽了顧雲的話,夙凌的臉色雖然沒變,心裡卻開始擔憂起來,夙家軍中基本沒有水師,唯一一支萬人水師常年駐紮東面臨海,這些精兵會游泳,但泳技絕對不可能多高,不綁沙袋都不一定能完成十個來回,更別說還吊著二十斤的沙袋。

  即使心中為這些將士們捏著一把汗,夙凌仍是一句話也沒說,用人勿疑,疑人勿用!他現在明白那條攔在下游的漁網是幹什麼用的了。

  顧雲根本沒有給他們反駁和申訴的機會,嚴厲的聲音已經再次響起,「繫緊沙袋,第一列準備!」

  顧雲重新排列過隊形,按照高矮順序排列,第一列就是相對精瘦一些的人,劉星、冷蕭、石虎都在第一列。

  「出發。」將士們心裡固然是哀號不斷,下水的動作卻絲毫沒有遲疑,因為誰也不想落在後面,成為既被扣分,又要蛙跳兩個時辰的人。

  顧雲宣佈的規則是殘酷的,即使這一組每個人都很快,但是仍然會有最後一名,第一個來回之後,被淘汰的是劉星。

  沮喪地爬上岸,劉星堵著一口氣,不用顧雲多說,自個兒在岸邊蛙跳了起來。顧雲暗自搖頭,團結和小聰明讓他如願進了這支隊伍,不過按照他的體格,顧雲擔心沒到十天,他那一百分就見底了。

  視線轉回來,第二個來回已經結束,不可避免地有人加入劉星的隊伍。幾個回合之後,偌大的河面上,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漸漸拉開,顧雲看著他們漸游漸緩的動作,大聲吼道:「游快點!磨磨蹭蹭的幹什麼?」

  一直心驚膽戰地觀察河面的余石軍忽然低聲說道:「好像有人溺水。」

  顧雲瞇眼看去,河面上確實有一個身影在撲騰,估計是體力不支,或者腳抽筋了,顧雲朝著河岸中心的船隻揮揮手叫道:「救人。」

  船上的小將趕緊將船划過去,他們終於知道為什麼要在中心等著救人了,十個來回,還要在身上綁沙袋,天哪,那樣的練兵方式太瘋狂了!

  溺水的將士看起來很年輕,也就二十出頭,因為救得及時,他沒灌幾口水,就是一直抱著腳,臉上皆是痛苦的表情。

  一名將士把船往岸上劃,另一名將士趕緊幫他揉腳,游泳的時候腳抽筋還算是正常的,平時有人抽筋,揉一揉就會好,但是這名將士揉了很久,腳像石頭一樣,神色也越發痛苦。小將緊咬著下唇不敢叫出聲來,但是扭曲的臉一再顯示著疼痛。

  顧雲走到小將面前,對余石軍低聲說道:「讓開。」

  余石軍回頭看了看顧雲一眼,鬆開手退了一步。

  「扶著他的肩膀。」

  余石軍抓住小將的肩膀,顧雲抬腳就朝他腳心狠狠踢過去,每一下都砰砰作響,踢完還不過癮,她還用腳在小將小腳上踩來踩去,小將的臉色越發青了。

  岸邊的將士直直地盯著顧雲,知道的人明白她是在給小將放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廢了他的那條腳。

  他們的肌肉已經緊張了一天,又重複著單一蹬腳動作,再加上河水冰冷,腳部的肌肉估計和石頭差不多,揉是揉不散了,只能用踢的。身後一道道灼熱的視線顧雲當做沒看見,又踢又踩好一會兒之後,她才半蹲下身子,用手握住他的腳,慢慢地往他身體的方向壓,另一隻手在他的小腳上用勁地揉搓。夙凌看著他們,眉頭微皺地走過來。因為他的靠近,小將緊張地屏住呼吸。僵硬的肌肉慢慢地鬆弛下來。顧雲低聲問道:「怎麼樣?」

  小將在夙凌強大的氣場下回過神來,動了動剛才還抽痛不已,現在已經好多了的腳,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我沒事。」這位將軍夫人或許只是看起來嚴厲而已吧,畢竟是女人,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

  他心中的感慨在下一刻被顧雲的一句話擊得粉碎。

  顧雲起身,冷聲說道:「沒事了就起來蛙跳。」

  還要蛙跳?他的腳現在還疼著呢!顧雲冷眼看著他,小將心裡把顧雲狠狠地咒罵了一頓,嘴上還是只能回道:「是。」他收回剛才的話,這個女人根本就是鐵石心腸!

  小將一邊揉著腿,一邊跟上前面已經跳了很久的將士,艱難地一步一跳起來。

  陽光明媚的下午,美麗的碧水河畔,渾身濕漉漉的壯漢一字排開,如青蛙一般,在岸邊艱難地跳著。而本該是碧波蕩漾的河水裡,一個個死命撲騰的身影看起來格外扎眼,守在漁網邊上的小船還時不時地撈起幾個體力透支的將士。景象十分慘烈。

  夙凌雙手環在胸前,面色凝重地說道:「你確定這樣練一個月下來,還能剩下一百人?」看她下午的行事風格,早上的兵器練習估計也很慘烈,不然也不至於讓他們倒地就睡,第一天已經這麼嚴苛,一個月之後估計沒被她扣完一百分的人不會超過五十個。

  顧雲不為所動,微低的聲音聽起來冷硬無情,「不能堅持到最後,說明他們根本不能勝任以後的任務,如果一個不剩這支隊伍就解散,我不想給他們收屍!」

  夙凌心一震,側頭看去,她盯著湖面的眼無比專注,而且堅定異常。

  第一組的十個來回終於游完了,剩下來不到六人。他們還癱在岸邊動彈不得,顧雲已經說道:「第二組!出發。」後面幾組的情況沒有比第一組好多少,能完成十次來回的人不多,岸邊蛙跳的隊伍倒是越來越長,而最前面的劉星已經快哭了,每跳一下雙手都要撐一下地面,臉色漲紅得幾乎成了豬肝色,滿臉的水漬不知道是汗還是淚。

  顧雲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厲聲喝道:「不許停,繼續跳!」顧雲的聲音在此刻聽起來簡直就是魔音繞耳。士兵們每跳一下就咒罵她一次,這是他們還能堅持下去的原因吧。

  太陽漸漸西沉,七組終於全都比完。「停。」顧雲一聲令下,長長的河岸線上,趴倒一片。

  最後一組的人暗暗慶幸,可惜,顧雲並不打算放過他們,「最後兩組被扣分的人待會兒蛙跳回營地,如果不能完成就再扣十分。」

  無視所有凌厲的眼刀,顧雲大聲叫道:「列隊。」

  這是有史以來最慢一次集合,有些人甚至是走三步爬一步地回到隊列裡,一向挺拔的身姿此刻也佝僂得形同老叟。顧雲沒再苛責他們的站姿,只是對著身旁的余石軍說道:「記好哪些人被扣了十分,分數扣完了,就立刻讓他們走人。」

  余石軍無奈地回道:「是。」他很懷疑,這些人明天還能訓練?

  「列隊回營,半個時辰後在營房等我。」

  還沒完?所有人都崩潰了,她還想怎麼樣?

  顧雲迎視著一雙雙驚詫、痛恨、欲哭無淚的眼,回道:「想退出的可以不用來。」

  第一天就自動退出,他們以後還怎麼在軍營裡混!恨不得把顧雲大卸八塊,卻又不得不聽她的命令,這些曾經馳騁沙場的名將們心裡那個憋屈窩囊啊!

  顧雲輕輕佻眉,說道:「還不走?半個時辰可不是很長。」

  這女人太囂張了!他們倒是想快點走啊,但是此刻腳就像斷了似的,還不停地抖著。即使夙凌在場,極度疲憊的他們,也沒有力氣再裝出氣勢如虹的樣子。來時雄赳赳氣昂昂的百餘人,現在只能拖碰上兩條腿,慢慢地往營地挪,一路上還有一列「青蛙」陪伴。

  鷹眸微瞇,看著前面比老太太走得還慢的精兵們,夙凌忽然認真地說道:「韓束錯了,一個月之後,他們絕對不會叫你母夜叉,他們會直接說,你根本不是女人!」他以為她平日就已經算冷了,沒想到在訓練的時候,她簡直就是六親不認,殘酷絕情。

  早知道他不會說什麼好話,顧雲白了他一眼,「無聊!」沒再上夙凌的馬,而是獨自踏著餘暉往將軍府走去,五里路,半個小時就能走到了,她現在不想和夙凌離得太近,她需要一點時間思考。

  夙凌也沒強迫她上馬,牽著馬匹跟在她身後,看著眼前清瘦的背影,想到她剛才的舉動,心中的疑惑越來越重。她是青末無疑,但是為什麼一個千金小姐會深諳練兵之道,會有這麼多古怪,細想之下又頗有用處的練兵之法?還有青靈,面對屍體平靜異常,就好像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驗屍之精準連單御嵐都不得不佩服。深宮之中,才貌兼備的女人多如牛毛,青楓一個殘顏女子,從無品的宮女到四妃之一的清妃,僅僅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這其中的手段與謀略,也不是尋常女子所有。

  市井上關於青家三姝的傳聞,是世人誤傳,還是她們有意為之?兩人各有所思,快走到將軍府的時候,遠遠地看見夙羽從府裡出來,顧雲剛想開口和他打招呼,夙羽忽然轉過頭,快速地朝著他們相反的方向走去。

  顧雲納悶地閉上已經張開的嘴。夙羽顯然看見他們了,為什麼還要走得這麼匆忙?顧雲低聲問道:「夙羽最近很忙?」

  夙凌臉色稍暗,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顧雲也沒太往心裡去,兩人一同進了府內,顧雲準備直接校場去軍營,卻在經過花廳前的院落時被叫住了。

  「丫頭!」夙晏手裡端著一碗東西,從花廳裡走了出來,他身後跟著笑瞇瞇的夙全和悠閒漫步的夙擎。趕到顧雲面前,夙晏興奮地把手中的東西送到顧雲面前,獻寶一般地說道:「丫頭,你可回來了!我又給你燉了湯,這次是靈芝老龜湯。」

  那碗黑漆漆的東西是靈芝老龜湯?顧雲想都沒想,直接回道:「我不喝。」

  跟上來的夙全彌勒佛一般的臉笑開了花,「都說了你那些東西人家不喜歡,吃了我那顆大補丸,根本用不碰上你那些湯!」

  「你少囉唆。」

  兩人又開始吵起來了,顧雲頭疼地輕撫額頭,這兩人一天不吵會死?正當她打算繞過兩人離開的時候,夙擎揚起淡若清風的笑容,說道:「我給你把把脈。」

  顧雲抬起的腳一頓,上次夙擎露的那一手內功讓她很是驚歎,對他也多了一份好感和信任,不僅如此,他在兩個喋喋不休的老男人面前還能淡定從容,實在讓她敬佩。顧雲沒有躲閃,抬起左手,伸到他面前。

  夙擎給顧雲號脈,夙凌瞪了兩個還在鬥嘴的老人一眼,兩人悻悻住口。

  夙擎的手指只在顧雲的腕間停留了一會兒便收回,說道:「身體已經沒什麼大礙了,注意休息,多補補身子,一個月之後就能活蹦亂跳了。」

  夙晏趕緊趁機送上手中的湯碗,說道:「是吧,還是要補身體!快快,喝湯。」

  顧雲沒理會他,盯著夙擎笑得雲淡風輕的臉,追問道:「我現在可以開始做一些恢復體力的練習嗎?」

  夙擎輕捋著白鬍子,笑道:「可以,不過不能太操之過急。」在夙凌的瞪視下,夙擎依舊自如地笑著,完全沒把他利箭般的眼光當一回事,看了夙晏手中的濃湯,夙擎意有所指地說道:「喝些對身體有益的湯對你沒壞處,還有那顆大補丸,你要是吃了,能好得更快一些。」

  她的身體除了這次受的傷之外,還有更嚴重的內傷。按照她的脈息來看,她的身體並不算健壯,估計是這丫頭自己好強,不管身體受不受得了,就強行給身體增加沉重的負擔。好在冰煉一直在她身邊,以千年精魄濟著她,才讓她那瘦小的身板擁有現在的力量,但是如果長此以往,不好好調理,補充元氣,只怕以後精氣要虛空的。

  如果能讓自己的身體恢復到之前的狀態,喝什麼她都無所謂。顧雲接過那碗黑黑漆漆的湯汁,一口飲盡,並不苦,但是也絕對不好喝,顧雲乖乖地喝了湯,最高興的莫過於夙晏了,他歡喜地笑道:「太好了!明天我再給你燉!」她太瘦了,趁著這段日子,一定要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的。

  夙晏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夙全看不順眼,訕訕地說道:「天都黑了,先吃飯吧。藥湯還能當飯吃啊!」

  兩個人加起來都超過一百歲了,還喜歡互相鬥嘴,顧雲好笑地搖搖頭,說道:「你們吃吧,我要去軍營。」那群欠教訓的傢伙還沒懂得如何遵循時間表作息,她會讓他們印象深刻。

  顧雲說完朝著校場的方向走去,這次夙凌沒跟她一塊去,只是幽深的黑眸看著那道麗影遠去,眼中皆是複雜的光芒。直到顧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夙凌才緩緩收回視線。夙擎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認定是她了?」

  夙凌挺拔的背一僵,隨即又忽然低笑起來,平常冰冷的聲音難得輕快,「只有我敢要她吧。」

  夙擎失笑搖頭,凌估計不知道,他臉上的傻笑看起來燦爛得有些刺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2:39 PM

第八十五章 盛怒下的精英們(下)

  營房膳房。

  飯桌旁,一個個疲憊的身影被迫坐得端正筆直,盯著顧雲的眼神裡充滿了戒備。他們現在無時無刻不在擔心顧雲會給他們出什麼難題。

  「本來應該在晚飯後才來總結今天的表現,不過因為你們兩項任務都沒有完成,我現在給你們指出來,以後不允許再犯。」

  她要求的任務他們哪一項沒有做了?如果偷懶現在也不會弄得手腳都麻痺,她居然睜著眼睛說瞎話!顧雲話音才落,一雙雙本來已經滿是怨氣的眼更是迸射出凌厲的光芒。即使大多數人恨不得衝上去和她理論一番,但是又怕這樣給了她發飆的藉口,於是硬生生地忍了下來,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顧雲估計已經死了一千次了。

  無視那一雙雙虎狼般充滿戾氣的眼,顧雲繼續說道:「今天的早餐、中餐你們都沒有好好進食,為你們準備的食物只吃了不過一半的量,我給你們定下的訓練安排,每一項都要執行,包括用餐!每個時辰應該幹什麼,我已經說得很清楚,從這一餐開始,除非得到我的允許,否則每一頓都必須回營房用餐,伙房會將你們的食物一份一份地分好,你們必須給我吃完,剩下一粒米也得扣十分,聽明白沒有?」

  呃?她說的是用餐?將士們心頭的火氣是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嗤笑,練兵就練兵,她還管他們吃多少!餓了就多吃,不餓就少吃,她管得還真寬!在心裡把顧雲狠狠地咒罵了一番,嘴上還是不得不回道:「明白。」

  顧雲輕輕佻眉,這些人真有種,把口服心不服表達得淋漓盡致,生怕她看不見!很好,她喜歡真性情的人,不過喜歡是一回事,目前她不太爽又是另外一回事。

  顧雲嘴角揚起一抹讓在場眾人都起雞皮疙瘩的笑容,笑道:「讓伙房給他們上飯吧。」

  「是。」

  不一會兒,幾個老兵挑著幾個大筐進來,其中一個筐裡放著一堆像花盆一樣大的碗,如果那還能叫做碗的話。

  將「花盆」放到每個人面前,眾將面面相覷,接著其他的幾個筐也揭開了,幾個老兵拖著筐子,逐一給他們的「花盆」裡添東西。

  兩根黃瓜正好合適,三大勺米飯有點多,不過還能吃下去,半隻雞正好下飯,一勺青菜葷素搭配也不錯,八個雞蛋就有些誇張了,兩大勺鮮紅色的生牛肉是什麼意思?將士們看看面前已經堆得滿滿的「花盆」,再看盾顧雲笑得無比溫和的臉,他們肯定,她是故意整他們的,她就是想讓他們被扣分是吧?想都別想!

  洩憤一般地抓起筷子,低下頭,眾將士埋頭苦吃。在余石軍眼中,顧雲對他們已經很仁慈,起碼沒有叫他們吃蛇蟲鼠蟻,上次在雨林裡吃蠕蟲的一幕,實在叫他們現在想起來還噁心不已。

  顧雲走到最後的凳子上坐下,對余石軍招招手。余石軍走到她面前,顧雲指了指身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余石軍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坐了下來。

  顧雲低聲問道:「校場晚上有人嗎?」

  「一般沒有。」看她滿意地點頭,余石軍抱著幾分僥倖心理,問道,「今晚不用訓練了吧?」

  顧雲嚴肅地回道:「當然要。」

  她臉上明明白白地寫道「沒得商量」四個大字,余石軍即使心裡同情他們,也不敢在這時候撩撥虎鬚。

  「待會兒你去準備十四捆麻繩送到校場,讓他們吃飽之後休息一刻鐘在校場集合。」顧雲說得雲淡風輕,一直豎著耳朵偷聽她和余石軍對話的將士們不約而同地在心裡哀號,這女人絕對是惡魔,一天怎麼這麼漫長?

  不知道她晚上又會想出什麼招來,余石軍低歎一聲,回道:「是。」

  顧雲暗自好笑,他們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是要幹嗎,這些人真的欠教訓,她記得訓練安排表上寫明了晚上是文化學習時間,他們到底有沒有用腦記住?

  顧雲坐在那裡,等了好久,她在面前還是空空如也。顧雲盯著伙房的老兵,大聲問道:「我的飯呢?」

  啊?她要和他們一起用飯嗎?不僅老兵呆滯地立在那裡,不少將士都紛紛回頭看著顧雲,她也要吃生肉喝蛋漿?她不是為了整他們才叫他們吃的?顧雲一副理所當然等飯吃的表情,老兵傻愣愣地和顧雲對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有些倉皇地說道:「您稍等!馬上好!」

  顧雲豪爽地笑道:「和他們的一樣就行,份量減半。」

  「是。」老兵趕緊往伙房裡跑去,一個大姑娘練兵已是怪事,還和將士同桌共食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將軍的喜好真是讓人難以琢磨。

  這一頓,將士們吃得很飽,正確的說法是吃到想哭,確實一粒米也沒剩下,不過他們很擔心,晚上的訓練會不會讓他們把吃得東西再吐出來?這不會是她另一種的折磨他們的方式吧?

  一群人在校場集合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四周插著火把。顧雲的腳邊是一捆一捆的繩子,手上還拿著一條三丈多長的麻繩,搖曳的燭光映照著她沒什麼表情的臉。

  將士們的心裡都在打鼓,其實她早點說今晚訓練什麼,就算再若,他們的心也會踏實些,她什麼都不說,反倒讓他們更加心驚。尤其是在他們四肢酸麻幾近僵硬的時候,這種折磨更讓人崩潰。

  他們想太多,顧雲站在那裡不說話,其實是在想待會兒先教他們結什麼結繩比較實用,她在思考的時候,一般都面無表情。

  好不容易備受煎熬地度過了一刻鐘,顧雲終於開始說話了:「我先總結一下你們今天的表現。通過今天的訓練,你們應該知道,他們的體能有多差,以你們現在的體魄,不可能跟得上我後面的訓練項目,想要增強你們的力量和耐力,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練。之後所有練習你們必須全力以赴,我說過我只要最優秀的人,我希望你們是。」

  做最優秀的人,曾經是他們要進這支隊伍的原因。但是現在他們心中多了另一個念頭,就是不能被這個女人看扁!顧雲看了一眼地上的繩子,朗聲說道:「按照早上的分組站好。」

  隊形很快站好,顧雲對余石軍說道:「東西發下去。繩索一組一捆,紙和炭一人一份。」

  「是。」余石軍將繩索、紙和一個小塊炭分發下去,眾將更加疑惑,紙和炭要做什麼用?

  顧雲沒多浪費時間,握緊手中的長繩,說道:「繩索是最好用也是最常用的工具,通過結繩,能變換它的長短和用途,如果在野外,樹籐或者是布條都能結成長繩來使用。我今天晚上先教十種結繩結,如何解開這些結,你們必須學會,並且要能熟練應用,即使在完全黑暗的情況下,也要準確無誤地完成繩結,還要能解開它們。」

  原來今晚上要學的是打繩結啊!眾將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顧雲輕輕佻眉,繼續說道:「明天晚上我要考試,回答不出來,回答錯誤都要扣十分,聽明白了嗎?」

  「明白!」又是扣分,他們已經麻木,不過卻不敢輕視,他們實在沒有多少個十分可以扣。

  「先說第一種,最簡單也是最常用的八字結。」顧雲一邊說著,一邊給他們做示範,「八字結包括八字環結、八字形結。」

  其實顧雲說得並不快,動作也很慢,盡量做到讓他們都能看清楚,還會手把手地給他們指導,但是本來以為沒什麼大不了的結強方法卻把這群精英搞得滿頭大汗,十種繩結,再加上解開它們的方法,算起來就是二十種,有些繩結打結容易解開難,有些繩結打法很像,用途卻相差甚遠,他們現在知道,她為什麼要給他們紙和炭了。

  這麼短的時間內,不寫下來,他們根本記不住,明天還要考試,如何是好?

  看著一群人手忙腳亂地結繩、記錄,余石軍終於知道為什麼在一開始挑選士兵的時候,她就要求必須識字,原來如此。

  「今天的訓練到這裡就結束了,列隊回營。」清冷的聲音響起的時候,將士們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這麼快,收好手中畫得密密麻麻的紙張,此刻每個人的腦子都是一個個糾纏在一起的繩結。

  顧雲唇角輕揚,輕鬆笑道:「明天最好不要有人遲到,不然的話我會讓你們知道,今天的我是多麼的仁慈。」

  清亮的女聲悠然響起,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抖了一下。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明天死也不能遲到!

  四日後。

  幾天訓練下來,雖然每天練到四肢酸麻,但是將士們總算逐漸適應顧雲的訓練方法,明天就是兵刃比試的日子,將士們今天練得格外興奮,顧雲也很期待他們明天的表現,畢竟她的測試方法,絕對不僅僅是他們想像中的對打或者射靶那麼簡單。

  結束了一天的訓練,將士已經非常疲憊,回倚天苑的路上,看到夙羽低著頭往這邊走來,腳步還有些踉蹌,顧雲朗聲叫道:「夙羽。」

  聽到聲音,夙羽好像有些茫然,抬頭看見顧雲微笑地朝他招手,臉倏地一暗,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擰了一下,夙羽二話不說,轉身就要走。

  顧雲剛才嘴角還在輕輕地揚著,現在尷尬地愣在那裡,她好像沒得罪他吧?這幾天偶爾也會遇上他,他總是匆匆忙忙不理不睬的。現在大半夜,什麼事情也忙完了吧,她給她一個笑臉,他倒好,直接給她一個背影。

  顧雲惱了,對著那急於逃走的身影大喝一聲:「夙羽你給我站住!」夙羽渾身一僵,停頓了一會兒,又立刻抬腳要走,可惜顧雲一僵快步追了上來,擋在他的面前。夙羽身上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



第八十六章 一切都是因為冰煉?

  「你為什麼躲著我?」

  夙羽微低著頭,顧雲看不清他的臉,只聽見他有些口齒不清地回道:「我沒有。」

  夙羽一開口,濃烈的酒味醺得顧雲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他肯定喝了不少,始終低著頭不再理她。顧雲實在不解,她什麼時候這麼遭人討厭了,於是好奇地問道:「我得罪你了?」

  顧雲不過是隨口一問,夙羽卻像隻刺蝟似的,每一根刺都繃得直直的,沙啞的聲音幾乎是在嘶吼:「我說了沒有!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在我面前出現?」

  夙羽這一吼,更是激起了顧雲的好奇心,「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就是不想見到你!你走!」一邊說著,夙羽竟然還動手推她,胸口的傷已經好了大半,被這麼推幾下並不是很疼,不過顧雲顯然已經開始不耐煩了,「你發什麼酒瘋?!」推開他還搭在肩上的手,顧雲決定不再和一個爛醉如泥的人廢話。

  顧雲轉過身,手腕上忽然一痛,那力道大得驚人,顧雲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回頭一看,只見夙羽死死地拽著她的手,一點鬆開的意思都沒有。顧雲暗罵,這死小子想捏碎她的手啊!

  顧雲正在考慮要不要給他一拳醒醒酒的時候,夙羽倏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這張臉嚇了顧雲一跳,已經握成拳的手僵在那裡。

  酒喝多了,臉色紅得發黑,一向光潔的臉上滿是剛剛長出來的鬍渣子,充血的雙眼晦暗無神,好像是在盯著她,實則飄忽得厲害,濃重的氣息總帶著酒味撲面而來,顧雲臉色也隨之暗了下來。夙羽搞什麼鬼,原來俊秀挺拔的一個人,這才幾天不見怎麼就搞成這樣了?

  顧雲想抽回手,扶他回他的院落休息,誰知看起來已經醉得一塌糊塗的人,抓她的手還抓得那麼緊,任憑顧雲怎麼拉,他就是不鬆手,最後,夙羽乾脆將她的手抓到胸前,緊緊地貼在胸口位置,顧雲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夙羽又瘋了一般地摔開他的手,驚慌地往後退,嘴裡低喊著:「你是大哥的,你是他的!」

  本來走路就已經不穩了。才退了幾步,夙羽就一個踉蹌摔在地上,身體幾乎是直接倒下去的,嘴裡嘟嚷著什麼聽不清楚。

  顧雲從來不和醉漢打交道,以前隊裡聚餐,一群人拼酒,她一般不會醉,快結束的時候她直接走人,絕對不去收拾這種殘局。看著癱在地上的男人,她很無奈,準備去叫巡夜的將士把他扛回去,走過他身邊的時候,聽見夙羽一直在說什麼來冰煉……你……之類的。

  他一直知道冰煉身上有秘密,夙家幾個老頭不肯說,她可以從夙羽身上下手,半蹲下身子,顧雲仔細聽他說些什麼。

  「為什麼冰煉要選你?為什麼是你?!冰煉——」

  斷斷續續地聽了很久,顧雲還是沒太明白,趁著他醉得糊塗,顧雲低聲問道:「冰煉選擇我,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夙羽閉著眼睛,嘴裡嘟嚷了幾句,顧雲聽不清楚,失望地正要離開,夙羽又開始發瘋地坐了起來,充血的眼盯著顧雲,不再像剛才那樣恍惚,而是直直地盯著她,眼中複雜難解的光芒讓顧雲都有些心驚久久,夙羽終於開口,「冰煉選擇了你,你就是大哥的妻子,你是大哥的女人,我不能,不能……」喜歡你!

  最後三個字來不及說,他的衣領已經被顧雲一把抓住,顧雲緊盯著他,語氣急躁地問道:「你說什麼,冰煉選擇誰,誰就是夙凌的妻子?」

  夙羽忽然笑了起來,可惜笑得比哭還難看。顧雲仍是不肯放開他,逼問道:「你說清楚,你今天不說清楚,我是不會讓你走的!」

  夙羽布滿血絲的眼回視顧雲,一邊笑著,一邊說道:「千百年來,夙家的長媳都是冰煉選的,只要是它選中的人,沒有人可以反對。不管哪個女人長得是美是醜,聰明還是愚鈍,只要是它選的,夙家子孫就必須認同。你是冰煉選的,我連爭的機會都沒有。你現在懂了吧!」

  似乎是為了宣洩,夙羽每一句都吼得很大聲,顧雲想聽不見都難,夙羽最後一句的表白她根本沒來得及去注意,前面的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地擊在她的心上。

  是美是醜,聰明還是愚鈍,只要是它選的,夙家子孫就必須認同!夙凌也是這麼想的嗎?

  抓著夙羽衣襟的手不自覺地鬆開,顧雲喃喃自語道:「你的意思是說,是誰並不重要,如果不是冰煉選我,夙凌根本不會注意我這個人!」

  顧雲一鬆手,夙羽啪的一聲又摔在地上。大笑地道:「圍繞在大哥身邊才貌兼備的女人多得是!他不缺女人,不缺!」

  是啊,她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多麼地不可一世,甚至吝嗇正眼看她。與他在凌雲閣對打的時候,他看見她拿著冰煉的眼神充滿了驚訝和憤怒,原來他是在抗議冰煉的選擇,他後來匆匆離開,是因為心有不甘嗎?一切都是因為冰煉!

  顧雲一直想知道冰煉身後的秘密,現在知道了,為何她會這麼難受?心悶悶地,喘不過氣來!

  夙任遠遠地就聽見夙羽在大吼,夙羽與青末一個躺著一個半跪,互相拉搡著,心下大驚,吼道:「夙羽!」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用力把醉得一塌糊塗的夙羽拖過來,盯著顧雲陰晴不定的臉,忙解釋道:「他醉了,你別理他!」該死,羽到底喝了多少?

  顧雲直直地盯著夙任,語氣急切地問道:「冰煉選擇的人,就是夙家的女主人。你一開始對我這麼客氣,夙家的長輩後來對我那麼好,甚至夙凌會對我另眼相看,都是因為冰煉選擇了我,是不是?」

  夙任心一沉,羽果然還是說了。他思索著應該怎麼回答才好,「其實——」

  看得出他的遲疑,顧雲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聽實話。」

  太過敏銳的人,也不好啊!低歎一聲,夙任回道:「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是因為冰煉,但是後面大家都是真心喜歡你的!」

  原來是真的,顧雲的臉色忽然有些發白,沒再說什麼,轉身就走。

  「青末!」夙羽整個人掛在他身上,他又不能追上去。看著她清瘦的背影中透著少有的冷漠,夙任的眼皮不知怎的跳個不停。扶起地上喝得爛醉的夙羽,夙任罵道:「臭小子,你這回闖大禍了!」大哥要是知道了,絕對扒了他一層皮!

  顧雲走回倚天苑的路上,腦子裡不斷回放著與夙凌的每一次焦急,從厭惡、憤怒、漠視,到後來的認同、關心,甚至是喜歡,彷彿都與冰煉有關。若不是冰煉,在剿山賊的時候,別說接受她的意見,他或許根本不會聽一個異國女子多說一句話;若不是冰煉,他應該也不可能讓她一個女人訓練他夙家軍中的精銳之兵吧,若不是冰煉,那天他是不是也不會說出那句「我願意」?

  心裡悶悶地,顧雲走進屋內,一眼便看見了懸掛在牆上的冰煉,輕輕將它取下,握在手心,微涼的氣息以前地覺得很舒服,今晚不知道為什麼,這股涼氣似乎躥進了心裡,心也跟著冷了。

  輕撫著瑩白的劍身,顧雲低聲問道:「一切都是因為你嗎?」

  清冷的聲音第一次如此迷茫,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心倏地一同,這種不同於刀傷的疼痛讓她竟有些站不穩,她緊緊地握著冰煉,冷聲問道:「你為什麼要選我?」

  顧雲冷笑,她還以為自己有多特別,以為他是真心地喜歡她這個人。原來,不過時冰煉選擇了她而已。在夙凌眼中,她是誰並不重要吧,難怪他能接受一張殘破的臉,難怪他忍耐她的囂張,難怪將軍府所有人都對她這麼好!

  原來如此——不過如此——為什麼要選她?!她不需要靠一把劍來讓自己獲得別人的喜歡,她不要!啪的一聲,顧雲將手中的冰煉扔回木盒中,轉身離開。

  一直安靜地躺在木盒裡的冰煉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從盒中一躍而起,攬在顧雲面前,似乎在向她示好。潔白的劍身在月光的照射下,美得讓人移不開眼,可惜這時候的顧雲沒有了欣賞它的心情,她冷漠地說道:「我根本就不屬於這裡,你不應該選我!」

  她要回去!她要回到她原來的時代!越過冰煉,顧雲繼續往外走,冰煉不死心地還要再跟,顧雲頭也不回地低吼道:「不要跟著我。」她現在腦子很亂,她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冰煉被留在屋裡,在顧雲踏出院門的那一刻,渾身上下劇烈地搖晃著,它的主人不要它了!炫目的白光照亮了寬敞的房間,白霧的寒氣瞬間席捲了整個倚天苑。

  顧雲深夜出現在將軍府門口,把守門的將士嚇了一跳,問道:「青姑娘,這麼晚了您還要出門?」

  「嗯,隨便走走。」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或許真的只是隨便走走,現在只有離開這座目前讓她窒息,讓她心痛的府邸,或許才能冷靜地想一想。顧雲乾脆自己動手,將軍交待過可以讓她自由出入將軍府,他們也不敢攔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顧雲出了府門。

  年紀稍小的小將覺得還是不太妥當,低聲問道:「將軍還沒回來,要不要去稟報統領?」

  年紀看起來稍長的將士想了想,回道:「還是去吧!」

  小將點點頭,朝府內快跑而去。

  誰也沒注意到,一道暗黑的身影緊隨著顧雲身後離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2:59 PM

第八十七章 心傷

  深夜的街道,沒有街燈,月光照不到巷子裡,純黑的駿馬與馬背上的人幾乎融入夜色,只聽見馬蹄聲由遠及近,並不急促。夙凌手握著韁繩,腦子裡還在想著今日送到的東海戰報。

  東面領海時常有海盜作亂,但因為穹岳貨物基本步驟海路,皇上也沒有與附近島國互通的打算,故與海盜少有交集,但是近月以來,海盜竟然多次登岸,在領海小鎮上燒殺擄掠,我軍水師薄弱,多次追擊讓其逃脫,他和兵都大臣商議了一晚上,決定擬寫奏折請皇上派兵力駐守東海。

  夙凌還在思索著調派哪一支隊伍前往東海,腰間的赤血忽然一熱,發出怪異的白光,在漆黑的夜色顯得耀目而詭異,同時劍身異常劇烈地抖動起來,隔著衣物竟還是讓他覺得灼熱。

  赤血少有如此激烈的表現,那道白光更是讓夙凌心驚不已,冰煉發生了什麼事?想到那日夙任說的話,夙凌本就提起來的心倏地一緊,聚靈島的人當真如此厲害,連冰煉和影衛都護不了她?握緊韁繩,夙凌夾緊馬腹,駿馬彷彿也感應到了主人的急切,長嘶一聲,暗黑的身影如利劍般飛馳而出,穿行於巷道之中。

  急促的馬蹄聲引起了門口守將的注意,抬眼看去,遠處一道黑影極快地疾馳而來,不一會兒一緊到了眼前,馬上的人猛地一提韁繩,駿馬長嘶一身,停在將軍府門前,看清馬上的人守將立刻迎了上去,「將軍!」將軍臉色凝重,守將正猶豫著怎麼和他說青姑娘出府的事情,夙凌已經利落下馬,將韁繩丟到他手中,急匆匆地往府內跑去。

  夙凌剛進大門,與同樣形色匆忙的韓束遇上。韓束長舒了一口氣,歎道:「將軍,您總算回來了。」

  夙凌擔心自己猜想的事情成真,口氣有些急躁,「出什麼事了?」

  韓束表情怪異地說道:「倚天苑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果然出事了!夙凌腦中自動憶起一劍穿心那一幕,身上一冷,臉色變得很難看。韓束奇怪地看著夙凌呼吸不暢的樣子,急道:「將軍您怎麼了?」

  韓束響亮的聲音將夙凌的神智拉回,只見韓束除了表情有些古怪之外,並無異樣,以他的性格,若是青末在府中遭襲,他不應該是這樣的神情,夙凌壓下慌忙不安的情緒,一邊倚天苑的方向疾步行去,一邊問道:「到底什麼事情?」

  緊跟著夙凌的腳步,韓束眉頭糾結在一起,滿臉茫然地回道:「倚天苑附近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被一股寒氣包圍,冰冷異常。我本來想進去看看,走到院子的時候整個人都快凍僵了,不得不先出來,不知道青姑娘在不在房裡,要是在就麻煩了!」

  寒氣?冰煉雖冷,卻不至於讓人走到院子就受不了的程度,夙凌也不明所以,不過聽不到夜襲,提著的心放下了一半,只是腳步絲毫沒有停滯。

  年紀稍長的守將拴好馬回來,兩人早已沒了影。這時前去報信的小將小跑著趕回來,沒等他站穩,守將急道:「你剛才看見將軍了嗎?」

  小將搖頭回道:「沒有。」

  「夙統領呢?」

  小將挫敗地回道:「也沒有找到,他不在自己的院子裡。」他還去書房找過了,也沒看見統領,他明明沒有出門,怎麼就不見人了呢?

  夜風瑟瑟的夜晚,守將急出一頭汗,「我剛才好像聽到韓前鋒說,倚天苑出事了,青姑娘不是住在那嗎?」

  「現在怎麼辦?」小將也跟著緊張起來,早知道是這個情況,剛才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青姑娘出府!

  拳頭緊握,守將心一橫,說道:「你在這兒守著,我去倚天苑稟報將軍青姑娘出府的事情。」知情不報,罪更重!

  「嗯!」小將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點頭。守將拔腿就往倚天苑衝過去,越往裡走,只覺得一股透心的寒氣直逼而來,竟是不自覺地抖起來。

  韓束和夙凌趕到倚天苑的時候,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得一時間動彈不得。

  一人多高的院牆上,結著一層薄冰,瓦片上結著一條條兩寸有餘的冰柱,茂密的樹葉在夜風的吹拂下生硬的擺動著,本應該是葉片摩裟的沙沙聲,此刻因為樹葉也結了冰,發出一陣陣小石頭敲擊般的怪聲。整個倚天苑籠罩在寒冰之中,月色下發出瑩瑩的流光。

  倚天苑外,夜巡的將士看著這樣的奇觀,全都目瞪口呆地僵在院前,一個勁兒地哆嗦著。

  夙凌最先回過神,朝著院門走去,韓束直直地瞪著院牆上的冰柱,忍不住怪叫道:「我的天!剛才我進去的時候還沒結冰住呢?這才十一月,怎麼會有這種怪事!」穹岳位處南方,京城更是選在溫暖舒爽的好地方,一年下來,唯有新年那幾日會飄些雪花,幾時見過這種場面?

  夙凌走到門外,院門忽然從裡邊打開,一股極寒之氣立刻湧出,所有站在門邊的人都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一到高壯的身影拍著身上的碎冰,一邊咒罵著走出來,「冷死老子了!」

  從門外看去,屋內透出炫目的白光將院子裡照得一片敞亮,草地上結了半尺厚的冰,窗欞屋簷上全是冰凌,站在院外,已經能感受到入骨的冰寒,若是置身其中,那滋味可想而知。夙凌急道:「晏叔,她在裡面嗎?」

  夙宴趕緊關上院門,一邊搓著僵硬的手指,一邊哆哆嗦嗦地回道:「那丫頭不在。冰煉不知道發什麼瘋,離它一丈以內的東西,全被它凍成了冰塊,白光炫目得扎眼。」沒想到冰煉的能力居然這麼強,若不是他有四十多年的內功護體,怕是進的去出不來了!

  「她不在?」那她去哪兒了?夙凌一把推開院門,要進去一探究竟。冰凌會這麼不對勁兒,一定是知道她發生什麼事。

  院門一開,湧出的寒氣竟然不剛才更加刺骨。夙宴縮了縮脖子。一把把夙凌的衣袖,急道:「凌,你別進去,冰煉今晚很不對勁兒!」多年來,冰煉雖然一直都寒涼,但是夙願人家碰觸它,它都會收斂寒氣,即使依舊冰冷,卻不會凍傷他們,今晚他進去,冰煉非但沒有收斂寒氣,反而在他靠近的時候,寒氣更盛,若不是他身手敏捷地躍開,一定會被凍在裡面。

  夙凌皺眉,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滋生,她一定出事了,不然冰煉不會如此。握緊手中的赤血,夙凌回道:「我有赤血,沒事!」越是如此,他越是要進去,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暗紅長劍,夙宴放心了一點,終於放開了手。

  夙凌踏入院中,反手將院門關上,屋內的冰煉似乎感應到他們的到來,本就耀眼的白光越發炫目,此時,始終安靜的赤血也開始不安地抖動起來,一股暖流由掌心湧入,替他擋了不少寒氣,助他順利走近那座幾乎被冰封的小屋。

  夙凌用力推開門,只見偌大的房間沒有打鬥過的痕跡,冰煉正懸於半空,正如夙宴所說,它身邊一丈有餘的東西都被它凝凍成冰,變成空的大圓柱。而在那炫目的白光堅冰反射下,更是刺得人睜不開眼。

  夙凌強忍住凌厲如刀的寒風,跨入屋內,焦急地問道:「冰煉,她人呢?」

  他不問還好,一問之下,立刻觸怒了冰煉,隔著一丈多厚的寒冰,冰煉忽然朝著他襲來,隨著它的移動,寒冰也隨之移動,就在瞬間,堅冰攜著極寒之氣和毫不留情的力道直逼而來。夙凌大驚,後躍一步,手中的赤血一劍橫劈而出,猩紅的劍氣撞上冷冽的堅冰,轟的一聲巨響,堅冰赫然被一分為二。可惜夙凌和赤血也沒佔到便宜,胸口的悶痛提醒他,剛才那一劍反噬的力量讓他差點受了內傷,而赤血在剛才那一劍之後,到現在還在抖!

  夙凌鷹眸微斂,還想再進去,手中的赤血忽然橫在他身前,不讓他再往前多走一步,隔著碎裂的堅冰,冰煉似乎也不服氣,瘋狂釋放它的寒氣,碎冰居然又一點點地凝結起來,看來冰煉是不打算和他罷休了,夙凌思索了一會兒,不再往前走,轉身退出院外。

  門才拉開,他立刻被一隻大手拽了出來。夙凌出來的時候,不僅渾身上下都是冰屑,就連頭髮和眉毛上都結了冰花,呼吸間,白白的霧氣升騰,可見在裡面也是凍得夠嗆!看他這副狼狽的樣子就知道,赤血也沒能幫上什麼忙!夙宴趕緊幫他把身上的冰拍下來,焦急地問道:「怎麼樣?」

  夙凌黑著一張臉,回答道:「冰煉在暴怒,我也不能靠近它。」

  夙宴莫名其妙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不見了,冰煉又莫名其妙地發瘋,夙凌被發現的狀況逼得心火直冒。

  此時,夙全和夙任也來到了倚天苑前,看到眼前的景象,就連總是笑瞇瞇的夙全也是一臉嚴肅。

  「青末知道冰煉選妻的事情了。」就在夙凌一頭霧水心焦憂慮的時候,夙任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道出了問題的癥結所在。

  她知道了?「誰和她說的?」夙凌寒眸怒視著夙宴。夙宴趕緊後退一步,急道:「不是我!」

  夙任低歎一聲,解釋道:「羽今晚喝醉了,正好青末遇上,他心裡難受就口不擇言地說了,誰知……」是他疏忽了,一個如此驕傲的女人,怎麼可能受得了自己不過是一把劍的附屬物。

  夙凌心一沉,她走了?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測,守將急忙上前一步,說道:「回稟將軍,青姑娘在小半個時辰前,出府去了。」

  「她去哪兒了?」

  夙凌的怒吼嚇的守將臉上發白,哆哆嗦嗦地回道:「她、她,她說隨便走走,我們沒敢問。」

  「混賬!你們為什麼不問她去哪兒了?為什麼不跟著她!」

  夙凌煩躁的怒吼聲,不僅真正地嚇傻了站在一旁的守將,就連在場的所有人都被他暴怒的樣子驚到了。

  關心則亂,夙凌顯然已經亂了方寸,夙任趕緊給他分析道:「大哥,她有影衛保護,沒事的!等族長回來,把影衛召回來,就能知道她在哪裡了。」影衛只保護夙家人,也只接受族長的號令。夙任很淡定,夙凌卻沒有這麼好的修為,畢竟失蹤的是自己的女人。

  「你在府裡等族長回來。有青末的消息立刻派人攔住她。無論如何,一定要給我找到她!」丟下一句話,夙凌也不管他們的反應,轉身就往府外疾奔而去,只留下一群被他怒火掃到的男人們心有餘悸地站在那裡。

  盯著那道旋風一般而去的高大身影,韓束心下瞭然,將軍如此慌亂的樣子,他還是第一次見,青末在他心中的位置已不言而喻,於是轉頭看向同樣面色凝重的夙任,問道:「現在怎麼辦?」

  「她沒有騎馬,走不遠,我在這裡等族長,你安排將士分成小隊,把京城翻一遍也要找到她!」找不到她,三弟就慘了,就算大哥肯放過他,他自己也能把自己逼死。

  韓束點頭回道:「好,我這就去。」

  「韓束。」夙任忽然又叫住了他,思索了一會兒,才交代道,「小心謹慎些,別落人話啊。」

  韓束拍拍胸口,同道:「放心。」

  韓束話音才落,一陣咯吱咯吱的脆響在夜晚徒然響起,眾人沿著聲響的方向看去,只見牆上的冰居然如蔓籐一般,開始緩緩地向地面延伸瑩亮透明的冰凌很美。但是這樣沿著地面一路吞噬而來的樣子,卻讓人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眼看著寒冰就要攀上腳背。夙晏如夢初醒般地大吼道:「後退!」圍著倚天苑外的人趕緊退後,盯著地上還在逐漸延伸的冰屑。夙任的臉色也開始有些發白,對著韓束低叫道:「快去啊!」

  「哦!」回過神來,韓束飛也似的往校場後的營地去。寒冰還在瘋狂地往四面八方延伸,夜巡將士們各個心驚不已,這青姑娘不回來,將軍府不會被冰凍起來吧?

  將軍府內亂作一團,顧雲卻絲毫不知情。

  顧雲沿著青石板小巷慢慢地走著,抬眼看去,頭頂上只有幾塊雲霧遮蓋下的的暗淡星辰,就連月光都不明朗,巷道的前方亦是一片漆黑,似乎看不見前路,她就這樣一步步地走著,心由一開始憤怒,到後來的失望,再到此刻的迷茫,或許在這樣寂靜的夜裡只有她的腳步聲和心跳聲清晰可見。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因為她也不知道要去哪裡?第一次,她不知道自己想怎麼樣。

  她十七歲入伍,十九歲入選武警特警部隊,偵察、野戰、圍捕、解救人質、反劫機……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執行過多少次任務,直到二十四歲執行反恐任務時,右肺被SOAE口徑沙鷹槍擊中,半邊肺葉切除,她不得不退役。退役後中請調入市局刑偵大隊,如願進入警界,之後次次考核都全部優秀,破案率極高,各種任務完成得很出色。

  然而,到了這樣男權至上的世界裡,她以為可以靠自己的實力獲得認可。結果才知道,原來一切不過是她的自以為是,她其實就是一把劍的附屬品。在他們眼中,她是誰或許根本不重要。

  她現在只想知道,那個時常對她吼卻總是會答應她的要求,急躁得沒有耐心卻會默默地陪伴她喝藥,總是黑著一張冷眼卻會彆扭地說出「我願意」的男人,是否看中的也不過是那把劍?他到底是喜歡她,還是習慣性地認可夙家神劍的眼光?

