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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櫻桃女 -【桃花笑春風】《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1:10 PM     標題: 櫻桃女 -【桃花笑春風】《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7-3 02:31 AM 編輯

【書名】:桃花笑春風

【作者】:櫻桃女

【內容簡介】:

  男女平等好,自由戀愛妙,只是帶著現代記憶重生在這個古代異時空,似乎一切都顛倒過來了,

  她只有老老實實努力賺錢,一心一意奔小康。

  這高高在上的七王爺竟然喜歡她?做小妾?no。做正妃?可以考慮哦~

  只是她是不是好命遭人嫉啊?攔路虎咋這麼多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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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1:12 PM

本帖最後由 cutie88 於 2011-9-26 03:56 PM 編輯

正文 第一章 樂家四妞兒

    韶然國。天元二十三年。

    燕城郊外,桃花村。

    黃昏時分,太陽西斜,晚霞染紅了半邊天。村人們忙碌了一天,男人們從自家田地里扛著鋤頭回家,婦女們趕著在灶台上生火做飯。村東頭的樂家此時卻是人影竄動,熱鬧非凡。

    “樂家嬸子,再加把勁兒啊,就快啦,就快出來啦。”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高聲叫著。

    床上躺著的樂林氏強忍著體內陣陣劇痛,咬緊牙關拼命使勁。雙手緊緊抓住床邊,指節都泛白了。痛苦的呻吟聲時不時的傳到屋外。

    此時,樂家的院子里。

    樂家當家的樂山不住的搓著手,腳步不停的人院子里走來走去,顯得十分緊張。在他身後跟著三個年歲不一的男童,大的不過六七歲,小的才三歲。三個小蘿卜頭兒跟在自家爹爹後頭,都皺著小臉眼巴巴的瞅著關得緊緊的大門。

    “爹,娘給我生妹妹了嗎?”老大樂文手里牽著老三樂賢,一臉盼望的看著父親。

    四歲的老二樂武也上前拽著他爹衣襟,滿臉喜色︰“爹啊,村西頭吳二嬸的小保子都有妹妹了,我也要妹妹。”

    老三樂賢才只有三歲,也一人一邊抱住樂山大腿,不住的要妹妹。

    樂山又好氣又好笑,一撇手把一堆小蘿卜頭兒推到一邊,大聲道︰“都給我閉嘴。還不知道你們娘生得是弟弟還是妹妹呢,給我老老實實的呆著。”

    小蘿卜頭兒們見爹爹板起了臉,都沒敢再說話,聚成一堆,六只眼睛緊緊望著窗戶。

    樂山今年三十歲,曾祖父那輩曾中過解元,也曾做了一任小官,官風也頗清廉。卸任後帶子攜孫歸鄉務農,竟在這鄉野村間扎根落戶了。樂家到樂山這輩,父母早亡,只有他和大哥樂海兄弟倆人,樂海比樂山大三歲,妻子溫氏素來體弱,年近三十才得一子樂叢,此後卻再無生養。

    樂山妻子林氏是外鄉人,因家鄉遭水災隨同寡母來燕城尋親,寄人籬下的住了一段日子,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因她繡得一手好刺繡,遠近聞名,親友便找人牽線說她說給樂山為妻,林家二老見樂山為人憨厚正直,家祖上又是書香門弟,早一口答應了。林氏與樂山成婚後,男耕女織,小日子過得挺美滿,在樂山的提議下,又將岳母崔章氏從城接來家同住。這林氏肚子頗為爭氣,成婚十年,給樂家連添了三個兒子。把個大伯子樂海高興得夠嗆,他因自己只有一子,怕樂家人丁單薄,斷了香煙,他這樂家老大百年後無顏去見列祖列宗,後見弟妹連生三個帶把兒的,一顆心才穩穩的放回了肚子里。

    樂山有兒子承繼香煙,那份高興勁兒自是不必細說。只是這接二連三生的全都是愣頭小子,倒讓他有些膩煩了。看著別人家那些嬌里嬌氣的小丫頭片子,倒是令他有些羨慕。林氏也是被這幫臭小子的淘氣頑皮給鬧得頭疼不已,巴不得生個貼心小棉襖來嬌生慣養著,可偏偏兒子排著隊來,女兒半個也沒有。

    這次肚子又大了,全家都巴望著是個女兒,連那三個小蘿卜頭兒也吵嚷著要妹妹。

    樂山正自胡思亂想,耳中忽聽得房內妻子一陣慘叫,片刻後一陣嬰兒響亮的啼哭聲響起,緊接著房門從里面推開,他岳母崔章氏滿面喜色,連皺紋都笑開了,連連招手自家女婿。

    “我說姑爺,你好福氣啊,我女兒給你添了個白白胖胖的千金哪。”

    樂山聞言如聽了天籟一般,喜得一蹦老高,幾步沖進屋內。崔章氏挨個拍拍幾個孫子的小腦袋,笑得嘴都合不攏︰“臭娃子們,你們有妹妹了,以後可得有個哥哥樣了。”

    三個男童高興得大叫大嚷,扯著崔章氏的衣襟直嚷著要看妹妹,崔章氏笑著領著外孫子們走進屋內。

    樂山來到妻子林氏跟前,見她半靠在床頭,身子倚在堆好的厚厚的被子上,正低頭看著懷剛剛出生的女兒。樂山順著妻子眼光看向她懷里,見女兒已被洗得干干淨淨包在塊柔軟的棉布里,粉嘟嘟的小人兒蜷成一團,小手緊緊攥著,正在啼哭。

    樂山臉上都樂出花來了,輕手輕腳的從林氏手抱過女兒,在懷輕晃著哄著她,伸嘴在女兒粉紅的額頭輕輕親了一口,懷中嬰兒卻哭得更大聲了。

    俞敏不知該怎樣形容目前這種詭異的情形,變成嬰兒的她除了用哭來洩心的驚恐和不滿,別無他法。誰能告訴她到底生了什麼事?她只記得自己下班後好好的在公車站等車,就被一輛開上了人行道的轎車給撞了,然後她就在一陣劇痛中失去了知覺,再醒來時她就震驚的發現,自己居然成了一個新生嬰兒,被一個梳著古式髻的婦女給抱在懷里。

    天哪,難道這就是傳說的穿越?她俞敏竟然也酷酷的趕了一把時髦?還是說她這是轉世投胎了?但是聽說轉世前都得喝孟婆湯不是嗎?怎麼她還保有著前世的記憶啊?這不是明擺著折磨她嗎,帶著現代社會記憶的她穿越到這個陌生的古代時空,這先進和落後的強烈對比,讓她怎麼活啊?

    雖然在現代,她是個從小在福利院長大的孤兒,無牽無掛倒不用擔心有親人會對她牽腸掛肚,但是她好不容易靠獎學金和打零工讀完了大學,剛上班沒到一個月就香消玉殞了,老天是不是對她太殘酷了?她這二十三年的努力豈不白費了?越想越氣,越氣越想罵人,但嘴里半顆牙都沒有,說話漏風,她只好以哭洩憤。

    正在俞敏緊握著小拳頭,張大小嘴鬼哭神號時,一個稚嫩清脆的聲音忽然響起︰

    “妹妹真丑,象只小猴子。”

    嬰兒的哭聲立時就停止了,同時睜開了眼睛。

    是誰?誰那麼沒眼光竟敢說她長得象猴子?當看見眼前擠著三張小屁孩稚嫩的小臉時,俞敏心里長嘆一聲,又慢慢閉上了眼睛,哼,算了,她不和乳臭未干的小鬼計較。

    屋內的大人們聽了六歲的樂武的話,登時都哈哈大笑起來。前來幫忙林氏生產的對門鄰居陳三娘正在水盆里洗手,聽了笑道︰“二小子還說別人呢,沒瞧見你出生那會兒,活像個小雞崽兒。”

    眾人又笑起來,崔章氏越看外孫女兒越愛,連聲讓樂山給起個名字。樂山思量了半晌,轉頭看到窗外山間一片粉桃盛開如霞似錦,便笑道︰“就叫個小桃吧。樂小桃,桃子是開花結果的,聽著喜慶吉利。”

    林氏也接口道︰“這桃字和逃同音,取個逢凶化吉,遇難呈祥之意也好。”

    陳三娘笑道︰“到底你們夫妻倆識些字,給娃起個名字也恁的好聽。不象我家娃兒們,小寶啊,梨花啊,撿著什麼叫什麼。”

    大家說笑一回,陳三娘便要告辭回家。

    崔章氏一把拉住她手,滿臉是笑︰“他嬸子,晚上叫上你家孩子爹和孩子們,來家中一起吃個飯,看叫你辛苦了大半天,姑爺昨兒個上山打了只山雞,又割了三斤豬肉,咱晚上包點兒餃子吃。”

    “喲,大嬸兒,這可就見外了,咱們對門住著都十多年了,哪用得著這些?”

    林氏也笑說︰“三娘,知道你沒說的,就是大家一起熱鬧下子,讓你家陳五陪大山喝兩杯。”

    陳三娘聽她們如此說,再不推辭,笑著答應了轉身回家不提。

    樂文一直跟在父親身邊,盯著自己小妹看個不休,忽得大叫一聲︰“妹妹又睜眼了。”

    樂山一看,果見女兒睜開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瞳烏黑水潤正骨碌碌直轉,喜得忙把她抱到林氏眼前要她瞧。

    俞敏忍不住翻個白眼,有啥好看?你們都連生三個了,還沒看夠啊?

    林氏見女兒一張柔嫩嫩的小臉皺在一起,以為她餓了,便讓樂文領著弟弟們出去玩,解了衣裳給孩子喂奶。俞敏見她露出半邊胸脯時便愣住了,待得林氏把乳頭塞進她嘴里之後,俞敏心里流著淚,徹底的認輸了。

    她被殘酷的現實打敗了,俞敏不得不承認,如今她就是一倒霉的嬰兒級穿越女,要想活著就得認命,並且繼續認命的活著。哎,既來之,則安之,既然改變不了命運的安排,她就干脆接受現實好了。

    樂小桃就樂小桃吧,她認了。起碼這一世里她有爹娘,還有哥哥,雖然只是幾個胎毛未褪的小鬼,但也聊勝于無吧。唯今之計她只能隨遇而安,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使勁的吸著娘親的乳汁,樂小桃一點兒也不讓自己吃虧。地球人都知道母乳喂養好,她可不傻,既然已經決定在這個陌生的時空里茁壯的成長,那麼養好自己的小身子骨兒就是最重要的。

    滿腦袋胡思亂想的樂小桃,吃飽喝足後無聊的睡著了。

    林氏見寶貝女兒吃飽了就睡,一點兒也不鬧人,更是憐愛她,把她輕輕放在身旁軟褥上,蓋上薄薄的小被子,看她熟睡著的可愛小臉。

    樂山早就去廚房搬出放了好久的一壇女兒紅,去前院找地兒埋去了。



正文 第二章 抓周趣事

    無論身在哪朝哪代,嬰兒過的日子都是千篇一律,無聊透頂的。樂小桃也不例外。每天醒來就吃,吃完就拉,拉完就睡,標準的嬰兒日常三部曲。

    整日里除去吃喝拉撒睡之外,她還得供那三個小毛頭哥哥觀賞。樂家的小弟兄們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終于盼來了一個妹妹,喜歡的整天沒事兒就扒在炕頭上瞅著,見他們家這個小寶貝兒已經不象三個月前那樣皺皺的,而是粉雕玉琢似的一團,村兒里誰家的小娃娃也沒自家妹妹這樣好看,恨不得她馬上長大點好抱出去炫耀。

    他們趁樂家夫妻不注意,這個摸摸她的頭,那個蹭蹭她的腳,最誇張的是那個鼻涕還沒擦淨的老三樂賢居然親了她一臉口水,敢情她成了這幫小屁孩兒的寵物了?于是她壞心的把粉嫩嫩的小腳蹬到了樂賢的小臉兒上,結果連她的小腳也慘遭了口水的荼毒。

    在清楚的認識到現在的自己絲毫沒有反抗能力的情況下,樂小桃明智果斷的用哭聲做信號,成功的召來了正在院里摘豆角的姥姥崔章氏。崔章氏毫不客氣的照著三個小屁股蛋兒一人一巴掌,總算讓樂小桃體驗了一把復仇的快感。

    樂小桃這些日子,從家里人對話的只字片語,已理清了這里的基本情況。她可以肯定現在身處的韶然國是個歷史上沒有記載的異時空,還有其它三國同時存在,但萬幸的是這四國一向和平共處,沒有戰亂和紛爭,這讓她放了心,她可不想身處亂世整日為避難勞于奔命。

    爹爹種著村里幾畝田地,山上還有幾畝果樹,務農為生。雖離富貴甚遠,但也夠吃夠喝,年節時也能有葷菜下飯,在村里也算是等人家了。林氏時常接些繡活來做添補家用,因她手藝甚好,接的活計也精細些,掙得銅板也比別人多幾個。崔章氏和女兒女婿住在一起,就幫著做做飯,照顧著幾個孩子。日子平平淡淡倒也有幾分閑適。

    樂小桃雖對自己沒有穿越成皇家公主名門千金有些小郁悶,但想到總算沒穿到娼院青樓去賣笑,心理上也就慢慢平衡了。對于自家家境樂小桃卻是不甚滿意,瞧家人吃穿用度就知道只是個勉勉強強的溫飽水平,離富裕生活還差得遠呢,想想也是,生養了四個孩子再加上大人,七張嘴等著吃飯,差點兒的人家早就吃窮了。看來少生孩子多種樹,確是至理名言哪。

    吃吃睡睡之間,日子過得飛快,轉眼間樂小桃已然周歲。

    這一日天近黃昏,農活做完了無事,樂家老大樂海帶著妻子溫氏和兒子樂叢,提著一塊自家腌的鹹肉,來到樂山家里。一進院門就見樂武一手扯著樂賢,一手牽著小桃,讓她在豆角架下搖搖擺擺的走來走去。一旁樂文正伏在一張矮木桌上在沙盤上練寫字。樂文一抬頭看見大伯一家來了,忙站起身來叫人︰

    “大伯,伯娘。”

    樂武趕忙朝屋里喊︰“爹,娘,大伯來啦。”

    樂海看見小姪女兒停了腳步,兩只烏溜溜的大眼睛直管瞧著自己,便蹲下身子朝她伸出兩手,“妞妞,來。”

    小桃放開哥哥的手,東搖西擺的跑到樂海懷里,兩只小手臂緊緊的摟住他脖子,甜甜叫了一聲︰“伯。”

    樂海一把抱起她,用胡子去輕蹭她柔嫩的小臉,笑道︰“妞妞想大伯沒,嗯?”

    小桃被他胡子扎得癢癢的,小身子在他懷里不住扭動,小手去推他,嘴里嘟噥︰“壞,癢。”

    樂海聽了哈哈大笑,身旁溫氏不滿的瞪他一眼,從他懷接過小桃抱在懷,口嗔道︰“多大的人了,還沒個正形,拿姪女逗著玩兒,瞧胡子扎疼了她。”

    溫氏歲數和林氏仿佛,只是身子更瘦弱些,身上衣服雖是舊的,但卻漿洗的干干淨淨。小桃把小腦袋倚到溫氏肩頭,聞到一陣淡淡的皂角味道。

    “妞妞象是有些沉了,身子壯實了些。”溫氏因身體向來柔弱,只生養了樂叢一個兒子,未免覺得孩子有時孤單了些,幸好他二叔家一窩小子,樂叢一天呆在家里的時間倒沒有在二叔家呆的時間長。林氏這回生了個閨女,把溫氏也喜得夠嗆,隔兩天不來看看這個嬌嫩的小娃娃倒象少了點什麼似的。

    林氏正在院後廚房收拾碗筷,聽見兒子說大伯來了,忙在圍裙上擦著手就迎了出來︰“大哥大嫂來啦,吃過飯沒?”

    溫氏抱著小桃正拿著剛掐的一把野花逗她來拿,忙笑道︰“吃過了。咱家自個兒腌的鹹肉昨兒起封了,我割了塊拿來你嘗嘗,不拘什麼菜和它一起炖著,香著呢。給姪子們嘗個鮮吧。”

    兩家人一向處得極好,平素有什麼稀罕物都忘不了給對方留一份兒。林氏笑著接過道謝,將她夫妻二人讓進屋內。樂山正在屋里修一個有些搖晃的板凳,這時忙站起身來招呼大哥大嫂。

    樂海四十歲左右年紀,身材比樂山高壯些,長手長腳慈眉善目,一把拉過兄弟,笑道︰“山子,知道我來干啥?”

    樂山一愣,憨憨的笑了︰“大哥平日里來慣了的,既然今日這樣說,定是有事,就是不知道啥事。”

    樂海在一邊的椅上坐了,哈哈一笑,道︰“就知道你整日里的心思就是惦記著田里莊稼,我問你,你給妞兒抓周了麼?”

    樂山聞言一拍大腿,叫道︰“可是呢我怎麼就給忘了,四妞兒都滿周歲了。”

    林氏將溫氏讓到炕頭上座了,倒了杯茶遞給她,聽見丈夫如此說,便笑道︰“我倆這也是糊塗了,整日忙東忙西,竟沒一個想起來的,大哥要是不提,止不定還真忘了這碼事兒了。”

    溫氏將懷小桃放在床上,從懷掏出一掛白線,上面穿著幾個銅錢,笑道︰“看,我掛線都準備好了,咱們等會備齊了東西,就讓四妞來抓。”說著,把手白線掛到小桃脖子上。

    小桃坐在炕上,看著垂在身上的掛線。

    抓周這種從古至今的習俗她知道,但是親自參與還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現在眼見著滿屋子大人都去尋找抓周之物,不禁覺得有趣,大哥二哥也被大人派到鄰居家里去借東西,不一會兒功夫,樂山和樂海將屋吃飯的桌子抬到炕頭前,全家人聚成一堆,林氏將個竹篩子放在桌上, 里啪啦一堆的物什兒扔在里面,把小桃的眼睛都快看花了。

    只見里面有書本、毛筆、硯台、印章、首飾、算盤、胭脂、鍋鏟、剪子、尺子、繡線、花樣子,還有一碗吃食。

    小桃知道這抓周就是要測卜孩童將來的志趣前途和職業,若小孩兒先抓了印章,則謂長大以後,必乘天恩祖德,官運亨通;如果先抓了具,則謂長大以後好學,必有一筆錦繡章,若是女孩先抓剪、尺之類的縫紉用具或鏟子、勺子之類的炊事用具,則謂長大善于料理家務。反之,小孩先抓了吃食、玩具,也會被說成是孩子長大之後,必有口福,善于‘及時行樂’。總之,是長輩們對孩子的前途寄予厚望,在一周歲之際,對小孩祝願一番而已。

    樂山伸手將小桃抱到桌上,扶著她坐穩,一圈十幾只眼睛都目不轉晴的盯著她瞧,看她來抓哪樣?就見她眼睛在一堆物什兒上轉來轉去,最後雙臂一伸,小身子整個趴在竹篩上,甜甜一笑︰

    “要。”

    剎那間,一堆人全傻了。這是...全要了......

    半晌,樂海先回過神兒來,拍著炕頭哈哈大笑︰“好好好,要的好。果真是我樂家的閨女兒,這點兒的小娃子就和人家的不一樣,妙極妙極。”

    林氏和溫氏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崔章氏把小孫女從桌上抱進懷里,在她小臉上親個不住,樂山做夢也沒想到女兒抓周是這麼個抓法,毫不客氣照單全收,又是好笑又覺得十分有趣。

    樂家小弟兄們完全的呆住了,心里只有一個想法︰妹妹太厲害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1:13 PM

正文 第三章 樂家有女初長成

    時光飛逝。樂小桃在全家人的極度寵溺幸福的長到了十三歲。

    從一開始的不適應,到慢慢習慣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知不覺小桃已經接受了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她現在生活的世界也不錯,春夏秋冬四季分明,還有著未曾污染過的天空和大自然,這在現代都市里是不可能看到的,就連日常吃的食物也全都是純天然綠色無污染的。

    這桃花村是三山環抱一面靠水的地勢,山物產極其豐富。桃花山的另一面卻是個小小漁村流沙村,和桃花村兩山相隔,兩邊的農戶和漁民經常以物易物,換來不少新鮮海貨。

    只是這里的村民似乎對烹飪海鮮不甚精通,只知煮魚而食,樂小桃常常暗自感嘆糟蹋了好食材。想她在現代也是個美食愛好者,整天沒事就上搜集天南地北的各種美食做法,還專門花錢去學烹飪學西點面點,是朋友們出了名的烹飪高手。如今面對著取之不盡的新鮮食材,她時不時的就會代替林氏做上幾道新奇的海鮮菜肴,令全家人贊嘆不已。

    時近午,樂家小院的後廚房里傳出菜刀切菜的咚咚聲,和蔥姜蒜爆鍋的濃郁香氣。一個穿著碎花藍布衫子的窈窕身影正在忙碌著。

    “桃子,飯好了嗎?”

    一個十五六歲濃眉大眼的少年有些心急的扒在廚房的窗口往里望著。看到妹妹那雙白淨的小手正把打散的一碗雞蛋倒入鍋翻鏟幾下,又緊接著倒入切好的大蔥,一陣撲鼻的香味兒直鑽出來。

    “馬上就好,三哥,那爐灶里我蒸好了窩頭呢,你給裝到食盒里,我今天和你一塊去地里吃。”小桃握著鍋鏟的手不住的上下翻飛,幾下之後拿了幾根柴火壓熄了灶火,起鍋將剛炒好的大蔥炒雞蛋盛到粗瓷大碗里,轉身出了廚房,在水缸旁的大陶罐里取出些腌漬好的八寶菜裝了一小碗,也放在食盒里。

    收拾停當,樂賢提著食盒,和小桃一起往村東頭自家田地去。他見小桃手里右手挽著只空竹籃,里面放著幾張紙和一根前端削得尖尖的炭條,不由得問道︰

    “昨晚我就奇怪,大哥昨日回來神神秘秘的給你捎了一個白布包,我還當是縣里的什麼新鮮點心,打開一看原來是些不值錢的炭條子。也不知道你要這些廢東西做什麼?”

    小桃見他一臉好奇,笑道︰“這是我拿來畫畫的。”

    “畫畫?”樂賢一臉的不信,小妹廚藝好是公認的,也跟大哥學著認了好些字,只是家無人會做畫,就連在縣衙里做書吏的大哥也是不懂,于是便有些不信,“只怕是和對門的慧兒小寶他們畫些小豬小狗做耍吧?”

    小桃見他不信也不分辨,只說︰“以前教大哥讀書的王先生就會畫,我跟他請教過一些,想著也沒什麼難的,只是想練練手給娘畫幾張別致的繡圖花樣罷了。”

    她前世在現代就是學美術專業的,繪畫對她來說是易如反掌,只是重生在這韶然國她十多年沒有動筆,也就漸漸忘了自己還有這個才藝。還是那日林氏給她做鞋去伯娘家借花樣子,她才想了起來。于是讓大哥給弄了些炭條,準備先畫些素描,寫練練筆再說。

    兩兄妹加緊腳步來到村頭,遠遠就見到自家的田地上,樂山和二哥樂武還有大伯家的樂叢正在松地。小桃兩手撐在唇邊,大聲喊到︰“爹,哥哥,吃飯了。”

    樂山聽到女兒喚他,轉身一眼看見女兒俏生生的站在地頭上跟他招手。樂武和樂叢同齡,此時已是十八歲的小伙子,樂武身材高大壯碩,劍眉虎目,煞是威風,見妹子送飯來,一拍樂叢肩頭笑道︰

    “嘿嘿,今兒這小丫頭怎地勤快了?也不知做了啥吃食?”

    樂叢比樂武個子矮了些,身子也瘦弱些,和樂武往地邊走,笑說︰“說來也怪,都是平日里常見的吃食,小桃子做起來,倒覺得添了幾分美味。”

    “這丫頭小時就靈巧,倒象個小大人兒似的。”樂山看著女兒就開心,滿眼都是笑︰“六歲上看著她娘做繡活,過了幾日就自個兒繡出個荷包兒來,她娘待要教她,她偏又不學了,又纏著她大哥教寫字,倒比她哥哥懂得還多些,惹得那王老先生直說若是個男兒就好了。”

    樂武接過話頭來︰“我妹子是女子咋啦?我看一般的男子還不如我家妹子,八歲就會做飯,還淨是些別人都見過的吃法,倒也怪了,一樣的東西到了她手里,味道就是好著些。”

    樂叢笑道︰“我娘也說呢,咱妹子冬天里自個兒腌的酸菜、曬的魚干,比外頭鋪子里買的都強。也不知道她那小腦袋瓜里咋就裝了那些稀奇點子呢。”

    眾人說笑著在地頭邊兒上兩塊大青石上坐了,小桃打開食盒,把飯放在青石板上,十幾個蒸得金黃的窩窩頭,一碗嫩黃蔥綠的大蔥炒雞蛋,還有一碗腌得鹹香爽口的八寶菜。

    小桃見眾人吃得噴香,心里也是高興,掰了一塊窩頭吃起來,對樂叢笑道︰“叢哥,上回伯娘說這八寶菜她很喜歡,這次我多腌了些,等會兒你到家里抱一壇回去。告訴伯娘,若是喜歡是酸口的,拌上些老醋,味道更美呢。”

    樂叢連連點頭,笑道︰“我聽娘說,前幾日劉媒婆跟村里人到處打聽你呢,八成是想打你的主意,想著給誰家說親呢。你要看著她繞著走,省得她纏著你討你厭煩。”

    小桃俏臉一紅,還未說話,樂武不干了,揚著大嗓門道︰“那個劉婆子就不是個正經人兒,整天走東家竄西家的,俺妹子才十三她就想打主意了,美得她。下次讓俺踫上她,沒好話兒應兌她。”

    樂賢邊吃氣定神閑的接口道︰“桃子還沒及笄呢,理那劉媒婆做甚?二哥犯不著為這個動氣。”

    樂山沖著二兒子搖了搖頭,“你這個火爆脾氣不知道像誰?竟是點火就著,四妞兒還只這一點子年紀,我和你母親還不懂這?就值得你青筋都蹦起來了。”

    樂武一想也是,嘿嘿一笑也就不再理會了。

    小桃知道二哥心性最是爽直,直腸直肚藏不住話,笑著挽住二哥胳膊,“二哥最疼我了,趕明兒我縫個精致的荷包給二哥戴。”

    樂武憨憨一笑,樂賢打趣道︰“你費那功夫繡荷包給二哥,倒不如多給他做幾頓愛吃的,二哥粗人一個戴個荷包也是牛嚼牡丹可惜了。”

    小桃一想也是,不由得笑了。樂武伸手便要抓打樂賢,樂叢趕緊笑攔著,三人笑鬧成一團。小桃正看得有趣,就見自家對門陳三娘家的二丫頭梨花挎著個小籃子,站在不遠處山腳下沖她招手。

    “爹,我和梨花去山上。”她站起身來拿上自己的小竹籃,“娘說她到繡坊交了活兒就去姑婆家接姥姥,坐老馬叔送菜的車一起回來。”

    樂山答應一聲。小桃剛要走,突然想起什麼,對樂叢笑道︰“叢哥,上次你給我做的那種木頭模子再給我做些吧,這次要瓜果和動物圖案的,回頭我畫張圖樣子給你。”

    樂叢笑道︰“這個容易,過幾天就能刻好,只是你弄這個模子是要做什麼用啊?”

    “這個保密,過一陣子你就知道了。”說著,奔向山腳和梨花一起去了。

    春季里的桃花山景色美不勝收,站在半山腰上遠遠望去,芳草依依,青碧連天,漫山遍野的桃花開得如錦似霞,宛如花海一般,陽光溫暖的灑下來,鼻聞著混合著泥土青草香的清爽空氣,小桃覺得整個人都要溶化在這醉人的春風里了。

    面對如此美景,小桃禁不住詩興大,突然想起白居易的一詩頗為對景,便深吸口氣,大聲念道︰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來。”

    話音剛落,突然身後一個清朗的男人聲音響起︰“好詩!”

    小桃嚇了一跳,回身一瞧,剛才還在的梨花不知上哪兒采野菜去了,眼前卻站著個二十三四歲的謙和男子,一身白衣,面目清秀和藹,豐神俊朗,身上帶著種濃濃的書卷氣,目光溫如春水,叫人看了頓生親近之意。在他旁邊還站著個十七八歲的俊美少年,長身玉立身形挺拔,穿著淡青錦袍,腰間墨綠色的腰帶上瓖著塊翠綠美玉,手提著把彎弓,濃眉下一對墨黑的瞳仁冷冷的斜睨了過來。

    小桃心內不由自主的便蹦出四個字來︰古代帥哥!!!想到此處便又細細朝他們打量了幾眼,不禁暗嘆原來身材好的帥哥穿長袍更顯得風度翩翩哪。只是看兩人衣飾皆不是普通人家所有,而且那青衣帥哥板著張臉,似乎不太好惹,還是離遠些為妙。

    低下頭剛想若無其事的離開,那白衣男子卻又開口說了話︰“小姑娘,剛才的詩可是你做的?”

    小桃心一凜,暗叫不好,剛想推說是別處聽來的,話還未出口,就見那青衣少年薄唇邊牽出一抹淡笑,說道︰“四哥可是說笑?這麼一丁點兒的農家丫頭片子懂個什麼?怕是斗大的字也識不得一個。”

    聞聽此言,小桃的眉頭就是一皺,雖說這青衣少年所說屬實,但她還是從他話語聽出了淡淡的嘲弄味道。開口農家,閉口丫頭片子,你當我真是小屁孩兒好欺負啊?

    突然間,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她想戲弄下這只驕傲的孔雀。



正文 第四章 賭詩三首

    念頭一動,小桃倒不急著走了。

    放下手竹籃,偽蘿莉樂小桃開始裝乖,她徑直走到那個白衣青年面前,身形嬌小的她得微仰起頭才能和他對視,“這位大哥哥,你喜歡詩詞麼?”

    風湛然見眼前的小姑娘年紀尚小,一身藍白碎花的棉布衣衫雖洗得有些舊,卻整整齊齊干干淨淨的,烏黑的一頭好,梳著兩個垂髫圓髻,髻里面盤著根鵝黃絨繩,越顯得柔亮可鑒。疏疏一道黑流海垂在眉尖,濃密微翹的兩排長睫下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波光流轉,甚是靈動。

    風湛然暗贊了一聲好,沒想到鄉野村間竟有如此玉雪可愛的少女。又見她盯著他臉瞧,舉止大方爽直,又帶著幾分天真自然的作派,不禁多了幾分好感,笑道︰“小姑娘叫什麼名字?可會做詩?”

    小桃見他言語溫柔,態度和藹,對他有了幾分親近之意,笑道︰“我叫樂小桃,剛才只是即興胡謅幾句罷了,大哥哥可別笑話我。”

    那青衣少年聞言眉頭一皺,冷冷的瞄她一眼,“你這丫頭名字俗氣,口氣倒是不小,不知從哪里聽了兩歪詩,便來大吹法螺,還是快些回家喂豬吧。”

    小桃見他如此蔑視自己,也起了好勝之心,心想我雖不會做詩,但放著滿肚子唐詩宋詞還怕你不成?于是笑嘻嘻的也不生氣,慢悠悠說道︰“我不和你爭辯,咱們來打賭如何?就賭作詩你可敢麼?”

    那青衣少年風翊宣劍眉一挑,倒生出幾分興味,“怎麼不敢。如何賭法?”

    小桃在碧綠如茵的草地坐下,眼光在風翊宣身上打量了幾個來回,笑道︰“你出三個題目我來做,做出了便是我贏了。”

    風湛然見他二人要打賭,也甚覺有趣,學著小桃的樣子盤腿坐在地上,微笑著看她二人相斗。

    風翊宣雙臂環在胸前,斜睨著小桃冷笑︰“贏了怎樣?輸了又怎樣?”

    小桃想了想道︰“若我贏了你便輸我一樣東西,若我輸了也給你一樣東西。”

    風翊宣一直是冷著臉,這時卻被她這句話說的笑了,小桃見他笑起來時卻比板著臉好看了十倍,不覺有些愣神兒,就見他指著她笑道︰“鄉下丫頭有啥值錢物事?倒不如輸了後給我行三個大禮,說十聲我錯啦,也就罷了。”

    “行,若我贏了,你身上的物件我隨便挑。”今天就讓他見識一下鄉下丫頭的厲害。

    “好,一言為定。”風翊宣看一眼她漲得通紅的小臉,甚覺有趣。

    風湛然突然說道︰“七弟,小桃年紀還小,別太難為她,這里山林樹木甚好,就以此試著做幾也就是了。”

    此時,一陣山風吹過,三人所在之處本是桃花開得最盛之地,無數粉色花瓣被風吹落,三人衣襟上皆落下了不少。風翊宣抖抖衣袍上的桃瓣,就見目光所及處是一叢翠綠的竹林,心一動,笑道︰“你就以桃花、翠竹、春日為題作上三。我倒要瞧你如何贏去我的東西。”

    小桃聽他命題暗自心喜,心里搜腸刮肚苦想了一番,終于讓她想起幾,滿能應付過去。于是皺起眉頭裝做好一番苦思冥想的模樣,裝腔作勢過了半盞茶功夫,看風翊宣臉上已有幾絲不耐的神情,微微一笑,起身走到一邊的桃樹下,大聲吟道︰

    “小桃西望那人家,出樹香梢幾樹花。

    只恐東風能作惡,亂紅如雨墜窗紗。”

    一語未了,那一坐一站的兩人俱已是驚呆了。

    風翊宣做夢也沒想到這鄉下的丫頭竟能做出如此絕美的句子來,又見她含笑半倚在桃花樹下,粉紅桃瓣星星點點的落在她的烏髮和肩頭上,她手握著桃枝正去嗅那香氣,淡金色的陽光穿過桃林灑在她身上,映照得她象個光體,他眉梢輕揚,看到她向風湛然這邊淡然輕笑,突然間覺得心里說不出的郁悶煩燥。

    “好好好,快哉妙哉,”風湛然已然從地上站起身來,拍手笑道︰“沒想到小桃妹子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本事,為兄甚是佩服。”

    小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她這是明目張膽的抄襲老祖宗的化遺產,有啥好驕傲的,厚著臉皮,接著來吧,停了停,她手指著那叢竹子,把鄭板橋那著名的數字《詠竹》念了出來︰

    “一二三支竹竿,四五六片竹葉。

    自然淡淡疏疏,何必重重疊疊。”

    見風翊宣神情怪異的看向自己,她心一跳,難道露餡了?不會啊,鄭板橋是清朝的,這里的人打死也不可能聽過鄭板橋的名句,穩了穩心神。

    “萬樹江邊杏,新開一夜風。

    滿園深淺色,映在綠波。”

    話音剛落,一只潔白的手掌便伸到了風翊宣面前,小桃自覺自己小孩子心性作了,但卻是控制不住,心里有點得意又有點興奮,看著風翊宣緊皺著眉頭有些郁悶又有些無奈的表情,有種痛出了口惡氣的感覺,心里一陣舒暢。

    風翊宣看著得意洋洋的小桃,黑眸閃過一絲不易察覺寒意,只一瞬間便已隱去,嘴邊反倒勾起一絲笑容來︰“你好本事。今日我甘敗下風,我輸了。你要什麼盡管說來。”

    小桃本是逞一時之勇才和他打賭,此時見他守信履約,卻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了,搖了搖頭,笑道︰“我是鬧著玩兒的,不要你的東西。”

    風翊宣正色道︰“這可不行,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哪有反悔之理,我身上所有的東西你隨便挑。”說著,伸手入懷掏出兩張銀票、七片黃燦燦的金葉子、一把散碎銀子,送到小桃近前讓她挑選。

    風湛然見她只是呆呆的站著不動,以為她農家孩子沒有見過金銀,笑道︰“小桃姑娘,那金葉子和銀票你二選其一便是,這是你贏來的,不用手下留情。”

    小桃此時卻是有些後悔了,不該逞能好勝惹這事端。她見對面這青袍少年如此大手筆,隨便一掏便是真金白銀,可見家世非富則貴,瞧他心高氣傲的樣子脾氣也是大得很,雖說願賭服輸讓她拿東西,可萬一他翻了臉報復自己可是不妙。要知道在這種古代,平民的性命卻是不大值錢的,若是真得罪了來頭大的人物,她可是吃不了兜著走。越想越是後怕,讓人家說幾句又不會掉塊肉,平白的惹那事非干嘛?

    再者她本意是挫挫他的銳氣,壓根兒沒打算真要東西。見他一臉認真,眼睛盯住了自己,知道不履約是不可能了,便隨手拿了一塊散銀,約有二兩來重。

    “好啦,如今我彩頭也拿到了,咱們再見吧。”

    撿起地上的竹籃,轉身欲走,卻被風翊宣擋在身前攔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聽他問道︰“你倒有些骨氣,讀過書麼?”

    小桃急著要走不願和他他囉嗦,隨口應了句:“沒有,認得幾個字罷了。”
  
    風湛然見她一副著急的模樣,從腰間解下一塊白玉佩來,上前交到她手里,“以後若是有事,可拿著它到城里醉仙樓找我,告訴掌櫃就說風四爺給你的就成。”

    小桃略想了想收下了,轉身下山離開。心有些擔心,快步走到山腳下回頭張望,已不見那兩人身影,這才放下心來,快步回家。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1:15 PM

正文 第五章 第一桶金

    待得回到家,卻見家人全未回來,只有自己一人。

    小桃長吁出一口氣,回到自己和外婆所住的小房間里,把手竹籃往地上一丟,整個人倒在炕上,心頭只是砰砰亂跳。過了半晌覺得好些,這才一個翻身趴在床褥上,從腰間取出那枚贏來的金葉子細細打量。

    她知道這種金葉子是古時才有的特殊物事兒,那是富貴人家或是從商之人為了便于攜帶一種大面值、而又易于分割的貨幣,而將黃金打造成易于兌換的金丸、金葉或者金瓜子。在現代這種精致的黃金貨幣能完整流傳下來的甚少,沒想到今日里卻被她陰差陽錯的得到了一個。又放在手里掂了掂,大約有二兩來重。

    小桃腦飛快的計算起來,按照現在的貨幣計算,一兩金子兌換十兩銀子,而一兩銀子等于一千個銅板,這麼說她的三詩居然換了兩萬錢。媽媽咪啊,這些錢足夠她們一家人過一年了。

    哎,其實她真的不是沒見過錢,而是自從她變成了樂小桃之後,見過的最大面額的銀子不過是一小塊兒一兩的散銀,那還是她大哥樂文被縣里招為了抄寫書的書吏後,他一個月的俸祿。當時大哥興奮得滿臉通紅,拖著全家人去縣城里吃了頓好的,也只不過花了三錢銀子,讓小桃十分感嘆古代物價的便宜。

    既然老天現在給了她這第一桶金,她當然要多加利用,這是她改變全家人命運的契機。這二兩金子用來吃飯倒是不少,若是用來做生意卻也不見得多,也只是個小本兒買賣罷了,而且她打算留下一半錢來給爹娘添補些家用,如此一來可以運用的資金就只有十兩銀子了。如何才能讓這十兩銀子揮最大的效用,帶來最大的利益,這著實讓小桃費了一通腦筋。

    她想出了神,滿腦袋里都是白的黃的銀子亂轉,禁不住心癢難搔起來。似乎看到了美好生活正在向她招手,而自己也搖一變成了腰纏萬貫的美貌老板娘,和全家人一起坐在銀子堆里數錢,數著數著便覺得眼前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這一覺卻直睡到太陽西墜,再睜開眼來卻見窗外天色已暗了下來,屋內沒有掌燈顯得黑沉沉的,身上被人蓋了一床薄被,剛想坐起身來,卻聽到外屋自家人正在說話。

    只聽樂山的聲音道︰“你和咱娘去了趟城里,怎麼倆人兒面色都不太好看,可是遇著事兒了?”

    林氏一聲長嘆,帶著幾分無奈,“你不知道,今兒和咱娘去繡坊交活,她紡線給的錢比往日里少了好幾個銅板,就連我繡的那些個被面也給克扣了不少,怨不得咱們心里不痛快,那繡坊的東家說前幾日城里又多了兩家同行,生意不如從前,再加上各家的這些花樣子都用了好幾年了,那些訂貨的夫人小姐嫌樣式太舊,連帶著咱們能接的繡活也比往年少了好些。”

    樂山倒沒覺得這算多大個事兒,笑道︰“你也犯不著為這個煩惱,咱家也不差你那幾個繡花錢用,還有咱娘整日閑了就紡那線,累了身子骨不說還掙不了幾個錢,還是別做了,她老人家身子骨本就不吃緊,還做那營生干啥?”

    “我也是這樣跟她說,只是我娘是個要強的人,但凡能動便不愛吃閑飯,我說了幾次她也不聽,我也是沒法。”

    樂山道︰“跟咱娘說說,咱當兒女的養活她是應該應分的,沒事讓她上鄰居家竄竄門子,別紡那線了,身子累垮了,可得遭罪了。”

    林氏答應了,接著一陣腳步聲響,就聽崔章氏的聲音說︰“山子,剛才你跟巧梅說的話俺都聽見了,雖說咱家不指著這幾個錢過日子,可這四個孩子都長大了,過幾年都得說親了,多攢點錢省得到時候手里頭緊巴。還有四妞兒這丫頭,也得給她備份嫁妝啊,咱家雖不是那富戶,但也不能讓桃子到婆家受了委屈。”

    “姥姥,妹妹的嫁妝你別操心,我來給她攢,”樂文笑道︰“她還有兩年才及笄呢,不急。”

    樂武接口道︰“叢弟說了,將來妹子出嫁要打的家具他跟我全包了,包管讓她婆家挑不出理兒來。”

    那邊小桃聽了個清清楚楚,先是一陣好笑,心想你們說的好像我明天就要出嫁了似的,我如今還未成年呢。又想到剛才姥姥說要紡線攢錢給她湊嫁妝,不由得又是心酸又是感動,想起前世孤零零的自己現如今也有了一大家子關心自己的親人,眼淚卻流了下來。

    她利落的起身下地,用手背將眼淚擦了一擦,拿了那片金葉子就走到堂屋里去。

    眾人見她眼睛紅紅的似乎哭過,倒有些莫名其妙,樂賢上前握著她臉看了一陣,奇道︰“桃子你這是怎麼了?做惡夢了麼?”

    “剛才眼睛不舒服揉的,”她拉住樂賢的手,又向眾人壓低聲音道︰“我有事要說,咱們大家進屋去。”

    眾人見她一臉神秘,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得跟著她進入內屋。

    小桃見眾人眼光都盯在自己身上,于是把右手伸了出來,“你們看,這是什麼?”

    眾人見她潔白如玉的手掌上放著一片金葉子,都是大吃一驚,不由自主的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樂武一聲大叫︰“妹子,這。。。這不是金子嗎。。。”

    樂山聲音都有些顫︰“四妞兒啊,你從哪里得來的這個東西?”

    樂文將金葉子拿到手里細看,見確是半點雜色也無的十足赤金,心內不禁奇怪,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會在妹妹手里?

    小桃見大家詢問的眼光全聚到她身上,本想說出打賭贏金的事情,又怕家里人對自己會作詩起疑心,便說下午在山上給打獵的富家公子指路,得了賞錢。只聽得眾人又喜又怕,林氏有些擔心的問道︰“妞兒啊,這金子咱敢要麼?不會惹出什麼禍來吧?要不還給人家?”

    小桃笑道︰“人早走了,哪里還去?再說有什麼不敢要的,也不是偷來搶來的,是那人給我的謝禮,看那兩人穿戴就知是富豪子弟,這點子東西在他們眼里值個什麼?”

    林氏這才放下心來。

    小桃接著說道︰“我心里有個主意,想了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只是今兒個機緣巧合讓我得了這些銀子,索性就跟爹娘說了,你們也替我拿拿主意。我想咱們家雖然有幾畝薄田,也就是將就夠全家吃喝,想攢出些余錢來卻是不大容易,如今大哥二哥也不小了,過個兩年也要說親了,三哥還在讀書,這都是要花費的,光從嘴里省錢也不是個辦法。娘和姥姥整日紡線繡花也掙不了幾個錢,倒把眼睛和身體累壞了,反倒得不償失。這金葉子兌了也就二十兩銀子,爹娘拿去一半去貼補家用,剩下的這十兩我要讓它錢生錢。”

    樂山沉吟了半晌,好半天才說道︰“你一個女孩兒家拋頭露面的象什麼樣子?再說你年紀還小也沒見過世面,你會做啥?難道去集上賣菜不成?這小販子也不容易,起早貪黑的你吃得了那苦?”

    小桃早料到他會這樣說,不由得心好笑,心想我懂得可多了只是你們不知道罷了,于是想了想又說︰“爹,咱們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哪里就那樣嬌貴了,又不是官宦家的千金小姐,整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腳都是纏得小小小,你看我這大腳能跑能跳,爬兩座山都不帶喘粗氣兒的,怕個什麼?”

    邊說邊把沒纏足的腳一伸,眾人被她逗得笑了。小桃見氣氛輕松起來,抓住機會趕緊又說︰“爹,我又不是真的要去賣菜,那能掙幾個錢?我要做的是些新奇物事,保管和別人家的不同。都說物以稀為貴,我的東西獨一無二,自然賺得多些。爹,你就讓我試試,好不好?”

    小桃拉起樂山衣袖來回晃動,厚著臉皮撒嬌,直把樂山弄得心也活了。他只有這一個寶貝女兒,從小就嬌慣著她,事事都不忍逆她的意思,見她象個小孩子似的輕扭著身子跟自己撒賴,忍不住好笑。

    林氏也在一旁幫腔︰“她整天呆在家里也是調皮,不如讓她試試也好,反正這銀子也是她得來的,若是不成她也就死了心了。”

    眾人也七嘴八舌的敲邊鼓,樂山無法只得答應。

    小桃樂得差點蹦起來,纏著樂文讓他明天帶她一起進城,她要調查市場看看鋪面。樂山畢竟還是有些不放心,讓林氏和樂武陪她一起進城。



正文 第六章 進城賃鋪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林氏和小桃早早的便起了床。

    因為今日要進城,家中只有樂山和樂賢兩人,林氏便起大早面烙了幾張大餅,給他父子倆當飯。

    崔章氏見小桃屋里屋外的忙活,笑指著她說道︰“到底是小孩子家,進個城就樂成這樣兒。將來給你說個城里的婆家,好不好?”

    小桃頭一歪,撅起小嘴︰“城里人家有什麼稀罕,將來咱們一家都會到城里住的。”

    崔章氏以為她只是小兒言語,笑了笑也沒理會,小桃心里暗道你們瞧著吧,我一定讓咱們家離開這土旮旯。收拾完畢,一行五人便上村南趕車拉腳的馬老實家里去了。

    樂武昨晚就到馬老實家說今日要進城,並給了他十個銅板的車錢。這會子車子早已收拾停當,這馬車可不是帶著車棚軟簾的高檔馬車,而是農家拉菜運東西用的簡易馬車,車板上鋪了些干草就當是坐墊了。

    燕城距離桃花村二十多里路程,坐馬車也要一個半時辰。

    小桃以前坐過兩次馬車,結果村路顛簸,弄得她一路上吐了幾次,從那以後她寧可不去城里逛也不想坐那顛死人的馬車。這次如果不是銀子在向她招手,打死她也不願遭那份兒罪。每當這個時候,她總是無比懷念現代生活。

    總算馬老實知道她做不慣快車,就把馬車趕得稍慢些,她這才好受些。把頭埋在林氏膝上,閉著眼養神。樂武笑話她這麼大了還跟娘撒嬌,她也不理只當沒聽見。好容易熬到燕城北門下了馬車,小桃覺得渾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軟磨硬泡讓樂武給她捏了半天肩膀。樂文從袖掏出些銅板塞給小桃,讓她們午找個食鋪吃點好的,自去縣衙上工去了。

    小桃一行人先找了家銀號兌了金葉子,換回了四錠銀元寶,每個足有五兩重。小桃將其兩個用手帕包了,讓林氏貼身小心的揣入懷內。剩下的十兩又讓掌櫃的給換成了散碎銀子,裝入了隨身的荷包里。

    燕城的這條商業街,是城最為繁華熱鬧的所在,足足有幾百米長,車水馬龍,店鋪林立,攤販遍布了街市里的各個角落,佔據了整條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來來往往,好不熱鬧。這韶然國物產頗為豐富,市集里吃食、玩物、字畫、布匹和生活用品都是應有盡有,價格也是便宜公道。

    小桃特別留意了一下食材的價格。見一石上好的白米或白面價值一兩銀子,新鮮蔬菜和雞蛋只要兩三錢一斤,肉類和海鮮也不過十左右,調料等物更是便宜。

    小桃越看越是心喜,她本就廚藝不錯再加上喜歡美食,當下便決定這第一桶金就要用在衣食住行的‘食’上,先賺些銀子再慢慢開拓其它領域。

    她打定了主意,便想趁熱打鐵賃處店鋪,只不知哪里找去。林氏告訴她可以去牙行聘個牙儈幫忙打聽,小桃一聽便知這是古代的介經濟人,點頭答應了。林氏經常來這里繡坊交活,對這里商鋪店家早看得熟了,帶著眾人繞到西頭一家小小的門面,這就是她所說的那家牙儈行了。

    走出一人來,三十五六歲年紀,身材瘦削,長條臉形,人雖普通但卻是一臉精明神氣。那李牙儈見了林氏眾人,滿臉堆笑道︰“原來是林嫂子,快進來坐。”將眾人讓到椅上坐了,喚了個小丫頭子倒上茶來,“嫂子來找我可是有事兒,盡管說來,我一定給你辦到。”

    林氏這些年經常來繡坊送繡活,有時也遇見李牙儈的妻子張氏來買針線,慢慢的便熟了。她聽繡坊東家說過這李牙儈,知道他在這燕城里人面甚廣,五行八作三教九流的人他都能搭上話來,是個能人兒,但這人還算守信,不耍些蒙騙手段。方才小桃提出想找牙儈賃屋,她便想到了李牙儈。

    林氏說了想在這城里賃處鋪子,李牙儈笑道︰“嫂子來得倒巧,前日里東街成衣鋪的王掌櫃來過,他兒媳生了孫子,老倆口急著回家看孫子,要把他家的鋪面賃出去,我看了他家鋪子,地方還算寬敞,能放下七八張桌子,後面連著個小跨院,三間房舍,一間廚房,做生意連著自己居住也都夠了。”

    小桃心就是一動,笑問道︰“李大叔,他要多少銀子一月?”

    李牙儈道︰“一兩銀子一月,連租半年免一月的房錢。”

    小桃心道那就是半年五兩銀子了,價錢還真不便宜。但轉念一想若是這鋪子地角甚好,也算物有所值,便提出想去看看房子。李牙儈一口答應,領著他們往東街去了。

    那王掌櫃正巧在家,正領著家人們收拾布匹裝箱,見李牙儈領著人來了,知道是來相看房子的,便和和氣氣把他們讓進屋子,又帶進後面跨院讓他們隨便看,自去忙活收拾去了。

    小桃見這後面跨院甚是寬敞,也頗為精致干淨,並排三間房舍正北朝南,滿屋子暖洋洋的太陽光。廚房在屋子後頭,里面有三個灶台,外面居然還有一眼小小的井台。

    “娘,你看這屋子怎樣?”

    林氏道︰“倒是不錯,就是這銀子可要的不少。你真的要賃下來?”

    “自然要賃。”小桃挽住林氏胳膊,低聲道︰“這房錢雖是不少,但生意做起來這點兒銀子穩穩的便能賺回來,娘你想想,若是不賃所房子在這城里住,這一天的時間倒有一大半兒在回家和進城的路上了,豈不是太浪費了。而且這里不象咱們鄉下,太陽下山便少有人走動了。這城里的市集晚上有夜市,買賣不比白天差,咱晚上若是關了鋪子回家,這錢難道不賺了嗎?”

    崔章氏上前來跟她娘倆兒笑道︰“我看這屋子倒是還好,前頭那鋪面兒我方才去細細看了,那王掌櫃人不錯,說若是咱們賃下這屋子,他那前面的櫃台和這屋里頭的桌椅板凳小物件兒就送與咱們了。”

    小桃又道︰“娘,我想大哥成天家里縣衙來回跑,也怪辛苦的,他那一月一兩銀子的俸祿,在城里賃房子再加上吃飯怕也是不夠,咱們賃下這處房子大哥就搬來一起住了豈不方便,姥姥留下來陪我做伴兒,豈不是好?”

    林氏本也有些意這房子,正自猶豫,如今聽女兒這樣一說,倒覺得更添了幾分道理。樂武一旁笑道︰“妹子兌下這房子,我和你叢哥沒事進城來,倒有地方歇腳了。”

    林氏笑道︰“你們都說好,那就賃下來吧。閑時我跟你爹進城逛逛,也算有個地方落腳了。”

    李牙儈見買賣談成,自然高興,忙叫來王掌櫃當著雙方的面寫了契紙,小桃和王掌櫃印了手印,小桃付了五兩銀子,笑嘻嘻的對王掌櫃說︰“王大叔,我們哪天能搬進來?”

    王掌櫃想了一下,道︰“我這里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晚上便跟著商隊回鄉,你晚上搬來就成,這里的家具都有,帶些鋪蓋被褥就妥了。”

    小桃將契紙小心疊好收進懷里,和李牙儈一起回到他的牙行,謝了他一番,又付了他傭金,轉身出來。

    此時已是晌午,眾人一大早就出來,又折騰了這半日,都有些餓了。

    小桃瞧見路邊有家餛飩攤子,桌椅擦得干干淨淨,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正在包著餛飩,她衣衫雖舊但漿洗的很干淨,在她身後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兒正蹲在那兒,洗著一摞碗碟。那婦人一抬頭瞧見有人往這邊望來,便笑呵呵的朝這邊大聲說︰“吃餛飩嗎?兩錢一碗,豬肉餡的,很香的。”

    樂武肚皮早餓的咕咕直叫了,拉了小桃一把︰“小妹,咱們吃餛飩吧,我餓得快走不動了。”

    小桃被他說的逗笑了,一手挽著林氏一手挽著崔章氏,走到餛飩攤前坐下。那婦人趕忙上前來招呼。

    “老板娘,我們三個一人一碗餛飩,”又瞧了瞧對面坐著的樂武,捂著嘴笑著說︰“給他上三碗。”

    林氏和崔章氏都笑起來,連那個老板娘也忍不住笑了,樂武倒不介意,呵呵一笑︰“大男人吃飯多些有啥,都象你吃貓食才好?”