  腳步變得由此而沉重,顧雲背靠著冰冷的石牆,緩緩地坐在路邊的牆角處,將自己隱藏到黑暗中,頭輕輕地搭在膝蓋上,緩緩地閉上眼睛。

  她一直以為她不在乎,但現在她的心為什麼酸澀得難以忍受?

  其實……她在乎他的,在乎他眼中的她,到底算什麼?



第八十八章 夙凌表白

  夜是最好的保護色,它不僅包裹著蜷在角落的女子,同時也將始終立於巷尾的男子隱沒在黑暗之中。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她,落寞而無措,記憶中的她,神采飛揚,自信堅定,唇邊或張狂成冷傲的笑容,都讓人移不開眼,那雙敏銳深沉的眸更會讓他不自覺陷入其中。今晚,她為何如此憂傷?

  黑眸靜靜地盯著遠處蜷身而坐的女子。敖天幾次想走近她,終始沒能跨出一步。他手裡拿著從師父那裡求來的靈藥,希望能讓她的傷好得更快些,只是在將軍府站了整整一天,卻一直沒有走進去,或許讓乾荊轉交才是最好的吧。

  他不知道如何面對她,劍刺入她胸口的那一刻,也同樣刺穿了他的心。即使這個計劃是她提出的,即使她還活著,依舊不能改變他為了夜魅,將冰冷的見送入了她的心窩。

  他知道自己已沒有了出現在她身邊的資格,但是今晚,她這麼哀傷落寞,他是否可以陪在她身邊?

  隱沒在黑暗中的身影終於動了一下,而也在此時,一串狂奔的馬蹄聲震碎了夜的寂靜。

  敖天瞇眼看去,墨黑的駿馬如閃電般急速逼近,很快來到他身側,在那抹蜷縮在孤影旁停了下來,是夙凌!

  掩下心中的苦澀,敖天往更深地暗處又退一步。顧雲也聽到了響亮的馬蹄聲,抬眼看去,那抹高大的身影已經將她從地上一把拉起來,下一刻她便落入了溫暖卻霸道的懷抱了。

  顧雲回過神來,掙扎地低叫道:「放開我!」

  他高大寬厚地身體將她圍在懷裡,低喘的聲音在耳邊急切地響起,「為什麼一聲不吭地走掉?」他在一條條黑暗的巷子裡穿行,這一夜心就這樣一直懸著,空蕩蕩的,每一次都怕自己走錯了位置與她錯過,難道他對她還不夠好?她為什麼不理直氣壯地質問他,而是要默默離開,還是說,她根本就沒有用心體會過他的感受?

  夙凌粗暴的口氣讓顧雲本來已經漸漸冷靜下來的心再次上火,她厲聲回道:「我走了有什麼關係,冰煉會再幫你選個更好的!」

  她果然是在為冰煉的事情生氣。理虧在前,夙凌連忙解釋:「我不是刻意瞞著你,只是覺得這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顧雲或許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她現在這個樣子,像極了一個得不到關注和重視的女子在鬧脾氣,只是她的方式比較激烈而已。

  此刻的她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夙凌話還沒說完,她已經毫不客氣地諷刺道:「是啊,不就是一個女人,沒什麼大不了的!選誰對你來說根本沒什麼區別!」

  「我不是這個意思!它不過是一把劍,你根本不用太在意它!」夙家的人個個都那麼在意那把劍,怎麼連她也這麼看重?難道在他們心中,一把劍就能操控他夙凌?!

  不用在意是嗎?顧雲冷視著夙凌幽深的黑眸,認真地問道:「好,那我問你,如果不是這把劍,你會讓我自由出入將軍府?會對我如此另眼相看?甚至讓我留在軍營裡練兵?會……」深吸一口氣,顧雲決定終於自己的心,問出了她心裡最在意的事,「你會這麼緊張我?在乎我?」

  他真的沒有想到一把劍對她的影響這麼大,一開始不說,是因為怕她知道後會會覺得彆扭,要是早知道這樣,他會讓所有人三緘其口!但現在他要是不解釋,她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於是他低歎一聲,如實回答道:「一開始我確實有些好奇冰煉為什麼會選擇你,所以才對你也特別注意,至於讓你練兵,和冰煉一點關係都沒有。我緊張你,是因為——」夙凌的眉不自覺地皺在一起,他一個大男人,說什麼情啊愛啊,實在太彆扭了,他是怎麼對她的,難道她真的不懂?

  顧雲的心從問出那句話的一刻開始,就一直懸得高高的,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或許正是因為這種從未有過的在乎和緊張,夙凌一瞬間的遲疑和彆扭,在顧雲眼中卻成為無話可說。

  心像被狠狠地刺了一下,痛!他不說是嗎?那她幫他說:「因為冰煉選的人就是你夙家的媳婦,而我看起來剛好不是很討厭,所以將就一下也無所謂!」

  「青末!」顧雲刻薄的話點爆了夙凌擔心了一夜本就已經暴躁的脾氣,環在顧雲腰上的手幾乎要將她的腰折斷,冰寒的眸直逼著她,壓抑的聲音竟有些暗啞,「在你心中,我就是這樣一個男人?」一個隨便妥協、對感情將就的男人!如果他願意將就,早就妻妾成群,還會等到今天讓她這樣來質問、諷刺他?

  顧雲的心顫了一下,就連手也握了起來。她知道他是真的動怒了,狠狠地握緊雙手,冷然地測過頭去,不去看那雙黑眸。夙凌更加惱了,不許她逃避地低吼道:「回答我。」

  他居然對她吼!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一句關於冰煉的事情,他根本就是在刻意隱瞞,即使到了這一刻,他也沒有好好地解釋過一句,心中的委屈讓顧雲終是失控地吼了回去:「你從頭到尾就沒有想過讓我知道你是個怎麼樣的男人!」

  那雙永遠堅定明亮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層層薄霧,她沒有哭得梨花帶雨,那淡淡的水霧,已足夠澆熄他所有的怒火,她不適合哭泣,他也不允許她哭泣。

  寬厚地大手輕拍顧雲的背,動作笨拙卻很輕柔,低沉的男聲很慢卻很堅定地耳邊響起,「女人在我眼中從來就是麻煩,我如果不喜歡,別說是冰煉,就是天王老子也不可能逼我娶任何人!我緊張你,保護你,信任你,都是因為——我喜歡你,喜歡你這個人,想要你成為我夙凌的妻子,不單單是將軍府的女主人、夙家的長媳而已。」說完,夙凌忽然輕鬆了起來。

  顧雲被夙凌突來的深情表白驚著了,僵在那裡,說不清楚心裡在想什麼,腦子裡只是一遍遍地過著他剛才說過的話。

  顧雲難得呆傻,夙凌好笑,將她環在懷裡,微微放低身子,在她耳邊低聲問道:「聽清楚了嗎?要不要我再說一遍?」

  溫熱的氣息深深淺淺地噴射在耳廓上,腦子裡轟的一聲,她終於回過神,臉幾乎要燒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的臉現在看起來是不是很嚇人,她只知道她的心狂跳不已,清晰而急促的心跳聲讓她的呼吸也跟著不穩起來,用力吸氣,環繞在身邊的皆是他的氣息,她快要呼吸不暢了。顧雲慌亂地想要退出他的懷抱,環在腰間的手卻不容她退縮,一絲動彈不得,只能繼續僵直地站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夙凌低沉的聲音再耳邊再次響起,「你呢?」

  顧雲有些茫然地抬起頭,迎視著夙凌無比認真的眼,莫名地問道:「什麼?」

  「你心裡怎麼想?你喜不喜歡我?」夙凌的鷹眸中能看得出明顯地期待和難以隱藏的緊張。

  顧雲愣愣地看著他,瞬間就懵了!哪有人這樣啊,才表白完就要別人立刻回答!在夙凌炙熱的視線下,顧雲腦子裡亂哄哄的,活了二十多年,她第一次如此無所適從。

  顧雲貓一般的大眼受驚似的直瞪著他,一句話也不說。夙凌等得越久,臉色越暗,心慢慢地冷了下來,握著她腰間的手收緊,依舊很霸道,卻沒有再弄疼她,而是低聲問道:「不喜歡?」

  看著夙凌眼中明顯地失望和心傷,顧雲沒有多想,立刻回道:「不是!」

  說完,顧雲的臉再一次燒了起來,天哪,她在說什麼啊!這麼急於否認,她還要不要臉啊!顧雲立刻低下頭,不敢看夙凌的臉,但是一直被夙凌緊緊地環在懷裡,她這一低頭,就變成了輕靠在他肩上了。顧雲只顧著哀歎自己剛才的失態,完全沒注意到夙凌眼中的狂喜。

  驚訝地盯著「柔順」地蜷在他懷裡的女人,夙凌瞬間瞭然,「我明白了,那就是喜歡。」女子都矜持,她一定是在害羞。

  啊?聽著耳邊無比歡悅而肯定的聲音,顧雲有些茫然地抬起頭,夙凌臉上大大的笑容看著實在刺眼,這樣的笑,平時絕對不會出現在這張酷臉上,只因為她一句「不是」,就能讓他笑得如此歡悅,顧雲本來還想說什麼,現在卻不想破壞這樣純粹的笑臉。

  他剛才問她是不是不喜歡他的時候,她的心很快的告訴她,不是!那不是喜歡,應該就是喜歡的吧?唇角揚起一抹甜蜜的笑容,任由環在腰間的雙臂將她緊緊地抱進懷裡。

  這種心臟得滿滿地感覺是否就是幸福?原來只是將她緊擁在懷裡就已經讓他安心和滿足。只是抱得越緊,夙凌的眉頭也越皺越緊,她怎麼這麼瘦??身上幾乎全是骨頭,夙凌緩緩地鬆開懷裡的人,扯下搭在馬背上的披風將她裹得嚴嚴實實。都初冬了,晚上出門居然就只穿這麼一點!

  剛才還溫情脈脈,夙凌忽然就變了臉,顧雲有些莫名其妙,男人的心思還真的不容易猜。

  牽著顧雲的手,夙凌翻身上馬,「回去吧,你再不回去,冰煉還不知道要折騰或什麼樣呢!」

  「它怎麼了?」其實算算這大半年來,冰煉對她悉心陪伴和全力守護,她心裡還是很感激的,也是真心喜歡它,只是今晚的確很生氣,連帶對它也沒了好臉色。

  說起這個夙凌就惱火,冷哼道:「它以為你不要它了,正在發脾氣。」

  「發脾氣?」顧雲不解,冰煉雖然確實很有靈性,但是一把劍,要怎麼發脾氣?

  夙凌一臉不爽地回道:「你回去就知道了。」

  「你先告訴我!」顧雲真的很好奇。

  夙凌故作神秘地搖頭,「不說。」他也不知道現在將軍府成什麼樣子了,總之一定不好。

  夙凌不說,顧雲有些惱,也不上馬,瞪著他,逼問道:「快說!」

  夙凌低笑:「不說!」她這算是在撒嬌嗎?

  「夙凌!」顧雲惱火地低吼,夙凌仍是不為所動,眼眉輕佻,顧雲唇角微揚,慢吞吞地說道:「說……不……說!」哼,不說就用刑!

  絲——夙凌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女人還真是狠心,手指都快被她掰斷了!瞪著顧雲得意洋洋的臉,夙凌鷹眸微瞇,一股危險的氣息襲來,顧雲想要後退一步離他遠一點,可惜已經來不及。

  「啊——」顧雲驚叫,他,他,他居然拖著她的手將她整個人提上馬背,而且還是該死的面對面!整個人跨坐在夙凌腿上,腰被他緊緊地摟著,她只能用手撐著他的胸口才能拉開兩個人的距離,這樣的姿勢實在是讓她無、地、自、容!

  「夙凌你渾蛋!」

  女子的咒罵聲和著男子渾厚低沉的輕笑聲,在寧靜的巷道裡迴響。一晚上都不甚明朗的月光忽然明亮了起來,將兩人一馬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馬兒悠閒地走著,馬蹄聲漸行漸遠,驚呼、低笑聲不時傳來,溫暖了一夜的寒涼。

  直到兩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巷道裡,歡悅的調笑聲徹底地停歇,那抹孤傲的黑影依舊僵在那裡,手中的瓷瓶被捏成碎片,鋒利的瓦屑一一沒入掌心,血沿著指縫一滴滴地滑落,在冰涼的青石板上,留下一地的心殤。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3:24 PM

第八十九章 脾氣不小

  小巷裡,馬兒還是慢悠悠地走著,馬上的兩個人都很安靜,顧雲難得很乖地坐著一動不動,因為夙凌威脅她,如果她再動,就像剛才一樣抱著她騎回將軍府,他太卑鄙,她只能妥協,那個姿勢,實在……所以好漢不吃眼前虧!

  「以後有什麼事情先來問我,不許再一個人無聲無息的離開了,我會擔心。」他已經被她嚇過兩次,夠了。

  暗啞的聲音在夜裡低低地響起,口氣依舊霸道,說出來的話更算不上甜言蜜語,顧雲的唇角卻揚起了一抹笑,很淡很淡,卻是久久不散。

  背後是寬厚的懷抱,顧雲應該覺得很溫暖才對,但是為什麼她覺得冷風一陣陣寒氣逼人,顧雲疑惑地問道:「怎麼忽然這麼冷?」她在外面走了一夜沒覺得怎麼樣,怎麼忽然間就變冷,而且不是普通的天氣轉涼的感覺,那種凌厲的寒氣,冷得刺骨。忽然出現的,越往前走越明顯。

  夙凌黑眸一暗,心裡已經預感到了什麼,夾緊馬腹,輕揚韁繩,黑馬撒開四蹄,朝不遠處的將軍府狂奔而去。

  黑色的駿馬再次停在將軍府前,這一次迎上來的守將明顯動作遲緩了不少。

  夙凌翻身下馬,把顧雲也扶了下來,守將哆嗦地接過夙凌韁繩,「將軍——」放走顧雲的小將看見夙凌帶著她回來,都快熱淚盈眶了!

  顧雲一頭霧水,這是什麼情況?站在將軍府外的守將個個都穿著厚厚的大棉襖,雖然依舊站得直直的,但是握著長槍的手顯然已經凍得發紅,呼出來的氣都是發白的。將軍府厚實的大門緊緊地關閉著,門板上盈亮透明,還不時飄散著淡淡白霧的東西。顧雲看向身邊臉色鐵青的夙凌,茫然地問道:「怎麼回事?」

  該死的冰煉,真的想把他的將軍府給冰封起來!夙凌的牙根咬得咯咯作響。

  顧雲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低叫道:「是冰煉?!」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夙凌恨恨地回道:「它在發脾氣,你想辦法讓它收斂一點,不然天亮以後就很難收場了。」連大門都凍成這樣了,他不敢相信府裡面是什麼樣子。

  顧雲瞭然地點頭,「它在哪兒?」若是天亮了冰還是不化,讓外面的人看見了,一定謠言四起。

  「倚天苑。」想到冰煉有可能把整個將軍府弄得像倚天苑一般,夙凌的牙又開始癢癢,如果可以,他一定把它給熔了!

  兩人走上台階,小將跑過去想把門推開,門上的冰很滑,估計門內已經被冰凍住了,怎麼也推不開,其他幾人見狀,趕緊過去幫忙。七八個將士一起用力,沉重的大門才緩緩地被推開,寒冰咯吱咯吱的響聲很是刺耳,但是也只推開了一條一米來寬的縫,便再也推不動了。

  夙凌先進去,顧雲跟在他後面,真正走到府內,顧雲才知道,什麼才叫做不可思議!夙凌握著赤血的手已經在微微地發抖了,用力過度的後果就是一條條的青筋幾乎要暴出來。顧雲嚥了嚥口水,如果她是夙凌,估計也要爆血管……

  地上足足十幾公分厚的冰將石板路和草坪全部凍在下面,本來樹葉就已經所剩無幾的大樹全都光禿禿的了,蒼勁的枝幹上還凝結著一條條可以做凶器的細長冰柱,擺設用的石山也不能倖免地成了冰山。如果不是夙凌站在身邊,如果不是那些熟悉佈局還能看出大概的樣子,顧雲真的很懷疑,這哪裡是將軍府,簡直就是冰雪世界。

  說實話,眼前的景色還挺美的,但是顧雲真的沒有心情欣賞,好冷啊,身上的血液都結冰了一般,夙凌給的這件薄披風根本擋不了什麼風。顧雲哆嗦著,手上忽然一暖,夙凌寬厚的手將她已經快要凍僵的手握在掌心裡。

  「先去花廳。」拉著顧雲,兩人一路小跑,朝著最近的花廳跑去。越往裡走,寒風越發刺骨,那種冷讓人窒息,它可以將你呼出來的氣瞬間凝結成冰,可以讓血液為之凝固。顧雲不禁暗暗告誡自己,以後千萬不要招惹冰煉!實在是太恐怖了。

  好不容易,兩人跑到了花廳前,門緊緊關著,裡面映出火光,夙凌用力拍了一下同樣結滿冰的木門,裡面傳來人交談的聲音,不一會兒,門從裡面被用力拉開,顧雲只覺得肩頭一痛,下一刻人已經被夙晏拎進屋內。

  夙凌鬆開顧雲的手,拿起搭在椅子上的一件貂皮大襖披在她身上,自己則拿了另一件鹿皮長襖披上。厚厚的皮襖讓已經凍得說不出話的顧雲慢慢緩了一口氣,仔細看去,屋裡點著兩堆大大的火堆,火已經燒得很旺了,仍是沒有什麼熱力,頂多就是比站在外邊好一些,圍在火堆旁邊的除了夙晏,還有夙全、夙任,就連幾天不見的夙攀也回來了。這樣冷的環境下,還有一個人沒有圍在火邊,蜷著身子靠坐在結著薄冰的牆角裡,那人正是夙羽。

  赤紅的眼與她對視了不到一秒就立刻移開了,看他眼神還算清明,酒應該已經醒了吧。

  大手重重地拍在顧雲肩上,夙晏急切地說道:「丫頭啊,你總算回來了。冰煉瘋了,你快過去制止它,這時候也只有你能制得住它了!」族長去看過冰煉了,也差點被凍僵,現在她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不行。」沒等顧雲回話,夙凌已經冷聲回絕,「她不能再往前走了,這麼冷,沒走到倚天苑就被凍壞了。」她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他不能讓她涉險。

  「那怎麼辦?」難道讓冰煉繼續瘋下去?

  夙任為難地看向夙擎,「族長——」

  夙擎想了想,回道:「你試試叫它吧。」

  顧雲點頭:「好。」

  「冰煉!」

  沒有反應。

  「冰煉!」

  把聲音放大了一些,顧雲又叫了一聲。

  依舊沒反應。

  顧雲搖搖頭,有些挫敗地回道:「不行,可能太遠了。」夙凌說半里內叫冰煉,它都能到她手中,可是從花廳到倚天苑,絕對不止半里。

  夙擎微笑著繼續說道:「用心叫,在心裡叫它,它應該能聽見。」冰煉對它的依賴和認同,超乎他們的想像,或許她與冰煉之間的感應遠不止於此。

  用心?顧雲皺眉,心理感應?有沒有這麼玄?緩緩閉上眼睛,死馬當活馬醫吧!顧雲在心裡一遍一遍地叫道:冰煉,冰煉,冰煉——連叫了好幾聲,好像還是沒有什麼動靜,顧雲也有些不耐煩——聽見就趕快給我滾過來!

  還是沒有反應。

  睜開眼,顧雲無奈地回視夙擎,剛想說她已經盡力了,一道極亮的白光由遠及近,在他們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一股強大的衝擊力撞開了緊閉的門窗,刺眼的白光夾帶暴風雪一般的氣勢迎面襲來,屋內的一干人等除了顧雲,全都被逼得連退數步。

  今晚的冰煉很瘋狂,生怕它傷了顧雲,夙凌想護在顧雲身後,但是他才動了一下腳,一股剛猛的冰寒勁道朝他襲來,夙凌伸手一擋,竟被彈出一丈開外,誰也不能靠近,即使是夙凌想站在她身邊都不行。

  純白的光暈將顧雲和冰煉團團圍住,夙凌擔心顧雲,還想上前,卻被夙擎一把抓住,示意他看顧雲。

  顧雲傲然地與冰煉對視著。夙凌終於停下前進的腳步,靜觀其變。顧雲與冰煉就這樣對面而立,冰煉懸於她面前,顧雲自然地伸手去拿。

  絲——當手握上玄白的劍身時,顧雲感覺到了一股寒氣由劍身湧入,很冷!比她任何一次觸摸冰煉的時候都要冷。顧雲能感覺到冰煉在鬧脾氣,即使手心已經被凍得開始發麻,握著它的手非但沒有鬆開,反而越握越緊。

  一陣較量之後,冰煉身上的寒氣漸漸弱了些,顧雲暗暗鬆了一口氣,該死,再凍一會兒她的手估計就要廢了!

  為什麼不要我?顧雲的心才剛剛放下,一道稚嫩如孩童一般的聲音似乎由極遠又似乎在極近的地方響起,帶著小脾氣地質問,一點也不可怕,嫩嫩的聲音還萌到不行。

  是它在和我說話?一把劍?顧雲先是一懵,不過很快又淡定了,既然它都能鬧脾氣了,說話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吧?不是嗎?這個世界實在是太瘋狂了。

  為什麼不要我?顧雲不回答,它顯然不滿。顧雲哭笑不得地回道:「我沒有不要你啊!」

  那你又叫我不要跟著你!

  顧雲試圖解釋,一時間也不知道和一把劍要怎麼解釋,只能敷衍地回道:「我心煩,隨便走走。」

  好在它也不是很介意這些,稚嫩的聲音繼續說道:你真的不會不要我?

  顧雲毫不猶豫地回道:「不會。」

  你保證!

  「好,我保證不會不要你,行了吧!」看過今天這陣勢之後,她敢不要嘛?它絕對能隨時把她變成冰雕。

  嗯!我好累哦!

  冰煉得到了滿意的答案,終於滿足了,身上耀眼的光芒慢慢淡了下來,它不再懸於空中,而是靜靜地躺在顧雲手心。

  前一刻還威風凜凜,怎麼這一刻沒用成這樣。顧雲好笑,「活該。」發了一晚上火能不累嗎?

  冰煉身上的光暈消失之後,冰寒之氣也隨之消失,周圍的寒冰仍在,但是沒有了那股凌厲之風,便也不再那麼刺骨了。

  顧雲將冰煉握在手裡,回頭看去,只見一群人眼神複雜地看著她。夙晏驚奇地問道:「你能和它說話?」

  顧雲也覺得很神奇,笑道:「我原來也不知道可以。你們聽不見嗎?」那聲音雖然很稚嫩縹緲,但還是很清晰的。

  眾人同時搖頭。啊?真的這麼玄幻?顧雲看向夙凌,問道:「你可以和赤血說話嗎?」

  「我聽不見它的聲音,但是大體能感覺出它的意思。」

  「哦。」顧雲有些失望,她還想問問他,很酷的赤血聲音是不是也那麼萌?

  門窗都被冰煉弄破了,四處都在灌風,夙晏把大棉襖裹得更緊一點,叫道:「好了好了,你們別再聊了。這冰天雪地的凍死人了,快讓冰煉把冰封解了吧!」

  顧雲低頭看了一眼有氣無力地耷拉在她肩膀上的冰煉,它身上的白光微弱地閃了一下,然後又平靜如初,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看見滿地寒冰消融的跡象,顧雲低聲問道:「冰煉?」

  在仔細傾聽一番之後,顧雲的臉色變得有些怪異,她輕咳一聲,強忍著笑道:「呃,它說它消耗太大,現在沒力氣解封。」

  沒力氣?那這一屋子的寒冰要怎麼解決?顧雲指了指夙凌手中的赤血,笑道:「赤血應該可以吧。」它不是擁有熾烈如熔岩的熱力嗎?以火融冰,更快!所有的人目光又都轉向赤血,可惜,它毫無反應。夙晏不抱希望地說道:「我看也不可能。赤血又沒受刺激,沒事哪能激發出這種能量!」

  朝門外看去,入目之處全是堅冰,夙任頭痛地問道:「那現在怎麼辦?」

  夙雲聳聳肩,安慰道:「等太陽出來唄。」

  「啊?」說得很輕巧!初冬的太陽把這一尺厚的寒冰全部融完,要等到什麼時候?!一道道不遜於寒冰的眼刀向她射來。顧雲後退一步,訕笑道:「哎呀,都這麼晚了,我要去軍營了,今天好忙哦。」一邊說著,一邊朝著院外倉皇逃竄。

  夙凌失笑地搖搖頭,她倒是很會逃。回過頭,眼光掃過頹廢地蜷在角落的夙羽,他冷聲陰鷙地說道:「夙羽,到書房來。」說完,也不管他跟不跟得上,高大的身影向書房走去。

  夙任擔憂地看了一眼身體明顯一僵的夙羽,心不禁也提了起來,他們兄弟三人共同生活和相互照顧這麼多年,他實在不能因為青末鬧得兄弟之間有隔閡。



第九十章 大失所望(上)

  夙羽走到書房門口,大門開著,屋內也是遍地冰凌,夙凌背對著他,站在案桌前。夙羽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走進室內。夙凌不說話,夙羽也沒開口,兩人久久無語,偌大的書房裡異常寂靜,水滴砸在地上的聲音與心跳聲一樣清晰。

  「酒醒了沒有?」夙凌背對著他。夙羽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光聽聲音,也已經知道大哥在生氣,只是隱忍著沒有發作而已。

  「醒了。」夙羽深吸一口氣,說道,「大哥,對不起。」其實,他很明白,即使沒有大哥,青末也不可能屬於他。他只是心裡難受,本來想要借酒澆愁讓自己可以沒那麼痛,沒想到酒後失言會鬧出這麼多事情。

  夙羽微低著頭,等著大哥的怒吼,即使是一拳打在他腦袋上,他也沒什麼可說的,誰讓他愛慕自己的嫂子。

  只是良久夙凌都沒有動作。夙羽緩緩抬頭,只見他仍是背對著他,難道大哥已經氣到連吼他都不願意了嗎?沉寂讓夙羽頓時有些無措起來。夙凌終於再次開口,平靜地說道:「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

  夙羽看著大哥僵冷的背影,一陣心酸湧上心頭,「大哥。我想到東面臨海駐守一年。海盜猖獗,皇上一定會派兵前往駐守,我想想前去歷練一番。」

  夙凌轉過身,幽深的黑眸盯著夙羽滿臉鬍楂兒、萬分頹廢的臉,冷聲問道:「你想好了?」

  「嗯。」夙羽堅定地點頭,或許不見她,就能忘記吧。留在將軍府,他實在不知道怎麼面對她、面對大哥,不如離去。

  夙凌臉色始終暗沉,看不出喜怒,也摸不清他在想什麼,夙羽緊張的雙拳不自覺地握緊,眼睛仍是堅持與夙凌鷹般銳利的冷眸對視中,就在夙羽幾乎被那股壓迫感擊倒的時候,夙凌忽然低聲說道:「好吧,早朝的時候我會和皇上提出,讓你帶兵兩萬駐守東海。」

  夙羽暗暗鬆了一口氣,回道:「謝謝大哥。」

  背過身去,不再看他,夙凌擺擺手,說道:「你去準備吧。」

  「是。」夙羽再看一眼夙凌冷峻的背影,轉身快步出了書房。

  直到身後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夙凌才再次回過身。除了讓他走,他不知道怎麼對他才算最好。若是其他的事情,他可以幫他承擔,但是感情的事連他自己都不能掌控。只希望他回來的時候,又是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三弟吧。

  顧雲走到營房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守將看見她先是一愣,回過神來立刻行了一個禮,也沒攔她。將軍說過青姑娘負責特訓精兵,可以隨時出入軍營,雖然他們不明白將軍的用意,但是這也不是他們管得著的,人家姑娘家都不覺得有什麼不方便,他們這些大男人還有什麼顧忌?

  走到特別劃出來給這次精兵集訓的幾個帳篷前,顧雲在一塊稍微乾淨的石磚上坐下,細細觀察著手中已經沉靜下來的冰煉,此時的它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劍身也只是微微泛涼而已,完全想不到它竟有那樣的神力而且還會說話!顧雲總覺得如此神器會選擇她一定有原因,而更蹊蹺的是夙家族徽的圖案竟然和黃金八卦盤一樣,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關聯?

  她還有沒有機會回去?如果能,那夙凌……

  顧雲抬起手,輕揉了一下開始泛痛的頭。她一向都是來去如風,但是在剛才那一刻,夙凌的身影卻赫然出現在腦海裡,想到他昨晚的表白,她的臉還是會不自覺的微燙。

  這種只是想起一個人,就會恍惚、會心悸的感覺,她還是第一次,如果,這就是喜歡的話,感覺還不壞,但是為了他留下,她目前還下不了決心,一切都等到拿回黃金八卦盤再說吧。

  「頭兒?」

  晨光已經刺破夜的幕布,太陽還沒有出來,朝霞已經侵染天際,冷蕭和幾個將士走出帳篷,就看見顧雲坐在地上,手裡拿著一把劍,直直地盯著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顧雲回過神來,輕咳了一聲,掩飾剛才的失神,起身對著冷蕭說道:「今天兵器測試的場地改在後山樹林,你告訴余石軍,出完早操後帶隊到樹林集合。」前兩天和韓束說好了今天白天借用校場來做測試,誰知道冰煉把將軍府搞得一團亂,校場就在將軍府後面,估計也是一片狼藉了。

  冷蕭點頭回道:「是。」

  說完顧雲自顧自地朝樹林的方向走去,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覷。這種事隨便讓個士兵過來說明就行了,她還犯得著親自來?一定有什麼陰謀!

  顧雲若是知道自己為了躲避幾個夙家男人的嘮叨,來軍營晃一圈就會被看成是陰謀,不知道是開心還是難過。出完早操,吃了早飯,一行人小跑到樹林中平時訓練的地方,就看見余副將正在和十幾個小兵低聲地說些什麼,他們每人腳邊都放著一個大籮筐,裡面裝的好像是箭靶。但是要真麼多靶來幹什麼?

  眾將心中疑惑,卻也沒敢多言。顧雲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走到他們面前,她朗聲說道:「我再說一遍今天的扣分制度,每一項比試,十個組員的成績相加分數最少的那一組,每人扣十分,每一個組當中,有一個達不到我過關要求的,那一組每人扣十分。聽清楚了嗎?」

  「清楚!」

  顧雲滿意地說道:「弓箭是你們平時用得最多的武器,為了讓你們更容易適應,第一項就比弓箭。」她指著地上放置的十張弓和裝著長箭的箭筒,繼續說道,「十個人一組,按照站的順序編為一到十號,箭筒裡有十支同樣編了號的箭,待會兒樹的後面會有靶子彈出,你們必須找到自己對應數字的靶子射中它。有一點要提醒你們,靶心分紅心和黑心,只有射中紅色靶心的,才算分數。」

  原來還信心滿滿的精兵們面色微沉,他們早就猜到她一定不會簡簡單單的只是射箭而已,但也沒有想到她還有這麼多花樣!難怪她要準備這麼多靶。

  顧雲輕鬆地一笑,說道:「我對你們第一次的要求也不高,有五支箭中紅靶心就算通過。」她會使用紅黑靶心不過是想測試和鍛煉一下他們的瞬間反應力而已。

  聽到只要五支箭中靶就算通過,眾人又暗暗鬆了一口氣。

  遠處,余石軍手裡拿著一面小旗子,對著顧雲搖了搖。

  「第一組準備。」

  第一組小跑到前排,拿起地上的弓,從箭筒裡拿出第一支箭。顧雲朝樹林的方向走了兩三丈,朗聲說道:「聽我的口令開始。」

  「一!」

  隨時順雲的口令,前方的樹林裡,十支箭靶從十棵大樹幹後面倏地伸了出來,而箭靶的順序並不是按照他們站立的順序出現的,而且靶子出現的方向五花八門,光是找到自己編號的靶子都不容易,更別說射中了,當他們剛舉起箭瞄準的時候,顧雲已經喊道:「二!」

  二字一出,原來的箭靶迅速收回,另外幾個大樹後面再次彈出新的箭靶,只要是有樹的地方,似乎就有可能忽然冒出靶子一般。這種變幻莫測、瞬間轉換的箭靶,讓他們手忙腳亂。

  「三!」

  ……

  「十!」

  凌亂的箭雨在那聲十之後漸停,有些箭靶上空空如也,有些已經被射成了刺蝟,地上、樹幹上到處都能看到射偏的長箭。更別提有些人的箭筒裡甚至還剩下七八支箭,連射都沒有射出去。

  顧雲剛才還算輕鬆的臉色現在已是烏雲密佈,「讀靶。」

  余石軍在那邊統計成績,一會兒之後,大聲讀道:「一號靶,三支;二號靶,四支;三號靶,一支;四號靶,一支;五號靶,三支;六號靶,兩支;七號靶,兩支;八號靶,一支;九號靶,三支;十號靶,五支。」

  「十個人只有一個人通過!好!很——好!」顧雲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很好兩個字。在練習的時候,她就強調過射箭的時候除了要穩要準之外,還必須要有絕對的應變能力和極快的速度。「這就是你們練習了五天給我看的結果嗎?不想練、沒能力的都給我滾,不要在這裡浪費我的時間!連弓箭都駕馭不了,你們還當什麼兵!」

  顧雲留意過他們,幾乎每個人箭法都很出眾,所以她才會選擇箭術作為第一個考核項目,為的是讓他們能瞭解她考核的不僅僅是靜態的、死的東西,盡快轉變觀念。但是她萬萬沒想到,他們的應變能力和控制力這麼差!這只能說明,他們根本沒有用心按照她的要求練!

  顧雲惱火,剛剛比試失敗又被臭罵一頓的猛將們更是心情鬱結到極點,他們加入這支隊伍,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優秀,不是來給一個女人罵的!他們出生入死,征戰沙場的時候,她可能都還沒有出生!

  終於,一名看起來三十出頭的壯漢忍不住上前一步,身為軍人的紀律性讓他在盛怒之下仍不忘紀律,手漠然舉著,高壯的身子立在顧雲面前,幾乎將顧雲完全籠罩在陰影之下。

  顧雲不進也不退,面對對方凌厲的氣勢,冷冷地回視,說道:「說!」

  壯漢剛毅的臉上皆是被侮辱後的憤怒與不甘,冷傲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想趕我們走,可以直接說,用不著弄這些不可能辦到的事情來羞辱我們。」他們是軍人,不是讓人戲弄和羞辱的小丑!

  「你覺得我剛才是在羞辱你們?」顧雲本來就不爽的心情此刻更加怒火狂燒,這群不知好歹的東西!顧雲怒極發笑,深吸了一口氣,冷笑道,「我現在就告訴你們,什麼才叫羞辱!」

  顧雲伸出手,冷聲說道:「拿來。」

  壯漢眉頭緊皺,不知道她想幹什麼,不過還是將手中的弓遞了出去。

  拿著幾乎和她一般高的長弓,顧雲走到壯漢剛才所在的八號靶位置,一邊低頭認真檢查著弓和箭,一邊對著遠處的余石軍說道:「余石軍,你喊口令,再來一次!」

  無論是練習還是任務,不管拿的是槍還是任何武器,她都會做檢查。她和他們說過檢查武器的重要性,但是從他們剛才的表現看來,記得做這一步的不到一半人。

  余石軍一愣,她要示範嗎?可是她的傷才剛剛好一點啊,如果因此再受傷,將軍會不會殺了他?即使余石軍心裡一百個不願意她做示範,但是在一百多人的目光注視下,他也不能忤逆她的意思,只能朗聲回道:「是。」

  「準備!」

  隨著那聲準備響起,顧雲抽出箭筒裡的長箭,他們以為她連拉開都困難,只在一瞬間,顧雲已將箭置於拉開的長弓之中。似乎從她拿起弓的那一刻開始,她身上的氣場就瞬間轉變,沉穩而又犀利。

  「一!」

  隨著口令,箭靶再次從四面八方豎起來,與剛才那次的位置和順序完全不同,而幾乎是在箭靶豎起的同時,長箭劃破長空,正中八號靶!

  「二!」顧雲手中的箭已在弦上,在發現豎起的是黑靶後,硬是沒有放出去。

  「三!」

  ……

  「十!」

  數字叫完,顧雲利箭也同時射出。

  正中紅心!和他們比力量她是不可能比得過的,但是比敏銳、比應變能力、比移動射擊,她贏定了。顧雲揚聲說道:「讀靶!」

  「八中!」根本不需要花太多時間就已經統計出了結果。顧雲只射出了八支箭,全中,而且是正中紅心,十次舉靶中有兩次是黑靶心,她竟然都沒有失誤,箭筒裡兩支箭還穩穩地留在那裡。

  此刻的林間,一百多號人瞬間靜得連草間蟲鳴的聲音都顯得刺耳,對面靶子高高地舉著,與前面的一片狼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說得沒錯,這才是羞辱,他們中不少人戎馬生涯十餘年,自認為驍勇善戰、勇猛無敵,今天卻輸給了一個十多歲的女子。他們口中不可能的事情,她做起來卻是那樣地易如反掌,這簡直就是諷刺,顧雲無疑是在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狠狠地扇了兩個嘴巴,無聲卻火辣辣地刺痛!刺痛了他們高貴的自尊。

  剛才用力太猛,傷口有點疼,顧雲一抬手,將手中的長弓瀟灑地扔向還在呆愣中的壯漢,壯漢趕緊伸手接住,顧雲冰冷地說道:「我討厭自以為是的人,我更討厭沒有盡最大努力就輕言不可能的人!你,扣二十分。」

  壯漢終於低下了他始終高昂的頭。顧雲冷哼道:「服不服氣?」壯漢對這個常對他們呼來喝去的女子,心中多了一份敬佩,站直身子,大聲回道:「服!」

  「還有誰不服氣?」

  「沒有!」

  「下一組!」

  「是!」

  後面的幾組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因為平時訓練的時候注意力都放在準上,頻繁變化的移動靶,他們仍是不能適應,結果自然是慘敗。

  余石軍看著手中記錄的成績,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走到顧雲面前,她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只是那貓一樣的大眼中明顯寒光四射。余石軍想了想,只將統計的結果說出來,沒敢細說:「累積分數最低的是第五組,每一組都有人達不到五支中靶的要求。」

  顧雲恨得牙癢癢,不耐地回道:「按照我前面說過的規定扣分。記好了,零分了就讓他滾蛋。」

  「是。」

  「向右轉,跑步前進三百米。」這項她認為最容易通過的考核都這樣,那下一關……顧雲暗歎,她要做好心理準備,別自己氣得爆血管。

  「是。」

  顧雲和他們跑步前進,在安排好的山林空地上,看見了兩個高大的身影,夙凌和韓束?顧雲走到他們面前,問答:「你們怎麼來了?」眼光和夙凌帶笑的黑眸對上,顧雲立刻別開眼。

  「聽說今天有比試,我過來看看。」看出她臉上不太自然的表情,夙凌心情不錯,他可以理解為,她在害羞嗎?

  韓束也呵呵笑道:「我也看看。」將軍府裡現在還有很多厚厚的冰,到處都是剛融的冰水,他可不願意留在府中。

  顧雲秀美輕佻,嘴角微微揚起,既有些無奈,又帶著幾分調侃地回道:「你還是不看的好。」按照剛才他們的成績,這一關只會更差。

  什麼意思?顧雲只是聳聳肩,沒有解釋。夙凌也不再多問,和韓束退到一旁等著看好戲,以他對她的瞭解,這一場比試應該有些看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3:41 PM

第九十一章 大失所望(下)

  空曠的場地上,這一頭擺著十張木桌,桌上整齊地放著十支短箭,箭的旁邊是一把弩,只是用白布蓋著,十多丈外的另一頭是十個上小下大類似不倒翁的錐形靶,靶子的正中,畫著一個紅色的靶心。

  看這陣勢,似乎這一關不是很難,只是經過剛才那次比試之後,將士們都不敢放鬆,尤其是前鋒和將軍都過來觀看,他們的壓力更大,誰也不想丟臉。

  「第二項比試弩。」顧雲簡單地說著比賽規則,「對面的箭靶是會晃動的錐形靶,在它停止晃動之前,要把十支短箭全部射出去。十支箭同樣只要五支中靶就算通過。」

  就這樣?將士們暗暗慶幸,這次的題目比剛才簡單多了。

  「準備。」顧雲朝對面的余石軍揮揮手,余石軍指揮士兵將錐形放倒,用原木壓著上端。

  顧雲叫道:「第一組。」

  第一組十名將士穩健地上前一步,躍躍欲試,顧雲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打靶之前應該先熱熱身,左腳往前跨,雙手撐地,右腳後退一步。俯臥撐一百個。」

  啊?還要熱身?雖然不知道她要幹什麼,但將士們還是照著做了,希望快點做完好開始比試,就在他們雙手撐地準備開始的時候,顧雲不急不慢的聲音再次響起,「按照我的統一口令做,喊一的時候,身體往下,曲起手臂。當喊二的時候,才能撐起來,一……」隨著顧雲的口令做了三十多個之後,他們終於知道她的用意了。這樣按統一口令做俯臥撐一百個,比稀里嘩啦做滿三百個都要累!而且越到後面越吃力,好不容易撐著做完一百個,起來的時候手都是抖的。

  「開始。」顧雲朝著後面的士兵抬手,士兵推開壓在靶子上的原木,十個錐形靶立刻豎了起來,猛烈地搖晃著。

  將士們衝到木桌前,掀開一直蓋在白布下面的弩,所有人都傻眼了,不為別的,只因為白布下的每一隻弩都是分解的,他們必須先把弩組裝起來才能放箭,還要在規定時間內將十支箭放完且五支命中!在他們的手抖得跟風中落葉似的時候,這項任務顯然難以完成,對面的人形靶擺動的幅度漸慢了,容不得多想,他們只能爭分奪秒地組裝、簡單調試,然後放箭。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那邊傳來余石軍無奈的叫聲,「時間到。」斜睨著一排錐形靶心上寥寥無幾的短箭,余石軍哀歎,這次的成績只有四個字形容——慘不忍睹。悄悄看了一眼將軍的臉色,也只有四個字形容,烏雲密佈。反倒是顧雲比較淡定,朝著他微微抬手,淡淡地說道:「不用報靶了,我都看見了。」

  第一組的將士放下手中的弩,後退一步,等著顧雲開罵。顧雲只是掃了他們一眼,說道:「將弩分解放好,然後歸隊。」

  「是。」

  顧雲低歎,雖然早就料到成績會不太理想,但是真正看到還是很鬱悶,回過身,朗聲說道:「余石軍,你來。」

  「是。」

  「第二組。」

  顧雲走到夙凌身邊,他始終沉默,鷹眸平靜地看著不盡如人意的成績,顧雲問道:「有何感想或者意見?」

  她的練兵方式雖然有些刁鑽,卻很實用,敵人不是一個靶子,不僅會動還會還擊。在精疲力竭的時候,仍能冷靜迅速地回擊,才能算得上真正的精兵良將。其實這些將士的基礎是非常好的,只是還不適應而已,假以時日,未必不能達到她的要求。想到顧雲的積分淘汰制,夙凌笑道:「他們習慣了行軍打仗的練兵方式,要達到你的要求,短時間內很難,我是怕他們還沒練好,就已經都被踢出去了。」

  顧雲眉頭也緊緊地皺在一起,淘汰的問題可以根據實際情況再變動,她現在思考的是,應該怎麼變換訓練的模式,讓他們更好地適應並發揮出超強的實力。

  兩人各有所思,韓束在旁邊看得是頻頻搖頭,他現在相信她對新兵已經非常寬厚了,新兵訓練累是累,但累完就可以休息了,他們還要在最疲憊的狀態下進行比試,韓束忍不住歎道:「乖乖,要是所有夙家軍都能這麼練那就無敵了!」雖然現在也未逢敵手。

  顧雲低哼道:「沒有必要,也不可能做到。兵種不一樣,訓練的方法也會不一樣,你就別做夢了。」

  韓束撇撇嘴,沒再說什麼,他自然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十幾組比下來,成績不說也罷,一群曾經意氣風發、風光無限的精銳像鬥敗了的公雞一般,微低著頭,沉默地站在那裡,顧雲走到他們面前,說道:「按照這樣比下去,你們那些分都不夠扣的。今天到此結束。」

  「你們讓我很失望。」顧雲沒再像前面那麼罵他們,只是淡淡地留下一句,卻讓所有人像被電擊中了一般,從頭到腳火辣辣的。

  「解散吧。」今天這樣的成績,顧雲真的很惱!一是因為他們不爭氣;二來,她也開始反省自己的訓練模式。走到木桌旁,顧雲隨手拿起一隻半米多長的弩,思索著。

  那群應該解散的將士一個也沒動。顧雲側頭看去,說道:「說!」

  「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整齊而響亮的吶喊聲在空曠的林間迴盪,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悲壯的神情。顧雲一怔,他們不會是以為她要放棄他們吧?心裡暗暗好笑,臉上卻不動聲色。顧雲冷聲回道:「好吧,我再給你們五天,你們必須嚴格按照我的要求訓練。到時候我的要求可不再像這次這麼低了。」

  「是!」如釋重負的齊呼讓顧雲嘴角也不自覺地輕揚,低喝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去收拾箭靶和弩,下午繼續練習。」

  「是。」

  夙凌一直遠遠地旁觀,直到顧雲訓完話了,他才走了過去,低沉著嗓音笑道:「今天你可沒有狐假虎威。」軍人從來都不會隱藏自己心中的好惡,從他們的臉上就能很清楚地看出他們的態度,很顯然,她獲得了他們的尊敬。

  顧雲淡淡一笑,卻沒說什麼,獲得士兵的尊敬是一個主將必備的條件,當然沒能把他們教好,也是主將的責任。

  看她似乎心情不太好,夙凌黑眸微揚,在她耳邊輕聲笑道:「那就有勞夫人多多費心了。」

  夙任他們常調侃她,這句夫人她聽得都快麻木了,但是從他口中說出,顧雲的心猛地一跳,臉上開始燒起來,瞪著夙凌,惡聲惡氣低叫道:「誰是你夫人!」

  「當然是——」夙凌含笑的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特意拉長的聲音更是故意在吊人胃口。

  顧雲急了,壓低聲音叫道:「夙凌你閉嘴!」韓束那張臉都快笑到抽筋了,更別說還在搬運靶子的將士不時掃過來的眼光,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顧雲猛地回過身,對著那一群動作比蝸牛還慢的男人吼道:「動作快點!想扛著靶蛙跳回去是不是?」

  她簡直就是母老虎!連將軍都被她吼,他們被罵幾聲,實在沒什麼,他們平衡了。一群人動作迅速地抱起箭靶,拿著弩箭,往樹林裡跑去,瞬間空地上只剩下他們三個人。

  「呃——」韓束也趕緊說道,「我回去看看府裡的冰融得怎麼樣了。」他還是識趣一些比較好,不然待會兒被人踢走,就難看了。

  韓束和將士們逃也似的跑得一個不剩,搞得顧雲有些尷尬。夙凌不給面子地哈哈大笑,更讓她血氣狂飆,怒道:「笑夠了沒有!」都是因為他,不然她怎麼會這麼失態。

  佳人惱了,夙凌斂下笑意,幽深的黑眸卻始終注視著她。陽光下,她額頭上皆是汗,不知道是因為陽光太曬,還是因為她的脾氣真的不太好,臉上淡淡的紅暈看起來很美。

  他不笑了,但是這樣盯著她看,顧雲更加無所適從,不甘心每次都是她落敗,迎著夙凌深沉的眼眸,顧雲也直勾勾地看回去。

  夙凌再次大笑起來,「以前怎麼沒發現,原來你凶悍的樣子這麼美。」

  很美?「你的甜言蜜語真拙劣。」都不知道他是損她還是誇她。

  莞爾一笑,夙凌配合地回道:「我以後會經常練習的。」他確實不會說甜言蜜語。不過對像如果是她的話,他會努力的。顧雲白了他一眼,她以前也沒發現這個男人有這麼貧的一面。

  忽然想起什麼,顧雲拉著夙凌的手,一邊往將軍府的方向走去,一邊興奮地說道:「我有事和你說,你跟我來。」

  她的手很小,手勁還挺大的,夙凌低頭看了一眼兩人交握的手,嘴角不自覺越揚越高,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牽他的手吧。夙凌一門心思都放在這上面,完全沒注意,顧雲另一隻手上,還拿著一張弩。



第九十二章 全副武裝


  顧雲興沖沖地拉著夙凌走到倚天苑前,推開院門,顧雲立刻愣在那裡。院內原來可以遮天蔽日的大樹依舊立在那裡,只是樹葉已經掉了大半,光禿禿的枝幹看起來既蒼涼又可笑,而那些倖存下來的樹葉,還被包裹在冰裡,融掉的水還一滴滴地往下掉。院內就像是正在下雨一樣,草坪的慘不忍睹早在預料之中,最讓顧雲抓狂的是,院子裡的冰塊加上積水,足足有半米高,冰水正沿著門檻一點點地往外溢。

  顧雲僵在院前,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看她目瞪口呆的樣子,夙凌笑道:「你確定要進去?」

  「天哪,它到底做了什麼!」她以為花廳已經很慘烈了,現在才知道什麼叫小巫見大巫。再看一眼還被冰覆蓋的窗欞、門框,顧雲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屋內的情況只會更糟,哀歎一聲,苦笑道:「我今晚要住哪兒?」這院子十天半個月都不能住人吧?

  冰水流淌下來弄得地上濡濕,夙凌牽著她往後退了幾步,低沉的嗓音一本正經地說道:「你特意拉我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放心,我會安排好你的住所,如果你想住凌雲閣的話,我也不介意。」

  「我介意!」瞪著夙凌調侃的黑眸,顧雲氣不打一處來,會搞成這樣都是他的錯,他要是一開始就和她說明白,不就沒這麼多事了!心裡氣悶,又不能把夙凌怎麼樣,顧雲猛地抽回被他握在掌心的手,將弩塞到他懷裡。

  走到院前,拔出腰間的冰煉,顧雲惡狠狠地說道:「冰煉!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給我把倚天苑恢復原樣,不然你就死定了!」

  劍身白光微閃,顧雲才不理會它的抗議,低叫道:「快點!」眼光掃過夙凌帶笑的眼,顧雲秀眉輕佻,又對著冰煉溫柔地笑道,「當然其他地方你可以不用管。」她就不相信離倚天苑不遠的凌雲閣能倖免於難,說不定現在院子裡也同樣可以養魚!

  夙凌臉色一僵,這女人報復心還真重。

  顧雲下了命令,冰煉也只能從了,螢光由劍身而發,顧雲感受到冰煉的劍身劇烈顫抖,一道強勁的力震得她不得不放手,冰煉從她手中滑出,停在院落正中央,劍身順時針旋轉起來,隨著它的旋轉,地上的水滴還有未融化的冰塊都隨之飛旋,如龍捲風一般,一時間院內狂風大作,顧雲被吹得幾乎睜不開眼睛,手腕上一暖,她被輕拽著後退了幾步,夙凌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她面前。

  他並沒有將她抱在懷裡,只是擋在她前面。顧雲微微抬頭,夙凌背對著她,高大的身體擋去了不時飛濺的水花和碎冰,顧雲很少躲在男人的身後,原來被人這麼默默地護著,心會暖暖的。

  狂風過後,剛剛還水患的院落居然乾爽得一滴水也沒有,冰更是無影無蹤,雖然草坪還是被毀了,樹葉也所剩無幾,不過比起剛才,真的好很多,目前倚天苑絕對是將軍府中感覺最舒服的地方。

  回過身,看著背後微低著頭的女人,夙凌低聲哼道:「你也太狠心了,好歹讓它把凌雲閣也收拾收拾吧!」冰煉該死地非常聽話,變得乾爽的真的僅僅只有倚天苑而已,出了院門一步,地都是濕漉漉的,這一人一劍還真是絕配!

  顧雲側頭看來,院子裡確實乾淨了不少,冰煉估計是累壞了,靜靜地躺在院中的石桌上。越過面色不佳的夙凌,顧雲拿起冰煉,輕拍著冰冷的劍身,笑道:「冰煉,辛苦了,休息吧。」回頭迎視著夙凌類似哀怨的眼神,顧雲哈哈大笑,「你不是有赤血嘛,放一把火,什麼冰都融化了,最好全燒了,乾淨!」叫他剛才幸災樂禍!哼!

  「末兒——」微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危險。

  顧雲剛才還帶著笑容的臉立刻一沉,「停,我說過不要叫我末兒。」夙凌黑眸中流光一閃,再要開口,顧雲又立刻叫道,「也不要叫我夫人!」

  她似乎對末兒這個稱呼深惡痛絕,他才叫了一聲,她全身的刺都快豎起來了,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好笑地搖搖頭,夙凌不再逗她,低聲回道:「好,雲。」

  顧雲暗暗懊惱,為什麼夙凌叫她雲的時候,她的心總會微微地震一下,什麼時候她的心也變得這麼敏感了,掩飾似的趕緊抓緊冰煉,顧雲轉身進了屋內,把夙凌一個人晾在院內。夙凌有些莫名,她在生氣嗎?女人的心思真的讓人難以琢磨。

  夙凌進了屋內,裡面的情況比外面更好些,除了昨晚冰煉撞壞了幾張椅子,其他東西都完好無損。

  內室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夙凌看過去,只見顧雲蹲在床旁邊的案桌旁翻找著什麼,看她急切的樣子,夙凌問道:「你在找什麼?」

  沒有回答他,顧雲又翻了好一會兒,才舉起一卷紙,興奮地笑道:「找到了!你來看。」

  夙凌走到她身後,很好奇是什麼東西讓她這麼在乎。顧雲小心地解開紙卷,慢慢攤開,那紙卷不是長卷,而是一張張單獨的圖紙,昨晚被冰和水浸了一夜,現在雖然已經乾了,圖像還是有些模糊了。

  「這是?」夙凌基本能看得出圖上畫的是兵器的圖樣,但是又和普通的兵器不一樣。

  「裝備。」圖紙模糊了,很多精細的地方已經看不清楚,為了讓夙凌能看懂,顧雲解釋到,「長弓,箭弩,刀槍棍棒,他們都必須會用,但是更需要一套適合他們的武器。這些是我設計給他們的隨身裝備,可連續發射的小型弓弩,短箭儲備袋,防穿刺背心,多用匕首,長繩,還有隨身藥包。」

  圖樣雖然不清晰了,但是還是能看出是很精細獨特的東西,那個多用匕首就和普通匕首很不一樣,一面是刀刃,一面是鋸齒,刀面還開了血槽。雖然刀刃的長度短了很多,但是殺傷力卻更強,若是被這樣的匕首刺中,不管刺中胸部哪個部位,拔出來都可以致命。夙凌看得很入神,久久,才看向顧雲,問道:「你畫的?」

  她畫的兵器都不算新穎,但是都結合了多種兵器的特點,而且都是短小精悍。

  顧雲點頭,問道:「你覺得怎麼樣?」

  夙凌並不急著回答,指著畫上的背心,新奇地問道:「這個防穿刺背心實際上就是盔甲的意思吧。」但是她圖上畫出來的感覺更像衣服,不夠堅實。

  顧雲搖頭回道:「普通的盔甲非常重,而且死板,妨礙動作的靈活性,鐵質盔甲容易發出聲響,不適合敵後偵察、偷襲、暗殺這一類的任務。」

  不是鐵甲?夙凌奇道:「那你想用什麼做這樣特殊盔甲?」

  「用韌性好的布料加金屬絲。」現代的軟質防彈衣一般使用高強高模PE纖維製成,在這個時代是不可能了,只能用替代品。

  夙凌再看了一眼桌上的圖紙,問道:「你是說把細金絲一層層地織起來穿在身上當盔甲?」

  「金絲?」顧雲瞪大了眼!她說的是金屬絲而已,雖然金絲的韌性、延展性都是很好的,但是這手筆會不會太大了點?

  沉思了好一會兒,夙凌最終還是點頭,「可以先做幾件試一試。」

  顧雲咋舌,「一百件哦,將軍府很有錢?」她是要給每一個特種兵都配備一件的,不是做來看的藝術品,他到底懂不懂她的意思?

  顧雲一臉驚詫。夙凌失笑,「比你想像的多。」她不會以為夙家僅僅只是靠朝廷那點俸祿過活吧。

  真的要用金絲做?顧雲臉色凝重,眉頭深深地皺在一起,就在夙凌以為她還有什麼顧慮的時候,顧雲忽然認真地說道:「我可不可以要求加錢?」早知道將軍府原來這麼有錢,她當時應該開出五百兩的月薪才對!悔啊!

  「不行。」夙凌笑道,「是你自己說二百兩的。不過如果你成了將軍夫人,將軍府的銀子就全是你的了。」

  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這個男人越來越不正經了!抓起另一張圖紙,顧雲直接轉移話題,「弩的射程比箭要遠,而且攻擊力強,是很好的武器。但是普通的弩都太大了,一支支地上短箭又很浪費時間,要是能縮小到一尺長,還能一次連發五支短箭,那將是一個殺傷力極強的便攜式武器。」

  夙凌本來就是愛兵器的人,一聽她說連環發射,立刻來了興致,「縮小弓弩可以讓工匠做出來,你說的連續放箭靠的是這個東西吧。但是這是什麼?」

  將軍不愧是將軍,一眼就看出了核心所在,顧雲回道:「一塊金屬薄彈片,它是弓弩能夠連環發射的關鍵,必須韌性極佳又堅硬無比。有辦法做出啦嗎?」不知道這個時代的冶煉技術如何,鋼肯定是沒有的,希望他們做出來的鐵片夠薄夠韌。

  「你把圖紙重新再畫一遍給我,我讓鑄造房想辦法。」他自己也不能肯定,但如果連夙家軍的鑄造師也做不出來,六國之內也沒人能做出來了。

  「好!」得到夙凌的支持讓顧雲很開心,爽快地笑道:「我儘快畫好,你也督促鑄造房快點做。」

  她還真是越來越會使喚人了,夙凌笑歎道:「知道了。」

  短短的一句話包含著淡淡的寵溺,夙凌說得很順口,似乎滿足她的要求就是一件讓他愉悅的事情,一直聽聞寵女人會上癮,或許是真的。

  「青姑娘。」年輕小將的聲音在苑外響起。

  顧雲朗聲回道:「進來。」

  小將小跑到屋前,眼睛暗暗打量四周,心下讚歎,這倚天苑真是個神奇的地方,最先結冰的是它,最快消融的也是它!看清夙凌也在,立刻站直身子,叫道:「將軍。」

  小將全身繃得直直的,顧雲好笑,問道:「什麼事說吧?」

  「樓夫人帶了一男一女來,說想見您。」

  晴來了?顧雲急道:「他們在哪兒?」

  小將悄悄看了夙凌一眼,遲疑著回道:「現在只有前院的冰融完了,守將只能讓他們在前院等著。」將軍交代任何人不得進入將軍府,即使那個人是樓相的夫人,青姑娘的姐姐。

  顧雲瞭然地點頭,「知道了,我馬上出去。」畢竟將軍府現在這個樣子,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和別人解釋。顧雲起身,夙凌忽然說道:「我陪你一起去。」一男一女,應該是敖天和夜魅吧。雖然知道當時那一劍,他也是出於無奈才會刺出,夙凌仍是不能原諒他,再則,敖天終是聚靈島的人,他不希望雲和他接近。

  顧雲並不知道他心裡所想,隨口回道:「好啊。」

  兩人並肩朝前院走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3:57 PM

第九十三章 致謝

  兩人並肩走至前院,空曠的院子裡地面都還是濕的,雖然已經看不到冰凌了,但是仍能感覺到寒意襲人,地上的草早就被凍死了,再加上雪水沖刷,花壇裡一片泥濘,幾棵應該是四季常青的百年古樹,目前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卓晴和乾荊頗有興致地左顧右盼,夜魅和墨白則冷漠地站在那裡,對眼前奇怪的景象視而不見。顧雲暗歎,他們倆還真是絕配,太淡定了。

  夙凌和顧雲一同出現,卓晴靈眸微閃,走上前去,笑道:「夙將軍也在啊。」

  夙凌微微點頭,回道:「樓主人。」敖天竟然沒來,夙凌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開始揣測夜魅此行的目的。

  嘴角含笑,卓晴故作驚奇地問道:「什麼時候開始,將軍府的待客之道變得如此特別?」

  摩挲著濕漉漉的樹幹,乾荊嘖嘖笑道:「不僅待客之道特別,就連府裡的裝飾,也格外不凡。」

  顧雲和夙凌默契地當做沒聽見,卓晴雙手環在胸前,似笑非笑地問道:「我們要一直在這裡說話?」

  「那個——」顧雲朝夙凌使了個眼色,他是將軍府的主人,好歹編個理由把他們擋出去啊。

  「將軍府——」夙凌雖然意會顧雲的意思,但是一向不需要說謊應付任何人的大將軍,一時之間也編不出來。有什麼理由不讓他們進去呢?其他兩人就算了,青靈可是她的姐姐,以她們姐妹的情分,得罪青靈絕對沒好處。

  夙凌語塞,半天沒有下文。卓晴眼眸輕瞇,她進出將軍府幾次了,那鬱鬱蔥蔥的前院可不是這般景致!這兩人一定有問題,或者說,將軍府大有問題!

  「將軍府在裝修!」顧雲一咬牙,說道,「裡面亂得很,不方便招待你們進去,不如大家找個茶寮客棧之類的地方坐下來慢慢聊。」

  「裝修?」乾荊怪異地盯著顧雲嚴肅認真的臉。

  「對!裝修!」顧雲點頭,淡定地回道,「馬上就要過年了嘛,裝飾裝飾,喜慶一點。」

  卓晴失笑,裝修?虧她想得出來!一看就知道是在說謊,卓晴終事沒再追問,笑道:「原來如此。好吧,那就出去聊吧。」卓晴率先出了將軍府,墨白和夜魅也酷酷地轉身離去,乾荊一臉的不相信,卻也只能跟著卓晴離開,這裡是將軍府,他可沒膽子闖進去一探究竟。

  顧雲暗暗舒了一口氣,這謊說得還真是拙劣,她自己都鄙視自己。

  夙凌忽然彎下腰,在她耳邊低聲笑道:「你說起謊來真鎮定,佩服!」現在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呢,裝修?她還真敢說。

  她是為誰說謊啊。居然還來調侃她!「閉、嘴!」說話的同時,顧雲猛地曲肘,一記肘擊又狠又快,夙凌悶哼一聲,這女人下手真夠狠的,多來幾次他會不會內傷?!

  走到門外的夜魅回頭看了一眼還在院內「打情罵俏」的兩人,明亮的眼眸中劃過一抹暗色,大哥終究是沒有機會了。

  幾個人在將軍府附近的酒肆裡要了一間單房,顧雲一向爽快,幾人才坐定,她便開口問道:「你們找我有事嗎?」

  卓晴看向身旁的夜魅,她依舊是一襲紅衣,臉上的黃金面具遮去了所有的表情。顧雲也奇怪地看過去,自己和夜魅沒什麼交集,她找自己能有什麼事?

  就在顧雲暗自揣測夜魅意圖的時候,夜魅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站定。

  夙凌坐在顧雲身旁,身形不動,臉色如常,桌子下面的手卻已經握在赤血上。

  顧雲不知道夜魅要幹什麼,卻也是下意識地起身迎視著她,黃金面具後面的臉她看不到,但是她看到了一雙純淨的眼睛,雖然看起來很冷淡,卻是真誠而坦蕩的。

  沒等顧雲問她有什麼事,夜魅身體忽然一矮,單膝半跪在她面前。顧雲一驚,此時乾荊也站了起來,沉聲解釋道:「我和師姐來,是想謝謝你上次的救命之恩。」

  聽了乾荊的解釋,顧雲提著的心放了下來,原來她是來道謝的。沒有上前去扶夜魅,顧雲後退了一步,平靜地微笑道:「救命之恩不敢當,你們也不用刻意謝我了,當時還有很多人都在共同努力,不是我救了你。」

  顧雲顯然不接受她的謝意。夜魅緩緩站直身子,扯下腰間的一個錦囊,將它放到桌上,推至顧雲面前。

  夜魅始終沒有開過口,顧雲猜測,她可能不會說話,看向旁邊的乾荊,顧雲問道:「這是什麼?」

  「是我師父調製的丹藥,對治療刀傷劍傷都有奇效,還能助你提升內力。」

  顧雲沒去接那錦囊,笑道:「謝謝你們,不過我的傷已經好很多了,這藥你們拿回去吧。」提升內力?顧雲失笑,她從來就沒有內力!提升什麼,上次吃了夙全給她的大補丸,她沒覺得身體有什麼精力充沛的感覺,倒是流了兩天鼻血,從此她再也不相信他們說的什麼丹藥了!

  「你不要?」乾荊眼前一亮,手腳極快地上前想要抓起桌上的錦囊,一隻比乾荊更快的素手已經將錦囊握在手中。

  哀怨地看著夜魅,乾荊討好地說道:「師姐,人家都說不要了,給我不是更好!」師父做的丹藥,一顆能賣好多錢呢!

  夜魅根本不理乾荊,執意將錦囊塞進顧雲手裡。顧雲哭笑不得,這人的脾氣還真擰,看來她想不要還不行了。

  「你就算不吃也留著吧,我師父號稱鬼醫,他的藥可是價值連城,若不是師兄去求,你這輩子可能都沒有機會得到!下次再有什麼意外,這藥還能救你一命。」師兄為了它,在師父煉丹房門口足足跪了三天三夜,還去極陰之地取了暗夜生蓮才換了一顆藥,她居然還不領情。

  乾荊這話說得很沖,顧雲以往出生入死已經習慣了,並沒有什麼感覺,夙凌卻是立刻黑了臉,凌厲的眼刀射向乾荊,即使他仍是坐著,那逼人的氣勢已經夠讓人心驚膽戰了。

  乾荊居然咒雲出意外,卓晴也很想踢他兩腳,不過也只是想想,她還真怕夙凌會直接行動,這個男人怎麼看都不是好惹的!

  顧雲也感覺到房間裡的氣壓有些低,趕緊轉移話題,「對了,敖天呢?」

  憤懣地坐下,乾荊本不想理顧雲,卓晴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腳,乾荊吃痛,瞪了卓晴一眼,卻還是回道:「他去聚靈島了。」

  「為什麼?」敖天不是急於逃離那裡的嗎?

  「師姐中的毒雖然已經被師父壓制住了,但是要最終的解藥,還必須回聚靈島拿。」鎖心散實在太過陰毒,若是沒有解藥,夜魅雖然也不會死,但是每月都必會受一次撕心之痛。

  顧雲微怒,「你們讓他一個人去?!」

  顧雲指責的語氣讓乾荊頓時火了,「他不聲不響地留了字條就去了,誰阻止得了他!再說你以為聚靈島是什麼地方,想去就去嗎?就算我們陪著他,我們也進不了那個地方!」

  這女人明明都已經是夙凌的女人了,還管師兄的事情做什麼!

  敖天一定是不想連累別人才會獨自離開,但是他這樣隻身獨闖聚靈島,豈不是自投羅網?顧雲眉頭緊鎖,夙凌的臉色也越來越黑,卓晴暗暗心驚,雲這個笨女人,沒看見身邊的男人都快被醋海淹沒了。

  「你也別擔心了,他們求敖天回去都來不及呢,不會把他怎麼樣。」卓晴自己都覺著這種安慰實在蒼白無力,輕咳一聲,掏出袖筒裡的紅色請柬,遞到顧雲面前,說道,「給你。」

  接過來一看,樣式和當時晴結婚的請柬差不多,顧雲奇道:「什麼?」她不是已經請過兩次喜酒了?

  卓晴淡笑無語。顧雲打開一看,驚道:「夕舞和景颯?」他們是一對她知道,但是半個月不會太急?顧雲笑道:「有必要這麼趕嗎?」

  卓晴聳聳肩,無奈地回道:「沒辦法,等不了。」

  等不了?顧雲低聲問道:「奉子成婚?」原諒她的八卦,這句「等不了」實在讓人遐想連篇啊。

  卓晴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不過臉上的笑容已經給出了答案。

  夙凌納悶,奉旨成婚?皇上什麼時候給樓夕舞賜婚的他怎麼不知道,還是賜給一個侍衛?

  顧雲嘖嘖笑道:「想不到景颯下手這麼快!果然人不可貌相!」當時她還以為景颯是那種木訥的男人,誰知道這麼快已經吃乾抹淨了。

  卓晴一邊搖頭,一邊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顧雲皺眉,又是她說奉子成婚,現在又說不是景颯吃了夕舞,那到底是什麼?卓晴笑得臉都快皺在一起了,顧雲腦中靈光一閃,叫道:「難道是夕舞……」

  卓晴斂下笑容,對著顧雲眨了眨眼睛,笑道:「總之記得要去喝喜酒啊。」

  瞧這表情——天哪,夕舞吃了景颯!顧雲除了讚歎,實在不知道說什麼,訕笑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去喝喜酒的。」

  看向夙凌,卓晴笑道:「夙將軍也要賞臉啊。」

  「我會去的。」她們姐妹之間的對話,總讓人摸不著頭腦,他竟有些嫉妒她們之間的好默契。



第九十四章 千年古劍

  冬夜的風算不上刺骨,吹在臉上有點刺痛,校場後的樹林裡,一高大一嬌小兩道身影並肩走來,迷濛夜色中,只見男子將一件暗色披風披在女子肩上,卻沒說一句話,自顧自地朝前走著。

  身上忽然一暖,顧雲拉著肩上的披風,說道:「我不冷。」這樣的天氣還算不上冷,她也沒這麼弱。

  夙凌也不看她,低沉的聲音冷冷地回道:「披著。」

  顧雲看著身側面色陰沉的男人,不解地問道:「你在生氣?」從下午開始,他就一直黑著臉,晚上他和她一起去營地,整晚都沒和她說幾句話。

  她知道他在生氣,但是不明白他在氣什麼。是因為剛才她說要進行封閉式訓練,不許任何人旁觀訓練嗎?想想又覺得不像,他下午的時候就已經不對勁了。顧雲低歎一聲,若是以往,她或許不會去關心他莫名其妙的脾氣,但是現在,她忽然很想知道他的情緒。

  「沒有。」依舊冰冷的聲音沒有什麼情緒,腳步倒是越發地快了。

  說謊!顧雲索性不走了,問道:「為什麼?」

  夙凌大步往前走,顧雲靜靜死站在夜裡,明亮的眼眸盯著那道暗黑的背影漸行漸遠,心裡有些失望,他就這樣走了嗎?就在顧雲以為他就要這樣消失在她眼前的時候,那個冷傲的男人終是停下了腳步。

  顧雲微微揚起唇角,走到他身邊站定,仍是堅持地問道:「為什麼生氣?」對於感情,她向來不喜歡猜來猜去。

  這一次,夙凌倒是沒有再逃避,黑眸緊盯著她微微昂起的臉,夙凌冷聲說道:「你很緊張敖天。」

  顧雲一愣,自然地回道:「我把他當朋友,當然緊張了。」

  顧雲的坦然與茫然讓生了一下午悶氣的夙凌鬱結,他到底是在和誰慪氣!這個女人對男女之情,遲鈍到人神共棄的程度,他花了那麼多心力才讓她明白他的心意,或許到現在她根本就不知道敖天對她的情有多深。

  想到這個,夙凌的臉色終於開始慢慢緩和。

  顧雲納悶,他幹嗎突然提到敖天?臉色一會兒陰一會兒晴的,難不成……顧雲笑道:「你在吃醋?」

  夙凌臉上一僵,顧雲低低地笑了起來,原來冷傲的男人也會吃醋,而且醋勁還不小。

  顧雲笑得有些肆無忌憚,夙凌黑眸微瞇,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低沉的聲音帶著明顯不滿,冷哼道:「以後你的注意力能不能少放在別的男人身上?」

  顧雲故作不解地笑道:「那應該放在哪兒?」

  「你說呢?」危險的低喃顯示著夙凌的警告。

  可惜,顧雲仍是不怕死地回道:「我不知——」

  話音未落,夙凌如豹般敏捷身影襲來,顧雲只感到唇上一熱,倏地瞪大眼睛,夙凌放大的臉有些模糊,他霸道而炙熱的氣息卻異常清晰,環在腰上的手微微用力,兩人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隔著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彼此心跳如雷。

  「嗯!」顧雲甚至忘了要換氣,就在她快要憋死的時候,夙凌終於離開她的唇,暗啞的聲音和著不穩的氣息,在她耳邊低喃到:「現在知道了嗎?」

  唇上火辣辣的溫度猶在,胸腔像是被狠狠擠壓一般,腦子問問作響,他熾熱的氣息似乎還在唇間迴盪,唇瓣酥麻的感覺讓她的心到現在仍在顫抖,良久,顧雲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腦中只有一個聲音,他他,他居然強吻她!

  「你無——」顧雲還沒罵完,腰上一緊,再次被納入溫暖的懷裡,瞬間被他的氣息包圍,顧雲有些慌亂,只想往後退,腰被緊緊環著,死命後退掙扎的結果就是向後跌去。

  「啊——」

  夙凌怕摔傷她,在她倒下的那一瞬間翻轉身體,兩人砰的一聲摔在枯黃的草地上,結果夙凌躺在地上,環在她腰上的手仍是沒有鬆開,而顧雲正半騎在夙凌身上。

  他居然強吻她!顧雲惱羞成怒,拽著夙凌的衣襟,叫道:「以後只能我強吻你,不准你強吻我!聽見沒有!不然——」

  夙凌黑眸帶笑,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低沉的嗓音竟有些迷離,「不然怎麼樣?」

  不然……顧雲的臉刷地一路紅到耳根,天哪!她在說些什麼啊!最讓她尖叫的是,她此刻還狼狽地坐在夙凌大腿上!顧雲現在只想快點站起來,腰上的大手卻穩穩地握著不肯鬆開,夙凌暗啞著嗓音輕笑著說道:「好吧,我等著你強吻我。」

  看著他一副等她主動的樣子,顧雲有一種想死的衝動,不,是把夙凌咬死的衝動!臉燙得快要燒起來,顧雲一邊拽著夙凌的手,一邊低叫道:「你快放手!」

  夙凌卻意外地配合,環在腰上的手很快鬆開。顧雲立刻起身,轉身就要走,夙凌平躺在草地上,笑道:「你抬頭看看。」

  看他一臉興奮的樣子,顧雲抬頭看去,如墨的夜幕上,一彎殘月高懸天際,星辰未見得明朗,從下往上的角度看上去,失去了繁茂枝葉的孤枝,彷彿鑲嵌於夜幕中一般,整片夜空如同一幅構圖奇特的潑墨畫,自由而隨意。她知道夏夜群星璀璨很美,想不到蕭索的冬夜裡或明或暗的夜空竟也如此讓人心醉。顧雲忍不住讚歎道:「好美。」

  被眼前的景致奪去所有的心神,顧雲在夙凌身邊坐下,欣賞這難得一見的暗夜星空。月華籠罩下,她昂著頭,纖細的脖子、微揚的下巴構成一條完美的弧線,臉上的疤痕在朦朧的夜色下並不太明顯,潤澤的唇嫣紅欲滴,溫暖而柔軟,想到剛才那短暫的吻,夙凌體內一陣騷動。趕緊移開視線,如她一般注視著蒼涼的星空,夙凌唇角輕輕,語調輕柔地笑道:「是很美。」只是此美非彼美。

  冬夜裡,少了蟬鳴蟲叫,只聽到夜風在林間穿行發出呼呼的風聲,髮絲與衣衫都被吹得凌亂不堪,這樣的夜實在不適合賞月賞星星,兩人卻十分享受這樣的時光,久久地沒有說話,剛才波動的心也緩緩平復。

  顧雲側頭看去,夙凌隨性地平躺在地上,赤血自然地枕在腦後,顧雲低聲問道:「你去哪兒都會帶著赤血?」

  「嗯,這麼多年,習慣了。你以後最好也把冰煉帶在身邊。」戎馬生涯多年,兵器不離身已成了習慣,而且想要他命的人,實在數不勝數。

  屈膝坐著,將手撐在膝蓋上,顧雲問道:「冰煉和赤血背後應該有故事吧?能告訴我嗎?關於你們夙家的故事。」一把劍居然會說話,這實在超出了她能理解的範疇,她真的很好奇。

  坐直身子,夙凌注視著顧雲明亮的眼眸,低聲問道:「你想聽?」

  「嗯。」

  夙凌眼中閃過一絲遲疑。顧雲淡笑回道:「不能說嗎?不能說就算了。」

  「沒有。對你,可以。」夙家的家史確實不能對外人說,而她將是他夙凌的妻子,自然可以說。

  看了一眼地上始終平靜的赤血,夙凌低聲說道:「赤血和冰煉是一對上古寶劍,冰火屬性,相生相剋。它們原來只是利器,並沒有靈性。」

  說完這句,夙凌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久久沒有說下一句。一對沒有靈性的劍忽然有了靈性,顧雲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戰慄感,這段故事或許是夙家人也不願提及的往事。

  終於,夙凌仍是開口了,「夙家千百年來,都以輔佐明君為己任,一千多年前,大地並不像現在這樣分為幾個國家,它歸屬於一個氏族,氏族首領將封地分別賜予他的幾個兒子,由他們各管一處,待彌留之際才會宣佈下一任族長的名字。大皇子趁族長久病臥床之時與魔族勾結,企圖誅殺其他皇子,獨霸天下,大皇子嗜血成性,天下若是落入他的手中,必定生靈塗炭。族長仙逝前,給夙家下了密旨,輔佐三皇子接任族長之位。夙家多次助三皇子脫困,也成為大皇子誅殺對像之一。」

  顧雲靜靜地聽著,既不催促也不打斷他,夙凌臉色越發凝重,後面的事情應該就與冰煉和赤血有關了吧。

  「與大皇子勾結的魔族有一面攝魂幡,凡是靠近攝魂幡一里以內的活物皆會被其攝取魂魄,失去魂魄的人如同行屍走肉,都會成為魔族的殭屍軍團。冰煉與赤血的冰火之力可以毀掉攝魂幡,但是兩把劍不會自己動,還是要有人來操控,人進入一里範圍內就會失了靈魂,根本不可能有機會毀幡,唯有把人的魂魄注入劍身,才可以抗拒攝魂幡的魔力。」

  顧雲聽得膽戰心驚,壓下心中不好的預感,顧雲問道:「你們怎麼把人的靈魂導入劍裡面?」

  迎視著顧雲瑩亮的眼眸,夙凌暗吸了一口氣,沉聲回道:「入熔爐重鑄,以骨肉鑄劍,精血為魄。」夙凌話音才落,草地上始終安靜的赤血輕抖了一下,不過很快恢復如常。

  顧雲瞪著夙凌,驚道:「這太荒謬了!你們就這樣把人投進熔爐裡?萬一不能融合,那不是白白犧牲了!」她是聽說過,很多鑄劍師會用自己的血來鑄劍,但是他們竟然真的將人投入煉爐當中嗎?這也太……

  夙凌搖頭,低沉的聲音很平穩,卻不難聽出其中的沉痛,「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與冰煉、赤血相容,只有極陰之時出生的女子才能與炙熱的赤血結合,極陽之時出生的男子才能與酷寒的冰煉結合,要發揮出雙劍合併的威力,這兩人還必須是血脈至親。當時夙家所有人當中,只有兩個人符合要求。」

  「誰?」顧雲的心一陣緊縮。

  「夙家長子的一雙兒女。」

  耳邊迴響著冰煉那稚嫩的聲音,顧雲的聲音已經開始不穩,「他們多大?」

  黑眸中劃過一抹異樣,在顧雲的逼視下,夙凌低歎一聲,艱難地回道:「女兒十三歲,兒子八歲。」

  十三歲!八歲!「你們怎麼可以把兩個孩子送進熔爐裡!」她曾經是軍人,明白在那樣的時刻應該犧牲!但是他們還是孩子啊!

  面對顧雲的質問,夙凌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若是他,他是絕對不會同意用兩個孩子的命來換取這樣的勝利。

  事已到此,說什麼都沒用了,顧雲急道:「後來呢?」

  「後來——」夙凌久久沒有開口,顧雲嗤之以鼻,「後來雙劍合併,誅殺了邪魔,大皇子最後也沒能篡位成功,所有人都得救了!除了他們兩個!」

  顧雲的憤怒在他預料之中,夙凌沒有辯解,「你說的沒錯。」所有人都得救了,除了他們。

  心裡憋著一口氣,她知道不應該向夙凌發作,畢竟那是一千多年的人幹出的事情,深呼吸了無數次,才緩緩壓下那股怒火,冷聲問道:「這麼說他們已經被困在兩把劍裡一千多年了?不能想辦法把他們的靈魂救出來嗎?」

  夙凌低沉的聲音裡是深深的無奈,「夙家人一千多年以來都在想辦法,希望能將他們解救出來,但是一直不得其法。」這也就是為什麼冰練選擇的女子都會是夙家的長媳,這是他們夙家虧欠這個孩子的。

  為什麼不要我……

  你保證,你保證……

  我好累哦……

  耳邊迴響著那日孩童雅嫩而飄忽的聲音,困在寒冰之劍裡的竟只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一千年——」她不知道,一個孩子身處煉爐之中,烈火焚身是如何的痛苦,光是在劍身中一困千年的孤寂與恐懼,世上又有幾個能夠承受?

  顧雲的手不自覺地扶上草地上劍身已經赤紅的赤血,夙凌驚道:「別碰!」

  握住劍身的那一瞬間,一股噬心的灼熱由掌心直躥入體內,很痛!但是顧雲卻久久地放不開手,只是撫摸它,已是這樣痛徹心扉,與這樣的烈焰之劍融為一體,她是否已承受了千年的火燎之苦?

  一滴淚沿著臉龐滴落在炙熱的劍身之上,很快消散不見,卻也神奇地讓赤紅的長劍緩緩歸於平靜,灼熱的溫度漸漸褪去,只留下暖暖的餘溫。

  夙凌驚訝於顧雲竟然能拿起赤血,任何一代女主人都沒人能拿起它。顧雲握著赤血,回頭看向他,眼中的淚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異常堅定的目光,「一定能找到破解的辦法!」

  環著她單薄的肩膀,將她輕輕地環在懷裡,夙凌點頭回道:「嗯,一定會有辦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4:12 PM

第九十五章 交出顧雲

  為期半個月的封閉式訓練效果很好,顧雲對今天的測試很有信心,一大早,她剛走出倚天苑,夙凌已經站到她院前,沒等她說話,就抓住她的手腕,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跟我來。」

  顧雲急道:「我要去——」

  沒等她說完,夙凌顯得有些興奮地說道:「有東西給你看!」

  顧雲微微挑眉,什麼東西讓大將軍也如此不淡定,想了想,顧雲沒再掙脫,任由他牽著往書房方向走去。進到書房,夙凌放開了她的手,走到案桌後面,翻找著什麼東西。

  案桌上擺著一個禮盒,大概一尺多高,包裝很精美,顧雲笑道:「是這個嗎?我打開了?」

  夙凌抬頭看了一眼,不是很在意地隨口回道:「嗯。」

  顧雲小心地打開盒子,裡面放著一對站立的白玉娃娃,一男一女,雕刻得栩栩如生,顧雲低聲讚道,「好可愛!」看到是一對娃娃,她已經猜到是送給誰的了,「這是你為夕舞選的賀禮吧,想不到你這麼細心。」

  夙凌起身,手裡拿著另一個小一些的木盒,嘴上酷酷地回道:「我讓任去辦。」

  顧雲一愣,隨即笑了起來,他還真是不居功。伸手輕輕撫摸玉雕娃娃的臉,冰冰涼涼的很舒服,看她對這對禮物愛不釋手,夙凌皺眉回道:「這個禮物很好!」

  收回手,顧雲笑道:「寓意好啊,希望這次夕舞能生一對龍鳳胎。」雖然她並不是特別喜歡小孩子,但是偶爾抱過來玩弄一下,她還是很樂意的。

  龍鳳胎?想起那日她和青靈的對話,夙凌終於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奉子成婚!」這個奉子成婚要比奉旨成婚來得讓人羨慕,看了一眼低著頭重新將禮物包好的顧雲,夙凌眼底劃過一抹古怪的笑容。可惜,注意力都在禮盒上的顧雲沒有看見。「明天送禮的人一定很多,這個待會兒就叫人先送過去吧。」禮物雖然很好,讓別人看見胡亂猜測總是不好。

  「嗯。」

  將禮物重新包好,顧雲看了看已經破雲而出的太陽,急道:「我還要去校場,先走了。」

  這次夙凌沒再拉她,一邊打開手中的木盒,一邊笑道:「這麼急啊?我還想讓你看看新趕製出來的短弩呢。」

  顧雲腳步一滯,急道:「做好了?讓我看看。」

  將手中的短弩遞到她面前,顧雲眼前一亮,「試過了嗎?」

  「還沒有,工匠剛送過來。」他就猜到,她對兵器的喜愛更勝其他。

  顧雲興奮地笑道:「我們出去試試。」這個短弩的大小和樣式,與她心中所想一模一樣,就不知道射程還有連環發射的速度如何。

  「好。」

  兩人才走出書房,就看見夙任腳步匆忙地朝他們小跑過來,夙任焦急的眼光在掃過顧雲的時候微微停頓了一下,走到夙凌面前,拉他到一旁,在他耳邊只說了幾句,夙凌臉色立刻就變了。

  夙凌回頭對顧雲低聲說道:「兵部還有事,你先去軍營吧。」

  顧雲一把抓住夙凌的胳膊,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夙凌低沉的聲音平靜地問道:「沒事!」

  「與我有關?」顧雲精銳的眼緊緊地盯著夙凌的臉,不放過他任何細微的表情。

  夙凌不自覺地黑眸輕瞇,眉頭也在下一刻微皺起來,看來真的與她有關了。不等夙凌再說什麼敷衍的話,顧雲認真地說道:「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然你走之後我也會自己去查的。」

  兩人互瞪著對方,誰也不肯妥協。夙任低聲歎道:「大哥,告訴她吧。」

  面對著顧雲固執卻無比堅定的眼,夙凌也很窩火,她絕對是說真的,他前腳踏出將軍府,她後腳就會跟著出去!終於,夙凌還是說出實情:「敖季死了,聚靈島的人對我懷恨在心,同時也更加急於操控敖天,所以他們一直在打你的主意。」

  「然後呢?」一定還有什麼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不然他不至於會這樣。

  「你最近都待在將軍府,他們沒有機會下手,現在抓了戶部侍郎,揚言不把你交給他們,就殺了他。」

  要威脅她,最好的人選應該是晴,顧雲急道:「青靈有沒有事?」

  「她有樓夕顏守著,墨白護著,不會有事。」黑衣人估計是接近不了青末,又抓不住青靈,才會抓高洪見逼近將軍府交人!

  顧雲暗暗鬆了一口氣,戶部侍郎不過三品官而已,顧雲隱隱感覺出不對勁兒了,夙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沉默不語,顧雲看向夙任,問道:「戶部侍郎是什麼人?」

  她倒是敏銳,夙任低歎道:「高洪見,皇后的親舅舅。」

  原來是皇親國戚,難怪抓他,「我和你一起過去。」

  「不行。」夙凌冷聲回絕,「你留在將軍府裡更安全。」這件事情牽扯到皇族,她現在的處境更危險。

  「我可不這麼想。」顧雲看起來倒是很輕鬆,意有所指地說道:「你不要忘了,那是皇后的親舅舅!你不覺得把我帶在身邊才最安全嗎?」

  夙凌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她說的沒錯,若是他不在的時候,皇后下旨要將人帶走,誰也不敢阻攔。她不過是個異國女子,將軍府若是不放人,那就是抗旨!看出他已經有些動搖,顧雲趕緊加把勁兒,輕聲說道:「先過去看看情況,穩住他們,或許有辦法救人。」

  幽深的黑眸盯著顧雲清亮的眼,夙凌冷聲說道:「你保證絕對不能輕舉妄動。」

  顧雲點頭笑道:「我保證絕對不會。」

  牽著她的手,夙凌顯然有些無奈地歎道:「走吧。」

  看著兩人快步離去的背影,夙任搖了搖頭,大哥在她面前,似乎永遠都硬不起心來,還真是一物降一物。

  三人帶著二百精兵,趕到高洪見所在的別院,在距離別院三里的地方,程航早早地等在那裡,看見他們立刻迎上去說道:「夙將軍,單大人已在帳內等您了。」

  放眼看去,遠處的別院院門緊閉,看起來很平靜,若不是衙役在一里之外將它團團圍住,根本看不出這所宅子有什麼異樣。程航帶著他們來到臨時搭建的帳篷內,三人進入帳中,單御嵐已經等在那裡,「夙將軍,夙統領。」看清夙凌身後還跟著顧雲,單御嵐眼光劃過一絲詫異,不過很快隱沒。

  夙凌只是點頭算是回應,開口便問道:「怎麼回事?」

  單御嵐又看了顧雲一眼,顧雲對他大方地點了點頭,單御嵐也不再隱瞞,直言道:「高大人帶著夫人和孩子到別院小住,今日天剛亮,別院裡衝進來二十多個黑衣人,殺了所有奴僕,只放了一名管事出來報信,黑衣人要求用青姑娘換高大人一家人的性命。」

  顧雲問道:「管事人呢?」

  「把人帶過來。」

  「是。」

  程航掀開簾出去,剛好看見一雙壁人相攜而來,兩人都是清雅至極的人物,程航卻看得眉頭直皺,回過身對著單御嵐說道:「大人,樓相和夫人也來了。」朝廷三品官員被挾持雖然不是小事,但是也不用驚動樓相吧。說來說去,他們都是衝著青末來的,這回案子棘手了,大人要頭疼死,他是誰也得罪不起啊。

  單御嵐走向相迎,真是笑得有些僵,「樓相。」

  樓夕顏一貫地從容,對著單御嵐和夙凌微微拱手,「單大人,夙將軍。」夙凌僅是冷冷地點了點頭算是回應,樓夕顏會來也不在他的預料之內。

  卓晴進入帳內,一眼就看見夙凌身邊的顧雲,不與旁人多做寒暄,卓晴走過去一把將她拉到旁邊,嚴肅地警告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這一次無論如何不准輕舉妄動!」

  夙凌這麼說,晴也這麼說,顧雲鬱悶地問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這麼衝動的人?」

  卓晴白了她一眼,冷哼道:「你不是衝動,是正義感爆棚。」看她處理敖天那件事,就知道她是一個多麼拼的瘋子,這次的綁架事件還是因她而起,難說她不會又發瘋以身涉險。

  貌似上次她把夙凌和晴都嚇壞了,顧雲微微聳肩,笑道:「放心吧,我知道怎麼處理。」

  卓晴提著的心非但沒有放下,反而更加惶惶不安,她相信雲的確能處理,但是怎麼處理就有待商榷了。卓晴在心裡暗罵夙凌,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為什麼會讓雲來這裡!

  「大人,人帶到。」帳簾再次打開,程航身後跟著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帳內的人,自然個個氣勢非凡,管事一下撲通跪倒在地,請安道:「小人見過各位大人。」

  夙凌冷聲問道:「黑衣人一共抓了多少人?」

  這低沉的嗓音中隱含著迫人的霸氣,管事沒敢抬頭,哆嗦了一下,連忙回道:「老爺,夫人,兩位側夫人,還有少爺和小姐。其他人都被殺了。」

  他們竟然抓了高洪見一家,顧雲臉色越發暗了,夙凌繼續問道:「黑衣人一共有多少人?」

  「小人沒敢細數,大概十幾個吧。」他嚇都快嚇死了,他們衝進府來,見人就殺!

  十幾個人也不少,顧雲思索了一會兒,說道:「你是管事,應該很熟悉別院裡的情況,馬上畫一張別院的地圖,越詳細越好。」

  管事稍稍抬頭,遲疑地看著顧雲,一屋子的大人都沒發話,這小女子的命令他到底是聽還是不聽,管事還在磨蹭,程航已經不耐煩地低吼道:「快畫。」

  「是是是。」一被呵斥,管事不敢再遲疑,趕緊接過筆墨紙硯,退到旁邊的矮几上,低頭畫了起來。

  顧雲看到靠裡的大案桌上,放著一張很大的圖紙,看起來很像是地圖,顧雲問道:「這是別院周邊的地形圖?」

  「是。」一行人移步走到案桌前。單御嵐指著地圖,低聲說道:「高府別院背靠錄山,山雖然不高,但是另一面是岩壁,有一條溪流經過院內,其他幾面都是矮坡,沒有什麼可以藏人的地方。現在院落四周有很重的火石味道,他們可能在院牆前後都埋了炸藥,如果派兵強攻,死傷恐怕不少,而且激怒了他們,只怕那群亡命之徒寧願魚死網破,也不會放人。」

  夙任點頭回道:「強攻進去很容易,救人就太難了。」對方不過十幾個人,就算他們武功再高強,也抵不過千軍萬馬,要他們的命很簡單,就怕敵人在士兵攻進去之前就已經把高大人一家殺了。

  一時間眾人無語,帳篷裡陷入短暫的寂靜之中。此時一道尖細的高喝聲在帳外響起,「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這一聲通報,讓帳內的眾人臉色各異,最先變臉的是夙凌,鷹眸微斂卻仍是掩蓋不住暗怒的寒光,夙任也是一臉的凝重,卓晴擔憂地看向身邊仍是面色從容的樓夕顏,樓夕顏輕拍她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她不會有事。」溫柔的嗓音總能安撫她慌亂的心神。卓晴看向顧雲,這個眾人擔憂的中心人物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清明的雙眸始終緊盯著桌上的地圖,不為所動。

  高大人是皇后娘娘辛玥凝的親舅舅,背後有整個辛氏家族撐腰;高夫人是西太后揚芝蘭的表妹,有楊家庇護;青末是夙將軍的意中人,清妃的親妹子,樓相的小姨子,這、這也太難權衡了吧!