    老板娘手腳麻利的把包好的餛飩下鍋,不一會功夫一個個餛飩飄了上來,那刷碗的女孩已站起身來擦了手,把餛飩一份份端了上來。

    小桃見那餛飩皮薄餡大,清清的湯水上飄著蔥花,十個一碗裝在白瓷碗里。她用筷子夾起一個來吹涼了送入口,嚼了幾下便嘗出是白菜豬肉餡的,鹹淡適口,味道還算不錯。

    她邊吃邊想著等會兒要買的東西,又想明日先做點簡單的東西賣,試試市場和人們的反應,畢竟這里是古代,人們能不能接受新事物還是個未知數。

    如今房子也賃了,豪言壯語也說出去了,剩下的就只能成功不能失敗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1:18 PM

正文 第七章 五香茶葉蛋

    吃完了飯,樂小桃和林氏商議了讓樂武先回家一趟,跟父親講說一下在城里已賃下店鋪的事,再讓他把家里的被褥拿些來,打今晚開始就在鋪子里住了。

    林氏見女兒事事安排的妥貼利落,倒象是熟手一般,心的憂慮也消散了一大半。又聽說下午要在市集上買些條桌板凳,鍋碗瓢盆,便問她要賣些什麼物事。

    小桃笑說︰“娘,我早就想好了。咱們現在手頭能動用的銀子有限,做不了大鋪面,一開始咱們就小打小鬧著來,我想就做些簡單新奇的小吃就好。咱們這就去菜市里買材料,明日一早咱就開張。”

    林氏見她說得興高采烈,心里安慰之余又覺得有些酸楚,想到女兒虛歲才十四,正是花骨朵兒般的好年紀,便要拋頭露面分擔家計,不免覺得有些對不住她,眼圈也紅了。小桃見母親如此,忙拉住了她手,有些擔心的問道︰“娘,你這是怎麼了?”

    林氏嘆口氣,用袖口輕擦了把眼眶,低聲道︰“你小小年紀便要出來謀生添補家用,娘心里不好受。”

    小桃緊緊握住林氏的手,“娘,你別這樣說。從小到大家里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爹娘和哥哥們都先僅著女兒來挑,雖說咱們是小家小戶的,但女兒也是半點沒受委屈,如今我也長大了,爹娘也上了年紀,女兒沒有別的本事,只會做點新奇東西物事兒,想著要靠它賺點銀子,讓娘和爹還有哥哥們不用一輩子總在那田地里刨食。”

    “我的小桃真的長大懂事了,娘真高興。”林氏心里甚是安慰,但還是有幾分疑惑,問道︰“你說的那些新巧玩意真的能行麼?在家里又沒人教你,你是從哪里學來?”

    小桃愣了一下,隨即眼珠一轉笑道︰“娘還記得大哥當初的授業先生嗎,他家里好多奇學雜書,小時候有次我纏著哥哥去先生那里玩,他見我一個女娃也識字很是高興,就答應借書給我看,他那里有幾本書講述異國民俗風情的,那里面許多吃食的做法都是咱們沒見過的,還有好些個新奇的物件,我當時覺著很好玩,便記住了。”

    “虧你倒有那好記性,小時候看的東西現在還記著。”林氏笑了,覺得女兒真是聰明。

    “娘啊,今晚你就別回去了,二哥晚上送被褥來,你就在這里住上幾日,晚上我要做些明日要賣的吃食,你和姥姥給我搭把手可好?”

    林氏也怕女兒一個人忙不過來,忙趕著答應了。小桃便和外婆母親二人到菜市里挑買食材。

    因為鋪子剛賃好,需要的廚具還沒時間全部購置完全,所以明天做不了太復雜的食物,小桃早就想好今晚就做上些五香茶葉蛋,方便簡單還好吃。

    她以前在家里的時候,經常旁敲側擊關于美食方面的問題。她外婆崔章氏和母親林氏多年前曾經在城里住過,從她們那得知,這韶然國雖物產豐富,但飲食烹飪方面卻乏善可陳,除了蔬菜肉類的炒、炖、煮、蒸之外,甚少有精致新奇的小吃。那些酒樓里的菜式也只是規矩的烹炒,代代相傳的菜譜長年累月的吃下來,很少有創新的新菜式,所以家家酒樓飯鋪的菜式翻來覆去也就那麼十幾樣,味道雖然還不錯,但是吃久了也難免厭煩。當時這消息讓小桃竊喜了好久,這說明韶然國的美食領域有廣闊的展空間。就她現在會做的菜式,開個酒樓都足夠用了。只是現在她手里沒有資金,只能一步步由小做大。

    三人在市集里一家土雜行里買了三口大鍋、兩個火爐子,和二十捆柴火。又畫了幾張圖,包括大的平底鍋、煎餅鏊子、還有四條長方形的燒烤爐,配上鐵,鐵簽竹簽,交了訂金說好三日內交貨。

    又到菜市買了二百個雞蛋,一百斤白面,葷油和素油各買了五十斤,讓小販分別送到家里,同時買好十斤散紅茶和各式調料,又到雜貨店買了兩刀桑皮紙和兩大摞加工好的鮮荷葉。

    直忙活到到傍晚時分,回到鋪子時那王掌櫃早已收拾完行李走了。樂武已經將小桃和崔章氏的被褥拿了回來,正在後井台邊挑水灌缸。

    小桃上前挽住他胳膊,“二哥,你剛回來還不歇一會兒,這水我來挑。”

    樂武推開她手,接著把水缸灌滿,笑道︰“你二哥哪有那麼嬌貴,你離遠些,小心水灑到身上。”又提了幾桶水,將兩口大水缸裝得滿滿的,“娘,爹說了讓姥姥和大哥都住在這里陪著小妹,這一陣農活不忙,爹讓我在這里住上一陣子幫小妹打打下手。”

    小桃喜出望外,笑道︰“二哥也留下,那太好了。”忽然一拍腦袋,“哎呀,差點忘了,大哥不知道這里,二哥你去衙門帶大哥回來吧,我馬上做飯。”

    樂武剛邁出門檻,身後小桃又叫道︰“告訴大哥,讓他捎些筆墨紙硯回來。”

    小桃讓崔章氏進屋去休息,自去廚房里做晚飯。簡簡單單的和面烙了些蔥油餅,又做了一盆疙瘩湯,做好盛出後重新洗鍋,她更開始做明日要賣的五香茶葉蛋。林氏收拾好屋子便來一起幫忙。

    樂小桃將二百個雞蛋洗淨煮熟,在冷水稍涼,用湯勺敲裂蛋殼,放入添加了紅茶、鹽、八角、桂皮、茴香、醬油、少許白糖的沸水再次煮開,又將爐火壓住用小火苗微炖了一刻鐘,滿廚房頓時香氣四逸。

    這時樂武已經回來,剛進門便聞到一陣撲鼻的香氣鑽入鼻孔,樂武不由得就緊嗅了幾下,“什麼這麼香啊?”

    樂文說道︰“一定是小妹在做東西。”

    兩人走入廚房,小桃正用個大笊籬在鍋里往外撈茶葉,一見他倆便放下手笊籬,幾步奔到樂身邊,甜甜笑道︰“大哥,你看我賃的這房子怎麼樣?以後你就不用再受那馬車之苦了。”

    樂文伸手在她粉嫩的臉頰上輕捏了一下,“鬼丫頭,這下可如了你的願了,你那小腦袋瓜里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總算是有了市場了。”

    小桃嘻嘻一笑,指了指鍋台上的三口大鍋,“哥,那就是我們明天要賣的五香茶葉蛋,當餐點和零食都可以,今晚將它在湯里泡上一晚,明兒一早就能吃了。保準好吃的讓你直打嗝。”

    說笑著,三人將晚飯端進前屋,一家人吃飯。席間崔章氏問道︰“四妞兒,你那茶葉煮的雞蛋我剛才去看了看,加了啥作料,怎麼就那麼香呢?”

    林氏也說︰“嗯,那味道甚好,我在屋里頭都聞見了,這五香茶葉蛋我可是頭一次聽說。以前還真沒聽說過這種做法。”

    小桃喝了一口疙瘩湯,慢悠悠的說道︰“咱們既開店賺錢,就要別出心裁和別家不一樣,這雞蛋雖然平常家家都能做,但這五香茶葉蛋卻只有我會做,世上的東西都是物以稀為貴,這既是別人家沒有的,那我就能把它賣上好價錢。”

    她又板了手指算道︰“今日這二百個雞蛋再加上調料柴火,共花了四十錢,也就是說一個銅板能做出五個茶葉蛋來,明日我一個五香茶葉蛋賣三錢,穩賺不賠。”

    眾人見她算起生意經來頭頭是道,都忍不住好笑,樂武笑道︰“妹妹,你兩個茶葉蛋頂別人家一碗餛飩了,可賣的出去麼?”

    小桃笑道︰“二哥你放心,這價錢我還嫌低呢,只不過咱們剛開張我想要打響名頭,所以做這便宜好吃的茶葉蛋是要給自己賺賺吆喝罷了,指著它掙錢可也太慢了。”

    轉身又對著崔章氏道︰“姥姥,明天你沒事幫我將那桑皮紙和荷葉用剪子裁出來,每個有兩個巴掌大小就成,若有客人要帶食打包好用。”

    林氏插口道︰“等會兒吃完飯先裁出來一些,別明日要用時沒有。”

    樂文道︰“娘你別操心了,和姥姥吃完飯便去歇息吧,累了一天了。我們三個在這里裁些就是了。”

    吃罷晚飯,林氏和崔章氏便被小桃硬推去屋里休息。自己和兩個哥哥裁那包裝紙,直裁了兩百多張,覺得夠用了,便催他們去房里睡覺。

    小桃回到自己房間,撥亮了蠟燭,在燈下寫了幾張近期要做的小吃菜譜,又列了些要買的食材單子,覺得有些困乏,畢竟這一天都沒好好歇一會兒,這回子上下眼皮打架,只好吹熄火燭也自睡去了。



正文 第八章 新鋪開張(一)

    次日清早卯正時分,樂小桃便起床了。

    新鋪今天是第一日開張,她心里有事兒,故此睡眠也淺,天不亮便醒了。穿上棉布圍裙,便到廚房里忙活。她想今日一天總不能光賣茶葉蛋,還要賣些其它小吃零食,最後決定加上一樣煎餅果子,今天就拿這兩樣小吃來摸摸行情。

    她先和面放在油鍋炸了兩大摞的薄脆,又調了甜、鹹兩種口味的醬料,用綠豆面調和了兩大盆的面糊,切了些細細的蔥花,又將昨日留出來的新鮮雞蛋撿了一缽,忽然想起以後可以自制些香腸,做烤香腸和入菜都可以。心一喜,手下動作更麻利了,她將昨晚已浸泡入味的五香茶葉蛋分別撿到小煮鍋里,湯汁重新倒入繼續泡著,底下架上小火爐點起小火微燜著,接著挽起袖口洗米做上白粥,卻見廚房簾子一挑,林氏披著件家常外衣走了進來幫忙。

    “娘,您回房去休息吧,這里有我就行了,早飯我都做上了。”說畢扶著林氏走出廚房。

    剛走回小跨院,就見樂文和樂武也已起床。樂武拉住小桃走到廚房窗下的兩口大水缸下,指著旁邊那一口小壇子道︰“我昨日回家把你腌的八寶菜也帶來了兩壇子,昨天事兒多吃飯時倒沒想起來,我說怎麼覺得缺點啥似的。”

    小桃捂著嘴樂,林氏笑道︰“看你那點子出息,昨晚兒我也沒見你少吃,三張餅兩大碗疙瘩湯,也虧你那肚子能裝下這些飯食。”說完,也禁不住好笑。

    樂武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誰叫妹妹做的飯好吃,換了娘做飯俺就吃不上那些了。”

    林氏笑著照他後背拍了一巴掌,看他沒事兒自己倒震得手疼。小桃伸手摟住了娘親脖子,笑道︰“娘,俗話說的好,開得起飯店養得起大肚子漢,二哥喜愛吃我做的飯,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她對樂武笑笑,眼光向廚房瞟了瞟,道︰“二哥,我在灶上熬了粥,早飯咱們就吃白粥和那個五香茶葉蛋,那茶蛋昨晚用湯汁泡了一晚上,味道全吸進去了,保準你吃得停不了口。”

    樂武哈哈一笑,開玩笑說道︰“如此美味只怕我吃上了癮,你做的還不夠我吃的,還賣個什麼?”

    “二哥你就是再能吃,總比豬吃得少些吧,我就權當是喂豬了。”說著,向樂武做個鬼臉。說得眾人都笑起來,樂武笑著去抓她,口說道︰“小丫頭片子,敢拿二哥取笑,看我不收拾你,非在你腦門上彈上個大爆栗不可。”

    小桃藏在樂身後,左躲右閃的不讓他抓到自己,兄妹倆圍著大哥捉起了迷藏。樂文看著好笑,伸手攔擋在二人間,笑道︰“大清早的你兩人就只顧瘋鬧,快安靜些罷,干正事要緊。”

    林氏聽他一提醒,倒想起一件事來,對小桃說道︰“我剛才想起來,咱們鋪子今天是第一天開張,以後你們還要長住在這里,這左鄰右舍的鄰居街坊也要拜訪下才是,若往後有個大事小情的也可通融照應些。”

    小桃一想娘親說的有理,俗話說遠水解不了近火,遠親還不如近鄰呢,何況這左鄰右舍全都是買賣鋪戶,自己既搬了來這里,和鄰里之間搞好關系也是十分必要的。反正她做的這小吃鋪子在這條商業街里是獨一無二別無分號的,不用擔心同行是冤家這種狀況。想到這里,她便對林氏說道︰

    “娘,虧了你提醒我,這樣好不好,你白天空閑時就替我去四鄰商鋪里走動走動,這可沒有空著手的道理,咱們就每家送上五個茶葉蛋兩付煎餅果子,就說是給家里小孩子們嘗個新鮮的,又便宜又周到,你看可好麼?”

    林氏笑道︰“嗯,我看這樣就極好,等下我和你姥姥去就是。你畢竟年紀小,在這里頂著門戶做生意還是和氣生財些好,別讓人家笑話咱們鄉下人沒規矩不懂禮數。”

    小桃一一的答應了,便趕緊到廚房里將早飯收拾出來。又趕著在灶上攤了五付煎餅果子,刷了三個鹹醬的兩個甜醬的,放入薄脆卷成一個個卷子用荷葉包了,怕散掉了又在上面系上紅線。等她把活都忙活完了,就見天色已然亮起來了,陽光透過窗欞將廚房照得光亮亮的,似是已到辰時了。

    自從穿越來這個韶然國,樂小桃對古代人的生活方式還算適應,畢竟從嬰兒時期起她就努力學著適應沒有現代科技的生活,日子久了也就慢慢習慣了。只是這古代的時間她還是不太能適應,一天十二個時辰子丑寅卯三更四刻的常常弄得她頭都大了也算不清,她只好看日頭估量著大約的時間,每當這個時候她特別懷念現代的鐘表,可懷念歸懷念,她可沒那個本事連鐘表都能制造出來,做做飯還可以,機械類的東西她是一竅不通。

    餐桌上放著剛出鍋的白米粥,還有一碟子用香油拌過的八寶菜,另一個大青瓷碗里裝著的就是那五香茶葉蛋,還有一碟子色澤金黃的煎餅果子。這一桌子人里面,除了樂小桃之外其余的都是沒有吃過茶葉蛋和煎餅果子的,別說吃連見也沒見過,只聞得香氣撲鼻,所以眾人的眼光就不由自主的盯著這完全陌生的吃食。就見碗里的雞蛋個個呈漂亮的褐紅色,蛋殼上遍布冰紋般的裂痕,被湯水仍舊泡著,出陣陣香氣。

    小桃先剝了兩個茶葉蛋放在崔章氏和林氏碗里,讓她倆先吃,又伸手要剝給兩個哥哥,樂文忙攔住道︰

    “我們自己剝來,小妹只管吃你的。”

    樂武伸手便拿一個茶葉蛋在手里,兩三下就剝下蛋殼一口便塞進嘴里。只覺得鹵汁香味滲透到整個雞蛋里,蛋黃軟糯,還帶著一股濃濃的茶香,十分好吃。樂武不由得贊道︰“這茶葉蛋味道真好,小妹手藝越來越好了。”

    林氏將一只茶蛋吃了一半,笑得眼睛都眯起來︰“妞兒,虧你怎麼想出來的這種做法,果然比白煮蛋好吃多了。”

    小桃心道我哪里有那個本事?左右不過是剽竊罷了。剝了雞蛋放入林氏碗里,笑道︰“娘,你再嘗嘗那煎餅果子,味道更好,還更墊饑,過幾天咱們在土雜鋪掌櫃那里訂的煎餅鏊子送來了,烙起餅來會方便的。”

    崔章氏此時已吃了半個煎餅果子,她吃的是甜口味的,不住點頭,又問小桃里面薄薄脆脆的東西是什麼?小桃道︰“那東西叫薄脆,用死面撖了薄薄的面皮,放到油鍋里炸出來就是了。等今日我和二哥去市集里轉轉看有沒有合適的蔬菜,買來切細絲放在里面味道更好。”

    崔章氏瞧了外孫女兒半天,歪著頭笑了︰“你這小鬼丫頭果然有些本事,滿腦袋的怪點子,想不到如今也拿它來賺錢了。”

    小桃沖她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嬌俏又可愛的模樣逗得大家忍俊不止。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1:26 PM

正文 第九章 新鋪開張(二

    吃完了飯,樂武到前頭櫃台處卸下了門板,見到街上大部分商戶都開始營業了,便回來告訴了小桃。林氏便和小桃用又桑皮紙包了茶葉蛋和煎餅果子,共包了六包讓林氏趁熱拿去。

    這個時間城內街上的店鋪已開了大半,菜市那邊也漸漸聚集了一些人,大多是零散的攤販和在市集等活兒干的力巴。樂文幫她將煨著茶葉蛋的小火爐給挪到鋪門口放好,便自去衙門里上工去了。小桃揭開小鍋的蓋子,噴香的湯汁味道頓時傳出去好遠,久久不散。樂武也將另一個放著小炒鍋的火爐給安放到臨街窗口處的桌上,將昨晚樂寫好的價簽貼在門板上。

    不一會兒林氏和崔章氏已回來了,崔章氏在飯堂里找張椅子坐了,笑道︰“這街坊鄰居可算是都走到了,咱們左邊兩家一家是古董鋪子,一家是綢緞莊,對面那兩家一家是書坊,另一家是首飾鋪。我和你母親還認得那綢緞莊的吳掌櫃,繡坊的東家和吳掌櫃家是遠親,在繡坊時曾見過的。”

    林氏笑著接道︰“那首飾店的老板娘朱氏在鋪子里呢,她家的小孩子才只有三歲,虎頭虎腦的一個胖小子,我手里茶葉蛋還沒遞出去呢,他聞著那香味便伸著手跟我要,朱氏倒有些不好意思,這又有什麼呢小孩子沒心眼兒不做假,我抱著他喂他吃了半個茶葉蛋,那朱氏高興得很,說她家小子還是第一次吃雞蛋吃得這麼香甜呢,說有空讓你去她鋪子坐坐,沒事說說話。”

    小桃正拿著塊抹布擦飯堂里的桌子,聽林氏如此說便笑著應了。

    過了一刻鐘功夫,就見鋪子門口有兩三個聞香而至的客人往門里探頭探腦,眼睛只是盯著小鍋里燜著的五香茶葉蛋,看樣子象是十分感興趣,小桃忙臉帶微笑的迎了出去。

    “幾位客官,可要吃些早飯嗎?我們這里有白粥和自制的八寶小菜,還有別家沒有的五香茶葉蛋和煎餅果子,您幾位要不要嘗嘗鮮兒啊?”

    那幾個客人見一個妙齡美麗的小姑娘如此熱情的招攬生意,又見小鍋里煮得噴香的茶葉蛋確是從未吃過,也就走進鋪里坐下,小桃上前笑道︰“您幾位若沒吃早飯的話,要不要試試我們鋪里的早飯套餐啊?”

    一個客人問道︰“早飯套餐?這名兒倒新奇,都有些什麼吃食?”

    小桃笑道︰“咱們這小吃店今兒才開張,所以品種上顯得少些,過些日子就會慢慢多些新奇吃食了。這早飯套餐包括一碗白粥兩錢、兩個五香茶葉蛋六錢、一套煎餅果子十錢,一碟小菜兩錢,共是二十錢,”見那幾個客人沒有露出詫異神色,她知道這價錢訂得還算合理,靈機一動又道︰“您幾位是今天第一撥客人,若是點套餐的話小菜奉送不收錢,就算拉您幾個老主顧,若是您幾位有不喜吃的東西,單點也行。”

    幾個客人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笑道︰“小姑娘好口才,著實討喜,既是你第一日開張咱們就試試你這新巧吃食,就給我來一份套餐吧。”

    “好咧,您稍等,我這就給您盛粥去。”小桃讓林氏繼續招待客人點餐,自己轉身入廚房盛了白粥和八寶菜出來,又揀出了兩個大個兒的茶葉蛋裝入小碟,放到桌上,見其它幾個客人也都點了套餐,便讓林氏去廚房端粥盛菜,自己便通開小火爐的火,現場烙起了煎餅果子。

    那幾個客人看得有趣,也走到她旁邊看著。只見她用一個刷子沾了些素油在小鍋里塗了一遍,從面盆舀起一勺面槳倒入鍋,右手握住鍋柄輕輕一轉,面糊很快的攤開了,緊接著磕入一個雞蛋攤勻又撒上一把香蔥末,將煎餅迅翻轉過來,然後放入一張薄脆,依次抹上醬料撒上一些椒鹽和芝麻,濃濃的面香和雞蛋的香氣早已經把幾個食客的腸胃刺激的咕咕作響了。小桃將做好的熱乎乎的煎餅果子用盤子裝了,遞給那第一個點餐的中年文士。

    那文士食客接過來咬了一口,只覺綠豆面爽滑,薄脆又脆又香,還有醬的濃郁和芝麻的誘人且帶著青蔥的香氣,實在是軟嫩鮮香別具風味。

    其余幾個食客早聞到了煎餅果子的香氣,都有些迫不及待的等著自己的那份果子,小桃看了他們笑道︰“客人別急,這煎餅果子要現攤出來才好吃,若是早做出來擱涼了味道就大打折扣了。”

    邊說邊動作麻利的攤煎餅,那幾個食客也自去吃茶葉蛋喝粥。這一吃之下覺得這茶葉蛋竟然味道獨特,與那酥脆的煎餅果子是各有千秋。還有那八寶菜也是脆生生的鹹鮮適口,越吃越高興。等到煎餅果子上了桌,幾人便放開腮幫大吃特吃了起來。有兩人還要求再加兩碗粥和茶蛋。

    這邊小桃在鋪子前烙煎餅果子,也同樣吸引了附近其它做買賣的攤販。這些小販大多是周圍近郊來賣蔬菜瓜果的,一大清早便往城里趕,大多數都是空著肚子來的。小桃的五香茶葉蛋和煎餅果子的香氣傳出去老遠,那些小販有些便掏出銅板來要買。小桃見了銅板更是興奮,手里不停的烙著餅,幾乎要哼出流行歌曲來了,要是鋪子照著這樣經營,不用多久便可以將賃房的銀子賺回來了。

    小桃烙好了七張煎餅果子,林氏用荷葉給打了包,見一會兒功夫便賺了七十錢,也是非常高興。她今早瞅空問了女兒,知道這一個煎餅果子的成本也就是一錢,這轉眼間便賺了十倍,不由得佩服女兒的奇思妙想。

    那邊幾個食客吃了個心滿意足,紛紛誇贊這兩樣新巧吃食味道絕佳,又點了些茶葉蛋和煎餅果子要打包帶回家去給家里人嘗嘗。小桃忙做好了,收了錢後又每人多給了兩個茶葉蛋,笑著說道︰“幾位客人是我家今日的貴客,給我家小吃鋪子開了張,這兩個茶葉蛋是我送的,往後我鋪子里還會有更多新奇小吃,客人們閑時多多光顧就是了,我給你們幾位算便宜些。”

    幾位食客吃得高興又接了免費贈送的茶葉蛋,不由得心里都誇贊小姑娘七竅玲瓏,行事大方。兩個茶葉蛋能值幾個錢,但這心意卻是好的。便都說會經常光臨,讓她多多做些新巧食物。

    崔章氏收拾了碗筷,見這一清早的功夫便淨賺了二百錢,十分高興。她昨天還擔心小桃做的吃食雖然新奇,但畢竟也是常見之物所做,懷疑她訂的價錢是不是太高了。現在一看,果然這別出心裁的吃食能賣上好價錢。

    小桃將錢裝入櫃上的木匣晃了晃,只聽里面銅板直響,直把她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樂武見她那副樣子覺得好笑,“小妹,晚上抱著錢匣子睡吧,你年紀不大,那愛財的模樣倒是做了個十足。”

    小桃笑道︰“愛財有什麼不對,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小女子賺錢也是辛苦得來的,為啥不愛?你沒聽過麼?愛銀子等于愛生活,愛生活就要賺銀子。”說著又把臉緊緊貼在錢匣上,仿佛抱著的是什麼奇珍異寶。“無論是什麼時空什麼世界,有錢才有安全感,有什麼別有病,沒什麼別沒錢,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二哥你不會懂的。”

    林氏笑道︰“好好好,四妞兒你盡管可勁兒賺銀子,你有這本事娘總算不用為你操心了。”

    小桃笑瞇瞇的放下錢匣,走到林氏身邊道︰“娘,反正你是要在這里住幾日的,下晌沒事你帶我去你接活的那家繡坊看看,我要買些紅絲線,順便看看那繡花圖樣萬年不變的繡坊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樂武笑道︰“你不是整日跟你小哥說你會畫嗎,上次還讓大哥捎回來好些炭條子,他半宿沒睡給你全削尖了說做什麼炭筆,我也沒見你畫上一星半點,可見你是吹牛皮。”

    小桃被他一提醒倒想起了一事,從匣里拿出些銅板遞給樂武,笑道︰“你這當哥哥的倒瞧不起你妹子,我會不會畫過些時日你便知道了。如今二哥幫我做件事,去那文房用具店給我買些空白訂好的紙冊和筆墨紙硯來,我要寫些食譜好用,再問問那掌櫃可能做些炭筆嗎,若有,我便多多的買些。再買些做畫用的熟宣紙。”

    樂武接了錢邊出門邊笑道︰“若是你畫不出來,我也算白跑腿了,你就挑我愛吃的做上幾樣也算補償我了。”

    小桃笑道︰“我若被你說了,便做上一鍋冰糖炖肘子,讓你抱著鍋啃,保準你一日長出三斤肉來。”

    樂武哈哈大笑,轉身出去了。



正文 第十章 訊息

    時近正午,市集里的人越來越多。

    小桃的攤子生意出奇的好,使得林氏和崔章氏都忙個不停,但是臉上的神情卻是興奮又激動的。

    昨晚做的五香茶葉蛋已賣出了一半,有好多食客都是十幾個的買,那煎餅果子的面糊也早已刮空了,連白粥也賣完了。沒有買到煎餅果子的顧客都略微有些失望,紛紛給提意見讓小桃多備些,小桃一一答應著,又給沒買上煎餅果子的顧客實行了優惠,每買十個茶雞蛋便免費贈送一個。這買十送一的效果立竿見影,當下又售出了五十多個茶葉蛋。

    小桃有些後悔煎餅果子的原料準備少了,因為她實在是沒想到這兩樣在現代里非常普通的小吃,在這韶然國居然這麼有市場,看來她的眼光還是很獨到的。

    小桃見只剩茶葉蛋可賣,自己就不用守在這里攤煎餅了。林氏讓樂武在這里看著鋪子,自己帶著小桃一起往城中的孫氏繡坊來。

    孫氏繡坊坐落在市集最南邊的一條胡同里,門面倒還齊整只是時間久了略有些老舊,屋里面擺著幾台繡架,六七個年女人伏在繡架前繡花。四周的牆壁上掛著幾幅瓖起來的花鳥繡品。

    林氏等人來時正趕上掌櫃的和東家娘子孫氏正在說話,林氏常年在這繡坊里接活兒做,孫氏早就認得她,見她來了便迎上來道︰“這不是林嬸子嗎?可是要接點活兒做?”

    小桃見那孫氏四十上下年紀,容長臉兒,瘦條條的身材,一對丹鳳眼兩道柳葉眉,雖上了點年紀卻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只是見她說話間眼神閃爍,精明之相畢露,便不太喜歡。

    林氏笑道︰“東家娘子,我倒不是來接活兒做的,是來買些紅絲線。”

    孫氏叫掌櫃的去取張,拉著孫氏和崔章氏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又見小桃站在林氏身後,問道︰“這小姑娘好俊的模樣,是你女兒麼?多大年紀了?”

    林氏道︰“這是我家四閨女,虛歲才十四。”

    小桃見孫氏的眼光在她周身上下不停的打量,上前福了一福道︰“小桃給夫人問好。”

    孫氏連忙拉住了她手,笑道︰“小嘴兒可真甜哪,模樣兒也真是俊俏。”又轉向林氏道︰“女紅可好麼?”

    “我這丫頭粗笨得很,女紅上也只是會罷了,繡出來的東西入不了眼的。”

    孫氏長嘆一聲,指了指那些正在繡花的婦人,“哎,如今這想掙口飯吃也太難了,前些日子城北門開了間繡品鋪子,叫個什麼‘錦繡坊’,聽說老板是個宮里出來的老嬤嬤,我和我當家的月前去探了探,不瞞你說果然好,鋪子又大擺設得又氣派,光那繡花架子就擺了三十台,一色兒還是那好木料的。那程嬤嬤都五十歲的人了,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跟人精兒似的,鋪子里面淨是從別處進來的新鮮花樣子的繡品,還有各地出了名的胭脂水粉各色絲線絡子,看得我眼都花了。這原先在我這兒訂活的夫人太太們都跑去了那里,說是咱們鋪子的花樣太老舊,還說人家那里花樣子新,每年都換一批新鮮圖樣,你說說這可讓我拿什麼跟人家比,只是干著急又沒有咒念,說不得只好等到混不下去了將鋪子兌了出去也就算了。”

    林氏聽她跟自己倒起苦水,也就隨口安慰了她幾句。小桃插口道︰“孫夫人,您這里也常換著花樣子不就好了。”

    孫氏聽了,皺眉道︰“你到底年紀小,哪里知道這里頭的行情。外行人只知咱們繡花掙錢,卻不知道這弄點新鮮花樣子也是要錢的。你別看那些會畫畫的酸腐人滿街都是,我告訴你吧那全都是些只會掉書包的蠢人。前些日子我曾找過一個會畫畫的秀才,讓他給我畫幾幅繡品上的花樣子我照價給銀子,這個窮酸倒給我畫了些潑墨山水,我又不是自家掛在堂里,要那雲山霧罩的做什麼?我要他給我畫些精巧細致鮮艷靈活的花鳥魚蟲圖樣,他憋了半天說不會,倒費了我半日的時間,給我氣了個半死。”

    小桃一聽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小時候曾跟著樂文去他的授業先生那里玩耍,那先生也畫得一筆好畫,但滿屋子掛的都是山水枯木、竹石梅蘭,而風格也都是情趣意境為先,幾乎不注重寫實。這種畫雖大氣磅礡,但是只適合掛在廳堂,卻不適合來做繡花樣子。那花樣子都是女子所用,眼光自然與男子不同,她們喜歡的是和男人正相反的柔媚風格,喜愛柔美細膩,精巧俏麗的畫風,男人擅使這種閨閣畫風的甚少,便是有也是那種畫技高的畫師,又怎會為了幾個錢屈尊來給孫氏畫繡花樣子?

    想到這里突然心中一動,自己前世就是學的美術專業,國畫西洋畫都曾經涉足過,雖說壓根兒跟畫家沾不上邊,但是畫上幾幅花樣子那簡直是易如反掌,小菜一碟。本來她這幾日就打算閑暇時練練素描,反正這韶然國里根本沒有照相機,看到些美麗風景也沒法拍攝,她便想自己畫下來弄個畫集擺弄著玩,此時突然聽孫氏說畫個花樣子也能賺錢,這無異于是給她賺錢大計又開通了一條康莊大道。她想起了前世里那些在公園或旅游景點擺攤子畫素描人像賺錢的,她的畫技要畫那種人像完全不成問題。而且在這里她可以用畫筆代替照相機,前世里有婚紗攝影,她可以搞婚嫁繪畫,給新人們繪畫留念,還可以在新生兒滿月時,畫百歲圖以做紀念。如此一來,美食和繪畫這兩種她最喜歡的興趣,既可以揚光大又可以賺銀子,豈不是一舉兩得?她越想越覺得可行性很高。

    小桃人還站在這里,心思早已飛到九霄雲外,她仿佛看到自己坐在黃燦燦的一塊大金元寶上,正在飛往瓖滿了耀眼銀元寶的夜空,心情那個舒暢啊,那些銀元寶居然比星星還亮哎。她只顧著沉浸在夢想的海洋里,連林氏和孫氏說些什麼一句也沒聽見。

    林氏聽孫氏絮叨完了,拿了線給了銅板起身要走,轉頭卻見女兒呆呆的站在那里,眼神直勾勾的看著對面牆壁,以為她是在看掛在牆上的繡品呆,忙在她背後拍了一巴掌,這才讓她回過神兒來。林氏搖搖頭,女兒從小就有這毛病,要是想什麼出了神就直勾勾的站在那里,跟傻了似的。她哪里想得到樂小桃是在做黃粱美夢,豈有想醒來的道理?

    兩人走出錦繡坊,林氏很自然的就要往家走,卻被小桃一把拽住了衣袖道︰“娘,咱們先不回家。”

    “那去哪里?”林氏看女兒一臉神神秘秘的竊笑,心里毛毛的,“你又打什麼鬼主意?”

    小桃往城北一指,笑道︰“咱們去那里,錦繡坊。”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1:34 PM

正文 第十一章 金魚戲蓮圖

    小桃和林氏兩人打聽著來到城北,老遠就望見那氣派的門樓,門上一頂長方匾額,上書著‘錦繡坊’三個朱紅大字。難怪蘇氏繡坊會被這新開張不久的錦繡坊給擠得難以生存,就看這繡坊能在這北街要道上單獨開業,又是裝潢的如此奢華的兩層小樓,一望便知這店鋪的老板絕對財大氣粗且勢力不小。

    雖然這錦繡坊沒有開在鬧市里,但卻絲毫也沒有影響它的生意,那小樓門前不時的有人進進出出,盡是些衣著華貴的夫人和由丫環攙著的閨閣小姐,光是停在繡坊門口的馬車和轎子就有長長一排了。

    林氏不知道女兒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便問道︰“妞兒啊,咱們去干什麼啊?”

    小桃壓低聲音道︰“咱們去賺錢,拿銀子。”

    林氏聽的一愣神兒,就被小桃攙著走進了錦繡坊。進來一看,那面積能比甦氏繡坊大上四倍,寬敞的前廳靠牆的一邊,是一溜兩趟擺放整齊的繡架,只有兩三個繡娘打扮的婦人在刺繡,還有四五個衣著光鮮的年輕女子坐在繡墩上,手拿著繡花的撐子一針針慢慢繡著,旁邊幾條長登上坐著幾個丫環,正在低聲的交頭接耳說著話。

    小桃心想原來這位嬤嬤也是生財有道之人,居然在繡坊里開起了刺繡學習班。學生當然是那些有錢又有閑的閨閣小姐和富戶碧玉,正想著,櫃台里走出一個十七八歲的紫衫女子,上前笑問道︰“姑娘是看繡品,還是買針線?或是想學繡活?”

    小桃見這女子比自己微高些,身材略微豐盈,圓臉大眼睛,臉頰旁微微的有幾點淡淡的雀斑,嘴角上翹著,帶著三分和藹兩分喜氣。

    “這位姐姐,我想問,你們這可收新奇的花樣子嗎?”她一見這紫衣少女言語溫柔,便生了幾分好感。

    那紫衣女子微愣了下,她見小桃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穿著也是普通的棉布衣衫,不象是富貴人家的女兒,但是容貌清麗脫俗,舉止談吐自然淡定,站在這滿屋子的衣著華麗的女子竟沒有絲毫含羞露怯之意,反倒態度不卑不亢,也不由得驚奇,便不敢小瞧了她。微微一笑,輕聲說道︰“請姑娘和這位嬸子跟我到樓上來,咱們慢慢說話。”

    說著,便交待櫃台里的人照看著生意,自己帶著林氏母女二人來到二樓。

    小桃見這二層左右兩邊各有五個房間,間間相對,估計是起居作息的地方。那紫衣少女將她二人引到其一個屋子,里面放著幾張八仙桌並些藤椅,窗欞上吊著淡綠色紗質軟簾,牆上掛著一副彩線織的掛毯。一旁的紫藤花架上擱著一盆嫩黃的水仙。小桃心不由得暗贊這位嬤嬤老板品味不錯。

    紫衣少女讓著她二人坐下,便叫小丫頭上了茶來,自己也在小桃對面坐下,這才笑著問道︰“剛才這位妹妹說有新巧花樣子要賣,不知什麼樣子的,可否拿與我看看?”

    林氏心一驚,心想不好,她們哪里有什麼花樣子,這可不是招搖撞騙嗎?不禁埋怨女兒信口胡說,她在這連烏龜也沒畫過一只,怎的就會突然畫花樣子了?就聽樂小桃輕輕松松的說道︰“你們需要什麼圖樣,我便能畫出來。”

    這一句說不僅說的林氏愣住了,連對面的紫衣女子也呆住了。過了好半晌,那紫衣女子方笑道︰“妹妹是說你會畫花樣子,可是真的?”

    小桃微笑點頭,前世里的美術和平面設計豈是白學的?林氏以為女兒信口胡吹,偷偷扯了扯她衣角,她只裝做不知道,對那紫衣少女道︰“姐姐若是不信,可以取紙筆來,我現場畫給姐姐看就是了。”

    話音未落,只聽門口有人淡淡的說道︰“讓我看看是誰這樣大的口氣”。

    小桃隨著聲音看去,見說話之人是個五十左右的婦人,長挑的身材,穿著翠綠的衣衫大紅的百摺長裙,腳下一雙嬌黃色繡著海棠的繡花鞋,又見她雖然上了些年紀,但五官秀麗仍能看出年輕時是個美麗女子。就見她一雙眼睛直向自己瞄過來,毫不掩飾大咧咧的上下打量著自己。小桃看她這個年紀見了她的打扮,忽的想起方才孫氏說的話,料想這美婦人便是她口的程嬤嬤了。

    就見那紫衣女子忙起身到門口將那說話之人攙了進來,“姑姑,您怎麼來了?不去歇晌覺麼?”

    程嬤嬤被紫衣女子扶到椅坐了,接了茶慢慢呷了一口,又抬頭盯著小桃,口說道︰“今個兒中午吃得多些倒噎住了食,不想歇覺倒想四處走走消消食,紫煙,這吹牛皮的可是這小姑娘。”

    那紫衣女子程紫煙規規矩矩的站在程嬤嬤身後,給她輕輕揉捏著肩膀,說道︰“姑姑,這位妹妹說她會畫各式花樣子,我倒真有些感興趣呢。橫豎咱們每年都要進些新式圖樣,若是這妹妹畫得好,不妨讓她試試,我也想見識見識呢。”

    程嬤嬤放下手茶盅,眼光在小桃臉上掃來掃去。小桃迎著她的眼光也不躲閃任她打量,過了一會那程嬤嬤方才說道︰“紫煙,你去取了紙筆顏料來。我要看看她究竟會畫些什麼,敢到我錦繡坊來賣花樣子的,這還是第一個,我倒要瞧瞧你這小姑娘的本事。”

    小桃本就是想來賺銀子的,巴不得考較手藝,眼看著紫煙去拿繪畫之物,她便笑眯眯的對著程嬤嬤道︰“這位婆婆可是程嬤嬤?”

    程嬤嬤見眼前這個少女笑意盈盈的望著她,居然沒有一絲懼色,倒是吃了一驚。素來人家都講她面硬心冷,連自己的親姪女兒程紫煙對自己也是敬畏居多,少了幾分親熱。就連以前在宮里,除了主子和娘娘外,其它的宮女太監也都是不太敢招惹她的,此時見這要來賣花樣子的少女第一次見了自己的冷臉,居然還安安穩穩的坐著,倒覺著有些稀奇。這會聽她知道自己,便問道︰“你認得我?”

    小桃將手的一掛紅線一晃,笑道︰“我去別家繡坊買線時,聽到城里都傳遍了,說是有位宮里的嬤嬤開了家新繡坊,卻是這燕京城里第一號的鋪面,還說這里繡品花樣子很是新奇每年都得換一批的,都是別家從沒見過的樣式。我想既是你們經常更新花樣,必是需要畫工好的畫師,我倒會畫幾筆便毛遂自薦來了。我人小不懂事,程嬤嬤可不要怪我就好。”

    程嬤嬤聽她既會說話,又講得底氣十足,就知道這少女必有兩下子,又看了看林氏一臉緊張似乎坐立不安的樣子,倒不明白是為了什麼。她哪知林氏心里已緊張到十分,埋怨女兒遇見大的不吹小的,好好的跑了來要畫花樣子賣錢,如今她們小吃鋪子已開張了,鄉下還有田地,也不少吃的,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兒怎的就對銀子看重到十分?她雖心里怨怪,但此時也別無它法,只能繼續如坐針氈。

    此時紫煙已將筆墨顏料盡數拿了來,放在桌上。程嬤嬤只說了一個‘請’字,便靜等下。

    小桃拿起筆來,心道我這十幾年都沒拿過筆作過畫了,也不知手藝生疏了沒有?想到這里沒有鉛筆、橡皮,水彩筆,只有大大小小不同粗細的毛筆,只能將國畫和西洋水彩的繪畫技法融合貫通且試下子。她先想了一想腹稿已然在胸,接著鋪開了畫紙,調好了要用的顏色,隨即在紙上刷刷點點,細心勾勒,不過半個時辰功夫,一副金魚戲蓮圖便新鮮出爐了。只見圖兩只紅白花龍晴大金魚一前一後游動在碧汪汪的蓮池,遠處一片深綠荷葉,近處兩三枝白蓮盛開,整副畫意趣十足,極富神韻。

    此時的其它三人已是呆了。林氏是做夢也沒料到女兒是真的會畫,還畫得比家過年時貼的年畫還好,卻不知她是何時練的這繪畫的手藝,自己是半點不知。那程嬤嬤雖想到她能畫幾筆,卻沒想到眼前這年紀輕輕的少女竟是個繪畫高手,她在宮也見過不少宮廷畫師的畫作,看得多了一般的畫作還真入不了她的眼,見小桃的畫法虛實結合,有些地方著重線條有些地方卻線條虛渺,但整張畫看起來偏偏就是極為傳神,那金魚和白蓮就象躍于紙上一般。極為真實。她哪里知道小桃把西洋畫里的透視技法用上了,圖畫的比例和尺寸非常寫實,哪有不像之理?

    紫煙對這副金魚戲蓮圖越看越愛,滿臉喜色掩都掩不住,不由自主便上前拉住了小桃的手,笑著︰“妹妹你畫得竟如此好,方才我倒是小瞧你了,你哪里學得這好本事?”

    小桃見她說話直爽,笑了一笑又轉頭朝林氏看了看,道︰“我家哥哥的先生會畫,小時候沒事就跟著學了畫著玩,整日里畫來畫去的也就熟練了。”

    程嬤嬤知她是謙虛說法,又看了眼那金魚圖,吩咐紫煙叫小丫頭取些點心來倒些好茶來,小桃不由得心里好笑,原來被招待的客人也是要有本事的才能享用這精巧點心和好茶葉呢。小丫頭子手腳麻利的端上兩碟小點心又重新沏上兩碗好茶,小桃也不客氣端起來吹了吹便喝了一口,果然滿口清香和剛才喝的茶不同。

    紫煙問道︰“妹妹貴姓?告訴姐姐,以後常來常往好方便稱呼。”

    “我叫樂小桃,姐姐和嬤嬤叫我小桃便可,”又介紹林氏道︰“這是我娘林氏,在商業街開家小吃鋪子,嬤嬤和姐姐若是有空去嘗嘗鮮,我來請客。”



正文 第十二章 兼職畫師

    紫煙聽小桃說開了小吃鋪子,突然想起一事來,不由兩手一拍,笑道︰“晌午我們一個小丫頭子去買菜,看到說集市里新開了家小吃鋪子,專賣些新巧吃食,回來時還拿著張噴香的面餅,被她們幾個小丫頭給分著吃了。我見她們吃得香甜,又聞到好香的味道,叫她再去買時回來卻說今日已賣光了,她記得鋪子叫做什麼樂家小食,妹妹也姓樂,莫不是你家的買賣?”

    小桃也笑了,“姐姐說對了,正是我家的小營生,那面餅便是煎餅果子,因今個兒第一天開張料備的不足,一上午便賣光了。姐姐愛吃明日叫哪個妹妹得空來我鋪子取就是,算我請姐姐嘗鮮兒的。”

    紫煙笑道︰“那怎麼好意思白吃你的東西?都是有本錢的,我照價付錢就是了,只妹妹記著明兒多留些料,今天這里有幾家小姐也想嘗個新鮮,只是空手而返。”

    小桃笑著答應了。那程嬤嬤咳嗽一聲,紫煙知她姑姑有話要講,忙收了口。程嬤嬤拿起那副金魚戲蓮圖又細細看了一回,叫小丫頭去拿畫冊子,一會兒小丫頭拿了一摞十幾張熟宣紙訂成的本子,程嬤嬤讓小桃看看畫得如何。小桃打開一看,每頁上都是一副圖樣,畫工甚好,都是些工筆白描畫,畫得都是些簡單的花鳥魚蟲,且都沒有背景,一張紙上只在間位置畫著一樣動物或花卉,其余盡是空白,略顯單調。她知道古畫素來講究意境,不重寫實,她本人其實不太喜歡這種畫風,總覺太虛渺,翻了幾頁見每張畫風都是如此,便心有數,合上了畫冊放到桌上。

    程嬤嬤問道︰“你覺得這些花樣子如何?”

    小桃道︰“我不敢亂說別的畫師的不是,只是說說我自己的看法,說錯了,嬤嬤和姐姐不要見怪。”見程嬤嬤點了點頭,才接口道︰“這些畫師的畫技卻是沒有問題,只是畫風不適合做繡品樣子,大氣有余精巧不足,樣式也太簡單了些,雖說花樣子總不過是些花鳥魚蟲,但是這樣平板板的畫上一朵花一條魚倒象那小兒用的看圖識字的紙片子了,未免小家子氣。”

    程嬤嬤見她評講的頗有些道理,心喜歡,面上神情便柔和了起來,讓她繼續講。小桃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繼續道這︰“這些小姐夫人們整日里閑著無事,繡些花樣也只是千篇一律,難免厭煩了了。她們偶爾聚在一處若是身上的荷包手絹扇子都是一樣的花樣,可不是掃興得很。”

    紫煙插口道︰“難怪前幾日趙府的大小姐來學繡花時,說她縫的一個荷包和她表姐的重了,鬧得她在家宴上沒面子。”

    程嬤嬤冷了臉道︰“咱們錦繡坊的花樣子在京城里算最多的,哪家繡坊不是只有那麼幾套圖樣,她們見著了好看的都一窩蜂似的買了去繡,難免踫上重樣兒的,這又算得什麼大事,值得來講說講說。”

    紫煙見姑母不高興,便不敢再講,端了茶碗喝茶。程嬤嬤思忖了半晌,又問小桃道︰“你說了這半天,可又有什麼好法子?”

    小桃眼珠一轉,笑道︰“法子倒是有的,只是咱們先小人後君子,我問嬤嬤一句,可要在我這里買花樣子麼?”她可不傻,若是早早的將辦法告訴了程嬤嬤,這精明的小老太太說不定就推完磨殺驢吃呢,她早打好了主意,要跟這錦繡坊搞個長期合作,互惠互利。

    程嬤嬤被她說的倒笑了,“你說說,怎麼個買法?”

    小桃想了想道︰“我有兩個辦法,程嬤嬤可以任選其一。這第一個法子就是花樣子單賣。十兩銀子一副圖樣,只賣與錦繡坊別家不賣,所以嬤嬤不必擔心這圖樣子和別家的重複了,若是嫌貴也可以買三兩銀子一副的,只是這便宜些的我也會賣與其它家,程嬤嬤若只想錦繡坊家的繡品獨一無二,便要在銀子上做個取舍。”

    程嬤嬤心一跳,沒料到這小小的丫頭心思居然如此玲瓏剔透,小算盤打的精明到十分。面上卻一如往常,點點頭讓她接著往下說。

    “這第二個法子就簡單多了,程嬤嬤直接請我做錦繡坊的專屬畫師,若有人來訂繡品,只需說出用途,我便按題設計出圖樣來先給客人過目,若不滿意我便畫到滿意為止,不過因我家還有小吃鋪的生意,所以我一月只能畫五次,若有什麼特殊情況到時再商量。您按月給我晌銀,好處便是,我做錦繡坊的畫師一日便絕不給別家畫一星半點。這點程嬤嬤盡管放心。”

    這一番話說來滴水不漏,程嬤嬤心里暗自佩服她小小年紀便聰敏過人。林氏也有些不信似的盯著女兒,自家女兒這時候哪里象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倒象是個做慣了買賣的商人,不由得心里驚喜非常。程嬤嬤心里已是做了決定,故意板著臉道︰“你這丫頭莫在我面前裝神弄鬼的,你算準了我定會選第二個法子,那第一個法子只是我做鋪墊之用,以為我不知道麼?”

    小桃心想姜果然是老的辣,自己的小小心思果然逃不出這老人精的一雙眼睛,忍不住便笑了,程嬤嬤也板不住笑了,對林氏說道︰“這位大嫂,你的女兒聰明得很哪。”林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她小孩子家的見識,倒讓您見笑了。”程嬤嬤這才正色道︰“說吧,你的月晌要多少銀子?”

    小桃想了想道︰“五十兩。”程嬤嬤想也沒想,痛快說道︰“好,五十兩就五十兩,紫煙,寫兩份契來。”

    小桃心暗喜,五十兩銀子放在現代差不多就是一萬五千元,這也算是高薪了。她還是比較滿意的。

    那邊紫煙已開始寫契約,寫了一會又問聘期,小桃想了想道︰“先定兩年再說吧。”紫煙不一會兒便把契寫好,小桃和程嬤嬤各自按了手印,一人留了一份,小桃細看了一遍沒什麼出入,便將契約交與林氏收在懷里。程嬤嬤叫紫煙拿來兩錠元寶,共是五十兩,給了小桃,道︰“這月的晌銀我先付你,你這滿肚子的鬼點子若有好用的,不防說一兩個來,我如今腦子不比年輕時靈活,紫煙又是個實心眼兒,不如你心思靈巧活泛,你且上些心,生意若是好年底我還有紅包謝你。”

    小桃見程嬤嬤也是通情理的場面之人,將兩個元寶揣入懷,笑道︰“等下紫煙姐姐便可以在門口貼出小告示,就說錦繡坊可以預訂五種限量版的繡品,每種圖樣的繡品全韶然國甚至全天下只有五十份,別家絕無僅有,也可算是獨一無二了。如此一來那些搶風頭的小姐太太們不打破了頭爭著買才怪,至于要用到荷包上還是手絹上或是衣服上,那就由嬤嬤和姐姐來定奪,你們商議好了便來告訴我一聲,我便設計圖案就是。只是嬤嬤記住了這五種繡品每種只做五十件,這樣才可以賣出價錢,滿街都是就不值錢了。”

    程嬤嬤見她見地不凡,覺得這五十兩的月銀花得值當,也是心喜。又說了一會子話,小桃便說回鋪子照看,又告訴紫煙每日里閑時就會來錦繡坊,若是有事也可以叫個小丫頭到樂家去找她,便跟二人告辭。紫煙直將她送到大門口方才回去。

    林氏見女兒這一個多時辰功夫便找了份輕松自在的活計,而且從今往後月月都有五十兩銀子的進賬,這一月的銀子竟比在鄉下時一年的收入還多。心里把女兒佩服到了十二分,又惋惜小桃是個女兒家,若是個男兒身,說不定還真是塊科舉的材料。

    兩人回到鋪子,見門口的小火爐子早已不見,知道定是茶葉蛋全部賣完了。剛踏進跨院,崔章氏迎了出來道︰“你們娘倆兒真是一對兒能逛的,只說是去繡坊買線,都快兩個時辰了才回來,二小子去甦氏繡坊尋了一趟說早已走了,急得他火上房似的在家里坐也坐不住,我剛打他去買東西了,省得他走來走去的惹得我心煩。”

    剛說到這兒,樂武卻買東西回來了,一步跨了進來,見了母親和妹妹無恙,這才放下心來,不由得便埋怨︰“娘和妹妹倒逛得爽快,把我急了個半死,若是出點子事情,爹和兄弟們怕不將我活剝了。”

    小桃見她哥哥頭上都滲出汗來,知道他是真的擔心自己和娘親,便撒著嬌蹭到樂武身邊,拉著他的手作勢要他打自己,嘴里只說道︰“我和娘辦事情去了,讓哥哥擔心是我的不對,哥哥你狠狠打我好了。”

    樂武被她逗得想笑,這個妹妹從生下來便是全家人的心肝寶貝,長了這麼大全家人一指頭也沒踫過她,便是從小和村里小孩子們一起玩耍,有三個哥哥護著愣是誰也不敢欺負她一下,就怕惹毛了樂家三個護妹成癡的小子便要挨頓胖揍。自家人哪里舍得打她一下。樂武是個實心眼子,板了一會臉子便繃不住了,笑著在妹子嬌嫩的臉頰上擰了一把,“小磨人精,方才沒把二哥急死。”

    林氏換了家常衣服,說道︰“這大白天的,還有人能打悶棍把我和你妹子擄了去不成,你也是小心得太過了。”

    樂武被小桃挽著胳膊走進內屋,正色道︰“娘,倒不是擔心那個。今日我給妹子買紙筆去,見街上突然多了好多騎馬佩劍的異族人,深眼睛鼻梁高高的,個子比我還高壯,那些馬匹都是高頭駿馬,足足有二十多匹,一隊人浩浩蕩蕩往東邊去了。那些人在街上也不避諱,騎著馬飛快的跑,驚著了好多路人,我怕娘和妹妹驚著,才去找了幾趟。”

    小桃從懷掏出銀子,在樂武眼前一晃,笑道︰“二哥,你看這是什麼?”