  程航和單御嵐對看一眼,單御嵐頭疼扶額,程航心中只一個想法,那就是慘了。



第九十六章 夙凌護妻


  帳簾在下一刻掀開,一道頎長的身影出現在帳內,在樓夕顏的家宴上,顧雲是見過燕弘添,這個男人即使沒有身著龍袍,也已經氣勢逼人,那種長久身居高位,掌控權力養成的尊貴氣質,寒眸傲視,束手而立,絲毫不需要衣飾襯托,任何人都不能忽視。他身側還跟著一名女子,二十不到的樣子,長得很美,華服墜地,一身華貴。

  「參見皇上、皇后娘娘。」一屋子的人都半跪接駕,顧雲和卓晴也不能不半蹲下身子。對看一眼,兩人眼中皆是厭惡的神色,默契地低下頭,掩下唇角自嘲的低笑。

  「平身。」沉穩的男聲聽起來就和他的人一樣,給人無窮壓迫感。

  眾人起身,看著他們一群人都擠在屋裡,外面也沒個動靜,夙凌和樓夕顏居然還帶了女人一起來,辛玥凝有些不耐煩地問道:「單大人,為何還不救人?」

  回以一禮,單御嵐如實回道:「回皇后娘娘,黑衣人抓了高大人一家,奴僕都被他們殺了,院內的情況下官還不得而知。黑衣人在院牆外埋了炸藥,若是攻進去,動靜很大,就怕惹惱了黑衣人對高大人不利。」

  「那現在有何應對之法?」

  「下官正與夙將軍,樓相商量對策。」單御嵐對答如流,辛玥凝卻不滿意,都這麼久了,居然還在商量,真是沒用!心裡不愉,畢竟皇帝在,辛玥凝也只能忍下來。

  黑眸掃過一室的男男女女,燕弘添冷聲問道:「黑衣人是什麼身份?」

  單御嵐上前回道:「回皇上,是聚靈島的人。」

  「這麼說,他們是來尋仇的。」劍眉威揚,燕弘添似乎在笑,又似乎在發怒,微沉的聲音裡聽不出他的喜怒。

  傳聞這個男人暴戾狂傲,嗜殺成性,顧雲倒是不以為然,以她這半年多的觀察,穹岳國力強盛,法制尚算清明,百姓也能安居樂業。作為君主,擴充領土發動戰爭在所難免,嗜殺成性倒不至於,狂傲是肯定的,喜怒也很難讓人掌控,和這樣的男人周旋,青楓想必也是費盡心神。

  夙凌和樓夕顏都沉默,單御嵐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回答「是」還是「不是」,燕弘添看向樓夕顏,問道:「夕顏怎麼看?」

  樓夕顏淡定地搖頭回道:「目前還不清楚他們想怎麼樣。」

  暗眸微揚,燕弘添看向夙凌,「夙卿家呢?」

  夙凌一臉嚴肅地保證道:「夙家軍會盡全力輔助刑部,盡快救出高大人。」

  卓晴很想笑,這兩個男人都很能裝,單御嵐看他們這樣回答,也不敢特意提黑衣人要拿顧雲來換人這件事。

  他來之前就已經知道黑衣人要用青末交換高洪見之事,為了一個女人,他們倒是合起來瞞他,燕弘添臉色微沉,很好,他的三位愛卿今日還真是有默契。

  管事畫好了地圖,但是帳內都是大人物,他又不敢貿然出聲,顧雲發現他欲言又止,悄悄後退一步,來到那管事面前,低聲問道:「畫好了?」

  管事一邊點頭,一邊將手中的地圖遞給她。顧雲接過,別院並不是很大,這管事做事倒是很仔細,地圖畫得很詳盡,顧雲低頭仔細研究起來,這時,一道簡潔的男聲在帳外響起。

  「報!」

  程航趕緊掀開帳簾,低聲問道:「什麼事?」皇上皇后都在帳中,希望不要出什麼亂子才好。

  「大人,高府別院的門開了,黑衣人正押著一名女子出來。」衙役響亮的回報聲打破了程航的奢望。

  「出去看盾。」燕弘添率先走出帳外,其他人也只能緊隨其後。離別院一里外的地方,衙役和夙凌帶來的精兵已經將別院團團圍住,濃重的火石氣味也在空氣中飄散,誰也不敢貿然進入。

  遠遠看去,別院的門打開著,一名華衣婦人被黑衣人掐著脖子,拖到院門處,看見遠處的他們,女人激動地揮舞著手腳,但是因為喉部被緊扣著,發不出一點聲音。

  燕弘添冷聲問道:「那人是誰?」

  「是側夫人于氏。」辛玥凝心提到了嗓子眼,急道:「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她話還沒有說完,黑衣人動作很快,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劍,手起刀落,毫不手軟地刺入婦人的胸腔,那女人連叫一下的機會都沒有,圓睜著滿含恐懼的眼,彭的地一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她倒下的地方,血迅速地浸濕了身下的泥土。

  「啊!」辛玥凝尖叫一聲,抬手按著起伏不定的胸口,雙眼緊緊地閉著,但是那血腥的一幕還是深深地映在腦子裡,倒下的那個人,是她的小舅娘啊!雖然不是正室,卻也是看著她長大的親人!

  這一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他們距離別院有一里遠,雖然看得清楚發生的一切,卻根本無力阻止。長弓箭弩都沒辦法射到這麼遠的地方,院前還有炸藥,此時強攻也不過是逼黑衣人將更多的人質殺死而已。

  卓晴暗歎,那人一定是經常殺人的職業殺手,這一刀直接刺穿心血管動脈,出血量極大,沒有血漿立刻補給,五分鐘內身體百分之五十的血量就會流失,這婦人絕對沒有活的機會了。

  顧雲的眉頭也越皺越緊,兇徒已經開始殺人質了,按照以往此類案件的經驗,他們會每隔一段時間殺一名人質,直到官府同意滿足他們的要求為止。顧雲還在擔憂著事態會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黑衣人已經丟下地上的女屍,從身後的人懷裡像抓小雞似的將一個六七歲大的女孩抓在手裡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將小女孩高高地舉過頭頂,沉穩而冷冽的男聲由遠及近地傳過來,「給你們一個時辰時間,不交出青末,下一個死的人就是她了。」

  說完,黑衣人退後一步,兩扇寬大的木門隨後合上,隱約還能聽見小女孩的尖叫聲,而倒在門前的女人早已氣絕身亡。

  夙任心驚,這人的內力好強,這麼遠的距離,他不是用喊的,卻已經能讓一里之外的他們聽起來就像是在耳邊說的一樣。

  「青末?青——末!」驚慌失措的辛玥凝終於弄清楚黑衣人的要求,他們要的人是青末!顫抖的手指著站在夙凌身旁的顧雲,辛玥凝幾乎是尖叫地嚷道:「你們還等什麼!快把這個女人綁起來!」

  幾個宮廷侍衛聽命正要上前,夙凌沉冷的聲音低喝道:「住手!」

  侍衛僵在那裡。夙凌可是正一品大官,鎮國將軍,不是皇上發話,誰敢動他?

  侍衛唯唯諾諾,夙凌氣勢盛人,辛玥凝厲聲急道:「夙凌你要抗命嗎?」

  將顧雲護在身後,夙凌冷聲說道:「皇后為何要綁她?」

  「那些黑衣人是衝著她來的,不交出她,他們還會繼續行兇,當務之急,自然是要先救出高大人。」不遠處橫屍的是她的親人,府裡還有她的舅舅,辛玥凝現在可管不了這麼多,對著站著不動的侍衛叫道:「還不動手!」

  夙凌擋在顧雲身前,侍衛看看皇上的臉色,一片陰沉,卻也沒有發話,這叫他們如何是好?

  這種時候不想著如何救人,卻要拿另一個人的命來交換嗎?豈有此理!卓晴看不下去,怒道:「怎麼可能交換?難道高府的人命是命,青末的命就不是命嗎?」

  剛才血腥的一幕對辛玥凝刺激不小,她的情緒明顯不穩,語氣急躁地回道:「高洪見乃本朝堂堂三品官員,為朝廷盡心盡力,青末不過是皓月送來的禮物,是為國效力的棟樑之命重要,還是一個區區外族女子之命重要!」青靈是運氣好,得到樓夕顏的厚愛,不然這裡哪裡有她說話的地方!

  人命竟也分為三六九等!她想動雲,就是不行!卓晴還要說話,樓夕顏朝她使了一個眼色,讓她看顧雲身側的夙凌,卓晴抬眼看去,夙凌高大的身影幾乎將顧雲完全遮擋,本就冷硬的臉色因為剛才辛玥凝的話越發森寒。

  卓晴瞭解的閉上嘴,這種時候,應該是夙凌為雲出頭才是。

  侍衛不敢動夙凌,辛玥凝轉求燕弘添,「皇上,高大人可是朝廷重臣,如今遭遇劫難,怎可見死不救?」

  燕弘添寒眸微瞇,盯著夙凌。嘴角竟是揚起一抹弧度,回道:「皇后所言也有些道理。」他的夙將軍不是不喜女色嗎?今天卻要英雄救美?當真是有趣了!

  自以為得到皇上的支持,辛玥凝欣喜不已,正要叫人再次上前抓人的時候,夙凌沉冷的聲音再次響起,「皇后是要比較誰的命重要是嗎?」

  「好!」夙凌側過身去,牽著顧雲的手,將她拉到身側,郎聲說道:「青末是我夙凌的妻子,將軍府的女主人,夙氏家族的長媳,是她的命重要,還是一個區區三品官員的命重要!」

  手被夙凌緊緊地握著,顧雲微愣,她剛才一直在思考如何利用周邊地形強攻救人,他們爭論的那些,她根本沒入耳,夙凌忽然的宣告讓她原來清醒的腦子倏地一懵。

  不僅顧雲懵了,所有人都被夙凌的話驚得忘了反應。辛玥凝卻根本不相信夙凌的話,「夙將軍不要意氣用事,天下美人何其多,你就算寵愛一個女子也不能隨便決定夙家長媳的人選。青末畢竟是異族,且容貌殘損,更非名門望族之後,根本配不上夙氏家族,夙氏長輩必定不會同意夙將軍的一已之願吧。」夙凌以為自己胡謅兩句就能救那個女人嗎?

  「夙家的事情,不需要皇后費心。族長前些日子來過將軍府,對青末非常滿意,並且已經將代表夙氏女主人的冰煉寶劍贈給她。」

  顧雲另一隻手中握著的確是一柄通體瑩白的長劍,世人都知道夙家有一對上古神劍——赤血、冰煉,赤血夙凌常年帶在身旁,冰煉卻少有人得見,辛玥凝不相信地冷哼道:「誰能證明它就是冰煉!」

  眾人的眼光全都投到顧雲身上,顧雲也不知道怎麼證明它就是冰煉啊,人家擺明了不相信她,她說「是」也沒用。就在這時,夙凌抽出腰間的赤血插到面前的泥地之中,下一刻,顧雲手中的冰煉居然脫鞘而出,與赤血並排而立,兩柄劍傲然直立於眾人眼前中,一紅一白,劍身上分別刻著赤血、冰煉二字,明眼人一眼就知道——它們絕對是一對的。

  更奇特的是,站在赤血一側的人瞬間感受到一股熱浪襲來,而站在冰煉這邊的人已經被凍得直打哆嗦。

  「今天誰動她,就是與我、與夙氏家族為敵。」

  耳邊是夙凌張揚的宣告,顧雲卻僵在那裡,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手被緊緊地握在滿是繭的大手裡,心感受著這一刻心海波瀾的悸動。

  卓晴在心裡大笑三聲,夙凌真是太帥了!不愧是硬漢啊!她果然沒有看錯,只有這樣的男人才醒得上雲!卓晴側頭看向淡笑不語的樓夕顏,還是他比較淡定。其實樓夕顏心裡也驚詫不已,誰說夙將軍不懂憐香惜玉,現在看來,他才是真正的一怒為紅顏。

  單御嵐暗暗皺眉,他猜到夙將軍應該不會讓青末,但是他竟然為了她公然與皇后對峙,他是真的沒有料到,而且還動用夙氏家族。夙氏千百看來輔佑明君,崇尚武德,天下間多少將才武者都曾拜在夙氏門下,六國之內的武將無人不敬夙氏一族,即使在戰場上與夙凌交鋒是各為其主,私下對夙凌和夙家,都是心存敬意的。今天夙凌已下了這樣的宣告,別說皇后,就是皇上,也不敢對青末貿然動手。

  辛玥凝瞪著顧雲的視線彷彿淬了毒一般,宮裡有個青楓把皇上勾得魂不守舍,宮外又有青靈、青末,迷得樓夕顏和夙凌暈頭轉向,難道青家的姐妹都是狐狸精不成!

  她就不信了!一雙明眸懸淚欲滴,辛玥凝看向身旁始終沉默的燕弘添,低聲泣道:「皇上!高大人是臣妾的親舅舅啊!您要為臣妾作主啊!夙凌這樣,根本就是脅迫君主,以下犯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4:29 PM

第九十七章 解救人質(上)

  燕弘清仍是沒有說話,看向夙凌的眼神卻有幾分不同,周圍站著的不下百來號人,沒有一個人敢大聲呼吸,氣氛顯然有些僵。顧雲也終於回過神來,輕咳一聲,清冷的聲音平靜地問道:「可以打斷一下嗎?你們是要繼續在這裡討論誰的命重要,還是部署救人的方案重要?畢竟一個時辰的時間並不長。」而她不想看著一個小女孩的生命再次在她眼前流逝。

  燕弘清寒眸一暗,眼光終於落在這個又瘦又矮的女人身上,她沒有青靈身材高挑,秀麗清雅;也沒有青楓五官精緻,傲氣冷然,唯一還算出彩的可愛小臉,也被她毀得沒了什麼吸引力。他不懂夙凌為何對她情有獨鍾,不過迎著這雙沉靜堅定的眼中,他可以確定的是,她果然是青家人,和她姐姐一樣不怕死。

  燕弘添緩步走到顧雲面前,夙凌握著顧雲的手微微收緊,感受著手心傳來的力量,顧雲也稍稍用力回握,讓夙凌安心。

  「這麼說,你是想到如何救人的方法了?」低沉的男聲聽起來並不嚴厲,顧雲卻是在心裡再一次對青楓表示佩服,一句不輕不重的話已經壓得人幾乎不能呼吸,那樣壓迫感實在不是誰都受得了的,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王者之氣?

  顧雲臉上不動聲色,冷靜地回道:「我是有一個想法,大家可以一起討論一下,不如到帳裡再說吧。」腦子裡一直在對比著兩張地形圖的特點,她認為有強攻機會的。

  燕弘添微沉的嘴角忽然揚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朗聲笑道:「好,今日之事,可算因你而起,如果你能救出高大人,朕便為你與夙卿家賜婚,並卦你為一品誥命夫人,若是救不出,就要治你營救失利之罪了。」

  燕弘添在為難她,夙凌正要開口,顧雲搶先問道:「那是不是說,從現在開始,刑部和夙家軍就要聽我調配了?」夙凌為了她,已經公然與皇后為敵,燕弘添顯然就是要找她的茬兒,她不能讓夙凌為了她再與燕弘添對峙,而且惹怒燕弘添的後果絕對嚴重得多。

  顧雲的爽快倒不在燕弘添的預料之內,他頗覺得有趣,笑道:「准!」

  讓青末救人,她怎麼可能做得到?一開始聽到皇上說要罪,辛玥凝還暗暗欣喜,但是刑部和夙將軍都要聽她調派,舅舅豈不是沒得救了!辛玥凝連忙叫道:「皇上!萬萬不可!您怎麼可以相信一個黃毛丫頭的計策,皇上請三思啊!」

  燕弘添的決定,沒有任何人能夠改變,即使是皇后也一樣,辛玥凝的喋喋不休,已經讓燕弘添慢慢好轉的臉色開始陰沉。顧雲能理解她救人心切的心情,低聲解釋道:「皇后,即使把我交出去,他們也不會放人,看到他們殺人的純熟手法了嗎?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因為他們知道,就算不殺高洪見,刑部也沒可能放過他們,把我交出去只會讓你的親人死得更快。」

  「你給我閉嘴!」燕弘添的不理不睬、夙凌對她的保護,已經夠讓辛玥凝惱火了,這時顧雲說什麼,都只會讓她更生氣而已。

  顧雲聳聳肩,閉上了嘴,好心果然不一定有好報,她想鬧就讓她鬧吧。

  「皇上——」辛玥凝才開口,燕弘添已經舉步往帳篷的方向走去,「青末,到帳中說說你的營救方法吧。」淡淡的一句話已經確定了這次營救的主導者就是顧雲!

  一行人簇擁著燕弘添離開,卓晴朝顧雲丟下一個「你看著辦」的眼神,因為夙凌的臉色實在難看得很。

  人群漸行漸遠,夙凌黑著一張臉,微怒地說道:「你不該答應!」這個事情若是由刑部負責,即使救不出高洪見,也不至於怪罪到她頭上,現在她答應了,若是救不出來,皇上和皇后都會向她發難!

  第一次顧雲覺得他發怒的樣子這麼迷人,稍稍靠近他一些,顧雲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你剛才的樣子真的帥呆了。」

  夙凌不明白所謂「帥呆了」是什麼意思,但是顧雲臉上出現類似崇拜與毫不掩飾的讚賞,他倒是從來沒有見過,瞪著顧雲,他總有一種拿她沒辦法的感覺。

  他真沒有幽默感,顧雲莞爾一笑,「夙凌,你應該對我有信心,不是嗎?」她知道他會護著她,她承認,他的宣言讓她心跳加速,但是她不是習慣躲在男人背後的人,她有能力承擔和解決問題。

  她似乎信心十足,夙凌搖搖頭,有些無奈地回道:「行了,進去吧。」罷了,事已至此,就讓她試試吧,實在救不出來,他再給她善後就是。

  夙凌牽著顧雲往回去,顧雲卻尷尬地站在那裡,說道:「你能不能先把我的手鬆開。」

  鷹眸一揚,看了一眼兩人交握的雙手,夙凌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顧雲低吼道:「放手!我要和夙任說幾句話!」不遠處的夙任輕咳一聲,背過頭去,假裝什麼也沒看見。

  在顧雲的瞪視下,夙凌訕訕地鬆開手,走到夙任面前。他仍是一副東張西望無比忙碌的樣子,顧雲暗惱,用力拍了一把夙任的肩頭,說道:「別裝了!你回府讓余石軍帶隊到這裡來,帶上最近剛換上的裝備,半個時辰之內我要見到他們。」

  顧不得肩膀上的疼痛,夙任愣道:「半個時辰?」從這裡到將軍府騎馬來回就要小半個時辰了,還要整軍出發,準備武器,半個時辰時間有點緊吧?

  顧雲堅持回道:「對,讓他們跑步過來,不許騎馬!你再耽擱下去,留給他們的時間就更少了。」

  不、許、騎、馬?

  不敢置信地瞪著顧去,夙任眼中皆是不解,顧雲沒理他。夙凌雖然也對顧雲這個命令很是疑惑,卻沒有多問,兩人一起朝著帳篷走去。

  兩人進了帳內,所有人都等著他們了,燕弘添和辛玥凝坐在正前方的主位上,右邊是樓夕顏和卓晴,左邊空著兩張椅子,旁邊是單御嵐,寬大的桌子被移至帳篷中央。

  顧雲沒有到座位上坐下,而是直接走到案桌前將兩張地圖一左一右地擺好,沒等燕弘添開口,自顧自地說了起來:「這兩張分別是別院周圍和內部的地圖,從周圍的地形圖上看,莊院依山而建,一條溪流貫穿其中,正面沒有可以掩護的地方,從正面突圍又不驚動黑衣人是不可能的;越過這座山從後院潛入比較容易,還有這條溪流剛好穿過正廳和後面的書房,這兩個位置是人質最有可能被囚禁的地方,通過溪流能最快進入別院。」

  顧雲侃侃而談,燕弘添本來並不看好她能說出點什麼,但是聽她語調沉穩,思路清晰,絲毫不見緊張,頗有些風采,稍稍坐直身子,也認真地聽了起來。

  「黑衣人應該是二十人左右,書房後面有一座三層高的木樓,黑衣人一定會通過這裡觀察整個院內的情況和院子周邊動靜,所以一定要把這個哨崗的位置拿下,這樣他們就失去了眼睛。我的意見是派一隊人馬由後山進去,攻下哨崗,到時候讓單大人引他們出來談判,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同時將他們人員分散。這樣一來,看著人質的人一定會減少,再派一隊人順著水流進入找到人質的位置與另一對人馬匯合,將人質解救出來帶到後山,這時外面的人就可以攻進去,裡應外合。」

  一口氣說完自己的計劃,顧雲抬頭問道:「我的想法大概就是這樣,你們有什麼看法?」

  「不是說院子外面都是炸藥嗎?怎麼攻進去?」最先發難的是辛玥凝,雖然青末說得頭頭是道,她還是不相信她。

  「我剛才看過了,那些都是埋在地下的炸藥,是人踩上去才會爆,單大人可以截斷十幾棵精粗壯的樹幹,一路滾下去,炸藥就會爆炸,炸過之後你們再進去就是了。」原來不能強攻的原因是怕聲響引動黑衣人,人質性命不保,如果人質已經不在黑衣人的控制範圍,攻進去就並不難。

  夙凌這時候也終於明白顧雲為什麼不讓將士們騎馬,三層樓高的哨崗足可以看見附近三四里的範圍發生了什麼事,若是步行有樹木掩護,或許不太容易發現,而且一百多人騎馬過來那聲響絕對掩蓋不住。

  單御嵐的強項一直是斷案洗冤,這種事件他很少處理,他表現得很謹慎,一直都皺著眉,思考著什麼卻又不說話,倒是他身後的程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但是他不過是刑部六品官員,皇上面前軟不到他說話。顧雲瞭解地直接問道:「程航,你想說什麼?」

  程航立刻上前一步,說出心中的看法,「靠近別院的這一面山體雖然鬱鬱蔥蔥,另一面卻十分陡峭,想要上去本就不易,要在一個時辰之內上去,根本不可能。如果不能將你所說的那個哨崗的位置拿下,從溪流進入的人很容易會被發現。」

  顧雲遲疑了一會兒,問道:「地形圖上標示著崖壁的高度是二十三丈,這是真實的高度嗎?」如果不是就真的麻煩了。

  程航想了想,回道:「大概是這麼高。」

  顧雲暗暗鬆了一口氣,笑道「那麼一刻鐘就能上去。」

  「不可能。」二十多丈的崖壁,爬一個時辰差不多。

  顧雲低頭看著溪流走向圖,淡淡地回道:「夙家軍可能。」

  程航語塞,都說夙家軍是精銳猛將,但是真的厲害到這種程度,眼光偷偷瞄向穩如泰山,一臉坦然的夙凌,程航只能閉上嘴,默默地退回到單御嵐身後。

  夙凌看起來淡定,也裡也沒什麼底,二十多丈的山崖,即使是他,也差不多需要一刻鐘的時間,她練的兵,真的能這麼快上去?

  相較而言,最為輕鬆的要數燕弘添,如果真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青末就想出這樣的計劃雖然有些冒險,卻還算是可行的對策,著實不容易了,難怪她剛才敢出聲。更有趣的是,她似乎對夙家軍的事情瞭如指掌,什麼時候開始,一個女人可以參與軍事了,燕弘添看向夙凌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探究。帷帳外,響起一道通報聲:「夙統領求見。」

  燕弘添低聲回道:「進來吧。」

  夙任進入帳中,朝著燕弘添行禮之後,走到顧雲身旁,低聲說道:「嫂子,人到齊了。」說話時,氣息都不太穩,有些微喘。

  其他人不知道夙任回了一趟將軍府,夙凌是知道的,這還沒到半個時辰吧,怎麼可能這麼快,而且也確實沒有聽見馬蹄聲。

  來得真是時候,顧雲笑道:「讓冷蕭、葛驚雲、羅巖進來。」

  「好。」夙任默默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夙任身後跟進來三個高大的男人,看著他們的裝束,夙凌微微皺眉,燕弘添眼露驚訝,單御嵐有些莫名,而卓晴則是瞪大了眼,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第九十八章 解救人質(中)

  站在帳簾前的三個男人各具特色,一個冷漠,一個堅毅,一個正氣,三人頭上的汗一直在往下滴,但是氣息卻並不紊亂。即使帳內的每一個人都是身份高貴之人,他們的臉上也絲毫沒有驚惶之色。燕弘添似乎對他們很滿意,即使三人沒有跪地請安,他也沒有發怒,還饒有興味地盯著他們奇怪的裝束看。

  身為夙家軍的人,他們卻沒有穿著普通將士穿的盔甲戰袍。黑綠色的衣衫非常合身,沒有一絲拖沓的感覺,上身還穿著一件類似裌襖一樣的東西,右肩上背著一把弩,胯間佩碰上一條四寸寬的腰帶。仔細看去,腰帶上面整齊地排列著一支支弩用的短箭,腰帶側面還掛著一條捲好的細麻繩,左腳大腿處綁著兩條束帶,上面插著一柄樣式奇特的短匕首。腳下穿著不是一般的布鞋,而是皮質的短靴子。

  雖然他們身上的每一樣東西都是青末讓夙凌幫忙準備的,但當夙凌第一次看他們全副武裝地站在面前,也感到驚訝不已。這身打扮,在眾人眼中看起來有些另類,卓晴倒覺得蠻眼熟,不禁想笑,雲怎麼沒在他們臉上再抹點油彩,那樣就是真正的野戰軍了。

  顧雲對他們的武裝速度還算滿意,如果今天夙凌給她看的連發短弩能人手一支就更完美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們三個人身上,顧雲朗聲問道:「各位對我剛才說的營救計劃有什麼異議?」

  燕弘添收回視線,薄唇輕勾,笑道:「朕已經說了,這次營救你作主。」好吧,他這麼說了,也沒有也說有異議了吧?也好,時間緊迫,她沒時間花在討論和解釋上。

  顧雲眼睛盯著桌上的地形圖,抬起右手,對著身後漠然而立的三人輕輕勾了一下食指,三人立刻朝著她走過來,在她身後站定。顧雲指了指桌上的圖,低聲說道:「地形圖,背熟它。」

  「是。」

  三人動作一致地上前一步,認真地盯著兩張地形圖看了起來,顧雲在他們看的同時說道:「別院裡面有大概二十個匪徒,他們手中有五個人質,三個成人,為一男兩女,另外是兩個孩子。人質的大概位置在書房或者正廳。葛驚雲,你帶領一隊人從溪流順水潛入院內,先搜索書房,然後是正廳。如果都沒有就由前至後一路找下去。」

  「冷蕭、羅巖你們倆各帶一隊人,越過後山,進入別院。冷蕭負責掩護,羅巖你這隊的任務是拿下這座三層小樓,然後與葛驚雲在書房位置匯合,找到人質立刻撤回後山,明白嗎?」

  三人迅速記下了需要記憶的內容,抬起頭朗聲回道:「是。」

  轉頭看向單御嵐,顧雲繼續說道:「單大人,您留守在正門前,兩刻鐘之後,要求與他們對話,盡量拖延時間,看到半山腰上紅旗飛舞,說明人質已經解救出來,你就發起強攻。」

  「好,但是就怕黑衣人要求見到你才肯談判,青姑娘是否留守帳中?」這位青姑娘斷案的能耐他是見過了,想不到她指揮起軍隊來也有模有樣,只不過看她的樣子,應該不會留在帳中。

  果然,顧雲的眉頭在聽到他的問題之後皺了起來。夙凌早料到她不可能留守帳中,但沒的打算幫她說話,心裡卻還是希望她留在帳中比較安全。

  一直安靜的卓晴忽然開口說道:「這個營救計劃是青末設計的,她還是在前方指揮比較妥當。隔著半里與他們對話,估計他們也看不清楚人的長相,即使看得清楚,也不一定認得青末長什麼樣?刀疤是最明顯的特徵,由我來假扮青末,這樣應該能暫時穩住黑衣人。」

  顧雲一愣,看向卓晴。卓晴對她微微一笑,眼中的堅持不言而喻,她也希望能救出那個無辜的孩子,兩人僅對視一叟,顧雲本來要反對的話嚥了下去,只低聲交代道:「你要小心,不管他們說什麼,都不能接近他們。」

  卓晴回以一笑,「好。」顧雲又看了她身側的樓夕顏一眼,有他在,晴一定不會有事。

  「夙任,你協助單大人。」還要保護晴。最後這句話顧雲沒說出來,聰明的夙任早已瞭解,爽快地回道:「你放心吧。」

  「抓緊時間,各自行動。」半個時辰已經過去了,實在不能再耽擱,顧雲率先出到帳外,冷蕭三人緊跟其後,倒顯得燕弘添、夙凌和樓夕顏等似乎可有可無。

  夙凌也準備出去時,燕弘添忽然起身,說道:「朕與你們一同前去。」

  一直插不上話的辛玥凝急了,趕緊勸道:「皇上,萬萬不可!太危險了,您不能去!」

  帳外的那抹清瘦的身影背後亦步亦趨地跟著三名壯漢,這景象看起來實在有趣,燕弘添看了夙凌一眼,意有所指地笑道:「一個女子都可以去,朕何以去不得?」說完燕弘添心情甚好地走出帳外。

  「皇上!」辛玥凝是真的慌了,若是皇上出了意外,辛家可擔不起這個罪責,她的勸說皇上又不聽,辛玥凝看向身側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一派安然的樓夕顏,語帶責備地說道:「樓相,身為一國之相,皇上以身涉險,你怎能不勸?」

  樓夕顏一臉無辜地回道:「皇后娘娘您親自勸阻都不能改變皇上的心意,臣也是有心無力。」

  「你!」辛玥凝氣結,如果說天下間燕弘添有可能會聽誰的意見,那個人絕對只有樓夕顏而已,他現在居然給她裝模作樣!即使辛玥凝恨得咬牙切齒,也不能把樓夕顏怎麼樣。帳內辛玥凝氣個半死,帳外,燕弘添正好整以暇地看著一群威武猛將無比認真地聽著一個身高只到他們胸口的小女子發號施令。

  「待會兒分為三組,隊長分別是葛驚雲、冷蕭、羅巖,聽從他們的調派,互相配合。今天不是測試,也不是演練,是一次真實的營救,不需要我多說了,我們應該明白我的意思。」顧雲沒有多說什麼,清冷的聲音與平日差不多,如果組隊配合,執行命令這種事還要她多說,這大半個月也算白練了。

  「是。」整齊的回應簡潔有力,一百多人也迅速分成了三隊,葛驚雲將其中一隊帶往溪流的上游,冷蕭和羅巖兩人也分別帶隊朝著後山的位置小跑而去。

  燕弘添出行,自然不可能真的自己一個人,四名御前侍衛緊隨其後是一定的,等他們這一行人騎馬趕到後山巖壁的時候,冷蕭和羅巖已經在指揮將士們結繩了。

  燕弘添暗暗驚奇,他們的動作好快,即使是先行了一會兒,也不至於比他們騎馬到得還快。

  顧雲下馬,環視了一遍周圍的地形,巖壁果然如程航所言:非常陡峭,而且大多是光裸的石頭,沒有樹木蔓籐可以借力,好在岩石之間的結構還是適合攀爬。

  很快,長繩結好了,冷蕭和羅巖看向顧雲,她微微點頭。冷蕭與羅巖將繩索的一端繫在腰上,開始徒手攀爬巖壁,兩人所用的技巧各不相同卻同樣迅速。很快他們就到達了山頂,將繩子繫在山頂的大樹上固定好,兩人搖晃了一下繩索,接到信號,下一個人開始攀登。

  難怪她說夙家軍只有一刻鐘就能征服巖壁,他們採用的是接力的方式,每個危險和難以攻克的地方都會留一個人,幫助下一個人往上,在相互協助下,六六七十人在很短的時間內全部上到山頂。燕弘添看向不遠處的青末:她臉色平靜,並沒有欣喜或者驕傲的神情,彷彿這些兵平時就是這樣,今天的表現並不能取悅她一般。

  她能感受到來自那雙黑眸的壓迫感,顧雲沒去看他,走到夙凌面前,低聲說道:「你陪他後面上去,我先去看看。」

  「嗯,小心!」她一向是個親力親為的人,能訓出善於攀爬的將士,她自己必定更強,這是夙凌對她的認知。果然,顧雲回過身,並未借助繩索的便利,而是另尋了一條山道,她很清楚,身材清瘦嬌小的她並不適合走將士們的路徑,顧雲的動作非常熟練輕盈,不一會兒,也站到了山頂上。

  燕弘添黑眸微閃,嘖嘖笑道:「好漂亮的身手。青末會武功?」萬萬沒想到,瘦弱的小丫頭居然身手不凡,青家姐妹到底還能給他什麼驚喜?

  夙凌敷衍地回道:「會一些。」

  「你教她練兵?」看得出她是有些調兵遣將的能力,那些將士對她也很服貼,平日裡一定少不得操練過。夙凌嘴角不自覺地微揚,不是他教她練兵,而是她幫他練兵。不過這些他並不想讓燕弘添知道,鋒芒太露對她來說未必是好事。

  夙凌眼中淡淡的得意之色實在刺目,燕弘添滿目揶揄,似笑非笑地回道:「原來你喜歡這樣的女人。」難怪這麼多年,將軍府都沒女人,那些官家小姐金枝玉葉還真沒辦法達到這種要求。

  夙凌根本不把燕弘添的嘲諷放在心上,他沉冷著聲音淡淡說道:「皇上,請吧。」

  抬頭看了一眼險惡的陡峰,黑眸中劃過一絲興奮,燕弘添忽然箋道:「好久沒有動動筋骨了,比試比試?」

  夙凌回視燕弘添,在他眼中看到了認真的神色,夙凌也顯得很興奮,回道:「好啊。」

  兩人對看一眼,默契地同時起步,一瞬間兩道高大的身影在崖壁上左右攀爬,夙凌勝在內力深厚,力量十足,每一次蹬踏都能躍上兩丈有餘;燕弘添則勝在輕功極好,身體幾乎不會在巖壁上停留,是一種借力使力的攀法。兩人幾乎同時到達山頂,只不過夙凌臉不紅氣不喘,燕弘添則氣息有些亂。

  燕弘添還未登基的時候,他們也常這樣一起站在高山之巔,登基之後便不曾如此了,想起少年時光,夙凌笑道:「你的武功還沒有荒廢啊。」

  喘了一會兒才順過氣來,燕弘添也笑道:「以前我比你快。」他十年沒和夙凌比試過了吧。冬日的中午,陽光正暖。兩人相視一笑,想起年少輕狂時。這時,四名御前侍衛也同時上到山頂。燕弘添臉色如常,只是侍衛感覺到皇上的心情似乎沒有在山下時好。一行人沉默地往山腰方向走去,在半山腰的時候看見了臉色沉冷的顧雲。

  站在這個位置可以清楚俯視別院的情況,前院有五個人把守,正廳與書房並沒有人巡視,顧雲一直很看重的小樓果然受黑衣人重視,小樓四周有六個人巡視,樓裡邊應該還有人。

  羅巖帶了三十多人左右包抄小樓,好在黑衣人站得比較分散,還是有逐個擊破的可能。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無聲無息地拿下他們,若是讓前院和看管人質的黑衣人發現異狀,人質就危險了!

  燕弘添一直看著那幾十個人向小屋靠近,他們的動作有些奇怪,先是有兩三個人走到前面,他們比劃一些古怪的手勢,彷彿這樣就能與後面的人進行溝通。隨後三人一組地朝目標靠近,一人從前面吸引黑衣人注意,另一個注意周圍的動靜,還有個人出手奇快地從後面勒住黑衣人的脖子,匕首快而狠地朝著黑衣人脖子上一抹,待黑衣人氣絕後,三人便合力將屍體拖到後院的樹林裡。這一連串的動作三人配合十分默契,短瞬間便解決了屋外的看守,一切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咻、咻!兩道弩箭齊發的聲音響起,三樓隱匿在窗邊拿箭蹲守的黑衣人被兩支弩箭同時射中,立刻斃命。這兩箭是石虎和冷蕭射的,冷蕭的位置發現和射中目標都是比較容易的,但是石虎所在的位置要射中目標是需要極其精準的箭法,顧雲盯著石虎專注的側面,她總覺得這個人很有潛力,當年會擅自更改突襲計劃,會不會是事出有因?

  冷蕭、石虎解決了樓上的黑衣人,羅巖那組也順利解決了守在小樓附近的黑衣人,成功拿下小樓。一切順利進行,顧雲暗暗舒了一口氣,而此時,正廳內忽然傳來一陣異響,接著就是孩子的尖叫聲響起,一名黑衣人將那名小女孩拖出正廳,一路往前門走去。

  顧雲心驚,「他們要幹什麼?還沒夠一個時辰!」

  黑衣人將小女孩拖出院門外的時候,單御嵐立刻迎了上來,他身旁站著的是雙手被反綁在身後的卓晴,距離太遠聽不見他們說什麼,顧雲只希望能盡快將人質救出來。

  從溪流潛入的幾十人也悄悄地進入別院,高樓的哨崗已經被羅巖拿下,葛驚雲這一隊的行動很是順利,兩隊人在書房前匯合,一同向正廳摸過去。

  三四十人圍攻一個正廳,結果毫無懸念。葛驚雲很快將幾個人從正廳裡扶出來,劉星打著手勢向顧雲匯報道:「頭兒,人質在正廳,已經救出來四個。」

  「先把解救出來的人質救上來。」顧雲揮手示意,但視線始終不離院門處的小女孩。要如何救她呢?

  在將士們的護送下,高洪見一家總算來到了山腳下。高洪見是一個微胖的中年男子,大約四十出頭,右腿受了傷,雖然傷口上綁了一條布巾,血似乎沒有止住,他的臉色已經開始白中泛青,隨時都要暈倒。將士們扶著他上到山腳處,高洪見抬頭,看清山腰上站的人,混沌的眼倏地一下圓睜,連忙跪倒在地,「參見皇上!」皇上居然親自來解救他!高洪見心中激動不已,萎靡的精神似乎又振作了。

  燕弘添掃了一眼他受傷的腿,冷淡地回道:「平身,去一旁休息吧。」高洪見已經救出來了,青末算是成功了,不過看她的樣子,似乎還想救那個小女孩,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到底是救還是不救?

  高洪見也不敢多言,畏縮著靠在一棵大樹旁,腿上的傷口還在滲血。

  放下手中的弩,冷蕭看向眉頭深深糾結在一起的顧雲,說道:「頭兒,現在女孩在他們手裡,強攻的話女孩的命一定保不住;如果不強攻,外面的炸藥沒有清理,人質出不去,再拖下去,高洪見估計也活不成了。」

  劉星手手拿著一面紅旗,也為難地問道:「兩條都是人命,這旗子揮不揮?」將旗子隨手插入旁邊的泥地裡,他是不願意揮的,旗子一揮,那小孩絕對沒命了。

  顧雲眉頭緊鎖,前院裡小女孩的哭叫聲穿透耳膜,淒厲而驚慌。現在的形勢有些複雜,目前後院基本已經在他們的控制之下,前院還有六個黑衣人,院牆邊上有三個,大門有兩個,還有一個抓著小孩站在門外,要強攻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要想救下黑衣人手中的孩子,就無比艱難了!

  高夫人聽到有強攻計劃,起身衝著顧雲吼道:「你們還等什麼,讓外面的人趕快攻進來啊!」

  原來已經有氣無力的高洪見也跟著叫起來:「是啊,讓他們快攻進來吧!」

  年輕的妾室懷裡抱著被嚇壞的小男孩,眼淚模糊了眼眶,低泣哀求道:「老爺,佩兒是您的女兒啊!」

  高洪見低歎一聲沒再說話,高夫人卻是指著妾室厲聲罵道:「不過是個庶出的孩子,是老爺的命重要還是她的命重要!」妾室哪裡還敢回話,只能默默地在一旁垂淚,迷濛的眼睛癡癡地盯著遠處哭鬧不已的孩子。

  高夫人見他們誰也不動,乾脆自己衝上去抓起旗桿,正要舉起來揮舞,一隻素手安然按住了殷紅的旗幟。顧雲冷笑,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其他人的命在他們眼裡都是不值一提!

  高大人瞪著顧雲,急了,「你幹什麼!」

  顧雲一把奪過旗子,力道之大,高夫人直接栽倒在地。顧雲寒聲說道:「那孩子的命我救定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4:44 PM

第九十九章 解救人質(下)

  顧雲沒有理她,將手中的旗幟扔給一旁的將士收著,轉身對著冷蕭他們說道:「石虎、冷蕭、劉星,你們三個到小樓上埋伏,我和葛驚雲、羅巖潛入前院,在我們進去之前,你們把院牆邊的三個人解決掉。葛驚雲、羅巖,院門的兩人你們解決,外面那個交給我!」從外面強攻不行,那就從裡面強攻!

  「是。」幾人顯得很興奮,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但是他們自己也是有感情的,誰也不願意看著一個孩子的性命就這樣被犧牲掉,現在頭兒說要救,正合他們心意。

  「行動。」六人檢查一遍武器之後朝山下走去。顧雲忽然覺得背脊一陣發涼,回頭看去,果然迎上夙凌幽深冷冽的眼,但其他五人已經下到山下,顧雲朝他微微一笑,揚聲說道:「我會小心。」說完也不等夙凌說話,清瘦的身影極快地往山下跑去。

  身邊站著似笑非笑的燕弘添,幾十名將士也悄悄地看著他,夙凌心裡恨不得衝下去,把顧雲逮回來痛打一頓,但現在卻是不能發作。

  顧雲一行很順利地穿過後院,冷蕭他們進入小樓埋伏,顧雲和葛驚雲、羅巖慢慢地向前院摸過去。

  前院與正廳之間,有一道一人來高的矮牆,這也是能成功解救人質而沒有驚動前院人的原因。黑衣人各個武功高強,為怕打草驚蛇,顧雲他們一時間也不敢貿然前進,在矮牆外觀察著前院的情況。從打開的院門中,可以看見黑衣人將小女孩揪在手裡和單御嵐對話,在這裡能聽見他們談判的內容。

  「單御嵐,你把人送過來,我就放了高洪見一家,否則現在就殺了她。」黑衣人開始不耐煩,可見前面的談判已經讓他不滿。

  「附近都是炸彈,我怎麼送?」單御嵐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顯得有些飄渺。

  黑衣人思索了一會兒,回道:「把人留在那裡,命令你的人退到一里之外。」

  「不行,你們必須先放了高大人,才能把青末帶走。」單御嵐堅持這點不放,顯然惹惱了黑衣人。

  「再討價還價,就先為她收屍。」黑衣人抓住女孩的衣襟,向前走了幾步,將她半舉在空中,只要他往前一扔,女孩立刻就會被埋在地下的炸藥炸死。

  「娘!娘——」小女孩的哭聲已經沙啞,單御嵐緊張地不時張望後山,可並沒有看見信號,難道是營救人質失敗了?一直低著頭站在單御嵐身後的卓晴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就算現在可以強攻,也沒有辦法救下那孩子。

  原來還能看見黑衣人的背影,現在在矮牆邊只能看到他的衣角,聽聲音顧雲能感覺到黑衣人情緒逐漸暴躁,她的心一緊,朝身邊的兩人比了一個「準備進攻」的手勢,兩人點頭,握緊手中的匕首。

  顧雲回過身,燕弘添看著她朝小樓的方向又比了一個手勢,下一秒,三支短箭齊發,不偏不倚地正中前院院牆下三個黑衣人的眉心。也正在此時,顧雲身邊的葛驚雲和羅巖默契地衝進前院,左右包抄上前,從身後摀住守在院門處兩名黑衣人的口,匕首在下一秒也割斷了他們的喉嚨。

  顧雲最後進入前院,手中的弩對準院門外黑衣人的後腦,正要放箭時,黑衣人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倏地回過身,將女孩抓過來擋在身前。顧雲手立刻一頓,在最後一刻控制住力道,短箭沒有射出去,她卻被黑衣人發現了。

  黑衣人盯著院內清瘦的女人,心下一驚,她是怎麼進來的,她既然能這樣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黑衣人已經猜到,其他人估計沒命了,即使知道自己是孤軍作戰,他臉上也未顯示出多少惶恐。眼前的女子臉頰上也有兩道疤痕,一雙犀利的冷眼直視著他,黑衣人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麼,盯著顧雲,冷聲說道:「你才是青末!」

  顧雲並不承認,不著痕跡地朝隱身在院門兩側的羅巖和葛驚雲使了一個眼色,讓他們不要莽撞,伺機而動。

  兩人緊張地貼著院門站立,額頭上冒出了一層汗,同樣心驚肉跳的還有夙凌,黑衣人此行的目的就是青末,如果黑衣人提出用她來換那女孩,以她的為人,她絕對會答應。夙凌的手心一陣發涼,下一刻,高大的身影已經向著山下疾奔。

  燕弘添寒眸一沉,夙凌對青末的感情似乎太深,這對他來說並不是好事,作為—員手握重兵的將軍,他不應該有這麼明顯的軟肋!