    樂武和崔章氏同時叫出聲來︰“你哪來這些錢?”小桃便將今日下晌在錦繡坊的事情講了一遍,兩人象聽天書般感覺不象真的,但這兩錠大元寶真真切切的放在眼前,又不由得不信。

    樂武將銀子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嘆了口氣道︰“小妹從小便嬌生慣養,只想著以後給她找門好人家咱全家人也就放心了,沒想到如今小妹卻是最能賺錢養家的,大哥做書吏月晌才一兩銀子,如今在這城里住你的吃你的,我們這做哥哥的倒真有些慚愧了。”

    小桃聞言將臉一沉,俏臉瞬間便罩了層寒霜。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1:40 PM

正文 第十三章 大發嬌嗔
  
    “二哥你這說的是什麼?我們是一家人說得上什麼慚愧不慚愧的話。我是你親妹子不是?難道我孝敬爹娘應該,對哥哥好些就不對了?我想多賺些銀子也是為了讓全家人過得舒服點,你倒說這些有的沒的給我聽,只許哥哥養活著妹妹,妹妹幫哥哥一把就不成了?你們若心里不舒服,我這就關了鋪子不做了,把銀子給人家退回去,契約簽了也沒關系,大不了賣給有錢人家當丫頭,你眼不見為淨,瞧不見我這個人心里就舒服了,我這就走。讓你好好的做你的大男人。”

    說完便紅了眼圈,直沖進自己屋里打開櫃子,將素日里常穿的幾件衣服扯了出來往懷一抱,轉身就走。急的樂武急忙上前攔住,又奪她衣服。林氏和崔章氏也趕忙圍住解勸,小桃被拖到床沿上坐下,心里又是委屈又是不忿,覺得這可惡的大男子主義真是不論今古無處不在。又想到自己無緣無故穿到這陌生的時空,好容易適應了這里的生活有了一家子親人,如今才要攢足了勁兒奔小康,卻聽見哥哥說出生分的話來,越想越生氣,反正自己現在只是個十四歲的丫頭,索性就把小孩子做到底,于是捂了臉滾進林氏懷里大哭起來。

    這下三個人全都麻了爪,樂小桃從小到大還沒如此哭過,這下把家人全給嚇住了。林氏又是心疼又是著急,卻又有幾分好笑,撫著女兒後背勸道︰“我的心肝,到底是個孩子,你二哥不過嘴上那麼說一句,你倒多心了,看哭壞了眼睛,快別哭了。”

    小桃嗚嗚咽咽哭道︰“他就是嫌我女孩家賺那些銀子出了風頭,心里不舒服,拿話來編排我,若嫌我礙眼直說好了,你們賣了我做丫頭去吧,要不就絞了頭做姑子去。”說完,起身就去找剪子。嚇得林氏一把又將她拖回懷里,心肝寶貝兒不住口的哄著。

    崔章氏從小把這個外孫女看成眼珠子似的,哪舍得她如此委屈,伸手便照樂武後背狠拍了幾巴掌,嘴里罵道︰“不省事的冤家,好好的惹你妹妹做什麼?她一個小姑娘家整日里拋頭露面的難保不受些委屈填些閑氣,這也就罷了,還輪到你來給她添堵?你是她親哥哥,她心里哪里過得來?”

    小桃聽了這幾句話,更是觸動了肝腸,哭得更加大聲了。樂武早就悔得腸子都青了,見從小被自己當做珍珠寶石般疼著的小妹哭得梨花帶雨一般,小臉漲得通紅,一行鼻涕兩行眼淚,心里萬分的舍不得,上前拉住小桃的手,緊著賠不是︰“小妹,你莫要哭了是二哥的不是。二哥是個粗人,說話有口無心,你可別多心,你是咱全家人的寶貝,哥哥疼你還來不及,哪里會嫌棄你。”

    小桃還未答話,就聽有人接口道︰“誰敢嫌棄我妹子,我第一個不依。”她從林氏懷里探出頭來,見原來是樂文下工回來。小桃將頭一扭依舊藏在林氏懷,冷笑道︰“你們唱的好雙簧,嘴里說的好聽,什麼一家子至親,又是什麼疼惜我,全都是假的,我明兒就回家種地去。”

    樂武向樂文使個眼色,兩手一攤表明自己毫無辦法擺平這個妹子,樂文瞪他一眼,走到床沿坐下,笑道︰“好妹子可是要吃糖豆兒,娘和你二哥不給你買,你就在這里脾氣。大哥疼你,這就給你買去,再給你捎個小面人兒可好?”

    小桃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想起小時候有貨郎來村里賣東西,其它小伙伴都纏著娘給買糖豆兒吃,只有她扯著娘的衣襟木木的站著,也不淘氣也不要東西吃。樂文掏出過年時爹娘給的幾錢壓歲錢,買了一包糖豆兒和一個面人兒來哄她開心。這時小桃又聽樂文逗自己買糖豆兒吃,勾起了往日情懷,她從林氏懷抬起頭來,見樂武站在樂身後,一臉焦急後悔的神色,心里的氣消了大半。

    樂武見她臉色稍緩,便陪了笑走到她跟前,笑道︰“小妹,莫要再生二哥的氣,二哥給你賠禮了。”說著便打了一躬。

    “不用你打了巴掌給個甜棗,你厭煩我咱們以後就別說話。”說罷,扭開頭不理他。樂文去問樂武事情原由,樂武紅著臉說了,樂文對小桃笑道︰“說你是個小孩子你還不服氣,就這麼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也值得你哭得象個花貓兒似的。你二哥不過是現在無事可做,幫不上忙著急罷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妹誰不知道誰的脾氣,他說錯了話你就不依不饒的,你倆很該掉個個兒你做哥哥他做妹妹。”

    小桃被他說的笑了,從林氏懷里爬起來,抹了兩把眼淚,嗔道︰“是二哥說話太傷人心,說什麼吃白食的。這鋪子也不單是我自己的,這是咱們家的營生,大家都有份兒,將來慢慢做大了,鋪子多了,難道只靠著我一個人來管不成?一個好漢三個幫,我再厲害也長不出三頭六臂來,你們不幫我也就算了,還說歪話來給我聽,我怎能不傷心?”

    樂武見妹妹眼圈又紅了,急得跳著腳賭咒誓,“小妹,二哥再不說混話了,聽你吩咐,你叫往東我不往西,你叫我打狗我不攆雞,總成了吧?”

    小桃心氣早已消了,這時聽他這樣一說,再也撐不住笑出聲來,樂武一顆心總算放回了肚里,這一會子倒出了一身的汗,端起桌上茶水猛灌了一氣,這才覺得心里舒爽些。林氏見女兒一張小臉哭的淚痕一道道的,不由得笑道︰“又哭又笑,小狗撒尿。過兩年就及笄的人了,還跟小時候一個模樣,就會跟爹娘撒嬌,整治你哥哥們,將來找個脾氣暴的姑爺,看你整治他去。”

    小桃不依道︰“娘,你又胡說。”轉身去後院洗臉去了。林氏瞅了樂武一眼,道︰“也別怪你妹妹生氣,你那話說的也讓人挑理,一家子至親的骨肉,什麼白食不白食的,若被你爹知道了,不掄起大棒槌追著你打才怪。”

    樂武紅著臉不說話,樂文笑道︰“娘,二弟是個直性人,心里想啥便說啥,倒沒有別的意思,你別往心里去。”

    林氏道︰“你們四個都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哪個都疼,只不過你妹妹是個女孩兒,將來說了親事總歸是別人家的媳婦了,能陪我幾年哪?若是嫁遠了,恐怕想見上一面都難了,所以從小我和你們爹便對她嬌貴著些兒,你們做哥哥的讓著她些,她如今小小年紀倒象個小大人兒似的四處招攬生意賺銀子,我這心里又是歡喜又是心酸,若她投生在那富貴人家何苦受這些苦?”說著,便落下淚來。

    樂文勸慰道︰“娘你放心,妹妹是個有福的,別看她是個女孩兒,那胸襟心思平常的男子都不如她,將來必定有番作為。我們做兄長的必定事事護著她,不讓她受半點委屈,家和萬事興,我們樂家的兒女總會讓倆老過上舒心日子。”

    小桃洗漱完回來,正聽到這一句,走上前來道︰“大哥說的是,如今我這里還有件事要跟娘和哥哥商議。我想爹爹年紀也大了,還整日在地里辛苦,原先我打算這小吃鋪子賺了錢便將爹和小哥接了來一起在城里住,將咱們田地租了出去,每年收些糧食租子也就是了。今日既和錦繡坊簽了契書,這每月的五十兩銀子是少不了的,再加上咱們鋪子的收入,過日子足夠了,還能攢下不少。不如二哥明日陪娘回家一趟將爹爹接來,咱們一家人在一處多好。省得我想爹和小哥也見不著。”

    此話一出,大家全都贊成,只是林氏猶豫道︰“你爹那個脾氣怕是不依呢,他種田種了大半輩子,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如今讓他離開恐怕不容易。”

    樂武笑道︰“就說咱家的鋪子人手不夠,又沒錢雇人,妹妹急得整日里哭,爹一向疼小妹,娘再吹點耳邊風,爹心一軟也就跟著來了。”

    小桃拍掌笑道︰“二哥這法子甚好,娘明日就說去,添油加醋些無妨。”

    林氏也笑了,跟小桃到廚房做飯大家吃了,又備好了次日小吃鋪的材料,自去睡了。

    第二日一早,便雇了輛車和樂武兩人回村去了。



正文 第十四章 全家團聚

    鋪子里只剩下了崔章氏和小桃,難免顯得有點人手不足,樂文便稱病告假了一天,在鋪子里幫著妹子忙活。

    昨日五香茶葉蛋和煎餅果子的名頭早已傳了出去,樂文剛卸下門板,不一會的功夫,便有一大幫早起的苦力和趕腳的工人進店吃早飯,小桃早已熬好了一大鍋稠稠的小米粥,家里的八寶菜昨日已賣光了,重新腌制也得費些時日,小桃昨晚便買了些黃瓜蘿卜拌了一大盆清口的小菜,又煮了一盆五香花生米,這才勉強應付過去。煎餅果子的料足足比昨日多了兩大盆,茶葉蛋也多做了一鍋,饒是這樣也賣得飛快,左鄰右舍的好多商鋪里的伙計也來光顧,不到中午時分,竟賣出去了大半,淨賺了三兩多銀子。

    小桃想起昨日錦繡紡的紫煙說沒吃到煎餅果子,可惜今天鋪子里人少她又走不開,不然定要送幾個去。午來吃飯的客人多,她忙的頭不抬眼不睜,只顧著烙煎餅果子,好容易這一撥客人走了她才直起腰來歇歇。這一抬頭間,見街口一個穿紫衫的姑娘和個小丫頭子並肩向她鋪子走來,正是錦繡坊的程紫煙。

    小桃喜出望外,幾步迎上前去,剛想拉紫煙的手,猛的看見自己手上盡是油星,又將手縮了回去,笑道︰“紫煙姐姐,我剛才還在想若是不忙,給你送幾張煎餅果子去呢,誰知道你倒來了,快進來坐。”

    紫煙瞧她熱情的模樣,也自歡喜,和那個小丫頭子進鋪子里坐了。此時剛走了一批客人,店里只她們幾人,紫煙笑道︰“我來瞧瞧你,順便買些吃食回去,我姑姑昨日聽小丫頭說了你這兒的五香茶葉蛋和煎餅果子,她倒說從未吃過,讓我多買些回去嘗嘗。”

    崔章氏見小桃和她們說話親熱,知道她們認識,便上里間倒了茶出來,紫煙趕緊起身謝了。崔章氏見她如此有懂禮數,十分高興,笑道︰“這姑娘長得可真俊,和我外孫女兒不差上下了。”

    紫煙身旁的那小丫頭聽了掩嘴偷笑,眼睛在紫煙和小桃臉上瞧來瞧去。紫煙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小桃卻笑道︰“姥姥誇紫煙姐姐也就是了,又扯上我做什麼?我就是個鄉間的野丫頭,紫煙姐姐渾身上下這股子溫柔勁兒,我學也學不來的。”

    紫煙偷眼瞧著小桃,見她穿著家常的棉布衣衫,外面罩著件寬大的圍裙,雖然衣著樸素,但一張柔美的鵝蛋臉白里透紅,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兩排烏黑濃密的長睫毛微翹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波光流轉,甚是動人。紫煙心不由得贊嘆一聲,這樣可愛的人兒叫人不喜歡也難呢。

    小桃見紫煙一雙眼睛直盯著自己瞧,便笑道︰“姐姐在我臉上可看不出吃食來。”

    紫煙一笑,道︰“我是看妹妹真個容貌美麗,若是再裝扮起來,就是比那些千金小姐也絲毫不差。”

    小桃笑道︰“哎喲,姐姐如此誇我,可是想要我給你打個折不成?”

    眾人都笑起來。小桃烙了五張煎餅果子,又裝了三十個茶葉蛋,用荷葉包好了,遞了過去,笑道︰“姐姐,過兩日我們這上些新的小吃,到時你可要來嘗嘗鮮,別家吃不到的,今日這些吃食是我請嬤嬤和姐姐的,姐姐千萬別推辭。”

    紫煙哪里肯接受,兩人推了半天,正巧樂文從後院走了來,一眼就瞧見妹妹和個穿紫衣的姑娘對著包吃食推來讓去,就明白了幾分。上前笑道︰“姑娘,既是小妹請客,你就收下,以後常來光顧也就是了。”

    紫煙見一個相貌清秀的青年男子和自己說話,又聽她管小桃叫小妹,便猜到是小桃的哥哥。臉上一陣燒,再也坐不住,低了頭輕聲道︰“那就謝謝樂公子和小桃妹子,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來。”

    轉身帶著小丫頭便走。小桃見她腳步匆忙,倒象逃難一般,不由得好笑。又見大哥站在那里,明白紫煙是害羞陌生男子跟她講話,心想這古代的男女就是封建,講個話就這許多忌諱,若是讓她們知曉現代的大街上,情侶在大庭廣眾下摟著熱吻,豈不是要扣上個有傷風化的大帽子,捉到衙門里挨板子?

    樂文見她嘴角帶笑不知想些什麼,上前在她腦袋上彈了一上爆栗,“又做這傻愣愣的呆樣兒,趁著這會兒沒客人,還不坐著歇會兒。”

    崔章氏也和兄妹倆坐在一起,道︰“四妞兒閑時也多想幾樣新奇玩意兒,這兩樣吃食雖賣得好,但還是少些,樣式若再多些豈不賺得更多?”

    小桃道︰“等爹爹和小哥來了,咱們人手便夠了,我這幾天便多想幾樣新鮮吃食,只是我一個人在廚房卻有些做不過來,過兩日得閑了,找個人牙子問問,有沒有廚藝好的廚娘,雇上她兩個,也就方便多了。”

    崔章氏忙道︰“我和你母親兩個幫襯著就是,還花那錢做甚?”

    小桃知她是心疼銀子,便細心解釋道︰“姥姥你年紀大了,再過幾月天氣便熱起來,那廚房就是個蒸籠,煙燻火燎的時間長了你可受不住,就是娘我也不舍得她遭那份罪,咱們花上點銀子倒也省心,再說也用不了幾個錢,每日里多賣幾個茶蛋也掙出來了。”

    崔章氏覺得她說的有理,也就不再反對。樂文笑道︰“娘和姥姥閑了,又好吵著沒事做渾身骨頭疼了。”說的崔章氏也笑了。

    小桃想了一想,有了主意。“這兩日我去錦繡坊買些各色的絡子線來,拿它編些扇墜或荷包上系著的小裝飾,既好看又不費功夫,比那繡花省力多了。我就放在錦繡坊里代賣,每個小物件兒讓它們抽點分成也就是了。那錦繡坊的顧客都是些財大氣粗的小姐太太們,若是有看上眼的東西都不問價呢,賺了錢姥姥和娘自個兒收著好用。這一來打了時間,二來還能賺些私房錢花,何樂而不為呢?”

    崔章氏聽得喜笑顏開,樂文也連連點頭,笑道︰“這法子甚好,虧你這小腦袋瓜里怎麼就裝了這麼些個玲瓏心思,小時候我卻是一點沒看出來。”

    兄妹倆正說著話,就見馬老實的車趕到了鋪子門口,她爹樂山和小哥樂賢已被娘和二哥接了來。小桃樂得一個高兒蹦起來,撲進樂山懷里,抱著腰叫道︰“爹,你可來啦,女兒想死你了。”樂山見了女兒也十分高興,卻裝模作樣的板著臉道︰“這像什麼樣子?這大的人了,還跟你爹娘撒嬌。”

    小桃扮了個鬼臉,轉身又跑到樂賢跟前,一把挽住了他,笑道︰“小哥,你想我沒有?”

    樂賢想笑但仍是努力板住了臉,眼角瞄她一眼,一字一句道︰“誰想你這淘氣丫頭,你不在家尋我生事,我倒能活得久一點。”

    小桃不依的去捶打他,兄妹倆笑鬧成一團。林氏上前分開兩人,笑道︰“見了面兒就兩只小猴兒似的,讓街坊瞧見成個什麼樣子。”便讓他們兄弟將拿來被褥等物送到後院屋里去晾曬著。

    樂山站在鋪子里細細打量,見屋子里收拾得干干淨淨,不時便有食客來買吃食。他沒想到短短的幾天功夫自己全家人就搬到了京城里,還有了自家的小鋪子。雖然只是個賃來的住處,但畢竟也能在京城落腳。當初小桃鬧著要進城時,他只以為她小孩家心性,折騰幾日也就偃旗息鼓了,沒想到女兒竟然還真將門戶立了起來,聽妻子說女兒要攢夠了錢在城里買間大些的房子落戶。樂山非常欣慰,這個女兒沒有白疼。樂家上三代原本也是城里的書香之家,只是漸漸的敗落了,他和大哥樂山從小便聽父親說自家舊事,深以為憾,如今見女兒有意將全家遷入城里,自是歡喜非常,說不定樂家便能從他這一代興旺起來。

    小桃分派了居所,仍讓爹娘一間屋子,三個哥哥一間,她和姥姥崔章氏一間,雖說居所不大,但也夠一家人住了。

    見家人又重聚在一起,樂小桃十二分的高興,取出錢來讓林氏和崔章氏上街買些肉和菜來,再打二斤好酒,今晚全家人好好吃上一頓。並暗下決心要將小吃鋪做大做強,既從那山溝里出來了就必不再回去讓爹娘刨食為生,現在人手足夠,她便要使出學渾身解數大展拳腳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1:46 PM

正文 第十五章 集市驚變

    五月,是燕城春日里最好的時節。楊柳青青,軟絮飛舞,女人們都換上五顏六色的春衫繡裙,把個京城點綴的如夢似幻,深深淺淺的綠色似乎在一夜之間冒了出來,城里的景色猶如水粉畫一般朦朧。

    前幾日剛下過一場春雨,小桃清早起來在後院伸腿抻胳膊正在做運動時,一陣微風吹來,她突然就聞到清爽的青草香帶著一股子沁人心脾的花香。這味道她無比熟悉,那是春季里槐花的清新味道。小桃心就是一喜,前世里她就曾拿槐花做過包子,煎過香餅,還做過槐花蜂蜜飲,味道十分香甜可口。

    如今正是槐花初開之時,何不在鋪子里弄個槐花系列食品。她越想越覺得可行,便在吃早飯時將這事說了,眾人從未想過槐花也能吃,聽她一說,便興致勃勃的想著去弄些槐花來。樂山給出了主意,讓那些給鋪子里送菜的小販去鄉下摘它十幾口袋,一袋子給些錢就是了。小桃也覺得這法子甚好,吃完飯便和樂賢樂武兩個來到菜市,找了素日給自己店鋪送菜蔬的幾家小販跟他們講了,說要多多的收些槐花,一麻袋給十錢。那槐花漫山遍野的都是隨便掐取,小販們見這是宗無本的買賣,又能得不少銅板,都樂呵呵的答應了,吩咐了自家的媳婦小孩子們回村里摘槐花。說定了黃昏便給送來。

    小桃滿心里興奮晚上要做槐花宴,正尋思著做哪幾樣,慢慢的已走到街口。就在此時,猛聽到身後人擠馬撞的亂成一片,小桃剛一回頭,就聽人群里傳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哭罵聲,一個女人的聲音尖聲叫道︰“你個殺千刀不要臉沒骨氣的死男人,飯都吃不飽還要跟人賭錢,要賣你自賣自身去,你敢賣我的女兒,我跟你拼命。。。我好好的黃花閨女送到那地方去,還有她的活命麼?”接著便是一陣大哭。

    小桃三人聽得愣了,忙擠到人群里去看,只見一個中年漢子一手將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夾在腰間要走,他身後一個婦人披頭散髮死抱著他大腿不放,滿臉都是汗水和眼淚,旁邊一個十歲大的小丫頭也緊緊摟住了那漢子的腰,咬緊了牙,死力的把那個大些的女孩子往外扯,那中年婦人嘴里兀自哭喊著︰“姓方的,你不是個男人,你嫌我沒給你生兒子,把我們娘兒三個趕了出來,還給了我休書,我早跟你一刀兩斷不是夫妻了,你如今欠了賭債,倒要搶我的閨女還帳,還有沒有天理了。。。。方老六。。。你把喜鵲給我放下,放下。。。”

    那中年漢子方老六被她纏得沒法,回手照著那婦人便是一個大耳光,罵道︰“賤人,你給我滾,她們是我的種,我愛賣便賣,惹急了將你們三個一齊賣了。”

    那方氏毫不畏懼,撲上去用哭啞了的嗓子哭罵︰“我賤,你貴麼?你撒潑尿照照你那憋孫樣兒!我死也不叫你賣我閨女!”邊罵邊使出吃奶的勁終于將那叫喜鵲的女孩子給奪了出來,一把摟在懷里不撒手,娘兒三個緊緊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方老六惱羞成怒,又想去奪喜鵲,被方氏死命的攔在身後,和方老六撕擄在一起。小桃方才就覺得這婦人有些面熟,思忖了半晌才突然想起這個婦人便是自己一個月前剛進城時,在城門口附近賣餛飩的那個女人。小桃見那個喜鵲年紀和自己相仿,五官端正眉目倒也秀氣,此時躲在母親身後又怕又驚渾身都在顫抖。

    小桃早被這淒慘的一幕驚得呆了,她雖然已在這韶然國呆了十四年,但是見到這種賣兒賣女的事情還真是第一次。她以前曾聽過村里有的窮人家過不下去,將女兒賣到大戶人家作丫頭,不過今天這個方老六為了賭錢倒要把女兒賣了,還真是聞所未聞。樂家雖然不富裕,但是自己從小便是家里的寶,同樣是子女,這個女孩子卻要被親生父親賣掉,小桃不由得捏緊了拳頭,恨不得沖上去將那個方老六暴打一頓。

    這時就見人群分開一個口子,一個聲音格格笑道︰“方老六,你銀子收了不把你閨女給我,這事兒辦得不地道啊。”

    小桃見說話的人是個瘦高個兒,身後還跟著四個混混兒模樣的跟班,頭搖尾巴晃的擠進到人群央。那方老六一見他們,便湊著小心的笑巴結了過去,腆著臉陪笑道︰“李二爺,這瘋婆娘死活不讓我閨女去過好日子,這不堵在這兒跟我瞎鬧騰呢,您稍等會兒,我這就把她交給您。”說完便伸手扯那喜鵲。

    方氏一把打掉方老六伸過來的手,對著那瘦高個兒撲通一聲跪下,磕頭如搗蒜,嘴里求道︰“這位爺,請您高抬貴手,就放過我這閨女,她才十三歲呀,不會伺候人,那個百鳳樓不是女孩家去的地方,您行行好。。。必定子孫滿堂,公侯萬代。。。。”

    那李二爺斜眼瞅了方氏一眼,又瞄了瞄躲在她身後的喜鵲,用手支著下巴撮著牙花子嘖嘖兩聲,故做為難似的慢悠悠的道︰“哎呀,說實在的你閨女這麼個小不點兒,到我們堂子里也不能立時接活,還得我們好飯好茶的養活著,教些規矩過個兩年才派得上用場,我也有些不忍心哪。”

    樂武是個實心眼子,聽到這低聲道︰“沒想到這娼行妓院里也有好人哪。”小桃翻了翻白眼,她才不信李二那個龜奴惡霸會有如此好心,看他那面相就知道是個陰損相,于是輕聲說道︰“二哥,你瞧著吧,事兒可沒那麼簡單。”

    果然那李二將臉一板,變了副面孔,尖聲細氣兒的叫道︰“可惜這賭場無父子,方老六拿他自個兒的閨女做抵押,既輸了人就歸我,這是天理公道。既有本事賭,就要有本事擔帶。”說到這里,臉上又帶上了幾分淫笑,嘿嘿笑道︰“再說了,這世道可是笑貧不笑娼,當個粉頭兒有什麼不好?吃香的喝辣的還有爺們兒大把的銀子捧著,這樣好去處兒可上哪找去?”

    他身後那幾個混混兒也跟著湊趣兒道︰“爺說的是,別說這小娘子俊俏,這老西施也怪好看的,不如你母親倆兒一起跟二爺走了,也好做個伴兒?”

    李二哈哈大笑起來,伸手便去拉她娘倆兒,方氏恨極了眼前這個瘦猴,一把抓住他伸過來的胳膊,狠命的咬了下去。李二慘叫一聲,疼得哇哇亂叫,一拳便將方氏杵倒在地上,幾個混混兒上前將死命掙扎的方氏按住,李二不由分說連撕帶拽,硬扯了喜鵲的衣領拖著就走。

    “老天爺呀,你開開眼吧。。。方老六你個下油鍋千刀萬剮的狗東西。。。害我的閨女兒。。。我的喜鵲呀。。。。”方氏被幾個混混按住糾纏不開,躺臥著只是哭喊,身邊人群看熱鬧的居多,卻沒人出頭吱聲,只是議論紛紛。

    李二得了意,扯著喜鵲剛走了兩步,就見眼前人影一閃,一個碩大的拳頭直奔他眼前而來。



正文 第十六章 仗義救人

    李二就覺眼前一花,右眼眶上一陣劇痛,哎呀一聲怪叫,松開了喜鵲雙手捂臉連聲呼痛。

    小桃見二哥得手,眼疾手快的一把將喜鵲扯到自己和樂賢身後牢牢護住。那邊樂武上前幾腳踢開那幾個混混兒,將方氏拉了起來。方氏一骨碌爬起來,跑過來緊緊抱了兩個女兒不撒手。方老六紅了臉想上來拉扯,樂武人高馬大,眼珠子一瞪,嚇得方老六將手又縮了回去。

    李二又氣又急,想沖上來,看了看樂武的身板子又晃了兩晃沒敢動地方兒,只得忍了氣揉著眼睛,斜瞧著這三個半路沖出來擋橫兒的程咬金,冷冷一笑︰“嘿嘿,你們幾個想搶人不成?那臭丫頭的賣身契可在我手里,就是鬧到衙門里,也沒有你們的好兒。”

    小桃冷眼瞧了瞧他,道︰“他輸你多少銀子?”

    李二將頭一晃,揚著臉大聲說道︰“十兩!方老六沒錢給,把她女兒賣給我們百鳳樓了,走到哪兒我也有理。”

    小桃冷哼道︰“你這不要臉的賊王八,十兩銀子你就想害人家閨女,不就是十兩銀子麼?我代她還了,把賣身契留下。”

    李二哪肯吃這虧,暗瞅著剛才跑了一個混混兒,想是回妓院找人幫忙去了,膽子不由得又大了起來,橫著脖子叫道︰“小丫頭片子,你懂個什麼?這里是你撒野說的算的地方麼?這里是燕城,韶然國天子腳下,有王法的。他方老六欠的是人債,不是錢債,他簽契約那會兒,人就是我的了。”

    小桃冷笑道︰“就算是你的,我們也買定了。”

    李二愣了一愣,又見小桃三人穿著打扮很是平常,哪里把他們放在眼里,哼了一哼,刁笑了一聲道︰“老子不賣。”

    樂賢往日讀不少韶然國的刑律,這時開口說道︰“這個女孩子的本主是方老六和方氏,不是你姓李的。燕城三尺王法之地,想不到竟有你這樣的惡霸,光天化日下搶奪良家女子逼良為娼。再說刑律上寫明賭債不追索,欠了你的就欠了你的,就連方老六也不必還債。”

    李二被樂賢幾句話堵得說不出話來,抬眼看到幾個膀大腰圓的妓院打手已分人群闖了進來,一聲大叫︰“兄弟們,給我打這幾個鄉佬,敢管二爺的閑事,活得不耐煩了。”

    那幾個打手沖上來便要動手,李二更是瞅準了機會上前一把抓住喜鵲,順手便狠狠推了小桃一把。

    小桃沒有留神,被他這一推連退了幾步,絆到了街邊石階,仰面就要摔倒,嚇得緊緊閉住了眼睛。就在這時,一只手臂飛快的環住了她腰肢,穩住了她的身子。小桃只感覺到後背貼住了一個溫熱堅實的懷抱,嚇了一跳,忙睜開眼睛仰頭去看,卻對上了一雙深潭般墨黑的瞳仁。

    眼前這張俊美的臉讓小桃有幾分莫名的熟悉,那稜角分明的五官、濃黑的劍眉、高挺的鼻梁,薄唇,似乎在哪里見過。小桃在腦海里飛快的回想著,卻忘了自己仍靠在這男子的懷抱里,直到樂武一聲大叫︰“喂,你干嘛抱著我妹妹。”她這才清醒過來,不由得紅了臉,趕緊從那男子身邊抽身離開。

    那男子不易察覺的輕扯了嘴角,一雙目如漆星的眼睛仍盯著小桃打量,神色帶著幾分威儀和高傲。小桃一見他這神情突然大叫一聲︰“啊,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和我打賭的人。”

    風翊宣移開了眼光,也不理她,徑自走到亂成一團的人群。他身穿著月白色素錦袍,腰間墜著塊翡翠玉牌,雙手負在身後,神情倨傲的瞄了一眼李二和那幾個打手,在他身後還緊跟著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個子比風翊宣稍矮些,五官端正,一團的精氣神兒。

    風翊宣淡淡的開口道︰“賣身契交出來。”

    這李二他別的本事沒有,常年浸泡在妓院娼館,卻練就了一雙會看人身份的眼睛。見眼前這個年輕男子衣飾華貴,氣宇軒昂,通身的氣派不似尋常人所有,便不敢隨意上前張狂。想了一想,上前陪著笑臉道︰“這位公子,莫要管閑事的好,這丫頭我要定了,任誰也不管用。”

    風翊宣冷冷的眼光盯住了李二,李二就感覺那兩道視線如炬般仿佛要將自己身上燒個窟窿,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耳只聽得一聲冷哼。

    “陸平,他剛才說的話你可聽清楚了?”

    那個黑衣男子正色道︰“主子,屬下聽清楚了。”

    “爺就是喜歡管閑事,你讓他明白明白。”說完,便站在一旁冷冷的看著。

    陸平答應一聲,二話不說上前一把將李二的胳膊反擰了轉到背後,疼得李二連聲大叫,那幾個打手哪里肯依,上前便要動手,陸平哪里將他幾個棒槌放在眼里,單手仍抓著李二,待那幾個打手靠近,輕松的閃轉挪騰只幾腳便將那幾個打手踢翻在地,那幾人只是鬼哭狼嚎,知道是遇上了硬茬兒,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嘴里不住的求饒︰“兩位爺,這不干我們的事兒啊,我們只不過圖李二幾個酒錢,給他打個助拳。。。爺就饒了我們吧,再也不敢了。”

    風翊宣朝陸平使個眼色,陸平飛起一腳踢在一個打手的屁股上,直把他踢出兩丈多遠,罵了聲︰“滾!”

    那幾個打手象聽到了皇恩特赦一般,跌跌撞撞爬起身來,逃難似的鑽出人群轉眼沒了蹤影。

    小桃只看得眼花繚亂,恨不得拍巴掌喝彩。原來這就是小說描寫的功夫,果然瀟灑漂亮又實用,簡直比李連杰打得還好看。這還是她穿來十四年,第一次看到。如果不是場合不適宜,她早就大聲叫好歡呼了。

    李二見幫手跑了早沒了底氣,趴在地上軟成了一灘爛泥,還沒等陸平動手,自己早在袖口里將方老六寫的那張賣身契掏了出來,哆哆嗦嗦遞了過去︰“爺,小的服了。。。這人我也不要了。。。這賣身契給你們。。。。”

    陸平拿過契紙,雙手遞給風翊宣,又道︰“主子,怎樣處置這個無賴?”

    風翊宣淡淡的掃了地上的李二一眼,“滾回你的窩里去,別讓我再瞧見你,否則我見一回打一回。”

    李二哪里還敢再待著,三步並做兩步,灰頭土臉一瘸一拐的一路小跑去了。那方老六剛才就見勢不好,早溜沒影兒了。看熱鬧的眾人見沒戲看了,吵嚷著紛紛散去。

    方氏經歷了方才那一場險險的生離死別,現下危機解除,兀自茫茫然恍若隔世一般。過了半晌才回過味兒來,拉了兩個女兒撲通一聲便給小桃和風翊宣眾人跪下了,砰砰只是磕頭。小桃趕忙上前扶起她母女三人,心道這古人動不動就下跪,她可真不習慣。

    “方嬸,快別跪了趕緊起來。”

    方嬸卻緊抓著小桃衣袖,看著眼前這個跟自己素不相識卻仗義直言的小姑娘,感激的不知說什麼才好。一把將喜鵲推到小桃跟前兒,說道︰“姑娘,你們救了我家閨女兒,我沒啥好謝幾位的,就讓喜鵲給姑娘你做個伺候丫頭,一輩子服侍你,好報您的大恩。”

    小桃驚的連連擺手,“方嬸,你用不著這樣。我只是看不慣那個李二強搶民女逼良為娼罷了,不算什麼大事,你用不著如此,再說我們也是平頭百姓人家,哪里用得起丫頭,你還是領著喜鵲趕緊回家吧。”

    說罷,便將手伸到風翊宣跟前,見他莫名其妙的看著自己,不耐煩的秀眉一挑,道︰“這位爺,你拿著契約是準備要銀子麼?”

    風翊宣一愣,這才反應過來那女孩子的賣身契還在自己手里。他微皺了下眉頭,將契約遞給了小桃。小桃轉手將賣身契塞到了方嬸手里,對她笑著︰“方嬸,這賣身契你收好了,這個在手里喜鵲姑娘就不怕別人來搶。要我說,燒了它倒也好,一了百了,喜鵲也就是個自由身了。”

    方嬸收了契,又要下跪,忙被小桃攔住。喜鵲從娼門邊被小桃拉了回來,心內早已感激的五內俱焚了,要知道女孩家兒若是踏進了行院的門檻,就算是個燒火端茶的丫頭,這一世的名聲也就毀了,根本沒人家敢要,最後的結果不是受著白眼孤老終生就是絞了頭做尼姑了。此時的小桃在她眼里就跟再生父母沒什麼兩樣,見小桃執意不肯收她,便又跪下哭道︰“姑娘,你的大恩大德喜鵲無以為報,你救了我就是我的主子,你若是不要我,我就長跪在這里不起來。”

    小桃急得滿面通紅,又拉不起母女二人,見兩個哥哥只顧在旁邊看著,不由得怒道︰“你們幫我扶她們起來,只會看熱鬧。”

    樂賢笑道︰“是你要二哥出手教訓李二,攬上了這樁事,你既有本事打抱不平,就要有本事善後。”

    一句話提醒了小桃,她見風翊宣主僕二人仍舊雲淡風清的站在那里,一副事不關己看好戲的模樣,便氣不打一處來,怒道︰“喂,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契是你要回來的,干脆你把人領走好啦。”

    風翊宣用奇怪的眼神瞧瞧她,仍是淡淡的道︰“我家不缺丫頭。”

    小桃氣道︰“你幫人幫到底不好麼?瞧你這一身氣派定是富貴人家,多個丫頭又礙著了什麼?”

    風翊宣淡淡一笑,道︰“我幫的是你,不是她,她要謝的是你,也不是我。”

    小桃一怔,心道我只見過你一次,根本就和路人毫無兩樣,想是賭詩贏了你銀子,你心里不忿,今日遇上我想要找麻煩。她心里既這樣想,越看風翊宣便越覺得不順眼起來,暗自尋思要遠遠的避開了這個瘟神。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1:57 PM

正文 第十七章 槐花美食

        樂賢見方嬸執意要報恩,急得小桃額頭見汗,想了個主意,起到小桃身邊道︰“前兩日你不是說廚房人手不夠,想要找牙子雇上兩三個廚娘嗎?方才我聽你說方嬸是擺餛飩攤子的,廚藝自然懂得一些,不如就讓方嬸和她閨女來咱們家做活,按月給工錢也就是了。”

    小桃也覺得這法子甚好,問她娘倆願不願意?方嬸連忙答應道︰“願意願意,姑娘不知道,前幾日我擺攤子遇上了幾個吃餛飩不給錢的街混兒,我上前說了兩句,被他們將我的攤子砸了個稀巴爛,我也沒錢重新置辦。姑娘是我們娘兒三個的大恩人,我不要工錢,只要管我兩頓飯吃就行。”

    小桃笑道︰“不要工錢可是不行,天下沒有白使喚人的道理,這個我自有主張,你再要推辭我就不敢雇你們了。”

    喜鵲只要能跟在小桃身邊伺候她便什麼都好,連連答應了。小桃又看看那十歲的小丫頭,問方嬸道︰“這是你二閨女?”

    方嬸連忙將那小姑娘叫到小桃跟前,道︰“這是我二丫頭小柳子,今年十歲,快給姐姐磕頭。”

    小桃連忙攔住,笑道︰“方嬸,我可跟你說啊,咱這動不動就磕頭的規矩可得免了,我不習慣這個,要在我家的鋪子做活,這個下跪磕頭的毛病就改改。”

    方嬸見她收下了她們娘倆個,喜出望外,連連給她作揖,“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小桃準備帶她們往自家鋪子去,一轉身卻見風翊宣仍站在那里看戲一般瞧著她們,她想了一想走上前去,準備跟他好好的講清楚。

    風翊宣見她板著俏臉站定在自己跟前,那雙晶瑩閃亮的眸子迎上他的視線,聽她說道︰“這位公子,多謝你剛才仗義出手幫了方嬸一家,我替她們謝謝你。關于上次你我打賭的事,希望你願賭服輸,不要為難我。”

    風翊宣眼光一寒,沒有說話。身後的陸平卻忍不住了,開口道︰“姑娘,你以為我家主子是跟你討銀子的?”

    “不是最好,算我小人之心了,”她裝做沒看到對方的不悅表情,“那就告辭了。”轉身便走。

    她不願在這停留太久,直覺的感到眼前這男人不好惹,俗話說貧不與富斗,民不與官爭,她現在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平民少女,她只想在這個陌生的異時空里和家人一起安生幸福的過日子,不想平白的招惹麻煩上身,更不想招惹有勢力的男人。

    風翊宣看著小桃親熱的牽著小柳子的小手,一大幫人歡天喜地的走遠了。陸平偷眼看了看主子,見他鐵青著臉一言不發,自己也不敢出聲,只靜靜的站在他身後。過了好半晌,聽主子冷冷說了一句︰“叫隱衛跟著她,我要知道關于她的一切情況。”

    樂家小食鋪里,小桃跟家人介紹了方嬸母女三人,又講了剛才街上發生的事情,只聽得林氏差點落淚。她和方嬸年紀相仿,又都是做母親的人,當然同情對方的遭遇。見她只因生了女兒便被男人休了,林氏更是不忿,氣道︰“你那原來的男人甚不是個東西,女兒是爹娘的貼心小棉襖,疼還疼不過來呢,他當爹的竟然要把親閨女賣到那不是人呆的地方去,真是天理難容哪,早晚遭報應。”兩人拉著手,又抹了一回眼淚。

    小桃無奈的笑道︰“娘,你就別招方嬸子傷心了。”說著,到廚房裝了碗茶葉蛋盛了三大碗粥,端了出來讓方嬸母女三人先吃飯。“方嬸子,你們娘仨一大早便生了一肚子氣,想必還沒吃早飯,快些吃點東西墊墊饑,嘗嘗咱們家獨一無二的五香茶葉蛋。”邊說邊剝了一個喂小柳子。

    方嬸心里甚是感動,慶幸自己遇到了好人,和喜鵲捧著碗含著淚吃了,喜鵲覺得那茶葉蛋味道甚美,忍不住問道︰“姑娘,那茶葉蛋真是稀罕物兒,我還是第一次吃到。”

    小桃看著小柳子捧著碗狼吞虎咽的喝著粥,心中一陣不忍,見喜鵲問她便回道︰“別說你沒吃過,除了咱們鋪子別地兒沒處吃去,就算有人仿制做了出來,這味道卻差得遠了,咱們鋪子就是賣別家沒有的吃食,以後新奇的東西多著呢,剛才遇著你們之前我就到市集里訂了好些新鮮槐花,今晚兒咱們就拾掇出來,做些槐花美食來賣。”

    方嬸問道︰“姑娘,這槐花倒是常見,它也是吃得的麼?”

    “你們不知道,這槐花可是好東西,它有清熱解毒、涼血潤肺的功效,還能做湯、燜飯、做槐花糕、槐花香餅、包餃子,用處多著呢,它那一股子自然清甜的味道,可是一般菜蔬比不了的呢。只是它花期太短,只有十天左右而已,我們從今天開始鋪子里就做槐花系列的吃食,否則錯過了這時節,可惜的很呢。”

    一番話說得大家都興奮起來,巴不得天馬上就黑下來好大展拳腳。

    方嬸和喜鵲果然是手腳麻利的勤快人,幫著照應客人打包吃食,喜鵲閑了便將後院井台邊泡在木盆里的衣服都洗了,又將廚房里的鍋碗瓢盆擦得比鏡子還亮些。方嬸陪著林氏到菜場里買晚上做槐花宴的材料,慣會殺價的方嬸殺得小販天昏地暗,用最便宜的價錢買了東西,給個林氏高興的不行。

    因為小桃已決定了明天開始賣槐花菜系,就發動全家會寫字的人幫著寫宣傳單子,宣傳詞倒很簡單,只是寫了‘槐花系列小吃’和‘樂家小食’幾個大字,近傍晚時分,已寫了兩百多張,小柳子和喜鵲兩人各拿了一半到城中各處分。不到半個時辰,兩人完成任務興高采烈的回來了。

    正趕上送槐花的小販也將十麻袋的新鮮槐花送了來。那小販和樂家是老主顧了,樂家吃的蔬菜都是在他家買,這小販因此也和樂家人相熟,對小桃笑說道︰“樂姑娘,這槐花山上有的是,只是我想若送多了怕你用不完,明天便打蔫了,所以只送了十袋子來,若是明日不夠,你只管和我說,我再多送幾袋子來。”

    小桃很是高興,謝了他並付給他二百錢,又讓喜鵲裝了幾個茶葉蛋帶回去給孩子吃,並答應他明日來送槐花時給他帶些槐花香餅回去,那小販歡天喜地的走了。小桃讓崔章氏在飯堂看著,剩下的人全被她帶到了後院,開始清洗槐花。

    小桃見那十麻袋槐花,有三口袋是紫槐,便單獨裝了,眾人將槐花洗干淨,足足裝了六大盆。小桃便決定做五樣槐花系列,分別是槐花粥、紫玉槐花糕、槐花香餅、槐花蒸餃、菊槐蜜茶飲。

    那菊槐蜜茶飲和槐花粥最是簡單,前者加上菊花、綠茶和蜂蜜沸水沖泡就成;後者加適量梗米熬粥即可。

    做蒸餃的一盆槐花讓方嬸用熱水抄了,擰干水份,炒了剁的細細的五花肉丁,拌入碎粉絲、水海米、香菇,用素油、鹽、醬油調好了餡子備用;

    那槐花香餅是用雞蛋、面粉、少許鹽和成面糊,放入鍋煎出一張張金黃的薄餅,配粥吃最妙;

    那紫玉槐花糕卻費些功夫,小桃單獨將那紫槐加白糖蜂蜜用訂做的大號木杵搗成醬,加入糯米粉拌成淡淡的淺紫色,再放入去核切成細絲的大棗,上屜去蒸,還未起鍋便聞到滿院都是香甜的槐花醬和大棗的香氣,引得眾人無不翹盼望。

    這日的晚飯,樂山一家子和方嬸母女三人吃了一頓痛快的槐花美食,個個挑起大拇指誇贊小桃心靈手巧,居然將這槐花做得如此美味。

    小桃見自己傾力打造的槐花美食十分成功,也是興奮萬分,直嚷著這幾日要大賺一筆。

    眾人只顧大啖美食談笑,哪里留意到在鄰家房頂上,一個黑衣隱衛正密切注視著樂家的一切,片刻後又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正文 第十八章 美食禮盒

    為了次日清早就要開始做的槐花美食,方嬸母女三人就留在了樂家沒有回去,小桃見小院廚房旁有間擱雜物的小倉庫,原是這屋子舊主人李掌櫃算帳用的書房,他們走了棄之不用,便被樂家做了倉庫,放些暫時不用的雜物。

    樂武幫忙弄了些寬長的木板,用些椅子搭成了個簡易的木床,鋪了厚厚的幾層褥子,母女三人倒也能睡下。林氏和崔章氏又分了兩床被子給她們,方氏母女方才吃得飽飽的,又見這被子比自家的蓄的棉花厚實一倍,躺到被窩里暖暖和和的,母女三人不一會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卯時一刻,小桃和方嬸等便起來忙活。崔章氏煮粥,方嬸和林氏包餃子,喜鵲去烙香餅,小桃則是去蒸那槐花糕,小柳子見狀也要幫忙,小桃便給了她些白紗布,讓她剪成寸余的一張張布片,用來做茶包。樂家兄弟聽見母親和妹妹等人在廚房忙活,哪里還睡得著,都起來幫忙。樂文幫著小桃將才出鍋的熱糕切成小塊分裝在盤里,樂武把包好的餃子一個個整齊的碼放起來,十個做一份;樂賢則搬個小凳坐在小柳子跟前逗她說話,小柳子剪好一個紗布片,他就將綠茶、槐花和冰糖塊用紗布包起,用紅線系起,做成一個個小小的茶包。眾人直忙活了一個多時辰,才開門納客營業。

    有些老顧客見沒了五香茶葉蛋和煎餅果子,便忍不住詢問。小桃笑言這幾日專賣槐花美食系列,那些客人進門到一陣撲鼻的香甜氣息,不禁勾起了肚里饞蟲,紛紛嘗那槐花做的吃食,俱都是贊不絕口。個個吃完了還要將各色能打包的都帶份回去。

    樂文上工時小桃將各色槐花吃食用荷葉包了,給他做午飯,讓他挑衙門人多時再吃,順便給鋪子做宣傳。

    到午時分,各色槐花點心都已賣了大半,一上午便淨賺了十多兩銀子,把個方嬸和喜鵲驚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這遍地都是的槐花到了小桃手里竟然如此值錢。方嬸受了啟,得了空提議道︰“姑娘,我看有些食客都來咱這打包帶走回家吃,也有買了當稀罕物兒送禮的,咱們何不買些上好的桑皮紙折成四四方方的禮盒,把咱那些槐花香餅、紫玉槐花糕、菊槐茶包和槐花蒸餃四樣各色裝些,湊成一盒專給人送禮的食盒,再在盒子上貼上紅紙,寫上咱鋪子的名字,既能多賺些錢又免得姑娘再寫宣傳單子了。”

    小桃沒想到方嬸竟能想出如此好辦法,頗有些前衛意識,還懂得在食盒上宣傳自家店鋪,以後店里的美食都可以用這種禮盒來包裝,價錢能翻好幾倍,不由得大喜,拍著她肩膀笑道︰“你這主意好,就這麼辦。不過咱們自己折盒子也太費事了,再說也沒那功夫,你這就去找那賣紙的,訂上兩刀上好桑皮紙,讓他店伙計幫著折成禮盒再送了來,告訴他除了紙的本金外,折十只盒子我就給他兩錢的手工費,也讓他不白辛苦這一場。順便再捎些裁好的紅紙兒來。”

    方嬸領命剛要出門,又被小桃喊住,笑道︰“著什麼慌,財跑不了的。”從櫃上錢匣子里二兩碎銀子,擱到方嬸手上,“這二兩銀子你付了紙錢,剩下的都歸你,去給喜鵲和小柳子買兩身兒合適的新衣裳,她倆衣衫上的補丁都快摞成山了,你這做娘的不心疼?”

    “姑娘,使不得啊,這銀子我不能要,你是我們一家的大恩人還收留了俺們母女在這干活,我哪能要你的銀子,還成不成個人兒了?”方嬸邊說邊推拒,好像手里的銀子燙手似的,一把給放在了櫃台上,死命不要。

    小桃被她逗得笑了,慢悠悠的說道︰“方嬸,這銀子是你該得的。剛才你想的這個禮盒的法子甚好,這銀子是你想出好點子的獎勵,咱如今這鋪子還小,將來一定是要做大的,那時雇的人手也要多些,不論是誰,只要想出能讓鋪子賺錢的好點子來,我便有銀子賞,這樣大伙兒的積極性就能越來越高,想出的好法子便越來越多,銀子也越賺越多,獎賞是理所應當的。你跟喜鵲在我這里作工我會月錢,這是規矩,你若不聽,我可就生氣了。”

    方嬸見實在推辭不過,心窩一熱眼圈便紅了,這才接了銀子,哽咽的道︰“姑娘,我就不說謝你的話了,反正這輩子我和閨女就跟定你了。”

    小桃從袖口掏出手絹幫她擦了擦眼睛,笑道︰“方嬸,你怎麼跟我娘似的,一星半點的事兒也要掉眼淚,看叫人瞧見了笑話你。”

    方嬸揉了揉眼,轉身出門買紙去了。

    小桃和喜鵲在櫃台里聊些閑話,就見林氏和崔章氏從後院出來,手里拿著一大把打好的繩結絡子,五顏六色的甚是好看。喜鵲不會打這種絡子,見了喜歡的很,忙接了在手里細看,羨慕道︰“哎呀,真好看。”

    林氏見她喜歡,便道︰“喜歡就拿兩個系荷包去。”喜鵲有些不好意思拿,小桃給她挑了兩根嫩黃色的雙錢結,兩根大紅的萬字結遞給她,笑道︰“收著吧,這值個什麼,不過是小玩意兒罷了。”

    她粗略看了下手的繩結,足有一百多條,樣子各異,有掛在扇子上當扇墜兒的,有系在荷包上當收口用的,還有掛在牆上當裝飾的。小桃用塊布將絡子包了,讓喜鵲看著鋪子,自己要去錦繡坊送繩絡,又對林氏道︰“娘,等會回來我在錦繡坊捎些玉雕的珠子和小掛件什麼的,配了繩結編些手鏈倒也好看。”

    林氏笑道︰“你說的是,多挑些顏色鮮艷的。”

    小桃答應了,又將槐花香餅和紫玉槐花糕每樣包了些,拿著那把絡子,往錦繡坊去了。

    錦繡坊離樂家小鋪不遠,出了市集轉了幾個街口,便遠遠的看見了錦繡坊高高的兩層門樓。小桃還未走到門前,就聽里面傳出程嬤嬤氣急敗壞的叫罵聲︰“我這里不歡迎你,紫煙,把他給我趕了出去。”

    小桃一愣停住了腳步,就見錦繡坊里的兩個小丫頭推推搡搡攆出一個人來,嘴里還說道︰“您老以後還是別來了,來一次攆一次有什麼意思,倒拖累我們挨嬤嬤的罵。”只見推出來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者,穿著醬紫色錦袍,厚牛皮底的緞靴,高壯的身材,頭花白了一半卻梳得整整齊齊,頜下一把灰胡子。小桃見這人雖上了年紀,但面目甚是有些威儀,只是此時臉上臊的通紅,一臉尷尬之色。小桃心想,這個大叔是誰,難道是來鬧場的?

    正尋思著,就見錦繡坊對面的街道邊沖過來兩個身穿青衣的家僕,一人一邊攙住了那老者,其一個年歲稍大些的急道︰“老爺,您沒事兒吧?我說什麼來著?不讓您去,不讓您去,您非去不可。這不是自己送上門兒去找罪受嗎?”

    那老者被兩個家人扶著往對面停著的馬車走去,神色黯然地長嘆一聲道︰“哎,莫怪她,是我。。。是我害她吃了這些年的苦。。。。”

    兩個家人回頭望了望錦繡坊,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麼。三人上了馬車去了。

    小桃壓下滿心的疑惑,心想剛才程嬤嬤發火,此時必定心情不佳,還是改日再來吧。她剛想掉頭往回走,誰知方才趕人出來的那兩個丫頭已看見了她,其一個叫春玉的連連向她招手。小桃被看見了,只好笑了笑走了來,那春玉丫頭小聲道︰“小桃妹妹,你來得正好,趕緊幫忙勸勸嬤嬤,不然又要拿紫煙姑娘出氣了。”

    小桃不明白她說這放的意思,剛想問個明白,就見一個青花瓷瓶飛了出來,砰的一聲落在離她幾步遠的地面上,摔了個粉碎,就聽程嬤嬤高聲罵道︰“再放那個老不羞進來,你就給我滾。”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2:07 PM

正文 第十九章 生意上門

    小桃差點被那扔出來的花瓶給砸著,著實嚇了一跳。

    春玉皺著臉吐了吐舌頭,眼珠一轉高聲叫道︰“小桃姑娘,你來啦,快請進來。”邊說邊向小桃擠了擠眼。

    小桃見她弄鬼兒不由得好笑,順著她的意思便開口提高了聲音道︰“我來看嬤嬤和紫煙姐姐,順便帶了些新做的槐花做的糕餅,大家一起嘗個新鮮。”

    話音剛落,就見紫煙快步迎了出來,眉頭微皺著,眼睛還有些紅紅的,似乎是哭過了。見了她親熱的挽了手,讓了進去。程嬤嬤在樓梯口處站著,胸口依然起伏得有些劇烈,但是臉上已帶出了笑容,道︰“丫頭,又做新鮮玩意兒了?這次又是什麼?”

    小桃只裝作不知道這里趕人的事兒,笑著把手荷葉包著的兩包槐花點心遞了過去,笑道︰“嬤嬤嘗嘗,我用時下新鮮槐花做的香餅和蒸糕。”

    程嬤嬤接過來謝了,笑道︰“你這丫頭的腦袋瓜子就是靈透,又會吃又會畫,不知道誰將來有那個福氣娶了你,可真算撿了寶了。”

    小桃笑道︰“嬤嬤真是取笑了,我這人蠢笨得很呢,只會做些粗淺的事情罷了,”將手那一包絡子拿出來遞給身邊的紫煙,“姐姐,又得麻煩你了,幫我放在櫃里寄賣著。”

    紫煙連忙接了,笑道︰“妹妹,伯母的手藝真是好,上次那五十根絡子不過幾天功夫就賣了出去,說是絡子盤得緊致,樣式又新巧,妹妹今日若不來,過兩天我也必去你鋪子里取去的。”說完,到櫃台里拿出一個綢布包來,里面放著一貫錢,遞給小桃,“這是絡子錢,你好生收了。”

    小桃道了聲謝,便推說家鋪子忙碌,改日再來,轉身離開了。她倒不是怕事情沾邊,只是覺得既然是別人的私事,自己又不知道內情,還是少參與為妙。再說看程嬤嬤和紫煙兩人面上似有些尷尬,自己還是識趣些的好。

    她剛轉到自家鋪子那條街口,就見小柳子站在街道口左顧右盼,見了自己便飛奔跑到自己跟前,仰著頭說道︰“桃姐姐,鋪子里來了個夫人,還帶著兩個丫環,到鋪子里說要找掌櫃的,我姐姐讓我在這里等著你,叫你趕緊回去呢。”

    “哦?你可聽到她來做什麼的?”她覺得奇怪,自己並不認識哪家的夫人小姐,怎麼會有人找自己?