  「放下弩。」黑衣人始終用女孩擋在身前,根本射不到致命部位,如果貿然放箭,一擊不中,小女孩就更危險了,顧雲腦子飛快運轉著,手中的弩卻並未放下。

  「放、下、弩!」這個女人太危險了,光是那雙眼睛,就能讓人心驚,黑衣人扣著孩子脖子的手忽然收緊。孩子咽嗚一聲,再也叫不出聲來,隨著他的手勁,臉色開始由白轉成暗紅。

  顧雲深吸一口氣,慢慢蹲下身去,手中的弩也如他所願地緩緩放在地上。黑衣人暗暗得意,稍稍側過頭看向半蹲在地上的顧雲,半邊腦袋露了出來。

  就在這一瞬,顧雲明眸中劃過一抹厲色,她素手一伸,握緊已經放在地上的弩,半跪的姿勢不變,舉弩,放箭。一氣呵成,只聽見倏的一聲響,短箭直接刺穿黑衣人右眼,從眼窩一直延伸到後腦,整支箭幾乎全部沒入頭顱之中,一箭斃命。

  所有人都為這眨眼之間逆轉的形勢怔住,一時沒有回過神來,就連半山腰上的燕弘添,都在心裡暗叫一聲「好」!臨危不亂,抓得住時機,動作利落,這女子果然有能耐,難怪夙凌對她另眼相看,若為男子,必是制勝先鋒,可惜身為女子,身手再好也無多大用處,最多也就只能是幕後軍師。

  黑衣人中箭斃命,顧雲長舒了一口氣,但是下一刻的變數,驚得她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黑衣人雖然已死,但是他緊扣著小女孩的手卻沒有鬆開,中箭後黑衣人抱著小女孩就這樣直挺挺地朝著身後倒去,而他的身後正是埋滿了炸藥的空地。

  糟了!顧雲忙衝上前去,離門最近的羅巖快她一步,飛上身前,握住小女孩的腰,將她抱緊在懷,在奪過女孩的那一瞬間,轟的一聲巨響——炸藥引爆了。

  「羅巖!」

  瀰漫的塵土根本看不清路,顧雲仍是摸索著衝到院外,好不容看清那道熟悉的墨綠身影,「羅巖!」炸藥的威力比她想像中要大,羅巖趴在地上,四肢和後背血肉模糊,不少石粒還深深地嵌進肉裡,血腥味、火藥味瀰漫在空氣中,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的地方。顧雲沒敢碰他,只能在他身邊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

  「羅巖,你怎麼樣,羅巖?」

  好一會兒,趴在地上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顧雲急跳的心終於緩了緩,好在有防穿刺背心護住了臟器,他還活著!

  羅巖似乎想要翻身,艱難動了一下,他身下露出一隻嬌嫩的小手,他把孩子護在身下。顧雲輕輕按住他的肩膀,說道:「你不要亂動!」這時候葛驚雲也趕到羅巖身邊,顧雲低聲說道:「小心點扶他起來。」

  葛驚雲小心翼翼地側抬羅巖的肩膀,小女孩趴在地上正驚恐地看著他們,在羅巖的庇護下,她毫髮無傷。顧雲將孩子從地上抱起來,炸藥引起的煙塵也散得差不多了。單御嵐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你們怎麼樣?」他正在一邊為晴解開綁在手腕上的繩子,一邊焦急地盯著他們。顧雲大聲回道:「馬上清除炸藥,立刻找大夫,有兩個人受傷了!」

  「好。」單御嵐抬起手,不一會兒,遠處的衙役六人一組,扛著三隻粗壯的樹幹朝這邊走過來。地上的黑衣人早就已經被炸得面目全非,顧雲把抖得如同風中落葉般的小女孩緊緊地抱在懷裡,不讓她看見這樣血腥的一幕,低頭對著葛驚雲低聲說道:「扶羅巖進去。」

  「是。」葛驚雲高大強壯,平時要扶起一個男人易如反掌,但是現在羅巖身上每一處都在淌血,葛驚雲竟然感覺無處下手。羅巖忽然慢慢地抬起頭,看著葛驚雲憂心忡忡的臉,沙啞的聲音低沉到幾乎聽不清楚,卻仍是笑道:「我還死不了,來搭一把手!」

  說著,他竟然想要自己站起來,葛驚雲也顧不得那麼多,趕緊上前將他扶起來,攙扶著走進院中。

  進入院內,只看見將軍緊緊地將頭兒抱在懷裡,彷彿鬆一點她就會不見似的,而頭兒手裡還抱著那孩子呢!

  將羅巖扶到前院,正好看到這一幕的葛驚雲尷尬地別過頭去。

  顧雲也有些尷尬,她剛走進院內,便遇到極速而來的夙凌,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已經落入他寬厚的懷裡。

  夙凌在山上看見顧雲與黑衣人周旋,緊接著就聽見爆炸的轟隆聲,那一刻他的血液幾乎凝固了一般,腦子裡迴旋的都是顧雲滿身是血的樣子。即使從後山到前院,還不到半刻鐘,夙凌的心卻已經歷了最深重的煎熬,唯有這樣抱著顧雲才能確定她沒事。

  上次受穿心之傷的時候,顧雲一直昏迷著,根本不知道周圍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覺得醒來之後夙凌變得很奇怪。這一次,夙凌眼中深切的疼痛和毫不掩飾的恐懼讓她的心也隨之緊縮,顧雲趕緊解釋道:「我沒事,是羅巖受傷了。」

  夙凌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羅巖,渾身淌著血,走過的地上留下一排血腳印,環著顧雲的手再次收緊,如果她離那孩子再近一點,是不是現在奄奄一息的就是她?夙凌暗暗發誓,從今往後,絕不再如此縱容她,他的心真的沒有這麼堅強。

  夙凌的臉色很難看,顧雲意識到這次好像真的嚇到他了,還想說些什麼,院外響起了轟隆的爆炸聲。顧雲趕緊摀住女孩的耳朵,下一刻自己的耳朵也被一雙大手護住,絲絲暖意由掌心傳來,顧雲微微抬頭,夙凌臉色依舊暗黑,寬厚的胸膛將她牢牢護在其中。

  小院的地面似乎都震得抖了起來,震天的巨響震耳欲聾,滾滾煙塵嗆得人喘不過氣來,顧雲第一次處在這種環境下,嘴角還會不自覺地飛揚。

  煙塵好一會兒才漸漸消散,一道焦急的聲音由遠處傳來,「佩兒!」

  是那個年輕的少婦,顧雲將懷中的女孩放下,孩子立刻朝著少婦的方向飛奔而去,少婦將孩子緊緊地抱入懷中,淚早已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單御嵐帶著大夫、衙役進去前院,燕弘添也從後山下來。

  「叩見皇上。」衙役、官員進入後的第一件事都是行禮。顧雲冷然地站在那裡,有些看不順眼,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先救人?顧雲轉身準備過去看看羅巖的情況,燕弘添不理會一堆跪地不起的人,反而走到她面前,問道:「這支隊伍叫什麼名字?」

  顧雲愣了一會兒,她還沒有想好叫什麼,看了一眼始終陪在她身側的男人,顧雲回道:「蒼鷹。」夙凌的特種部隊配得上這個名字。

  蒼鷹,燕弘添若有所思地看了夙凌一眼,忽然笑道:「今日青末營救有功,我會兌現承諾的。」

  什麼承諾?顧雲完全忘了這一回事,當想到是賜婚這一事的時候,燕弘添已經大搖大擺地在眾人的簇擁中走出院外。顧雲嗤之以鼻,她的婚事什麼時候輪到別人插手了?

  ***

  丞相府內張燈結綵,熱鬧非凡,艷紅的綢帶隨處可見,隆冬的夜裡,紅色的燈籠映襯出橘紅的光芒,照得整個相府暖意融融。

  正廳裡,所有人都忙著灌新郎酒,或許是因為太過開心,一向冷硬的景颯也不再冷著臉,對頻頻遞過來的美酒來者不拒,酒過三巡,他已經滿臉通紅,眼神也迷濛起來。樓夕顏作為相府的主人都只是淡笑著看他們起哄,絲毫沒有上前解圍的意思,其他人自然是更不肯放過景颯。

  夙凌被安排坐在主桌,手裡握著美酒,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這種場合他一般都不會參加,即使參加了,也是道賀一聲就走了。今日沒走,只因為身邊的座位空空如也——她還沒有回來。

  罷了,她難得見姐姐一面,兩人聊一聊也無可厚非,他就再等等吧。

  正廳內人聲鼎沸,前院就安靜許多,冬夜的月難得這麼明亮,清冷的月光被燈籠暖暖的紅光侵染,竟也顯出幾分溫情。兩人坐在迴廊的圍桿上,任夜風拂面,吹亂了如墨的長髮。

  如以往兩人工作完成後一起閒聊時的隨意,卓晴笑道:「你最近過得似乎挺刺激的。」

  顧雲暗歎,如果手邊有咖啡就更完美了,背靠著迴廊的柱子,顧雲回道:「還好,我習慣比較刺激的生活,若是讓我困在屋子裡什麼也不做,我估計會瘋掉。」或許穿越異世就入了將軍府是老天對她的恩澤,她不能想像無所事事的生活。

  如顧雲一般背靠著柱子,卓晴轉過身與她面對面坐著,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喜歡上他了吧?」經過她昨天的觀察,雲與夙凌應該有了很大進展!

  雖然卓晴沒有明說「他」指的是誰,顧雲也明瞭,沒有逃避或者否認,只是坦然地點頭。她雙手枕在腦後,眼眸中流露出少有的迷茫,看著天上皎潔的月圓,眉頭輕皺,苦惱地說道:「晴,我現在有些矛盾。」

  卓晴了然一笑,「心裡已經有了他的位置,卻又放不下原來的生活?」

  側頭看向卓晴安定平靜的臉,顧雲奇道:「你當時嫁給樓夕顏時時怎麼想的?你真的放得下?」她承認,她是喜歡夙凌的,喜歡他霸道下的溫柔,喜歡他鷹眸中承載的深情,但是她似乎總是忘不掉原來的生話。

  「雲,其實這個問題很容易想通。你做特警這麼多年,隨時都可能會死,那麼是不是因為這樣,你就不考慮愛一個人、接受一個人呢?現在的情況也很類似,因為有可能回去,你就不能全心全意地去愛夙凌?不要顧慮太多,用心去愛,等到你真的需要選擇的時候,再去考慮這個問題。其實選擇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看你更愛哪一個而已。」

  更愛哪一個?顧雲微低下頭,久久不語後.才自嘲地笑道:「這種事果然還是你看得透徹。」

  卓晴搖搖頭,回道:「是你沒有用心對待。」

  顧雲一愣,她沒有用心對待夙凌嗎?似乎是的。她總是潛意識地告訴自己是要回去的,即使承認了喜歡他,也不敢將心放在他身上。或許晴是對的,用心去愛,就會有結果。

  好不容易理清了自己的思緒,顧雲正想和卓晴說她明白應該怎麼做的時候,一道高大的身影風風火火地由外面衝進來,瞇眼看去,顧雲認出是韓束。

  韓束幾乎是小跑著往前趕,一名相府的家僕本來是要為他引路的,現在卻是追著他在跑,大咧咧的性格根本藏不住事情,內心的焦急在臉上寫得清清楚楚。顧雲暗驚,將軍府出事了?

  顧雲起身,大聲叫道:「韓束。」

  韓束看見她,迎上來劈頭就問道:「將軍在哪兒?」

  「還在正廳喝酒,什麼事這麼匆忙?」

  韓束急躁地回道:「東海海盜橫行,居然上岸攻佔了沿海五個村莊,所到之處,燒殺搶掠,屍橫遍野,殘虐暴斂。夙羽與他們交鋒,將他們逼回東海,在海上卻不敵海盜,戰船被擊沉。」

  船沉了?顧雲心咯登一下,急道:「夙羽人呢?」

  韓束臉色越發凝重,沉聲道:「失蹤了。」

  失蹤?



第一百章 顧雲的表白


  子時已過,將軍府書房裡燈火通明,夙凌臉色沉冷地坐在案桌前,夙任和韓束分坐左右,顧雲依舊是坐在最靠門的位置,一名三十多歲名叫游弋的男子垂首站在桌前。

  「羽到底是怎麼失蹤的?」鷹眸冷視著男子,夙凌暗沉的聲音和著山雨欲來的冷凝。

  男子抬起頭,不敢迎視夙凌冷冽的眸,心跳如雷,但聲音倒還算平穩,「夙副將到東海的葉候,正好遇上海盜入村搶劫貨物和婦女,副將大怒,帶了一萬精兵前去剿殺海盜。海盜連連敗退,返回海盜船逃回海裡。看見海盜所過之處,一片狼藉,橫屍遍野,副將氣盛,率兵出海追擊,誰知才到外海十里處就被海盜伏擊在那裡的八隻盜船圍困。這些海盜不知從哪裡弄來了大炮,三隻戰船不敵炮轟,全部沉沒。我們趕過去的時候,船已經全部沉入海底,在附近找了很久,也沒有夙副將的消息。」

  海盜居然連炮都有了?顧雲不自覺地皺眉。

  夙任握著的手緊了緊,同道:「夙羽會不會被海盜抓走了?」被擒總好過……

  男子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如實回道:「沒有接到海盜以人質要挾的消息。」

  若是海盜抓了人,絕對會要挾他們的,現在沒有消息,只能說明——夙羽可能不在他們手上!韓束狠捶了一下大腿,怒道:「將軍,海盜如此囂張,如果不除,不僅毀我穹岳軍威,沿海的百姓也不得安寧,末將請纓前往殺敵。」

  夙凌始終沉默,只是鷹眸中狠戾之色漸濃,他瞪了韓束一眼。湊什麼熱鬧,海戰他也沒有什麼經驗,逞什麼能!看了一眼似乎還要說話的游弋,夙任說道:「游弋,你繼續說。」

  游弋意有所指地看向坐在最後的女子,將軍府素來沒有女人,她會出現在這裡實在奇怪,這女子到底是何人?游弋這人向來謹慎,也比較木杵,夙任道:「她是……」

  沒等他說完,顧雲大聲回道:「我叫青末。」

  青末是何人?游弋還是一副雲裡霧裡的樣子,韓束大咧咧地回道:「她是將軍夫人,你就快說吧。」將軍連最精銳的將士都交給她管了,還有什麼她不能聽的。

  將軍夫人?將軍成親了?游弋驚訝地再次回頭,那女子很清瘦,穿著一襲簡單的鵝黃色裙裝,髮飾也很簡單,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木椅的把手,長得倒還算漂亮,可惜臉上有道不深不淺的刀疤。

  游弋再看向夙凌,將軍似乎在想些什麼,也沒反對韓前鋒的話。好吧,既然是將軍夫人,他也沒什麼可隱晦的了。「末將以為,這次海盜頻繁襲擊海岸,實在不像普通海盜所為。他們人數眾多,又不像一般海盜紀律懶散鬆懈,船上的裝備兵器都很精良,竟連大炮都有,而且他們上岸洗劫村莊的目的好像不單單是為了食物和女人,更像是——挑釁。」
  
  顧雲手一頓,有組織有紀律有武器還有目的,這些海盜似乎要比山賊更棘手。

  「明日我會奏明皇上,增兵圍剿。」始終沉默的夙凌終於開口了,聽他的語氣是要親自去?

  顧雲問道:「你要親自帶兵?」

  夙凌「嗯」了一聲。

  「什麼時候出發?」夙家軍水師一向薄弱,即使要去,也要做足準備吧,敵人顯然來者不善。顧雲眉頭緊鎖,夙任的臉上也是一片晦澀,大哥會親自去早在他意料之中。羽會去東海,都是因為大哥和青末,這麼多年來,大哥雖然嚴肅,對他和羽都是極用心的,現在羽出了事,大哥的心情可想而知。

  夙凌沒有回答顧雲,只是冷聲說道:「你留在將軍府。」

  「為什麼?」顧雲不解,剿亂賊他沒讓她留下,破案救人也都沒有阻止,為什麼這次不讓她去?

  「我說留下你就留下。」

  冷硬的聲音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夙凌此刻的蠻橫簡直和初見時一模一樣。可惡至極!顧雲深吸一口氣,壓下胸中漸燒漸旺的心火,對著夙任他們冷聲說道:「你們三個先出去。」

  瞭然地一笑,夙任和韓束往門外走,按照以往的經驗,這兩人一定又少不了大吵一架,說不定還會動手。游弋還直挺挺地站在那裡,韓束在經過他身旁的時候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道:「走了。」游弋眉頭緊鎖,杵在那兒一動不動,韓束和夙任對看一眼,默契地一人一邊架著他出了書房。

  被強行拉到前院,游弋掙開兩人的手,有些惱火地問道:「統領,這是幹什麼?」將軍沒有開口,他們怎能聽一個女人的命令就退了出來,即使是將軍的夫人他們也沒有必要聽她號令。

  韓束搭上游弋的肩膀,笑道:「有沒有聽說一句話,一物降一物?」

  「她?」游弋完全不信,一個乾瘦的女子?

  游弋滿臉的不以為然,兩人也不再多說,等他有機會和青末交手的時候自然就明白,他們有切膚之痛。

  書房裡,兩人誰也不說話,顧雲貓一般的眼睛瞪著夙凌,夙凌並不看她,低頭寫著請戰的奏折,即使不看,也不能忽略那雙明眸對他的影響力。顧雲忽然起身,夙凌握筆的手一頓,以為她要發飆,誰知顧雲只是走到書桌前,聲音還算平靜地問道:「你不讓我去,總有一個理由吧。」

  抬起頭,就看見顧雲正在幫他磨墨,神色尚算平靜,眼神卻是如刀子一般犀利。夙凌暗歎,對著這樣的眼睛,說謊似乎沒什麼意義,她想知道為什麼,就告訴她好了。

  放下手中的筆,夙凌沉聲回道:「穹岳只有東面靠海,夙家軍基本沒有海戰的經驗,如果海盜真的與燎越勾結,他們的目的絕不僅僅只是海岸的幾個小村莊而已。海盜的火力很猛,熟悉海上作戰,而且暴戾嗜血,我不讓你去是因為真的很危險。我十六歲開始上戰場,十餘年未嘗敗績,沒有一次出戰讓我這麼不安。這一仗我沒有把握。」

  就因為這個?顧雲眉頭微皺,「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有完全把握的。只有在逆境中依然頑強的人,才能稱為英雄。你不像是會懼怕危險的人!」

  「我怕。」

  顧雲一愣,見鬼一般地盯著他看,他會說出「怕」字?

  看她驚訝萬分的樣子,夙凌有些無奈地歎道:「我怕沒有能力去保護你。」平時他准許她做的事,他都能掌控,即使她弄出什麼紕漏或是遇到危險,他都能幫她收拾殘局。這次不一樣,海盜與其他國家軍隊不同,沒有所謂的來使不殺、老弱婦孺不殺的原則,他承認他是真的怕了,他承受不了她再次重傷的打擊。

  顧雲並不覺得這是問題,長舒了一口氣,笑道:「我自己能保護自己,從來就沒想過要誰保護我。」

  「總之這次我不會讓你去,不管你說什麼。你留在軍中練兵吧,你的「蒼鷹」雛形已顯,若是繼續訓練,不久就能成為你心中的隊伍,短弩我已經讓工匠做好了,還缺什麼你就和任說。」夙凌是鐵了心不讓她去,低下頭繼續寫著奏折,也不去看她,「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那種聽起來是寵愛、其實根本是不尊重的感覺讓顧雲的心很不舒服。她明白夙凌是想保護她,但是他有沒有問過她需不需要這種保護,她不知道這個時代的女人是不是覺得生活在男人為自己打造的無害世界裡就是幸福,反正她不覺得是幸福,若是夙凌需要一個乖乖豢養在家的女人,就不應該選擇她!

  顧雲按住他握筆的手,強迫他停下筆。夙凌低歎一聲,就知道她不會這麼容易放棄,再次放下筆,乾脆轉過身,正面迎視顧雲的冷眸。顧雲冷聲問道:「你擔心我一起去,會有危險、會受傷,是不是?」

  夙凌鷹眸微閃,她問這個幹什麼?

  「回答我。」

  「是。」顧雲眼中的堅持讓夙凌不得不回答。

  「你明白為一個人擔心牽掛的心情,是不是?」

  「是。」她到底想問什麼?

  「你更懂得明知心裡的那個人在經歷危險,卻無能為力的煎熬,是不是?」

  「是。」

  「既然你都明白,為什麼還要讓我再經歷一遍?」

  「你——」她的意思是說,他是她心裡的人?盯著顧雲認真的眼,夙凌的心一下一下劇烈地跳動著,她這算是表白嗎?一直以來都是旁人硬叫她將軍夫人,也是他硬將她留在將軍府,他真的不知道,她的心裡到底有沒有他。夙凌幾乎是屏住呼吸,等著聽她接下來要說什麼,那種期待是他從來沒有經歷過的。

  夙凌黑眸直視著她,如暮海般深沉的眼中流出的期待與緊張鼓舞了她,她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道:「我也會擔心,也會牽掛,也會忐忑不安,就是因為這次海戰危險,因為你沒有把握,我才更想和你一起面對,就算會經歷危險,卻不再是無能為力的,起碼我們都有努力保護對方的機會。我永遠也不會成為乖乖躲在家裡等你保護的女人,若是你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晴說,要讓她用心去愛,她的心告訴她,她喜歡這個男人,所以她也想守護他。

  她想保護他?夙凌有一瞬間的恍惚,自他懂事以來,賦予他的責任就是保護穹岳,保護夙家軍,保護兄弟。從來沒有人說要保護他,這話也沒人敢說,她卻說想要保護他,夙凌有些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心被什麼東西漲得滿滿的,快要溢出來一般。

  長臂一伸環著顧雲的腰將她抱坐在腿上,夙凌收緊雙臂,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平復心中翻騰的波瀾,「你是我夙凌的女人,這個不會改變,反正這件事情你連想都不要想!」他不會放開她,永遠不會。

  橫在腰上的手幾乎要將她揉進身體裡,他的情話總是和著威脅,也不是一般人受得起的,顧雲輕靠夙凌的肩膀,微笑著問道:「我可以一起去了嗎?」他應該明白她的意思了吧?

  「不行。」這次的回答溫暖而輕柔,不再冷硬,但意思卻還是一樣。

  顧雲整個人一僵,從夙凌懷裡抬起頭來,對上他帶笑的眼,她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低吼一聲,「夙凌,你渾蛋!」推開他,顧雲頭也不回地往外跑去。

  該死的夙凌,要她玩啊!這次去不了東海,她就不叫顧雲!

  她出手永遠也不懂手下留情,夙凌揉著疼痛的胸口,嘴角卻始終帶著愉悅的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4:59 PM

第一百零一章 欺人太甚

  將軍府花廳裡,一名穿著藏藍色太監服的男子站在中央,或許是出於習慣,或許是因為面前站著的是戰功顯赫的將軍,又或許是這個房間裡的氣氛有些怪異,男子始終微低著頭,恭敬地說道:「皇上有旨,明日皇子滿月,宴請群臣,請夙將軍和青末姑娘酉時入宮赴宴。」

  顧雲站在夙凌身旁,面無表情,但渾身上下充斥著誰也不要招惹她的氣息。夙任和韓束遠遠地站在門邊,皇上已經准了將軍上表的奏折,剛剛他們還在商討軍需備戰事宜,準備三天後出發,誰知宮中公公忽然來宣旨,還特別說明要青末到場。

  現在倒好,整個花廳充斥著淡淡的火藥味,顧雲手裡還拽著冰煉,他們能不躲遠點嘛!

  夙凌輕輕抬手,說道:「我知道了,明天我們會到的,你回去覆命吧。」

  「是,奴才告退。」善於見風使舵的太監立刻退了出去。

  夙任和韓束對看一眼,考慮要不要暫時消失一會兒,他們還沒有動,顧雲就已經先動了,太監出去的同時,她也抬腳要走。

  手腕被夙凌一把握住,顧雲腳步停頓了一下。夙凌歎道:「還在生氣?」他很擔心夙羽的安危,已派人加大力度搜索他的下落。這幾天為了軍需的事情,他一直都在忙,而她似乎比他更忙,每天都在練兵,再沒提過隨軍出戰的事情,也沒給過他好臉色看。

  顧雲緩緩拽回手,冷冷地回道:「我很忙,如果你還要繼續說不讓我隨軍出海的事情,可以不用說了,你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夠清楚了。」

  「青末!」

  身後的低吼聲充滿著無奈和惱怒,顧雲當做沒聽見一般出了花廳,韓束盯著她腳步如風的背影,低聲問道:「將軍,青姑娘真的答應不隨軍出海?」

  回到書桌旁坐下,夙任搖頭道:「我不覺得。」

  心有慼慼然的韓束也附和道:「嗯,我也覺得青姑娘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眼光掃過夙凌接近豬肝色的臉色,兩人同時閉上嘴,省得將軍把在青末那兒受的氣發到他們身上。

  ***

  穹岳的冬天算不得冷,宮宴安排在御花園舉行,花園裡沒有了春夏的奼紫嫣紅,卻並不蕭索,鬱鬱蔥蔥的常青樹叢為冬季平添了不少生機。今晚來的人很多,幾乎三品以上的大臣都到了,大臣們攜妻帶女,放眼過去都是人,華衣美服,觥籌交錯。顧雲和夙凌被安排在主位右邊,對面是樓夕顏和卓晴,兩個男人默契地點頭之後各自移開視線,顧雲和卓晴則是一臉無聊的表情。

  「皇上駕到。」

  不一會兒,遠處傳來太監尖細的吆喝聲,喧嘩的花園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顧雲瞇眼看去,與燕弘添並行的是一名保養得宜的婦人,珠光寶氣,臉上皆是傲慢之色。皇后和青楓走在他們後面,能把皇后都擠到後排的,那婦人應該是夙凌說的正宮太后樓素心了吧。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千歲,皇后娘娘、清妃娘娘萬福金安。」燕弘添一行才走入主位,群臣整齊而響亮的叫聲把顧雲嚇了一跳。這花園裡少說幾百人吧,居然異口同聲,可見平日裡訓練有素。

  「都平身吧。」燕弘添今天心情極好,大手一揮,在主位上坐下。

  「謝皇上。」

  眾人各歸各位,顧雲看向青楓,太后和皇后分坐燕弘添左右,而她只能坐在皇后身旁、孩子被乳娘抱著,卻不是坐在她身後,而是被安排在太后身旁,太后不時逗弄著孩子,青楓只能遠遠地看著。

  顧雲見過青楓一次,記憶中的她高挑清瘦,骨子裡透著傲氣與倔強,剛生完孩子的她胖了,削尖的臉形圓潤了一點,眼神也不再那麼尖銳,整個人平和了不少。

  「今日皇兒滿月,設宴群臣,眾卿家不必拘禮,陪朕滿飲此杯。」燕弘添舉杯,所有的人也都跟著舉杯叫道:「皇上大喜,清妃娘娘大喜,三皇子萬福。」

  又是千篇一律的道賀聲,不知道燕弘添聽得煩不煩,顧雲是已經不耐煩了。本來以為今天進宮能看看孩子、和青楓聊一聊,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顧雲低聲問道:「什麼時候可以走?」

  從容地夾了一塊糕點到顧雲面前的小碟裡,夙凌道:「還早著呢。」他以為他夠沒有耐性了,想不到她比他更厭煩這種應酬。

  顧雲低咒一聲,抓起酒壺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舉杯的時候被夙凌微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少喝一點,這酒後勁兒大。」手停頓了一下,顧雲還是一口飲盡了杯中酒。夙凌劍眉微皺,卻也沒攔著她,她這氣生得夠久的,已經六天沒給他好臉色看了,她的不理不睬讓夙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雖然顧雲還是喝下了那杯酒,卻沒有再斟,對面晴和樓夕顏竊竊私語,她放下杯子,撐著下巴無聊地左顧右盼。花園的正前方是一大片大湖,在湖邊燈籠的映照下,水面波光粼粼,湖邊宮女們腳邊放著一隻隻小紙船,船上還點著小半截燃燒的蠟燭,小船被緩緩地放入湖中,隨著微波一點點向遠處飄去,忽明忽暗,非常漂亮。

  「近日東海海盜猖獗,夙將軍將率兵圍剿盜匪,朕借今日酒宴給夙將軍餞行了,待將軍凱旋之日,朕再給將軍慶功。」

  顧雲看著湖面的小船看得出神,燕弘添忽然發話,身旁的夙凌頓時站起身,回道:「謝皇上。」

  「恭祝夙將軍此次早日得勝還朝。」七嘴八舌的迎合之聲由四面八方湧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夙凌和顧雲身上,顧雲只能坐直身子,微低著頭假裝看不見眾人奇異的目光。

  「夙將軍出征,青姑娘想必也會隨軍出行吧,夫唱婦隨,還真是讓人羨慕。」辛玥凝朗聲說道。

  清亮的女聲忽然響起,宴席上的眾人微愣,面面相覷卻又不敢接話。自古沒有女子隨軍的道理,但是說話的又是皇后,剛才還紛紛舉杯得大臣們都安靜地坐下,靜觀其變。

  燕弘添美酒在手,黑眸微揚興味正濃地看著漸漸變臉的夙凌和微低著頭的青末,卓晴和樓夕顏對看一眼,皆是若有所思。

  一群人中,臉色劇變的倒不是當事人,而是皇后身邊的青楓,小妹自幼柔弱,怎麼可能隨軍出行!皇后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必定不懷好意。

  空曠的花圃裡異常安靜,樓素心略帶責備地說道:「荒唐,皇后此話成何體統,女子怎能隨軍出戰!」

  辛玥凝非但沒有就此打住,反而繼續道:「母后,皇上已經允諾為夙將軍和青姑娘賜婚,將軍夫人隨軍出戰,共同對敵,必定會傳為佳話。」

  此話一出,在場的官員都暗暗驚訝,樓素心直接看向燕弘添,質問道:「皇上,賜婚是怎麼回事?」夙凌乃手握重兵的大臣,要賜婚也應該賜給公主、郡主,哪裡輪到異族女子!

  燕弘添微舉酒杯,身後的太監立刻上前斟酒。輕晃著杯中金黃色的液體,燕弘添笑道:「夙凌與青末情投意合,夙氏長輩也樂見其成,夙將軍乃國之棟樑,他的婚事朕自然是要御賜了。」

  夙家長輩竟也對她滿意,樓素心終於正眼看向夙凌身邊自始至終微低著頭的女子,身材太過單薄,臉頰和她姐姐們一樣都有兩條疤痕,好在文文靜靜的還算秀氣,既然夙家長輩都認這樣的長媳婦,她也沒什麼好說的。

  收回視線,樓素心高傲地說道:「即使是將軍夫人,自古以來也沒有妻子隨夫出戰的先例,若是她能去,所有將士都可攜妻隨軍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簡直就是添亂!」

  辛玥凝傾身向前,故作神秘地笑遭:「母后您有所不知,青姑娘和普通女子可不一樣。」

  樓素心皺眉,「如何不一樣?」乾乾瘦瘦的,還不如青靈和青楓呢!

  「青姑娘不僅熟悉兵法,而且武功高強,非但不會拖累夙將軍,還能助將軍一臂之力呢,上次若不是青姑娘相救,高大人也不能脫險。」回過身做作地拍拍青楓的手背,辛玥凝故作埋怨地說道,「妹妹也真是的,自家小妹有這等本事,怎麼也不早些說明。」

  青楓的臉色有些泛白,原來是為了高洪見的事情,她在宮中只聽說一夥匪類抓了高洪見一家要拿小妹的命來換,夙將軍不肯交出小妹,匪徒殺了高府一名小妾,皇后素來心胸狹隘,難怪要為難小妹。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青楓還是強自鎮定地回道:「姐姐過獎,青末自幼好動卻不曾習武,花拳繡腿算不得什麼功夫,至於兵法就更不懂了。或許是喜好下棋的緣故,就只會動動嘴皮說說紙上談兵的東西罷了,她還年輕,不懂得禮數,還請太后和姐姐不要見怪才好。」

  辛玥凝輕哼一聲,說道:「妹妹好生謙虛,本宮可是見識過青姑娘的本事,皇上也是親眼所見,難道妹妹是說本宮和皇上都看錯了?」

  青末生性膽小,身體也不是很好,根本沒有習過武,看自己疼愛的小妹嚇得頭都不敢抬了,青楓胸中揚起一抹怒意,一句:「臣妾不敢」也說得咬牙切齒。

  這兩人暗潮洶湧地你來我往,樓素心擺擺手,不耐煩地說道:「行了,一個女娃家的,賦詩作畫、撫琴對弈還差不多,舞刀弄槍的怎麼比得過男人!」

  青楓暗暗出了一口氣,以為此事到此結束。誰知辛玥凝似乎鐵了心不肯放過青末,輕偎向樓素心,討好地說道:「母后,青姑娘是巾幗猶勝鬚眉,不然夙將軍又怎麼會對她另眼相看、情根深種呢?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又是三皇子滿月,不如就讓青末給母后演示一番?」

  巾幗尤勝鬚眉,樓素心再看了一眼那道單薄的身影,心中還是不信,不過看皇后如此推祟,便順著她的話回道:「好吧,哀家也想知道是怎麼個巾幗猶勝鬚眉。」

  得到太后的首肯,皇上也沒有阻止的意思,辛玥凝越發得意地笑道:「臣妾還聽說青姑娘拳法了得,即使是七八個壯漢也近不得她身。」在樹林的時候夙家護得了青末,今天在這深宮之中,她就不信他還敢當著群臣的面反了不成?

  「當真?」樓素心奇道:「那哀家真要見識見識!」

  「來人。」辛弱凝輕聲一喚,八名壯碩的侍衛上前一步,與這把人對打別說一個女子,就是男子也經不住幾拳啊!皇后這分明是要小妹的命!青楓再也顧不得許多,起身走到太后面前,半跪求情道:「太后,末兒只是個十幾歲的姑娘,哪裡禁得住這樣對打!」

  樓素心此時也有些遲疑了,但是沒等她開口,辛玥凝已經上前一步,扶著青楓的胳膊將她拉起來,安慰道:「妹妹多慮了,你看青姑娘多鎮定,你這個做姐姐的就不要太謙虛了。」

  青末一直低著頭,在青楓看來是被嚇壞了,在卓晴看來,雲應該是另有打算,所以她始終沒有多話,就算是青楓對她投來求救的眼神,卓晴也只是對她輕輕搖頭,希望她能鎮定下來。

  卓晴知道顧雲的能耐,青楓卻不知,眼看連大姐也不肯救小妹,青楓只得咬牙求助於燕弘添——那個總是千方百計逼她認輸求饒的男人。

  甩開辛玥凝的手,青楓走到燕弘添身邊,深吸一口氣,雙膝跪地,「皇上——」

  可惜她才剛開口,燕弘添已經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提了起來,「朕也想見識見識巾幗尤勝鬚眉的風采,愛妃無須多慮。」他更想知道,夙凌到底能為青末做到什麼程度,還有那個瘦巴巴的女人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能耐。

  八名壯漢走到了宴席正中央的空地上,每個人彷彿一個用力就能隨便將人的胳膊折斷。八人虎視眈眈地看著青末,青楓的心都快跳出來了,腰被燕弘添緊緊地環著動彈不得,她顧不得腰間的疼痛,拚命地掙扎著,想要動末兒,除非她死!

  欺人太甚!夙凌猛地起身,手腕卻被身旁微涼的纖手拉住,夙凌看向身側靜默不語的顧雲,只見她緩緩起身,與他並肩而立,始終低著的頭也緩緩抬起。



第一百零二章 軍師之名

  嬌小的身影站在夙凌身邊,越發顯得柔弱,一張素淨的小臉上,兩道疤痕不但沒讓她顯得猙獰恐怖,反而越發我見猶憐。皇后居然讓這樣的小女子與八名壯漢對打,心腸也太過狠毒了吧,後宮中的女人鬥來鬥去是常事,但是拿人家妹妹出氣就有些過分了。

  樓素心看清顧雲單薄的身材後,也認定她不可能是八名壯漢的對手,正想說取消這場比試,卻又被那雙不應該出現在如此孱弱女子身上的堅定眼神所震撼,當她直視你的時候,一股懾人的氣勢直逼人心,讓人不自覺的心驚,女子不該有這樣的眼神。

  顧雲寒眸掃過不遠處虎視眈眈的八個人,嘴角揚起一抹諷刺的笑容,看向主位上表情各異的幾人,她朗聲笑道:「正如姐姐所言,青末沒有拜過什麼師父,耍的都是花拳繡腿。上次湊巧救了高大人,也都是夙家軍訓練有素,夙凌從旁指導,巾幗尤勝鬚眉絕不敢當。」

  青楓暗暗舒了一口氣,小妹在將軍府也不錯,起碼這一年多來,勇敢了許多,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話,都能侃侃而談了。顧雲的謙遜卻讓身側的夙凌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顧雲話鋒一轉,迎視著燕弘添高深莫測的跟,略帶挑釁地問道:「不過青末確有隨軍出征的想法,如若今日能證明我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皇上是否恩准青末隨行?」

  燕弘添爽快地笑道:「你若贏了八名帶刀侍衛,朕就准你隨軍出征!」她自然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但是要打贏八名侍衛卻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他沒記錯,一個多月之前,她還受過一次險些要了命的劍傷,宮中御醫差不多都被夕顏請去了。重傷初癒,又加上男女之間力量本就懸殊,若是她還能贏,讓她去也無妨。

  好狡猾的說法,意思就是說沒有將八人全部打敗,依舊是她輸嘍?顧雲無所謂地笑道:「一言為定?」

  「君無戲言!」

  顧雲滿意地點頭,起身要走向幾名魁梧的壯漢時,鐵鉗一般的大手緊緊地拽著她的手腕,顧雲扭頭看去,立刻撞上夙凌怒焰繚繞的鷹眸。手腕有些疼,好在他並沒有下狠勁,但是也絕對掙不開,顧雲哀歎一聲,微微伏下身子,在夙凌耳邊低聲說道:「放心,我不會笨得和他們比力氣的,你先放手,若是我真的有危險,你再救我也不遲。」

  顧雲信心滿滿,文武百官又全都齊刷刷地看著他們,夙凌就算心裡再惱,也只能先放開手。她最好不要給他受傷,不然以後他一定把她關在將軍府,讓她從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警告地瞪了顧雲一眼,夙凌終於還是鬆開了手。

  起身走到中間的空地上,顧雲站在八名侍衛身邊,清瘦的她竟只到他們的胸口而已,顧雲從容地向他們點了點頭,風度極佳。八人有些尷尬,群臣中也開始騷動起來。這根本沒得比嘛,他們每人一拳下去,那小姑娘還有命在!

  顧雲與他們對面而立,卻不急著動手,轉過身,對著主位上的人大聲說道:「今天既然是三皇子的滿月之日,又有這麼多夫人小姐在場,打打殺殺實在難看。而且他們八個一起上,未免有失公允,若是一個一個來又太費時間,我有一個更好的測試辦法,既能一次就與他八人同時比試,又能證明我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一手攬著青楓扔在不停掙扎的腰肢,一手握著美酒,燕弘添笑道:「你想如何比試?」

  指著湖面零零散散飄散遠去的河燈,顧雲回道:「湖裡的河燈如此漂亮,不如我與八位侍衛比試箭術。我一個人一組,他們八個人一組,以主位為中線,命人在河面左右兩邊各放一百盞河燈,比試時間是四分之一炷香。到時候哪一邊的河面上亮著的燈少,就算誰贏,皇上以為如何?」

  「八個人加起來?你確定。」她的箭術高超在解救高洪見一家的時候他已經見識過,這本沒有什麼好比的,但是她居然口出狂言一對八?這又讓燕弘添來了興致,他不相信一個人能將弓箭用到如此極致的地步。

  青楓的心上上下下晃蕩著,一刻也不得安寧,好不容易將對打換成了射箭,這樣即使射不中,她也沒有什麼損傷,但是她為什麼要說一對八呢,這個小妹她是越來越搞不懂她了!

  她的張狂確實勾超了燕弘添的好奇心,顧雲知道他一定會同意,繼續回道:「當然確定,不過我這人用慣了弩,弩用的短箭和弓用的長箭之間也可以區分開,勝負更容易看出來。不知道皇上能否借今日夙凌送入宮中的那把弓弩一用?」

  夙凌送來的小型弓弩對於女子來說的確省力,燕弘添也沒多想,爽快地說道:「來人,到書房把弩拿過來。」

  「是。」侍衛領命立刻朝著御書房的方向跑去。

  夙凌鷹眸微閃,一直緊繃的嘴角終於揚起了一抹極淺的弧度,難怪剛才皇后叫囂的時候她一直低著頭不言不語,那時她就已經在想應對之策了吧。用連發短弩,她勝算頗大,既能化解皇后的難題,還能隨軍出行,她的如意算盤打得還真是精。

  「放燈!」燕弘添一聲令下,在遠處的宮女拿著河燈,在河岸的左右兩邊分別放下了一百隻小河燈。一時間,湖面上河燈飄搖,確實很美,不過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弩還沒有拿過來,河燈已經漸飄漸遠。顧雲一派悠然地欣賞著湖面上的美景,她用的是弩,射程要比箭遠得多,飄得越遠,對她越有利,但八名壯漢的臉色卻是越來越凝重。

  「皇上,弩箭已經拿過來了。」不一會兒,侍衛捧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柄四寸多長的小弩,旁邊還放著一條長布帶,上面插著一排排兩寸有餘的銀色短箭。

  「給她。」燕弘添大手一揮,將士捧著托盤跑到顧雲面前。

  顧雲利落地拿起布帶繞在腰間,簡單地檢查了一遍短弩之後,說道:「我準備好了,開始吧。」

  八名侍衛也拿起弓箭,背著箭筒,與顧雲一起在湖岸邊一字排開。八名侍衛站在右邊,顧雲一個人站在左邊。

  「點香!」小太監手裡拿著一支掰得只剩小半截的短香,點燃後高高地舉著,讓主位上的主子們都能看見。香點上之後,八名侍衛迅速長箭上弓,朝著已經飄出數丈之外的河燈猛射。長箭嘩嘩地落入水中,射中的顯然不多。

  顧雲熟練地從腰間抽出短箭,一次七支,利索地全部上弩,舉起,靈眸微瞇,眾人只聽見刷刷的短箭劃破夜空的聲音,幾乎是同時,七隻河燈瞬間全部沒入湖水中。一切發生得太快,不僅百官膛目結舌,就連身側的八名侍衛也都瞪大了眼。她的弩居然可以連發?

  顧雲目不斜視地從腰間再次摸出七支短箭,上弩,放箭,七支河燈又一次消失在湖面上。夜間移動射擊是她的強項,河面上慢悠悠晃蕩的河燈對於她來說,沒有什麼難度。那些侍衛武功或許不弱,力量也可能很驚人,但是要在夜間和她比射擊,不可能有多大的勝算,以己之長克敵之短,她贏定了。

  冬日的湖邊,愎風很大,短短的香很快就燃盡了,太監大聲叫道:「香滅。」

  太監的吆喝聲一響,顧雲短弩上還有三支箭沒有發出去,但是她還是立刻住了手。即使是如此,左邊明顯暗了一大片的湖面已經說明誰是贏家。

  「左邊還剩二十八盞。」

  「右邊還剩四十一盞。」

  結果很明顯,顧雲不僅勝了八名侍衛,而且勝得很漂亮。

  將短弓握在手裡,顧雲回頭看向主位上黑眸微瞇,滿目深沉地盯著她的燕弘添,笑道:「皇上,我這樣算是贏了他們八個人了嗎?」

  偌大的花園裡,不僅百官都驚訝而敬佩地盯著湖岸邊迎風而立的清瘦身影,就連太后也滿意地笑道:「果然巾幗尢勝鬚眉!」

  辛玥凝幾乎咬碎銀牙,她今晚是為了要這個女人出醜,可不是讓她出風頭!眼見燕弘添黑眸中的興趣漸濃,辛玥凝急道:「皇上,她用的兵器和侍衛所用的並不一樣,如此豈不是投機取巧,有失公平?」若不是那個怪異的弓弩,她根本不可能勝出!

  公平?她要和她講公平。掃了一眼身旁胳膊比她大腿還粗的壯漢,顧雲諷刺地笑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即使是在戰場上,皇宮也不可能要求敵人和你用一樣的兵器吧?我只是選擇了更利於自己的而已;再說,一開始只說比試誰將河燈射沉得多,誰就贏,並沒有規定我和侍衛必須要用同樣的兵器,還是在皇后眼中,八個壯漢對我一個女子,就是公平?」

  此言一出,百官席內立刻傳來細細碎碎的議論聲,抬眼看去,八名壯漢站在顧雲身邊,幾乎將她淹沒,這樣懸殊的對比,公平二字立刻變成了笑談。辛玥凝尷尬萬分心中憋著一口氣,卻再也不好發作,只能惡狠狠地盯著還傻站在顧雲身旁的幾人,一群狗奴才,輸了還不給我滾!

  眾人大多驚歎於顧雲的箭術高超,燕弘添顯然對她手中的武器更感興趣,「這弩是夙家軍新造的兵器?」夙凌前幾日上表奏折時和他說了,夙家軍新造了一件兵器,今早送進宮的時候,他只是粗略掃了一眼,以為是做小了的弓弩而已,想不到竟是這樣強勁的利器!

  顧雲看了遠處夙凌一眼,叫道:「是。」

  顧雲眼中淡淡的狡黠讓夙凌心一怔,在將一百多支短弩送過去給她的時候,曾經和她說過,要做短弩上的薄彈片需要一種很特別的葑希石,這種石頭非常稀有,為了做那一百多支,他已經將京城能找到的都用上了,若還想再造,就要舉全國之力去找了,這也是他特意將短弩呈給燕弘添的原因。

  難道她會選擇這個比試方法,就是想要燕弘添看到短弩的威力進而幫助尋找葑希石?如果真是這樣,她的心思倒是比他縝密多了。

  顧雲眼中的異彩也沒逃過燕弘添的眼睛,燕弘添忽然笑了起來,大聲說道:「東海圍剿海盜一役,朕欽命青末為軍師,隨軍出行。」

  「皇上!」

  「皇上!」

  不僅辛玥凝和樓素心驚得低叫出聲,在座的百官也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讓青末隨軍便罷了,竟還任命她為軍師?這實在是太荒唐了,自古沒有女子為軍師的道理啊!

  一晚上都只是默默旁觀的摟夕顏也輕輕佻了挑眉。夙凌桀驁,如果他想讓青末隨軍出征,根本不需要告訴任何人,直接帶上就是了。青末會要求皇上准許她去,也就是說夙凌不讓她去,現在皇上竟是當著百官的面任命青末為軍師,擺明了是要拆夙凌的台。難怪夙凌在聽到軍師兩個字的時候,瞪著燕弘添的眼睛幾乎噴出火來。

  百官的質疑甚至是反對,燕弘添似乎都已經習慣,威嚴地說道:「君無戲言。」

  一句君無戲言堵上了所有人的嘴巴,皇上說出去的話,豈能兒戲?

  顧雲大方地回道:「謝皇上。」

  於是,顧雲不僅隨軍出征了,還附帶得了個軍師的頭銜。

  直到宮宴結束,青楓回到宮殿,對於晚上發生的一切,她仍舊一頭霧水,這一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向見血就愛暈的大姐忽然成了提刑司都佩服的驗屍高手,現在竟連生性懦弱,素來弱的小妹也成了身手不凡的軍師!她們還是和自己一起長大、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姐妹嗎?一種莫名的恐懼侵襲著她的心,然而心中的疑惑她卻不敢向任何人透露分毫,無論如何,她們都是她唯一的親人,最親的親人!