    小柳子歪著頭想了一會兒道︰“我出來時,聽見那個夫人跟姐姐說要辦什麼花會,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小桃一聽心里便明白了三分,估計是哪家有錢的夫人要做東開賞花會,想在她鋪子里訂些點心小食吧?想著忙加快腳步跟小柳子回到鋪子里,喜鵲忙迎出來,笑道︰“姑娘回來了,這位蕭夫人可等了好久了。”

    小桃早已看見飯堂里坐著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美女,做婦人打扮,略顯豐腴的身材,穿著件淡綠色紗衣,袖口和衣襟上繡著嬌黃的水仙,下身墨綠色百摺長裙,腰間垂下條紅玉雕的石榴佩飾,只見她五官頗美,神情柔和,梳著光滑的流雲髻,滿頭珠光寶氣的簪環絲毫沒有俗氣的感覺,反倒愈顯得雍容華麗。

    美女!絕對是美女!小桃心暗贊,自己還是第一回見到如此美麗的女人,容貌美倒不稀奇,只是那份雍容淡定的氣質,可不是輕易見得到的。就這幾眼,小桃就斷定這美女絕對是有身份有來歷的,說不定是哪家王候貴族家的嬌妻美眷。連她身後站著的那兩個丫環的穿著打扮也非普通富貴人家所有。

    那美女見了小桃也是微愣,她沒有想到這鋪子的掌櫃是個還未及笄的美貌少女,正愣間,小桃已走到她面前,甜笑道︰“讓夫人久候了,實在不好意思,夫人可有什麼事情要我幫忙?”

    那美女因為方才愣覺得有些失儀,忙起身微笑著點了點頭,復又坐下,笑意盈盈的道︰“那五香茶葉蛋、煎餅果子還有今日的槐花小食都是姑娘做的?”

    小桃笑著點了點頭,那美女臉上露出歡喜的神色,道︰“姑娘鋪子的吃食新巧別致,我從前竟未見過,明日我要在府做東舉行百花宴,請些閨閣密友,少年才俊來賞花玩耍,想請姑娘來府上做些與眾不同的精巧吃食,可好?”

    小桃覺得這確是個難得賺錢的好機會,想了想道︰“夫人心可有打算,想備些什麼吃食?”

    那美女臉上紅了一紅,低頭笑道︰“說給姑娘聽,莫要取笑,我只會吃罷了,完全不通廚藝,家平日都是廚子做飯,我對此卻是一竅不通的。只是往年的百花宴吃食統是那十幾樣,雞鴨魚肉、肉羹濃湯,客人們早已吃得厭煩了,我家小叔還抱怨不是百花宴,倒象是百肉宴了。”一番話說得小桃眾人都笑起來。

    “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倒有個法子說給夫人聽聽,既然都是夫人的朋友前來賞花,自然年輕人多些,他們多喜歡新奇物事兒,不如就抬些八仙桌上面鋪上素淨的桌巾,一字排開擺在繁花盛開的所在,將吃食用盤碗裝了放在上面,大家根據個人的口味自行取用,這種自助宴豈不方便省事又不浪費?”

    那美女聽了小桃改版自助餐的方法,十分高興,吩咐身後的丫環取出張一百兩銀子的銀票,放在櫃台上,對小桃笑道︰“姑娘如此聰敏,這自助宴自能辦得很好,我就當姑娘是答應了,這一百兩銀子是給姑娘的謝禮,”她又回頭對那兩個丫環其的一個吩咐道︰“素月,你留下聽候差遣,這位姑娘需要什麼材料,你一一記下,然後回府讓采辦去置辦,明兒一早送新鮮的來供姑娘使用。”

    那素月一一答應了。美女起身對小桃道︰“明日一早我讓府里馬車前來接你,咱們明日見罷,我還有些請柬未曾弄妥,就先告辭了。”小桃和喜鵲將她送到門口停著的華麗馬車上,看著她去了。

    小桃對剛才那位美女的身份很是好奇,問了素月才大吃一驚。原來方才那位美女竟是當今皇上的親姪女雲平郡主,當今撫遠將軍蕭威的結髮嬌妻。小桃心想怪不得那一身的貴氣渾然天成,原來真的是個金枝玉葉的皇室宗親,更可貴的是她身為郡主居然沒有一丁點架子,這可是難得的。小桃心里不由得對這位雲平郡主多了幾分好感,決定要將明日的自助宴開得很成功。

    她讓喜鵲上自己房里拿出平日整理的食譜小冊子,那是她閑時把能想起的前世里的美食做法匯總編的,以便時常查看。她翻了一遍冊子,又仔細的思考了一遍,決定了十二道菜品。三道涼拌菜、三道肉類小吃、四道素小吃,再加上兩種湯品。素月一一記下了小桃交待的食材和物件兒,告辭回府找采辦去了。

    方嬸此時剛好回來,告訴小桃禮盒子的事兒已交待好了。又聽喜鵲說了剛才雲平郡主前來邀約的事情,方嬸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小桃有些好笑,說道︰“方嬸,那雲平郡主又是不是三頭六臂,倒是個大美人兒,明日你和喜鵲隨我一起去將軍府,給我做個幫手。”

    喜鵲樂得立時便跳起來,方嬸驚喜之余又道︰“姑娘,那將軍府里廚下人多得是,我們娘兩個粗手笨腳的沒見過世面兒,怕給你丟人。”

    小桃笑道︰“我和你們一樣,也是個鄉佬,我也沒去過將軍府,倒想瞧瞧這有錢人家是個什麼樣子?咱們就一起去開開眼去,怕什麼?他們府里又不吃人。”

    說得方嬸倒笑了,林氏和崔章氏一聽她們明日要到將軍府去,忙回屋翻箱倒櫃翻找衣裳,小桃哭笑不得道︰“娘,我是去給人家做飯,又不是去相親,你把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有什麼用處?”

    崔章氏道︰“你小孩子家懂得什麼?你真以為那些王候貴族家的女人沒事干,隨便招些人來賞花看景?那其實就是變相的相親宴,咱們家在外地有個遠親,年輕時專給京城一家王府里送喂馬的草料,他就曾見過那家的王妃開過幾回賞花宴,遍邀皇親國戚朝大臣的內眷賞花聚會,同時也請了這燕城里的清俊少年風流才子,聽說成就了不少官宦家里才子佳人的好姻緣呢。”

    小桃聽到此不禁失笑,心道原來這所謂的百花宴就是燕京城里最高檔次的相親大會啊,沒想到這韶然國民風還頗為開放?不禁對明日的相親宴有些盼望起來,她倒想瞧瞧古代的未婚男女是如何相親的?

    林氏在衣箱里翻了半天也沒找到件她認為滿意的衣服,便讓小桃立即去布莊買件現成的衣裙,非讓小桃穿著一身新衣明日去將軍府。小桃苦笑道︰“娘,您忘了,我還沒及笄呢,再說我只是奔著銀子去的,人家將軍夫人又不是來邀我去相親的,你就省省吧。花那錢做甚?”

    林氏不依道︰“沒及笄也可以先訂下門好親事放著,那將軍府請客來的俱都是名門公子豪門少年,錯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不行。”

    小桃又好氣又好笑,勸她道︰“娘啊,你也知道那些都是些官宦世紳子弟,他們眼高于頂又怎會看上咱們小家小戶的女兒?我就算穿上件金衣服去了,也是給人家做飯的,莫非娘讓女兒將來給那些富貴人家做小老婆?”

    林氏想也沒想便叫道︰“我自家的寶貝閨女兒,怎可以受委屈給人家做小,萬萬不行,”想了一想,便罷手了,洩氣道︰“哎,罷了,娘也是白操心。話又說回來,你就算不為別的,到底是到將軍府里做事,雖說只呆一天,也得整整齊齊的不是,那種人家里的下人恐怕都是眼睛里有水兒的,莫叫她們笑話著了。”

    “娘這幾句話說得倒有些道理,喜鵲,你也來挑一件,把身上那補丁摞補丁的衣服換了。”

    說著上炕在衣箱里翻找,拎出件八成新的淡桃紅的衣衫,那還是去年過生日時林氏給她置辦的,她也只穿了兩次,又給喜鵲找了件翠藍色衣衫,喜鵲和她身材差不多,穿上倒也合身。



正文 第二十章 百花宴與自助餐
   
    次日的天氣果然很好,微風拂面,艷陽高照。

    天剛蒙蒙亮時,將軍府的馬車便早早的停在街口等候了。小桃將昨晚蒸好的紫玉槐花糕和槐花小餃用荷葉各包了四包帶上,攜方嬸和喜鵲上了車子,那馬夫一揮鞭子,馬車如飛般直駛出去。

    這馬車和小桃曾坐過的馬老實的馬車簡直是天壤之別,車廂是松木做成,內鋪著厚厚的繡著百花圖案的地毯,車壁三面用繡著花鳥的錦緞鋪了,坐椅上鋪著兩層厚厚的錦墊,車窗處掛著兩掛密密的玉珠簾,上面系著的幾個燻香袋子出陣陣幽香。

    小桃看了這馬車的陳設,心道有錢人真是講究,一個馬車比普通人家小姐的閨房還氣派。喜鵲和方嬸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坐在如此華麗的馬車上,眼睛都快不夠用了,東瞅瞅西看看,一刻也沒閑著。小桃因起得早些,有些沒有精神,閉了眼養神。這馬車夫趕車的功夫甚好,城里路面也平坦,小桃沒象以前坐車時那樣覺得胸悶惡心,晃晃悠悠差點睡了過去,直到喜鵲推她起來,她才下了車子。

    將軍府坐落在城西,佔了差不多大半條街。門口兩只巨大的石獅子炯炯而立,旁邊立著塊踏馬石,四只大紅燈籠掛在檐角,當一塊巨大的橫匾上書著‘將軍府’三個描金大字。小桃正看得出神,站在門口等候多時的兩個丫環立刻迎上前來,其一個就是昨日的素月。只見她迎上來道︰“姑娘來了,請跟我走吧,今一大早兒菜販子便把姑娘昨日需要的東西送了來,我們廚下的人都已洗剝干淨,等著姑娘分派活計呢。”

    小桃答應著跟她從偏門進去。這將軍府邸修葺的甚是堂皇壯麗,她們三人跟著素月穿過亭台樓閣、九曲水榭,見一大片房舍連在一起,總有好幾十間。其間綠木參差,繁花似錦,竟似走進一所大植物園一般,難怪位蕭夫人要開賞花會,這里的花木也的確是生長得極好。

    素月帶著她們出了東游廊,越過一座假山湖石,後面連著一排的三大間低矮房舍,房舍一邊有眼深井,有幾個丫頭正在那搓洗衣服。小桃知道這就是將軍府的後廚房了,素月領她們進去,里面早已候著六七個婆子,都圍著一色的青色圍裙,坐在小板凳上正說著話,見素月進來忙都站起身來問好。

    “這位樂姑娘是咱們大少奶奶請來擺今日賞花宴的,你們在這里聽她調派,做好了活計自然有賞,”她又掃了幾個婆子一眼,把話放慢了又來了一句︰“別一個個兒心里不服不忿的,得罪了樂姑娘讓大少奶奶知道了,打板子的時候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那幾個婆子從小桃進來時就已有些輕蔑之意,以為她一個小丫頭能做出啥討巧吃食,前兩日她們有人帶回來的茶葉蛋和煎餅果子雖說好吃,但也不過那兩樣,今日在大少奶奶盛大的百花宴上難道她還能上盤子雞蛋不成?但她們此時聽了素月語帶敲打的話語,雖說心內仍是不服,但是畢竟板子硬過嘴子,就都不敢再說什麼,連連答應著。

    素月又對小桃道︰“樂姑娘,我們大少奶奶已經在彩雲閣處擺下了十二張八仙桌子,咱們正午便開宴,到時我帶丫頭們再來。”說完,便去了。

    小桃開始忙活起來,叫那六個婆子各自將自己所需的食材切絲、焯水、煮高湯、烙春餅皮,自己則和方嬸喜鵲在另外一個廚房做事。涼菜比較好做,而四樣素點心已有了紫玉槐花糕和小蒸餃兩樣,看準時辰入鍋稍加熱就成,她今日主要的功夫就要費在那三道肉類小吃上,分別是荷葉餅夾、小長春和焦熘丸子。

    那幾個婆子在另一個廚房里打著下手備食材,見每樣東西都是素日里見慣了做慣了的,就不相信還能做出啥新花樣?因此倒有一半兒人打定了主意要看小桃出洋相。她們可也不敢在嘴上胡說,小桃讓她們干什麼她們就依著照辦,只是卻不甚明白其深意。等到所有的材料全部按要求準備完畢,小桃就讓她們一邊歇著去了,和方嬸喜鵲三人在廚房里開始煎炒烹炸。那幾個婆子起初還相互擠眼兒弄眉撇撇嘴兒,直到時至午時分,一陣陣各有不同的香氣不斷的從廚房里飄出來,她們才大眼瞪小眼的傻了。光聞這香味兒就知道這菜有多好吃了,這真是錢壓奴婢手,藝壓當行人,不服不行哪。

    當素月領著幾個丫環來端菜時,她不禁也吃驚不小。一盤盤造型獨特、五顏六色,色香味美的食物真令她看花了眼,她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帶著丫環們將十二道食物端上了餐桌上。

    蕭夫人此時正在彩雲閣招待請來的客人們,這些官宦人家的子弟們大都是相熟的,因此千金們圍攏著蕭夫人做一處,那些才俊們則另作一堆談論些風花雪月、吟詩做對的話題。眾人本就覺得蕭夫人今日宴客的方式奇特,都覺得新奇有趣,直到看了上來的菜品,竟是一大半都沒見過的各色小吃和菜品。不由自主的都圍攏了上來,紛紛向蕭夫人詢問。

    蕭夫人十分滿意眾人的反應,便叫素月去將小桃叫來,給眾人一一介紹下菜品。小桃跟著素月往彩雲閣來,遠遠就見這處是倚水而立,三面俱是粉垣花牆,數十株粉白的櫻花燦爛盛放,確如一片雲霞一般。就見十幾個裝飾華麗的年輕女子站在蕭夫人旁邊,都在對著那些食物指點談論,還有十幾位青年男子聚作一處不知說些什麼。小桃也不便細看,心里頭只想著如何趁今日難得的機會,好好的宣傳一下自家的鋪子。她只顧低頭想著心事,對出自青年男子群的兩道灼人目光絲毫沒有留意到。

    眾人聽說做出這桌獨特吃食的居然是個還未及笄的少女,都覺詫異。其有幾人半信半疑,小桃向蕭夫人看了一眼,見她向自己微笑著點了點頭,便深吸了一口氣,展開一個甜美的笑容,做起了司儀和解說員。她讓素月和在一旁伺候的丫環們將手的青花瓷碟碗分給眾人,笑道︰

    “諸位小姐公子,今日的自助餐點味道不錯,大家還是先嘗嘗味道,有什麼疑惑我再慢慢講解。”

    蕭夫人率先往小碟夾了一筷涼菜和一塊荷葉夾,眾人見狀紛紛舉筷嘗那自己感興趣的食物。一時之間贊嘆之聲四起,先是一個藍衣少女舀了幾個五色湯圓,問道︰“小姑娘,這個湯團我倒是吃過,只是這五色的湯圓卻是第一次見到,著實好看,卻是如何做來?”

    小桃笑道︰“這個簡單,將胡蘿卜、菠菜、紫甘藍三樣搗碎擠出汁水來,兌入糯米便可和成各色面團,白色便是純糯米,黑色則是摻了黑芝麻粉而成。”

    那藍衣少女恍然大悟,笑道︰“果然好技藝,從沒見湯圓這樣好看的,倒舍不得吃它了。”

    小桃接口笑道︰“姐姐如此盯著它看,莫不是賞花是假,賞湯圓是真?”一句話逗得眾人不禁哄堂大笑,那藍衣少女也笑得春花般燦爛,終是將那湯圓吃了,只覺得滿口甜香,不禁連連點頭。

    又有一穿青衣的男子指著那一盆狀似長春花形又象燕尾的煮食笑道︰“姑娘,這個又是什麼?”

    “這位公子你真有眼光,今日這所有的吃食里就屬它最費功夫,這個叫做肉燕,又叫做小長春,你不見它形似長春花又似一尾飛燕嗎?便以此命名。這燕皮是將豬的瘦肉用木棒捶成肉茸後,放入上等甘薯粉,攪拌均勻然後壓制成薄如紙張的兩寸見方的片狀,叫做燕皮。再將豬五花肉剁成細泥,加入輔料和調味品拌勻制成餡,包成肉燕,蒸熟後沖入調好味道的清湯既可。”

    那青衣男子笑道︰“原來如此,倒如此費事,今日在蕭夫人這里吃過這一回,以後不吃何處吃去,豈不是憾事?”

    機會來了!小桃趕忙大聲道︰“各位不必擔心,我家在市集里有一間鋪子名叫‘樂家小食’,今日做的這些吃食陸續都會上市販賣,還有些眾位沒吃過的其它小吃,大家想吃時只管光顧就是了。”

    眾人不禁興奮歡呼,小桃見效果已然達到,也喜不自勝,又跟他們講了荷夾、紫玉槐花糕、焦熘丸子和銀芽蝦仁卷的大致做法。一眾人邊吃邊聽她解說,只半個時辰滿桌的十二道食物湯水不剩,小桃心里升起一股自豪的滿足感,原來當廚師最幸福的時刻莫過于此了。

    蕭夫人見賓主盡歡,忙招呼眾人賞花談天,命人奉上茶來。眾人吃了一頓十分滿足的美食,話題也就多了起來,就有兩三對男女偷偷相約要一起去樂家小食光顧。

    小桃早已說得口干舌燥,捧了杯茶猛氣就灌,連喝了兩杯沒覺怎樣,見桌上已沒了茶水,就想回廚房去喝些開水,此時一杯茶水遞到了眼前,同時一個帶著笑意的好聽男聲說道︰“慢些喝,小心嗆著了。”

    小桃抬頭一看,正對上一雙春水般溫柔的眸子,不禁心一動,脫口叫道︰“是你?”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2:13 P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兩個皇子
   
    那人面目秀朗,一對眼睛隱含笑意,讓人感覺十分舒服,竟是從前在桃花山遇見的那白衣青年。他今天仍是穿著一身白衣,頗有些玉樹臨風之感。

    小桃向來對溫柔派帥哥毫無免疫力,那次在桃花山上他言語溫和,對他倒有些好感,在這里見了他也是十分高興。

    “這位大哥,你怎麼在這里?”

    那白衣青年風湛然笑道︰“我家堂姐邀約百花宴,我豈可不來啊?只是沒想到竟然遇上你,實在是巧。”

    堂姐?小桃心道這蕭夫人是雲平郡主,他的堂弟不就是皇親國戚?“大哥,你究竟是誰呀?”

    身後有人接口道︰“他是當今聖上的四皇子風湛然,我的四堂弟。”蕭夫人走到他們旁邊,笑吟吟的道︰“你們認識?”

    小桃瞪大雙眼,原來真的是帝王之後,不禁有些吃驚,“沒想到我竟然認識一位皇子,太神奇了。”

    話音剛落,一個男聲插進來道︰“不是一位,是兩位。”

    小桃聽這聲音就知道這位是誰了,前兩日才在街上見過,正是幫她要回喜鵲賣身契的那位。小桃登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原來當日在桃花山遇見的這兩人都是皇室貴冑,而且還是兄弟倆,風湛然也就算了,看樣子就知道性情溫和,那個輸了自己金葉子的小氣皇子看樣子就不大好惹,這下可好,自己一個小小的草民竟然敢和皇子打賭贏東西,是嫌命長了吧?雖說賭桌無父子,可是誰都知道官字兩張口,若是他懷恨在心伺機報復,自己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風翊宣見她瞧著自己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就明白她心里想什麼,有些不悅瞪她一眼,“你還會怕?當日豪氣萬丈打賭的勇氣哪里去了?願賭服輸,兩片金葉而已,難道我還會找你麻煩不成?瞧你嚇得這副樣子?”

    小桃聽他這樣說才放了些心,嘴里卻不承認,“我怕個什麼?我又沒殺人放火?”

    “那你臉紅什麼?”

    “我血液循環好啊,這說明我身體好,氣色好,不可以麼?”

    風翊宣被她打敗了,又好氣又好笑,她就不能跟自己好好說話啊?風湛然和蕭夫人見了他倆斗口猶如小兒一般,覺得甚是有趣,蕭夫人便問他們如何相識?風湛然便將當日桃花山的事講說了一遍,蕭夫人樂得夠嗆,自己這個七弟素來自恃武雙全,心高氣傲,沒想到竟被一個還未及笄的鄉間少女給贏去了銀子,難怪他郁悶。

    風湛然對蕭夫人道︰“堂姐,咱們去水軒坐坐去,這樂小姑娘的手藝甚好,我倒想好好跟她聊聊。”

    蕭夫人道︰“你們自去好了,我還要留下招待客人,”說到這里,壓低了聲音道︰“你沒瞧見李尚書公子和那位翰林千金互相含情脈脈的相視,只是不敢上前攀談,我看了倒著急,去幫她們一把。”

    風翊宣嘆口氣道︰“堂姐,你就愛管這類閑事,還硬將我跟四哥拖來,姐夫也不管管你。”

    小桃聽了暗笑,原來這兩位帥哥是被自家堂姐拖了來撐場面的,擱到現在不就是倆婚托兒嗎?怪不得從剛才就有無數的視線往她們這邊投過來,不過看樣子兩位皇子殿下只是來應付行事,這些少女芳心恐怕所寄無望了。

    蕭夫人輕聲笑道︰“你姐夫整日除了公務,便是看兵書,我總不能讓他一個大男人整日陪著我,我便要找些樂子來消磨,再說,我和你姐夫也是在李相夫人舉行的賞花宴上相識的,何不也給他人搭條紅線呢?”

    風湛然也笑︰“堂姐要做月老,給別人的姻緣牽線搭橋,這也是美事一樁,只是莫把主意打到我和七弟頭上就是。”

    “你兩個眼睛長在頭頂上,最是刁鑽古怪,我才不管。”說完,笑著往那邊人堆里去了。

    這里小桃隨著風家兄弟在將軍府里左拐右轉,終于到了風湛然剛才提到的水軒。原來那是一處建在湖的雙層的八角涼亭,形狀小巧玲瓏,四面開闊,既通風又透光。四周碧幽幽的湖水圍繞,成群結隊的各色錦鯉游在其間,構成一副活生生的動人圖畫。

    美景在前,小桃興奮的趴在亭欄上看那群錦鯉游來游去,暖洋洋的太陽光照在身上,舒服的讓人想要昏昏睡去。風湛然瞧見小桃那滿臉陶醉的神情,好象入了仙境一般,不禁也微笑了起來,“這里美吧?”

    小桃撫摸著亭中欄桿,連這個都是漢白玉的呢,“太美了,要是有照相機和dV就好了,就可以拍照留念了。”

    風翊宣微愣了一下,問道︰“照相機?那是什麼東西?”

    小桃嚇得一吐舌頭,糟糕,自己剛才太走神兒了,怎麼說了不該說的話?她假裝啥事沒有的回頭跟兩人瞎編︰“我小時候曾見過一個算命很準的高人,他預測千年後的未來會有種機器,能把我們眼睛所見到的景象記錄下來,就象一副副圖畫一樣。我非常向往這種東西,就給它取個名叫照相機。”

    風翊宣不以為意的道︰“你果然是個傻蛋,世上哪有那種東西,你在說天方夜譚嗎?”

    “不信就算了,不跟你說了。”不信是嗎?他做夢也想不到她就是從千年後的世界來的人,若是他信了,估計她就要被當做妖魔鬼怪給用火燒了。

    風湛然微微笑道︰“那種東西沒有,但是有畫師啊,一樣可以將美景收于紙上。”

    小桃巴不得趕緊轉移話題,湊到風湛然身邊試探著問道︰“四皇子,你可不可以幫我宣傳一下我家的鋪子啊?”

    “哦?”風湛然故意逗她,“那我可以得到什麼好處啊?”

    有門!小桃趕緊保證︰“好處多多啊!例如你以後到我鋪子里吃東西,我一概不收錢,還有只要我開出新吃食,第一個叫人送到你府上給你嘗鮮。”

    風湛然哈哈大笑,“甚好,甚好,交易成立。我會跟友人說讓他們嘗嘗你家鋪子的小吃,不過還有個交換條件就是,別叫什麼四皇子,顯得生份,就叫一聲風四哥好了,哥哥幫妹妹也順理成章。”

    小桃高興的都想跳起來了,在他面前規規矩矩的站好,施了一禮,爽爽脆脆叫了一聲‘四哥’,風湛然點頭微笑,風翊宣卻黑了一張臉道︰“你對我四哥倒是尊敬的緊。”

    小桃瞟了他一眼,故意氣他,“人家對我好我便對人家好,很公平的。七皇子殿下年輕英俊、威武瀟灑、天上少有、地上難尋,小桃豈敢高攀啊?”

    “那我四哥你就敢高攀了?”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跟個小丫頭生氣。

    小桃搖頭晃腦的道︰“非也非也,風四哥待人溫和、心胸開闊,沒有一絲臭架子,跟你可是大大的不同。”

    風翊宣臉一沉,冷聲道︰“你好大的膽子,皇室貴冑可是你輕易便可議論的?”

    小桃火氣上升,反正有風湛然做後台,便打算跟他斗到底。她一把抱住自己兩肩,做害怕狀,逼尖嗓子,尖聲尖氣的假聲叫道︰“哎呀,小女子我好怕啊,都是我的錯啊,我不知道身份高貴的七皇子是個心胸狹窄、目不容人的人,以後我再也不敢說七皇子你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啦,難道我活夠了,想掉腦袋不成?”

  風翊宣聽她含沙射影的話,不怒反笑,被人評說幾句就要砍腦袋,那是大大的不會。於是老神在在的道:“女人就是小氣,初見時不過叫你一聲村姑,你便記到今時今日,小肚雞腸的人是誰?。”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授課竅門

    小桃被他說,臉一紅,辯解道︰“我才沒有,是因為贏了你的銀子,怕你和我算賬。”

    風翊宣哭笑不得,搖頭嘆氣道︰“別說是兩片金葉,就算100片金葉我也輸得起。”

    小桃越的不好意思起來,覺得自己在這世里人變小了,心眼怎麼也變小了,做了番自我總結後,心中對風翊宣那點子郁郁不會舒的情緒瞬間煙消雲散,她心既放下隔膜,便覺他看起來也可愛多了,于是大方伸出手去,“算我小人之心,咱們握手言和吧。”

    風翊宣見她將細嫩瑩白的手掌直接伸到自己面前,似是要和自己相所握,不禁微愣了一下,不過他也就是遲疑了一下,便伸手將她小手握了一握,便立即松手,“行,和好,你要象對四哥那樣對我。”

    小桃剛才伸手出去見他遲疑,便猛然醒悟這里的禮節可沒有握手這一項,剛想收回來蒙混過去,見風翊宣大大方方的和自己握了手,便看他更順眼了幾分。

    正想再聊幾句,就見一個將軍府的丫環往水軒而來,說是和她同來的兩人在後廚正找她。小桃暗笑自己光顧看風景做宣傳了,倒忘了那兩位同伴,忙和兩位皇子告辭,隨著那丫環去了。

    回到後廚,只見方嬸和喜鵲被十幾個婆子圍在間,兩人都是漲得臉色通紅,把小桃嚇了一跳,該不會是這幫子婆子合伙在欺負人吧?又想想不太可能,下在自疑惑,喜鵲見了她走來,仿佛見到了救星一般,大聲叫道︰“姑娘快來,我快頂不住了。”

    那群婆子見正主兒來了,都放下了方嬸喜鵲兩個,個個滿臉帶笑地把她團團圍住。有兩個便直接拉著她的手,笑得臉上皺紋都開了︰

    “樂姑娘,我們都聽說了,咱們大少奶奶對您做的吃食非常滿意,還有那些賓客也是贊不絕口,咱們是佩服的很哪。”

    “樂姑娘,你做的那些東西丫頭們端上去的時候,我們都看見了,卻有一大半都是從未見過的,咱們不敢求姑娘的獨家秘方,只求姑娘將些在廚房里的竅門教些給我們這些老婆子,我們也好學著些,好好伺候主子。”

    小桃這才明白原來她們剛才圍著方嬸和喜鵲兩人是為了這個,可惜她兩個是真的不知道,只怕這些婆子以為她們藏了私心,想想她們整日在廚房里煙燻火燎的也頗不容易,教她們些實用的小竅門也能給她們省好些氣力,便笑著點頭答應了。那些婆子見她答應都喜不自勝,一個眼尖的便早已取來了一個厚厚的錦墊鋪了的竹凳,笑道︰“姑娘,站了一天了,快坐下歇歇。”

    剛剛坐下又一個婆子倒了杯茶來,“姑娘,喝口茶潤潤嗓子,茶可不是好茶,姑娘委屈將就些。”

    小桃道了聲謝,便將自己能想起的廚房里的小竅門都說與她們聽,那還是以前她在上看過的,沒想到來了這里倒派上了用場。這些小方法雖是簡單易行,但也是前人經年累月積攢下來的寶貴經驗,這韶然國的人顯然是沒有聽說過,她見那些婆子一個個聽得認真無比,便更來了興頭,比如煮牛肉加上個茶包就會很容易爛而且味道更加鮮美啦,煮鹹肉時用十幾個鑽有許多小孔的核桃同煮,可消除臭味啦,炒肉菜時放鹽過早熟得慢,宜在將熟時加鹽,在出鍋前再加上幾滴醋便會鮮嫩可口啦,小桃有了聽眾,幾乎唾沫星橫飛,講得是滔滔不絕。

    一個婆子趁她喝水時插口道︰“姑娘,你知道咱們底下人家境不好,趕上年節才舍得買回雞吃,只是嫩雞太貴只能買些老雞老鴨解饞,卻是既費火肉又老,倒搭上不少柴火,還燒不出味道來,姑娘可有啥好辦法沒?”

    “嬸子定是用大火猛煮了吧?”小桃看了看眾婆子,笑道︰“一般人都以為火越大肉便越爛,其實正好相反。這種老雞老鴨用猛火煮反而肉硬還不好吃,若先用涼水和少許食醋泡上一個時辰,再用微火炖,肉就會變得香嫩可口了。”

    那婆子喜道︰“謝謝姑娘指教,我記住了。”

    又一個婆子忙問︰“姑娘,我們家大少爺好吃餃子,只是嫌餃子皮粘連,一用筷子就碎了,倒弄成一碗面片兒和肉丸子湯了。”

    眾人聽了哈哈大笑起來,小桃邊笑邊說︰“嬸子下次再煮水餃時,在水里放一顆大蔥或在水開後加點鹽,再放餃子,餃子味道會更鮮美還不粘連;也可在和面時,每一斤面粉加拌一個雞蛋,餃子皮便挺刮不粘連。”

    眾女人們正交流的津津有味時,素月從那邊來了,也聽到了她們說些什麼,上前來笑道︰“你們這些媽媽們真是不見外,樂姑娘是大少奶奶請來的客人,忙活了一晌午連飯也沒顧得上吃一碗,茶也沒顧上喝一口,你們就厚了臉皮纏著樂姑娘問東問西的?仔細大少奶奶不願意。”

    這幫婆子聽了素月一番話,都笑著散開了。小桃忙道︰“素月姐姐,我做這麼點子事兒算得了什麼?告訴嬸子們一些經驗竅門,她們自然會將郡主服侍得更好。改天我得閑了,把這些小竅門兒用筆寫下來,查著也方便,否則日子長了怕是忘了。”

    素月笑道︰“那就辛苦樂姑娘了,我替我們大少奶奶謝謝您了。大少奶奶在那邊招呼客人,還說讓你一起去逛,讓我陪著你呢。”

    小桃不願意將喜鵲和方嬸單獨留在這里,便跟素月說惦記家鋪子,就要回去。素月可能是得了雲平郡主的吩咐,聽她說要回家,便從袖口里又拿出張銀票來,笑道︰“姑娘有事,我也不敢挽留,剛才少奶奶說了,讓我見了姑娘把銀票交給你,說是今日的自助宴她很滿意呢,下次若有機會還會找姑娘來府里幫忙呢。”

    小桃也不客氣,接了銀票小費看也沒看,隨手揣進懷里,讓素月替自己謝謝郡主賞賜,便帶著方嬸和喜鵲告辭離開。素月將她三人送到將軍府門口,仍是來時的那輛馬車又給送了回去。三人坐上了馬車,才算好好的舒出了一口氣。

    方嬸壓低聲音道︰“姑娘,我就是個沒出息的人兒,到了那深宅大院兒里,氣也不敢多喘一口,說話也不敢大聲兒了,沒把我憋死。”

    喜鵲也有同感︰“是啊,那將軍府雖又大又漂亮,可就是覺著在咱們自個兒的鋪面里自在,我在他們後廚房里一步路也不敢多走,那麼多的房子,那麼大的地方,不小心怕會走迷路呢。”

    小桃邊聽她們說話,邊將方才素月給自己的銀票拿出來細看,又是一張百兩的面額。喜鵲笑道︰“姑娘,我看這活兒挺好,咱們今天忙活這一晌午,夠咱們鋪子賺好幾天的。”

    “雖然賺錢,但終究不是長法,偶爾為之則可,這種事不能做太多了。”小桃將銀票裝進腰間荷包,對喜鵲說道︰“說實話,咱們做的吃食雖好,但畢竟是民間小吃,那些富貴人家偶爾吃個一兩回,覺得新鮮味美,說起擺家宴畢竟小吃上不了大場面,你可曾聽說誰家請貴客擺上一桌子零嘴小吃的?再說樹大了招風,就算咱們再本事也不能佔盡了所有好事,咱們自己的鋪子經營得好就是了,若是動不動就去別人家做東做西,怕是要遭那些廚下人的白眼了。何苦得罪人去。”

    喜鵲這才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方嬸道︰“還是姑娘想得周全,他們要吃鮮兒盡管到咱鋪子里來,那些大戶人家規矩也多,也都是些千金yu體的人兒,嬌貴著呢,若是一個不小心吃壞了肚子,想必得算到咱們頭上來呢。還是少賺兩個,省了那麻煩吧。”

    三人一起說著些家常里短的閑話,不一時便回到了家。

    剛邁進鋪子,就見一人從里面迎了出來,對她笑道︰“小丫頭,你真的有出息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2:18 P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伯娘來訪
   
    小桃一見來人正是自己的伯娘溫氏,忙幾步過去親熱的摟住了溫氏的脖子,“伯娘,你幾時來的?”

    “頭晌午我就來了,你母親說你去將軍府了。”溫氏親熱的摟住了小桃,一臉的疼愛,“你這丫頭還真有兩下子,居然把這鋪子的生意做到將軍府里去了,你大伯要知道了,還不知怎麼樂呢。”

    “伯娘,咱們進去說話。”她讓喜鵲照顧著店鋪,自己挽了溫氏來到後院自己屋里,又將各色槐花點心滿滿的裝了一盤,讓溫氏品嘗。

    溫氏見滿盤里紫的,白的,金黃的各色吃食,還有杯清香四溢的蜜茶,雖不認得,但聞得一陣好聞的清甜香氣,便揀了塊紫玉槐花糕放進嘴里,就覺糯米軟糯適口,棗香和槐花的甜香混在一起十分的美味。

    溫氏不由得笑道︰“這又是你鼓搗出來的新鮮玩意兒吧,味兒真不錯。怪不得我方才來時,見鋪子門口好多人都一包包的買,武子說是什麼禮盒,我一聽就知道是你這丫頭的主意,也就你能想出這些稀奇古怪的點子來。”

    炕上坐著的崔章氏和林氏聽了都笑,林氏在面前笸籮里挑起根結好的絡子,笑道︰“她的鬼主意多著呢,這絡子不少人都會打,但這丫頭便能想出些新奇花樣來,倒是市面兒上沒見過的。”

    溫氏笑道︰“虧她怎麼長了這麼個機靈的腦袋瓜子,從小兒便和人家的女孩不一樣,”說著轉頭瞧向林氏道︰“還記得她周歲抓周,一把將桌子上的東西全都抱在懷里頭了,那個逗人樣兒就別提了,我現在想起來還想笑呢。丫頭那時還小,不記得那回事兒了吧?”

    小桃心道,我記得比你們還清楚呢,那就是我故意那麼干的,但她嘴上卻不能那樣說,只笑著說道︰“若真有那麼件事兒,也就對上茬兒了,昨晚吃飯時爹還問我,咋就懂得那麼些個古靈精怪的東西,我想大概就是從小抓周抓的東西太全乎了,所以才啥都會。”

    崔章氏手里邊打著絡子邊笑她道︰“沒羞臊的丫頭,誇你兩句越上臉兒了,看叫你大伯娘笑話。”

    小桃沖她姥姥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扭股糖似的纏在溫氏身上撒嬌,她是很喜歡這個伯娘,小時候她穿的衣服有一半都是伯娘給做的。

    “伯娘,我大伯和叢哥呢?他們怎麼沒一道進城來?”

    “你大伯在收拾地呢,今年雨水少,地里苗子長勢不如往年好呢,還多虧你爹雇的那個長工一手好農活,也肯出力氣,忙完了你家的地便來幫你大伯的忙,他一個外鄉人寄住在咱村的親戚家,難著呢,又是個鰥夫還帶著個六七歲的兒子,日子也夠苦的。當時你家進城來,你大伯就把他說給你爹照顧田地,這哥倆兒也是好心眼的人,你爹還讓他帶著孩子住在你家順便看著房子,又給他工錢,他這才好過些,不然那父子倆倒要常常餓肚子呢。”說著嘆了口氣,臉上現出幾分同情的神色來︰“哎,我家那口子三天兩頭倒時常讓他到家里來吃飯,那人話雖不多可人卻挺老實的,他那孩子也嘴甜得很,見人就叫,討人喜歡得很哪。”

    林氏接口道︰“我聽小桃她爹說了,那人是個本分人,農活又伺籠的好,這才雇的他,起先光知道他住在村西頭,幫他家親戚弄地,讓人家使喚得象頭牛似的,還不給人家吃口好的,就是瞧準了他人在屋檐下唄。”

    兩人各自感嘆了一番,溫氏又將最近桃花村的雞毛蒜皮的事講給林氏聽,小桃暗笑。原來不管在哪個時代,女人們好三八愛聊天的本性是不會變的。于是趁她們在那里閑話家常,小桃便出來叫方嬸上市場買些菜回來,晚上要留伯娘吃飯。

    喜鵲指著櫃台上所剩不多的幾包槐花禮盒笑道︰“姑娘,你看,咱們的槐花禮盒賣得好快,只剩下這幾個了。”

    “今晚讓人再多送些槐花來,咱們多做些。”邊說邊順手拿起一包來細看。

    只見折疊的四四方方的桑皮紙盒上貼著張剪成菱形的紅貼,用紅線四周牢牢的綁住,紅貼上寫著樂家小食四個字,一看就知道是三哥的手筆。

    “三哥拿這練字也不錯,得讓他多寫些,以後用得地方多著呢。”

    喜鵲聞言靠過來壓低聲音笑道︰“剛才我瞧見三爺和二爺結伴兒一起出去了,三爺一邊走一邊甩手,我聽小柳子說,三爺寫了一上午的紅貼,說要等你回來給按肩膀呢。”

    小桃想象樂賢愁眉苦臉甩著手的樣子,笑了起來。

    她拿著手的紙包左看右看,放在桌上徑自拆了,讓喜鵲拿了盤子把里面的各色點心裝了,對著那張桑皮紙了一會呆,原來她現這次包點心的桑皮紙軟硬度正好,又略微挺刮,若是再做的稍微厚些,便可用來做素描紙用。宣紙質地太軟,根本不能用來畫素描人像,這桑皮紙倒還挺合適的。她記得以前曾在上看過一條消息,說是故宮博物院準備重修清朝乾隆皇帝在紫禁城里最豪華的宮殿,便全國廣招這種會桑皮紙制造的手工藝人,但是這種純手工的造紙藝人在現代非常稀缺,便成了一樁難事。

    但如今是古代,紙張都是純手工制造,會造紙的匠人為數不少,何不到紙鋪去預訂些特制的桑皮紙呢?況且這紙還防蟲、拉力強、不褪色、耐折疊性也好。自己再找人做個畫夾子,不就可以出外寫生了嗎?

    她越想越是興奮,忍不住嚼嘴在紙上親了兩口,直把喜鵲看得目瞪口呆,小桃看了喜鵲的呆樣兒,笑得更開心了,逗她道︰“喜鵲啊,過兩日我帶你去玉亭湖邊去寫生去,怎樣?”

    “寫生?那是什麼?”喜鵲聽得一頭霧水。

    “就是畫畫。”這下明白了吧。

    喜鵲越來越佩服小桃了,她怎麼會那麼多的東西啊“姑娘,你當真會畫?”

    小桃將腦袋一扭,做出一副神氣活現的得意樣子,故意壓低了嗓子裝做男聲道︰“當然了,老夫定將小娘子畫得美美的,再將畫像掛在鬧市街口,給小娘子來個征婚大宣傳,保準小娘子你找個如意小郎君。”

    喜鵲初時聽到她說要給自己畫像非常高興,緊接著又聽她說要拿畫像給自己找個如意郎君,登時羞得臉色通紅,不依道︰“姑娘總拿我來打趣,我不干,我比姑娘還小幾個月呢,要找郎君也是姑娘先找。”

    小桃見她窘得連脖子都紅了,不禁好笑古代人真是太保守了,開個玩笑也羞成這樣。“現在的目標就是賺銀子,一切向銀子看齊。越多越好。”

    喜鵲看她滿臉認真,又聽了她的遠大理想,捂著嘴偷樂。小桃是不指望喜鵲能明白自己的感受了,她帶著那個世界的記憶,來到這個陌生的時空,難免有時會有種說不出的空虛感,而且古代戰亂頗多,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遇上天災人禍,還是多點銀子傍身才有安全感。

    正說著話,就見錦繡坊里的一個小丫頭找了來,說是程嬤嬤有事請她去一趟。小桃自從應下了錦繡坊的畫師以來,只應顧客要求畫過兩張賀壽用的刺繡擺件的圖樣,這個月還有三張畫稿沒交,此刻小丫頭急急忙忙找了來,估計便是有人要訂做新花樣的繡品。她跟林氏和溫氏打了招呼,便隨小丫頭往錦繡坊走去。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刁鑽顧客

    來到錦繡坊,小丫頭直接將小桃帶到樓上的會客室,這里是程嬤嬤和紫煙專門接待貴客洽談生意的地方。

    小桃一進門,便看見程嬤嬤和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貴婦對面坐著,那貴婦衣著光鮮,正臭著一張臉翻著花樣冊子,從表情上就可以看出她對這些圖樣並不滿意。紫煙也坐在那中年貴婦的左邊,滿臉陪著笑,但小桃仍能看出紫煙笑得有些勉強,連紫煙這種好脾氣的人都不耐煩了,可見這位顧客不是一般的難伺候。

    那中年貴婦用兩根手指拈了畫冊書頁,漫不經心的翻撥了幾下,將畫冊啪地一聲重重的合上,兩只眼睛立時便吊了起來,冷笑道︰“程嬤嬤,你是用這些不入流的圖樣來糊弄我麼?”

    程嬤嬤忍著氣擠出笑容道︰“李夫人,這話從何說起呢?別說咱們是常來常往的老主顧了,就是新客我們也是一樣給你辦得妥妥貼貼的,咱們家的繡品和花樣在京城里也算是數一數二了,隔段時間就會上一批新樣子,剛才這畫冊里就有五六幅新花樣,您再細看看?”

    那婦人將頭一擺,“罷了,不必看了,這些圖樣雖新,但仍是有人用過,我要那沒人用過的花樣子。”

    程嬤嬤已是滿肚子的火氣,只是不好作,撇眼見小桃站在門口處正望里張望,就象天上降了救星一般,趕忙招手讓她進來在自己旁邊坐了。指著她對那貴婦道︰“李夫人,這是我們店里才聘雇的畫師,上次你家姑娘來買的那全京城只有二十份的‘荷塘倒影’的繡屏,便是出自她手。只是她每月只給我畫五張圖樣,這個月已經不會再有新圖樣出爐了,您若是非得要新鮮花樣子,還要那別人見也沒見過的,就等下個月吧。”

    小桃從程嬤嬤和這位女人的對話已大概明白了此事的原由,大約是這婦人想要獨家的圖樣,又一副盛氣凌人的臭架子惹火程嬤嬤了,但程嬤嬤畢竟是開門做生意的,就算不喜歡也不能隨便就得罪客人,所以對那女人說了番半真半假的托辭,便將這燙手山芋丟到她身上了。

    小桃見這婦人一張胖圓臉,目光里盡是高傲,身上的綾羅綢緞包裹著她有些福的身軀,一頭的簪環不是金的就是珍珠的,一看便知非富即貴。那婦人懷疑的看看小桃,似是不相信那讓自己女兒愛不釋手的荷塘繡屏的圖樣是出自這麼個小姑娘之手。小桃哪里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朝程嬤嬤一笑,道︰

    “嬤嬤,當初咱們說好了,每月我只畫五張,若再想要新圖樣,一張二十兩銀子,你可莫要忘記了。”

    說罷,她在桌下的腳輕輕踫了下程嬤嬤的腳面。程嬤嬤混老了江湖的,哪能不知這其意思,接了暗號便唱開了雙簧,裝作為難道︰“這我哪會不知,只是李夫人的女兒再過幾月便要出嫁,要在咱店里訂制些精致繡品,若是尋常人家也就罷了,這李家是燕城里有名的大戶,她家女兒的陪嫁的東西豈可與人一樣,李夫人定要些別處沒有的新巧圖樣,咱們畫冊子上都入不了李夫人的眼,正跟我打擂台呢。”邊說邊嘆氣。

    小桃見程嬤嬤跟自己接上了頭兒,心中暗笑,面上卻一本正經的做為難狀︰“要這新圖樣容易,立時便能畫了來,只是若李夫人要壟斷這圖樣子只為你一家所用,這花樣子可比平時要貴些,不劃算,李夫人還是下月再來挑選吧。”

    李夫人不悅道︰“沒見你們這樣的,倒把生意往外推。實話告訴你,我不疼銀子,只要有看得上眼的圖樣盡管拿來,二十兩一張,我全買了。”

    小桃等的就是她這句話,見她已然上鉤,便笑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哪,李夫人為了女兒如此上心,那我也就不推辭了,只管將拿手的畫幾副來,給夫人過目,若是夫人滿意,咱們這筆生意就算成了。”

    程嬤嬤見李夫人點了頭,叫紫煙拿了紙筆來記錄,小桃笑問道︰“夫人要將圖樣用在何種地方?”

    李夫人想了想道︰“被面、枕頭、床帳、手絹、團扇、荷包、衣裙、桌布,也就這幾樣而已。”

    小桃心道還這幾樣而已呢,基本上能繡上花樣的東西都說全了,你既然錢多非要抖落了出去,我就不客氣了。于是將李夫人方才所說的那幾樣寫在紙上,沉思了一會笑道︰“我倒有個主意,不如就拿四季景色做主題,做個成套的圖樣子,將四季里有代表性的各色花卉和美景畫成圖樣,單獨可以把玩,湊在一起更是一副四季美圖,豈不獨一無二麼?”

    李夫人聽了甚喜,連聲道好,便讓小桃快畫了來。小桃笑道︰“夫人太性急了,哪里就這麼快,若是這一時三刻不假思索便畫了出來,可見是敷衍夫人了,既然要別出心裁,就得費一番功夫,待我好好想想畫出最好的來。夫人莫要著急,慢功出細活,我定會讓夫人和小姐非常滿意的。”

    李夫人聽她講得有理,便問她幾天能將圖樣畫出,小桃想了一想道︰“三日後李夫人就可來前錦繡坊看圖,若是不滿意,我便分不取就當練筆了,如此可好麼?”

    “這樣甚好,三日後我領女兒一同前來,若是圖樣合我娘倆兒的心意,我一也不會少你的還會打賞,你可用心著些。”

    小桃笑著答應了。李夫人和程嬤嬤說好三日後再來,便起身告辭,紫煙陪著笑容將她送出了店鋪,直到她坐的馬車駛去,這才轉身回來。

    這里小桃正在問程嬤嬤那剛才的李夫人究竟是何人,那樣大的威風?程嬤嬤道︰“說起她家來,這燕城的住戶十有八九都知道,她家老爺名叫李大富,早些年靠販鹽了家,搬到京城居住,如今家財萬貫卻只有一個女兒,這些花不了的錢財不往自家女兒身上使,倒留著干什麼?”

    小桃沖程嬤嬤擠擠眼睛,笑道︰“既然她家如此有錢,那一張圖樣二十兩銀子我還真是要的不多,這錢我早已算計好了,錦繡坊和我一人一半。”

    程嬤嬤聽她說出這番話來,心中暗贊她小小年紀便如此會做人,笑道︰“你方才在桌下用腳踢我時便知道你要弄鬼兒呢,那銀子若得了你就收著吧,我們這里一分力沒出,怎好平地坐分一半呢?”

    小桃知道程嬤嬤不過是推托之詞,終歸會收的。再說若沒有錦繡坊這塊生財這地,她到哪里去認識這些富貴之家的女眷?錦繡坊這塊生金平台可是塊寶,若是目光短淺貪圖一時的小利,失了這只臂膀可是萬萬劃不來。

    于是對程嬤嬤道︰“嬤嬤說得哪里話,若不是有錦繡坊的信譽和聲望在,哪里能接到這種賺錢的活計。別說只是兩百多兩的銀子,便是兩千多兩只要是在嬤嬤這里接的活計,就是五五分成,嬤嬤不必客氣,盡管收下就是。”

    程嬤嬤見她真心想給,又覺得她說得甚有道理,便不再推辭,答應了下來。又說以後若有此類活計,必替她承接就是。

    紫煙進來了半天,見她兩人說話,就自在一旁坐了,聽她倆交談,見姑姑和小桃已達成默契,不由得笑道︰“你倒會賺錢,這一會兒的功夫,便賺足了一百多兩,發了個小財。”

    小桃笑道︰“紫煙姐姐,你當這銀子是那麼好賺麼?我看這李夫人眼光很是刁鑽,是個眼里有水兒的人物,一般的貨色到不了她的眼內,我雖想到了用春夏秋冬四季入題畫圖,但也只是個想法而已,究竟畫出來能不能成還得看李夫人和她女兒的眼光了?說真的,我可沒有十足的把握。”

    紫煙聽她說得認真,怕她上火,便安慰她道︰“那有什麼要緊,就算是她沒看上,咱們也有別的用處。放在咱自家店鋪里當花樣子也好,我也不懂什麼繪畫之類,只知道你畫得好看,和別人的不同。要我說,李夫人定能看上。你也不必過于擔心了。”

    程嬤嬤取笑道︰“她哪里是擔心李夫人看不上圖樣,是擔心那一百兩銀子到不了手,我說得是也不是?”

    一句話說得小桃和紫煙兩人都笑了。程嬤嬤提起上回小桃送來的槐花糕點,贊不絕口。紫煙笑道︰“難為你怎麼想著來的,竟能用槐花入食,而且味道居然還很好,這可是從來沒聽說過的。”

    小桃心中道,那是因為你們韶然國國力強盛,又無戰亂災荒,若是遇上了那天災人禍,別說是槐花,就連樹皮也有人剝下來吃過呢,要不她怎麼整天拼命想法兒攢銀子呢?就是備個不時之需。不過這話她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嘴上卻並未說出來。

    “姐姐再多等幾日,等槐花開敗了,我們鋪子就上幾種新的吃食,過幾日就上市,到時我派人來給嬤嬤和姐姐送些嘗鮮。”

    紫煙笑道︰“妹妹真是有心人,有什麼新巧東西都不忘了送我們這里一份,姐姐真該好好謝謝你。”

    “姐姐不必如此,倒顯得生分了,”小桃神秘一笑,道︰“再過些日子是端午節,我準備多多的做些來賣,差不多有十多種餡料,嬤嬤和姐姐等著嘗鮮吧。”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2:24 P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八卦新聞
   
    紫煙聽她說要準備二十多種餡料,吃驚之余卻有些不太相信,程嬤嬤年輕時在宮過端午節時,也只見過宮人們給她的主子娘娘送過六種餡料的粽子,聽小桃說要備上二十種,覺得她有些將話說得大了。小桃看她姑姪倆疑惑的神色,笑道︰“嬤嬤且跟我說說,往年咱們這京城里常賣的都有哪幾種餡料的粽子?”

    程嬤嬤想也不想的道︰“除了那普通的黃米粽和白米粽外,余下不過是蜜餞粽、紅棗粽、板栗粽、稍大些的食鋪也賣些豬肉粽,只是那豬肉粽賣價貴,一般人家只能買一兩個給孩子嘗嘗鮮罷了,大都包些糯米粽子也就是了。”

    小桃用筆將程嬤嬤方才所講的幾種記了下來,笑道︰“嬤嬤和姐姐只管放心,到了端午前三天我鋪子里便開始賣粽子,而且餡料絕對達到二十種,至于是什麼餡料嗎,請恕我先小小的保個密,到那天嬤嬤只管和姐姐到我店里揀愛吃的挑選,就算我給嬤嬤送的節禮。”

    程嬤嬤笑道︰“你別忙著派人情,若你真做出那二十種餡料的粽子來,我就先買它二百個,分給店里的繡娘丫頭們,也算給她們過節的添點新鮮物事兒。”

    小桃見這時就已經有了預訂的,不禁歡喜,笑道︰“我給嬤嬤打八折。”

    她記掛著自家鋪子,便起身告辭,相約三日後再來交圖樣子。

    小桃回了家里,見方才出門時還擺在櫃台前的幾包點心禮包都已不見了,知道已是全部賣完了,便叫喜鵲將寫著‘貨已售完’的木板掛在門上,只叫小柳子在門口玩耍,順便幫忙看著便是,自己叫上喜鵲一同進入後院。

    林氏和溫氏還在東家長李家短的事情上八卦著,見小桃一臉喜色的回來,林氏問道︰“可是有什麼事情?”