  宮門外,兩道清麗的身影緩慢地走在夜色中,卓晴笑道:「你今天還真勇敢。」好在她的心臟早就已經被雲磨煉得堅強淡定了,「那個皇后對你估計已經恨之入骨了。」上次高洪見的事情就已經結下樑子,今晚報復不成反讓雲得了便宜,她不恨才怪。

  顧雲聳聳肩,無所謂地回道:「她對我恨之入骨我無所謂,她也不能把我怎麼樣,倒是青楓在皇宮裡生活不易。」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她一晚上都沒能抱一次,皇后對她也是不懷好意,太后根本就沒把她看在眼裡。

  「嗯。」卓晴也很無奈地回道:「燕弘添目前對青楓還算不錯,我猜一是因為那個孩子;二是覺得有趣,她在宮裡過得比我們艱難、危險得多。」

  顧雲忽然想起什麼,問道:「她臉上的疤痕還能治好嗎?」青楓長得是極美的,只是疤痕壞了那份晶瑩剔透的美感,若是能治好,絕對艷壓後宮。哪個男人不愛美人,就算燕弘添對她興趣減弱,也不會放得下這樣的美色。雖然依靠皮肉之相維持的感情她們兩人都不屑,但在那美女如雲的後宮之中,容貌不得不說是女人最重要的資本!

  卓晴搖頭歎道:「若是在現代,做植皮整形美容還有可能,現在……」

  「我們各自想想辦法吧。」治好不可能,讓它看起來沒這麼明顯還是可以的吧?

  「嗯。」天色很晚了,夙凌和樓夕顏已經在遠處等了很久。

  這次的海戰必定十分凶險,不然夙凌也不會不讓她去,卓晴心裡的擔心沒有說出口,只是輕拍著顧雲的肩膀,說道:「早去早回,自己小心。」

  溫暖在心中一點點化開,顧雲回以一笑,「放心,我會的。」

  兩人沒再說什麼,卓晴上了樓夕顏的馬車,顧雲翻身上馬與夙凌並行離去。

  有些感情和牽掛,不需要掛在嘴邊,因為彼此已經將它珍藏在心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5:12 PM

第一百零三章 隨軍出行

  大清早,城郊夙家軍營中五萬將士整軍待命,為了這次圍剿海盜,夙凌還調了南面兩萬駐軍共同出戰。不過數千海盜,夙凌竟出動五萬精兵良將,可見這次夙凌消滅海盜的心有多麼堅決。

  顧雲特訓的百餘名特種兵除了羅巖重傷不能前往,其餘的人全部隨大軍出征,由余石軍領隊站在隊伍的最前面。他們奇怪的裝束引來其他將士好奇的眼光,比起普通十兵的長矛、大刀,他們腰挎弓弩銀箭、腳佩短刃匕首,武器顯然精良得多,眾將皆羨慕不已。

  各營將領正在點兵,夙凌負手而立站在隊伍的最前面,臉色陰沉。顧雲手裡拿著冰煉,半靠著營地的旗桿,神情愉悅。韓束暗笑,前幾天是青末一張冷臉,現在換成將軍鬱結,這兩人還真是有趣。

  韓束朝著顧雲的方向調侃道:「軍師大人,您應該站在將軍身邊才配您的身份吧!」這位青姑娘真不是-般人,進宮一趟吃個皇子的滿月酒,也能弄個御封軍師出來。

  韓束話音才落,夙凌如箭一般的冷眼立刻朝他射過來。韓束摸了摸鼻子,不敢再撩撥虎鬚。

  顧雲白了韓束一眼,明知道某人心裡堵著一口氣還去招惹他,活該。

  一直冷眼旁觀的游弋對這位將軍夫人也有些好奇了,在夙家軍的營地裡只要提起她,每個將士都津津樂道她的種種作為,她在城郊駐軍中的威望和聲譽也都極好。如果他們說的有一半是真的,她一同隨軍出發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夙家的三位長輩今天也要回夙家主宅,順便過來給他們送行。顧雲一襲暗紅色勁裝利索瀟灑,配上她清麗堅定的氣質頗為耀眼。夙全笑瞇瞇地朝顧雲招手示意她過來。顧雲走了過去,才站定,夙晏便大笑著誇獎道:「青丫頭,這身打扮英姿颯爽,很好看。」

  顧雲很想翻白眼,她練兵的時候都這麼穿好不好,只是為了與夙家軍的紅色戰袍合拍一點,她換成了暗紅色的勁裝而已。雖然心裡不以為然,但是面對長輩的誇獎,顧雲還是禮貌地回道:「謝謝晏叔。」

  夙擎淡笑地立在一旁輕捋著白鬍子,頗有些道骨仙風的味道。顧雲眼前一亮,說道:「族長,我有一件事情想請教您。」

  夙擎微笑地點頭,顧雲更靠近一些,小聲問道:「像我臉上的這種疤痕,您能治好嗎?」上次夙擎從她的手心給她渡過一次所謂的真氣,真的很神奇,聽夙任說他的醫術也很厲害,要是他能治好青楓的臉就太好了。

  顧雲神秘兮兮地小聲說話,夙晏好奇地豎起耳朵想聽聽她說什麼,結果一聽她提臉上的疤,立刻就怒了,大聲叫道:「凌小子嫌你醜?!晏叔幫你去教訓他!」

  洪亮的聲音引得不少人的目光朝他們這邊看過來,顧雲哀歎,連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我……」

  不讓別人把話說完,似乎是他們夙家的傳統,顧雲才剛開口,夙晏已經繼續大聲說道:「不是你幹嗎要治臉?有什麼委屈和叔叔們說,別藏!」

  天!她已經能感受到背後一道道目光集中在她身上,顧雲朝夙晏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急道:「我不是為自己問的,我是……」

  「我從來沒有嫌過你醜!」背後低沉而嚴肅的男聲忽然響起。顧雲背脊一涼,他來湊什麼熱鬧?緩緩回過身,對上夙凌神色複雜的眼,顧雲極力解釋道:「事情不是這樣的,我……」她真的想哭了。

  顧雲無奈的表情在夙晏眼裡就是委屈,虎目圓瞪著夙凌,罵道:「女為悅己者容,一定是你沒有給她信心。」

  「不是!我只是想幫……」顧雲的說辭明顯很無力,因為根本沒人在聽。

  女為悅己者容……是他疏忽了,夙凌盯著顧雲臉上兩道傷痕,無比誠懇地說道:「我真的沒覺得你臉上的疤難看,你這樣就很好。」

  「都給我閉嘴!」他們一唱一和徹底惹惱了顧雲,瞪著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夙晏,顧雲怒道:「我是想幫青楓把臉治好!到底能不能治,給句話!」

  這丫頭脾氣還真大,撇撇嘴,夙晏回道:「夙家治療刀傷劍傷、內傷外傷還可以,給小姑娘治臉這種事根本無能為力。」

  眉頭越皺越緊,顧雲低喃道:「真的沒得治了?」宮裡的御醫束手無策,夙家人也治不好,青楓的臉真的只能這樣了嗎?

  「有。」一直含笑看著他們的夙擎終於開口了,「江湖上傳說鬼醫不僅醫術高超,易容術也天下無雙。一般易容術極好的人,對這種疤痕都比較有辦法,你可以找他試試。不過鬼醫性情怪癖,要請動他實在不易。」

  「鬼醫。」是敖天的師傅嗎?下次有機會見到他再讓他幫忙引見吧,所謂世外高人,有點怪癖也是正常的,「多謝族長,我知道了。」

  遠處的號角第二次吹響,將士們集結完畢。顧雲對著身旁的夙凌說道:「走吧。」

  顧雲朝著大隊的方向走去,手腕突然被熟悉的大手緊握著,她奇怪地轉過身。夙凌的臉色異常凝重,盯著她的鷹眸黯沉而幽深。半晌,他無比認真地說道:「我真的沒嫌棄你!」

  顧雲一愣,他還在想這事呢?她都說了不是為自己問的了,雖然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但是不可否認,夙凌眼中急於解釋的緊張讓她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反手握住那雙溫暖的大手,低笑道:「我知道了,走吧。」

  看著兩人牽著手離去的背影,三位夙家長輩相視一笑,夙家喜事將近了吧。

  大軍幾乎是日夜行軍,七天之後,終於進入東海邊城冒城。為了不驚擾到城中百姓,夙將軍沒有進入城內,繞行城郊朝著東海駐軍的營地趕去。一路上,很多衣衫檻褸、拖家帶口的村民慢慢地往冒城的方向走,高高飄揚的夙家軍旗讓一張張悲哀、驚恐的臉上又燃起了點點希望,但是大軍行進速度很快,村民們只敢遠遠地看著。

  這些人應該是從海邊村落裡逃出來的難民,他們中不少是走路都踉蹌的老人,若不是真的沒法活,他們也不會選擇離開生活多年的家園。

  「是夙家軍嗎?夙將軍!夙將軍——」淒楚的號叫聲幾乎淹沒在整齊的腳步聲和馬蹄聲中,一位六十來歲老婦人不要命似的朝著夙凌戰馬的方向跑去,幾次差點跌倒,卻仍是不肯放棄。

  聽到叫聲,顧雲勒緊韁繩停了下來,夙凌也勒緊韁繩回頭看去。

  老婦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來到隊伍前方,撲通一下重重地跪在粗糙的石子路上,「夙將軍,您要為我們作主啊!我閨女她死得慘啊!夙將軍!」老婦人也不管馬上的人是誰,只知道磕頭,咚咚的聲音聽得人心酸不已。

  夙凌眉頭微皺,朝著韓束揮了揮手,韓束下馬,跑到老婦人身邊,攙著她的胳膊急道:「老人家!你快起來!」

  手被拽著,老婦人沒能再繼續磕頭,前額上殷紅的血和著泥沙一點點往下流淌,淚模糊了雙眼,沙啞的聲音揪心地哭喊著:「老頭子和閨女都死了,都死了!我一個人還活著幹什麼!」常年在海邊勞作如刀割一般的皺紋深深地刻在這張悲愴的臉上,淒厲的哭聲如一把把帶刺的尖刀一下下地刺入每一個將士的心。行軍多日,將士們本來已經疲憊不堪的身體似乎在這一刻湧進了一股悲憤的力量。

  韓束人高馬大,卻也不敢強拉老人,勸說了幾句,老夫人根本沒在聽,仍是半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地哭訴著。

  顧雲翻身下馬,走到老婦人身邊,抱著她的雙臂,使巧勁將老人從地上扶了起來。老人家哭得悲切,乾瘦的身子不住地顫抖者。顧雲沉穩地朗聲說道:「老人家,夙將軍一定會將那些匪類剷除,還你們一個公道和寧靜的生活。」他們現在需要的是公道和希望,這些或許才是他們堅持下去的動力。

  「夙將軍,救救我們!」路旁一直默默看著的村民們也齊刷刷地跪了一地,多日來的恐懼和悲哀在這刻爆發出來,哭聲由低泣變成號啕大哭。夙凌的臉色也從一開始的黯沉到後來的冷戾,就連他腰間的赤血也感受到他的怒火而紅光微閃。

  「大家都起來吧,先到冒城避一避。」顧雲將老婦人扶到其他村民附近,大軍繼續向營地趕去,行進的步伐明顯又加快了幾分。

  東海營地駐紮在離海岸線十里遠的地方,這裡長駐軍只有不到兩萬人,若不是這次海盜猖獗,這座邊陲駐地絕對不會迎來夙凌這樣的大人物。遠遠看見夙家軍的旗幟,駐軍將領喬麟封早早地等在駐地外,一見夙凌立刻迎了上去,單膝跪地,「夙將軍。」

  夙凌下馬,絲毫沒有寒暄的意思,冷聲說道:「到帳裡再說。」

  一行人進了主帳,一群壯漢之中唯一的女子顯得特別突兀,喬麟封在游弋耳邊低聲問道:「她是誰?」

  「皇上親封的軍師。」游弋話才說完,沒有意外地看見喬麟封臉色微變,滿目的不屑,現在都什麼時候了,皇帝老子搞什麼,他以為打仗是在玩?!

  喬麟封心生不滿,但是連夙將軍都沒有說什麼,他也不能怎麼樣自動忽略顧雲,喬麟封直接將她安排到了最靠門邊的位置。顧雲微微挑眉,雖然她是比較喜歡這個位置,但是這位駐地將軍居然對她這個「御封軍師」這般不待見,可見是性情中人。顧雲仔細觀察了一番,這人不到三十歲的樣子,看起來很年輕,黝黑的皮膚,精瘦的身材,看他與游戈不時耳語,此人應該是個隨和的將領,就不知道領軍打仗的能耐如何了。

  才剛坐下,韓束終於忍不住怒道:「現在海盜到底有多猖獗!」大軍越往駐地走,越是心驚,附近的村落幾乎都沒人了,到處是打砸搶燒之後的殘骸。

  喬麟封站在主帳中間,臉色凝重地回道:「他們一般隔三五天就會上岸洗劫一次附近的村落,我軍已經派兵駐紮在海岸邊,但是他們總能找到駐紮軍隊最薄弱的地方上岸,燒殺擄掠之後徜徉而去。凡是出去追擊的戰船不是傷亡慘重就是有去無回,我軍已經損失了四條戰船了。」作為駐軍主帥,他很慚愧,但是這次的海盜實在厲害。

  「奶奶的!」實木案桌被韓束拍得嘎吱作響.軍隊尚且如此,那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面對海盜的暴行,除了任人魚肉還能做什麼?!想到一路上恐懼和絕望的村民,每個人都恨得牙癢癢。

  喬麟封微低著頭,沒繼續說下去,顧雲只好開口問道:「他們還有什麼其他的行動規律嗎?和海盜交鋒這麼多次,他們的戰略和裝備如何?」

  喬麟封回頭看了一眼坐在門邊的女子,清亮的聲音,堅定的眼神,筆直的坐姿,看起來沒有他想像中的討厭,喬麟判回過頭,看著主位上的夙凌回道:「海盜對這帶海域的情況非常瞭解,東海西南處有一大片暗礁群,他們平時都藏匿在那裡。暗礁群很大,他們並不固定從哪個方向出來,根本沒有辦法堵截他們。海盜多用彎刀和需要兩人配合的重弩,海盜的主戰船都是長十丈、寬三丈的兩層大船,目前見過的主戰船有八艘,每條船上左右都有六面大炮,還有十六艘三丈左右的小船。小船上岸掠殺時,主戰船在海上監視海岸和海面的情況,看見我軍的戰船和將士就會開炮。」

  顧雲暗暗驚歎,這哪裡是海盜?簡直就是艦隊!這次的海盜之禍極有可能是一場軍事試探,如果穹岳沒有能力防禦,下一次來的就不會僅僅是「海盜」了。

  「夙羽有消息了嗎?」夙凌或許在來之前就已經知道這裡的情況,臉上沒有表露出太多的神情,只是一貫的冷凝。

  「從那日起,戰船每日都到事發海域附近搜索,但是還是沒有副將的消息。」夙羽才來幾天就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實在沒臉見夙將軍。

  「準備戰船。」夙凌豁然起身。

  喬麟封一愣,很快回過神來,「是。」

  顧雲皺眉,他現在要出海?



第一百零四章 伏擊

  隆冬時節,海邊的風很大,駐軍海岸旁停靠著十來條大大小小的戰船,艷紅色的夙家軍旗插在船頭,被風吹得啪啪作響,在顧雲眼中,這樣大小的船隻比起她在原來世界見過的艦艇還真的算不上什麼大船,但純木質的船身與鐵皮鍛造出來的艦艇感覺完全不同。寬大的暗紅色船帆整齊地疊放在高高的桅桿之下,顧雲可以想像它張開的樣子是多麼的恢弘大氣,這讓顧雲有一種興奮的感覺!

  戰船前,一千多名將士站姿筆挺地立在那裡,海風冷冽得如刀割一般,他們臉已經被凍成暗紅色,但仍是一動不動。

  風聲太大,夙凌大聲問道:「目前東海駐地還有多少兵力和戰船?」

  喬麟封回道:「長十丈以上、帶十六門大炮的戰船還有十二艘,五丈以下的戰船有二十三艘。全部停靠在沿海,防備海盜突襲,這樣軍力雖然有些分散,但是在海盜突襲的時候還能抵擋一陣,讓附近的百姓有時間逃離。原來東海駐軍有一萬人,但是這三個月來接連對抗海盜,只剩下不到三千,夙副將帶來了兩萬將士,因為都不熟悉海上行船,目前都駐守在岸邊。」

  夙家軍在內陸戰無不勝,皇上估計也覺得就算誰想從東海入侵穹岳,進入內陸之後,一樣會被夙家軍剷除,所以一直不太管東海海域。東海幾十年來也確實平靜,誰曾想突然會冒出一群窮凶極惡的海盜。

  喬麟封跟著夙凌身後,問道:「將軍要去哪兒?」

  「到你說的礁石群看看。」

  「是。」喬麟封以為夙凌會去夙羽失蹤的地方再找找,想不到他要去的竟是暗礁群,心中對夙凌的敬重又加深幾分,喬麟封恭敬地說道:「將軍請。」

  夙凌並沒有帶很多人出海,只有韓束、顧雲、喬麟封、游弋和冷蕭得以隨行,本來打算只出動一條戰船,在喬麟封的堅持下,最後還是調派了兩條戰船前後護送。

  戰船乘風破浪,船帆逆著風向,強勁的風力讓戰船漸漸提升著航速,顧雲站在船尾的圍欄上,看著層層激盪開來的白浪花,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其實她對海戰並不是很熟悉,尤其是這種完全靠船帆和水手划槳行船的船隻,她更加不瞭解如何操控。

  出海之前她就下到船的底艙看過,戰船的底艙裡有六十名划船的水手,他們能讓船更快地掉頭和逆行。每一側船體還有八個炮台,每個炮台由四名戰士負責填充炸藥和調整發射的方向,船上配備的拖是那種最簡易的炮,射程不會超過八百米,每一次填充炸藥還需要三到五分鐘的時間。這樣一來,兩船交戰時距離就會很近,這麼大的船靠得越近越難躲避和掉頭,誰對船隻的操控能力越強,對大海的環境越瞭解,勝算就越大!

  夙家軍的水師很弱,常駐軍隊只剩不到三千,即使夙凌帶來了五萬人,畢竟都不熟悉海上作戰,更別說操控戰船了。就像喬麟封所說的,那些將士只能駐守在岸邊,等待海盜上岸再將他們擒獲,若是他們不上岸,夙家軍一點辦法都沒有!

  顧雲揉了揉被海風吹得有些脹痛的腦袋。「頭兒。」冷蕭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顧雲回頭看去,只見他手中抱著一件藏青色的厚披風。將披風搭到顧雲肩上,冷蕭後退一步,說道:「將軍讓您披上。」

  身上忽然一暖,顧雲潛意識地去尋找那抹高大的身影,朝船頭的方向看去,迎風而立的他正在聽喬麟封說話,神色凝重,劍眉微皺,鷹眸沉冷地看著遠方的海面。

  她想得到的,夙凌定也已經想到了,這次的海戰勝算實在不高,但是作為一支軍隊的精神領袖,他卻不能表現出一絲的驚惶或是洩氣。顧雲有些擔心夙凌背負的壓力太大,拉緊身上的披風,朝夙凌的方向走去,默默地在他身後站定,沒有打擾他們。

  喬麟封指著遠處說道:「將軍,前面就是暗礁群,暴露在海面上能看見的礁石都是極少的一部分,還又很多隱藏在海底,不熟悉情況的船隻進入很容易就會觸礁。」

  寬闊的海面上浪濤不算大,喬麟封所指的那一大片海域,除了冒出海面的幾處或大或小的礁石之外,並無特別之處,乍看之下實在看不出有何凶險,韓束朗聲問道:「能不能划小船進去,以露出海面的幾個礁石點為基準,派人潛入水下畫出暗礁地形圖?」

  他以為是給山丘畫地形圖嗎?顧雲搖頭笑道:「可能性很低,即使是水性極佳、健壯如牛的將士一口氣潛下去,最長小半刻鐘的時間就必須起來,三丈以下的海底光線已經很弱了,他們下去之後連方向都沒搞明白就得起來。最重要的是海水漲潮和落潮的時候露出來的礁石是不一樣的,到時候你連原來的基準點都找不著。」

  喬麟封回頭,發現那個清瘦的女子不知何時站在他們身後,暗暗驚訝,這女子不過二八年華,想不到竟也有些見識。

  聽了顧雲的話,韓束不甘心地怒道:「難道任憑他們躲在裡面不出來?」

  顧雲搖頭,低聲歎道:「按照海盜之前囂張的行事風格,不可能躲著不出來,只是琢磨不透他們的行動軌跡,我們比較被動。」

  顧雲話音才落,站在高台上負責瞭望附近海面情況的將士忽然驚慌地大聲叫道:「喬將軍,七里之外暗礁後發現三艘海盜船!」

  「海盜船!」喬麟封渾身一僵,連忙抓起繫在腰間的嘹望鏡看去,三艘船頭從一塊巨大的礁石後迅速地駛出來,因為順風的關係,他們的速度很快,船頭高高飄揚的彎月旗幟讓喬麟封出了一口冷汗,果然是海盜!

  放下瞭望鏡,喬麟封對著旗語官急吼道:「傳令下去,立刻回撤!」

  說完喬麟封又衝到撐帆舵手前面大聲叫道:「右滿舵回航,快!」

  游弋也動了起來,衝到底艙門口,低吼道:「右行回撤!快!」

  顧雲皺眉,作為駐守東海多年的主帥,看見海盜船也不至於慌成這樣,顧雲看向身側沉穩地拿著瞭望鏡觀察遠方海盜的夙凌,他並沒有呵斥喬麟封的慌亂指揮,只是靜靜地看著漸行漸近的海盜船,顧雲有些搞不懂他的想法。

  喬麟封驚慌失措、手忙腳亂的樣子讓韓束看得很火大,指著他大罵道:「你這麼怕幹什麼!他們有三艘船,我們也有三艘戰船,未戰先逃,貪生怕死,你做什麼主將!」

  面對韓束的責罵,喬麟封臉色也變得很難看,口氣頗重地回道:「這些海盜都是有陣勢的圍攻,現在看見是三艘,待會兒就不知道會從什麼方向冒出幾艘海盜船,一旦被他們圍住,要脫身就難了。末將生死都無所謂,但是夙將軍有什麼閃失你擔待得起嗎!」夙羽就是這樣一意孤行的要與海盜對決,結果到現在還生死不明,夙凌若是也在這片海上出了事,他萬死難辭其咎!

  韓束仍是不恥喬麟封,但是牽扯到夙凌安危,他也不能說什麼,冷哼一聲背過身去。

  喬麟封也不再搭理他,繼續叫道:「全速回航!」船已經成功掉頭,始終無語的夙凌忽然放下手中的瞭望鏡,冷聲說道「來不及了。」

  在他們的正前方,兩艘同樣揚著彎刀旗幟的大船堵住了他們回撤的去路。

  同一片碧海藍天下,一道絢藍色的身影悠閒地斜依在大船的圍欄旁,百無聊賴地看著遠處又狹路相逢的兩隊人馬,言歌輕笑道:「嘖嘖,夙家軍和海盜又打起來了。」

  拿起手邊的瞭望鏡隨意地看了一眼,下一刻言歌異常興裔地坐直身子,大笑道:「夙凌!他竟然也來了,這回好玩了。」

  聽到他的笑聲,船艙裡的幾人也上到甲板上,無極依舊是一身灰衣,滿臉漠然。無極身旁站著一名絕色女子,純黑的袍子披在她身上,絲毫沒讓她顯得平庸,反倒越發冷艷,盤旋在她手腕上的幽綠小蛇探出頭來,一會又被呼嘯的海風吹得趕緊縮了回去。

  半靠著艙門的男子一襲紅衣,在蒼茫的大海上顯得格外扎眼,慕易鳳眸冷視著不遠處的戰局,那陰冷的樣子莫名地讓人心顫。

  無極冷漠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聲音裡也難掩興味,「這位旱地的猛虎估計鬥不過海裡蛟龍。」夙將軍的三條戰船已經被海盜圍困,想要脫逃只怕是難了。

  轟!一聲巨響,海盜一炮轟在最右方夙家戰船的船尾上,頓時燃起了一簇耀眼的明火。

  不一會兒,夙家戰船也開火回擊了,一時間炮聲隆隆。

  「交火了!」言歌幸災樂禍地笑道,「一世英名的夙家戰神不會就這樣死在海上了吧!」上次夙凌和那個惡婆娘毀了他兩條鞭子,這筆賬他還沒好好算呢!

  果然是夙凌,還有她也來了,穆滄放下手中的瞭望鏡,半晌,沙啞的聲音暗沉地說道:「全速左行。」

  左行?無極一愣,急道:「首領!你是要幫哪一邊?」海盜和他們無冤無仇,夙家軍他們避之唯恐不及,幹嗎淌這渾水?!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5:25 PM

第一百零五章 救援

  穆滄站立在船頭,冷漠的臉上看不出她的心思,但那雙明亮的眼眸卻是深深地凝視著夙家戰船的方向。

  族人揚起風帆,大船朝著前方的戰場駛去,言歌實在搞不懂首領的意圖,急道:「首領,夙家軍把我們害得夠慘了,為什麼總是要幫他們?」言歌說著還狠狠地瞪了一眼已經走到穆滄身邊的慕易,都是這個妖孽男,自從他黏上他們以後,首領就變得怪裡怪氣的。

  無極用力拍了一下言歌的肩膀,低聲說道:「首領這麼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快去讓族人準備火石!」要過去救人,一場惡戰是少不了的,他們沒有戰船上的那種大炮,希望船上備的火石足夠應付海盜的回擊。

  儘管心裡有一百個不願意,但是首領的命令誰都不能違抗,言歌一邊往船艙裡走,一邊嘟囔道:「黃金的事情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現在何苦自投羅網!再說海盜火力這麼猛,別救不了人把自己也給搭上!」

  言歌的抱怨穆滄聽得很清楚,她注視前方的眼依舊堅定,只是手不自覺地撫上腕間的翠青小蛇,這是她在思考或是煩躁不安的時候才會有的舉動。慕易緩步走到她身側,臉上陰冷的神色已經散去,沉聲說道:「海盜善於圍攻戰,要救夙家軍最好是由後方切入,這樣你既沒有腹背受敵的危險又可以打亂海盜的攻勢,為夙家軍爭取突圍的機會。」

  身邊的男人紅衣墨髮,即使是這樣隨意地站在船頭也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讓人想忽視都不能。胸中莫名地湧起一股怒意,穆滄冷聲說道:「我不需要你來教我怎麼做!」

  劍眉微挑,慕易笑道:「好,首領大人,那我旁觀好了!」

  穆滄嘴上雖然說不需要慕易多事,但是下令的時候,還是按照他的說法去做了。慕易斜睨著她那張永遠冷清的臉,薄唇揚起一抹輕柔的弧度,這個女人彆扭又倔強的樣子真是可愛。

  穆滄冷然地背過身去,不去看船頭笑得妖冶魅惑的男人,她討厭這種痞子一樣的男人,很討厭!

  炮彈在戰船周圍爆炸,海水嘩啦啦地濺上甲板,船劇烈地搖晃著,船上的人連站穩都很困難,夙凌對著冷蕭叫遭:「保護好她!」

  「是!」冷蕭趕到顧雲身邊,拿起一根繫在圍欄上的麻繩給她抓著,顧雲才勉強站直身子,心裡暗暗好奇,夙將軍的戰船上膛一枚炮彈需要幾分鐘的時間,為什麼海盜的攻勢卻好像沒有停過一般,他們上炮彈為什麼能這麼快?

  此時又一枚炮彈擊中船尾,實木的船尾瞬間焦黑,火苗沿著圍欄正往船中央蔓延,嗆人的火藥味和爆炸後的煙塵瀰漫整個甲板。

  船尾被炮轟得殘損了一大塊,海盜的火力基本都集中在這條船上,喬麟封急道:「旗語官!下令轉換陣形,縱向列隊!」

  「不行!」喬麟封話音未落,夙凌叫道:「橫向排列,西面突圍!」

  一個是駐地的將軍,一個是全軍統帥,旗語官愣在那裡,一時不知道要聽誰的,夙凌怒道:「這是軍令!」

  旗語官嚇得打了個哆嗦,趕緊按照夙凌的說法下令。

  喬麟封看向夙凌,勸道:「將軍,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夙凌拿起瞭望鏡專注地盯著遠處海盜船的情況,根本沒理會喬麟封的話。

  顧雲一把拉住又要追上去勸說的喬麟封,說道:「喬將軍,縱向列隊看起來是在保護夙凌,實則不然,三條戰船縱向排列,四十八個炮台,只有十六個朝敵人,這樣的火力怎麼可能是海盜的對手!唇亡齒寒,到時候兩艘戰船都被擊沉了,只剩這艘船孤軍奮戰,同樣沒有活路。」

  喬麟封看了一眼將他們團團圍住的海盜船,再看了一眼面前毫無懼色的年輕女子,連她都不怕,老子也豁出去了!喬麟封朝著底艙下的炮兵大喝一聲:「西面突圍,全力應戰!」

  「是!」

  韓束、喬麟封和游弋都去幫忙揚帆,顧雲一直站在甲板上看著海盜船隊的行進方式,他們不斷在變換陣形,顧雲恍然大悟,他們的炮火不會斷,並不是上炮彈的時間短,而是他們交錯攻擊、互相掩護配合得好!難怪他們習慣群攻!顧雲眼睛緊緊地盯著前方船隻,大聲叫道:「冷蕭,給我炭塊和紙。」

  「是。」自從發現炭比毛筆方便之後,冷蕭一直將一小包炭塊和紙張帶在身邊,在懷裡翻找了一會兒,冷蕭將炭塊遞給顧雲,把紙張打開卻發現根本沒有可以放紙的地方,冷蕭手撐在膝蓋上,躬下身子,大聲說道:「在我背上寫。」

  「好!」顧雲也不囉嗦,把紙放在冷蕭背上,在晃蕩不已的船頭艱難地畫著海盜的行船規律。

  夙凌放下瞭望鏡,鷹眸中劃過犀利的鋒芒,揚聲說道:「喬麟封,傳令下去,東面炮火主攻最中間那條船。」他也看出了海盜船交錯航行的秘密,換到中間行駛的船就是他們需要上地彈的船隻,這時這條船基本沒有攻擊力。

  「是。」喬麟封下到底艙指揮炮兵,三條戰船的火力都集中在中間那條船上,結果可想而知,中間的海盜船確實被擊沉了,但是他們的船也被打得殘破不堪,船身上到處是炮痕和焦黑的印記。

  正當他們準備攻擊下條海盜船的時候,韓束忽然指著西面海域問道:「那幾條又是什麼船?」

  眾人回頭看去,只見六條比戰船略小的船隻正無聲無息地繞到兩艘海盜船的後面,船上卻沒有炮台,不像是戰船,為首的船隻上站在最前端的是一名女子。

  顧雲低喃,「是她?」雨林裡和她交手的綠衣女子。她身後跟著無極、言歌還有——慕易??顧雲一愣,仔細看去,真的是他,那樣妖嬈悶騷的紅衣也只能那個潔癖的男人敢穿!山賊為什麼會出現在海上?慕易又怎麼會和他們在一起,更奇怪的是他們這時候出現是來幫他們還是來落井下石?

  顧雲還在猜測著他們的意圖,穆滄帶領的六條船已經將西面兩艘海盜船圍住,他們的船雖然沒有大炮,但是甲板上放著一排如小型投石機一般的武器,炸藥就這樣被他們投擲出去,威力沒有炮彈大,但是拋落下來的炸藥在甲板上、船艙裡爆炸殺傷力同樣不可小覷。

  西面的海盜船被圍困,東面的三隻船也只剩下兩條,但是它們仍是不肯放棄,將火力完全集中在他們所在的這條船上只攻不守,喬麟封驚訝地低叫道:「這些海盜不要命了?」這種時候,他們已經沒有勝算了,不是應該撤回暗礁群裡去嗎?何必苦苦糾纏?

  夙凌冷笑道:「他們是衝著我來的。」夙凌一直懷疑他們並不是海盜,交手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這些人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擊沉這條船要他夙凌的命。

  就在雙方戰得正酣的時候,瞭望台上的士兵忽然大聲叫道:「喬將軍,外十里處發現五艘大船朝這邊駛過來。」

  「是海盜船嗎?」喬麟封心下一涼,如果是其他增援的海盜船到了,那麼這一仗他們輸定了。

  不是,是……是聚靈島的船!」聚靈島的船他不會認錯,暗色的船身,墨黑的大帆,船頭沒有掛任何旗幟,但船上散發出的那種黑暗的陰寒之氣,讓只要見過它一次的人都絕不會忘記。

  遠遠的,五條黑帆大船成楔形排列,如一隻蝙蝠朝著他們的方向疾速逼近。

  聚靈島的人竟然也來湊熱鬧,喬麟封狠狠地拍了一下桅桿,咒罵道:「媽的,要不就不來,要不就一塊兒都來了!」

  聚靈島這次為何而來?夙凌看向不遠處的顧雲,她還在專注地畫著海盜船的陣型圖,夙凌忽然回頭,對著身後的喬麟封說道:「全力攻擊西面兩艘海盜船,找到空隙立刻全速撤離。」

  「是。」喬麟封舒了一口氣,他還以為夙將軍堅持要死戰到底!

  夙家軍想要撤離,海盜卻絲毫不給他們機會,步步緊逼,而聚靈島的黑帆大船也漸行漸近,一字排開,黑森森的大炮也對準了他們所在的方向。

  只要他們同時開炮,夙將軍已經殘破不堪的戰船立刻就會被擊沉,夙凌拉著顧雲到船的另一側,不容她拒絕地冷聲叫道:「待會若是戰船被擊沉,你和冷蕭一起跳入海裡,游到慕易那邊去,他會救你的!」

  顧雲搖頭,緊緊地拽著夙凌的手,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說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海盜船隔在我們與聚靈島的船中間,我們可以和海盜船保持在一條直線上,那麼……」

  還沒等顧雲把話說完,轟隆的炮聲齊響,被擊中的卻不是他們,而是——海盜船?一下被十數枚炮彈擊中,海盜船霎時間火光沖天,就連船帆上都燃起了熊熊大火,船上的人不堪火燒紛紛跳下海裡。

  戰況瞬間逆轉,喬麟封一時還反應不過來,低喃道:「他們居然幫夙家軍?奇了!」當年在東海駐守,不時會遇到聚靈島的船隻出海,平日裡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若朝廷下了追捕令,他們就不得不追了。但是聚靈島的人都生活在島上,進出全靠船隻,他們也是海上蛟龍,夙家軍不知吃了多少悶虧。

  黑帆大船朝著他們一路駛來,顧雲瞇眼看去,主船船頭上的黑衣男子,銀白的髮絲在海風的撩撥下,張狂地飛舞著,那人——好眼熟!抓過喬麟封手裡的瞭望鏡,顧雲仔細一看,「敖天?」他怎麼也在這兒?



一百零六章 混亂的狀況


  夜色籠罩下的東海岸邊,將士們正在清理和修補破損的戰船。月光依舊皎潔,海浪也如常地沖刷著岸上的細沙,只是沙灘上的氣氛有些詭異。

  夙凌和顧雲彼此對看一眼,兩人皆是一臉的無奈和疑惑。

  站在他們左手邊的是以穆滄為首的百餘山賊,無極、言歌等山賊們對她都無比敬畏,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才是山賊的首領。其實朝廷要的只是黃金而已,黃金已經找回來了,根本沒人去管誰才是真正的山賊頭子。夙家軍這次的任務是滅海盜,所以山賊目前不歸他們管。

  站在他們右手邊的是敖天為首的聚靈島殺手們,個個黑衣冷面,滿目森寒,一身肅殺之氣。

  一邊是山賊一邊是殺手,如果一定要說有仇怨,兩方人馬也應該是與夙家軍結了仇,要尋仇也應該找夙凌吧?但是目前的狀況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雙方的首領彼此冷視著對方,敖天這邊還算平靜,山賊們卻是一副要撲上去打群架的樣子,顧雲納悶不已。

  一直和山賊站在一起的慕易此時也閃到了夙凌身邊興致勃勃觀望著,他一定知道內情。感受到顧雲的目光,慕易側過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顧雲失笑,這男人還真記仇。

  言歌忽然上前一步,盯著敖天冰冷的臉,大聲叫道:「把靈石交出來!」靈石對於外人來說,可能就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但是對水穆族人來說卻是至寶。

  敖天根本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言歌惱了,「不要以為不說話我們就會罷休!把靈石交出來。」言歌揮舞著手中的銀鞭朝敖天抽去,銀鞭才剛揚起,敖天身後的兩名男子瞬間一躍而起,一人手持長劍迎向落下來的長鞭,一人手握大刀砍向言歌握鞭的右手。

  顧雲倒吸一口涼氣,這一刀下去言歌的手絕對會斷掉!

  顧雲正要出手,一條翠綠色的蟒紋長鞭纏上男子握刀的手臂,夜色下長鞭竟還泛著淡淡綠光,長鞭上面佈滿了鋒利無比的鱗片。穆滄狠拽了一下長鞭,鱗片立刻全數沒入男子手臂肉裡,大刀匡當落地,艷紅的血浸濕了墨綠色的鱗片。

  敖天寒眸一凜,暗黑的刺陵出鞘,眾人只看到一抹黑影閃過,他已經逼近穆滄,手中的刺陵也同時纏上了翠綠的長鞭,劍刃與鞭上的鱗片摩擦劃出一道道火花,尖銳的聲音刺得人耳朵難受。

  顧雲想上去勸阻,夙凌輕輕按住她的肩膀,顧雲急道:「那女子的蛇皮鞭很厲害。」

  夙凌低聲回道:「敖天的劍也不是俗物,看看再說。」

  兩人武功都不弱,鬥得難解難分,軟劍與長鞭對決也不分高下,顧雲想了想也沒再上前。

  「啪!」又是一鞭子重重地打在戰船的實木船身上,立刻留下了一條深深的鞭痕。兩人打得盡興,停在岸邊的戰船卻遭了秧,一道道鞭痕、劍痕交錯地落在船身上,戰船本就已經殘損了,現在看起來更加慘不忍睹。

  夙凌的臉色越來越暗。顧雲輕咳一聲,問道:「你確定還要再看下去?」

  「住手!」夙凌低喝一聲,拔出赤血一劍隔開兩人,強勁的內力和赤血炙熱的劍氣將兩人逼退數步。

  顧雲也上前攔在敖天面前,敖天一開始也沒想和穆滄動手,顧雲來勸,他也就順勢收了長劍。

  穆滄雖然也收回了長鞭,但清亮的明眸中依舊滿含殺意。

  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顧雲歎道:「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私人恩怨,我很感謝兩位救了我們,有什麼事都可以坐下來好好談。如果你們不想好好談,那就等出了夙家軍的領地再打吧。」

  今天發生的事情真是有些戲劇化了,白天出海被海盜圍攻,危機的時候居然是聚靈島的人救了他們。好不容易回到岸邊,這兩隊人馬卻又打了起來,有沒有人能解釋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雲的調節顯然有些作用,無極拉住還想叫囂的言歌,沉聲說道:「我們會從雨林追到海上完全是為了拿靈石,除非他們把靈石交出來,不然根本沒什麼好談的。」

  靈石又是什麼?顧雲看向敖天,敖天酷酷地回道:「我不知道什麼靈石。」

  穆滄的神色慢慢緩和了一些,低聲問道:「十年之前,聚靈島的人從我父親手裡盜走了靈石,三年前你們又殺了我父親。我知道聚靈島只是收錢辦事,事情過去這麼久了,其他的我都不想追究,我只想知道靈石現在在哪兒?是誰雇你們殺死我父親的?」

  低低的聲音沙啞暗沉,一點也不像女子的聲音,尤其是配上她那張絕美空靈的臉,更讓人存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敖天看向身後一名四十出頭的男子,男子恭敬地上前在敖天耳邊說了幾句話,敖天聽完臉色倒沒什麼變化。低聲回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清亮的眼眸看向沉默地站在夙凌身旁的顧雲,穆滄揚聲回道:「你若告訴我,我就幫她剷除海盜。」

  顧雲一愣,滅海盜什麼時候成了幫她?喬麟封嗤笑一聲,說道:「這位姑娘口氣不小,你們就那六隻小船竟敢妄言剷除海盜?」雖然今天確實是她出手相助才讓他們有機會回擊,但是也不能這樣大言不慚吧。

  穆滄並不惱,沙啞的聲音淡淡地回道:「我知道海盜窩在哪兒,也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船隻、多少人。如果我不說,你們找三年五年也不一定找得到。」

  夙家軍找了三個多月確實沒有找到,喬麟封半信半疑地問道:「海盜窩在哪兒?」

  穆滄看向敖天,意思很明顯,敖天不回答她的問題,她就不會說出海盜窩的位置。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敖天身上,顧雲覺得很好笑,穆滄憑什麼以為敖天會為了滅海盜這種事情而問答她的問題?正當顧雲以為敖天不會理會的時候,敖天忽然說道:「聚靈島只做交易,從來不會出賣主顧。不過我也可以接你的生意,你給我一兩銀子,我幫你找回你的靈石,還可以幫你殺了殺父仇人。」

  穆滄冷眉微皺,她更想親自手刃仇人,不過看樣子對面的冷漠男子是絕對不可能告訴她的,肯妥協到這種地步也完全是為了那個叫青末的女子吧。久久,穆滄朗聲說道:「好。」說完爽快地從腰間掏出一兩銀子拋向敖天。

  微微抬手輕鬆地將銀子抓住,敖天說道:「三個月後你會收到靈石和殺父仇人的腦袋。」

  平靜的語調,冷酷的聲音,彷彿他們交易的不是一個人的性命,而是一件極普通的東西。顧雲暗暗心驚,他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敖天嗎?

  他們之間看起來已經達成了共識,喬麟封興奮地問道:「你現在可以說海盜窩在哪了吧?」今天已經殲滅了海盜的五艘主戰船,若是能找到他們的老巢很快就能將海盜徹底剷除了!

  「今天太晚了,明日午時我會再來找你們的。」忽視眾人期待的目光,穆滄轉身就走。

  「喂!」喬麟封瞪著那道說走就走的身影,怒道:「你什麼意思!耍我們啊!」

  怒吼確實讓穆滄停下了腳步,不過她並沒有回頭,「夙羽在我船上,你們最好找人把他弄走。」丟下一句話,穆滄頭也不回地走了。

  羽在他們那裡?!夙凌看向身側的慕易,急道:「羽怎麼了?」

  慕易將手搭在夙凌的肩膀上,回道:「放心,只是昏迷不醒而已。」夙羽那小子命還真硬,靠著一塊破船板也能在海上漂那麼久,本來他以為穆滄不會救他,想不到她竟是救了。

  只是昏迷不醒而已?這也算安慰?夙凌狠狠地拍了一下慕易的手,對身旁的顧雲說道:「我去看看,你早點休息。」

  「嗯。」

  夙凌走後,顧雲回過頭時敖天已經走遠,遲疑了一會兒,她還是朗聲叫道:「敖天,我有話和你說。」

  遠遠的,敖天腳步一滯對著身後跟隨的人揮揮手,那幾人迅速離開,速度快到讓顧雲覺得不可思議。

  兩人並排走在細軟的沙灘上,敖天始終冷漠地看著前方,兩人久久無語。

  「謝謝你救了我們。」顧雲率先開口,試圖打破這沉默的僵局。可惜敖天半晌不接話。顧雲皺起眉頭,他怎麼了,這次見面總覺得他怪怪的。

  就在顧雲以為他打算這樣和她一路無語地走下去的時候,敖天終於開口了,「你的傷,好了嗎?」

  「已經完全好了。」上次劍傷的事情,她知道敖天一直很內疚,她也不願再提。

  離夙家戰船三四里的地方停靠著聚靈島的黑帆船,那一隻隻暗黑的大船似乎融入到無邊的月夜中,若是不仔細看很難發現它們的存在。

  顧雲停下腳步,低聲問道:「你做了聚靈島的族長?」

  不願多談,敖天「嗯」了一聲便不再接話。

  「為什麼?」

  顧雲不解,他當時不是極力想擺脫聚靈島嗎?現在怎麼會去做族長?想了想,顧雲歎道:「是因為夜魅嗎?十年競選一次族長,你們只要躲過這段日子,待有了新族長他們就不會抓夜魅來逼你了。」

  敖天搖頭,「只有銀髮族人才有資格成為旗長,夜魅是我的親妹妹,她是最有可能生出銀髮後人的女子,他們不會放過她。」

  顧雲還想說什麼,敖天忽然背過身去,沉冷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無奈,卻是異常堅定地說道:「我,有必須守護的人。」手緩緩收緊,指尖深深地刺入掌心的傷口,她有一雙清亮敏銳的眼,疼痛能讓他記住要冷漠。

  守護,多麼溫暖的詞,他真是一個好哥哥。顧雲想起了與他在夜下肆意喝酒的時光,被譽為穹岳第一的賞金獵人捉拿兇徒竟只是為了打發時間,那時候的他,快意江湖是何等的逍遙。此刻的他成了權力的擁有者,卻再也沒有了那份灑脫與自由,孤傲的背影甚至透著淡淡的悲哀。

  人活在這個世上總有這樣那樣的無奈和悲哀吧!深吸了一口氣,掩下心中的酸楚,顧雲低聲問道:「你師父是鬼醫嗎?」

  敖天回過身,急道:「你不舒服?」

  搖搖頭,指著臉頰上的兩道疤痕,顧雲笑道:「我想是問問,他能不能治好我臉上這種疤痕?」

  疤痕?敖天的臉色倏的一冷變得陰冷恐怖,顧雲微愣,他這是幹嗎?

  敖天寒聲問道:「為什麼要治臉?」

  顧雲恍然大悟,猜到他可能是誤會了,趕緊解釋道:「不是我想治!!是我姐姐,她在宮裡生活不易,我想幫她找大夫把臉治好。」

  大家都怎麼了?就算是她想治好自己的臉也不需要這麼驚訝吧?最可憐的就是夙凌,每個人第一想法就是他嫌棄她。

  敖天盯著顧雲看了很久,在確定她沒有說謊、沒有強顏歡笑之後,臉色才緩緩平復,沉聲回道:「我會和師父說的。」

  「你只要幫我引薦下就行,我自己和他說。」聽說高人都有怪癖,若是讓他師父認為她沒有誠意那就不好了。

  「他不喜歡見生人。」敖天明顯是在拒絕,顧雲也只好回道:「那好吧,謝謝你。」

  夙凌高大的身影正朝著這邊走來。掩下眸中的痛,敖天低聲說道:「早點休息吧。」說完也不等顧雲反應,他已經轉身離開,腳步竟是有些急促,孤傲的背影漸漸融入夜色中,唯有那抹銀絲依舊耀眼。

  他——怎麼了?