    小桃便將有人預訂一套新繡花圖樣的事情說了,還說了要準備采買粽子餡料的事情。溫氏聞言道︰“下個月便過端午,你人手上若是忙不過來,伯娘就來幫你的忙。”

    “還是伯娘疼我,”小桃心中一陣感動,“端午那天你們一家三口都得來我家是真的,咱們一起團團圓圓的過個節。至于包粽子,我只需提前備好餡料,到時雇上幾個手巧並利落的婦人來包就是,伯娘只管和我娘還有姥姥吃喝就是,不用你們操一點子心。”

    溫氏見小桃說話行事與在村里時象是兩個人般,處處透著精明伶俐,不禁贊嘆城里的風水就是養人,這丫頭離了鄉村來了城里,才兩三個月便似換了一個人般,心里也為她高興,連忙點頭答應了。

    崔章氏瞅空問道︰“你前兩日說繡坊里有事情,把絡子沒有拿去寄賣,如今事情可完了吧,我這里絡子已經成堆了。”說著,笑指了指旁邊的笸籮,小桃見里面滿滿的五顏六色的幾把絡子,又看林氏旁邊也是一把,笑道︰“三日後我去交圖樣子,順路捎過去就是了。紫煙姐姐見了這一堆絡子,怕是要挑到手軟了。”

    因紫煙見林氏和崔章氏彩絡編得精巧,樣式新穎,自己早掏錢買了十幾條分與幾個與她交好的女孩子,每次送的絡子必是她先細細挑過了,留下喜歡的,余下的放在櫃台寄賣,生意甚好。這些日子光是打絡子的錢,崔章氏和林氏已各得了一兩多銀子,銀子雖不很多,但是卻是以前林氏繡花兩個月的所得,如今輕輕松松才幾日便賺到同等數額的銀子,兩人豈能不歡喜呢?

    溫氏自和林氏說了半日的話,卻沒見樂家三個兄弟,問道︰“我打進門兒便沒瞧見你家三個小子,樂是去上工,老和老三哪里去了?”

    林氏皺了眉道︰“這如今日子好過些了,這哥倆兒不用整天頂著毒日頭種地,來城里這些日子他們倒清閑,老三是讓他好好念書,將來好考科舉。”

    溫氏擔心道︰“如今你們家做了買賣,可知這商人是不能做官的。”

    林氏笑道︰“這倒無事,咱們樂家前兩輩人一代做官,一代為農,如今就是這鋪子也不在山子名下,而是小桃這丫頭的產業,文兒問過了,不妨事的。況且咱們只是在這店鋪里住著,家里的地還沒賣,將來再多買上些田產,便是大地主了,考科舉做官都是不成問題的。”

    溫氏這才放下心來,又道︰“老周歲也滿十七了,我看他不喜讀書,如今又不用他下地種田,整日里這樣荒著也不是個長法,倒要替他想個營生才是。”

    林氏還未答話,小桃忽然想起一事,插口道︰“娘,二哥喜歡當鏢師呢,上次我看他在鏢局子門口往里望了半天,我叫了好幾聲他也沒搭理我。”

    還沒等小桃講完,林氏把手正編著的絡子也嚇掉了,顫著聲音問道︰“他果真要往那個行當里鑽?”

    溫氏也是做母親的人,知道妯娌的心情,她是怕兒子干那走鏢的行當,萬一遇著土匪強盜豈不是拿性命往里添。小桃見娘親眼圈也紅了,臉色蒼白起來,怕她急出病來,後悔自己剛才起了話頭這才引得林氏擔心,趕忙裝做若無其事的笑道︰“娘,我只是把這個事兒當個笑話兒那麼一說,您老人家還當真啦?別說您不會放二哥去,就是你們都同意了我也不答應。與其干那危險的行當,還不如幫我看鋪子呢。將來我要開的鋪子多著呢,總得叫信得過的人來管才放心。二哥他的性情最是老實憨厚,我說什麼也是不放他走的。”

    林氏聽了女兒這番話才安下心去,又想起了前一陣子樂武說了幾句話惹哭女兒那次,不免又擔心起來,憂心道︰“你二哥那頭倔驢若是上來那股子勁兒,怕是很難說動他呢,這個不省心的冤家,好生生的便給我添堵。”

    小桃見娘親如此,只得勸道︰“娘不必煩心,二哥最疼我了,這事兒只不過是咱們在這里閑聊時說說,哪里就當了真了?再說二哥雖然個子魁梧,有把子力氣,但人家鏢行里要的是會功夫的,二哥那樣的傻把式人家才不會看上眼兒,難不成要他扛著鋤頭去走鏢麼?便是二哥那飯量也給鏢局子吃黃了。”

    幾句話說得在場眾人哈哈大笑,林氏本是一肚子愁雲,這會兒也被女兒說得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小桃眼見得一片烏雲都散了,這才偷偷給溫氏使個眼色,讓她趕緊來個話題轉移,溫氏果然不負所望,又將話題轉移到了桃花村的寡婦秦氏身上,說村兒里的一個無賴漢子張二飯後吃醉了酒,去敲秦寡婦家的門,被秦寡婦十五歲的兒子拿條板凳繞著村子追著打,險些弄出人命來,如今那張二被打破了頭躺在家里裝病,不依不饒非要秦寡婦登門給他賠不是,還要訛詐十兩銀子的湯藥錢,不然就要將那小子送官置罪。

    林氏雖以往和秦寡婦沒甚太大的交情,只是一村住著時不時也能踫著面,說上幾句家常話,如今聽了溫氏講了這一段,也替秦寡婦抱不平︰“那個女人著實命苦,年紀輕輕的便死了丈夫,好容易把孩子拉扯大了,倒也能頂門立戶的。那張二平素里便不是什麼好人,整日家偷雞摸狗的,怪不得四十的人了連個媳婦也討不到,哪家會把自己家閨女兒往火炕里推啊。”

    溫氏平日里因田地和秦氏家的緊鄰著,以前種地時幾乎一天都能踫著,也能說會子話聊會子天。現在又見她素日里可憐,同情她寡婦家難熬日子,沒事時倒也到秦氏家坐坐,此時更比林氏氣了三分,罵道︰“張二那臭頭惦記秦家妹子不是一兩天了,這回裝病八成是想逼著她跟他過日子,秦家妹子哪里能願意?可兒子如今被村地保押在家里,準備送官置辦呢,氣焰先就矮了三分,我來了這半日,還不知怎麼樣呢,說不定明日回去時那秦家妹子已被張二逼得答應了。”

    林氏嘆道︰“十兩銀子,她哪里湊得出來,村里誰不曉得她丈夫沒了之後,公婆便將她趕了出來讓她娘倆自己過活,又將地收了回去,給自己二兒子種去了。這不是要趕盡殺絕嗎,她好歹也給夫家留了後,那家人也太狠心了。”

    “誰說不是呢?她那公婆不過是想家里少兩張嘴吃飯罷了,都顧不上天理良心了,這事兒就是前天出的,晚上秦家妹子挨著家的借銀子,只是咱村里大都是自種自吃的莊戶人家,就有那個心幫她也沒那個力啊,她走到我家時,兩只眼晴腫得金魚似的,我看了不忍,叢兒他爹也軟了心腸,叫我將家里積的二兩多銀子都拿了出來,也是不夠啊。”說完,便連連嘆氣。

    小桃在炕沿上坐著聽她們講說,已是聽入神了,連一旁的喜鵲也偷著抹淚。小桃見以前在電視劇上看到的狗血情節活生生生在現實,早已滿心的火氣,若是張二在跟前,定要上前給他一頓拳打腳踢,出了這口惡氣。

    她自從在韶然國呆了這些年,深知古時候的女人實在不易,什麼三從四德,又是什麼女戒,奇怪的條條框框一大把,那張二居然還欺負一個生活艱難的寡婦。實在不是個好人。

    她想到這里,便叫來喜鵲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喜鵲頓時瞪大了眼睛,面上表情又驚又喜,深深的看了小桃一眼,轉身飛快的去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十二月令圖

    林氏和溫氏還在這里感嘆,片刻功夫,喜鵲已重挑了門簾進來了,將手的一錠十兩的銀子交與了小桃。

    小桃將銀子遞與溫氏,正色道︰“伯娘,你明日回村時將這十兩銀子交與秦家嬸子,讓她給了張二那個無賴,把秦升從地保家領了回來,好好過日子吧。”

    滿屋的人除了喜鵲都愣住了。溫氏再也想不到自己的一番話竟讓自己姪女拿出了十兩銀子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就有些訕訕的,紅了臉說道︰“你這丫頭,這是做什麼,我不過是跟你母親講說些村里最近的事兒,當個聊天兒的談資罷了,你這巴巴的拿了銀錢出來,倒象是我故意在你面前學舌,要你幫忙似的。”

    小桃見她誤會了自己,忙道︰“伯娘,你這說得哪里話?我要存了那個心,還成不成個人兒了?”她走到溫氏身邊坐下,慢慢說道︰“伯娘你可知道,秦家嬸子家的秦升自小也是和我們兄妹一起玩大的,一起捉過蜻蜓,挖過泥鰍,也算是個幼年伙伴,小時候去秦升家門口玩耍的時候,秦家嬸子也曾給我梳過辮子,如今她攤上了為難的事情,若我手里沒有也就罷了,既有些閑散銀子也不急等著使,就先拿去給秦嬸應應急也是好的。”

    眾人聽了她這一番話無不感動,溫氏只拉著她的手拍著,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小桃不由分說將銀子塞到溫氏手里,林氏見女兒都拿出錢來了,回身將炕頭櫃的抽屜打開,拿出前幾次賣絡子得來的那一兩多銀子,也遞了過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嫂子,我如今還趕不上我閨女有錢,這一兩多銀子雖少,但也是我的一點子心意,畢竟大家一個村子里住了十多年了,你替我一並捎給秦家妹子吧。讓她好過生活,光指著接些洗衣服和那縫縫補補的差事,哪里夠她娘倆兒個活命的?”

    崔章氏見狀也將掖在枕頭下的一兩銀子掏出來給了溫氏,把個溫氏弄得心頭熱熱的,眼眶濕濕的,林氏打趣她道︰“嫂子,快擦了你那眼淚,看叫小桃和喜鵲這倆小人兒笑話你,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哭著來我家打秋風呢。”

    說得溫氏又笑起來。她是個爽快麻利的人兒,接了銀子巴不得生了雙翅飛回桃花村去解救秦氏娘倆兒,便說不在這里吃飯了,下次再來。小桃也怕遲則生變,就不挽留她,只吩咐喜鵲將廚房里留著自吃的槐花點心都打包裝了,讓溫氏帶回家給大伯和樂叢吃去。溫氏著急回去救人,便快步來到城門樓子底下找了在這里攬活兒的馬老實,許了他幾個銅板,讓他快些趕車送自己回村去。馬老實得了銅板,將車趕得飛快,自回桃花村去不提。

    這里送走了溫氏,小桃讓喜鵲去紙鋪問問能不能預訂些紙質稍硬的桑皮紙,又給了她十幾枚錢,讓她買些瓜子花生回來用大鍋炒了當零食吃。自己便脫了繡鞋,上炕膩在林氏和崔章氏間,也撿了根松花色的線繩打開了絡子,崔章氏好笑道︰“這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你這丫頭居然也干起這手工活計來了,你不是最討厭做這些細致活計?”

    林氏見女兒手里編著,臉上神色卻是黯然,以為她是不舒服,急忙放下手活計在她額頭上摸了一把,說道︰“莫不是身子不舒服,鋪了褥子躺會罷。”

    小桃心不在焉的軟軟的靠在了林氏身上,腦想著答應三日後交的圖樣子,“娘啊,我沒事,只是這回的客人眼里看過太多的好東西,她預訂的那花樣子可得費些功夫,我正在想這事兒呢。”

    林氏知道她並不是身體不爽,也就放了心,依舊打她的絡子,這畫畫一事她可是幫不上忙。崔章氏卻在一旁道︰“這回畫些什麼?”

    小桃隨口便答了一句︰“我想畫四季美景,只沒想好如何下筆。”

    崔章氏停了手活計,拿個棉墊子倚在身後靠了,試探著說道︰“我年輕那會兒,有次去繡坊接活做,卻見了一個富家小姐在繡坊里訂了一套四季被面兒,倒是春夏秋冬四個季節的景色,那畫著春天的是一盆嬌黃的水仙、夏天的是一池荷花、秋天的是菊花、冬天的便是臘梅花,那四副被面組在一起便是一幅四季圖,甚是好看哩。”

    小桃心猛的一動,剎那間來了精神,眼睛里放出亮光來,“對啊,那四季圖是三月為一季,我就弄個月月圖,將每月里開的花卉配了鳥蟲畫了,豈不是好?”

    林氏笑道︰“月月圖,虧你怎麼想了來這樣難聽的名字,一年里的十二個月,叫做十二月令,我小時候的家鄉里還有十二月令歌呢。”

    小桃此時猶如打了雞血般興奮,奪過林氏手結了一半的絡子,纏著她給自己唱那十二月令歌,這可是激靈感的好時候,若是將圖樣配上歌詞豈不更妙了,但還是得先聽聽這十二月令歌究竟如何。林氏最愛這個貼心小棉襖,哪里經得過她磨纏,讓她別鬧,自己出神想了一陣,便開口輕聲唱道︰

    “一月蘭花沁芬芳,二月水仙盆裝;

    三月碧桃嬌十里,四月薔薇靠短牆;

    五月石榴紅似火,六月荷花滿池塘;

    七月梔子頭上戴,八月金桂一樹黃;

    九月素菊初綻放,十月芙蓉正上妝;

    十一山茶供上案,十二臘梅雪香。

    一段花名歌喝完,小桃已是癡了。她從小經常被林氏哄著入睡,自然知道娘親唱起歌來好聽,便是隨便哼支沒有歌詞的小曲兒,也是聲音柔和清亮,方才那一曲十二月令花名歌詞意優美,對句工整,完全可以用在繡品上和花樣搭著用,新奇又有趣。她經常見到有人在扇面上,繡屏上弄些詩詞歌賦,自己這次的圖樣便要用這段花令詞來搭配。

    她靈感既來了,呆也呆不住,摟過崔章氏和林氏在她倆臉上各自狠狠親了一口,翻身從炕上下來一股煙兒似的飛跑回自己屋里去了。樂山正從外面進來,剛巧看見女兒抱著妻子的頭大大的親了一口,還帶著大大的響聲,不由得笑道︰“這丫頭可是又瘋了,越大越不成個樣子。”他雖嘴里這樣說著,臉上卻是滿臉寵溺的笑意。

    小桃奔進屋里,將前幾日樂山給她做的大書桌挪到炕前,自己就在炕沿坐了,鋪了熟宣研了墨,拿了一個白瓷盤做調色版,慢慢的在紙上畫了幾張草圖,邊畫邊想著方才娘親所唱花令歌里面花卉的樣子,她畫得認真,連喜鵲進來了站在她身邊都不曾覺。

    喜鵲見她全神貫注也不敢打擾她,靜悄悄的站在一邊看她畫在紙上點畫渲染,初時她還不信小姐會畫畫,如今親眼見了才算心服口服。又見小桃畫得盡是些嬌艷綺麗的花卉,竟全是自己認得的,只見小桃畫正畫著張荷花圖,將幾種顏料在瓷盤里兌水調了深淺不一的各種色調,給那荷花圖上色,只半盞茶功夫,一副荷花出水圖便完工了。喜鵲見畫碧波蕩漾,幾枝粉荷亭亭玉立,一朵花苞上還停著只薄翅大蜻蜓,活靈活現,象是隨時會飛走一般。

    小桃一股作氣畫完了幾張草圖,一抬頭見了喜鵲倒嚇了一跳,笑著︰“你這丫頭,倒悄沒聲息的站在這兒嚇我。看我將你畫成一只花貓。”拿了筆作勢就要在喜鵲臉上畫了過去,喜鵲忙躲開笑道︰“是姑娘畫得太專心了,怎怪起我來。”

    “可去問了,能預訂做桑皮紙麼?”

    “老板說了,以前沒人要制過硬挺些的紙,如今要先找匠人試著少做些試試,若是姑娘滿意,再去預訂不遲。”

    小桃見喜鵲手還拿著幾個紙包,想是買的瓜子和花生,便讓她拿去廚房讓方嬸炒了大家當零食吃。喜鵲剛要走,又被小桃叫住,她此時因為看到了手毛筆,便想起在人臉上塗鴨一事,頓時玩心大起,想起在現代上小學時,班級上的男同學頑皮,自己有次被畫了個大花臉,哭著跑到教務室跟班主任老師告狀,結果老師看了她半天也沒認出來這是哪個學生,倒逗得整個辦公室的老師們都笑了起來。

    “喜鵲小娘子,我給你畫個花貓臉可好?”小桃嘻皮笑臉的湊上前去要畫。喜鵲哪里肯依,笑著忙躲。

    小桃見喜鵲左躲右閃驚慌失措的模樣,想捉弄她的心頓時大盛,追著喜鵲在滿屋里亂跑。可這屋子畢竟不大,幾個回合便被小桃捉住,喜鵲身量比小桃矮些,但勁力卻比她大得多了,小桃想把她按在炕上在臉上畫花貓可也不太容易。兩人象拔河似的連笑帶鬧,不一時功夫便都渾身笑沒了勁兒,雙雙倒在床鋪上只顧喘氣,小桃笑得渾身酸軟,連拿筆的力氣也沒有了,偏過頭去瞧了喜鵲一眼,見她也是呼呼直喘轉過頭來,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方嬸在廚房里正忙活著明日鋪子里要賣的吃食材料,聽到自己女兒和小桃的筆聲從房里傳了出來,不由得笑罵了一句︰“這瘋丫頭,啥事兒樂成這樣。”

    話音未落又聽女兒尖叫一聲,緊接著傳過來小桃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一陣咚咚的腳步聲響,喜鵲掩著臉從小桃屋里飛奔而出,小桃隨後拿著畫筆做勢追了出來,喊道︰“小娘子別跑,花貓臉還未畫完呢。”

    方嬸抬頭一看,喜鵲臉上左右兩邊分別被畫了三根黑線,便似貓須一般,方嬸指著自家女兒大笑起來,小柳子正拿個小板凳坐在跨院里的樹下捉螞蟻玩,見了姐姐的花貓臉拍手笑道︰“姐姐是花貓,姐姐是花貓。”

    喜鵲方才冷不防被小桃偷襲得手,畫了花貓臉,又好氣又好笑,對著井台邊的水缸照了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抓了點澡豆自去打水洗臉去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2:28 P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靈光乍現
   
    小桃鬧得夠了,把毛筆重新洗了,又將喜鵲買來的幾包瓜子和花生遞給方嬸,笑道︰“方嬸,你會炒瓜子麼?”

    方嬸將沾滿水的手在圍裙上擦了幾下,將瓜子包接了,笑道︰“會炒的,姑娘稍等些時候,我這就炒了出來。”說著,便拿出個兩個盆來,將花生和瓜子分別裝了,就去捅開爐火。小桃見這世里的瓜子都是葵花籽,她喜吃的卻是那種個大飽滿的黑瓜子,但卻從沒見過有賣的。西瓜倒是有的是,就是不知道這韶然國有沒有專產黑瓜子的籽瓜。

    “方嬸,你聽說哪里有瓜田的麼?”

    方嬸聞言笑道︰“姑娘問對人了,我娘家兄弟就在鄰縣種瓜,他們那里盡是些好沙田,往年咱們這京城里的西瓜,有一多半便是從他們那里流出來的。”說到這里,她話語突然變得沉重,“只是去年他們那里西瓜產的不好,個小不說,還籽多薄瓤,我兄弟前幾日來家一趟,愁得什麼似的,弄個不好,這三百畝瓜田便要打了水漂。”

    小桃聽得心震顫,穩定了心神,問道︰“你說他那里的西瓜籽多瓤少,可是真的麼?”

    方嬸皺了眉道︰“那還能有假?我兄弟如今懷疑是瓜種不好,他去年才包下這塊沙地三年,指望著夏天賣一季西瓜賺口糧呢,去年已經收成不好,可那沙田里又種不了其它作物,只好接著種了試試看,現下瓜已種下了,聽我兄弟說只怕和去年一樣,沒辦法只好干著急等著賠錢罷了。”

    小桃心暗喜,也許這方嬸的兄弟就是陰差陽錯被賣種子的騙了,給了他些不出瓤只出籽的瓜種,若那真是出產黑瓜子的籽瓜田,那便太好了。想到這里,急忙對方嬸道︰“你兄弟住的那鄰縣離這里遠麼,幾日的路程?”

    “若是坐馬車,也得兩日的路程才到,怎麼,姑娘想去那里買瓜?”方嬸雖心疼自己兄弟種瓜吃了大虧,但見小桃追著自己問瓜田的情況,以為她要買西瓜便不瞞她,直說道︰“那可不成,那西瓜可不好吃,聽我兄弟說打開瓜來里面盡是籽,賣不得的。”

    方嬸說得愁眉苦臉,小桃卻愈加激動,她幾乎可以肯定方嬸的兄弟種的那些瓜種就是專出籽的打瓜。現代里這種打瓜是專用來取籽做黑瓜子的原料,比西瓜還貴些,沒想到竟然在這里被方嬸的兄弟給種了出來。她抑制不住心的狂喜,上前拉住方嬸道︰“方嬸,等我三日後交完圖樣,你便帶我去鄰縣找你兄弟,若是我猜的沒錯,你兄弟不但不會賺錢,倒會大大的掙上一筆。”

    方嬸被她說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愣愣的道︰“姑娘不是說笑吧?”

    小桃正色道︰“哪個跟你說笑,你這兩日和喜鵲準備一下,收拾點行裝,三日之後咱們就出去你兄弟那里,住上個十天半月的,我要實地考察。”

    喜鵲就在井台細細的洗臉,小桃和方嬸的對話她是一句沒少的聽了進去,聽說要出門,心里有點小小的興奮,見她娘仍愣在那里想不明白,便上前道︰“娘,姑娘這麼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咱們只聽吩咐照著做就是了。”

    方嬸見女兒說得有理,也就不再問了,轉身去炒瓜子。

    小桃此時心激動的砰砰直跳,她知道自己這次若是成功了,便會開拓出一條新的生財之路。她強壓了壓心頭燥動不已的情緒,決定三日後交完錦繡坊的圖樣後便出。如今第一要務便是將十二月令圖好好的完成。于是重新勻色開始動筆,從第一張蘭花圖樣畫起。她心頭因有喜事,畫起畫來也頗順手,到了晚飯時分已畫好了兩張圖樣。

    方嬸早已炒好了瓜子做好了晚飯,見她認真的在做事,也不敢打擾,自去收拾明日要賣之物去了。

    此時家人都已在聚齊準備吃飯,見小桃仍窩在房間里跟那圖樣拼命,樂笑道︰“這丫頭何時變得如此勤快了,莫不是這次的畫酬甚多,她便來了興致?”

    樂賢笑道︰“我去叫她便是。”話音未落,小桃已和喜鵲一起走了出來。林氏見人都齊了,便開了飯。今日里的晚飯是方嬸和林氏、崔章氏一起包的槐花餡和韭菜餡兩種大包子,又熬了一大鍋高梁粥。眾人吃得非常得味,就見小桃匆匆扒了幾口粥,吃了個槐花包子,便起身又回到屋里畫開了。喜鵲見她回去,便也急急忙忙的吃了飯,跟著進去了。

    樂山見狀笑道︰“四妞兒這是怎麼了?原來見她畫花樣子也沒這樣上心過?”

    林氏笑道︰“誰知道呢?等會給她們兩個留些包子捂在鍋里,晚上餓了再吃些就是了。”

    剛說到這里,就見小桃和喜鵲兩個又從屋里出來了,重新坐在椅上接著吃飯。眾人不禁覺得好笑,樂武最是直腸直肚,見妹妹出來進去的晃得眼花,笑道︰“桃子你就安安穩穩的坐下來好生吃飯,你不知吃飯皇帝大麼。便再有一百張圖樣子要畫,也等吃飽了再說。”

    小桃方才只是趕時間想快點將圖樣完成,根本沒有吃飽,但現屋里光線太暗,只好罷手。如今手里拿著包子只顧吃,哪里有跟樂武斗嘴的閑功夫,樂去一邊盛了碗稀飯遞與她,說道︰“你忙忙叨叨的做什麼?這日頭都落山了,你點著燈畫畫不成,仔細你的眼睛,明日白天有多少圖樣畫不得的。”

    小桃支吾著答應了,又喝了幾口粥,忽的想起一事,正好趁著全家人都在說了出來︰“爹,娘,三日後我交了圖樣子,想讓方嬸帶著我和喜鵲出趟門兒。”

    林氏吃了一驚,忙問她要出門做什麼?但小桃不敢百分百肯定那邊瓜田的情況,只含混說方嬸的兄弟那里有好瓜田,自己想出個商機來,只是還要親自去看看才放心。樂山和林氏從小便嬌慣著這個女兒,雖是普通人家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里怕摔了,哪里讓她自個兒出過遠門,甚是不放心。

    小桃知道父母擔心什麼,但這個極好的商機放在眼前,豈能讓它失之交臂?想了想又道︰“爹娘怕是擔心我出門的安全?這個無須擔心,我和方嬸、喜鵲三人一起動身,再雇上輛馬車,這太平盛世不會有什麼事的。”

    樂山仍是不放心,板著臉道︰“你和喜鵲都是兩個未及笄的姑娘家,方嬸又是個婦人,你們三個女人行路哪里會那樣方便?我看還是算了。”

    小桃心著急,苦著張臉求他︰“爹啊,這可是次很好的機會,我真的不能放過,你就讓我去吧。”

    樂武見妹妹軟著聲音哀求,心早軟了,他自小最疼這個小妹,哪忍看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這才開口道︰“爹,反正我在家里閑著無事,我就陪小妹她們去一趟吧。”

    小桃見二哥替自己說話,趕緊沖她展露一個甜甜的笑容,又將眼光投向了三哥樂賢。樂賢只覺得頭皮發麻,每次只要妹妹用那種直勾勾的眼光盯著他的時候,十有八九不會有什麼好事情,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將手飯碗暫時放下,也幫著敲起了邊鼓,“爹娘不必太憂心了,小桃也這麼大了,自己能照顧好自己,再說有二哥陪著有什麼不放心的,若是爹娘還擔心,我也跟著一起去了便是。”

    樂山想了半晌,又看了看林氏,林氏道︰“若她兩個哥哥陪著她們一起去,我倒還放心些,只是你們這一去家里的鋪子怎麼辦?”

    小桃倒是沒想到這一層,呆了一呆,鋪子剛剛做出些名頭,雖說她也可以讓娘雇幾個會做飯的廚娘來幫忙,自己留下配料方法和制作的詳細步驟,但若萬一做出來的東西和以前的差了味道,那可就砸了招牌,大大的劃不來啊。

    方嬸道︰“倒是忘了這茬兒了,這一去四五天鋪子里怕是忙不過來。”她想了一想,沖小桃道︰“姑娘去無非是想看那瓜田,不如找人給我兄弟捎個信,讓他來找咱們豈不方便,有什麼事情姑娘當面問他便是,何必辛苦跑那老遠的地方去。”

    小桃覺得這主意可行,笑問道︰“他肯來麼?家里的瓜田誰來看顧?”

    “他怎麼不肯來?雖然我不明白姑娘要看那瓜田做什麼,但是我知道姑娘是想幫他一把,這等好事他求也求不來呢,哪有不來的道理。他家瓜田自有我家弟妹照看,姑娘且放寬心等他來便是。他們村里有人在這里送貨,這兩天正要回去,我明日一早便托他捎個信兒,過兩日一準兒就來了。”

    小桃微笑點頭,她希望這次方嬸的兄弟沒有白來。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奇怪的家僕
   
    小桃為了這套十二月令圖,這三日除了吃飯、睡覺和調配吃食材料便是作畫。常常是一頭扎進房間里,直到晚上才出來透口氣。

    到了第三日的晌午,李夫人早就帶著女兒在錦繡坊等候,程嬤嬤和紫煙叫人將兩張方桌拼在一起,待小桃將圖樣從一月到十二月的順序依次排開擺放開來,十二副精美細致的圖樣便呈現在錦繡坊眾人面前。只見每張圖都有一株當月花卉,或配著亭台樓閣,或搭著遠山近水,空白處都有一句短詞,十分應景,正是那林氏唱過的十二花令歌。

    那李小姐前兩日李夫人回家講了預訂圖樣一事,她本還抱著幾分期待,待得見了小桃如此年輕心便有些輕視之意,想她小小年紀哪里就成了畫師?此刻看了那栩栩如生、意趣盎然的一張張圖樣,桃花嬌艷、粉荷帶露,竟張張都是愛不釋手的。

    李夫人見女兒拿了這張又拿那張,滿臉的驚喜,就知她是看上了,二話不說便從衣袖里拿出三張一百兩的銀票,遞給小桃道︰“這里是三百兩銀子,二百四十兩是付你花樣子的工錢,再過三個月是我家老太爺的六十五大壽,你再幫我畫一副賀壽圖,讓錦繡坊趕工繡了我好送禮。那八十兩算給你的訂金和賞錢。你可好生多用些心思畫了,老太爺大壽那天這禮物可得擺在前廳里的,多少雙眼睛都看著,你莫要讓我丟了面子。”

    小桃接過銀票連聲答應了,當下決定要費些功夫將那賀壽圖畫得花團錦簇,就當拿李老爺子的壽辰當個展台,給自己和錦繡坊揚揚名。

    李夫人心滿意足的帶著圖樣和女兒去了,要回家商量一下這些圖樣哪些繡擺件,哪些繡扇面?

    紫煙看她們下了樓才輕笑道︰“你好本事,這李夫人是我們這里最難纏的一個客人,你倒輕松將她拿下了,真是怪事。”

    小桃喝了口茶,笑道︰“你說得輕巧,我這幾日為了這十二月令圖累得要死,做夢也在畫呢,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紫煙見她果然是微駝著背,一臉的疲態,可知沒有睡好。小桃將那三百兩銀票取了一張放在桌上,起身準備回鋪子。程嬤嬤忙攔住道︰“我們沒出一分力,這銀子拿得不舒心。”

    “嬤嬤,咱們說好的,以後只要是錦繡坊給我接的活計,都是平半分錢,有什麼好說的,您盡管收著就是了。”她把剩下的兩張揣進懷里,捶了捶仍酸溜溜的腰,皺眉道︰“改日再來嬤嬤這里閑聊,這兩日真是累了。”

    紫煙送了她出來,自去照看店鋪。

    小桃剛走下台階,冷不防瞟見對面街口的柳樹下一個人影猛的一閃,倒嚇了她一跳。她定晴看去,只見一個家僕打扮的年漢子躲在了樹後頭,露出了半截身子探頭探腦往這邊窺視,誰知他看見了小桃臉上表情是大大松了一口氣,反倒把身子挺直了倚著樹干,一副若無其事的悠閑樣子。

    小桃心好生奇怪,她覺得那男人就是在盯著錦繡坊,看樣子他剛才躲那一下子是以為自己是繡坊里的人,而且她越看越覺得這人衣著有些熟悉,不禁停了腳步站在路邊回想,突然想起那天程嬤嬤大脾氣趕走一個衣著富貴的老伯,當時他身邊兩個家僕上來相攙,就是穿得這種青色衣裳。想到這里她不免滿腹狐疑,那天那個老伯和現在這個鬼鬼祟祟的家僕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盯著錦繡坊?

    她正在考慮要不要回去跟紫煙說一聲,正巧迎面踫上出門買東西回來的一個小丫頭,那小丫頭平日里和小桃也頗熟悉,此時見了她親熱的上前叫人道︰“小桃姐姐,你又來送絡子嗎?上次紫煙姐姐分絡子我沒趕上,下次你若再送來,挑那樣式別致的給我單獨留著,可好?”

    “行啊,我送你兩個,你自個兒挑去,我才拿了好些在你紫煙姐姐那里,你只管跟她要就是了,”說著,眼神往那柳樹下瞟了一瞟,低聲道︰“那邊欄樹底下的那人你們可認得,方才我一出來他倒猛一閃躲到樹後頭去了,不會是盯著咱們鋪子的吧?”

    那小丫頭循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見柳樹後一個腦袋飛快的一縮,那小丫頭瞧著那人道︰“那人賊眉鼠眼的,定不是什麼好人,我去告訴紫煙姐姐去。”說著一溜小跑進了店里,不一會兒便扯著紫煙出來,往那柳樹下指了一指,“就是他。”

    誰知紫煙一站在門前,那青衣男人竟轉頭便鑽進一條胡同溜了。紫煙見了輕輕嘆了一聲,對那小丫頭道︰“今天這事別跟嬤嬤講,免得她又生閑氣,那人或許是等人的,和咱們沒關系,你去做活去吧。”

    那丫頭聞言去了,小桃卻仍是滿腹狐疑,她可以肯定那青衣家僕是沖著錦繡坊來的,很可能還是在這里盯梢,背後的主子就是那日里被程嬤嬤驅趕的那位。而且聽紫煙剛才說話,明顯是不想讓程嬤嬤知道此事,她雖好奇,但這畢竟是別人的事情,她一個外人也不便過問太多。于是便跟紫煙隨便嘮了幾句閑磕,便回自己店里去了。

    剛走到街口,便看見她家斜對面首飾店的老板娘朱氏牽著兒子小福正向她招手。小桃一家來這里日子雖不多,但她們全家人都是對人隨和好親近的,和左鄰右舍早已混得熟了,那朱氏也不過二十出頭年紀,每日里就守著鋪子哄著小福子玩,她相公朱成一有時去外地采辦貨品,朱氏一人在家害怕,便要小桃來家跟她做伴,小桃是個偽蘿莉,心智當然不似一般小孩子那樣幼稚,行事說話便跟成年人一般無二,朱氏覺得她甚是對自己的脾氣,這一來二去,兩人天南地北,家常里短的聊著八卦,時間長了感情倒處得相當融洽。

    小桃見朱氏跟她招手,一臉神秘相,就知道她又有什麼八卦談資要跟自己交流,笑著迎上去。小福一見了她,便張開了小手要她抱,她抱起虎頭虎腦的小福,在他細嫩的小臉上親了一口,逗他說話︰“小福子,你吃飯了沒?”

    小福把臉緊貼在小桃脖子上,嫩聲嫩氣的說話︰“喝飯飯,吃糕糕,飽飽。”

    聽得小桃滿頭霧水,她實在理解不了小兒語言,朱氏看了笑道︰“他是說,他喝了稀飯,吃了塊槐花糕,吃飽了。”

    “我送你的槐花糕,你還沒吃完啊?那東西放久變硬了,口感就不綿軟了。”

    朱氏叫個店伙計將小福子抱到一邊玩耍,扭頭對小桃笑道︰“哪里還剩得下,你送來第二天便沒了,我和小福剛在你家鋪子里吃了晌飯,我懶得下廚做去。我家那口子還讓我跟你學手藝呢。”

    “這有何難,晚上我再備料做糕時,你來學便是了,只怕你就算學會了,也沒那個耐心去做。”

    朱氏笑道︰“你這個鬼精靈,倒象是我肚子里的蟲子,我想什麼都瞞不過你去。你來,我有好東西給你。”說罷,牽著小桃來到自家鋪子里。

    朱氏的這家首飾鋪鋪面倒不是很大,賣些頭釵首飾兼些脂粉胭脂等女人之物。朱成一雖是個大男人,但挑女人首飾卻是眼光獨到,常常入來一些別家沒有的稀缺物品,是以它家店雖小,但生意卻是不錯。

    小桃見朱氏從貨架下的抽屜里拿出一個紅緞面的布包,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對小小的芙蓉玉耳環,這耳環用粉色的芙蓉玉打靠而成,有紅豆粒大小,雕成含苞待放的桃蕾形狀,用一枝細細的銀絲串起,甚是精巧可愛。朱氏一把將紅緞連著耳環塞到小桃懷里,笑道︰“送你的,拿去戴吧。”

    “這怎麼行,我照價付錢好了。”說著便要從腰間取下荷包,朱氏連忙伸手攔住,道︰“只許你送我東西,不許我送你麼?再說這也不是什麼金玉珍珠的,你只管收了就是,我是看那桃蕾合了你名字,覺得怪好玩的,便留下來送你。你若不收,以後我可不許我家小福白吃你家的東西啦。”

    小桃無奈笑道︰“他一個三歲的小孩子能吃多少東西,半塊糕夠他消化半天了,你就記得這樣清楚。”

    朱氏把腰一叉,做出一副凶悍樣子來,道︰“你廢話少說,快戴上了我瞧瞧,再多說一句半句,小心揍你。”

    小桃知道朱氏素來性格爽朗,見這耳環確實也非貴重之物,也就收下了,對鏡戴在耳上,果然俏麗可愛。喜得朱氏連連稱贊,又道︰“可惜你還沒及笄,許多簪子還戴不得,等明年你及笄了,我來打扮你。”

    小桃笑道︰“那就多謝朱嫂子了,這耳環我就不客氣收了。”

    “這才聽話嘛,我就不留你坐了,我看你家剛才來客人了,好象是村里的親戚,趕著一輛馬車坐著四五個人一同來的,你快回家看看去吧。”

    小桃答應著走出朱家首飾鋪,剛走至自家門口,便見門口馬老實那輛車停在鋪子門口。

    難道是大伯一家來了?

    小桃快步欣喜的走進鋪子,一只腳剛邁進門檻,就見屋內一個兩個人影飛快朝她奔過來。

    只聽撲通、撲通兩聲,面前已跪下了兩個人。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2:35 P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再添生力軍

    小桃被這兩人嚇了一跳,定晴看時才發現原來竟是桃花村的秦嬸和秦升兩人,慌得她忙去攙扶。

    “秦嬸子,你這是做什麼?”她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古人動不動就愛給人下跪,尤其是受了點恩惠後,最能表示心的感激的方法就是下跪加磕頭,而這是小桃最不適應的,“你來跪我一個小孩子家,豈不是折了我的壽麼?”

    一手又去拉秦升,“秦升,你也快起來,不要這樣。”

    旁邊的樂家人趕忙幫著小桃將二人從地上拉起來。小桃見伯娘溫氏和堂哥樂叢也在一旁,很是高興。溫氏從懷掏出塊粗布手絹,遞給兀自在流淚的秦氏擦淚,小桃眼尖的看到秦升的右腿在站起時有些吃力,似乎有傷,便忙問︰“秦升,你的腿怎麼了?”

    秦升比小桃大著一歲今年十五,五官倒也清朗,只是家境不好常年營養不良導致臉色有些枯黃,身子也比同齡人瘦弱。他自小和樂家兄弟還有小桃經常在一處玩耍,比較熟悉,此時見小桃問他,忿忿說道︰“桃子,俺這腿被張二打傷了,那天要不是溫大娘帶著銀子來里保家救我,這條腿怕是要被他打廢了。”

    小桃心一驚,秦升小時候和她們在一起玩時,身手最是靈活,爬樹摘果子捉知了,滿山遍野的奔跑,從來沒有落到別人後頭,若是這雙腿真的斷了,讓秦嬸還指望什麼?想到此處,將一邊的喜鵲叫來︰“喜鵲,你去仁心堂找個大夫過來,就說家里有病人腿受傷了,讓他快來看看。”

    喜鵲忙飛跑著去了。秦升臉一紅,低聲道︰“謝謝你,桃子。俺。。。俺小時候還拿毛毛蟲嚇唬過你,你還這樣。。。。”

    小桃心暗笑,想起小時候秦升捉了條一指多長的青蟲放到她頭頂上,把她嚇得哇哇大哭。她前世里最怕的就是昆蟲類的東西,尤其是毛毛蟲啊,蟑螂啊之類,那次她被著實嚇得不輕,三個哥哥將秦升好一頓胖揍不說,晚上秦嬸便扯著兒子的耳朵上門兒來道歉。說起那件事兒來,還是秦升吃虧多些,被秦嬸罰一個月不許出門兒,沒將他活活悶死。自那之後好長一段時間,秦升再見著小桃都不自覺的躲著她走,生怕惹了她又得吃她那三個哥哥的拳頭。

    想到兒時往事,小桃笑了︰“秦升,虧你還記得那事兒,小時候村兒里哪個小孩子沒有打過架拌過嘴的,我早就忘了,虧你還記得。”

    秦嬸此時已被林氏和溫氏拉到炕沿邊上坐了,也止住了眼淚,握著林氏的手,道︰“樂大嫂,那天若不是你和桃丫頭那十兩銀子幫了俺,小升子怕不是叫那張二活活打死了?他爹死得早,就剩下這麼一根獨苗,要是再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指望哪個去,還不如死了算了。”說罷,觸動了傷心事,眼淚走珠般刷刷滾落下來。

    同是女人,誰不同情秦氏遭遇,林氏和溫氏也忍不住紅了眼圈,又各自勸慰了一回。正說著,喜鵲帶著仁心堂的趙大夫來了,那趙大夫五十來歲年紀,胖胖的身材,背著個藥箱急匆匆跟著喜鵲進來,見一屋子的人,問道︰“請問,這。。。哪位是病人?”

    喜鵲忙朝秦升指了指︰“是他。”

    趙大夫忙讓秦長在椅上坐了,輕挽起他褲腿看他傷勢。小桃也湊上前來看,只見秦升的小腿上一片青紫,有些地方高高腫起,甚是嚇人。小桃暗暗咬牙,你個張二真不是個東西,去調戲人家沒有丈夫的可憐寡婦,又將人家兒子打成這般模樣,這也太欺負人了!若有一天你落在我手里,定要你嘗嘗這棍棒的滋味。

    那里趙大夫看詢了傷勢,又問了秦升幾句如何受傷之類的話,才站起身對眾人道︰“請各位放心,這位小哥的腿是皮外傷,皮肉雖受些苦,但卻沒有傷到筋骨,還不妨事,待我開個活血化淤的方子,吃上幾副藥,少要走動好生養著,待紅腫淤血散了,便沒事了。”

    說著,便打開藥箱,取出紙筆來寫藥方。秦氏這才放下心來,想問大夫該多少藥錢,剛想出口又想自己身上分沒有,又尷尬的將話咽了回去,心里只是酸澀苦楚。林氏看她神色便知她想什麼,拍了拍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聲道︰“秦妹子,你莫要多想,一切有小桃那丫頭呢。”

    小桃向秦氏遞過去一個你放心的眼神,轉頭對喜鵲道︰“你和大夫去藥鋪里抓藥,照價把診金和藥錢一並付了。”說著,將腰荷包解下遞給喜鵲。

    喜鵲答應著跟著趙大夫去了。秦氏到了此時對小桃是十二分的感激,從炕沿上下來直走到小桃面前,拉住了她手,哽咽道︰“桃丫頭,嬸子不知說啥好,你救了俺家升子,又給他看腿治病,俺來前兒就跟你大伯娘說了,俺和升子沒法報答你們樂家的大恩,從今往後俺娘倆就是你的人了,給你們家當個下人或是長工都行,只求你收留俺娘倆個,俺在村里。。。實在。。。實在是住不得了。。。”說著,便又掉下淚來。

    一旁的秦升見她娘如此,也咬緊了牙關憋紅了臉一聲不吭。

    小桃見此狀況,就知定是那張二雖收了銀子,但仍是心有不甘,他說要銀子是假,其實是想逼迫秦氏從了他是真,如今雖一計未逞,難免再生毒計害人,秦嬸想是也看破這里頭的門道,才無法再在村子里呆下去。想來她一個年寡婦帶著個年紀不大的兒子在村里過活實在不易,何況田地還被公婆收了回去,只靠漿洗衣服渡日,也著實太苦了些。反正自己這幾日正在籌算再開個鋪子,不如就收了秦嬸和秦升給自己幫忙,也算讓他們有個掙錢渡日的差事。

    心意已決,小桃對秦氏笑道︰“秦嬸子,既你這樣說了,我就答應收下你和秦升兩個。不過我不要你簽什麼賣身契,秦升也是,他若這時便簽了賣身契,這一輩子都會打下烙印,都是人家的下人,你不指望他將來成家立業帶你過好日子嗎?”

    秦升在一旁咬牙道︰“桃子,我不給任何人做奴僕。。。但是,我可以給你做工,直至還上你這份恩情!”

    小桃一愣,這小子還真是把硬骨頭!“說得好!有骨氣,象個男子漢!我答應你了,你就在我鋪子里打工做事,我按月付你和秦嬸工錢,你和秦嬸若是有一天想離開,我決不攔著。”

    秦升看了小桃半晌,斬釘截鐵的道︰“好!我秦升會永遠記得你對我和我娘的恩德,我會好好做事報答你。”

    小桃看他兩只眼睛里閃出堅毅果敢的神色,心道這秦升倒是個好苗子,培養好了,定是自己一個很得力的好幫手。

    “秦嬸,秦升,你們以後莫要將報恩兩字放在心里,你們好好做事我獎罰分明。秦升,你做好了我自然不虧待你,你且先把那些恩情啊,報答啊放到一邊去,好好學習怎樣經營鋪子,若能幫上我的忙,就是報答我的最好方法了。”

    溫氏見小桃收留了秦氏母子,也替她娘倆高興。林氏想起一事,道︰“小桃,你秦嬸和升子可住在哪里?”

    小桃想了一想,道︰“咱們那放置雜物的倉庫早就讓方嬸收拾出來了,前一陣子是因為鋪子忙不開,她娘三個才住在那庫房里,她們在城西門那胡同里倒是有間屋子住的,如今就讓她們回家住去,讓秦嬸和秦升搬進去暫住著,這幾天我便想著再約李牙儈,讓他幫著找一間鋪子賃下,若有那合適的宅子,也買它一間,家里人口越來越多,怕是這間鋪子住不下了。”

    林氏聽說要買房子,心里就是一喜。雖說現在她們一家在這里住得也挺舒服的,但是畢竟是租來的房子,不是自己的,總有種不踏實的感覺,若是自己家在城里買下坐房子,就算是子給秦氏娘兩個住,自己和喜鵲小柳子回自己家住去,所幸她家離樂家小鋪不過一刻鐘的路程,來往甚是方便。

    秦氏忙來將方嬸謝了,方嬸拉了她的手感嘆了一番,自己是被丈夫休了,而秦氏是年紀輕輕便死了丈夫,兩人同病相憐,相對垂淚而已。小桃看了不禁好笑,自己家什麼時候成了婦聯了?于是便道︰“方嬸,你幫秦嬸子去收拾下屋子吧。”

    方嬸帶秦氏和秦升自去庫房收拾屋子去了。

    小桃看著她們的背影,心道如今這家里的人手是越來越多,是時候多開兩家店鋪擴大一下經營範圍,好好的施展一番拳腳了。



正文 第三十章 招聘廚娘
   
    秦嬸和秦升算是在樂家住下了,小桃就讓秦氏就跟著方嬸在廚房里打個幫手,學做些鋪子里賣的吃食,秦氏本就是個心靈手巧的婦人,心思靈巧活絡不下于方嬸,事情只看一遍便能照著樣做了出來,令方嬸省了很多心,兩人都是沒有丈夫的婦人,同病相憐之下閑下來時,倒時常嘮嘮家常,雖然時間不長,兩人感情倒是十分融洽。

    小桃這邊安排秦升跟著樂賢樂武去書館讀書,秦升和秦氏卻堅持拒絕,秦升說明自己和娘兩人來樂家本就是報恩還情的,哪里還能花主人家銀兩去讀書,但小桃卻堅持讓秦升認些字學些本事,她言明沒打算讓秦升做一輩子店伙計,而是想讓他學些字將來好幫自己管個鋪子,既管理鋪子便要認得字懂得看帳,所以現在讓秦升跟著她兩個哥去讀些書也是員工投資。秦氏這才答應了。

    秦升本就是個聰明機敏的人,跟著樂武哥倆去了幾天書館,回到家里幫著做事後晚上便捧著書本請教樂等人,他卻是不讀那些八股章,只是想多認些字好早日幫小桃照管鋪子。樂武從小就不喜讀書,這次來了城里,被妹妹逼著進書院讀書,本就是老大的不情願,整日里也只是點卯糊弄洋鬼子而已,但此時見秦升一個比自己年紀小的小人讀書都比自己認真,倒覺得面上有些過不去了,于是讀起書來也比往常上了幾分心,倒是個意外收獲。

    這邊小桃既有心擴大經營,便托了李牙儈幫忙在城尋找合適鋪面和住宅。李牙儈滿口答應了,自去忙活不提。小桃見端午節日近,便準備提前大批進些各種粽料。對這韶然國里的端午節,小桃還存著幾分疑惑?她知道這個韶然國是個並不存在于正史上的架空國家,這里的歷史並沒有屈原這人,那這韶然國的端午從何而來呢?也許是歷史本是一脈,卻在過程出現了意外和分岔,形成了這陌生的國度和時空?不過她並不打算深究這些無關重要的事情,此時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賺錢立足,讓自己和這世里的家人過得舒服。

    她來到平素相熟的米糧店訂了兩千余金糯米,又在食雜店里訂了各色配料,林林總總共有三四十樣,掌櫃的讓伙計們搬空了店里的存貨,剩下的答應立即補貨盡快給小桃送到家里。樂家廚房早已擺滿了各式食材,導致無法存放過多的材料,還是朱氏借出了自家後院的一間小倉庫才解決了食材的存放問題。

    小桃寫了幾張招聘告示,和喜鵲分別貼在了城四門的告示牌上。主要內容就是招聘些會包各式粽子的巧手女工,工錢按個論價,普通的三角粽包五個給一錢,四角粽五個給兩錢,若是會包樣式新巧別致的粽子價錢翻倍。這張招聘廣告一經張貼,立即吸引了城里無數巧手婦女。她們好多人都會包粽子,如今見只要出手工便可以賺錢,便都蜂湧到了樂家小食鋪來,想要賺這一份工錢。

    小桃早已和林氏、崔章氏、方嬸和秦氏組成了評委會,弄了一盆糯米和些粽葉,讓這些應聘的婦女們現場包來,現場錄取。小桃還當場言明若有手藝好的婦女,還會被收納為樂家小食的後廚廚娘,將來在樂家的各家分店里做工,工錢比這計件工資多了許多。這一下子婦女們的情緒被充分的調動起來了,爭先恐後的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將一個個粽子包的精巧可愛無比。喜鵲將各式各樣形狀的粽子用大盆裝了,端到小桃等評委面前讓她們挑撿。

    小桃長了這麼大還沒見過如此多種形狀的粽子,除去普通常見的三角四角粽外,竟然還有沒見過的八角粽、元寶粽、寶塔粽、船形粽、還有兩只相連的包成雙蝶形狀比翼粽,真令眾人開了眼界。小桃見那比翼粽包得委實精巧可愛,寓意也甚好,便叫喜鵲將那包此粽之人叫來,來人是個三十幾歲的婦人,身邊還扯著個五六歲大的小女孩兒。那婦女自稱錢氏,娘家以前便是開粽鋪的,所以會包各式粽子,小桃大喜,讓她現場包來,那錢氏拿了張粽葉在手,抓了一把糯米擱在葉上,只見兩只略有薄繭的雙手左彎右繞幾下,片刻功夫一只比翼粽便新鮮出爐。看得小桃連聲叫好。錢氏又包了幾種圓粽、方粽,也是又快又好,小桃倒提了粽子甩了幾甩,絲毫不見粒米散出,可見粽子包得嚴絲合縫,甚是結實。

    小桃見錢氏人長得白白淨淨,手腳又靈巧利落,已有幾分喜歡。錢氏手里扯著的小女兒此時雙眼只管盯著小桃坐著那桌上擱著的槐花糕,忍不住便咽了幾下口水,偷偷扯了扯母親衣角,小聲道︰“娘,我餓了。”

    那錢氏登時面皮羞得通紅,忙蹲下身子輕拍了女兒的小身子幾下,安撫道︰“二丫乖,等會回家娘給你熬粥喝。”

    那叫二丫的小女孩摸了摸肚子,扁了扁小嘴兒道︰“娘,我不喝野菜粥,喝不飽。”

    錢氏聽了小女兒天真無知的言語,心里一陣絞痛,淚便下來了。小桃聽了這幾句已明白了這錢氏家定是艱難,如此小的女孩喝野菜粥哪里會吃飽,早已上前將那二丫的手扯住,笑道︰“小妹妹,跟姐姐來吃糕。”

    那二丫聽得吃糕,兩只眼睛放出興奮的光來,轉過頭看看娘親,錢氏嘴唇哆嗦著已說不出一句話來,小桃對她道︰“錢嫂子,孩子還小受不得餓,她又不是大人懂得什麼風骨,又是什麼不乞食,你不必想得太多,再說你的手藝很好,我已決定用你了。而且若你有意,我便直接收你做我家鋪子的廚娘,月錢定會令你滿意,最起碼不至于讓小孩子挨餓了,你意下如何?”

    這番話一出,門外那些等著較驗手藝的婦人們都是羨慕非常,巴不得小桃意的是自己才好。錢氏本想能聘上包粽工,賺上些錢就很滿足了,最差也能給孩子和躺在家里病著的相公做幾頓白米粥喝,她們一家四口已經一個月粒米沒沾牙了,只是靠十二歲的長女雁兒每日里上近郊的山上挖些野菜煮粥渡日,眼看著相公本就病著身體日漸消瘦下去,她已是心急如焚,如今聽得小桃說聘了她做廚娘,這一驚便如久旱逢了甘露一般,覺得全家人的日子總算有了曙光。

    錢氏忙對著小桃福了一福,行了個禮道︰“姑娘,多謝您請了我,我一定給您好好干活,只是。。。”

    小桃見她說了半句便咽了,想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于是讓喜鵲拿了糕來給二丫吃,對錢氏笑道︰“錢嫂不必多慮,有什麼事情盡管跟我說來,你既已答應了我,現在就是我家的員工,我能幫上的定會幫忙。”

    錢氏聽她這樣說,心里膽子倒是大了一點,囁嚅著道︰“姑娘,我。。我家相公此時還病在家。。無錢醫治,我想能不能。。。能不能先支我半月月錢,我。。。我想請個大夫。。給他瞧病。。。”

    小桃沒等她說完,便打斷她道︰“不必說了,錢嫂,我這就讓喜鵲帶你去仁心堂找趙大夫去你家給你相公瞧病,診金藥錢都由我來出,你不必焦心了,我再支你兩月工錢,你回家買些米面添補些家用,你先去隨喜鵲去,等忙活完家里的事情你再來,不必著急。”

    錢氏早已聽得癡了,愣愣的望著面前的小桃,直到喜鵲含笑輕推了她一把,她這才醒過神來,條件反射就想跪下叩謝小桃,但小桃已對這個動作十分地警戒,一見錢氏膝蓋一軟,就攔在前面把她給扶住了,笑道︰“錢嫂,不用謝了,趕快跟喜鵲去仁心堂找大夫給你相公瞧病是正經,等你上工了多少時間謝不得,喜鵲,去將咱們鋪里的槐花糕包上兩包,給二丫帶回去吃。”

    錢氏紅著眼眶對小桃千恩萬謝了,帶著二丫跟著喜鵲去找大夫去了。門外其它的眾婦女們見了小桃如此重情義的一個人,都想跟著她做事,就都叫嚷著要進來顯示手藝,小桃讓方嬸代替喜鵲繼續評審工作。整整忙活了一個下午,終于選了十個包粽的好手,其兩個曾在別府給人家當過廚娘的婦人,因家道落將僕人都賣與人牙子了,這兩人手藝甚好,小桃看了便叫來了拿著她倆賣身契的人牙子,用四十兩銀子將兩人全買了下來。並對兩個廚娘講明做滿三年,便將賣身契歸還她們本人,還她們自由身。喜得兩個廚娘連聲道謝。

    小桃跟這十人言明五日後便來上工,便打她們先回家去了。那兩個買來的廚娘便被小桃安排暫時和秦嬸擠在一處暫住,令秦升和她三個哥哥一房里擠一擠。又告訴方嬸那兩個廚娘便交給她調派了,因她兩人不是本地人,品性暫時還不得而知,要方嬸留神著些。方嬸自是會意,拍著胸脯當當直響,保證自己會看住她兩人。

    小桃正跟方嬸說著話,就見喜鵲已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人,喜鵲一步邁進門里,喜道︰“姑娘,我舅舅來啦!”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2:39 P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方大友登門

    小桃見喜鵲身後跟著的那人一副鄉農打扮,身材甚是壯碩,約有三十五六歲年紀,面色微黑,一副憨厚的模樣。小桃忙讓喜鵲去廚房將方嬸叫出來,自己將這壯漢讓進跨院。

    這跨院原來是片空地,因全家人吃飯還得將桌子搬來搬去,小桃嫌甚是麻煩,就叫父親樂山做了個能折疊的大飯桌,平日里就放在跨院當使用,來客人時還可以當做露天的會客室。此時小桃就將這壯漢讓到這桌前的椅上坐了,方嬸聽見自家兄弟來了,幾步從廚房竄了出來,那壯漢見了姐姐,連忙起身道︰“大姐,俺來了。”

    方嬸忙給小桃介紹自家兄弟,“姑娘,這是俺兄弟方大友,俺說那瓜田就是他租下的,你有什麼事兒盡管問他。”

    方大友來時路上正踫上送錢氏去仁心堂歸來的外甥女兒喜鵲,一路上喜鵲跟她舅舅已大概講說了小桃對他家瓜田很感興趣的事兒,方大友甚是奇怪,自己被那片鬧心的瓜地給弄得整日里焦頭爛額,只是沒個法子整治,這家的小姐卻能問出個什麼?

    小桃見方大友從進門時便有些愁眉不展的樣子,深知他是擔心自己那片半廢了瓜田,于是叫喜鵲端上茶來,對方大友笑道︰“方叔,我聽方嬸子說你那片瓜地恐怕收成會不好?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方大友最煩惱的便是此事,憋在心里也有一陣子了,此時見有人提了出來,滿腹的擔心憂慮總算是有了洩口,便打開了話匣子,嘆了口氣道︰“哎,提起這瓜田我就鬧心。本以為前幾年這里收成好,瓜田的西瓜又好又多產,我這才跟親戚東挪西借的湊了些銀子又抵了房子包下了這些瓜田,本指望著下些氣力弄個好收成,誰料想是種子惹的禍還是我時運不濟,這些瓜卻是籽多瓤少,看不吃的廢貨,如今我全家的身家性命全系在這三百畝瓜田上,它現在成了我全家的一塊心病了。再過幾月眼瞅著就血本無歸,還欠了一屁股債,真不知怎麼過活?”說著,便緊皺著眉頭連連嘆氣。

    方嬸見兄弟這樣,也甚是擔心,只是幫不上忙,只好對小桃道︰“姑娘,你主意多腦袋也比我們這些人靈活,你幫著瞧瞧可有啥子辦法沒有?”

    小桃看著方大友道︰“方叔,你跟我講講那盡是籽的西瓜打開來里面是何模樣的?”

    方大友道︰“姑娘可問到點子上了,說來也怪,那瓜不出瓤籽長得卻好,個大厚實,一個瓜倒有一半是瓜籽,只是瓜籽若是做種明年又長出這一地廢瓜來,可如何是好啊?”

    到了此時,小桃已經肯定方大友那三百畝瓜田就是自己需要的籽瓜田。這種籽瓜又叫打瓜,與尋常西瓜正相反,專為取籽而用,現代里的黑瓜子便是由這種籽瓜的籽加工而成。小桃最愛吃黑瓜子,在這里卻沒有看到有黑瓜子販賣,哪里想到無意間讓她從方嬸口里知道方大友居然陰差陽錯種了三百畝地的籽瓜田,看來自己快要開間瓜子鋪了。

    方嬸見小桃在一旁滿臉帶笑,兄弟說得越慘她面上笑容越是燦爛,雖不明白小桃笑些什麼,但也知道這里必有事情,于是求道︰“姑娘,可是有什麼好法子?”

    小桃滿心歡喜,笑道︰“方嬸,你們不必擔心,那些瓜田我包了。”

    方大友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姑娘,你方才說什麼?”

    小桃重新說了一遍︰“我說你三百畝田的西瓜我全包了!不僅如此你往後便可一直種這種出籽的西瓜,你西瓜往常賣多少錢一斤?”

    方大友喃喃的道︰“五錢一斤。”

    小桃笑道︰“你那些籽瓜,我也按五一斤來收。你盡管放心種來,這下聽明白了麼?”

    方大友聽是聽清楚了,但是腦卻更糊塗了。方嬸急道︰“姑娘,你莫不是瘋了?這只生籽的西瓜吃不得的,咬一口倒是半口的瓜籽,你要了來何用啊?”

    小桃笑得更開心了,拍了拍方嬸肩膀笑道︰“正是要籽越多越好,我自有用處,方嬸你不必擔心,只叫方叔多多的種些,明年我再給他銀子多買幾百畝瓜地,全都種上這種籽瓜。”

    喜鵲也在一旁道︰“姑娘,你真要這些賣不出去的西瓜?”

    “當然了,哪個哄你不成?”小桃正色對方大友道︰“方叔,這種籽瓜我自有用處,你只管伺籠好瓜地,到了瓜熟時節,只管找個人來通知我,我自會找人料理,你只管來我這里拿銀子便是。保準你比種那些又脆又沙瓤的西瓜還賺錢。”

    方大友見她說得如此肯定,這才信了。心一塊大石終于算是落了地,連方嬸也放了心。方大友得了小桃的保證,喜笑顏開的自回家照料瓜田去了。小桃在這里便想著要打造幾個大型的烘烤爐子,以備將來烘烤瓜子用,還可以做些烤制類的食品。

    小桃想到便做,讓喜鵲拿了紙,畫了幾張圖,親自去了城有名的李鐵匠處,跟他詳細講了爐子的功用和構造,那李鐵匠收了小桃高價的定金,答應定在三月內完工。小桃回家的路上,想著籽瓜成熟後就可以腌漬各種口味的黑瓜子,滿足自己口舌之欲的同時又可以賺錢,一舉兩得。她早就注意到這個韶然國零食類的小吃太少,瓜子和花生也只是炒炒就吃,連個五香花生也無,等自己特制的烤箱做好了,便可以多做幾種零食,白花花的銀子就會滾滾而來。

    小桃黃金夢越想越是興奮,走路也不看路,直到猛得撞了一個人,才猛然驚醒,連聲道歉。卻見自己撞的那人仍是徑直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低著頭只瞧見兩只穿著月白皂靴的大腳,頭頂一個聲音笑道︰“樂姑娘想什麼如此出神?可否告知一二啊?”

    小桃聽這聲音甚是熟悉,抬頭一看竟是四皇子風湛然站在自己面前,“四皇子,好巧,怎麼是你?”話剛說到這兒,她突然頓住,轉頭四下看看,奇道︰“怎麼沒瞧見七皇子?”

    風湛然微愣了下,笑道︰“你找七弟有事?”

    “那倒不是,只是七皇子整日里和四皇子你常在一起進出的,我看見你,便習慣性的以為七皇子也在附近。”小桃收回四下打量的眼光,看向面前笑得柔和淡雅的男子,“四皇子出門辦事啊?”

    風湛然淡笑道︰“倒不是什麼重要事情,只是去畫舫替老七慶祝封王。”

    小桃吃了一驚,她知道古代雖然皇子地位高貴,但遠不及封了爵位來得實惠,皇子們加了爵位封為王爺,便可以接管封地,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稱王稱霸,而且封了王的皇子在皇宮里的地位是僅次于皇上和太子的。小桃沒想到那個脾氣似乎不是很好的七皇子風翊宣居然如此年輕就被封王了?

    她只顧著愣想著心事,風湛然好笑的用手指輕敲了敲了她腦袋,笑道︰“今日你怎麼象只呆頭鵝似的總是呆?”

    小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四皇子,您幫我跟七王爺道賀吧,就說樂小桃恭喜他封王。”

    “那又何必捎話?你自己去道賀不是很好?”說著,指了指停在路邊的一輛華麗的馬車,“一起去如何?我包了燕城最豪華的兩艘畫舫,準備替老七慶祝一下,我堂姐雲平郡主也在。”

    小桃心里就有些活動,她原來在電視劇里看過那種豪華的舫船,美倫美煥難以形容,那里自己還在想若是能坐那畫舫游一次湖,該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如今四皇子相邀,那美麗的畫舫就停靠在碧波湖邊等著她,這機會錯過了豈不可惜?她想了片刻,終是忍不住畫舫的誘惑,回頭對喜鵲道︰“你先回家去吧,告訴我娘我有事要辦,晚些回家。”

    喜鵲沒有見過四皇子風湛然,只覺得面前公子相貌出眾,一身的貴氣,看樣子似乎和自己小姐很熟絡,心暗道難道這位是將來我們小姐的姑爺,否則小姐怎會跟他走呢,可見二人關系非同一般。她哪里知道小桃來自二十一世紀,跟男性朋友吃飯屬于家常便飯,風湛然的邀約在小桃來看,不過和在前世里給朋友過生日屬于同一性質。喜鵲何曾能想到這些,高高興興答應了回家捎信兒。

    小桃上了四皇子的馬車,只見車內的裝飾布置貴氣十足,絲毫不遜于上次雲平郡主那輛豪華的馬車。只是布置裝飾更加男性化一點,車里除去了燻香,地上鋪的厚毯是精工繡制的百獸圖。

    小桃突然想起自己空著手去恭喜七皇子封王,似乎有些失禮,而那位七皇子如今的七王爺又是個性子古怪脾氣不甚好的人,不會挑自己的刺兒吧?但自己現在已然上了車子,要去買禮物卻是來不及了。她只顧想著怎樣解決這個問題,卻慢慢想出了神,沒覺有兩道春水般柔和的眸子盯著她看了好久。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畫舫慶封

    風湛然的馬車跑得飛快,只不到半個時辰功夫便已到了郊外的碧波湖。

    小桃下得車來,一眼便瞧見那片碧汪汪軟玉一般的湖面,湖上兩只大型的華麗舫船停靠在湖邊,岸上已零零散散停了幾輛裝飾華麗的馬車,看樣子都是來為風翊宣封王慶賀的。這碧波湖不愧是這燕城里著名的旅游景點,四周楊柳成排林立,望去不見邊際,湖岸上各色野花相映成趣,一副生機盎然的春日景象。

    風湛然見她只顧東張西望欣賞美景,不住口的贊嘆,又看她俏麗的面孔上帶著燦爛的笑意,心只覺春風吹過般的舒服清爽,輕拉她衣袖一下,笑道︰“樂姑娘,美景慢些欣賞不遲,你瞧,七弟已瞧見你我了。”

    小桃順著他眼光望去,果然見從畫舫走出一人,長身玉立的挺拔身姿,穿著淡月色龍紋錦袍,腰間系著碧色玉帶,五官俊美輪廓分明,正是新封的平遙王風翊宣。此時他唇角帶著一絲上揚的弧度,既有幾分優雅又帶著些許輕佻,就見他雙手環抱于胸,有些懶洋洋的立在甲板上,一對墨黑的星眸卻灼灼然地往小桃這邊瞧過來。

    只見小桃卻站在岸邊的一棵柳樹下,也正往畫舫上張望。風翊宣自從那次將軍府里百花宴便沒再見過她,此時見她突然出現在面前,心里卻有幾分驚喜,不由得細細將她打量起來。只見她穿著一身雨過天青色的錦雲葛的衫裙,腳下淡青色的繡鞋,鞋尖上還繡了兩個鵝黃的小小絨球。風翊宣見那楊柳新翠的樹蔭映著她一身淡青的軟料衣衫,衣帶被春風微微吹起飄動,真有幾分飄飄欲仙的味道。正是‘淡淡衣衫楚楚腰,無言相對已魂消。’

    風翊宣站在那里已是看得呆了,就覺身後有人在他肩膀拍了一記,道︰“老七,看什麼如此入神?”

    風翊宣回頭一看,說話之人正是自己的姐夫撫遠將軍蕭威,他身旁還站著自己的堂姐雲平郡主。

    “沒什麼,只是看四哥帶了位新朋友過來。”他收回眼光,輕松的道︰“堂姐可還認得她?”

    雲平挽住了丈夫手臂,定晴往正朝畫舫走來的那窈窕的身影看去,忽得喜道︰“那不是樂姑娘麼?”

    蕭威道︰“哪個樂姑娘?你認識?”他見那個小姑娘不過十四五歲年紀,衣著打扮和頭上式顯然是個普通人家未及笄的少女,他的嬌妻何時認得如此一個小朋友了?

    “那日百花宴後,我晚上給你留的那幾份新巧吃食,還有你連聲稱贊的那小長春,就是這位樂小姑娘做的,你說我認得不認得?”

    蕭威奇道︰“原來是她?她小小年紀廚藝竟如此絕妙,這可是件奇事。”

    夫妻倆說話間,風湛然已帶著小桃來到畫舫近前,船夫搭了船板將兩人讓進畫舫上。風翊宣的眼光意味深長的在風湛然和小桃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又收了回來,唇邊勾起一絲笑意,“樂姑娘,我們真有緣啊,又見面了。”

    小桃趕忙施了一禮,道︰“七皇子。。。不,七王爺,小桃方才偶遇四皇子,聽說您封了平遙王,特地來跟您道喜的。”轉身又向蕭威夫妻施禮道︰“將軍,郡主,小桃有禮了。”

    雲平郡主笑道︰“樂姑娘不必多禮,快隨我進來,今日四弟和七弟請得盡是些男人,我正覺得無趣呢,正好你與我作伴。”說著,上前拉住她手很是親熱。

    小桃被雲平郡主帶領著步入畫舫。這畫舫打造的甚是華麗,紅漆的船身,鏤空的艙房上配著淡青的薄紗,艙里空間很大,直能容納十幾人不成問題。小桃進得艙里,見屋內已擺了兩桌酒席,旁邊地上放著一摞打開的食盒,想是這美味佳肴都是快馬從城里酒樓里送了來的。旁邊還放著七八壇沒有開封的美酒,四五個丫環正在艙口處站成一排,等著伺候。

    屋里已有三個年輕男子,正湊在一處說話,見雲平郡主拉著一個妙齡少女進來,而這少女穿著打扮又不似名門千金,都有幾分詫異,暗暗猜這少女身份。小桃見這三人眼光在自己身上打量,略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臉孔微微紅。

    她明白今日能在這里給七王爺慶封的人自是他的知交好友,這些人定是些官宦後代或是皇親國戚之流,自己倒有些後悔跟著四皇子來了這里。她自知古代的階級觀念甚重,自己在這群人龍鳳當一站,象顆小石子般平凡,她雖心理上覺得並不矮人一頭,但畢竟身份上差了這些龍子鳳孫一大截,不免就有些不自在。

    跟著進來的風湛然見她低著頭略顯緊張的樣子,知道她感到局促,笑道︰“七弟,樂姑娘怕是被這滿屋子的男人嚇著了,她若半路落跑,這可如何是好?”

    小桃臉色更紅了,剛要辯解幾句,就聽風翊宣半真半假的道︰“那可不成?樂姑娘不是來恭賀我的嗎?豈有先走之理?再說,我剛才已命船工將船劃離岸邊了,樂姑娘想走,除非肋生雙翅了。”

    一番話說得眾人都笑了。小桃見眾人都是笑盈盈的模樣,放心了大半,心道如今怎麼越大越沒有出息了?想當初自己連七王爺的銀子都贏過,那時的氣勢何等壯大?她在這里給自己建立信心,那邊眾人見她小臉上神情陣陣變幻,都覺有趣得很。

    那三個年輕男子有個穿藍衣的,生得濃眉大眼,一副英武氣派,剛才聽了雲平郡主喊小桃為‘樂姑娘’就心起疑惑,終于忍不住大聲道︰“嫂子那日開百花宴,宴上的紫玉槐花糕聽說只有城里一家‘樂家小食’有賣,你又姓樂,莫非你就是那家的小掌櫃?”

    小桃聽他說到自家出品的槐花糕,又見這藍衣男子管雲平郡主叫嫂子,心道原來這位是雲平郡主的小叔子,倒是個爽快人。不由得就有了三分好感,對他笑道︰“蕭公子,你知道我家的槐花糕?”

    那藍衣男子爽朗笑道︰“我叫蕭十一。那日百花宴嫂子本要我也參加,我又不想娶親去摻和那些賞花觀景的事做什麼,沒的讓那些千金小姐們當貨物相看,我哪里料到嫂子竟不知從何處請了個手藝高的能人,晚上我回家才吃了給我留的兩塊紫玉槐花糕,悔得我腸子都青了,早知有如此美食,被那些小娘子們相看一下又如何?”

    小桃聽蕭十一說得甚是有趣,對他好感大增,聽他說話就知道這蕭十一是個性格爽朗之人,這脾性倒和她家二哥有幾分想像,很好相處。小桃不由得對這個大咧咧的將軍府二少爺很是對眼兒,頗有點兒異世里遇到好哥們兒的感覺,于是她話便也多了起來︰“那槐花系列的點心,我們鋪子里有的是。”

    蕭十一老神在在地道︰“那還用你說,我這人最大的愛好就是游山玩水嘗遍天下美食,觀賞天下美人,那兩塊糕餅不夠我填牙縫的,我第二日便叫個家人去你家鋪子里買了十包回來,連續幾天直到吃夠了才罷,”說到這里,又嘆口氣道︰“只是可惜,大哥說的那個什麼小長春,五色湯圓,還有什麼焦 丸子我可是沒口福了。”

    說罷,兩只眼睛閃著盼望的光芒盯著小桃。小桃被他逗得整個人都快笑軟了,捂著肚子強撐著笑道︰“這有何難?我家快開分店了,到時候蕭二公子盡管去吃便是。”

    “待你開業,我想是頭白也花白了,遠水解不了近火啊。”蕭十一故做可憐狀。

    小桃爽朗笑道︰“蕭二公子若是等不得,後日便可去我鋪子里,我明日準備了東西材料,單為你做上幾樣,可好?”

    蕭十一等得便是她這句話,當下滿臉笑容的答應下來。蕭威故意板著臉訓他道︰“你成何體統啊?將軍府里的二少爺跟人家小姑娘討東西吃,難道家里原雞鴨魚肉你吃不飽麼?”

    眾人平日里見慣了蕭十一隨性無謂的性子,早就習以為常,都笑著看他搞笑,只見蕭十一濃眉一擰,長嘆一聲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你二弟我長了一張刁嘴,沒有美食慰藉,便要形毀骨銷,香消玉殞了,大哥你可忍心啊?”

    雲平郡主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指著小叔子笑道︰“十一,你莫要說了,我肚子都笑痛了,看叫樂姑娘笑話你。”

    小桃忙笑道︰“哪里啊,蕭二公子是真性情,和我二哥的脾氣倒有些象呢。”

    蕭十一打蛇隨棍上,笑嘻嘻的湊到小桃身邊笑道︰“樂姑娘,你手藝既這樣好不如多開些新巧吃食,我就來給你試吃,若是過得了我的舌頭這一關,保準任誰也提不出毛病來了。”

    眾人忍不住大笑起來,風湛然手茶水都灑了出來,忍著笑道︰“十一,你是饞鬼投胎麼?”

    風翊宣笑道︰“他哪里是饞鬼投胎,分明是得了餓癆,永遠吃不飽似的。”

    眾人圍著蕭十一打趣玩笑,小桃被他們這樣一鬧,方才緊張的心情早已消失不見了,笑著看他們斗嘴玩鬧。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2:49 P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奇異禮物
   
    風翊宣吩咐開席,那四個丫環忙上前來擺置碗碟,蕭十一提起一壇酒,拍開了泥封,笑道︰“這是我爹酒窖里私藏的好酒啊,若不是為了給你七王爺慶祝,要從他手里弄了出來,恐怕也是不易。”

    風翊宣早已聞到一股撲鼻綿長的醇香,笑道︰“算你有心,蕭老將軍家的酒窖是出了名的,天下名酒幾乎沒有他老人家搜羅不到的,今天能讓老將軍舍幾壇珍藏出來,已是好大的面子了,改日定當登門道謝。”

    蕭威攬著妻子坐在椅上,道︰“父親聽說你封王,最是高興不過,你的功夫畢竟是他親授,在他心里,你比我們這兩個做兒子的還要爭氣些。別說幾壇美酒,就算把他的酒窖搬空了,他也舍得。”

    風翊宣笑而不語。小桃心道原來這位七王爺的師父就是蕭老將軍,就不知道他的功夫怎樣?上次救方嬸母女時她曾看過他手下陸平的身手,不過那也只是驚鴻一瞥,那幾個小混混沒幾下就被打跑了,她真正想看的是劇里那種縱躍房上如履平地的輕功,和碎碑裂石的絕世武功。就不知道這位皇室貴冑的七王爺行是不行?

    她念頭轉動間,風翊宣已經命丫環們給各人面前的玉杯里都倒滿了美酒,眾人舉杯向這位新王爺敬酒慶賀。小桃在家里從沒喝過酒,不知這里的酒水和現代的相比有什麼不同,于是也舉了杯子抿了一小口,只覺這酒入口甘甜醇香,微微有些辛辣味道,卻比現代里的酒水味道淡得多了。她這才放心,若是這種酒她怕是喝一壇子也不妨事。

    風湛然見她一口便抿了一杯酒,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派輕松自在的悠閑模樣,倒是出乎意料,將她面前筷子遞到她手里,柔聲道︰“樂姑娘慢些喝,這酒雖剛飲時不醉人,象甜水兒似的,後勁兒卻是不小,小心喝醉了。”

    小桃見這位四皇子溫柔相勸,心里十分舒服,便聽話的點頭放下了手玉杯。風翊宣冷眼瞧著兩人間的互動,心里卻猶如有幾只貓爪來回搔撓一般,甚是不爽。

    小桃看著滿桌子的美味佳肴,兩只眼睛都快掉落在桌上了,一門子心思只顧著研究桌上的美食,哪里看得到在自己身上睃視的帶著興味的眼光。

    她現這滿桌子的菜肴九成是大魚大肉,很少素菜,這古代宴客好似只有雞鴨魚肉才可以擺得上台面,那些蔬菜在這酒席上幾乎全不見了蹤影。小桃心暗嘆道,這樣的餐飲搭配營養太不均衡了,若是有儀器檢查一下,估計這些整日魚肉為食的富人九成都有高血脂了。

    蕭十一坐在小桃對面,見她只顧盯著滿桌子佳肴呆,停下筷子笑道︰“樂姑娘,可是飯菜不可口嗎?”

    “哪里啊,不是的,我從沒吃過這樣豐盛的酒席,我只是在看能不能學到別家所長。”

    蕭十一贊道︰“你倒是很好學,不錯不錯。”

    風翊宣道︰“樂姑娘,你的新鋪若是開張,別忘了派個人去通知我們,我們也好去嘗嘗新鮮美味,順便捧個場子。”

    小桃驚喜非常,趕忙道︰“那我先謝謝七王爺了。到時一定要光顧哦。”

    風翊宣看她晶瑩的眼眸里充滿笑意,心里舒爽了些,想了想道︰“樂姑娘打算如何謝我呢?”說罷,笑盈盈的看她如何作答。

    小桃心道這皇室貴冑子弟個個都是人精兒,擺明了不做賠本的買賣。答應幫她捧場還沒實踐,倒先要她的謝禮,不是她小氣,而是對方是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平遙王,恐怕自己買個禮物還入不了這位七王爺的法眼。

    她沉思了半晌,突然想起來個主意,于是笑道︰“七王爺,民女倒有幾個小小把戲,等會酒宴撤下,我便表演給您看,博王爺一笑,就算盡了民女的心了,可好?”

    一番話說得眾人都好奇起來,風翊宣微笑點頭,他倒要看看這小丫頭除了詩詞廚藝,還有什麼拿手之處?這些富貴子弟吃酒席便如家常便飯一般,多是應景而已,如今都想瞧瞧小桃所謂的把戲究竟為何?便都草草的撿了幾口菜便說飽了。風翊宣笑呵呵的拍拍手招來待女將酒席撤了,便邀眾人去畫舫的第三層品茶。

    此時天色已昏暗下來,湖邊晚風柔柔徐徐的吹來,天邊幾縷紅霞隱隱帶著金邊,正是一副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美妙景色。小桃看著這絲毫沒有被污染的自然美景,瞧著眼前清波蕩漾,生出一種人在畫里的奇異感覺。

    暮色風翊宣讓船家點起了繽紛的彩色燈籠。這畫舫共修有三層樓,雕梁畫棟陳設氣派自不必說了,眾人隨風湛然上了最頂層,見房間寬敞,兩邊的窗戶全部鏤空雕花,垂著兩面巨大的紫色珠簾,內間里錦凳桌案齊全,花架上擺設著各色花卉,待女打開了兩面窗戶,湖面上晚風吹了過來,帶來了一室的涼爽。

    風翊宣環著手倚在窗邊,衣袂飄飄,束髮的金冠旁幾縷絲飛舞,四十五度的側臉線條分明,極是俊美。小桃不由得在心里暗贊一聲,這位七王爺論外表果然是級大帥哥,五官英俊不說,那份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更是難得。再瞧瞧風湛然的俊逸溫和,蕭威的威武陽剛,蕭十一的風流瀟灑,竟是各有各的妙處。小桃心道若是將這幾個古代帥哥湊到一起演部愛情劇,管保迷死韶然國的男男女女,只可惜的是他們不是皇室子弟便是高官位顯,她開戲院賺銀子的打算根本就不成立,還是老老實實的做她的食鋪好了。

    風翊宣見她愣愣的盯著他的臉呆,不由得好笑起來。這小丫頭的眼神甚是古怪,盯著他垂涎三尺還放著異樣的光芒,象是要將他生吞活剝了一般。他們風家的兄弟個個模樣都是上等,他更是這群極品的極品,自小他就知道自己長相俊美,走到哪里都會受到艷羨傾慕的眼光的洗禮,對此他已經習以為常了,只是這樂小桃卻是個奇怪的特例。初見他時她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好象他在她眼里就是個大木瓜似的,那時她似乎看四哥比看他順眼得多了。現在就算她緊盯著他打量,他也有種感覺她那眼光象是在評估物品似的,對了,就跟古董鋪老板鑒定古玩時的眼光一模一樣!

    于是七王爺又郁悶了,聲音下降到零下二十度,冷冷的開口調侃道︰“樂姑娘看得可還滿意?”

    小桃的意識已完全進入美男欣賞狀態,不假思索的道︰“嗯,很好,比我的金城武還帥!”

    話剛出口,就見風翊宣的俊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小桃心頭猛的一顫一把捂住了嘴,糟糕,她剛剛說了什麼?果然看美男不能連續過三分鐘,否則容易陷入意識混亂狀態。

    “金城武是誰啊?”風翊宣的聲音冷颼颼的飄了過來,“還是你的。。。意中人?”

    蕭十一滿臉三八的神色,笑嘻嘻的湊上來道︰“樂姑娘,你還未及笄吧,這麼早就訂親了?那人是誰啊,聽你說得好象很不錯嘛,說來聽聽啊?”

    小桃見眾人都用充滿興趣的眼光打量著自己,頓時滿頭黑線,看來禍從口出果然不假。她要怎麼跟這些古人解釋何為明星,何為偶像啊?難道要跟這些人講自己是從另一個時空穿越過來的?

    “不是的,不是的,七王爺你們全都誤會了,”小桃連連搖手,信口胡謅,唯今之計她只有拿她的偶像大做章了,“我小時候曾經做過一個奇怪的夢,夢見一座黃金城池上站著一個身穿黃金盔甲的武士,威風凜凜,氣宇軒昂,剛才我見七王爺很威風的樣子,比我見過的那個金城武士還帥呢。哪里是什麼訂親啊,只是個誤會啊。”

    小桃忍著心虛,抽動著嘴角隨口瞎編,希望能蒙混過關。老天保佑,她再也不敢信口亂說了。眼見著風翊宣的臉色慢慢緩和下來,小桃的心總算落了地,只是看他那眼神似乎還沒完全相信自己的說辭。

    雲平郡主見小桃一張俏臉漲得通紅,還以為她是被訂親之說給羞到了,于是幫腔道︰“人家還是個小姑娘,你們這幫男子問人什麼訂親不訂親的話,看把樂姑娘臊的,還不快別問了。”

    小桃見有人給她解圍,更是急于轉移眾人的注意力,故做沒事的笑道︰“我給眾位變個魔術,可好?”

    “魔術?那是什麼?”蕭十一插口道︰“很好玩麼?”

    小桃笑道︰“不只好玩,還會很精彩呢。大家只管睜大了眼睛看著就是。”

    提起變魔術,她可是自信滿滿,小時候她就對魔術很感興趣,看了無數關于魔術方面的技巧書籍和視頻,雖然離魔術師還有一大段距離,但是表演幾個小節目是綽綽有余,完全不成問題。

    眾人看著她從荷包里掏出一個銅板放在桌上,雲平郡主忍不住問道︰“這枚錢用來做什麼?”

    小桃笑道︰“等會我會讓這枚錢在大家眼前消失掉。”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技驚四座

    “消失掉?那是什麼意思?”雲平郡主滿心好奇,她曾在皇宮看過女伶風姿綽約的舞技,也曾聽過動人的樂曲演奏,甚至連異國的雜耍馴獸也見識過,只是‘魔術’這兩個字眼卻從未聽說過。她看向兩個表弟,現他們也是一臉的興趣,顯然跟自己一樣充滿期待。

    小桃見氣氛已被自己調動了起來,決心一展身手,她讓眾人在她對面坐成一排,自己則在退到離他們四五步遠的距離上站定,將那枚銅錢在眾人眼前慢慢晃過,口笑道︰“我要開始了哦,眾位睜大眼睛看仔細嘍,這枚錢我把它握在右手里嘍。”

    說著,將那枚銅錢放在右掌心里,合拳攥在手心里,同時將另一只手掌也握緊成拳,將兩只拳頭伸出,笑道︰“眾位可以猜猜,銅錢現在在哪只手里?”

    蕭十一搶道︰“在你右手里。”

    “哦?蕭二公子敢肯定麼?”小桃神叨叨的抿嘴笑道︰“若是猜不,可要罰銀十兩?”

    風翊宣忍不住就是一笑,這丫頭干什麼也不忘記賺銀子。蕭十一端著茶杯,信心十足的道︰“我若猜錯了,情願輸你一百兩銀子,你若輸了呢?”

    小桃笑道︰“我若輸了,情願蕭二公子落。”

    蕭十一大笑道︰“好好好,你便伸出手來讓我看看。”

    小桃心暗笑,這一百兩銀子我又到手啦。她慢慢走到眾人面前,笑對雲平郡主道︰“郡主,您是大富大貴之人,就請您往小桃的右拳上吹口氣,幫我贏了蕭二公子的好彩頭,可好?”

    雲平郡主點頭笑著往她送過來的右拳上做勢輕吹了一下,覺得新奇無比,捂著嘴不住的笑。

    “好啦,蕭二公子,你輸啦。”

    小桃邊笑說著邊松開兩只拳頭,眾人只見她白玉般細嫩的雙手上空無一物,登時全都呆了。蕭十一震驚得嘴巴張大,都能塞進一只雞蛋了。其余眾人也都不相信的睜大了眼睛,直愣愣的盯著面前巧笑嫣然的小桃,仿佛都沒有從剛剛的震驚清醒過來。

    “不。。不可能啊。。。我明明看到那枚錢就在她右拳里握著。”朝李丞相的公子李丙仲不可置信的將頭伸到小桃攤開的雙手前,細細打量,“怎麼沒了呢?”

    雲平郡主興奮得臉都紅了,上前一把抓著了小桃雙手,翻來覆去的看著,連指縫都沒漏下,也沒看出個端倪來,“樂姑娘,這。。。這太神奇了,那枚錢呢。。。”

    小桃眼光向風翊宣瞟了一眼,笑道︰“那枚錢啊十分頑皮,它喜歡七王爺,就跑到七王爺那里去了。”

    眾人的眼光刷的一下聚集到了風翊宣臉上,風翊宣也愣了,“什麼?在我這里,不可能啊。。”他啥時候踫那枚錢了?

    小桃向他身前走近幾步,臉上帶著頑皮的笑意,“七王爺,恕民女無禮了,這就把那枚淘氣的銅錢叫出來。”說罷,她故意裝模作樣的叫道︰“銅錢啊銅錢,你快出來吧,你再不出來,七王爺生氣嘍。”

    邊說邊伸手飛快的在風翊宣耳邊一探,也就是電光火石的瞬間,等她收回手來時,一枚銅錢已被捏在她縴縴玉指上了。這下滿屋子的人都炸了鍋了,雲平公主忍不住就拍起了手,蕭十一興奮得連連拍起大腿,連風湛然和蕭威也湊在一起滿臉驚喜的議論起來。

    蕭十一賭品甚好,從懷掏出銀票便要付賭債,小桃連忙攔下笑道︰“我方才是跟蕭二公子開玩笑的,今日是七王爺的好日子,我哪里就見錢眼開了,蕭公子快收回去。”

    蕭十一見她堅持不收,也只好罷了。

    風翊宣心驚喜交加,閃耀著興味的黑眸牢牢的盯在了小桃身上。他沒想到這丫頭臨時給自己準備的賀禮竟是如此神奇莫測的表演,這丫頭為何會時時帶給自己驚喜和新奇?在她身上究竟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奇異表現?風翊宣覺得此時的小桃就象是個充滿誘惑的神秘未知物,引得人想去接近她探索她,她平凡的身份底下似乎包裹著不平凡的經歷和趣味,就連他這個見多識廣的皇室王爺也不能輕易窺破。

    很好!他對她越來越感興趣了!

    那邊的蕭十一忍不住道︰“樂姑娘,你會法術不成?難不成你會五鬼搬運咒法,能驅動小鬼給你運動錢財?”

    小桃哭笑不得,古人再聰明也還是封建思想甚濃啊。她苦笑著道︰“蕭二公子,我若有那本事,直接變了花不盡的銀子來使,游遍名山大川豈不美哉?何苦為了生計絞盡腦汁賺那辛苦錢?”

    眾人雖都明白這是障眼之法,只是無奈小桃手藝實在高,他們七個人十四只眼睛盯著她,也沒看出絲毫破綻,就似她會法術一般,實在另人不由得不震驚佩服。

    雲平郡主拉著她的手,直叫她再演幾個出來,其他人也是轟然叫好,小桃笑著答應了。又問雲平郡主要來一方湖絲手帕,又在旁邊花架上掐了一截雪白的茉莉花,她見旁邊站著伺候的小丫環脖頸上系著條細細的銀鏈,便上前借用過來。那兩個在旁邊伺候奉茶的小丫環也跟著看到了小桃剛才的魔術表演,激動得滿面通紅,早已將小桃看做和神人差不多了,聽小桃來借銀鏈,幾下解了下來遞給她。小桃又將另一個丫環手指上戴的絳紋石的戒指借了來,統統擱在桌上。

    就見小桃拿起那枝芬芳的茉莉在手給眾人看了,又將手帕在眾人眼前慢慢過了,見眾人都無異議,便將那方手帕蓋在了茉莉花包了起來,那茉莉花被手帕包著疊了起來,她將那疊成方塊形狀的手帕遞到蕭威面前,笑著︰“蕭將軍,民女代您將這枝茉莉獻給郡主,您只要心里想著您的嬌妻,對著這手帕吹口氣便是。”

    蕭威平時嚴峻的臉此時也掛上了靦腆的笑容,對著手帕狠狠吹了口氣。蕭十一打趣道︰“大哥,你對嫂子的情意我們都知道,使那麼大力做什麼,莫不是要將花吹到大嫂頭上不成,這唾沫星子快吹到我臉上了。”一句話說得眾人忍俊不止,雲平郡主紅了臉狠狠瞪了這頑皮的小叔子一眼,心里卻是比蜜還甜。

    小桃笑道︰“蕭將軍的心意這朵茉莉花已感受到了,大家來看。”

    說著一抖手散開了手帕,只見那朵包在手帕里的茉莉花已蹤影不見,徒留一陣香氣沾染在絲帕上。眾人又是一陣興奮叫好,小桃走到雲平郡主身邊,說聲‘民女冒犯’,一伸手在郡主烏黑的髻上探了一下,郡主只聞得撲鼻一陣幽香的茉莉花香氣襲來,再看時小桃手上已拿著那朵剛剛消失不見的花枝,笑意盈盈的遞到了蕭威面前,蕭威驚喜的接過,轉過身看著臉色緋紅的妻子,將花朵插在了她髻上。

    雲平郡主雖平日里和蕭威將軍甚是恩愛,但丈夫當眾給自己簪花,卻是首次,不禁又喜又羞,本就美麗的面孔飛上紅暈,更顯容光艷麗。

    小桃看美人含羞,不由得脫口道︰“郡主真是美麗,連我都很喜歡呢。將軍真有福氣。”

    一句話說得眾人都笑起來,蕭威也爽朗笑道︰“幸虧你是個姑娘家,若是個男子,這般出神入化的手段,我還真得小心些呢。”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雲平郡主輕輕擰了丈夫腰間一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小桃又趁興表演了心心相連,她讓眾人一一將那條銀鏈提起,將戒指穿過鏈子,無一例外的戒指全都掉在了地上,而當小桃拿起銀鏈,用戒指穿過時,那戒指居然自己套在了銀鏈上,直驚得眾人連連叫妙。

    眾人被小桃挑起了興趣,還要她再繼續表演,但小桃卻道今日沒有準備更多的道具,只能表演簡單的手法,更精彩的得預備了才能演得。見眾人略有些失望的表情,小桃心念一動,笑道︰“今日這魔術表演只是給七王爺助興而已,算不得什麼,我小時候遇過一個游方高人,他教我幾種棋牌的玩法,很是奇特有趣,不如我玩給大家看看,若是感興趣便可以湊個趣玩個盡興了。”

    蕭十一聽說她有新點子,第一個舉雙手贊成。小桃便叫丫環拿了圍棋,將現代里五子棋的玩法細細講解了一遍,眾人從沒見過圍棋可以這種玩法,連呼有趣,小桃又將黑白棋也順便教了,這里的人個個都是聰敏靈秀之人,聽她講解完便已了然于胸,當下兩人一組玩了起來。

    小桃見他們一對對一雙雙玩得興起,不由得笑了,轉眼看到窗外夜色已深,她便悄悄繞了出去,站在外間的船板上向夜空遠眺。風翊宣靜靜的跟了出來,見暮色那昏黃的燈影下,那抹窈窕縴細的身影背對著自己,仰頭望天不知在想著什麼。他輕輕走過去,跟她一起倚在船欄桿上,隨著她抬頭看向夜空。

    只見夜空一輪銀鉤似的彎月,漫天璀璨閃耀的繁星布滿天際,他偏過頭,見柔紗似的銀白色月光淡淡的灑在她身上,她柔美的側臉線條如真似幻,瑩白的肌膚在月光下猶如透明一般,她似乎知道身邊他的存在,轉過頭來向他微笑了一下,那淡淡的笑容卻令他心髒似擂鼓般的狂跳起來。

    風翊宣直覺此時的她跟平時有些不一樣,因為他在她剛才的眼神看到了一抹轉瞬即逝的淡淡憂傷,他聽到她清亮的嗓音低聲道︰“多美的星星啊。那里很難看到如此美的夜空。霓虹燈和星星哪個更美呢?”

    他微微的皺眉,看到她垂下眼簾,濃密的長睫毛在眼瞼下投映出兩排淡淡的陰影。他忽然生出一種沖動,想伸手抹平她眉宇間的憂傷,他喜歡看她開開心心的樣子,這個念頭嚇了他一大跳,他還沒理清這念頭的由來,就聽見身邊的她輕輕說道︰“七王爺,你有過想念故鄉的感覺麼?”

    “有過!小時候我和四哥曾被敵國做為人質,軟禁在敵國的皇宮里三年!”他語音平靜無波,似乎在陳述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

    小桃猛得扭過頭來,瞪大眼睛看著面前這張平靜的俊臉。好半晌,她輕輕說了一句︰“你好樣的,七王爺。”

    他渾身觸電般地一震,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湧出一股暖流。他看她回身從樂器架子上取過一支長笛,對他微笑著輕聲道︰“曾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這支曲子小桃就獻給七王爺。”

    說罷,橫笛在手,遠眺著夜空,一曲悠揚宛轉的笛聲緩緩吹出,正是小桃最喜歡的曲子‘故鄉的原風景’,想當初她就是聽了這醉人心脾的樂曲才專門報了業余民樂班。

    畫舫眾人猛得聽得笛聲悠揚淒美,都停下了手棋局臨窗觀望。

    此時明月朗朗,湖岸上春花香氣微吐,晚風輕掀起小桃裙擺衣帶,月光下吹笛的她便似下凡的仙子一般如夢似幻,眾人已是看得癡了。饒是眾人所聽樂曲無數,也從未聽過今日小桃吹奏的這一曲,只覺韻律宛轉如泣如訴,纏綿帶有一種淡淡的難以言喻的憂傷,那種意境卻使人欲醉。

    良久,一曲奏完,眾人才恍若如夢初醒。一時間卻說不出話來。

    小桃淡淡笑著告辭,雲平郡主見天色已晚,提出由自己家馬車先送小桃回去。

    風翊宣遠遠看著那個越行越遠的窈窕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暮色。

    他這才轉身倚在船欄上,撫著剛才小桃吹奏的長笛,唇邊挑起一抹意味深長的淡笑,心里隱隱地有種感覺,從今以後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2:56 P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愛女心切
   
    小桃那晚回到家里,夜已深了。

    雲平郡主的馬車剛拐到她家街口,小桃挑窗便見到自家門口有人持著一盞燈籠站立門前,細看時正是喜鵲。小桃忙謝過蕭威夫婦兩人,匆忙跳下馬車奔到門口,喜鵲只見一條人影直奔了自己而來,拿起燈籠一照,正是自家姑娘,忙一把扯了她急道︰“我的好姑娘,姑奶奶小祖宗,你怎麼竟玩到這個時辰才回來,沒把全家人急死。”

    小桃吐了吐舌頭,在門前探頭探腦道︰“我娘可曾生氣?”

    喜鵲皺了皺眉頭,拉著她進屋,在她耳邊小聲道︰“大嬸說了,要揭你一層皮呢,你可小心著些。”

    小桃心道今晚自己這通罵是挨定了。故意挪慢腳步邁進後院,卻著實嚇了一跳。只見全家人都圍攏在跨里,在平日里吃飯的那張大餐桌前悶聲坐著,桌上放著一盞大蠟燭,燭光忽明忽暗映得人臉上的表情也陰沉沉的。

    小桃心先就暗叫不好,林氏一眼看見她進來,悶聲就是一句︰“瘋丫頭,還知道回來?”

    小桃厚著臉皮掛著諂媚的笑溜到林氏身邊挽住了她,撒嬌道︰“娘,這不是郡主她們不放人,實在走不脫嘛。”

    樂山見女兒這三更半夜的不歸家,本攢了一肚子的怒氣,此時見了女兒平安歸來,心先放下了一大半,又聽女兒說跟郡主在一起,不由得問道︰“什麼郡主?”

    “還有哪個郡主?不就是當今聖上的親姪女,威遠將軍的夫人雲平郡主啊。”先抬出大人物,說不定可以震一下場子,自己也好免了一頓教訓。

    果然眾人聽了郡主兩字,好半天沒有動靜,過了會林氏才慢慢問道︰“你這回出去,竟是跟郡主在一起。”

    小桃忙將今日在路上偶遇四皇子風湛然的事情講了,又引得眾人大吃一驚,不知自家的女兒怎樣竟識得了朝的皇親國戚?小桃這才將怎樣在幾月前在桃花村偶遇當時的兩位皇子,怎樣賭詩贏來了七王爺的金葉子,並後來的一系列事情一一講了,直驚得眾人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樂山忍著滿腹震驚問道︰“你。。。你那金葉子竟是贏了七王爺的。。。。”

    “是啊。”小桃痛快承認,“有什麼不對麼?”

    林氏如今早就忘了追究女兒晚歸的事情,腦子里被自家女兒的膽大妄為攪得暈暈的,“四妞兒,你這丫頭膽子也太大了,連王爺的銀子都敢拿,你。。你。。。”

    小桃無奈的翻個白眼,“他當時又沒說自己的身份,我哪里會知道,再說拿都拿了,還有什麼好說的。願賭服輸麼,他若是仗著是自己身份賴帳,那才是沒品呢。”

    一邊的樂文被她這大膽的言論嚇得一驚,忙道︰“小妹快別說了,朝中皇子豈是你我平民百姓可輕易議論的。”

    小桃心里雖大不以為然,但畢竟這里還是階級制度十分嚴格的封建社會,她識趣的閉上嘴。樂武的心思可沒有那樣深沉,一把拉了小桃胳膊,滿目的興奮探究的神色,“小妹,那皇子和王爺長得什麼模樣啊,威風麼?”

    “當然啦。四皇子和七王爺都是很出類拔萃的英俊男子,至于那個威風嘛,當然是平常人身上看不到的。”小桃在腦回想風家兄弟兩人的舉止,那身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卻是學不來的。“還有雲平郡主真是個大美人,她相公威遠將軍也是相貌堂堂,威風凜凜,還有那個蕭家二少爺蕭十一,也是很瀟灑倜儻的一個人。哎呀,總之那群人都是人龍鳳,你能想到他們有多優秀,大概就有多優秀了。”

    樂賢在一邊插口道︰“那。。。他們沒有小看你這平民小戶的閨女麼?”

    小桃倒被小哥這句話問得愣了一下,又見眾人的眼光齊聚到了自己身上,這才覺得剛才這個疑問在大家眼里似乎很重要,可笑的是她卻從沒未想過這個問題。她回想一下眾人對她的態度,過了半晌才微笑道︰“他們心里怎樣想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從面上看來對我倒是極好的,那個四皇子和蕭將軍夫婦都沒什麼架子,很平易近人的,那位七王爺派頭倒是大些,但也沒為難我什麼,爹娘兄長不必擔心。”

    林氏緊張的神色終于放鬆下來,過了半晌才道︰“四妞兒,咱們終是平民小戶人家,那些天皇貴冑怕不是我們能高攀得起的?”

    林氏這飽含意味的話語一說,小桃只覺心內一動,轉眼間便明白了娘的意有所指,不由得好笑起來。“娘,你可是想太多了,女兒如今是一門兒心思撲在賺銀子上,其它的事情一律沒有多想,再說女兒如今還沒及笄呢,娘莫非是以為女兒看上了某位皇室貴冑?”

    “這。。。這倒沒有。。。。”林氏見女兒臉不紅心不跳的將事情直接挑明,看著她那雙明亮無邪的眼睛,倒覺得自己有些擔心過頭了,“為娘只是擔心你若見慣了皇室子弟那種威風的氣派,眼光養得高了,將來給你說婆家時,你會瞧不上人家。”

    小桃心道我娘一個農村婦女,眼光倒還挺遠,怕她女兒看慣牡丹便瞧不上野花,提前給打個預防針,可惜她卻不知道她這穿越而來的古代身子現代思想的寶貝女兒的想法,若是她娘知道她將來要的婚姻必須是一夫一妻,會不會被她的驚世言論給嚇暈了?為了避免未來那日的來臨,她還是得從現在開始就在她娘耳邊慢慢吹些耳邊風,逐漸滲透個個擊破,以免將來自己被當做怪胎看待。

    “娘啊,你這就是標準的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了,你瞧著自家女兒是個寶兒,人家眼里就是根草呢。那些皇子王爺們什麼樣的美女沒有見過,你女兒又沒有長了迷倒眾生的臉孔,你擔心個什麼?那七王爺初見我那次直叫我是鄉野村姑呢,你還以為他口味獨特,看上你的村姑女兒麼?”

    林氏已是被女兒這番話說得放了心,但轉念一想,心里卻又滿不是那麼個滋味,盯著女兒俏麗的臉蛋兒看了半晌,見燭光下女兒那雙黑寶石般的大眼睛流光溢彩,說不出的宛轉靈動,終于忍不住道︰“哼,我生的女兒哪里比人差了,就算做個王妃也不算折辱了他們。”

    “娘啊,你可真有意思。”小桃上前縱身撲進林氏懷里,笑得抬不起頭來。這就是做娘的,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任著自己怎樣說都可以,若是讓別人說上一句半句不聽的,卻是堅絕不讓的。

    樂山見她娘倆抱在一起,笑成一團,搖頭道︰“你們這一大一小莫要在這里胡鬧了,回房睡吧。”

    小桃見這一場晚歸風波就這樣波瀾不驚的過去了,倒是放心了。見喜鵲還拿著燈籠站在那里,知道她因等自己沒有回家,便拉了她一起回自己房里去睡。

    豈料,上了炕卻怎樣也睡不著。翻來覆去象烙燒餅似的難受,一看旁邊的喜鵲倒沉沉的睡去了。索性悄悄起身,披了件外衣將被子在牆上倚了,靠著向窗外看去。夜空仍是那輪彎月伴著無數繁星,璀璨得耀人眼目。

    小桃忽然腦海閃過了風翊宣那張俊美又略帶著幾分高傲的臉孔,她想起當她問起他可曾有想過故鄉時,他深潭般墨黑的瞳孔曾一閃而逝的寂寞沉痛的神色,也就是那一瞬間,她突然有種感覺,面前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室王爺一定有段不平凡經歷。她素來就不是喜歡打聽別人隱私的人,但是她卻對風翊宣那段小時候被敵國當作人質軟禁了三年的經歷很是在意。

    還有那位向來溫和有禮的四皇子風湛然,那段囚禁的經歷是他和風翊宣兩人一起承受的,他們究竟是怎樣渡過那難熬的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身份高貴的韶然國皇子,軟禁敵國三年的囚徒,這似乎很難畫等號的兩件事同時存在于一個人身上,小桃突然有種疑問,生活在那種外人看起來繁華富貴的深幽宮廷里的人,真的幸福嗎?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又入房產

    第二日一大早,倒是個陽光明朗的好天氣。

    方嬸卸了門板打開門做生意,就見錢氏早已站在門口,倒把方嬸嚇了一跳,問她何時來的?原來昨日里錢氏得了小桃預付的銀兩,還讓喜鵲陪著去仁心堂找了趙大夫去自家給相公看病,那趙大夫診了半日卻道她相公無甚大礙,只是身體虛弱又加操勞過度,又沒有適時的供上有營養的飯食,以致于身子虛脫,于是給開了幾副調養補身的藥,又囑咐多休息些時日便無事了。

    錢氏這才將一顆吊得老高的心放了下來,忙上了市集上用支來的銀子買了些米面,準備給自家相公好好調養身體。這錢氏此時心內對小桃感激到了十二分,當天忙活了家里的事情,叮囑了大女兒雁兒在家好生伺候父親,第二天便起了個大早,換上身縫補得干淨些的衣裳,就來到樂家小食來上工,只是她來得早了些,人家還沒開張,她又不敢就去敲門,只得在門口站了等著。所幸只等了兩刻鐘功夫,就踫上了方嬸來卸門板。

    方嬸忙帶她進來,小桃見錢氏今日不似昨天那樣愁容滿面,便知她相公病況不大,也替她高興。錢氏言說今日開始便可上工,小桃便將她交給方嬸調派,幫著小食鋪做日常買賣。

    因槐花已謝,樂家小食的槐花系列糕點到今日為止已停做了。倒是小桃那日里到威遠將軍府上做的幾樣美味小吃已教了方嬸和秦氏,又讓她倆教會錢氏,方嬸早被囑咐到豬肉鋪子里跟那掌櫃的說好了,每日里送定量的剁成泥狀的肉茸來,就在自家後院 成皮子晾曬了,以便做那肉燕之用。剩下的那幾樣食村都易得也好做,就沒有那樣麻煩。

    樂家小食因有了秦氏和錢氏的加入,人手充足了許多,還有秦升幫忙,小桃現他對帳目方面很是細心,是個精明仔細的人,就有心將來開了新鋪後,培養他替自己管帳,也省了自己一份心。

    這天晌午,小桃正在後院寫新食譜,就見上次幫自己賃房的李牙儈風風火火的一頭闖了進來,一頭汗一頭喘,便忙問他怎麼了?李牙儈接過喜鵲倒過來的茶水,一灌而下,喘著粗氣道︰“樂姑娘,你托我的事兒,有眉目了。”

    小桃一聽便知是自己托他相看鋪面和家宅的事情有了著落,忙問道︰“李叔不愧是這行里的頭把交椅,這樣快就成了?”