  顧雲有些失神地看著敖天離去的背影,背後忽然一暖,熟悉的氣息將她圍繞。

  「在想什麼?」沿著她的視線看去,夙凌也看見了那抹遠去的身影,敖天成了聚靈島的族長,那些沒完沒了的追殺也應該結束了吧。這個男人若不是主動放棄,他就是他最大的對手。

  顧雲沒有回答,低聲問道:「夙羽怎麼樣?」

  才一月不見,羽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夙凌歎道:「我命人連夜將他送回夙家祖宅了,希望族長能救他。」

  回過身,顧雲安慰道:「放心吧,他會沒事的。」

  「嗯。」

  夙凌牽著顧雲的手,兩人朝著營地緩步走去,與身後那道孤影漸行漸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5:39 PM

第一百零七章 備戰(上)

  夜深了,不知疲倦的浪花還在沙灘上追逐,一抹清影獨自坐在銀白的沙灘上,呼嘯的海風吹得黑色的披風啪啪作響,女子輕撫著腕間的小青蛇,眼中儘是冷然。

  他的眼中只有一個女人,卻不是她,即使到船上接他弟弟,他也不曾正眼看過她。穆滄自嘲地一笑,果然是她自作多情了。

  斂下唇角的笑,穆滄冷聲說道:「你跟著我幹什麼?」

  雙手環在胸前,慕易嘖嘖笑道:「只花了一兩銀子就能不費吹灰之力找回靈石報殺父之仇,首領大人還真是聰明。」

  「你給我滾!」他還好意思說!她可是花了一千兩銀子和他買靈石和殺父仇人的消息,他卻只告訴她搶靈石和殺他父親的人是聚靈島的殺手。殺手不過是凶器,她要的是幕後主使,這個該死的男人居然敢說他不知道!假裝好心的說要帶他們找到聚靈島,結果在海上漂了一個月也沒找到去路!她現在只希望他快點從她眼前消失!

  穆滄起身,慕易非但不走,反而繞到她前而,擋往她的去路,故作可惜地笑道:「這麼快就過河拆橋了?其實你自己就很想幫夙凌滅海盜吧,畢竟人家對你可是有恩啊!哎,早知道五年前在幽山,我就不應該只顧著欣賞美人淋浴而忘了應該英雄救美。」

  「你說什麼!」穆滄臉色一白,從來都鎮定無波的臉上劃過深深的驚恐。

  她驚慌的樣子取悅了他,慕易心情大好地繼續調侃道:「當年若是我比夙凌早一步給你留下披風,你現在念念不忘的人就應該是我了吧。」當年他與凌約好了一同到幽山喝酒,他早到了半日,無意中看見一個女子竟然大膽地獨自裸身泡溫泉,他自然是樂得欣賞了。後來又來了幾個踏青的年輕人,他還準備看好戲呢,誰知剛到的凌看她可憐,給她留下了披風,壞了他的好戲。

  他……他居然也在場!穆滄四肢冰涼,血液急速地往臉上湧來,握著長鞭的手也在發抖,眼中燃起殺意,穆滄低叫道:「你找死!」

  長鞭毫不留情地往慕易的脖子抽去,慕易早知道她會動手,立即提氣後躍一步,躲過來勢洶洶的長鞭,「我的首領大人,如果你的脾氣和身材一樣好的話,我會更為你著迷的!」留下張狂的笑聲,慕易身形奇快地朝著冒城方向奔去。

  「慕易!」穆滄追出十里之外,但終是讓他給跑了。心口一陣悶痛,她捂著胸口,一步步往回走,屈辱、氣惱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回憶也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慕易以為她和夙凌的第一次見面是在五年前的幽山溫泉,其實不是,她和他第一次見面是在十年前的佩城。那時她還不滿十歲,長得又瘦又矮,當年族裡的靈石剛剛被盜,父親怒火攻心,以為是穹岳派人幹的,就與穹岳守將大戰了一場,從那之後凡是穿著水穆族服飾的人進入佩城都會被抓走。

  她還太小,什麼都不懂,偷偷溜出雨林想到佩城玩耍,誰知才剛進城就被守城的士兵發現了,追得她四處逃竄。逃到一個巷道的轉角處時,她只感到渾身一輕,立刻落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裡,還沒弄清楚是什麼回事,她已經坐在馬背上,渾身上下被披風包得嚴嚴實實。

  救她的人就是夙凌。那時的他還是少年將軍,清朗不羈,和現在一般不愛說話,他把她送到雨林後沒有說一句話就策馬離走了,只留給她一個不能忘懷的背影。若不是那一次的相助,在幽山再次遇見的時候,她也不會一看是他就慌了神。她那麼期待與他再見,他卻根本沒有認出她,只是給她留了一件披風而已。當時心思都被再見他的驚喜和被他無視的失落所佔據,才會沒有發覺慕易這個該死的男人也在附近,想到這個她又恨得牙癢癢!

  慕易!你最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不然一定將你碎屍萬段!

  ***

  翌日,主帳內。

  夙凌坐在主位上,顧雲站在大大的案桌前,看著昨日畫的海盜陣形圖,其實他們的陣形變化倒不是很多,主要是配合得很默契,對船隻的操控能力很強。一群大男人都在等,韓束和喬麟封顯然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顧雲抬眼看去,靠門邊的位置留給了一襲黑衣的敖天,他之所以會在這兒,是因為喬麟封覺得只有他能牽制穆滄,所以才請他過來。顧雲覺得大可不必,雖然和穆滄交手次數並不算多,但是她認定穆滄絕不是出爾反爾之輩。

  午時剛過,主帳外響起稟報聲,「將軍,水穆族長穆滄到了。」

  夙凌朗聲回道:「請她進來。」

  帳簾輕動,穆滄如期出現在帳中,她身後只有言歌一人跟隨。看清門邊的敖天,言歌年輕的臉上立刻湧起一股惱意,生怕他們又打起來。喬麟封連忙問道:「你現在可以說海盜窩在哪裡了吧?」

  穆滄走到案桌前,看了一眼對面的顧雲,眼中劃過複雜的情緒。顧雲還沒來得及看清,她已經掩下眼眸,將手中一塊牛皮卷宗打開指著其中一處,低聲說道:「在這兒。」

  顧雲仔細看去,那是一張繪圖精緻的暗礁分佈圖,上面標明了暗礁群大小礁石的位置。顧雲暗暗驚訝,她竟然畫出了暗礁的分佈圖,她才來東海多久?

  眾人都被穆滄那張暗礁分佈圖吸引到案桌旁邊,看過之後無不驚奇。喬麟封驚奇地問道:「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穆滄依舊面無表情,沙啞的聲音冷淡地回道:「萬物都有靈性,大海也一樣。」

  靈性?眾人還在疑惑時,一條小青蛇從她的袖間滑落出米,懶懶地吐了吐信子,又慢悠悠地繞上穆滄的手腕,穆滄輕撫了一下它的頭,小青蛇就乖乖地一動不動。喬麟封暗暗嚥了一口口水,靈氣他不知道,這女子怎麼看都是一身邪氣。

  「你接著說。」顧雲早見識過穆滄那條可惡的小青蛇,她的心思只在分佈圖上,穆滄既然能找到海盜窩就一定瞭解裡邊的基本情況。

  「海盜共有十五艘主戰船,昨天被打沉了五艘,還剩下十艘,小船有三十六隻。一般主戰船都分佈在這片海域,因為這裡的暗礁群都很大,是天然屏障,能輕易躲過你們的搜尋,小船大多集中在大船與大船之間,躲避潮漲時翻湧的海浪。海盜喜歡從這兩處出口出來,一處是今天你們被圍攻的地方,另一處就是這裡。」在圖上指出一片海域,穆滄繼續說道:「只要進入這片海域的戰船就很容易被海盜圍攻。」

  海盜的船竟然比夙家軍的還多,這太不可思議了,韓束驚歎道:「想不到海盜還有這麼多條戰船!好在都是小船多用處不大。」

  「你錯了。」顧雲擔憂地說道:「小船有時候比大船更厲害,這些小船只要躲在大船之後慢慢接近敵船,然後看準時機一擁而出接近敵船。小船體型小又靈活,炮彈想要打中並不容易,一旦讓他們繼續靠近到二十丈以內大炮就打不到他們了,到時候海盜就可以放火箭甚至直接攀爬上船。」

  這麼嚴重,煩躁地拍拍後腦,韓束揚聲叫道:「我們現在已經知道海盜的老巢,又有了暗礁分佈圖,正好趁其不備,衝進去將他們一舉殲滅!」

  「暗礁群遠遠比你們想像的複雜,圖上的只是大體分佈,裡面大大小小的海底礁石沒有人能完全知曉。夙家軍的戰船這麼大,一旦駛入很容易就被發現的,你們又沒有海盜熟悉地形,到時候不是你們殲滅別人而是自尋死路。」穆滄冷冷的聲音徹底澆熄了韓束高昂的氣勢。

  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海戰真麻煩!韓束怒道:「那你們說怎麼辦,進又進不得,海盜昨天才受了重創,一定不敢出來,就算出來了,也有可能如昨天那樣出來三五隻船,不能一舉殲滅他們後患無窮。」

  一直沉默的夙陵忽然開口說道:「只要下對餌,他們還是會出來的。」

  「餌?」

  顧雲心驚,「你想用目己做餌?」

  喬麟封臉色白,急道:「將軍萬萬不可!您——」

  夙凌抬手,阻止喬麟封接下去要說的話,繼續說道:「他們有這麼多大型戰船,作戰還有陣法變換,這些海盜肯定不是普通的盜匪。我看他們這段日子以來這麼囂張地挑釁,第一是想試試夙家軍的能耐;第二就是衝我來的,只要用我做餌並且出現在他們認為會必勝的海域,他們一定會出來,而且還會全數出擊。」想在陸地上要他命難於登天,但是若是在海上就容易得多,他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游弋忍不住低喃道:「海盜到底是什麼人?誰在背後支持他們?」不然怎麼可能有這麼多戰船?

  「這個慕易應該知道吧。」他號稱天下間的事情只要肯花錢,沒有他不知道的。韓束左看右看也沒發現那道殷紅的身影,問道:「慕易呢?」昨天還在,怎麼一晚上就沒影了?

  「他死了!」

  眾人一愣,紛紛當做沒有聽見地低下頭,看著密密麻麻的暗礁分佈圖。只因那瘖啞的聲音裡還有帶著咬牙切齒的憤恨,也不知道慕易怎麼得罪這位冰山美人了。

  「好了,我們還是商量一下擬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吧。」看向夙凌,顧雲回道:「你怎麼看?」他既然會想到用自己做餌,肯定也已經想好了作戰計劃吧。

  夙凌指著圈上海盜經常出沒的區域,沉聲說道:「我率領六艘戰船、十隻小船進入他們埋伏圈的領域,另外的六隻戰船、十三隻小船兵分兩路伏擊在海盜包圍圈的外圍。待他們全部出擊擺好陣型之後,再左右包抄將他們圍困。」

  韓束大喜,笑道:「此計甚好,到時候內外夾擊,海盜必定插翅難飛。」

  顧雲盯著暗礁分佈圖,臉色絲毫未見喜色,眉頭反倒是越皺越緊。游戈問道:「軍師以為呢?」

  顧雲冷聲說道:「這個內外夾擊的計劃很好,只是要使這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個黃雀必須要在蟬沒被吃掉之前趕到。要躲過海盜的視線,另一批戰船必須匿藏在離戰圈十里外的暗礁群後面。」顧雲抬頭,看向游弋問道:「最近都在刮西北風,在逆風的情況下從十里外的地方趕過來要多久?」

  在心裡計算了一下,游弋回道:「小半個時辰。」

  顧雲看了夙凌一眼,在那雙黑眸裡看見了淡淡的無奈和堅持,他也知道這麼做很冒險吧,但是他還是提出來,是太自信還是太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瞪了夙凌一眼,顧雲不客氣地說道:「這麼長的時間,黃雀還沒趕到,蟬已經被螳螂吃掉了。」

  顧雲這話讓韓束聽著不爽,大聲反駁道:「小半個時辰而已,你也太小看人了吧。」

  小看?夙凌這樣以身涉險,顧雲心裡已經惱火得很了,現在韓束還說小看他們,她終於忍不住怒道:「海盜還有十條大船、三十六條小船,炮火猛烈,熟悉海戰,又善於圍攻,夙家軍只出動六條戰船、十條小船來誘敵,你們有幾條命!能撐多久?」

  顧雲幾乎是在咆哮,不僅韓束嚇得愣在那裡,所有人都被她忽來的怒火震住,大帳內人不少卻是靜得連呼吸聲都顯得異常清晰。



第一百零八章 備戰(下)

  夙凌暗歎,她的脾氣是越來越差了,他明白她會這麼生氣,完全是因為擔心他,但是海盜一日不除,東海沿岸一日不得安寧。海盜明顯是衝著他來的,他不能讓百姓再繼續受苦。

  吼完了,事情還是要解決,顧雲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煩躁與憂慮,低聲說道:「如果一定要誘敵出動,你必須帶八條戰船進入埋伏圈,再加上穆滄的六條船應該能抵擋得住。」

  一直不耐煩地坐得遠近的言歌一聽他們也必須去,立刻吼道:「我們憑什麼要一起去?」

  顧雲輕輕佻眉,冷哼道:「有人不是說過要幫我殲滅海盜嗎?現在反悔了?」顧雲把「幫我」兩個字說得很重,穆滄敢拿她來說事,她又怎麼好意思不物盡其用呢!

  美麗的冰顏難得地露出一抹笑容,穆滄爽快地說道:「好,我會隨夙凌一起進入海盜的埋伏圈。」

  穆滄這麼爽快,顧雲的臉色也好轉了些,「你們投擲炸藥雖然沒有大炮威力大,但是對付小船就很有效。」

  喬麟封苦笑道:「夙家軍目前一共只有十二條戰船,還有三條是殘破的。誘敵用了八條戰船,埋伏圍攻就只有四艘,還要兵分兩路,恐怕火力不夠吧。」

  主帳中再一次安靜下來,是啊,船就那麼多而已,很容易顧此失彼。

  「我可以助你們伏擊海盜。」低沉的男聲依舊冷漠,卻很清晰,眾人看向獨坐在椅子上的敖天,不明白身為聚靈島主人的他為什麼要幫助夙家軍?!敖天臉色幾乎沒有什麼表情,就連暗黑的眼眸中也不曾洩露任何情緒。

  別人不明白,夙凌卻清楚得很。鷹眸微斂,看了—眼身側的女子,夙凌大聲說道:「好。青末,你就和敖天一起指揮埋伏在外的戰船圍攻。」

  顧雲一怔,為什麼不讓她陪他一起誘敵?顧雲的臉色很難看,夙凌之心並不難猜,即使多給他增加了幾艘船,與海盜的實力依舊有差距。這一仗凶險無比,她與敖天在外圍支援會安全得多,而且……敖天不會讓她出事。

  顧雲冷哼一聲,他想得還真是周到!冷冷地別過頭去顧雲不再看他,雖然不能與他在一起應戰,但她說過要保護他就會想盡辦法做到!顧雲冷眸微瞇,沉聲說道:「既然知道他們的主戰船停在哪裡,在對戰之前還可以做些其他的事情。」

  做什麼?眾人疑惑地看向顧雲。顧雲也不賣關子,回道:「海盜最厲害的就是大炮,只要我們能破壞他們的大炮,即使只是破壞掉一部分,我們的勝算就會很大。」

  喬麟封急道:「如何破壞?」

  顧雲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扭頭看向穆滄,問道:「如果是在晚上,你的船能接近海盜船營地多近而不被發現?」

  沉默了一會兒,穆滄回道:「兩里之外。海盜警覺性很高,即使是夜裡,每條大船小船上都會有人巡視,一旦有船隻靠近兩里之內,哪怕是再小的船都會立刻被他們發現。」

  她以為她是想讓人划小船過去吧,顧雲輕笑問道:「如果是人呢?」

  「人,你想靠游泳過去?」穆滄一愣,隨即搖頭,「現在是一月天,海水冰冷刺骨且不說,大海也不是江河,沒有人能在波濤洶湧的海裡游兩里這麼遠。」

  「這個你無須擔心,我只想知道能不能躲過海盜的眼睛。」

  「如果是人的話,可以。」盯著顧雲篤定的眼看了很久,穆滄疑惑,「你想怎麼做?」

  不僅穆滄好奇,所有人都想知道顧雲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昨天我看見將士們在修補戰船,他們用了一種很特別的東西黏合破損處。」說完,顧雲看向喬麟封,喬麟封解釋道:「那是東海特有的植物——蕉情樹,把果實剖開和莖葉混合就能得到一種黏滑的黏液,當地的漁民常用它來補船底的小漏洞。這東西混合後兩刻鐘就會變得堅硬無比,被它黏住的東西基本上是分不開的,而且遇水不化。」

  顧雲點頭,精銳的眼中閃過一抹狡黠,低聲說道:「我們只要把這種黏液灌進海盜的炮口,他們的大炮就不能用了。」

  是啊!堵住海盜的大炮,看他們還如何囂張!喬麟封興奮地一拍大腿,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這個主意是很好,但是誰能做得到?」

  「余石軍。」

  余石軍上前一步。顧雲低聲說道:「去『蒼鷹』中挑選五十名耐力最好的將士,做好作戰準備等我的命令。」

  「是。」余石軍領命離去。

  喬麟封一頭霧水,夙家軍中什麼時候有了「蒼鷹」這支隊伍,不是伏虎營最厲害嗎?游弋在京城駐地停留過一段時間,聽說過所謂「蒼鷹」的威名,在喬麟封耳邊低語了幾句,喬麟封驚訝地看向顧雲,她正和將軍低聲說著什麼,將軍臉色變得有些暗,不過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

  夙凌沉聲說道:「游弋,派人去準備蕉情樹的果實和莖葉。」

  「是。」

  「今夜子時我和穆滄去偷襲,明日一早就與海盜決戰。」顧雲和身側的穆滄對看了一眼,她依舊是一張冷臉,不過顧雲從她的眼中看到了淡淡的期待。她猜得沒錯,穆滄絕對是那種一迎接挑戰就會興奮的人。

  「這是我昨天畫的海盜船陣形圖,戰場上的對攻戰還是你比較有經驗,你安排一下具體的作戰計劃吧。」顧雲將桌上的圖紙遞到夙凌面前,語氣還是不太好,但是卻同意了夙凌的安排,與敖天一組。只有圍攻的及時才能解夙凌之困,她要的不過是助他獲勝,站不站在他身邊並不重要。

  夙凌搞不懂她為什麼忽然想通了,但是只要她不涉險就行。

  「明日巳時,韓束、喬麟封隨我出戰,穆滄的船和小船——」

  偌大的主帳內,一群人圍繞在案桌前部署著明日的行動,就連一直離得很遠的敖天和言歌也起身靠了過去。

  夕陽西下,金黃色的陽光、嫣紅的落霞為沉寂的大海鍍上了一層暖暖的橙光,波光搖晃得有些刺眼。海岸邊,將士們都在為明日出戰忙碌著,一抹頎長的身影獨自站在沙灘上,黑眸注視著遙遠的海平面,看著火紅的太陽一點點地被吞沒,冷硬的臉上竟也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傷感,

  海浪追遙著沙灘,一波波的浪花和腳邊散開,他仍是那樣專注地盯著前方,彷彿一點也不在意海浪即將打濕他的衣角。

  顧雲輕歎一聲,上前抓著夙凌的衣袖,將他往後拉了幾步。明白夙凌身為主帥的壓力,顧雲站在他身側,放作輕鬆地笑道:「這麼有閒情逸致地欣賞落日?」

  顧雲話音剛落,腰已經被一雙大手緊緊環著,下一刻她已經落入熟悉的懷抱裡,遠處還有很多將士在檢查船隻和大炮,不時還有人向這邊看過來。顧雲有些不自在地掙扎了一下,環在腰間的手卻不肯鬆開,低沉的聲音和著溫熱的氣息在耳邊響起,「讓我好好抱抱你。」

  有力的心跳透過背心,一下又一下地傳來,顧雲沒再掙扎,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通過他令人窒息的擁抱來感受他心中的波瀾。顧雲低聲問道:「你,怎麼了?」

  夙凌沒有回答,只是環在她腰上的手越發緊了。明日一戰,他早知凶多吉少,他已經將她「安排」到敖天的身邊,這樣算是在提前告別嗎?腰被緊緊環著,她卻並不覺得痛,只是心一陣陣地收緊,比痛更難受。

  任由他就這麼擁著,久久,顧雲冷聲說道:「夙凌,我不讓你死你就不能死,明白嗎?」

  清冷的聲音完全是命令的語氣,卻帶著輕輕的顫抖。背後的胸膛倏的一僵,將懷裡的人更深地擁入懷中,低沉的男聲堅定地留下一個字,「好。」

  太陽已經完全落入海平面,只剩下點點餘光,卻也足夠將這對相擁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深夜的大海與白天完全不同,白天裡湛藍清澈的海水在這一刻變得異常猙獰,每一個浪濤背後彷彿都是一個幽暗的黑洞,將一切吞噬,海浪沖刷在暗礁上的聲響,每一下都那麼駭人。

  一處大大的暗礁背後停著一艘船,兩個女子站在船頭,靜靜地注視著不遠處一字排開的戰船。

  顧雲低聲歎道:「警覺性果然很高。」每艘戰船上都安排有四五個人巡視,甲板、船艙和船尾還分別有人把守,她只能看到這一面的情況,按照穆滄的說法,兩排大船的中間會停泊著小船,那裡的守衛必定也會很嚴密。

  穆滄低聲回道:「想要把所有的大炮堵上是不可能的,能把最靠近我們這面的五艘船上的三十個大炮堵上,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顧雲點頭,說道:「開始吧。」

  穆滄回頭,對著身後的兩人說道:「言歌、無極,派人混合蕉情樹的果實和莖葉。」

  「是。」

  甲板上堆滿了蕉情樹的果實和枝葉,幾十個永穆族人利落地剝開果實,與莖葉交融,再把黏稠的液體灌進早就準備好的大竹筒裡,最後用熱蠟密封好。

  一邊封著筒口,言歌忍不住看向前方五十個精壯的男人,他們正在將木桶裡的海水一勺一勺地往身上澆。傳說這是為了怕他們待會入水的時候一時受不了海水的低溫,身體抽筋或者心臟麻痺,他是不太懂抽筋、麻痺是什麼,不過他倒是真的很佩服這群男人。

  夜裡的大海比白天冷得多,他裹著大衣都還覺得冷,更別說暴露在外面的耳朵和手指早就已經凍得有些僵了。而他們竟然還一聲不吭、毫不遲疑地將一勺勺冷水從頭淋到腳,那種刺骨的冰寒可想而知,每個人的身上已經升起了淡淡的白霧,即使如此,眾人的臉色都是同樣的堅毅神情。

  就連穆滄都不得不感慨,夙家軍果然是夙家軍,這樣的紀律嚴明、剛毅勇猛,難怪戰無不勝!難怪她敢說夜遊過海!

  顧雲走到他們面前,所有人都動作統一地放下手中的勺子肅穆而立,等著她下令。

  顧雲指著對面的大船,低聲說道:「對面有三十個炮台,你們今天的任務就是把竹筒裡的黏液倒入海盜的大炮裡,時間只有兩刻鐘,明白沒有?」

  「是。」整齊而簡單的回答,沒有異議只有服從。

  「準備一下,明確各自目標。」

  在「蒼鷹」的訓練裡,顧雲從來都只說任務,而不會教他們如何去做。她需要的是一個全方位都優秀的特種兵,他們必須自己能擬定作戰計劃,能相互溝通,能單兵作戰,也能協同作戰,這一次也是一樣。

  顧雲話音才落,五十人便熟練地列隊站好。

  竹筒已經全部灌滿,將士們每人背著一個竹筒、一捆繩索齊刷刷地站在船頭,等著顧雲最後的命令。

  「記住,只有兩刻鐘,必須完成目標。」

  「是。」

  看著那一道道年輕的背影,顧雲的心一陣疼痛。海水有多冷她知道,兩里的路程有多遠她也知道,但是若不能破壞對方的大炮,明天那場使就很難有贏的機會!

  身為軍人,他們沒得選擇,她也沒得選擇。

  緩緩走到他們身後,顧雲用僅有他們能聽到的音量說道:「都給我活著回來!」

  嚴厲的聲音帶著明顯地哽咽,眾將沒有回頭,依舊直面蒼茫幽冷的大晦,一股暖流卻在心裡循動著。

  「出發。」

  顧雲下了命令,一道道暗黑的身影沒有一絲遲疑地一躍而下,跳入冰寒的大海之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5:52 PM

第一百零九章 迎戰海盜(上)

  言歌忍不住跑到船頭向下看去,洶湧的浪濤之中只隱約能看見一個個上下起伏的頭顱正奮力朝著遠處的大船一點點地靠近。冷風吹在身上像刀割一般,言歌不自覺地抖了一下,不管他們有沒有把那些大炮堵上,就光是這種勇氣和毅力他已經服了!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顧雲的心高高地提著,即使她極力保持沉穩,臉上的擔憂還是遮也遮不住。

  穆滄拿了一隻瞭望鏡遞到她手中,顧雲感激地朝她點了點頭。舉起瞭望鏡看去,茫茫大海根本看不見人影,海盜的大船附近也沒有任何動靜。馬上就到兩刻鐘了,顧雲既擔心他們的安危,又擔心過了時限黏液已經凝固,那麼這次行動就失敗了,他們也白受這噬骨的冰寒。

  就在顧雲惶惶不安的時候,身邊響起言歌的驚歎聲,「霍,還真行!」

  顧雲仔細看去,只見一條條繩索從海面上拋起,帶著鐵鉤的一側穩穩地勾在炮台上。緊接著一個個暗黑的身影順繩索一路往上爬,爬到炮台處,用雙腳勾著繩索穩住身子,馬上拿出背在身後的竹筒,身子迅速地探人炮台口,不一會兒就退了出來。接著他們順著繩索再次落人海中,用巧勁一抖繩索,繩索就無聲無息地落人海中。他們動作極快,乾淨利落,總共不超過五分鐘。大船的周圍再次平靜了下來,甲板上來回巡視的人絲毫沒有注意到底艙下發生了什麼。

  放下瞭望鏡,顧雲臉上沒有太多任務完成時的喜悅表情,而是眉頭微皺。她給他們做過耐寒訓練、耐力訓練,她有信心他們能游過去,但是最大的挑戰是能不能游回來。

  顧雲站在船頭,雙手緊緊地抓著冰冷的圍欄,眼睛盯著湧動的海面一眨不眨,每一分鐘都顯得那麼漫長!

  終於,一個個奮力向前游動的身影出現在顧雲眼前,這一刻,她心中的激動遠勝於看到他們完成任務的那一刻。站在繩梯旁邊,在他們爬上船頭的時候,顧雲伸出手一個個將他們拉上來,手心的溫度溫暖了那顆顆冷到幾乎麻痺的心。

  已經上船的戰士裹著厚厚的棉被蜷在地上一直抖著,夜色下,他們的臉色蒼白發青,呼出的氣息斷斷續續。顧雲的心再一次抽痛,眼窩一熱趕緊揚起頭,不讓淚從眼眶滑落,好不容易平復下心情,點了一下人數,顧雲臉色大變,急遭:「石虎和方鴻呢?」

  慢慢緩過勁來的將士們也是一臉茫然,他們當時都拼了命地往回游,周圍又很黑,根本看不清楚附近有沒有人。

  顧雲跑回船頭,睜大眼緊緊盯著波濤洶湧的海面,這麼冷的水,如果他們還游不回來,只怕——

  冷蕭和葛驚雲也走到她身邊,一同盯著海面,試圖找到一丁點蹤跡。

  一會兒之後,冷蕭指著不遠處,低聲說道:「他們在那兒!」

  兩人在海浪中沉浮幾次差點被浪花壓下去,力鴻好像已經暈厥,石虎將他馱在背上,疲憊、冰冷讓他手腳也漸漸不聽使喚。他們其實離船頭很近,但是這個樣子根本不可能爬上繩梯!冷蕭扯下身上披著的棉被,說道:「我下去托他們一把。」

  「我也去。」葛驚雲也跟著爬上船頭的繩梯。

  「你們都不要再下水了。」兩人的手被顧雲同時抓住,他們的手冰冷得不像是人的手,就連此刻牙關都是在抖著,暗紫色的唇色說明他們的心臟已經極度缺氧,她怎可能讓他們再次下海!若是弄不好,四個人都沒命!

  顧雲推開他們,自己爬上繩梯。兩人大驚,「頭兒!」只有親身體驗才知道海水有多冷!!

  抓起兩條繩索繫在手腕上,顧雲將繩索的另一端拋給他們,說道:「你們放心,我下去把繩索繫在他們的腰上,待會你們把他們拉上來!」

  冷蕭急道:「還是我去吧!」即使是這樣,她也要在水裡泡一陣子!

  「這是命令。」時間緊迫,顧雲不再與他們多說,沿著繩梯一路往下爬,石虎看到顧雲下來,已經開始渙散的精神猛地一提,清醒了許多,馱著方鴻繼續往繩梯的方向游去。

  看到顧雲爬下了繩梯,穆滄也走到了船邊,清冷的眼眸中揚起淡淡的佩服。這個女人有魄力,有武力,有謀略,有心計,還有仁心,收服這些「蒼鷹」的心是遲早的事情。

  穆滄背過身去,對著無極低聲說道:「到船艙裡生幾盆火。」

  無極點頭,言歌笑道:「我也去。」他最佩服硬漢,只是沒想到那個姑娘也有這等膽識和魄力,好吧,他就不和她計較斬斷鞭子的事情了!

  顧雲下到繩梯底都,石虎也已經游到她附近,顧雲大聲說道:「石虎,你撐住!」

  顧雲跳下海中,發現海水比她想像中的冷,湧動的波濤讓她想接近石虎都很困難,好不容易游到他們身邊,顧雲將繩子繫在昏迷的方鴻身上,用力拽了一下繩索,示意上邊已經綁好了,繩索慢慢往上拉,方鴻漸漸被拉了上去。

  「石虎,到你了。」顧雲將繩索拴在他的身上,石虎拉拽了一下繩索,說道:「我可以自己爬上去。你讓他們拉你上去!」

  他現在出氣比進氣少,還這麼囉嗦。「少廢話,別動,老娘冷死了。」一邊罵著,一邊把繩索繫好,顧雲再次拽了一下長繩,石虎也被拉了上去。

  顧雲的手腳都開始僵硬,也不敢再多耽擱,她奮力游向繩梯,抓住繩梯的那一刻,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一步步往上爬。

  上到甲板上。顧雲也是全身盡濕,臉色慘白,狼狽地抖個不停,穆滄抓起旁邊的被子扔在她身上,冷冷地說道:「我要返航了,你們到船艙裡去,不要妨礙我。」

  顧雲進到船艙內,一陣暖意襲來,地上放著好幾個大火盆,溫暖的火苗正舞動著。顧雲嘴角微揚,族長就是族長啊,表達善意也是要這麼酷。

  顧雲和穆滄回去之後就直接上了敖天的船,並沒有和夙凌見面,也沒讓夙凌看見她一身狼狽的樣子。為了不讓海盜發現有埋伏,戰船必須在天亮之前就藏匿在暗礁後面,所以大半夜的他們就得出發。

  「不喝了。」又一碗薑茶遞過來的時候,顧雲不得不拒絕,她已經喝了兩碗了!

  她覺得自己很蠢,她應該先回營帳中換件衣服再去找敖天的,現在倒好,沒被夙凌吼卻被敖天瞪。敖天雖然一個字都沒有說她,但是這一晚上他都拿她練眼力!

  輕嘆一聲,顧雲笑道:「我睡一會兒,天亮了你叫我。」說完就立刻靠在躺椅上背對著敖天,她可不想一晚上面對他的冷臉。

  背後久久沒有聲音,一會兒之後,一件貂皮外袍輕輕蓋在她身上,然後是艙門合上的聲音。

  顧雲緩緩回頭,船艙裡就剩下她一個人,本來想閉目養神睡一會兒就起來,但或許是皮裘太暖,又或者是真的太累,顧雲竟是完全睡著了。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陽光已經穿透窗邊的竹簾照進艙內。

  顧雲趕緊起來,推開窗戶看去,外面天雖然已經大亮,但太陽還只是剛剛從海平面上升起,可見並不算晚。

  顧雲出了船艙來到甲板上,聚靈島的黑帆船很大,比夙將軍的戰船還要大,所有的東西都是用顏色暗沉的原木所製,給人一種很壓抑的感覺。

  敖天站在船頭,著著太陽初升的方向,銀白色的髮絲被陽光漸染成淡淡的金黃色,很漂亮。敖天忽然回頭朝她輕輕招手,背對著陽光,顧雲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感覺他在笑。

  笑?她好像沒怎麼見過敖天笑吧!顧雲走近,果然還是那張淡漠的臉,也許是她自己恍神了。

  「夙家軍過來了。」敖天低沉的聲音讓顧雲回過神來,抬眼看去,遠遠的只能看見一隊船隊駛來。

  拿起瞭望鏡看去,確實是夙家軍的船隊,為了引誘海盜,他們行駛得很慢。離得太遠,即使有瞭望鏡,顧雲也看不清具體情況。現在只有等了,等海盜上鉤,只要海盜上鉤了,他們就可以出發。

  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太陽漸漸升到頭頂上。顧雲有些心急,難道是海盜發現大炮損壞,所以就不出來了?

  「軍師。」估計是等得太久,游弋也不安起來,來聚靈島的船上找她。「海盜還是沒有出來,我們怎麼做?」

  顧雲想了想,剛要回話,就見遠遠的,暗礁群裡出來六條戰船和幾十條小船,朝著夙凌的船隊慢慢靠了過去。

  游弋有些興奮地笑道:「海盜終於出來了!我現在回去準備起航。」

  「等等!」顧雲忽然叫住他,臉色微變,「為什麼只有六艘戰船?還有四艘呢?」海盜留著四艘戰船是想幹什麼?

  看向若有所思的顧雲,游弋低聲問道:「軍師,現在要過去嗎?」

  顧雲久久無語,就在游弋以為她已經沒了主意的時候,顧雲沉穩的聲音淡淡回道:「再等等。海盜只出了六艘戰船,夙凌應該應付得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招誰都會用,就看誰是螳螂誰是雀了!



第一百一十章 迎戰海盜(下)


  顧雲這邊靜觀其變,那邊已經交上了火。

  夙凌早知道會被圍困,已經做好了準備,海盜又只出動了六艘戰船,即使他們配合得很好,也沒佔到太多便宜。尤其是其中還有兩條海盜船,正是被顧雲動了手腳的,直到開火時才發現有一面大炮不能發炮了,不得已又趕緊調轉船頭將能用的那一面對著夙家軍戰船。

  被動了手腳的海盜船隻出動了兩艘,這麼說剩下的四艘船中有三艘都是只能單面做戰的船隻,顧雲心情大好,這樣算起來這一仗的勝算頗大!

  海盜雖然沒有佔到便宜,但夙家軍也樣打得很慘烈。就在游弋想勸顧雲前去支援的時候,離他們三里外的暗礁群中,忽然駛出了六艘戰船和十幾艘小船,顧雲心驚,怎麼還有六艘!看來穆滄也沒真正搞明白海盜的底細。

  看清前方的戰船,游弋暗自慶幸,好在剛才沒有輕舉妄動,不然就變成被海盜伏擊了!

  這次應該是全數出擊了,看向身旁的敖天,顧雲說道:「全速前行。」這麼多戰船同時圍困夙家軍,若是他們不能及時趕到就糟了。

  游弋下了黑帆船,回到夙家軍的戰船上,朗聲說道:「全速前行。」

  夙家軍的戰船和聚靈島的黑帆船同時揚起風帆,急速向著激烈的戰圈而去。

  兩隊人馬都越來越接近戰圈,黑帆船與海盜船的距離也漸漸拉近,這段距離海盜船已經可以用大炮攻擊他們了,但是海盜似乎並不想理會他們,一個勁兒地往最中心的戰圈裡沖。

  敖天冷聲說道:「他們打算只攻不守。」

  顧雲暗罵一聲,「該死!」海盜肯定是知道那三艘船的大炮被堵上了,只有一面大炮可用,他們就選擇了攻擊夙凌而不是防禦他們,海盜竟然寧願同歸於盡也要殺了夙凌?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如果海盜把火力都集中在攻打夙凌上面,那麼他就太危險了,顧雲急道:「追上去,集中火力,炮轟兩側的船隻。」只要不讓他們形成包圍圈,夙凌就不至於四面受敵。

  「好。」敖天點頭,黑帆船急速前行,五條黑色的大船再次列成楔形陣,如一隻振翅的蝙蝠,船上的大炮對準兩側海盜船發起攻擊。

  轟!

  「將軍小心!」一個炮彈正中船頭,整個船身都劇烈地搖晃起來,韓束拽著桅桿,急道:「海盜的火力太猛了!」

  「無論如何要撐下去。」夙凌拿起瞭望鏡看去,隔著爆炸後的層層煙霧已經能看到聚靈島的黑帆船和夙家軍的戰船,只要再堅持一刻鐘,他們應該就能趕過來。

  放下瞭望鏡,夙凌看向前方穆滄的船隻,他們投擲的炸藥已經擊沉了很多靠近的小船,若是能把這些炸藥投擲到海盜的主戰船上,就算不能毀船也能炸死很多海盜。

  夙凌揚聲說道:「喬麟封,下令向海盜船逼近,掩護穆滄的船,讓她能將炸藥直接投擲到悔盜船上去。」

  「是。」

  喬麟封站在底艙入口大聲叫道:「左向行船——」

  轟!

  又是一炮正中桅桿中央,粗壯的桿子從中折斷,朝著甲板上砸了下來,低頭說話的喬麟封抬頭看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避開。

  「啊!」桅桿重重地壓在他前胸,好在夙凌橫握赤血扛著桅桿的另一頭,喬麟封才得以喘息。

  海盜也看中時機,一海盜舉起手中的弓弩對準夙凌的背心,赤血紅光猛的一閃,提醒著夙凌危險的到來,但是夙凌此時卻不能鬆手,他要是鬆手,喬麟封的命就沒了。

  「嗖!」弩箭滿弓而發,呼嘯而來,夙凌只來得及微微側身,卻還是沒能躲過這一箭,弩箭穿胸而過重重地釘在船柱之上。

  離他不遠的穆滄正好看見這一幕,心倏的一緊,那海盜還想繼續放箭,穆滄迅速舉起弓箭滿弦射出,一箭正中海盜咽喉!

  冰煉劍身猛的一震,顧雲心驚,難道是夙凌出事了?顧雲拿起瞭望鏡,在煙火繚繞的戰船間尋找著夙凌的身影。

  「將軍!」韓束從船尾趕來,只見夙凌舉著赤血撐著粗大桅桿,桅桿下壓著已經口吐鮮血的喬麟封,將軍的左邊胸處正咕咕地冒著血!

  夙凌強忍劇痛,沉聲說道:「把他拉出來!」

  韓束低下頭,拉著喬麟封的肩膀往外拖,好不容易將他拖出來。夙凌剛想放手,聽見一聲轟鳴聲在耳邊響起,腳下的甲板轟然倒塌,夙凌高大的身影被沉重的桅桿狠狠地壓入大海之中。

  「夙凌!」顧雲好不容易找到夙凌的身影,看到的卻是這殘忍的一幕。

  那一瞬問,韓束和穆滄也立即跳下海裡,朝著夙凌跌落的地方游去,波濤湧動的海浪卻已迅速將夙凌吞噬。

  顧雲握著瞭望鏡的手不受控制地抖著,他胸口還冒著血,海水又冰冷刺骨,身上還被桅桿壓著,他能不能撐到韓束和穆滄去救他!爆炸後的濃煙瀰漫了整個戰圈,顧雲就連想看清韓束和穆滄到底有投有找到他都那麼艱難。

  淚在不自覺間已滴落.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拽住,痛得她無以復加。原來,她早已將心遺落在他身上,她不是那麼不在乎!

  看著她眼角默默滾落的淚和難掩的悲傷,敖天冷聲說道:「我送你過去。」

  「不用。」緊緊地抓著桅桿,顧雲才勉強穩住身體。穆滄和韓束已經去救他了,她現在過去也沒用,她一定要幫他打贏這場仗,那些傷了他的人一個也別想跑!

  深呼了一口氣,冰冷的聲音說道:「旗語官,下令夙家軍戰船左移,收緊包圍圈!」

  「是。」

  夙家軍戰船左移,漸漸向中心逼近,隨著包圍圈漸漸縮小,大多數海盜船已被擊沉。夙凌重傷落海,眼見目標已經達成,剩下的海盜船已經放棄攻打其他船隻而不斷後退,想衝出包圍圈逃向暗礁區。

  想逃!沒這麼容易!顧雲冷聲說道:「下爭戰船後撤,堵住返回暗礁的路。」

  「是。」

  戰船聽令快速後撤,呈縱隊排開,穩穩地擋在海盜進入暗礁海域的入口。

  「追!」黑帆船緊追不捨,夙家軍戰船也分毫不讓,很快逃竄的四艘海盜船被堵在夙家軍戰船和黑帆船之間。剛才和夙凌對戰的時候,海盜船上已損耗了大量彈藥,船體也殘破不堪,海盜此時已是強弩之末。

  顧雲毫不留情地說道:「開火!」

  一聲令下,夙家軍戰船和黑帆船同時開火,四艘本就殘破的海盜船幾乎是在頃刻間被炸得四分五裂,剩下的殘骸也很快被翻湧的海浪吞沒。

  敖天從沒看見顧雲臉上有過這樣陰鷙的神情,彷彿不將海盜船統數毀掉,就難以平復她心中的怒火,也許可能是悲傷。

  「太好了!我們贏了!」對面傳來勝利的歡呼聲,顧雲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喜悅,只覺得渾身上下的力量被抽空了一般,心一陣陣地收縮。夙凌!夙凌他到底怎麼樣了?此刻她迫切地想要見到他!只是見他!她抓著敖天的手,急道:「敖天,我要回去!」

  冰冷的十指緊緊地拽著他的手,朦朧的眼中滿是焦急的期盼,敖天掩下眸中的痛,低聲說道:「好,我送你回去。」

  黑帆船掉頭朝著那一片狼藉的戰區駛去,找了很久,顧雲終於在一艘看起來還算完整的戰船上找到了夙凌。

  她跑上甲板,船頭已經圍了很多士兵,看見她來了都紛紛讓開。甲板中央,夙凌一動不動地躺著,淡淡的血水從他的身下一點點滲出,慢慢地向下流淌。顧雲腦子一片空白,極慢地走到他身邊蹲下,他的臉色蒼白,雙目緊閉著,顧雲顫聲急道:「夙凌。」

  他再也不會回應她,不會和她黑臉,不會吼她,不會被她氣個半死但最後總是妥協,手輕輕撫上那張蒼白的瞼,淚不受控制地滴了下來,落在他的額頭上。

  等等!顧雲手上一僵,他的臉還有溫度!顧雲的手下移撫上脖間的動脈,一下又一下有規律的脈動讓顧雲沉入谷底的心一點點上揚,他沒死!