    李牙儈臉上帶著幾分自豪,笑道︰“這是姑娘運氣好,偏就趕上了這宗兒巧事。”

    原來那李牙儈的娘子有個遠房親戚,原本是個茶商,前幾年托人認識了宮里負責采買的管事,做了幾宗大生意著實了一筆財,于是便在這燕城里的落花胡同買了一處宅院,雖這宅子不是很大,但卻被打造的小橋流水,亭台樓閣,十分的雅致秀美。誰料才住了一年不到的功夫,那原本跟他相交甚好的宮時的管事因犯了事被撤了職位打了出去,這位親戚一下了斷了幫襯,著慌之下又跟著人做了幾筆生意以徒東山再起,哪想卻時氣不濟,銀子打了水漂不說還欠了一屁股外債,無法可想之下,忽得想起鄉下老家還有幾畝薄田,便想著將這處宅子賣了,帶著老婆孩子回鄉下過活。正巧李牙儈接了小桃的差事,回家無意提了起來,李娘子便想起了她家這位遠親,李牙儈覺得這買賣不錯,即幫了親戚的忙又交了小桃的差事,何況那親戚手里還有兩家茶葉鋪子的店面想一並兌了出去,便一早來找小桃報信兒。

    小桃叫來了爹娘兩人商議,都覺得這個機會不錯,樂山更是覺得如今的日子都是過得女兒的,銀子也是她掙下的,只說她滿意便是。小桃便說要帶著林氏跟著李牙儈去看看那房舍和鋪面。李牙儈見事情有門兒,自然欣喜,引著她們來到落花胡同。

    這落花胡同地角不算遠,他們三人只走了兩刻鐘便到了。那李娘子的親戚聽見有人叩頭,忙親自笑臉相迎著將三人接了進去。

    小桃見這所院子雖不甚大,倒也不算小,里外兩進院子,外面一進的門口處迎面便是一堵粉壁的石屏,將正屋與前院一分為二。這外間的構造頗有些象是舊時的四合院,只是地方更加寬敞些,有六間正房,都是面南背北,滿屋子明亮的陽光。正房最右邊角落里有一處半圓形的月亮門,被艷紅的薔薇花爬滿,倒像是一堵花牆。進去後是一條青石子鋪成的寬敞甬路,兩邊種著十幾株綠柳,再向前便是一座人工的假石山,周圍汪著一池碧水,里面有幾條金魚緩緩游動,竟是一座露天的觀賞魚池。假山旁忽現出兩邊的抄手游廊,拐進去便是後面的院落,同樣是五間廂房,只是比前面的小巧透氣些。庭院倒是很敞亮,牆邊十來株翠竹交錯搖曳,粉牆上爬滿了紅黃兩色的薔薇花,另一邊的空地上還有兩架葡萄藤,正對著廂房的花圃正開著幾叢嬌艷的月季,微風吹過,一陣陣芬芳的花香傳來,使人欲醉。

    小桃一眼便看了這所宅院,雖說不是富麗堂皇,倒也清新雅致,尤其是這後院甚是幽靜,滿園的鮮花給這院子增色不少。那李牙儈看小桃的臉色就知道她的心意,便又問那親戚價錢,那人急于出手再加上又是自家親戚幫忙出賣,也就沒要幌子,直接喊出三百兩帶房契轉讓。又說他那兩間鋪面地角甚好,也是連房契一起買來的,本來喊價一百五十兩一間,若是小桃一並買下這三間地產,便給五百兩銀子便是。

    林氏嚇了一跳,忙轉頭看女兒。就見她正低著頭盤算。小桃心算盤打得 叭亂響,她知道這樣的房舍這樣的價錢還算是合理,買了下來全家人就算真正在京城安了家,也省去了賃房的麻煩。而且家里人口越來越多,那個小鋪子里眼看著便要住不下了,再者再過幾個月便是夏天,自己三個哥擠在一張床上也實在是太遭罪了,就連方嬸和喜鵲家里鋪子來回的跑來跑去也不甚方便。她便有意要買下這所房子,便又讓李娘子親戚帶著去廚房看了幾眼,見廚房是三間通著的大屋,旁邊便是口水井,甚是方便。

    她又跟著去了城西的街市看了兩家鋪子,這附近商鋪也是不少,是城里另一處繁華的商業街區,雖不如自家鋪子那里地片繁華,但客流量也是不少。小桃見那兩間鋪子挨著不遠,比自已家現有的鋪子大了三倍,後院只有兩間小室供人休息,卻沒有灶台。小桃卻不以為意,壘幾個灶台不費功夫,便不去再意。

    她逛了這一頭晌,心里已拿定主意要將這三間房舍全部買下,只是有些心疼荷包,這幾月來自己鋪子的收入和畫圖樣並到將軍府做百花宴得的銀子加在一起,剛夠這三間房舍錢的。她左思右想覺得放棄這個好機會可惜,何況自己還真挺喜歡那雅致清靜的宅院。

    李牙儈何等人物,看了小桃神色便知事情成了七八成,便湊過去低聲道︰“樂姑娘,這三間房舍可還滿意麼?”

    小桃笑道︰“李叔的眼光自是不必挑了,說句實話,我也知道這價錢還算公道,並沒有故意訛人,這五百兩銀子我現下倒拿得出來,只是若一下子將銀子全置辦了這些房產,我一時半會我鋪子里卻無錢周轉,我倒是件為難事兒,只量這房子我也確是相了,不知李叔有何好辦法沒有?”

    她故意將這皮球踢給李牙儈,是知道他整日里鑽營這些買賣事宜,腦子靈活,便讓他想個主意。

    李牙儈也想將這宗買賣做成,一來幫了親戚,二來自己得了人酬金,所以剛才小桃將話挑明,他也認真想了一想,半晌過後笑道︰“樂姑娘說得我明白,咱們又不是官宦巨富之家,不過小本買賣混個溫飽的平頭百姓罷了,有幾個能一下子拿出那好幾百兩的銀子來,我這里倒有一個辦法,說來給姑娘聽聽。”

    見小桃點頭,便接著說道︰“我常做這給人牽線的買賣,時常踫到不能一次付清銀子的事,這種時候大都是分期付銀便可解決了。”

    小桃一愣,沒想到這古代里居然也有‘分期付款’一說?便忙問細情,那李牙儈便細細解釋給她聽,原來買賣雙方若一次性付不清全款,便可以先付全款額的百分之七十,剩下百分之三十約定一個期限內付清,並同時寫下欠銀的條子,付最後一次銀子時買家就可收回欠條,兩不相欠了。

    小桃忍不住心好笑,這明明就是現代的分期付款,看來古人的精明不在現代人之下。她覺得這方法甚好,忽又想起一事,問李牙儈如此分期付款要不要收利錢,李牙儈言道這就要跟賣家商量,又說這賣家是自己親戚,自己又跟小桃辦過事情,算個主顧,便包攬下來由他負責去跟親戚商量。

    小桃放了心,跟李牙儈笑道︰“李叔操心了,那就麻煩你去跟你家親戚商量下,若是他答應分期付銀,又不收利息,這三所房舍我當下就可定下了。你只管叫他放心,我先付他三百五十兩的頭期,剩下的一百五十兩,包管三月內一次還清,叫他不要擔心才好。”

    李牙儈時常到小桃鋪里買些糕點,知道她家生意做得紅火,這如今又要買鋪面開店,自是對她充滿信心,就答應了去勸他家親戚。就見他將那親戚拉到一邊,兩人低聲說了陣子,那親戚也是從過商的人,知道這分期付銀在商場頗為常見,倒不覺得怎地,又見李牙儈當做保,便放下了心答應了。

    李牙儈見做成了生意,自是高興,忙請買賣雙方到自己牙行里簽了契約,按了手印,小桃將從銀號里現取的三百五十兩銀子當面交與了李家親戚,並約定三月內就將余款付清,到時由李牙儈轉交便可。

    那李家親戚說他三日內便會離京,讓小桃準備三日後就可搬入園居住。那鋪子卻是已經清理完畢,在官府備了案便可開張營業,小桃和林氏喜出望外,忙回家準備打點家物事準備搬家,臨走時小桃將早已準備好的一封紅包偷偷塞入李牙儈手里,當是酬謝。

    李牙儈收了兩面的謝禮,自是十分高興。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3:01 P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紫煙贈衣
   
    小桃回家訴說了買宅的事情,全家人都興奮不已。

    樂家三兄弟卻有些悶悶的,覺得妹子整日辛苦賺錢養家,他三個卻使不上力,頗有些無力感。小桃見了他們的表情便知道這三個的大男子主義作了,便道等鋪子上了正軌,自己便不操心了,直將鋪子交給三個哥哥每人負責一個,自己只等著管管帳收銀子便是。他三人臉上這才好看了些。

    小桃這番話倒不是誆他們,還真是有這打算。她來了這里長了十四年,除了桃花村和京城其它的地方一律沒有去過,如今她是想快些做些能夠安身立命的事業,能穩定的保證全家人的生活質量,過段日子這幾家鋪子營運正常起來,她便要讓哥哥們負責監督看管,自己只要算算帳目開些新點子便好了,剩余的時間她還想周游一下韶然國的名山大川,要知道她在現代就是旅游達人,放著秀美的古代山水不去游玩簡直就是暴殄天物。不僅是韶然,就連這時代並存的臨雲、赤玨、術水三國,她也非常感興趣。聽說這三國地貌各有特點,臨雲國山嶺眾多,森林遍布,如今天下的珍奇木材多是出自那里;而赤玨國則一年四季氣候炎熱,冬日飛雪的景象在赤玨是看不到的,但那里卻遍產奇珍異卉,名貴藥材;而那術水則是臨海的島國,水運十分達,水產也十分豐富,世面上珍稀的珍珠類首飾品幾乎全都是術水國出產。

    小桃對這特色分明的三個國家十分感興趣,再加上韶然國,這個四國旅游計劃放在她心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等將來自己賺夠了銀子,就要痛痛快快的遊遍這異世里的奇美風景,也不枉穿越一回。

    她這里正自胡思亂想,喜鵲卻將她推了幾推,她順著喜鵲手指看去,見是錦繡坊的一個小丫頭正站在自家鋪子前面招手叫她,她估計著是程嬤嬤有事找她,便跟林氏打了聲招呼跟著小丫頭去了。那小丫頭每次都被派來找小桃,幾次下來兩人卻十分熟了,小桃邊跟她走邊問她道︰“程嬤嬤可是有花樣子要我畫麼?”

    那小丫頭琳兒眨著眼睛搖了兩下頭,直甩得頭上兩只綁著紅繩的小辮一晃一晃的,十分可愛。只聽她帶著幾分神秘的口吻道︰“桃姐姐,是我家紫煙姑娘要我來找你呢,要給你什麼好物事兒。”

    紫煙跟小桃甚是和得來,便漸漸產生了濃厚的友誼。經常是你得了什麼好東西分我一點,我有了什麼好玩意兒也不忘留你一份,兩家鋪子又隔得十分近便,偶爾紫煙還會來串個門子,兩人走動得十分熱絡。半月前她去錦繡坊時就聽紫煙提起,說是托了從南面進貨的人捎了幾樣好玩的東西,還說東西到手就叫小桃來挑幾樣拿回去玩。此時八成就是這神秘的禮物到了。

    兩人來到錦繡坊,小桃突然想起上次有人在鋪子門口鬼鬼祟祟的盯梢的事,便下意識的往咱兩旁瞄了幾眼,見一切如常,暗笑自己太多疑了,紫煙早就從鋪子里迎出出來,將她請進二樓自己的閨房。

    程嬤嬤今日有事出門去了,紫煙便叫底下人照顧好鋪子,自己在房里將擱在床鋪邊兒的一個布包拿了打了開來。只見里面兩套衣衫,一套是煙紫色,一套是淡淡的輕紫色,兩套衣衫都是薄絹質地,做工甚是講究精細,煙紫色的那套衣裙上繡著深金色的如意紋,袖口略收,邊上滾著金邊,甚是好看。那套輕紫色的卻在裙角和衣角處挑繡著幾枝紫色豌豆花,這件的袖口跟煙紫的那套不同,卻是敞口,只在袖邊上縫了一圈紫色的小圓球,微微垂下很是可愛。那兩雙繡花鞋卻是一樣的綠絨緞面,只是一個上面繡著一串荔枝,一個上面繡著一串枇杷。

    小桃一直知道紫煙對穿著打扮甚是在行,對衣飾的顏色搭配也很是講究,可能是因為她家開的是繡坊,沾染時間長了自然掌握了其間技巧。後來才從紫煙口得知,這些打扮、禮儀、詞令等都是程嬤嬤從小便教的,雖然那時程嬤嬤多是呆在宮中,但卻時常托宮出來辦事的管事兒帶出書信來,里面除了問候哥嫂外,便是十幾頁紙的規矩,包括怎樣描眉打鬢,怎樣塗脂抹粉,又是宮流行的顏色搭配,林林總總加起來,夠寫兩本書的。紫煙是個認得字的女子,那時整日里跟著先生讀些死書也甚乏味,對于姑姑寄來的這些美容書籍雖不十分感興趣,倒也比那些之乎者也的書本看著輕松,便時常翻看,時間長了便將程嬤嬤姝教導了然于胸,練就了一身穿著打扮十分得體的好本領。

    後來,她父母相繼病逝,她無人照料,那時程嬤嬤早已離宮,就接了她一起居住撫養,又親授了些行禮儀方面的規矩,紫煙也一一記了,倒為她後來經營前錦繡坊挑選繡活奠定了基礎。

    這里小桃稱贊衣物漂亮,紫煙笑道︰“桃妹,這兩件衣衫是我家進貨的人從南邊帶了來了,手藝樣式都是難得的,我留一件,你再挑一件去穿,我送你的。”

    小桃見這衣衫雖不是華麗耀眼,但也精細雅致,不是尋常衣鋪所出,少說一件也值個幾兩銀子,便有些不想收,推說道︰“紫煙姐姐,這衣服還是你留著穿吧,我整日里呆在鋪子里,穿這樣的好衣服煙燻火燎的卻是糟蹋了。”

    紫煙卻搖頭笑道︰“你哪里就一天十二個時辰呆在灶房里了?便是那深閨千金也還得外出透透氣呢,你少跟我打馬虎眼,定是你嫌一件太少,想兩件都要了去。”

    小桃被她的玩笑話逗得笑了,知道今天是推辭不過了,心道收了也就收了,過幾天端午節的粽子出爐,派人來給程嬤嬤和紫煙送上兩大包回禮也就承了情了。這才答應了去挑衣服,她見那件煙紫的雖美卻不適合自己,倒是挑繡了那個豌豆花的合自己的眼,也顯得青春亮麗,符合自己的年紀。紫煙見她挑了淡紫的那件,笑道︰“我猜的果然不錯,你喜歡這件豌豆花的,我也覺得你穿這件好看,既挑了就換了來我瞧瞧吧。”

    小桃也想看看自己穿上的效果如何,就笑著將那件淡紫衫裙換上了,果然十分俏麗,尤其那別致的袖口,人微動那垂累的紫色小圓球便來回晃動,十分討喜可愛。連進來送茶的琳兒也連聲說好。紫煙笑著打開自己一個衣箱,從里面拿出一個嶄新的紫紗縫制的斗笠,給她戴在頭上。

    這斗笠是夏天里婦女們出門時遮陽的必備物品,原來在桃花村時林氏也給小桃買過一個,只是那個是草編的,雖然功能一樣,但就遠不及紫煙這個美觀大方了。就聽紫煙笑道︰“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就連這斗笠一起拿去吧,過幾月就能派上用場了。”

    小桃忙伸手要將斗笠摘下,道︰“那怎麼行,已經拿了姐姐的衣衫和繡鞋,再要拿東西,可是要將姐姐的衣箱通搬空了。”

    紫煙擋住她手動作,柔聲笑道︰“你紫煙姐姐雖不是富家千金,但這衣衫倒還不缺,這斗笠我有好幾個呢,你只管拿去戴便是。”說著打開箱子,又拿出兩個斗笠給小桃看。

    小桃只得收了,笑道︰“我難不成等會就這樣打扮著回家去麼?”

    “有何不可,我看今日里日頭卻比平時曬些,桃妹你可小心曬黑了,就不俊俏了。”

    “我本就是張大眾臉,混在人堆里都認不出來,哪里俊俏了。我娘常說我象個野丫頭似的,成日里風風火火倒象是她的兒子呢,”邊說邊做了個鬼臉道︰“我娘在家里時常提起姐姐,說姐姐的言語行動是個標準的女孩子家,溫柔秀氣,讓我跟著你好好學著呢。”

    紫煙笑道︰“那是伯母謬贊了,我倒喜歡桃妹活潑直爽的性子呢”。

    兩人又說笑著吃了一回茶,小桃告訴她自己又購下了三間房產的事,這幾日要忙著搬家,言道安頓好了便請程嬤嬤和紫煙到家作客。紫煙笑著答應了。小桃看外面天色已暗下來,便起身告辭,紫煙待要送她,正巧趕上一個老顧客來挑繡品,小桃便讓她不要客氣,自己徑直去了。

    誰知剛走出錦繡坊門口,卻見對街迎面來了個四十多歲的婦人,跟她問路。小桃因頭上還戴著方才紫煙給她的斗笠,面紗遮住了臉,卻看不清這婦人的面貌,又聽她問的地方正是錦繡坊對面一個小胡同里,便告訴了她。哪料這個婦人似乎耳力不好,又連問幾遍,同時指了指自己耳朵。小桃便帶了她到了那小巷子里,轉身剛要離開,一只手從身後猛然捂住了自己嘴巴,一股力量拖著自己便走。

    小桃心狂跳,難道自己是遇上綁票了?她來不及細想,拼命掙扎想要掙脫束縛,卻覺得兩只手臂被人扭到身後用繩子飛快的綁了起來,自己的嘴巴又一個人用帕子堵住,看來下手的絕對不只一人。她此時極度後悔怎麼上輩子沒學點女子防身術啥的,關鍵時刻也能保護自己啊。只是這時想啥都嫌太晚了,就覺腳上一陣緊,竟是腳也被繩子綁住了,然後就有人將自己抬上了一輛馬車,她隔著頭笠只看到車廂里坐著一男一女兩個人,而看那女人身形胖大,正是剛才裝作問路的婦人。

    小桃這才明白這是人家故意做好的扣兒,等著自己來鑽的,想到自己的好心卻遭來如此對待,如今自己象是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卻半分動彈不得,不由得心里大怒。心里把對面坐著的一男一女還有此時趕馬車的那個給罵了個遍,連祖宗也一個不漏地問候到了。正要問候他們第八輩兒祖宗時,就聽那婦人聲音有些顫抖地道︰

    “程小姐,奴婢得罪了,只是情非得已,請你原諒,過後奴婢任你處罰絕無怨言。”

    去你媽的情非得已,你以為你是庾澄慶啊?你還想唱一曲怎麼地?小桃心怒罵,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剛才那婦人叫自己程小姐,忽得全身一震,難道他們要綁的人是程紫煙?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陰差陽錯
  
    小桃方才聽那婦人嘴里冒出程紫煙三字時,就已經肯定她們是綁錯人了。再看看自己的這身裝束,淡紫的衣衫,平日里紫煙都很少穿其它顏色的衣裳,再加上這一頂把臉擋的嚴嚴實實的紗笠,難怪對方會誤以為自己是程紫煙。

    小桃這時驚怕的心卻安定了一些,因為剛才聽那婦人口氣里叫她這個假冒的程紫煙為小姐,還說過後認罰,看來他們不是強盜劫匪一流,那他們究竟是什麼人呢?難道是搶親?也不象啊。想了半天也想不到,小桃索性不去費那腦子了,反正都已經被人綁來了,到時候自然會知道一切。

    她嘴里堵著帕子也說不出話來,只是隔著紫紗用惡狠狠的眼光凌遲著對面的一對男女,那兩人雖也看不到小桃此時臉上的表情,但就是感到從她身上出的一股凌厲的氣場,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對面那個男人暗道,那程小姐我曾見過幾回,那樣柔柔弱弱的一個溫和可人的女子,怎麼此時身上竟有種令人害怕的感覺,看樣子小姐氣得不輕。可是如今事情已做下了,再後悔也是枉然,只希望老天爺保佑老爺知道後不會把自己打死。

    馬車上的三人各想著各自的心事,小桃雖給扔在馬車座位上動彈不得,但這馬車的座位鋪著厚厚的幾層軟墊,倒不是很硌人。小桃無奈的翻翻白眼,看來這次的綁架是蓄謀已久了,連細節都策劃好了。

    小桃心道︰程紫煙啊,看來你的衣服不是那麼好穿滴,才穿了一下下就被當成你被綁架了,我冤不冤啊?只是這些人為什麼管你叫小姐,你和這些人又有什麼關系呢?

    馬車的度慢慢的緩了下來,最後停在一家宅院的後門處。那婦人和那男人將小桃一人抬頭一人抬腳,從車廂里給抬了出來,小桃這時也不掙扎了只當自己是具死屍任他們搬抬,干脆配合著看他們究竟要搞什麼把戲?那兩人將小桃抬進一所宅子後院,她隔著斗笠看到院子里種著蔥蔥郁郁的樹木,似乎這院子很大,正想間,自己就被抬進一間房間里,並被放到了軟綿綿散著淡淡燻香的床鋪上。

    那兩人隨即就出去了,那婦人在轉身關門前說了一句︰“小姐,委屈您再這樣呆一會兒,等會兒老爺就來了。”說完,便關上門出去了,跟著傳來門被上鎖的聲音。

    小桃心里暗罵一句,什麼老爺?該不會是想搶了程紫煙來給老頭子當小老婆吧?既然屋里只有她一人,她決定開始自救。她剛剛被放上床時就感覺到綁在手腕上的布條似乎有所松動。這些人既不是專業的綁架犯,而且看樣子還認識程紫煙,也就難怪下手不重,只是方才在小巷里事出突然,她太慌神了,才被嚇到了。如今她膽怯之心既去,就在床上一個翻身,將兩只被綁住的手腕來回掙動,過了一盞茶功夫,那布條果然松脫了下來。小桃大喜,恢復自由的雙手在床上一按,整個人坐了起來,她一把掀掉頭上惹禍的紫紗斗笠,又將雙腳上的布條解了,揉著有些疼的腳腕,打量起軟禁自己的這個房間。

    這房間明顯是個女子住的閨房,房間里打掃得窗明幾淨,靠窗的位置放著一張青石條案,案頭上放著一個白色瓷瓶,里面插著幾枝新鮮的紫薇花枝,只是小桃感覺這房間卻不象有人住過的模樣,雖然房間很是干淨,但她打開衣箱里面卻只有兩套舊衣,而且衣衫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似乎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曾打開了,小桃不禁有幾分迷惑。待她走到梳妝台前,卻見明亮的銅鏡下放著一個紫紅的荷包,她好奇的拿在手上觀看,只見那荷包紫緞的面料,上面繡著一對鴛鴦在蓮池並頭纏頸游動,旁邊一枝白蓮開得娉娉婷婷。小桃雖自己的刺繡功夫有限,但她母親林氏是刺繡高手,她見這個荷包的手工甚精細異常,就連那鴛鴦都是用金線勾邊,翻開反面看時卻也是一絲不亂,顯然繡這荷包之人手工之巧不在林氏之下。小桃正贊嘆著,就見荷包底部繡著蠶豆大小的一個金色的‘聶’字。她突然之間覺得有些眼熟,好象以前有什麼人也給自己看過這麼一個底部繡字的荷包,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

    難不成繡這荷包的女子姓聶?她尋思間又看那梳妝台前的簪環匣子,里面竟是一整匣子的簪環首飾,金釵玉簪都有,只是樣式有些老舊,象是很久以前的款式,同樣是蒙了些灰塵。

    小桃正在暗自揣測這屋子的主人和紫煙的關系,就聽窗外走廊處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接著響起幾個人的說話聲,只聽一個老者的聲音大聲罵道︰“混帳!誰讓你們擅做主張這樣做的?你們反了天了不成?”

    緊接著一個男人壓低了嗓音道︰“老爺,咱夫妻倆實在不忍心看你整日思念小姐和夫人,你這都病了十多天了,只是不好,怕不是想小姐夫人想出病來,我和我家婆娘實在看不下去,就把小姐。。。請。。。請來了。。。”

    放屁!小桃暗罵道,有你這樣請人的麼?你這分明是搶人好不好?而且還是在光天化日下明目張膽的強搶良家女子!她還沒腹誹完,就聽外面那個老爺聲音大喝一聲道︰

    “放屁!有你這樣請人的麼!這是明搶!跟強盜有什麼區別,我聶府的人都給你丟盡了!”

    小桃聽了忍不住好笑,沒想到自己心所想卻被這老者給說出來了。咦,聶府,剛剛那個精美的荷包上不就繡著個聶字嗎?難道那荷包是有人繡給這位聶府老爺的,小桃滿頭黑線的想,該不會是紫煙吧?

    這時外面兩聲撲通聲,分明是人下跪的聲音,就聽一個婦人的聲音道︰“老爺,聶忠都是聽了我的挑唆才做出這樣的行事來,老爺要罰就罰我一人吧!”

    只聽那聶老爺一陣劇烈的咳嗽,好半晌才停了下來,嗓子也暗啞了起來,“你們都反了反了,等我過後跟你們算帳,還不快去把門打開。”

    接著一陣開鎖的聲音,小桃心道正主兒終于來了,我今兒倒要瞧瞧你們聶府究竟什麼來路,敢在大街上綁人?剛想到這里,就見房間的門嘩啦一聲打開,一個穿著家常青緞長衣的老者一步跨了進來,小桃見他五十來歲年紀,胡子灰白,髮髻有些散亂,似乎剛從床上匆忙爬起來,連腳上穿的鞋子也不是一對。小桃看到這里禁不住笑了,因為她已經認出眼前這位老者不是別人,正是一個多月前在錦繡坊門前被程嬤嬤趕出來的那位!看來事情很有趣哦。

    那老者聶川見了小桃也是一驚,整個人都呆住了。跟著他腳步進來的那一對綁架夫妻也是一愣,臉色剎那間蒼白起來,同時大叫道︰“你是誰?”

    “我還想問你們是誰?為什麼把我綁了來?”小桃瞄了一眼驚慌失措的夫妻倆一眼,慢悠悠的道︰“我倒想聽聽你們的解釋。”

    聶川登時一個頭如栲栳般大,漲痛不已。他剛才進門時還有幾分擔憂幾分惱怒甚至幾分暗自的竊喜,誰知眼前這個坐在床邊穿著淡紫衣裙的少女竟不是他想見的人。這少女年紀和紫煙相仿,甚至更小一些,一對靈動的剪水明眸在他身上打量來打量去,俏麗的臉上還掛著一絲盈盈的笑意。

    聶川對著這意料之外的情況不知如何開口,只是狠狠地瞪了早已跪在了地上的聶忠夫妻倆一眼,此時小桃卻開口道︰“聶老爺,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錦繡坊程嬤嬤特聘的畫師,你們要綁的程紫煙的好朋友樂小桃,幸會幸會。”

    聶川聽了程嬤嬤三字,心一顫,眉頭緊皺臉上神情黯然。

    小桃暗自嘆了口氣,這事果然跟程嬤嬤有關,上次在錦繡坊見程嬤嬤大雷霆將這位聶老爺趕走,她當時就覺得兩人關系不簡單,現在看來這里面定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又想起方才在梳妝台上看到的那個繡著聶字的荷包,猛然想起有一次紫煙給她看程嬤嬤在她小時候給她做的荷包,同樣的精美絕倫,同樣在荷包底部繡了個金色‘程’字。又聯想起剛才在馬車里,那聶忠的婆娘自稱奴婢的話,現在串聯在一起,她已隱隱明白了這三人間的關系。

    只是這其還有自己不明白的一些事情,于是她再加一把火,清清楚楚的說道︰“聶老爺,我在錦繡坊前曾見過你一面,還有一次見到你的家僕在錦繡坊外盯梢,這次卻是直接把我當做紫煙姐姐綁了來,你就是以這種方式對待妻子女兒的麼?”

    聶川象被雷電擊一般,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他心頭忍不住暴怒起來,但是小桃絲毫不怕,亮晶晶的黑眸直視著他,聶川眼漸漸浮現出一抹傷痛的神色,緊握的拳頭瞬間無力的松開了。

    小桃的話讓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個雷雨夜。他的妻子在痛苦、悲憤和絕望下,終于對他徹底死心了。

    他還記得她那雙帶著恨意的燃燒著的雙眸死死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聶川,從這刻起你我夫妻恩斷義絕。’記得她將那紙休書慢慢在手里撕成粉碎,化成一屋子飛舞的雪片;記得她抱起尚在襁褓哇哇大哭的女兒,頭也不回的走進了雷電交加的傾盆大雨。

    十六年了,她再也沒有回來過!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3:04 P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聶府主人

    回憶象根帶倒刺的鋼針,在聶府主人聶川的心里攪起一團團血霧。

    小桃看著眼前這個跟自己大伯差不多年歲的聶老爺,突然心底升起一股同情。她親眼看到他聽了她的話後,在一瞬間滿身的威儀失了神采,呆呆地站在那里,那雖已不年輕但仍然稜角分明的五官仍可看出年輕時的風采,是什麼讓這個擁有知天命年紀的人如此撕擄不開。

    跪在那里的聶忠現了自家老爺身子竟然有些搖晃,也顧不得再繼續跪著,起身搶步沖到聶川身邊,扶住了他,連聲叫道︰“老爺,老爺,您怎麼了?保重身體才是啊。”說著,眼眶也紅了。

    那聶忠的妻子聶氏也上前扶住了聶川另一邊,淚已是下來了,看得小桃倒愣住了。難道是她自己將話說得重了,還是話里面有什麼刺激了這位聶老爺。

    只見聶川緩了緩心神,臉上神情也漸漸恢復了正常,他看了看一臉迷惑表情的小桃,低聲道︰“聶忠,將這位小姑娘請到正堂,我要親自跟小姑娘賠禮致歉。”說著,轉身出去了。

    聶忠給妻子使個眼色,讓她扶了老爺去更換見客的衣裳。自己板板正正的站在小桃面前,給小桃一躬到地,說道︰“這位姑娘,今日之事實是我夫妻做的,老爺一直病著並不知道這件事,請姑娘不要怪我家老爺,跟姑娘去見官自由我去。”

    他這一番誠懇的認罪態度倒是端正,弄得小桃哭笑不得,她本來心氣憤自己被無緣無故綁票了一回,但如今現聶府竟然跟程嬤嬤和紫煙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便不好再作了。于是笑道︰“聶管家,不必如此,你的歉意我接受了。紫煙姐姐和我是好友,看在她面上,這事我也不會追究了,你放心好了。”

    聶忠驚道︰“你怎知道我是聶府管家?”

    “若不是聶府的管家,怎能隨意動用府的馬車,我看那馬車甚是華麗,象是你家老爺平日里坐的,一般府的下人怕是調撥不動吧。”

    “樂姑娘的心思真是聰敏,”聶忠由衷的誇贊,想了想又道︰“姑娘請跟我去正廳里,那里是我家老爺見客的所在。”

    小桃不由得肚里好笑,才一會兒功夫,她就由肉票升級為客人了,還真是快啊。她答應一聲,起身跟著這位聶府管家往前廳里去。

    小桃這時才細細看這聶府,只見這宅子甚大,自己剛才呆的這屋是內宅,一並二十幾間房舍,俱都是紅磚綠瓦,氣象壯麗。東西兩邊開著角門,進了垂花門,便是抄手游廊,正是條穿堂,間放一個紫檀的架子,豎起一扇赤金嵌八寶鏤空花海上三山的屏風。轉過屏風,又是一個大院子,四棵大木犀,四周游廊皆有側門。上了台階去便就是二層儀門,長遮廳、四圍廊檻,愈覺得整齊富麗,一色的掛了綠絲長簾,擺列著各色花卉。上面三間大正廳,兩旁各兩間書房。小桃見這所宅子實在造得堅固華麗,就知這聶家定是個級富豪無疑!

    正思想間,已到了正堂里,只見兩排各十二張華麗座椅,上面都套著嶄新的緞面椅套。聶川此時已換了家常見客的綠色錦袍,顯得人精神了許多。見聶忠已將小桃帶來,便讓旁邊丫環將小桃讓進客位,獻上茶來,小桃也不客氣,品了一口那茶,她對茶葉不甚了解,但覺入口舒爽奇香,也知是頂級好茶。

    “樂姑娘,今日之事老夫實在抱歉,只是下人雖行事魯莽也只是為了我這主人分憂,得罪了樂姑娘,請看在老夫的薄面上,饒他們這次吧。”

    這番于情入理的場面話一端出來,小桃笑了,這聶老爺果然是見管慣了大場面的人物,說出話來滴水不漏。她本就不打算追究,如今正好就坡下驢,笑道︰“聶老爺言重了,今日之事恐怕是一場誤會,既然您這樣說了,紫煙姐姐又和我素來交好,程嬤嬤又算是我的東家,而您又和她們。。。嗯。。。頗有淵源,這事小桃已不放在心上了,您也不必再責罰他們了。”

    聶忠夫婦倆聞言往這邊投來感激的目光,小桃淡淡一笑只當沒瞧見。聶川見她年紀雖小,但言行處事卻有一股從容成熟態度,倒象是個懂的人情事故的成年人一般,倒是有幾分贊賞。忽的又想起小桃說她和紫煙是好友,忍不住便想多問幾句。

    “樂姑娘年紀輕輕,卻有容人之量,老夫這里先謝過你了,”頓了一頓,又接著道︰“老夫想跟樂姑娘打聽幾件私事,可方便麼?”

    來了來了!就知道你不只道歉這麼簡單。小桃心道你問什麼我都猜得到,于是淡然一笑道︰“聶老爺可是要打聽程嬤嬤和紫煙姐姐的近況如何?”

    聶川微微一愣,隨即笑道︰“樂姑娘果然聰明,老夫也不隱瞞了,正是想知道她們近況如何?”

    小桃想了半晌,道︰“聶老爺,她們的近況我倒是略知一二。只是小桃還有疑問未明,不知您和她們之間究竟有何恩怨?據我猜想你們三人本是至親,卻弄到如今盯梢綁人的這步田地,卻是為了何事?程嬤嬤上次在錦繡坊門前趕你,我也見到的,看樣子她是不願跟你扯上一絲關系。說實話,我畢竟和她們親厚些,若是我不明您的目的,是絕對不會透露一字半句的。”

    聶川聽了她這一番不軟不硬的話,絲毫沒有生氣,卻大笑起來,道︰“好好好,紫煙有你這樣的好友,我也放心了。”說罷,將桌上茶水端起一飲而盡,象是下了決心般將茶杯重重放在桌上,“今日聶忠既陰差陽錯誤綁了樂姑娘,讓姑娘受了場無枉的驚嚇,老夫本就心有愧,既然姑娘問起這其原由,老夫也不隱瞞,家老輩的僕人都是知道的,就連朝也不少人知道此事,也算不得秘密,只是這是老夫年輕時的一段錯事,悔恨至今!”

    聶忠此時含淚道︰“老爺,都是那。。。那人心太惡毒,怨不得老爺和老太爺當時上當。。。。”

    “不,是我的錯,只怪我當時為什麼不相信她?若是我能冷靜下來就不會犯下大錯,我還記得當時玉蓮看我的眼神,她怪我怨我恨我,十六年了,她那天的眼神我到現在還清清楚楚的記得。”聶川邊說邊看著這座空蕩蕩的大廳,慢慢說道︰“十六年前的那天,就在這里我把她趕走了。”

    于是,伴隨著聶川的記憶,小桃知道了這段時間跨度二十多年的一場恩恩怨怨。



正文 第四十章 前塵舊事(一)

    原來程嬤嬤的本名叫做玉蓮,家祖上也曾出過兩任官員,只是那兩位老長輩官運不濟,家道漸漸的敗落了下來。到了程玉蓮父親這一代,只有她跟哥哥程保兩個子嗣,家卻是連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無奈之下托了家一房遠親,將十四歲的玉蓮送入了宮做了宮女。這宮的規矩是宮女到了二十五歲便可出宮嫁人,程父抱了這樣的心思,只盼渡了眼前的難關,待得女兒出宮後便找戶好人家過活。

    其實那個時代女子到了二十五歲還沒嫁人已是異數了,程父心深知對不起女兒,但無奈畢竟兒子是繼承香煙的人,他心里還是偏向著兒子多些,為了讓兒子能找個好先生讀書將來上考場入仕途,只得犧牲了女兒。玉蓮自小和哥哥感情深厚,也就不提什麼,乖乖的進宮待奉了當時還名不見經傳的李妃。

    那李妃是朝戶部尚書的千金,剛進宮不久,只比玉蓮大了一歲。玉蓮只盼平靜無波的做好自己的差事,平平安安的等著十年後出宮,做事分外小心謹慎,平日里只帶著耳朵和眼睛行事,嘴巴口風很緊,從不跟其它的小丫頭太監們嚼嘴嚼舌,因此很受李妃喜歡。幾年過去,倒成了李妃的心腹,跟她同批進宮的宮女還在做著打掃院子浣洗衣服的工作,她已經開始負責李妃的起居住行,成了李妃身邊第一個得用之人。

    程父雖指望著兒子沾染仕途,但程保卻無心官場,反倒對經商十分感興趣,程父罵也罵過打也打過,總是不見成效,無奈下也就放任他不管了,只是暗自可惜白搭了女兒的青春卻沒換來兒子的前程。那程保雖讀書不是塊料,但卻是塊不錯的商人料子,他跟著一個朋友合伙開了家綢緞鋪子,因為眼光獨到為人又圓滑,買賣十分紅火,後來那位朋友因有事將鋪子全折給了他經營,程保咬緊了牙要做出一番成就來,兩年時間將那鋪子經營得風生水起,有模有樣,儼然便是燕城里數得上的商號。

    玉蓮是程保的一塊心病,他總覺是因自己妹妹才進那經年見不得人的深宮,心里對妹妹甚是愧疚。程父見兒子雖未入仕途,但眼看他經商有成,家日子大好,也算欣慰。只是想起女兒十四歲就被送入了宮,心有愧。一次隆冬里感染上了風寒,身子竟一天不如一天了,眼瞅著便是辭世的光景。程父心唯一牽掛便是女兒,程保明白他心所想,便生出想將妹妹弄出宮來的念頭。但只是皇宮不比別處,不是拿了翻倍的銀子就能贖出人來的。程保卻不死心,暗地里動起了心思。

    那次他抓住半年一次探望妹妹的機會,將自己的想法偷偷跟玉蓮講了。玉蓮雖心嚇得肝顫,又心疼老父病情,但面上仍是鎮定自若,旁邊看著的小太監愣是半點跡象沒看出來。那玉蓮也是個有主意的,想著拼死也要回去陪老父這最後一段,她回去後當下便按哥哥的授意進行,將哥哥偷偷塞給自己的一粒黃豆大小的藥丸吃了進去。

    那次探望後只過了三天,玉蓮便生病了。渾身熱,高燒不退,水米不進,宮太醫換了好幾個,只是診不出是何病癥?李妃也甚是心急,眼瞅著玉蓮日漸消瘦下去,一日她捉住了李妃娘娘的手,求她讓自己能在死前出了這宮門,跟家人最後團聚一場。李妃本就是個心慈之人,又跟玉蓮有了六年的感情,見她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眼看著便要病死在這深宮里,便起了同情之心。這時李妃娘娘已得了聖上的寵愛,便大著膽子給皇上吹了一晚的枕邊風,誰料這枕邊風甚是好用,皇上反贊她菩薩心腸,應了她的要求。

    玉蓮看著跟自己相處了六年的李妃娘娘,心也是不舍,無奈思父心切,已顧不上許多,只好將戲演到底。第二日便由兩個小太監將她抬了出去,李妃偷偷塞給她一個包袱,里面有五百兩銀票並一些金銀首飾,並告訴她這是自己的嫁妝,並不是宮賞賜的,讓她盡管拿著出去後好好養病,說著那淚便滾落下來。玉蓮也忍不住流下淚來,只是這幾日被這奇藥折騰得也是筋疲力盡,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兩人含淚分別,小太監剛將她抬到最外一層的宮門處,便迎頭踫上了當時剛進宮太醫局的聶川。

    那時的聶川才只二十三歲,正是意氣風的年紀。他們聶家世代行醫,到他父親聶老太爺那輩,終于混上了皇糧,成了宮太醫。聶川自小耳喧目染,又由祖父親自傳授修習得一身好醫術,就被招進了宮的太醫監,只是現下他只是位新進的實習醫生,還不夠資格給宮的大人物診病,只是負責給那些太監宮女侍衛們看病,日子久了跟太監們倒是混了個臉熟。

    他一看太監們抬出來個面如菜色的年輕宮女,只當是得了傳染病要拖出去活埋的,便上前跟那小太監打聽。那小太監認得聶川,便跟他講了玉蓮的病癥。聶川年少氣盛,偏就不信世上有如此怪病。當下擄起袖子便要給玉蓮把脈,玉蓮不知他是何路數,當場嚇出了一身白毛汗。

    所幸程保花大價錢弄來的這藥甚是神奇,這位熱心太醫把了半天脈也沒弄明白這究竟是個啥病,只覺她脈象忽穩忽亂,又見這個面色憔悴的宮女剛才不過是氣色難看而已,這時親眼看到不過一眨眼功夫,便又是一頭冷汗刷刷而下,倒真把聶川給弄愣了。他哪里知道玉蓮是嚇出了冷汗,還只當是這女子果真是何疑難雜癥,搖頭嘆了口氣,一步三回頭的走了。玉蓮心正暗惱這個差點兒幫了倒忙的臭小子,就見兄長程保已來接自己了,一顆心總算安穩了下來。那程保偷偷塞給了兩個小太監一人一個大大的紅包,便將妹妹抱上馬車去了。

    程保策劃的這場苦肉計精彩,本打算全家人離開京城,無奈程父已病體嚴重根本受不得路上顛簸,只好做罷了。這時玉蓮卻收到李妃娘娘從宮托小太監帶出的一封密信,只有一句話‘裝病裝到底,送佛送到西,保重。’玉蓮這才知道原來一切也沒有逃出自己主子娘娘的法眼,只暗自慶幸自己攤上一位菩薩心腸的好主子。她這里放下了心,整日里除了照顧重病的父親,剩下時間里便是和嫂子一起在家里刺繡打時間,也不出門,生怕被多事的人看出什麼蹊蹺惹禍。

    誰料她雖不去招惹事非,但事非卻找上了她。半月後,那位聶川卻找了來,直把玉蓮嚇得魂不附體。這位鑽研好學的聶大夫自從那日見了玉蓮的‘病癥’,便一直記在心上耿耿于懷。他打聽到這位患奇病的宮女被開恩提前送回了家,便使銀子在內務局查到了她家住處,非要跟這奇病斗爭到底。

    不想他猛的闖了來,瞧見玉蓮臉色紅潤精神奕奕的樣子,便愣住了。此時的玉蓮殺了他的心都有了,暗罵他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但面上卻不敢露出絲毫不滿來。只說是兄長遇到了一個世外高人,給了一付奇方,才將病醫好。聶川半信半疑,以觀察病情是否反復為借口,三天兩頭的到程家看望玉蓮,直把玉蓮氣得暗地里跳腳,卻是無可奈何。明里暗里趕了他幾次,也不知他是聽不懂還是裝的,依舊常常上門騷擾,玉蓮的病他沒有琢磨明白,倒是將程父的病給治好了大半。

    程父見一個年輕英俊的小伙子整日里來找自己閨女,又將自己的風寒病治愈了大半,心思便有些活動起來。女兒已二十歲了,是個老姑娘了,上門提親的雖有但都是奔著程家的生意和玉蓮將來的豐厚嫁妝來的,都被程保和玉蓮回絕了。這時見這位聶公子一表人材,家世又好,便在女兒眼前繞著彎的吹著耳邊風,玉蓮哪里會不明白老爹心思,但這聶川就是自己的一塊心病,如今更成了眼釘,巴不得他消失在自己眼前才好,對聶川更煩了。

    這聶川也是古怪,這程玉蓮次次見了他都沒有好臉色,他也不氣,仍是不溫不火的跟她講話,對于拋來的白眼也只當沒有看見。日子久了,連兄嫂也覺得他人不錯,倒覺得妹妹對他有些過分了。其實玉蓮倒不是真的討厭聶川,只是怕裝病的事情敗露,才想將他遠遠的推到一邊,後來現聶川問也不問她出宮的事兒,心里安穩了許多,看聶川也就慢慢順眼起來。

    那聶川實時確是奔著對玉蓮的病情好奇來的,但日子久了卻對這位常常不給自己好臉色的姑娘感了興趣,醫病倒是其次了。玉蓮率真真爽的性子著實吸引了她,兩人間情愫漸生。

    聶家夫婦聽說兒子看上了一位從宮出來的宮女,本不太樂意,後來聽說這程家的買賣做得甚大,宮的新衣布料都是從程家進的,還聽說程家祖上也做過兩任小官,勉強算是官宦後代,何況聶川言明非此女不娶,兩老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同意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3:12 P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前塵舊事(二)
   
    一年後,聶川娶了玉蓮做妻子,程父終于在他們成親一年後沒有遺憾的閉上了眼過世了。

    程保的生意越做越大,娘家的底子越厚,玉蓮在聶家就越直得起腰來。聶川在太醫局里混了幾年,漸漸的職位也升上去了。日子若是這樣過下去,就沒有後來的風波了。

    玉蓮從二十一歲嫁給聶川一晃已十四年了。從新媳婦變成了當家主母,夫妻倆個感情甚好,只是奇怪成婚多年卻依然沒有子嗣。聶家二老急得頭都快愁白了,幾年前就忙著要給兒子娶妾以便開枝散葉,都被聶川給嚴辭拒絕了。而玉蓮這個媳婦除了沒有給聶家添丁外,幾乎是挑不出任何的毛病,聶家二老實在張不開口要兒子休妻。

    聶川本身就是大夫,知道妻子是屬于那種不易受孕的體質,只能慢慢以藥物調養。他聶家也不單只他這一枝,他還有三個堂兄,兩個堂弟,只是不在京城居住。但時常有往來,他知道堂兄弟們已給聶家添了不少男丁女娃,就算他夫妻倆個真的沒有子嗣,聶家也斷不了香火。但是聶家二老但滿心希望抱上自己的親孫子,依舊每日里心急火燎的盼望著孫子孫女的到來。

    玉蓮雖得丈夫理解,但心里也是急得不行,眼看著自己的小姪子已然十多歲了,而自己的肚子還是沒有絲毫動靜,便覺得有些對不起丈夫,她咬著牙忍痛跟丈夫提過兩次勸他納妾的事,卻被他板著臉駁了回來,說這一世只有她一個妻子就夠。玉蓮感動之余未免也恨自己命苦罷了。

    事隔不久,一向身體不錯的聶老夫人終于病倒了,竟是十分棘手難治的心疼病,也就是現代所稱的心髒病。當時得了這種病是沒有什麼醫治的,只能靠慢慢調養,以求減少病次數。聶老夫人思孫心切,就向兒子提出要給他納一房妾室,聶川眼瞅著娘親期盼的眼神,想拒絕的話卻有些說不出口了,玉蓮見此狀況,做了一個後來讓她們夫妻後悔一生的決定,替丈夫應承了納妾之事。

    聶老夫人不知從哪里弄來了自稱賣身葬父的年輕女子,不由分說的塞進了聶川房里當了妾室。這女子名喚荷露,外相雖美卻內心藏奸,見聶川雖人已中年,但威儀不凡家富有,又是宮中太醫,自認找對了人家。她不曾想聶川雖遵母命將她納入房中,卻仍整日呆在嫡妻玉蓮房中,踫都不踫自己一下。

    她嫉妒之心驟起,偏就不信自己比不上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婦人,便輕車熟路弄了些房事用的春粉之類的藥物,趁給聶川上茶的機會用上了,聶川那日里去給同僚慶生,已喝了個醉醺醺的回來,哪經得起春粉的藥效挑逗,那荷露又在白日里將晾曬在外面的玉蓮的一件外衣披上,聶川迷迷糊糊還以為是妻子上前親近自己,便被那荷露用計得逞,成了好事。第二日清醒過來,後悔不迭。

    這時又聽丫環來說夫人病了,將早飯吐了一地,忙去看望,卻診出妻子懷了身孕。這一下全府上下無不歡喜,聶老夫人的病都好了大半,將玉蓮象個佛像似的供著,不準她多走路多操心,每日的飲食也由聶老夫人親自訂了食譜讓廚房單做給媳婦吃,就怕委屈了她肚里的聶家後代。

    聶川整日里喜得嘴也合不攏,走起路來腳底象踩著雲般飄飄然。只有荷露一人暗自憂心,她前兩日費盡心機才有了一次給老爺待寢的機會,如今大房懷了孕自己這個專買來生孩子的工具怕是地位不穩了吧。她怕萬一夫人孩子生出來,自己就只有被她賣掉的份,于是便想要先下手為強,除去了頭頂這坐大山,她這個妾才有出頭的日子。于是她將手頭銀子拿了去運動,做出一件驚天動地的事來。

    十月分娩,玉蓮生了一對龍鳳胎,舉家歡喜。聶家兩老一人抱著一個嬰兒,樂得一整天都不松手。孩子滿月酒那天,聶府里燈火通明,親朋好友都前來祝賀,玉蓮那天身子困乏的厲害,便自留在房中歇覺。

    哪知一覺醒來,竟現自己赤身露體躺在被里,身旁還睡著一個陌生的青年男子。玉蓮當時魂都嚇掉了,剛要高喊呼救,門突然被大力踢開,闖進了一幫人來,正是聶川、荷露還聶家二老還有包括聶忠在內的幾個家僕。那荷露嘴里驚叫道‘我剛才看見一個人影偷偷跑到夫人屋里,只當是賊,才去叫了老爺,沒想到。。。’她話沒說完,玉蓮就知道自己遭了暗算,剛想開口早辯,那旁邊的男子卻一骨碌從床上滾了下來,跪在地上瑟瑟抖求饒,只說是夫人約了他後院相會,眾人見他面目有些熟悉,卻原來是來府里唱過幾回堂會的一個扮小生的戲子。

    聶老夫人當場便暈了過去,聶老太爺氣得渾身抖,指著玉蓮直罵賤婦。聶川這時已喝得七分醉,眼見了眼前這晴天霹靂的一幕,心里怒火雄雄,但他極力忍著,還是不信夫人能做出如此紅杏出牆的事來。荷露再添一把火,往那戲子只著褻衣的懷里一指,聶川一眼瞧見他懷有張紙條,一把扯過來。只見上面寫著‘兒女滿月,後園相會’。聶川只覺眼前金星亂冒,耳嗡嗡作響,鬼使神差得便上前將慌忙間披上衣的妻子一把扯到地上,一記耳光重重的打在玉蓮臉上。

    這一巴掌將玉蓮滿腹的委屈和申辯都打飛了,她不可置信的望著平日里溫柔體貼的丈夫,他此時象頭野獸般怒吼著自己的模樣是那樣陌生,以至于他喊了些什麼她竟全然沒有聽見。她只想著一件事,為什麼十五年的夫妻,他竟不信她?看著丈夫身後那個裝做一臉驚慌,眼卻隱隱竊喜的小妾,她沒想到她程玉蓮竟然被這樣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女孩給算計了?怪她太大意,還是怪她太狡詐?

    她象是在做一個噩夢般渾渾噩噩的看著眼前生的一切,直到聶老太爺激動之下將懷抱著的小孫子失手摔在了地上,她頭頂象響起一個炸雷般猛然清醒了,狂叫著撲了過去,才一個月大的男嬰後腦上鮮血淋灕,眼見是活不成了。方才還鬧哄哄的房間一下子寂靜下來,靜得有些可怕。連剛才還在心內竊喜的荷露也愣住了,她沒想到陷害夫人的結果會導致小少爺喪命,她本來只想讓夫人被趕出去,沒想害死人命的。

    玉蓮渾身痙攣般的劇顫,已經哭都哭不出來了,她抱著懷漸漸冰冷的兒子,慢慢站起身來,眼光死死的盯著聶川,那眼光象要吃人一般,聶川在她那凌厲絕望的眼光下無所遁形,他聽見她幾乎刺穿他耳膜的怒吼聲‘為什麼不信我?為什麼?’聶川回答不出來,冷汗涔涔而下,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他下意識的想伸手去捉住妻子搖搖欲墜的身影,卻換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聶川,從這刻起你我夫妻恩斷義絕。’這是她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接著是她從丫環手上搶過啼哭不已的女兒。

    聶老太爺象是瘋狂了,逼著他寫下休書當場休妻,否則就和聶老夫人雙雙死在他的面前。聶川象個提線木偶般在紙上寫了幾個字,自己都不知道寫得什麼,被她一把搶過,幾下撕成了碎片扔在了他的臉上。

    外面雷聲轟鳴,暴雨驟降。得了信兒的程保夫妻趕來後院,看到的卻是妹妹衣衫不整的抱著一對兒女沖進了傾盆大雨。程大嫂接過她懷嬰孩,卻現剛才還鮮活的小外甥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小屍體,不由得一聲尖叫,卻覺手腕被小姑緊緊抓住,‘大哥大嫂,帶我回家。’

    程保夫婦望著妹妹絕望淒慘的眼神,心里劇痛,一人一邊扶住了她快要軟到地上的身體,程保回頭看了一眼已是木雕泥塑般的聶川,咬牙道‘妹妹,咱們這就離開這個無情無義的地方!’

    事情很快就弄清楚了,第二天清醒過來的聶川叫來了家所有奴僕,問明了平日里夫人和荷露的言行舉動,很快就現了這場風波背後是荷露在暗策劃的,聶忠幾個巴掌上去,那個自稱與夫人有染的戲子也承認了跟他有奸情的是小妾荷露,她答應事成後自己做上了大夫人的位置,就給這戲子五百兩銀子的好處,還可以把他提攜到聶家當管家。聶川將這對奸夫淫婦殺了的心都有,聶忠怕主子一怒之下真的攤上人命官司,命人將這對狗男女送到衙門里去了。衙門里的長官收到了聶忠的暗示,將他倆一頓亂棍毒打,兩人熬刑不過死在獄。

    聶家這宗冤案傳遍了京城,為聶夫人程玉蓮抱不平的呼聲眾多,傳言都吹進了皇宮里。李妃娘娘聽說之後,肺都要氣炸了,托病將聶川傳入宮,背著人大罵了一通。聶家二老知道冤枉了兒媳,還失手將唯一的孫子致死,雙雙病倒在炕上後悔不迭。聶川又悔又痛,也大病了一場,干脆趁病辭了宮中太醫職務。皇上也聽說了聶家這宗亂事,聽說聶家二老也都躺于病榻上,便答應了聶川回家照顧雙親,待日後再擇機起用。

    聶川去程家接人,被程府的奴僕們用大棒槌加掃帚趕了出來,言道程府姑奶奶丈夫死了,不認得他。聶川知道程府上下都為玉蓮憤憤不平,也不和他們計較,第二天仍然接著再來。這次里面知是他來,連門也不開了。聶忠跟著聶川吃了幾次閉門羹,火氣也大了起來,無奈想到自己主子確是理虧,而且夫人也實在被坑得冤枉,滿肚子氣也撒不出來了。

    誰知過了半月,程府竟人走樓空,遣散了大半家僕,留下了一樁空宅。聶川大驚,去程保的鋪子去問究竟,那些掌櫃的都推說不知道主人家去了哪里,便不再理他。聶川知道程家是不肯再跟他有半點糾葛,只得著人慢慢打聽程玉蓮下落,無奈沒人知曉。

    一年後,這段當年轟動一時的事情已在人們的記憶里慢慢消散了,偶然提到當年的事眾人只知道聶家少了一位程夫人,卻不知宮中多了一位程嬤嬤,而程保也多了一個乖巧可愛的女兒程紫煙。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遷入新居
   
    小桃聽到這里,不禁心里有幾分唏噓。

    這灑狗血般的情節在她的記憶里只出現在電視劇,沒想到生活竟真的生過類似的事情。而且還是生在身邊人的頭上。看到自家老爺自責悔恨的神情,聶忠終于忍不住接口道︰“我家老爺從那時起便一直尋找夫人,只是沒有半點消息,不到半年,老太爺和太夫人也思慮成疾過世了。。。”

    小桃皺眉道︰“她既存心要走,哪里會讓你們輕易找到。”

    聶川長嘆一聲道︰“我派人找遍了京城和鄰近城縣各個角落,三年後卻是得知了程府在南方的奕秀縣安了家,我千里迢迢找了去,我那大舅兄見了我倒象是見了殺父仇人一般,門都不讓我進,後來我還是讓聶忠花銀子買通了程府的馬夫,才知道家只有程保夫妻兩個和一對兒女,玉蓮並不在家。我只當她是藏匿于別處,不想被我找到,哪里知道她會又回到了宮里,呆在李妃娘娘身邊。”

    “最危險的地方也最安全,她料到你不會想到她又回到了京城,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而且你既已辭去了朝太醫一職,往後便不會再進宮,所以皇宮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她估計這主意可能也是李妃娘娘幫助謀劃的吧,否則進宮豈是如此容易的事?