  也正在這時,夙凌眼皮動了一下,慢慢睜開眼睛。其實那一箭並沒有射中要害,劇烈的疼痛讓他的精神有些恍惚,落水後冰冷的海水正好讓他清醒過來。但右臂受傷,他沒辦法游動,好在韓束和穆滄及時游到他身邊,把他救了起來。

  把他救上船後,韓束去找軍醫,他失血過多實在太過疲倦就昏睡了一會兒,想不到醒來就看見顧雲哭成這樣。看到顧雲在哭,夙凌有些手忙腳亂,她在為他哭——夙凌的心在這刻飛揚到了極點,但是又心痛她傷心難過。強撐著坐起身子,夙凌心疼地抹掉她滿臉的淚痕,輕聲說道:「你沒讓我死,我怎麼敢死!」

  他還活著!顧雲真恨不得給他一拳,沒事幹嗎裝死,害得她那麼傷心,那麼恐懼,那麼痛!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顧雲忽然傾身上前吻上夙凌蒼白的唇,夙凌瞪大眼睛,她她!她居然——

  溫軟的氣息在唇角流傳,風凌一愣之後,手很快環上了顧雲的纖腰,奪回了主動權。眾目睽睽下兩人抱在一起深情擁吻,周圍的將士先是一愣,接著便是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口哨聲、起哄聲響徹藍天。

  穆滄默然轉身離開這人聲鼎沸的船頭,十年前她欠他一命,今天算是還上了,他們兩清了。下船的時候,穆滄正好看見那抹孤傲的黑影轉身踏上黑帆船,大船無聲無息地緩緩駛離。

  海盜剷除,大軍返回海岸,顧雲攙扶著夙凌下船。兩人才站定,一名將士小跑著迎上來,稟報道:「軍師大人,有一人自稱是樓相府上的人想見你。」

  相府?不會是晴又出了什麼事吧?顧雲回道:「帶他過來。」

  小將對著身後招了招手,站在遠處的一名布衣男子立刻走了過來,恭敬地叫道:「見過姑娘。」

  「是你們夫人讓你來的嗎?」

  「是,夫人叫小的在附近候著,一旦剷除了海盜立刻給姑娘報一個消息。」

  顧雲眉頭緊皺,急道:「出什麼事了?」

  「三皇子夭折了。」

  「什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2-9-28 06:17 PM

第一百十一章 宮闈噩耗

  早春時節,京城內春意盎然,一大早,進出城門的人絡繹不絕。一輛黑篷馬車由北門入城,駕車人朝城門守將舉起腰牌,本來要上前查看的守將立刻恭敬地退後,馬車一路急奔朝著丞相府的方向駛去。

  車內,顧雲看著靠在身邊的夙凌,低聲勸道,「我自己去見她就行了,你回府裡休息吧。」她要回來,夙凌也非要和她一起回來,還說冒城的大夫醫術不好要回京城治,這幾天折騰下來,傷口都有些發炎了。這個男人倔強起來,八頭牛也拉不回來。

  幾天的日夜趕路確實很疲憊,不過夙凌還是提起精神問道:「要不要我安排你們進宮?」

  想了想,顧雲搖頭回道:「先不要,我問清楚發生什麼事情再說。」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顧雲掀開窗簾看去,馬車停在了相府門前,夙凌明白她著急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沒再多說什麼,低聲說道:「去吧。」

  掀開門簾,顧雲下車前還不忘交代,「待會回到將軍府立刻請大夫給你治傷,知道嗎?」

  夙凌微笑著點頭,顧雲才放心地下了馬車。

  顧雲走到相府大門前,一名僕人打扮的男子迎了上來,顧雲說道:「我想見我姐姐。」

  「青姑娘裡面請。」他都不需要通報就請她進去,可見晴早有交代,這樣一來也更說明事情的緊急。

  僕人將她帶到攬月樓,進入院中就看見卓晴坐在湖邊的石凳上,眼睛看著遠處的天際,好像在發呆,又好像在想著什麼。

  顧雲走到她身後,沒有寒暄,開口就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卓晴被嚇了一跳,回頭看去,顧雲正面色沉冷地站在她身後。雲臉色很差,一臉倦容,這一路趕得一定很辛苦,拍拍身邊的石凳示意她坐下,卓晴低聲回道:「宮裡傳出來的消息是說孩子滿月的第二天就開始發燒,一直高燒不退,七天後就病死了。」

  在卓晴身邊坐下,顧雲沉聲問道:「真的是病死的?」這其中一定有可疑,如果是病死的,晴不會這麼著急地把她叫回來。

  「我得到消息後馬上進宮,趕到清風殿的時候,孩子已經死了。一般嬰兒高燒最容易引發的是肺炎,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太差,肺炎引發急性呼吸衰竭而死也不是沒有可能。我趕到的時候,屍體已經冰冷,臉色暗紅,嘴唇烏紫,看起來確實有七分像因急性呼吸衰竭死亡的症狀。不過我又發現孩子的手自然放鬆地垂在身體兩側,而且據當時陪在孩子身邊的宮女說,她並沒有聽到孩子呼吸急促或者哭鬧,孩子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了,這不太對勁兒。急性呼吸衰竭引起的死亡是很痛苦的,孩子應該會掙扎,會極力哭鬧,而不應該這樣平靜。」

  「你是說,孩子有可能不是病死的!」果然還是有問題。

  卓晴無奈地搖頭,「不知道。孩子太小了,也有可能是其他併發症引起的死亡,現在不能做病理測試,又不能解剖屍體,孩子的死因到底是什麼我不能下定論。」

  「現在孩子的屍體在哪兒?」

  「都過去半個多月了,夭折的孩子又不會大辦喪事,早在五天前下葬皇家陵園。」

  顧雲皺眉,「事情還沒確查清楚,怎麼能草草把孩子下葬了?」

  卓晴揉了揉這幾天就一直隱隱做痛的額頭,歎道:「所有御醫都說孩子是病死的,那幾天孩子也確實高燒不斷。穹岳每年因為高燒致死的嬰兒不計其數,在他們看來這事情已經很清楚了。」

  知道卓晴的壓力很大,顧雲放柔了聲音,問道:「屍體上還有其他發現嗎?」目前沒有任何證據,只希望屍體上能留下蛛絲馬跡。

  「我只來得及做初步的檢查,太后、皇上、皇后、嬪妃們就都來了,我根本再也沒有機會靠近孩子的屍體。若不是青楓在發現孩子死亡後立刻派人通知我,估計我連屍體都看不到。其實就算檢查得再仔細,用處也不大,除非讓我做解剖屍檢。」但是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說她手上沒有任何證據,就算孩子的死因真的有可疑、皇室也不可能讓人解剖皇子。

  孩子死得如此突然,顧雲聽到消息後心裡就一直堵得慌,想到宮裡那個最傷心的人,顧雲擔憂地問道:「她,現在怎麼樣?」

  卓晴搖頭歎道:「很不好。」半個月已經消瘦得不成人形。

  「我想見見她。」

  卓晴點頭,起身說道:「燕弘添說體恤青楓喪子之痛,准許我三天入宮一次陪陪她,今天正好可以進宮,一起去吧。」

  「好。」

  卓晴手中有燕弘添的令牌,兩人順利地進了皇宮,走進清風殿就看見院子裡一棵大樹下放著一個嬰兒的小搖籃,搖籃邊一身素衣的青楓長髮未綰半跪在搖籃邊,眼睛直直地盯著小搖籃看,神情呆滯,她身邊只有一個侍女茯苓陪著。

  看見她們來了,茯苓微躬下身子彷彿怕驚著她一樣,用著極輕的聲音說道:「娘娘,樓夫人和青姑娘來看您了。」

  她和半個月前若兩人,削瘦的下巴,無神的雙眼,蒼白的臉色,單薄的身體,讓她看起來彷彿隨時都會暈倒一般,一陣心酸湧上心頭,顧雲低聲叫道:「姐。」

  久久,青楓才動作遲緩地回過頭,茫然的眼眸在顧雲的臉上停留了很久好像才認出她是誰,平靜地說道:「你回來了,坐吧。」沙啞的聲音很微弱,幾乎被風吹散,她不哭不鬧卻放任自己陷入無盡的哀傷之中,漠視身邊所有的人和事。顧雲輕聲勸道,「人死不能復生,你節哀,不要把自己的身體給搞垮了。」

  青楓彷彿沒聽見一般,仍是那樣盯著孩子的小搖籃,眼睛眨不眨,嘴角兒不時還會揚起一抹笑容,只不過那笑容裡儘是苦澀。

  顧雲心裡忽然冒起一團火,是誰這麼狠毒,連嬰兒都不放過?!將一個母親折磨成這樣!如果真是他殺,她要為那個孩子討一個公道。

  「你過來一下。」

  茯苓不明白顧雲為什麼要叫她,但是青楓並沒有阻止,她只好跟著顧雲走到院子的另一側,兩人才站定,顧雲沉聲問道:「是誰第一個發現孩子死亡的?」

  茯苓一怔,低聲回道:「是奴婢。」

  「把事發當天你所知道的事情再說一遍,想清楚了再說,任何細節都不要遺漏。」

  茯苓遲疑了一會兒,稍稍轉身,看向不遠處的青楓。顧雲側身擋住了她的視線,低聲說道:「說實話。」

  顧雲的聲音並不高,卻有一種讓人不敢違抗的氣勢,思索了很久,茯苓才低聲回道:「滿月宴之後,三皇子就染上了風寒,一直在發熱,御醫每日巳時都會入宮為皇子診治。那日一早,未到巳時,胡太醫就來了……」

  「不要再說了,退下。」茯苓才說了一句話,就被青楓狠狠地呵斥,茯苓嚇得臉色微變,趕緊退了出去。

  青楓臉色鐵青,表情終於不再麻木,似乎在壓抑著某種清緒,顧雲走到她面前,問道:「為什麼不讓她說?」

  將頭轉向另一邊,青楓沒敢迎視顧雲的眼睛,低聲回道:「皇兒已經去了,我不想再提起這些事情。」

  她明顯敷衍逃避的言行讓顧雲覺得更加可疑,試探著問道:「如果他不是病死的,你也不打算追究了?」

  倏的抬起頭,青楓瞪著顧雲,眼中是深深的痛,沙啞的聲音聽起來竟是淒楚得揪心,「你想怎麼追究?所有太醫都說皇兒是病死的,我和誰追究?就算他不是病死的,後宮的事也輪不到刑部來管,最後還不是落到樓素心和辛玥凝去查!人都死了,查清楚了又有什麼用!」

  太過激動讓她虛弱的身體承受不住,咳了起來,她捂著胸口,背過身去,語氣強硬地說道:「孩子已經入土為安,這件事情你們都不要再管了。我很累,你們走吧。」

  卓晴和顧雲對看一眼,沒再刺激她,一起出了清風殿。

  顧雲面色凝重地說道:「青楓應該知道這件事情有蹊蹺,而且定已經有了一點線索,只是不願我們參與。」

  卓晴顯然也看出來了,低聲歎道:「這件事和你以前查的案子大不相同,不僅僅是一件謀殺案而已,其中還牽連很多權鬥。燕弘添又不是傻子,他已經有兩個兒子夭折了,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聞不問,其中的權利制衡、利益糾葛比我們想像的複雜,總之你一定不要輕舉妄動。」

  顧雲自然懂得卓晴言下之意,忍不住低咒,「真是麻煩!」

  卓晴拍拍顧雲的手,壓低聲音說道:「我知道你這個人是非分明,什麼事情在你心裡不是黑就應該是白,但是後宮偏偏是一個灰色的地方,什麼都不能太清楚,也不能太糊塗。我第一次見青楓的時候,她烈性倔強得很,現在也已經漸漸明白如何在宮裡生活了,這件事情我們不能不管,卻也不能大張旗鼓去管。既然她不願意我們插手,那麼我們就暗中觀察,找時機助她一臂之力,以她的脾性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偌大的一個皇宮來來往往的太監宮女不少,卻安靜得導彷彿沒有人一般,他們每個人都是同樣的步伐,同樣的表情,永遠是那樣低垂著,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這個皇宮華麗富貴,裡面有世間最名貴的珍寶,最至高無上的權力,但是卻冰冷得毫無一點人味兒,壓抑的氣氛讓人呼吸都那麼費力。顧雲沉默了很久終於還是點頭,「好吧。就按你說的做吧。」

  她信奉的是律法公理,卻永遠搞不懂政治。

  顧雲和卓晴每隔三天去看青楓一次,她還是和往常一樣,盯著搖籃一看就是一天。不過神智已經漸漸清醒,有時候會和她們說—兩句話。顧雲也沒再刺激她,不過還是私下盤問了一下清風殿的太監宮女。

  皇宮果然是個可怕的地方,它讓人變得謹言慎行,小心翼翼。無論顧雲問什麼,得到的答案幾乎都是奴才什麼都不知道。

  凌雲閣內,頤雲心裡想著青楓的事情,幫夙凌包紮傷口的手就忘了力道,夙凌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是在換藥還是謀殺!

  顧雲回過神兒來,抱歉地笑道:「我不是故意的!不過你的傷口癒合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回來的時候他還病蔫蔫的,這才不到十天,傷口已經癒合得很好了,氣色也恢復如常。

  這說的是什麼話,夙凌冷哼道:「你是希望我的傷好得慢一點?」這次的傷的確比平時好得快,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輕咳一聲,顧雲矢口否認,「當然不是,我只是羨慕而已。」

  「青姑娘。」院外傳來小將的叫聲。

  「進來吧。」

  小將進到院內,朗聲說道:「外面有一名男子求見,他說他是您要找的人。」

  她要找的人?顧雲一頭霧水,她要找誰?與夙凌對看一眼,夙凌臉上明白地寫著「我怎麼知道」幾個字。

  「請他進來吧。」顧雲懶得去猜,見到人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幫夙凌包紮好傷口,顧雲走出院外,小將正領著一名男子進來,顧雲暗暗打量來人,三十多歲的樣子,中等身材,長得極其普通,是那種典型的過目即忘的長相。若不是他渾身上下充斥著一股讓人想忽視都很難的傲慢之氣,她估計會以為他就是個毫不起眼的路人。

  顧雲遲疑地問道:「您是?」她不記得認識這號人,更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找過他。

  顧雲打量男子的時候,男子也在打量她,不同的是顧雲看得含蓄,男子卻很是囂張,眼光在她的臉上打轉了很久,才冷聲問道:「就是你要治臉?」

  越昇會這麼快趕到將軍府,完全是因為好奇,好奇是什麼樣的女人,讓那個冷漠的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求他。眼前的女人怎麼看都很普通,不知道敖天想什麼。

  治臉?顧雲瞪大眼睛,驚道:「你是敖天的師傅?」不可能吧,他看起來最多像敖天的哥哥,哪裡像師傅?聽說敖天從小就被他師傅收養了,她一直以為這種世外高人都是如夙擎那般道骨仙風的形象,敖天的師傅怎麼會是這樣?轉念一想,傳說鬼醫易容術十分了得,顧雲猜想他估計是易容了,剛才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顧雲抱歉地笑道:「您的易容術真足出神入化。」

  越昇冷眉微揚,「誰告訴你我易容了?」

  沒易容?顧雲很想問,他是怎麼保養的?心裡雖然一直在腹誹,嘴上卻沒多說什麼,擔心哪句話不小心惹怒這位高人,把他氣走就糟了。

  「傷口不算太深,一個月就能痊癒。」她臉上的疤看得出是自己劃傷的,估計當時也沒下狠心,兩道疤痕倒不算難治。

  顧雲箋道:「您誤會了,我想請您為我姐姐診治。」

  越昇聽了她的話,臉色倏的一暗,冷聲說道:「我只會幫一個人治。」

  越昇特意強調,顧雲有些莫名其妙,回道:「我知道。」她也沒敢奢望他治幾個人啊?

  「天下間除了我,沒有人能治好這樣的傷口。」

  好自負的人,顧雲有些受不了地應和道:「那真是太好了。」

  說了半天,她好像沒懂他的意思,越昇沒好氣地說道:「幫她治了,你的臉就一輩子也好不了了,即使那小子再為你求情,我也不會出手的。」

  顧雲一愣,原來他拐彎抹角說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說這個,顧雲大方笑道:「您大可以放心,您只要幫我姐姐治好就行,我的臉不勞您費心。」

  顧雲在外面說了很久,夙凌擔心她,披上外袍走出院外。

  越昇看了一眼夙凌,忽然怒目圓睜,瞪著顧雲低呵道:「你居然把我的藥丸給他吃?不懂珍惜!」這藥十年才煉得成那麼幾顆,她居然用來治那點皮肉小傷!氣死他了!

  他只看了夙凌一眼,就知道她把乾荊送過來的藥丸給夙凌吃丁,果然是神醫,名不虛傳。

  越昇越想越氣,惱火地說道:「快走吧。」

  「上哪兒?」老天,高人的思維跳躍性也太強了吧。

  「治臉。」治好他也好早點走,不然會被她氣死。

  現在就治?顧雲臉上一僵,治臉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她和晴一廂情願,聽說當時把臉劃傷,就是青楓的主意,她不一定願意讓人給她治,再說現在她的心情這麼差,估計沒有心思想治臉的事情,現在忽然把人帶過去,青楓一氣之下把他們趕出來也是有可能的。顧雲輕咳一聲,笑道:「您大老遠趕來也累了,不如先休息,過兩日再去也不遲。」

  顧雲想先穩住他,越昇卻不吃這一套,不耐煩地說道:「哪兒來那麼多廢話!要麼現在去,要麼另請高明。你自己選吧。」

  顧雲急道:「現在去!」說什麼也不能讓他走!

  但是她沒有令牌,怎麼帶他進宮?回過身,顧雲對著夙凌低聲說道:「我先帶他去,你讓明叔通知青靈到宮門與我匯合。」顧雲忽然想到什麼,又問道:「沒經過燕弘添的同意,隨便帶一個男人進宮行不行?」

  當然不行,後宮之中,男子不得隨便進出,即使是朝廷重臣,也只有在召見的時候才能進入。夙凌想了想,歎道:「你們到宮門去,我現在入宮和皇上說明。」皇上當年一定要青家三姐妹,為的不就是她們的傾城之貌、驚世之才嗎!如今有機會恢復,他應該不會阻止她們給青楓治臉的。

  「好。」

  顧雲和卓晴在宮門匯合,但是因為帶著越昇,宮門侍衛將她們攔了下來,僵持了半個時辰,宮裡跑出來個小太監,在守將耳邊嘀咕了幾聲,守將終於放行。他們來到清風殿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今天的青楓精神看起來還不錯,看見她們進來,正要與她們說話,看清她們背後的男子,青楓戒備地問道:「他是誰?」

  卓晴和青楓更親近一些,顧雲示意她去說,卓晴走到青楓身旁,小心翼翼地回道:「他是大夫。」

  青楓臉色立變,冷聲回道:「我沒事,不需要什麼大夫,讓他走吧。」

  卓晴頭疼地看了顧雲一眼,兩人還在想應該如何說服青楓的時候,越昇冷哼道:「一個個脾氣都挺倔,要我走很容易,不過我走了你那張俏臉就沒救了。」

  什麼意思?青楓質疑地看向卓晴她們,卓晴輕聲解釋道:「我們找他來,是想幫你把臉治好,雖然臉上有疤也沒什麼,但是……」

  她們以為青楓定會發飆,誰知她一掃剛才的憤怒,認真問道:「他真的能治好我的臉?」

  卓晴立到點頭,「嗯。」

  「好,那就治。」

  青楓的爽快讓卓晴和順雲有些懵,而青楓眼眸中一瞬間閃過的陰騖卻沒有逃過越昇的眼睛,有意思!越昇笑道:「你的臉傷得比她們嚴重,要治好可得受點苦頭。」這個女人倒是比她的姐妹們下得去狠手,兩道深深的疤痕將她絕色姿容抹去了七八分。現在想要治好,絕不可能只是為了想要回一張絕色的臉而已。

  青楓面無表情地回道:「只要能治好,什麼苦我都受得了。」

  「好!」他就喜歡這種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女人,他不僅會把她的臉治好,而且還會讓她比之前更加美艷三分!

  「要受什麼苦啊?」霸氣的男聲帶著幾分冷意,在從院外傳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燕弘添剛踏進清風院,太監宮女已經跪了一地,青楓俯身行了一個禮,顧雲和卓晴也彆扭地做了做樣子,越昇則是依舊站一旁,似乎沒有要行禮的打算。

  「你能治好她的臉?」暗黑色的眸子掃過越昇平凡的臉,只是這樣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已經讓人感到一股壓迫感襲來。

  燕弘添一向喜怒無常,卓晴和顧雲都開始為越昇擔憂起來。越昇面色如常,冷聲回道:「只要我想治,別說是這種小傷,就算整張臉都爛了,也能給她換一張新的。不過我幫她治臉的三個月內,除了我和她的貼身侍女,她不能見任何人,如果做不到,那張臉也就不用治了。」

  黑眸一暗,燕弘添低哼,「包括朕?」

  「當然。」

  青楓也為越昇捏了一把冷汗,按照燕弘添的性格,絕對不會讓忤逆他的人好過,剛進宮的時候她就已經領教過很過很多次了。果然,燕弘添冷聲笑道:「好,朕答應你,從今天開始,三月內外人不得踏入清風殿。若是三個月後治不好她的臉,朕就要你的命。」丟下一句話,燕弘添拂袖而去。

  越昇臉上沒有一絲懼色,看著燕弘添冷戾的背影,冷笑道:「煞氣太重,難怪命中子嗣稀薄。」

  「你們倆也走吧。」朝著顧雲和卓晴揮揮手,越昇把她們也趕出了清風殿。

  半個月過去了,顧雲沒再進宮,一直在暗中查找關於孩子病逝的相關線索。真正去查了才發現,皇宮就是個堅固的城堡,很難找到突破口,裡邊的每一個人,都是善於隱藏和謀劃的陰謀家,顧雲查案這麼多年,第一次覺得挫敗。

  「想什麼?」腰上忽然一緊,熟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他似乎習慣了沒事兒的時候就往她腰上搭,一開始很彆扭,現在好像也習慣了。不願說太多關於查案的事情,顧雲隨口回道:「沒什麼,只是有些期待三個月後的奇跡。」

  夙凌笑道:「下個月我們去祭祀回來你就可以看到你姐姐了,一定會有奇跡的。」平常只覺得她與青靈感情很好,原來對青楓的事情她也挺上心的。

  「下個月?」顧雲心忽然猛的一跳,「那不是過幾天就到了?」

  「嗯,所以你可以準備一下了。」

  顧雲臉色不太對勁兒,夙凌低聲問道:「怎麼不開心?你不是對族徽很感興趣嗎?」

  對,八卦盤,她很快就能見到八卦盤了,她應該開心才對,為什麼心會如此的惶恐,顧雲仍是微低著頭,夙凌以為她對祭祀又沒了興趣,笑著說道:「現在是春天,鳳山的風景也很美,我陪你去踏青。」

  寵溺的語氣和著愉悅的笑聲,此刻聽起來她的心竟然會隱隱作痛,輕輕掙開夙凌的手,顧雲輕聲說道:「我想去和我姐說一聲,畢竟要好久不在京城。」

  以為她只是急著去和姐姐道個別,夙凌沒放在心上,笑道:「好,去吧。」

  顧雲沒有騎馬,一路走到丞相府,門房看見是她就自動把她請到花廳,身處丞相府這個陌生的環境裡,顧雲反而覺得心安定了一些,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身後傳來卓晴疑惑的聲音,「怎麼了?心情不好?」

  顧雲哀歎道:「過幾天我要和夙凌去祭祀,如果沒有意外,應該就能見到八卦盤。」

  原來如此,卓晴了然一笑,問道:「那麼你不開心,是擔心能回去,還是不能回去?」

  「不知道。」若是以往,想到有機會回去,她一定會很興奮,但是今天聽到夙凌和她說起回去祭祀的事情,她的心沒來由的慌了起來。

  看向卓晴,顧雲低聲問道:「你還想回去嗎?」

  卓晴搖頭,微笑回道:「我已經做了選擇了,這裡有我割捨不下的人。」

  她好像也越來越割捨不下夙凌了,其實她已經不想回去了,是這樣嗎?

  卓晴體貼地沒有逼問她,握著顧雲微涼的手,笑道:「雲,你做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支持你,不管我們以後還能不能再見面,你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顧雲瞪著卓晴,低罵道:「拜託,不要害我哭。」

  卓晴一臉認真地回道:「感動吧,就是想看你哭啊!」

  「去你的!」

  笑鬧間淡化了憂傷,是啊,無論以後能否再見,是否還在一個時空,她們的心裡都有彼此,就夠了。



第一百十二章 命中注定

  春暖花開,入目之處皆是花紅柳綠,但是看了十幾天也會累,顧雲拉緊韁繩,馬兒停了下來,身旁的夙凌和夙任看她停下,也跟著停了下來,顧雲無聊地問道:「差不多到了沒?」

  「你已經站在夙家的土地上了。」

  夙任臉上的笑容有些詭異。顧雲猜道:「你不要告訴我,過了早上那個小鎮之後,就全是你們夙家的地盤?」

  夙任搖頭,顧雲剛想說還好不是,夙任接著說道:「鳳山鎮也是屬於夙家的。」

  啊?這也太誇張了吧。看向身旁的夙凌,顧雲調侃道:「原來你是財主!難怪將軍府這麼有錢!」做個防穿刺背心用的都是金絲!

  夙凌微微挑眉,低笑道:「我是財主,那你是什麼?」

  顧雲一愣,夙任卻直接不給面子地大笑起來。白了他們一眼,顧雲決定不理他們,青山綠水,藍天白雲,她欣賞風景好了。

  又走了一段,只見群峰中一座恢弘大氣的宅院建在半山腰上,遠遠地看去就像懸在蒼翠的山林之中一樣,很有特點,也頗有幾分超脫塵世的感覺。

  一路上,顧雲發現很多和他們一般朝著宅子趕路的人,他們大多都是騎馬,而且個個英姿颯爽。顧雲笑道:「你們夙氏家族人還挺多的。」

  夙凌回道:「嗯,三年一次的祭祀,夙氏子孫都必須回來。」

  這些天他們都是一邊玩一邊走,一是因為夙凌身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二是第一次和她出遊,想讓她有時間多看看沿途的風景,因此趕到祖宅的時候,已經接近日落時分了,三人剛走進大門,剛好遇到夙晏。

  看見顧雲,夙晏立刻開心地笑道:「青丫頭,你來了。」

  洪亮的聲音估計山腳下都能聽到,不少夙家人都紛紛朝她這邊看過來,在看清她手中拿著冰煉後,皆是一臉的瞭然。一下子就成了眾人視線的焦點,顧雲有些尷尬,訕笑回道:「晏叔。」

  「嗯,乖。」夙晏走到他們身邊,忽然看見夙羽從外面回來,本來要朝著他們這邊走過來,現在又掉頭要走。夙晏大聲喝道:「夙羽,你躲什麼?」

  被夙晏這一吼,夙羽想躲也躲不掉了,慢慢地回過身,朝著他們這邊走過來,微低著頭,叫道:「大哥,大……嫂。」在祖宅住了一段日子,回想往日的點滴,一時間仍是放不下對她的情,卻也漸漸能接受她成為大嫂的事實。

  夙任狠狠地拍了拍夙羽單薄的肩膀,笑罵道:「臭小子,怎麼瘦成這樣,真的成小雞了!」

  這一聲小雞逗得幾人都笑了起來,夙羽咆哮:「二哥!」

  看到夙羽終於醒過來了,夙凌和顧雲都鬆了一口氣,若是他真有什麼不測,他們倆都不會心安。

  「青丫頭累了吧,晏叔給你準備了最好的廂房,來,我帶你去看看。」夙晏忽然熱情地拉著顧雲往後院走去,顧雲莫名其妙,回頭看向夙凌,夙凌一臉笑意地朝她擺擺手,絲毫沒有幫她解圍的意思。

  夙家的宅子很大,每個小院落都建造得很大氣,顧雲被拉著繞了好久,夙晏終於在一座小院前停了下來,精緻的門楣上掛著一個木匾「百花居」。

  顧雲滿頭冒汗,這名字取得也太俗了點吧。夙晏推開門,邀功似的問道:「喜歡嗎?」

  顧雲盯著眼前的院落,嚥了嚥口水,久久才乾笑地問道:「會不會有點誇張?」

  顧雲問得很含蓄,心裡卻在哀號,這何止是有點誇張,簡直是太誇張了,果然不負百花之名!從院門口開始,除了一條通往房間的細細的小路上是空的,其他能看到、能想到的地方,全部都種滿了花,真的,全都是花!各種各樣的品種,各種各樣的顏色,顧雲現在只覺得眼花,如果真的住進去,會不會花粉過敏?

  夙晏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妥,開心地笑道:「不會不會,你先休息,晏叔不擾你了。」

  顧雲沒敢走進去,退後一步抓著夙晏的衣袖,問道:「等等,晏叔,祭祀什麼時候開始?」最好快點開始,這樣的院子住久了她絕對要精神衰弱的。

  夙晏搖頭,笑道:「沒這麼快,三天之後才開始,你好好休息,明天我讓凌陪你四處走走玩玩。」

  顧雲想了想,問道:「族長呢?我有些事情想請教他。」

  「他在禪房,你想現在去嗎?」

  「可以嗎?」一聽禪房這樣的名字,感覺就是不能打擾的地方。

  夙晏拍拍她的肩膀,有些神秘地回道:「是你的話,就可以。」

  顧雲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不過還是跟著夙晏往後院的位置走去,來到一處木門前,夙晏停下了腳步,說道:「你自己進去吧。」說完也不等顧雲應答,轉身就走了。

  顧雲微微抬頭,木門上方懸掛著一塊單薄的竹匾,上書四個字「上善若水」,字體很豪邁,不太適合這四個字的意境。手搭在門板上,顧雲忽然覺得有些忐忑,至於為什麼忐忑,也說不清楚,深吸一口氣,順雲還是推開了那扇簡單的木門。

  本來以為木門裡應該有一座屋子,就算是為了表現清雅,一座茅屋也應該有吧?可是木門後面居然是一塊空曠的荒地,從這裡可以看見更遠處層巒疊嶂的群峰,雖沒有一覽眾山小的開闊,卻蘊含著身處群峰之中的安然灑脫。

  「坐。」夙擎說道。

  在小木樁上坐下,顧雲看著面前冒著點點熱氣的清茶,忽然有一種感覺,在夙擎面前拐彎抹角地套話是一件特別沒有必要也很愚蠢的事情,顧雲坐直身子,直言道:「我來,是因為兩件事。第一,我聽夙凌說了冰煉和赤血的事情,他們都太可憐了,我想知道,夙家有沒有什麼古書記載或者箴言上提到能夠幫他們解除封印的辦法,讓他們的靈魂能得到自由。」

  顧雲話音剛落,身邊的冰煉猛地震了一下,顧雲輕輕拍了拍劍鞘,它終於又才平靜了下來。

  夙擎始終在認真地泡著手中的茶,隨口問道:「第二件事呢?」

  顧雲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坦誠地說道:「我想看一看夙家的族徽。」

  夙擎握著茶壺的手一頓,抬起頭來,問道:「為什麼對族徽這麼感興趣?」

  顧雲一時間沒想好應該怎麼回答,卻也不想說謊,微低著頭。她久久不說話,夙擎忽然問道:「你想通過它回去嗎?」

  顧雲如遭電擊般的抬起頭,清潤的眼眸直盯著眼前的老者,他怎麼知道她想要靠八卦盤回去?

  夙擎淡然一笑,「夙家有一個流傳千年的傳說,不過只有族長才能知曉,凌是下一任族長,所以他也知道,只不過他從來都不相信而已。」

  顧雲追問道:「什麼傳說?」

  「你有沒有發現,夙家幾乎沒有女人。」

  夙擎忽然轉移的話題讓顧雲愣了一會兒,回想起來,好像確實如此。與他們一路行來的幾乎都是男子,就算是到了祖宅,見到的女子也都是些嬸嬸、伯母,還真的沒看見夙家的女兒。

  夙擎輕輕搖頭,言語間滿是無奈,「自從一千多年前,冰煉和赤血的事情之後,夙家幾乎沒有生過女兒,就算是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女兒,很容易就會夭折,幾乎沒有成年的;而夙家的男子,大多戰死沙場,這或許就是對夙家的懲罰。」

  怎麼會這樣?顧雲眉頭微皺,但是仍是沒有忘記夙擎還沒有說到底是什麼傳說,「這與傳說有關嗎?」

  「傳說有一天,族徽會為夙家帶來一個人,她將解開所有的封印,結束上天對夙家的懲罰。」夙擎充滿智慧與希望的眼睛始終看著她,顧雲猜也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原來她會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地方,果然是因為八卦盤的力量。

  顧雲有些惱怒,它憑什麼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就將她帶到這個地方,為他們夙自家解開所謂的封印?

  顧雲的臉色忽然變得很冷。夙擎輕歎了一口氣,拿起她面前漸冷的茶倒入一旁的草叢間,又給她沏了一杯熱荼,才平靜地說道:「你是族徽帶來的人,想通過它回去,我也會想辦法幫助你如願的。」

  「我——」夙擎這麼說,倒叫顧雲意外,其實她也不是真的想回去,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夙擎壓低聲音,淡笑回道:「他來了,你想清楚了,再來找我吧。」

  顧雲還想說什麼,院門已經被推開,夙凌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外,看著兩人對面而坐,品茶聊天,一副相談甚歡的樣子,夙凌輕哼道:「我怎麼不知道你們之間感情這麼好?」害他找了半天,還以為她失蹤了。

  才多久沒見就急成這樣,夙擎擺擺手,說道:「行了,把人帶走吧。」

  夙凌抓起顧雲的手.興奮地說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顧雲看了對面的夙擎一眼,夙擎已經將視線轉向遠處的山峰,沒再看他們。

  「那我們先走了。」顧雲禮貌地朝夙擎點了點頭,才與夙凌一同離開。

  兩人漸行漸遠,夙擎低歎一聲,若是那丫頭最後還是要走,凌可怎麼辦?

  夙凌拉著顧雲一路狂奔,也不說去哪兒,一路上只聽見嘩嘩的水聲越來越響,在顧雲跑到快虛脫的時候,夙凌終於停下了腳步。顧雲剛想罵他有病,拉著她跑個半死,夙凌忽然指著前方示意她快看,顧雲回頭看去,立刻被眼前的美景俘獲了心神。

  他們所在的位置是一座孤峰之上,前方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群峰疊翠,一道足有百米高的大瀑布由青翠的山峰間傾瀉而下,嘩嘩的水流衝擊著山石,激起了無數細小的水花。現在正值夕陽西下,在霞光的映襯下,雲霧繚繞,煙雨瀰漫,落日餘暉侵染雲霧,遠遠地看過去,就像是一幅美麗的山水畫,霸氣蒼茫又不失旖旎風光!顧雲忍不住讚歎道:「好漂亮!」

  夙凌笑道,「在這裡看夕陽是最美的。」他就猜到她一定會喜歡。

  經他這麼一提,顧雲才注意到太陽正一點點地落到山下,難怪他剛才那麼趕,是怕來不及看日落吧。顧雲輕咳一聲,尷尬地回道:「我說的是瀑布。」她被氣勢磅礡的瀑布和滿眼的蒼翠奪取了所有的視線,實在沒注意到夕陽。

  「你喜歡瀑布?」

  顧雲點頭,實在太美了。

  手輕輕地攬上顧雲的腰,將她環在懷裡,夙凌在她耳邊低聲笑道:「那等我們老了,就在這裡建一座小木屋,這樣你就可以每天看瀑布看日落了。」

  嘩嘩的流水聲中,低沉的男聲在耳邊溫柔地響起,顧雲渾身一僵,「老了……」她和他能一起老去嗎?

  顧雲的身體僵硬得連夙凌都感覺到了不對勁兒,將她轉過身,黑眸緊盯著顧雲清亮的眼,沉聲問道:「你不想和我一起變老?」

  面前的男人,平時的他是多麼的驕傲霸道,此時看著她的眼,卻滿是掩飾不住的慌張,環在她腰上的手竟都在微微地抖著。晴說,她割捨不下樓夕顏,那麼她呢?她割捨得下夙凌嗎?

  他滿身血是躺在甲板上的一幕忽然在腦子裡閃過,即使是現在想起來,她的心仍是會疼。她在意這個男人,早已經放不下他,既然如此,又何必還要執著於離開還是留下呢?心在這一刻豁然開朗。

  顧雲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她迎上夙凌的懷抱,緊緊地抱著他的腰,堅定地回道:「我想和你一起變老!」她的心割捨不下他,她也不想割捨!這次輪到夙凌愣住了,低頭看著第一次這麼主動地往他懷裡鑽的女人,夙凌有些擔心地問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讓我這樣抱你一會兒。」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後,真的很輕鬆!

  夙凌瞭然地笑道:「原來你比較喜歡自己主動抱我。」難怪他抱著她的時候,她總是不太高興。

  身體又一次僵硬,鬆開手,顧雲抬起頭,狠狠地瞪了夙凌一眼。

  夙凌一臉的莫名其妙,顧雲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好吧,夙凌永遠也不會知道她在想什麼!

  既然決定了要留下了,顧雲就沒打算再騙他,拉著他的手,顧雲坦誠地說道:「我剛才去找族長,是想找辦法幫助赤血和冰煉,他告訴了我你們夙家的傳說。」

  「那個傳說我早就聽說了,傳了一千多年也沒看見族徽帶來什麼人,應該就是先人為了安慰後代的子孫編出一個故事而已。」他成年之後,族長就和他說過那個傳言,不過他一直不以為然。

  「如果不是故事呢?」顧雲看著夙凌,認真地說道:「我,就是族徽帶來的人。」

  「什麼?」夙凌仍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顧雲猜到他不會輕易相信,低聲歎道:「一直以來,你一定都在好奇,傳聞中的青末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為什麼我卻是個舞刀弄劍、熱衷練兵的草莽女子,那是因為——我並不是青末。」

  「你不是青末?那你身上為什麼會有『末』字?」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她的身份,但是他確實親自驗證過,她的胸前真的有一個「末」字。

  想起他上次粗魯的行為,顧雲的臉有些紅,「這個身體是青末的,我卻不是她。我本來叫顧雲,是一名刑警,也就是你們這裡說的捕快,我當時正在追查一個案子,八卦盤剛好是物證之一。我不過是拿在手裡把玩了一下,就莫名其妙地昏厥了,醒來的時候就在這個身體裡,躺在你的床上。

  夙凌一直在認真地聽著她的話,久久,才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青末在來穹岳的途中就死了,而你其實是借屍還魂?」

  借屍還魂?聽起來也太恐怖了,不過理論上確實是這樣的,顧雲苦笑道:「可以這樣理解。」

  聽完顧雲的話,夙凌的臉色倏的一暗,環在顧雲腰上的手忽然收緊,寒聲說道:「你對族微這麼感興趣,是想要離開?」

  「原來是的。」顧雲還沒說完,腰上又是一疼,趕緊繼續說道:「不過剛才有人說要幫我在瀑布旁邊建一個木屋,我又改變主意了,因為我想和他在木屋裡一起變老。」

  夙凌冷哼,「真的?」

  「真的!」顧雲立刻保證。

  終於,環在腰上的手鬆了鬆,顧雲暗暗舒了一口氣。夙凌輕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也太容易滿足了。」

  「夙凌你找打!」

  孤峰頂上,兩個大人像孩子一般追逐笑鬧著。

  當天晚上,顧雲和夙凌一起再次出現在夙擎面前,看著兩人的手始終交握在一起,夙擎笑道:「想好了?」

  顧雲點頭笑道:「嗯,我不想回去了,但是我想幫助冰煉和赤血,應該怎麼做呢?」

  「祭祀的前一天是至陰之日,夙氏陵園是至陰之處,明晚子時,你和凌帶上冰煉和赤血到陵園等我。」她終於還是留下來了,夙擎鬆了一口氣。

  「好。」那兩個孩子實在太可憐了,希望這一次真的能幫助他們!

  ***

  第二天夜裡,顧雲和夙凌很早就到了夙家陵園,說是陵園,其實是一個山洞。

  這個山洞很特別,看上去像是一個密閉的半圓形山洞,但是走進去之後能明顯感覺到有氣流在流動。山洞裡很寬敞,足足有兩個足球場那麼大,洞壁四面都有很多天然的半人高的凹洞,有些凹洞裡面還放著靈位。顧雲站在山洞正中央,抬頭看去四面都是靈位,確實有些恐怖。

  將近子時,夙擎來了。顧雲以為夙晏和夙全也會一起來,想不到只有他一個人而已。夙擎走到洞口正對的那面石壁前,在一人高的位置上用力地重拍了一下,石壁慢慢下降,石壁後露出了一個正方形的石洞,夙擎伸手將石洞中的木盒拿了出來,石壁又緩緩地合上。

  「把冰煉和赤血放過去。」手裡捧著木盒,夙擎示意他們把冰煉和赤血放在石牆前面。

  「嗯。」兩人才剛放下兩把劍,一直安靜的冰煉和赤血忽然同時動了起來,一紅一白地閃著耀眼的光芒。

  顧雲和夙凌對看一跟,不明白它們為何這麼激動,輕拍著劍身,顧雲笑道:「你們不用害怕,很快就自由了。」顧雲又安撫了幾句,它們終於不再抖了,但是耀眼的光芒還是閃個不停。

  子時將近,夙擎問道:「準備好了嗎?」

  「嗯。」顧雲點頭。

  夙擎打開木盒,將盒中的八卦盤遞到顧雲手裡。

  顧雲仔細地看著手中的金色八卦盤,與她在晴辦公室裡看見的那只一模一樣。不同的是,穿越之前最後一次看見八卦盤的時候,它是血紅色的,不是金色的。

  顧雲還在思索著,夙擎忽然說道:「時間到了,把你的一滴血滴在中央。」

  「哦。」顧雲回過神,拿起木盒裡的小刀,在食指上劃了一個小口子,將一滴血滴在了八卦盤的中央。

  滴完之後,顧雲趕緊看向不遠處的冰煉和赤血,它們還是那樣躺在那裡,沒有什麼變化。夙凌問道:「為什麼沒有反應?」

  夙擎也有些茫然,夙氏留下來的典籍上確實是這樣寫的。

  三人都在疑惑著,誰也沒有注意到顧雲手中的八卦盤由原來的金色慢慢變成了血紅色,洞穴中的風也忽然停了下來。

  「啊!」手上一麻,顧雲低叫一聲。

  夙凌回頭的時候正好看見八卦盤中央忽然衝出一道紅光,顧雲渾身上下都被這道紅光所覆蓋,身子也朝旁邊倒去。

  一把抱住滑倒的顧雲,夙凌急道:「雲!你怎麼了?」

  手心的酥麻感延續到四肢,顧雲忽然覺得很恐懼,她怕她這次暈厥再次醒來的時候,再也看不見身旁的這個男人,堅持著不肯閉上眼睛,顧雲叫道:「我,我不想——走。」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出來的卻是這樣支離破碎的話語。

  「雲!」夙凌緊緊地抱著懷裡的人,夙凌想去打掉她手中的八卦盤,可惜還沒有碰到它,八卦盤已經從顧雲的手中脫手而出,懸於半空之中,始終將顧雲籠罩在紅光之中。

  看向夙擎,夙凌吼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夙擎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如此,難道族徽要把她送回去?

  夙凌抬頭,赤紅的雙目森冷地瞪著高懸於半空中的八卦盤,厲聲喝道:「你要是敢帶走她,我就毀了你!」高懸的八卦盤紅光微閃,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越發的明亮。

  「凌——」即使顧雲一再堅持,卻還是抵擋不住黑暗的侵襲,一會兒之後,她再也動彈不得。

  「雲!你不能走!你說過要陪我一起變老的,你不能失信啊!」用力地拍著顧雲的臉頰,不管夙凌如何地吼,如何地叫,顧雲再也沒有回應他。

  心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地剜去了一大塊,夙凌緊緊地抱著懷裡的人,卻深刻地感覺到自己根本抓不住她。

  你說過要陪我的,怎麼可以失信!

  「啊——」

  如受傷的野獸垂死般的嘶吼在山洞裡迴響著,此時一白一紅兩柄長劍從地上一躍而起,飛向懸於半空中的血紅八卦盤,原來還落在顧雲身上的紅光立刻轉到冰煉和赤血身上,半空中的兩把劍不停地抖動著,卻仍是不能掙脫分毫。在八卦盤的紅光照耀下,兩把劍的劍身上竟開始有縷縷的白光往外飄散。

  夙擎恍然大悟,孩子的靈魂在劍裡邊待久了已經有了依賴感,如果他們一直躲在劍裡,族徽也解救不了他們。只有他們自願出來戰鬥,它才能將他們從劍身裡邊解救出來,族徽一開始就是在用青末那孩子來逼冰煉和赤血出手!

  夙凌並不在乎這些,他只在乎顧雲是否安好,輕拍著顧雲的臉頰,夙凌急道:「雲,你醒醒……」

  半晌,顧雲終於緩緩地睜開眼睛,捂著頭,痛苦地說道:「我頭好痛。」

  「沒事了,沒事了。」她終於醒了!再次將顧雲深深地擁入懷中,那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幾乎要將他淹沒。

  一開始的疼痛過後,顧雲終於恢復了神智,抬頭看向半空中僵持的兩把劍和一個八卦盤,低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冰煉和赤血劍身上的光芒越來越弱,劍身旁,兩道自由流動的光暈卻越來越明亮。

  八卦盤上的紅光忽然消失了,八卦盤和兩把劍也同時從半空中跌落下來,唯有那兩團明亮的光暈在四處流動。

  顧雲在夙凌耳邊低聲問道:「他們就是被困在劍裡的孩子們嗎?」

  夙凌搖頭,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兩團光暈忽然從半空中飛下來,繞著顧雲和夙凌身邊轉了一圈。

  「謝謝你們。」稚嫩而輕柔的兩道童音輕輕地在耳邊響起。

  顧雲驚訝地問夙凌道:「你聽見了嗎?」

  「嗯。」夙凌點點頭。

  太好了,不是她幻聽!他們真的從劍裡出來了!圍繞著他們轉了幾圈,兩道美麗的光暈同時向洞外飄去,一會兒便沒了蹤影。

  它們自由了,不管有沒有投胎轉世這麼一說,起碼他們不需要再困在兩把劍裡了。

  「走。」夙凌忽然將顧雲攔腰抱起,顧雲急道:「去哪兒?」

  「以後你都不准再靠近那個族徽!」他絕對不會再帶她回來祭祀了,誰知道哪天該死的族徽會把她弄到什麼別的地方去!

  「好。」顧雲好笑,卻沒有反駁他。

  夙凌抱著顧雲出了洞外,山洞裡只留下夙擎一個人,輕歎了一口氣,也只能認命地收拾了。

  顧雲以為夙凌會把她帶回祖宅休息,誰知他把她帶上了孤峰,大半夜的,月光也不明亮,四周都是黑壓壓的一片,嘩嘩的流水聲比白天的時候更加清晰響亮。

  顧雲問道:「這麼晚了,來這裡幹什麼?」

  將她從懷裡放下來,夙凌問道:「你覺得木屋搭在哪裡比較好?明天我就在這裡建一個。」

  「為什麼?」為什麼忽然要馬上建一個木屋?

  「沒有為什麼,就是想建!」夙凌的語氣很急躁,好像急需做些什麼來肯定他們可以一直在一起。

  顧雲似乎有些懂得他大半夜帶她來這裡的原因了,握著他的手,十指緊扣,顧雲微微一笑,故意嫌棄地回道:「但是這裡很吵啊!住在這裡晚上會睡不好。」

  吵?嘩嘩的流水聲的確是吵了點,顧雲說話的聲音他都快聽不清了,夙凌想了想,回道:「那住山腳下?上山就能看日出日落。」

  顧雲忍住笑,搖頭歎道:「山下人來人往,不清靜,不好。」

  她喜歡清靜啊,絞盡腦汁想了半晌,夙凌笑道:「住在山谷裡清靜,離你最喜歡的瀑布也近。」

  山谷?虧他想得出來,顧雲沒好氣地回道:「我可不想每年一到雨季,就擔心房子什麼時候會被洪水沖走。」

  夙凌惱了,「那你想住哪兒?」

  「隨便啊。」聳聳肩,顧雲無辜地回道,「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嘍。」以前常聽人說,一個人的無聊是無聊,兩個人的無聊是浪漫,當時她嗤之以鼻,現在看來還是有些道理的。一個無聊的話題,也能讓她的心隨之飛揚。

  「雲!」

  夙凌無可奈何的語氣逗笑了顧雲,輕靠在他懷裡,顧雲輕聲回道:「只要是有你的地方,住哪兒都行。」

  簡單的一句話,卻能讓夙凌彷徨了一整夜的心得到最好的安撫。一手握著她的手按在胸前,一手擁著她的肩,夙凌沉聲說道:「剛才嚇到我了。」他從來不知道,失去一個人會讓他如此驚慌失措,那種無論如何努力都留不住她的感覺讓他恐懼,深深的恐懼。

  「我知道。」

  夜色下,看不清夙凌的表情,顧雲卻能感覺到手心下,那顆堅定的心正在急速地跳動著,她知道,這個將她深深擁入懷裡的男人很用心地在愛她,或許他想要的不是一個木屋,而是一起變老的美好心願。踮起腳尖,顧雲在夙凌耳邊輕輕說道:「凌,我愛你。」

  「你——」夙凌整個人僵在那裡,這是她第一次說愛,心中的愉悅夙凌不知道如何才能宣洩,他現在只想好好吻她!

  傾身上前,就在夙凌馬上就要吻上她的唇時,一隻手隔在兩人中間,夙凌瞪著她,顧雲微微一笑,「我說過,只有我可以強吻你。」話音落下的同時,溫柔的唇也一併落下。

  黑眸中劃過一抹狡黠,他期待的可不僅僅是吻而已,他貌似想到了把她永遠留在身邊的最好辦法。

  要一個孩子怎麼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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