    聶忠的老婆聶氏接口道︰“咱家老爺找了夫人小姐十六年也沒有找到,倒是我兩個月前在城里看到那家錦繡坊的繡品好看,便進門去看了看,便瞧見有個人上樓去了,看那側臉恍惚便是當年夫人的模樣。雖然過了十六年,但夫人的模樣我是不會記錯,何況夫人的耳根後有顆紅色胎記,我原來給夫人梳頭時見過,當時我就知道那人定是夫人無疑,便回家告訴了我當家的。”

    聶忠道︰“我怕她眼花認錯害老爺空歡喜一場,便自己換了衣裳裝做買繡品的客人去了一趟。當時紫煙小姐正巧從樓上下來,我看見她模樣跟年輕時的夫人有八分像,當下就知道這是我家小姐,我便知道找對地方了,回來就告訴了老爺。”

    小桃想起在錦繡坊門口聶川被趕出來的情景,道︰“難道便是我看到的你們被趕出來的那次麼?”

    聶川點頭道︰“我那天聽聶忠說見到了夫人,什麼也顧不得了就闖了去,結果被她劈頭蓋臉一頓臭罵趕了出來,後來我又去了幾次,仍是被趕出來,我卻是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了,怕是她一怒之下一走了之,這輩子卻是再也沒機會見著她了。”

    小桃忍不住也嘆了口氣,沒想到程嬤嬤跟這位聶大夫竟有如此一段刻骨銘心的往事。她見聶川至今還是孤身一人,覺得他有幾分可憐,只是這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想起程嬤嬤當年受的苦楚非比尋常,受了冤枉還失去了剛出生久的兒子,那種痛苦不親身經歷的人大約很難了解。而她是局外人,沒法插手此事,只能心感慨一番罷了。想了想,小桃對聶川道︰“聶老伯,我只是個小孩子,你和程嬤嬤之間的恩恩怨怨我也說不清楚,你思妻思女的心情我卻是了解,如今只能告訴你,紫煙姐姐是個很溫柔和善的姑娘,一點也沒有辱沒你們聶家,而程嬤嬤如今經營著錦繡坊,她們日子地得甚是舒心,生計也不成問題,請老伯放心便是。”

    聶川聽得小桃訴說,已是紅了眼眶,淚水在眼圈里打轉,又聽她說道︰“可巧上次我答應了紫煙姐姐,空閑時給她與程嬤嬤畫一副肖像,我看我還是多畫一副好了,就當鍛煉畫技了,到時還請老伯幫我保管著就是。說不定這畫像還能治老伯的病癥呢。

    聶川哪里會不明白她的用心,低頭裝做揉揉眼角,將淚擦了去。“老夫多謝樂姑娘,若日後樂姑娘有用得著老夫之處,老夫定當鼎力相助,絕不食言。”

    “聶老伯言重了,小桃當不起,這就告辭了。”

    聶川直將小桃送到大門口,又叫聶忠親自跟了馬車送她回去。同一輛馬車來和回去便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心情,小桃在車上和聶忠聊了不少聶府的事情,她這才知道原來京城最大的醫館藥鋪都是聶家產業,而那間價格公道的仁心堂也是聶府經營的。這一路上,聶忠誠心的為自己今日行事的魯莽跟小桃道歉,而小桃也大方的原諒了這位忠于主子的聶府管家,雖然他這事辦得有欠考慮,但出點卻是為了自家主子的身體,配得上他名字里那個忠字。

    小桃回到這里,對今日生的意外綁架事件只字未提,只是幫著林氏收拾家物品,準備搬家事宜。搬家是件極瑣碎麻煩的事情,所幸這李牙儈的親戚是連房子帶家俱都賣與了樂家,因此家里那些粗笨的雜七雜八的家什就不用帶上了,這倒省了一家人好些氣力。眾人只收拾了些鋪蓋鍋灶等日常用品,就在三日後搬入了落花胡同的新宅子。

    李牙儈是個極會做事的精明人,早已請人將宅子內外打掃的干干淨淨,小桃一家人搬了東西進來,也沒費什麼事,直接入住。這宅子雖不是豪華大宅,但也算清幽秀美,樂家眾人哪曾住過如此舒適寬敞的宅院,又見光是屋子便有十幾間,還有三間相連的大廚房,後院天井空地處還有一塊洗衣石。崔章氏直嚷外孫女兒有本事。樂山夫妻倆選了一間屋子,崔章氏一間,兄弟三個每人也自選了一間房,林氏因房子是小桃買的,便將後院那幽靜的五間廂房都分派給了她,小桃只好收拾了一間當做臥室,一間當做起居室,一間當做書房。剩下那兩間暫且擱置著。此時的小桃心里說不興奮那是假的,她如今有房又有三個鋪子的產業,也算是給未來的美好生活奠定了基礎。她還給這後院的一畝三分地起了個雅致的名字,喚作‘桃仙居’。

    廂房後面還有一排四間房舍相連的僕人房,小桃見里面俱是兩溜相對的大通鋪,每間里足能睡十幾個人。這倒解決了秦嬸和秦升他們的住宿問題。秦氏見如今有地方落腳,也甚是高興,方嬸也笑道︰“姑娘,秦家妹子自己一人住在這空蕩蕩的房里怕是孤單了些,不如我和喜鵲一起搬了來,這里離鋪子也近,喜鵲伺候你也方便,將來家里使喚人漸漸多了,這四間房舍也足能住得下。”

    小桃點頭應承,但告訴他們一間屋子住十人足矣。再過陣子天氣漸漸熱了,人太多了屋子又熱省得住著遭罪。方嬸見這寬大的屋子只住十人顯得十分空閑,雖是通鋪但卻收拾得干干淨淨,屋里櫃子桌子等物一應俱全,倒比自己家還整齊幾分,便樂呵呵的答應了,和秦氏一起上炕收拾床鋪。

    小桃對身邊的喜鵲道︰“你就別住這里了,跟著我住好了,我那睡房外面隔著一層珠簾有個大木榻,你晚上鋪些被褥就睡那里,咱們若晚上上茅房也好有個伴兒。”

    喜鵲喜道︰“姑娘那趕情好,我這就收拾去。”說著便進屋拿抹布擦起桌椅來。

    小桃走進自己屋子,見這一間雅致寬敞的女子閨房里桌椅箱櫃、燭台屏風俱都是古時物件,造型古樸精致,靠南卻是一扇雕花鏤空的紫欞木窗,一幅雨過天青色的紗幔輕垂在側,窗邊一架長方形棗紅色條案,一套房四寶安放于案上,右邊一個青花瓷瓶插著幾枝微帶著露水的粉紅月季花。

    林氏和崔章氏兩人合抱著一套嶄新的繡花緞面被褥走了進來,將淡絳色繡有玉蘭花圖案的床帳掀起掛在床頂的金鉤上,幫她鋪開被褥。

    小桃笑道︰“娘,你從哪里弄來的新被褥,莫不是你能掐會算早料到了咱們有搬新家的一天,就早早準備上了。”

    “胡嚼你的舌頭呢,死丫頭,”林氏笑罵,“這套被褥是我跟你姥姥早就預備下的,上面的繡花是你母親我一針針繡出來的,本來是給你放著出嫁用的,如今咱們既搬了新家,也算是喜事一件,何況這日子漸漸的好了,手頭也寬松了許多,有銀子還怕給你備不上好鋪蓋不成?等娘再看那好的,給你做上幾套。”

    果然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啊!“娘啊,分明是你眼光變高了,瞧不上這俗氣花樣了,還要拿著出嫁說事兒,你女兒我還沒及笄呢,你是不是準備得早了一點啊?”

    “早什麼?明年你便及笄了,就是大姑娘了,提親的就慢慢上門了,我還怕到時候準備不過來呢。”

    小桃向天空翻了個白眼,她明年才十五好不好?這古代就這點兒不好,女孩家及笄便可以出嫁了,有的十五六歲便生孩子了,如此早婚早育,恐怕對身體育不太好吧?她才不會糟蹋自個兒的小身板兒呢,她已經決定了,非要拖到十八歲再談婚論嫁,不過她只是她心里的想法,才不會跟娘透露,否則她娘會絕食抗議吧?

    “娘,我將來的婚事你就別操心了,我會自個兒挑個好女婿的。”

    林氏和崔章氏差點被她的話嚇得從床上摔下來,林氏忍著氣笑罵道︰“不知羞的臊丫頭,這話也是你女孩家能說的?若是被旁人聽去了,你就嫁不出去了。”

    小桃嘻嘻一笑,滿不在乎的往繡榻上一座,慢悠悠的說道︰“不嫁人才好呢,等咱家鋪子走上了正軌,我就將鋪子全交給哥哥們去經營,我只管吃爹的喝娘的,還有三個哥哥掙銀子養活著我,我便做只米蟲,豈不逍遙快活,哈哈。”

    林氏被她一番話說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下了床要作勢打她,小桃往屋外就跑,正跟進來看熱鬧的三個哥哥撞個正著,忙閃身躲到了大哥樂身後,沖她娘吐吐舌頭扮個鬼臉。

    樂家三兄弟剛才早聽著了妹妹的一番出嫁論,倒是沒覺得什麼,這丫頭從小便有些奇思異想的言論,他們已習慣了。樂武見娘親追了來,嘿嘿憨笑著擋在娘面前,笑道︰“娘啊,小妹還是小孩子,你跟她認真什麼,再說我們三個哥哥就養著她一輩子也沒啥。”

    樂賢也道︰“是啊,咱家小妹可不能受委屈,若是她沒相的便是抬座金山來,我也不答應,我家小妹豈是那麼容易就送與人家做婆娘的?”

    樂雖沒言語,但伸開雙手將小桃在身後擋了個嚴嚴實實。小桃暗笑,自己有這三個妹控的哥哥,怕是娘也對自己沒辦法。林氏見三個兒子將寶貝女兒護了個緊,伸手就拿起手里掃炕掃帚對三人招呼過去,口嗔罵道︰“你三個不長進的東西,你妹妹都被你們給慣壞了,讓你們護著她,我先打你們這些不省心的。”

    她嘴里說打,哪里肯下狠手,不過作作樣子而已。小桃趁二哥將娘親手里的‘武器’拿走,沖出來一把將林氏抱個滿懷,撅起嘴來就在她娘臉上狠狠親了兩口,還帶出響聲來,大笑道︰“娘的臉還是那麼嫩啊,哈哈,我佔到便宜啦。”

    林氏被寶貝女兒非禮,早就被她逗得渾身軟,笑個不住。樂家兄弟見小妹使出小時候撒嬌耍賴的法寶,也都不由得哈哈大笑。一家人笑鬧成一團。

    窗外,百花正艷,春光正好。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3:16 P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牆頭少女
   
    韶然國京都。燕城。天元二十五年。樂宅。

    初夏的六月,天氣暖洋洋的,連陽光也變得漸漸熾熱起來。‘桃仙居’里的那些各色樹木都長得綠油油的。樹蔭底下,擺放著些玫瑰、牡丹、芍藥的盆景,紅fen白黃各種顏色相襯,顯得十分搶眼絢麗。往北瞧那紫藤花爬滿的月亮門對面,一排五間大屋,裝飾得華麗雅致,外面的窗扇都是紅漆塗刷,雕有蘭花圖案的鏤空窗上,一色加了月白的鏤雪紗制成的窗紗。

    這時正是晌午時分,院子里靜悄悄的,只有樹上傳來幾聲斷斷續續的蟬鳴聲。

    一個身穿豆青色衣衫的小丫環從屋里退了出來,輕輕掩上房門,她左手里拿著套素金色衣裙準備到後院天井去浣洗,右手里卻端著一個白瓷的托盤,里面放著大半盤做成梅花形的酥心點心,點心是誘人的金黃色,心處還用筷子點了一個小小的紅點,象是梅花的花心一般。那小丫頭喜滋滋的笑著,繞過後院的一處小角門,往後面奴僕們住的天井當院里來了。

    那小丫頭先就來到廚房里,從懷里掏出塊棉布手絹來,將碟子里的梅花小點倒入帕子里裝了起來,正在這時,有人在她背後輕拍了一下,那小丫頭嚇了一跳,回過頭去,只見拍她的是廚房里幫忙打下手的丫頭小珍。那小珍笑道︰“豆兒,你個小東西偷偷摸摸在這里做什麼呢?”

    豆兒直朝胸口拍了兩下,嗔道︰“小珍姐姐,你好生生的嚇我一跳做什麼?魂都要被你嚇掉了。”

    “敢情你是在做賊呢,嚇成這個樣兒?”小珍手指著豆兒手里剛剛包上的小手絹,笑道︰“這里什麼寶貝?值得你包了一層又一層的,還不快拿了出來我看。”

    豆兒笑道︰“姐姐,這可是稀罕物兒呢,倒是豆兒我今天得的好彩頭兒。”說著便將手絹解開,露出里面的十幾塊梅花點心,“瞧,這是咱們姑娘賞我的。”

    小珍道︰“喲,這不是姑娘今早兒才做得梅花酥麼?倒賞了你這麼些個,你怎麼得的這巧宗兒?”

    豆兒拿了一個送到小珍嘴邊,小珍笑了笑接了,放在嘴邊咬了一口,只覺點心又酥又香,里面裹著香甜的豆沙餡,不由得贊了一聲道︰“哎呀,真好吃。咱們姑娘做的點心就是比別家的強些,怨不得咱們樂家點心鋪子生意就是好,每天都賣斷貨,我上次聽小柳子說,連宮的貴妃娘娘也使喚小太監上咱們鋪子買點心帶回去呢。”

    豆兒接茬道︰“可不是嘛,現在外面誰不知道咱家姑娘心靈手巧,模樣又好,還是把做買賣的好手,更難得的是沒有小姐脾氣,對咱們這些下人也是和和氣氣的,跟誰說話都是笑呵呵的,誰不喜歡哪?”

    小珍邊吃著點心邊笑道︰“你這張小嘴兒倒比那媒婆兒還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上門說親的呢。姑娘的好處還用你多說,誰沒長著眼睛不會看是怎的?你還是說說你今日咋就討了這麼個巧差事?”

    豆兒笑道︰“說來也是湊巧,我本來是在姑娘院子里給花兒澆水呢,就見喜鵲姐姐就從姑娘房里走出來,要找個人兒給錦繡坊的程姑娘送新做的點心呢,可巧就遇上我在那沒事兒,喜鵲姐姐就叫我去了。程姑娘不知從哪里弄了些水晶凍來,便裝了兩碗讓我捎給咱姑娘,我跟著喜鵲姐姐給姑娘回話,姑娘瞧了那水晶凍就說了一句‘咱也弄些這個賣’,看樣子很高興,就將這盤點心賞了我。”

    小珍走到天井邊,舀了一瓢涼水漱口完了,對豆兒笑道︰“你這丫頭好運氣,偷著樂吧,姑娘這一盤子點心若在鋪子里賣,你三個月的月錢都不夠買這一盤子的。”說完,笑著去各房里收吃飯家伙去了。

    豆兒嘻嘻笑著將剩下的梅花酥點收起,想著明日去幫各房大丫環們出門買東西時,將點心帶給自己在市集賣針線的娘親嘗嘗。

    這里豆兒歡快的拿著衣服自去浣洗,卻不知道此時‘桃仙居’跟隔壁相鄰的高高的院牆上,正上演著一出好戲。

    蘭茜兩手緊緊的扒在自家和樂家相鄰的院牆上,腳下踩著高高的木梯,一對漂亮的丹鳳眼不住的往樂家後院的‘桃仙居’觀望。

    牆下梯邊,她的貼身丫環小容急得直跺腳,在底下不停的低聲叫道︰“小姐啊,你快下來啊,摔著了怎麼辦?”

    “別擔心,摔不著的,”蘭茜淡淡的兩句扔了回來,“你還別說,這樂家小姐的後院收拾得還真挺漂亮的,我喜歡。”

    小容翻著白眼跺腳生氣,你喜歡有什麼用,這是人家的院子,又不是你的。她忍著氣繼續勸︰“小姐,你下來好不好,你這樣很不禮貌的,要是被人家樂家現了你象個賊似的扒著牆頭看人家,說不定上門來找,若是老爺知道了,非把你送回老家不可。”

    蘭茜壓根兒不理會她的威脅,自顧自的問道︰“聽說這個樂家小姐跟我一般大的年紀,卻很有本事,自己開了好幾家鋪子,前兩天孫姨娘買的點心給爹討好,聽說就是從樂家點心鋪里買來的,爹還直誇好吃呢。對了,小容,你也上來看看吧,她家院子挺大的,種的花也多,那邊還有個金魚沼呢,可惜我看不見里面有沒有養金魚呢?”

    小容真不知道該怎樣勸說自家這位不通事務的大小姐,只得繼續磨嘴皮子︰“我的小祖宗啊,咱們才搬過來幾天啊,這街坊鄰居的都不熟悉,你若是想結交樂家的小姐,也得正大光明的找個機會認識人家,哪有扒著牆頭窺視人家的?若被陳姨娘看到了,又要在老爺面前搬弄事非了,你身體本就不好,若是又吵了起來,豈不生氣?”

    蘭茜最聽不得的就是陳姨娘三個字,一聽之下臉色漲得通紅,回頭看向底下的小容,丹鳳眼瞪得老大,不忿道︰“她算個什麼東西,妓院里出來破落兒貨,爹是了她的狐媚子,才把我娘說的話當成耳邊風,把那個狐狸精當寶貝兒一樣,我偏就不信她敢把我怎樣了?今天我還就要扒在牆頭上把樂家看個夠,看她能在爹跟前兒吹什麼妖風?”

    小容一聽頓覺不好,這個惹事生非的大小姐怕是上來了倔勁兒,這時她就怕惹出事兒來老爺怪罪,吃虧的還是小姐她自己。小容這時也顧不得害怕了,攀著梯子爬了上去,夠著了蘭茜的裙角,軟聲求道︰“小姐,算小容求你了好不好,你聽話下來,明日奴婢定找人去打聽了樂家小姐幾時出門,小姐你再去認識人家,好不好?”

    蘭茜依舊把頭枕在用胳膊上望著‘桃仙居’滿院的似錦繁花,眼神里有幾絲盼望,輕輕的說道︰“小容,我好想有個能說話的朋友。”

    小容心里一酸,不知要說些什麼才好。她家小姐自小體弱,從小有道士給她批命,說小姐是孤老一生的煞星命,不宜出深閨,否則對家人不利。于是蘭老爺便禁了女兒的足,只讓她的活動範圍限制于家里,平日里門都不讓她出。夫人生了小姐後身體虛弱,不到一年便辭世了。蘭老爺更是覺得道士說得有理,對這個女兒便淡淡的,雖不疼她吃穿,但是對她的事卻是很少關心。後來家里多了幾個姨娘,又添了兩個兒子,蘭老爺對女兒的感情便更淡了。

    這次蘭老爺聽了五姨娘陳氏的話,將家傳的脂粉鋪子開到了京城里,順便在這繁華地界落戶過活,本想將女兒留在縣城老家,但又怕無人看管之下,她隨意出門惹出倒霉事兒來拖累了自己,便咬著牙帶了她一起進京,只是吩咐家人不準小姐外出,將女兒當個囚鳥般鎖在了家里。

    蘭茜長了十六歲,身體卻不似小時候那樣病弱,只是仍然不許外出。她長了這麼大,出家門的次數卻是兩只手掌數得出來,她娘死得早沒人肯幫她說話求情,只好一日日一年年的呆在家里做牢般的過日子。心里憋屈之下,脾氣也不好,在家里臉也拉得長長的,陳姨娘又撿了借口,說虧了老爺沒將她放出去,這樣沒有規矩的女孩兒讓人看到了,丟的是當爹的臉。蘭老爺奉這位如夫人的話如金旨玉言,將女兒看得有如家犬一般。

    直到三日前的那天傍晚,蘭茜和小容在牆下的花圃邊無聊地看蜜蜂采蜜,就聽見隔壁院子里傳來一陣陣歡聲笑語,蘭茜好奇心起豎起耳朵聽了一陣,似乎是隔壁人家兄妹幾人正在講笑話贏點心吃呢,她聽了幾個笑話,自己也忍不住笑了,過了一會,又聞見一陣撲鼻的包子香氣傳來,實在忍不住爬了一回梯子偷偷往那邊望了一眼,就見男女老少幾個人圍坐在一張矮桌旁,正在喝著稀粥吃包子。

    她看見其有個窈窕的少女身影背對著自己,就見她穿著月白的家常衣衫,瞧不清正臉,只在她轉頭說話時看到幾下那少女柔美的側臉線條。蘭茜那日里直看到人家吃完了飯散去,才從梯上爬了下來。愣愣的回了自己屋里,捂在被窩里哭了一場。她好想認識那個白衣少女,心里直覺的以為若是認識了她便能融入到那種溫馨歡樂的氣氛里。

    于是,這兩天她趁著沒人注意便爬梯扒牆,希望能再遇見那白衣少女一回,但卻連那少女的影子都沒見著。

    就象現在,日頭曬得她頭也有些昏了,蘭茜失望的收回眼光,想從梯子上倒退回去。耳邊就聽吱呀一聲門響,接著一個清脆帶著笑意的聲音道︰“姑娘,你在做什麼?”

    蘭茜也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就覺得渾身一顫,眼光一轉,便遠遠的對上了一雙隱含笑意的靈動雙眸。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哥們兒來訪
   
    蘭茜扒著牆頭的雙手都有些微微顫,心中又驚又喜,還有點不好意思。畢竟被主人家現自己扒牆頭窺視不是件正大光明的事情。

    她見院那笑顏如花的少女身形窈窕,似乎就是那晚穿白衣的那位。只是見那少女今天卻換了一身裝束,穿著嫩黃色縐綢衫子,衣領袖口處繡著牡丹圖案,下身湖綠色百摺長裙,腰系一條青連環垂須絛,穿著兩塊桃心形狀的芙蓉玉。正俏生生的站在葡萄架下,往牆頭這邊看過來。

    蘭茜也不知怎的,臉孔竟有些起熱來,見那少女仍是笑意盈盈的注視著她,眼露出一股頗感興味的神色,竟不知說啥好了,支支吾吾的道︰“沒。。。沒事。。。我。。。我只是隨便看看。。。我走了。。。。”

    說到這里,竟縮回頭去快步下了梯子,捂著臉跑回房間去了。

    小容心中暗嘆自己家姑娘不過是只紙老虎,也跟著蘭茜回房伺候去了。

    放下她們不提,只說牆這邊的樂小桃見鄰家這位姑娘逃命般的去了,倒覺得有些有趣,站在葡萄架下笑了一陣。

    她的貼身丫環喜鵲剛取來了在井水里冰鎮的西瓜,回到院子便見自家小姐一手叉腰一手捂著肚子笑彎了腰,還以為有什麼笑話,將西瓜擱在院里樹蔭下的石桌上,走上前來笑道︰

    “姑娘瞧見了什麼,這樣好笑?”

    小桃走過去和她一起切西瓜,笑著將剛才蘭茜扒牆頭的事情說了,喜鵲卻笑不出來,有些生氣的道︰“這位姑娘真是奇怪,好好兒的不呆在自家倒扒著牆頭瞧咱們家,多失禮啊,虧她是個女子,若是個男人,還不知傳出什麼閑話來呢。”

    小桃不以為意︰“看她年紀和我差不多少,許是家教太嚴不準出門兒,這位姑娘悶壞了,想瞧瞧別家的景致,這也算不了什麼,大熱天的,你也犯不著生氣。”

    “姑娘就是太好說話兒了,我從沒聽過哪家的閨秀小姐有扒牆頭的愛好,只有做賊的才扒門望風呢。”

    小桃笑道︰“你這嘴越來越厲害了,都快趕上方嬸了。趕明兒你就別伺候我了,直接調到鋪子里去當個女小二,豈不讓這張巧嘴兒有了用武之地了?”

    喜鵲嘟嘴道︰“我才不走呢,生是樂家人,死是樂家鬼。”

    小桃嘿嘿一笑,臉上帶著捉弄人的神色盯著喜鵲,笑道︰“你這話說的大有深意,莫不是想給我們樂家做媳婦?我的三個哥哥還都沒娶親呢。”

    喜鵲又羞又臊,一張清秀的小臉漲得通紅,嗔道︰“姑娘就愛拿著我取笑,我只是個丫環,哪里配得上少爺?”頓了頓腳,又道︰“我這輩子是不嫁人了,死活跟定了姑娘,姑娘到哪里我也到哪里,伺候姑娘一輩子。”

    小桃哈哈大笑,點著喜鵲的小鼻子道︰“啊,原來你看不上我家哥哥,竟是看上我了?好啊,沒問題,我今兒就把你娶了,你就跟著我一輩子吧,小美人兒。”

    說著,一把摟過喜鵲,作勢噘著嘴便往她臉上親來,嘴里還‘麼麼’作聲。

    喜鵲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被她逗得左躲右閃,伸手擋在小桃嘴前,避免她的‘狼吻’,口里笑道︰“我的姑娘,你又瘋啦,被夫人看見又要教訓你了。”

    小桃笑道︰“我又不是千金小姐,那淑女樣子我可做不來。別廢話了,快,讓我香一個。”

    主僕倆笑鬧成一團,玩得不亦樂乎。就聽院有人笑道︰

    “桃子,你又拿人來玩了。”

    主僕倆一起抬頭望去,就見牆根下站著一個年輕公子,身材高挑修長,穿著考究的錦服綢衣,面容俊秀笑容可掬,手里還拿著把折扇有一搭無一搭的輕輕扇著。

    小桃一見這人,便扶著腦袋嘆道︰“蕭十一,你不請自來,還翻牆而入,是何道理?”

    “咱們哥倆兒用不著客套,”蕭十一依舊笑盈盈,“喜鵲,把你們的好茶倒一盞來吃。”

    喜鵲想來是看慣了蕭十一翻牆而來的場面,也不以為奇了,轉身烹茶去了。蕭十一忙又加上一句,“把你們那黑瓜子也端一盤來,我要醬油口味的。”

    小桃一滴冷汗流下。半晌才道︰“蕭二公子,你將軍府里什麼好茶沒有,反倒上我這里來佔便宜?”

    蕭十一嘿嘿一笑,“多日不見,甚是想念,我是專程來看你的。”

    小桃一聲冷笑,不為所動︰“看完了,你可以走了。”哼,別以為上次的事兒那麼容易就算完了。

    “桃子,你難道還在生我氣不成?”蕭十一戚戚哀哀的聲音傳過來,“那次是個意外。”

    哼!小桃心冷哼一聲,直接抓過西瓜刀來一把插在西瓜上,惡狠狠的道︰“你最好有個合理的解釋,否則,哼哼。。。。”

    蕭十一,出身名門望族。蕭遠老將軍的二子,威遠將軍蕭威的親胞弟,雲平郡主的小叔子。

    自從兩年前在七王爺風翊宣的畫舫慶封的聚會與小桃相識後,這位蕭二公子震驚于小桃絕妙新奇的廚藝和魔術手法,竟三天兩頭的帶些名門公子哥兒到樂家小食鋪光顧,鋪子里新出的美食小吃被他嘗遍了,還時不時催促小桃出些新點子,做些新吃食,倒也算側面推動了樂家小食鋪的發展。

    起先小桃還顧忌這位仁兄將軍府二公子的身份,直到後來見他沒個正形,人也隨和沒什麼架子,一點也不象個將軍後代,倒象是個啃老的富家公子哥,跟他那個嚴肅深沉的將軍大哥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直到後來有一次,小桃親自去城外的小漁村流沙村去挑選海鮮訂貨,這位蕭二公子也硬要跟去見識。到了海邊,這只旱鴨子非要親自劃一下漁夫打漁的小舢板,誰料這位仁兄看到了一只比水缸還大的海蜇在遠處的海面上飄飄晃晃,蕭十一興奮之余要站起來看個清楚,結果失腳掉進了海里。幸虧小桃前世游泳技術不錯,一頓自由泳飛快地劃到蕭二公子身邊,把他撈了上來。

    從此後,英俊瀟灑但不會水的蕭二公子就以‘救命恩人’為借口,正式的纏上了小桃。流沙村一事讓小桃覺得他是個惹禍精,巴不得將他甩得遠遠的。可是她卻低估了蕭十一的臉皮厚度,他時不時出現在樂家小食鋪里,跟樂家人混了個臉熟,又‘不小心’被樂家人知道了他是將軍府的二公子的身份,言稱要報恩。小桃黑著臉趕了他幾次,他也不生氣,第二天笑嘻嘻的還上門兒來,苦肉計弄得樂家上下對他好感大增,反倒說小桃對朋友太過嚴苛。

    小桃同志是個有理想有抱負擁有現代思想的偽古人,骨子里階級門弟觀念甚是淡薄,如今踫上了一位同樣異類的蕭十一,倒象看到了鶴立雞群一般,覺得他有幾分脫的現代化思想,便慢慢的對這位豪門閑散的貴公子改變了看法,後來現這位蕭十一除了對韶然國的社會沒有做出什麼貢獻之外,倒也沒什麼缺點。而且這位蕭十一好交朋友,可謂知交遍天下,便擔任了樂家小鋪免費的宣傳大使,為小桃的銀子工程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就這樣,蕭十一便漸漸的對上了小桃的胃口,非關曖昧,也非情愛,卻是氣味相投肝膽相照的異姓好友。小桃不願看好友一輩子做個可恥的啃老族,便游說他投資了一間‘迎客來’酒樓,他出銀子自己出技術研菜品,利潤按比例分成。沒想到生意竟十分紅火,每月里都能有不少銀兩入帳。

    只是蕭十一雖擺脫了無業游民的頭銜,但卻擺脫不了鶯鶯燕燕的風流債,而且還波及到了小桃。就在上月初五,她按時去迎客來去算這月的帳目,順便跟蕭十一研究下夏日里的涼菜菜品。剛走到酒樓門口,卻被一打扮嬌艷的女子攔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什麼‘蕭公子只愛我一人,還要給我贖身’,又是什麼‘我是春香樓的頭牌,有的是人想贖我回家做妾,但蕭公子溫柔多情,願意給他做二房’還求小桃不要棒打鴛鴦。古人平日里沒有什麼娛樂,如今見了這活生生的苦情的狗血劇便吸引了一大幫人圍著看熱鬧,說什麼的都有。那正主蕭十一卻不知跑到哪里躲清靜去了,並沒露面。給個小桃氣得肺都快炸了。

    正巧趕上已當上捕快的二哥樂武當值巡邏,才散開了人群。

    這次的事件,讓小桃大怒,一個多月沒搭理蕭十一。他厚著臉皮來家里找她,她就讓喜鵲關上房門不見客。蕭十一這才警覺問題的嚴重性,今日得著機會來賠禮道歉,卻怕走大門被門房眼線告訴了她,又給自己吃閉門羹,這才使了輕功翻牆而過。

    蕭十一此時看著小桃手里西瓜刀寒光閃閃,不由得心虛,討好的笑道︰“你先別氣,聽我說。那日我真不是故意不去解救你的,而是那日我爹在包廂里宴請舊日同僚,我實在不敢分身下去找你,就怕被我爹知道了在眾人面前失了面子,我就要被禁足了,說不定還要被迫娶了那女子做小老婆,你也不想我被那青樓女子坑了吧?”

    小桃臉色稍緩,卻仍是不吱聲,大約是在酌情考慮是否要如此輕易便宜了這家伙?

    蕭十一獻寶似的湊過來,低聲笑道︰“告訴你個好消息,桃子你就別生氣了?”

    小桃冷冷瞧他一眼,“故弄玄虛,快說吧。”

    “七王爺他回來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3:21 P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王爺歸來

    “哦?”蕭十一的這句話讓小桃心微動了一下,登時來了精神,“他何時回來的?”

    “大哥今早上朝看到他了,聽說是昨晚回來的。”

    “哦。”小桃感嘆一聲,“這王爺當得也真辛苦啊。”

    這位七王爺風翊宣自被皇上加封平遙王之後,還真是忙得不行,一會兒被任命負責管理工部事務,一會兒又奉聖命出使周邊三國做國事訪問,整日里處理國事忙得昏天黑地,九個月前這位年輕干練的平遙王爺又被皇上派到了治下的幾個城鎮,親自督管河道水利工程。看來這頂王爺的大帽子也不是那麼好戴的。

    蕭十一淡淡一笑道︰“天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你以為那御賜的田地和莊園,還有每年豐富的上供都是白給的麼?”

    小桃了解的一笑,果然不論今古,天下都沒有白吃的午餐。這時喜鵲已端上了新烹好的茶來,還順便拿上了醬油和五香兩種口味的黑瓜子。蕭十一放下折扇,自去抓了一把醬油口味的瓜子嗑起來,不住點頭道︰“嗯,這黑瓜子果然比那葵花子好吃多了,肉厚味鮮回味又好,怪不得每日里都賣斷貨。我就奇怪,你哪來那麼多新奇的點子,竟然能做出那麼多好吃的東西,還是從前沒有過的?”

    小桃笑道︰“你只知道好吃,卻不知當年我費了多少功夫?”

    想當年,方大有收獲了三百畝地的籽瓜,她忙著雇人破瓜取籽,腌制晾曬,又找工匠打造了好幾個大型的烤爐,專為烘烤瓜子而用。等第一批醬油口味的黑瓜子出爐後,她試著在自己的點心鋪里試賣了幾天,結果大受歡迎,兩麻袋的瓜子被搶購一空。她又趁熱打鐵研制出了五香、鮮奶、茶香等三種口味的新品,迅佔領了燕城的干果市場,成為了韶然國流行不衰的經典零食,甚至外地的批商販也趕來進貨。

    她又跟幾家本地和南方的瓜農簽了五年的契約,給自己專門種植籽瓜。她又專門開了一間干果鋪,專賣四種口味的黑瓜子和各種腌制的果脯,杏干之類,生意紅火非常,銀子更是大把的賺進口袋。雲平郡主進宮看望太後時還孝敬了幾包樂家瓜子,弄得後宮也流行了起來。

    蕭十一嗑完了一把醬油口味的,又抓起一把五香口味的繼續進攻,還順便喝了一口香茶,這才笑道︰“我才不管你費了多少精神,我只管吃現成的便是,哈哈。”

    小桃瞥他一眼笑道︰“好啊,十一。你只管盡情的吃,你的懶惰只能更加襯托出我的勤奮與努力。”

    蕭十一臉皮城牆甚厚,幾句冷箭又怎能傷他分毫,就見他咕咚又灌了一口茶,壓低了聲音擠眉弄眼朝小桃道︰“你銀子也賺夠了吧?該是時候找個好郎君了?你看七王爺怎樣?”

    小桃皺眉道︰“你啥時候改行當媒婆啦?”

    “就在昨晚,你看這個,”蕭十一笑得賊賊的,從懷里抽出一張精美的請柬來,遞了過去,“我大嫂今晚在醉仙樓給他接風,他點名要你也去呢。”

    小桃把玩著手請柬道︰“我和七王爺也算是故人,大家一起吃個飯又有何不可?你瞧你那副只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蕭十一笑得更古怪了︰“你別裝糊塗了,誰不知道你去年及笄時那位在外巡查的七王爺,千里迢迢派了人來送了份禮物,這可不是瞎掰的吧。”

    “那有什麼?我沒記錯的話,你蕭二公子也送了我一份及笄禮吧,難不成你也對我有意思?”

    蕭十一說不過她,只好投降笑道︰“你不用跟我嘴硬,咱們騎驢看唱本兒,慢慢走著瞧好了。他小時候嫌宮里悶,經常求我爹帶了他到我家里玩兒,我和他也算小兒的交情,我就不信我會看走了眼?”

    小桃起身便走,口里說道︰“你只管在這信口胡說,我回去歇晌覺了。”

    蕭十一忙拉住她,牛皮糖似的纏住笑道︰“不說了成不成?跟你鬧著玩兒的,你還當真生氣哪?我也該回去啦,晚上咱們醉仙樓見。”

    說著,也不走正門,幾下縱躍翻到牆外去了。喜鵲忍不住笑道︰“姑娘,這位蕭公子真有意思,他真的是老將軍的兒子?”

    小桃苦笑道︰“如假包換,他是蕭家的怪胎。你沒瞧見他大哥蕭威,那才是將門之後的樣子,一身的威武正氣。”哪象這家伙,一副吊兒朗當的閑散相。

    日落西山,晚霞漫天。城南七王爺府邸。

    風翊宣背負著雙手站在水榭亭里,遠眺著天邊彩霞追日的絢爛美景,一身黑色繡金蟒的衣衫包裹住修長矯健的身軀,刀鑿般深邃分明的五官,一對眸子閃若寒星,稜角分明的嘴邊挑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他身邊站著一位青衣男子,正是他的貼身侍衛陸平。

    “王爺,就是這些。”陸平平靜無波的聲音淡淡的道︰“樂姑娘在幾個月里,又新開了一家點心鋪子,平日里就是在幾家商號里奔走,再就是錦繡坊,有時也會去郡主那里。還有蕭二公子似乎和她很熟稔,半年前兩人合伙兒開了迎客來這間酒樓,生意挺紅火。”

    “哦?”風翊宣劍眉微挑了一下,“怎麼個熟稔法?莫不是十一他又使出粘功,粘上她了?”

    陸平微微一笑,還是自家主子了解蕭家二公子︰“王爺英明。那是蕭二公子落海,樂姑娘把他救了上來,他便纏上了人家。他二人感情雖好,倒無男女之情,倒象是異性知己,只是那樂姑娘也不是吃素的,蕭二公子惹了事兒,倒常常被樂姑娘整治。”

    風翊宣倒有了幾分興味,轉向了陸平問道︰“說來聽聽?怎麼個整治法?”

    陸平想起小桃和蕭十一在一起的情景,忍住了笑,道︰“有次蕭二公子和樂姑娘為了酒樓的事情跟管商談生意,蕭二公子卻選了百花苑做為談生意的場所,樂姑娘事前不知道那是青樓楚館,等人到了跟前兒才覺得不對,一張臉漲得通紅轉身便走了。第二日將軍府前來了三十多個濃妝艷抹的妓女,說是看了蕭二公子留在各大行院里的征婚告示,來給他做小妾的。弄得將軍府前圍了一群人看熱鬧,氣得蕭老將軍在府里追著蕭二公子打,還將他禁了一個月的足。”

    風翊宣眼笑意更深,“是她做的手腳?”

    “是,”陸平回想起那天將軍府外雞飛狗跳的情景,也不禁失笑,“那天隱衛來報,頭天晚上瞧見樂姑娘在街上雇了一人,將幾張寫了字的紅紙送到各大行院里去了。”

    風翊宣一掌拍在水榭的欄桿上,哈哈大笑,“妙啊,做得好。十一自詡風流倜儻,整日留戀花叢,軟玉溫香燻暈了頭,有她在場居然還敢選在行院談生意,活該他挨這頓好打。”

    笑得夠了,轉頭對陸平說道︰“你把上次從術水國買來的那盤黑珍珠的首飾取來。”

    陸平聞言去了。

    風翊宣站在亭,腦閃過一雙美麗的眼睛,那樣靈動,那樣璀璨。他的目光已轉入溫柔,想起那年在畫舫的甲板上,月夜星光下,她臨風而立,飄然吹笛的場景。

    就是那次吧,她的身影便深深的鐫刻在他的心里,再也抹不去了。

    遠遠的瞧見陸平手拿著一個精美的盒子走來,他轉身出府,一年了,該是見見她的時候了。。。



正文 第四十六章 赴宴醉仙樓(一)
   
    菱花鏡前,林氏正仔細的為女兒梳理著頭,那一把烏黑順滑的長髮被林氏靈巧的雙手挽成漂亮的髮式,又接過喜鵲手里的幾支釵環插在髮間。

    小桃無奈的嘆口氣道︰“娘啊,我又不是去相親,你何必親自給我梳頭,讓喜鵲來就行了。”

    “那可不行,”林氏嚴辭拒絕,說出一番道理來︰“方才王爺府才著人來請,馬車就在咱家胡同口等著呢,雖說你跟那七王爺也算是舊識,但畢竟是給人家接風,穿得太素氣了顯得不尊重。”說著,就和喜鵲一起幫她穿那件輕綢質地的桃粉色衫裙。

    小桃不再抵抗,閉著眼任她們里三層外三層的給自己穿衣。難怪這古代的千金小姐們穿衣都要人服待,這越漂亮的衣衫越是復雜,里衣衣外衣,層層的側邊系帶,腰帶,裙帶,要是她自己一個人收拾沒有半個時辰絕對不能完工,還別說那樣式復雜的型,她是半點兒也不會。她只會扎馬尾和麻花辮,為了避免出來的效果驚世駭俗,只好每日里由丫環們代勞了。

    看著林氏滿面笑容的對著她左看右看,小桃懷疑的問道︰“娘,不會是蕭十一那大嘴巴又在你跟前搬弄事非了吧,他是不是又造謠哪位王孫公子對你女兒有興趣了?”

    林氏一笑︰“沒有沒有,蕭公子只是說七王爺身份尊貴人面廣,認識的名門之後也多,跟王爺多親近親近,說不定將來能給你介紹一門好親事。”

    小桃暗地咬牙,你個爛舌頭的蕭十一,什麼時候偷偷跑到我娘那里胡說八道去了。

    “娘啊,我才十六歲,不著急,你干嘛整日里想著把我嫁出去啊?”她扭著身子抱著林氏撒嬌,“三個哥哥還沒娶親呢,他們娶了我再嫁不遲。”

    林氏一指頭戳在她頭上,直截了當的道︰“你少跟我耍花槍。女子十五及笄,十六為破瓜,過了二十歲還未有媒聘,你就可以當老姑婆了,你不嫌丟人娘還要臉呢。咱們樂家小食五家鋪子的幕後老板嫁不出去?說出去還不笑掉別人大牙?”

    林氏一想到寶貝女兒的親事就頭疼。自家女兒冰雪聰明、容貌美麗、脾氣又好,還能寫會畫,更有一肚子的生意經,兩年時間將一個鋪子變成五個,銀子越賺越多。

    與此同時,從去年女兒及笄後,有些耳朵尖的打聽到了樂家的鋪子雖然是樂家兄弟在前面經營,但其實幕後真正的老板卻是這個聰慧機敏的樂家獨女,樂家小鋪那些稀奇新鮮的物件吃食,哪一件不是出自這位小娘子之手,再兼之這位樂小姐聽說生得亭亭玉立,模樣兒也是撥尖的,于是那些富戶商賈誰不想將這位美人財星納入麾下。于是幾乎沒把門檻子踩破了。只是小桃跟家有言在先,閑事必得她同意才可。林氏哪肯女兒受委屈,痛快的答應了,誰想樂大小姐眼光甚是古怪,一年間上門提親的也有二三十號,她一個也沒相,全打了回票。里面不乏家世品貌兼優的未婚大好男青年。林氏不解,被女兒一句‘沒感覺’搪塞過去,只急得林氏跳腳。這‘沒感覺’是個什麼感覺,林氏到現在也沒弄明白。

    不光女兒,三個兒子的婚事也是紋絲不動。老大樂文一年前已被上司推薦調到戶部任筆貼式一職,成了吃皇糧的一名小小公務員,;老二樂武本就不喜墨倒好武風,終于抓住機會進了衙門做了個捕快,倒合了他剛正不阿的直性子;老三樂賢去年科考落了榜,再加上他對官場並無興趣,于是棄經商和堂兄樂叢一起幫著妹妹管理起鋪子,每日里忙得不奕樂乎。

    林氏對這四個兒女其它方面甚是滿意,只是親事這一條不順心。又加上兩年前母親崔章氏患了嚴重痰癥去世,孝期沒過,她也就沒再緊盯著子女們的親事。只是如今眼看著孝期已過,小桃也已十六歲了,她閑了下來又為女兒的親事操起了心。

    小桃見母親三句話不離親事,眼珠一轉,又坐回在床沿上笑道︰“娘你只管教訓我,講到天黑也沒什麼,就讓那王爺府的馬車慢慢兒等著好啦。”

    林氏這才想起忘了這事兒,笑道︰“瞧我這記性,你快收拾了去吧,莫讓人家等久了,以為咱們平民小戶家的女兒架子倒大。”

    小桃見計策成功,林氏已回房去了,樂得偷捂著嘴笑。

    她屋里的另一個伺候丫頭畫眉低聲道︰“姑娘,仔細夫人殺個回馬槍,夠你受的。”

    喜鵲也笑道︰“時候不早啦,姑娘這就起身吧,若再擔耽了回來晚上,夫人又要念叨你了。”

    小桃想了想,道︰“畫眉,你去庫房里將上次新做的那副四色的琉璃跳棋拿出來帶著,帶拿上一副黑白棋。再告訴看門的小廝一聲,讓他跑腿到鋪子里將咱們的四樣瓜子每樣拿上兩包,再拿上兩副極品禮盒的點心一並帶著,送去醉仙樓。”

    畫眉答應著去了。喜鵲問道︰“姑娘可是要送禮麼?”

    “嗯,我及笄時七王爺派人送了禮物,當時他人不在京城,我又沒法回禮,如今趁他回來了,便還了這份人情,否則倒象欠著什麼似的,怪不舒服的。”

    說著,便出了後院往門口走去,喜鵲忙將條案上的團扇拿了,跟了上去。

    醉仙樓座落在東大街的一條主干道旁,是由四邊綠樹合圍的一處獨立的三層小樓。飛檐高壁,宏偉氣派,來往食客皆乘坐著華麗馬車,衣冠楚楚。這條大街足有三十多米寬,是通往皇宮的必經之路。地面上光滑的青石鋪陣得嚴絲合縫,道路上不時有馬車轎子來往,行人也甚多,但卻絲毫不顯得擁擠。

    小桃剛下了馬車,就見風翊宣的貼身侍衛陸平從大門口迎了上來,沖她一拱手道︰“樂姑娘,我家王爺正在樓上雅間恭候,請。”

    小桃曾在救方嬸和喜鵲的事情上見過他一次,對他有些印象,于是對他笑了笑,跟他上樓。

    喜鵲也偷偷暗地里多瞄了陸平幾眼,似是在回憶在哪里見過這個人?

    跑堂的見了他倆,急忙滿臉帶笑的迎上來,做個請的手勢,嘴里笑道︰“喲,王爺的貴客,樓上請。”說著,自在前邊引路,將他們帶到了三樓的一間獨立的雅間里。

    小桃走了進去,卻只見風翊宣一人站在靠窗的欄桿處,聽見腳步聲轉過了身來。小桃有一年多沒有見過這位七王爺,見他比舊時曬黑了一些,卻依舊是俊眉朗目,神采飛揚。正帶著笑看著她。

    “七王爺,樂小桃有禮了。”她沖他福了一福,施了一禮。

    “不必客氣,坐吧。”他朝小二看了一眼,“上菜吧。”

    陸平見狀拉著喜鵲下去了,小桃微愣了愣,奇道︰“王爺,不是說雲平郡主和蕭十一也要來麼,怎麼只有你我兩個?”

    風翊宣不慌不忙的道︰“方才堂姐派人來說,姐夫今天身體有點不適,她在家照顧相公了,至于蕭十一嘛,他大哥生病,他當弟弟的在旁盡些力才是,你說是麼?”

    小桃心道事情哪有這麼巧?轉頭疑惑的看向風翊宣,哪想他的眼光也正朝自己看了過來。兩人眼睛正對到一處,小桃只覺他深潭般的眼眸透出一股熱烈的神采,隱含著些許魅惑的笑意,不由得呆了一呆。隨即把頭轉開看向別處,臉卻莫名其妙燙,心跳也快了起來。

    她暗罵自己沒出息,偷偷在自己大腿上暗擰了一把,這才定了定神。這七王爺也不是第一次見到,雖然他確實魅力非凡,但自己也不是沒見過帥哥的花癡,平日里對美男的免疫力還是有自信的。四皇子風湛然和蕭十一也是帥哥群里出類拔萃的品種,自己看慣了還以為已經百毒不侵了呢,莫不是七王爺這一年間魅力大漲?

    她心里只顧胡思亂想,眼睛只看著地面,卻聽那罪魁禍清潤帶著淡淡揶揄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地上有金子?”

    “啊?”

    小桃驀然回頭,就見風翊宣的俊臉離自己不過三寸的距離,她大驚之下條件反射的就想伸手把那張大特寫的俊臉推得遠遠的,可是就在她的手馬上就要挨到風翊宣臉上時,就見他頭一偏,手腕被他的大手一把抓住,然後他淡淡的笑了︰

    “樂小桃,你做出來的事,總讓本王出乎意料啊!”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3:27 P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赴宴醉仙樓(二)
  
    小桃暗吸一口冷氣,她剛剛差點就‘襲擊’了王爺殿下的俊臉,危險啊危險,這位七王爺若是一個不高興,還不得定她一個犯上的罪名,拖到衙門里挨板子?要是行刑的是自己的捕快二哥,那就更有意思了。

    她不好意思的笑道︰“王爺,實在對不住,我方才不是故意的,只是嚇了一跳的身體自然反應。。。您。。。能不能放手啊。。。。”

    她的手他還抓得真牢,聽見她這樣說,風翊宣微微一笑,松開了手。正在這里,小二開始上菜了,小桃驚嚇過頭的一顆心這才放回了肚子里,轉眼就被桌上的美食吸引了。

    那小二上一盤便念個菜名,只聽他不住口的念道︰“瓏纏桃條、荔枝好郎君、五珍膾、口蘑肥雞、螃蟹清羹、鹹酸蜜煎、鴛鴦炸肚、香醋生螺、雜絲梅餅、肴肉。。。。。”

    直到他念完,桌上已經擺滿了美味佳肴。小桃頭都要暈了,怯怯問道︰“王爺,這一桌子的菜,只有你我兩人吃啊?”

    “是啊,不夠麼,那就再叫。”

    他剛要招來小二,小桃趕緊攔住,冷汗下來了︰“不不不。。。王爺誤會了,我是說這菜太多了。。。夠吃了。。。不用再叫了。。。。”

    風翊宣眼光掃到了進來時就被小桃放在一邊椅上的幾包東西上,笑道︰“那是什麼?送我的麼?”

    小桃這才想起自己帶了禮物來,將那一副跳棋一副黑白棋禮盒遞了過去︰“王爺,這是我找工匠做的琉璃跳棋和玉質的黑白棋,送給七王爺閑時解悶玩耍罷。”

    風翊宣先頭聽陸平說起小桃如今已相繼開了好幾家鋪子,卻並沒聽說有賣這種東西的,接過來問道︰“可是你鋪子里出產的?”

    小桃笑著搖頭道︰“這倒不是。這棋子和玩法卻是我從一本奇書上看來後照做的,但這種棋牌若上了市面卻太容易仿造,幾天下去便滿街都是了,沒有什麼賺頭。所以這只是我找了工匠做了幾副,送給親朋好友閑暇時消磨時間玩的。”

    風翊宣打開那副跳棋,只見紅白黃綠四色琉璃圓珠呈倒三角形,整齊的排列在挖成孔洞的棋盤里,里面還有一張手繪的玩法示意圖,圖畫簡單易懂,他只看了幾眼便已明白了玩法。大感興趣之余又打了那副黑白棋,里面只有黑白兩色扁圓的棋子,棋盤就是縮小了的圍棋盤,里面也是一張示意圖,但卻比剛才那跳棋的復雜一些。

    小桃在一旁笑道︰“王爺,這兩種棋的玩法很簡單的,等會兒我跟你下兩盤,你就明白了。”

    風翊宣叫陸平進來將兩種棋收了,這時喜鵲也趁機進來,將小廝剛送來的禮盒和四種瓜子送了上來。小桃將東西一股腦兒的又堆在陸平手上,臉沖著風翊宣,道︰“七王爺,這瓜子和點心禮盒是我鋪子里出的東西,給王爺拿了些來嘗嘗,王爺別嫌棄。”

    陸平端著一堆東西下去了。

    風翊宣左右端詳了小桃一會,忽地邪魅一笑,帶著三分戲謔,三分好奇,三分探究,再加一分疑惑︰“樂小桃,你真是個怪人。一會是廚娘,一會是畫師,還會魔術戲法,又會作詩吹笛,還會制作世上沒有的新奇東西,你究竟有多少個面貌?”

    小桃被他說得笑了,“王爺,我怎麼聽你講的好象我會變臉似的?”

    “難道不是麼?”

    “這個嘛。。。”她認真想了想,笑了,“好象有一點啊,不過這很正常,王爺。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面貌,遇上不一樣的人和事就會有不一樣的表現,就拿七王爺來說吧,我第一次在見您時,您和現在就是兩個樣子。”

    “哦,你說來聽聽,怎樣的兩個樣子?”他突然傾身過來,很感興趣的樣子。

    小桃見七王爺心情很不錯的樣子,膽子也大起來,但防患于未然,還是打了個預防針︰“王爺,我說了,你可不準怪罪我,若是那樣,我就不說了。”

    風翊宣笑道︰“但說無妨,本王豈是氣量狹窄之人,說吧。”

    小桃想了想道︰“初見七王爺時,您跟四皇子一同出現,當時的王爺傲氣有余溫柔不足,挺嚇人的,雖說我硬著頭皮贏了王爺的金葉子,可那是我一時賭氣才那樣做的,若是當時知道了王爺身份,我是不敢打那個賭的。後來再見到王爺是在街上對付那個無賴方六,王爺讓屬下出手救了方嬸母女,小桃當時就知道王爺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再後來就是畫舫那次,王爺說起小時候曾在敵國做人質軟禁三年的事,我很好奇,後來。。。”

    她看了一眼面色依然平靜的風翊宣,決定接著說下去︰

    “後來我曾偷偷問過蕭十一,他對王爺的那段往事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告訴我那時的王爺才只有十一歲,以前經常到將軍府里找他玩的,突然就消失了三年,他問過蕭老將軍,蕭老將軍也只是說你在宮養病,不能隨便出宮。十一說,他三年後才又見到你,但你對那段往事卻沒有提過一個字,這還是後來他聽別人說的,才知道你竟在敵國呆了三年。”

    風翊宣靜靜的聽著,黝黑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緒,只聽他輕輕嘆道︰“那三年,我和四哥都成長了許多,我們好象突然間,就從半大的孩子長成了大人。”

    小桃停了半晌,才勉強笑道︰“七王爺,都是小桃不好,好好的給您接風,倒提這些煞風景的事做什麼?咱們還是吃東西吧,涼了不好吃了。”

    風翊宣瞧著她笑了,知她是有意轉移話題,答應了一聲便挾起一筷青菜斯斯文文吃起來。

    小桃沒吃晚飯,還真是有點餓了。也不客氣,挾了一筷鴛鴦炸肚便塞到嘴里去,風翊宣含笑道︰“慢些吃,別噎著了。”

    話音未落,只聽雅間外面有個溫和的聲音說道︰“七弟什麼時候伺候起人來了?”

    說著,門被打開了。來人個頭高挑,面目溫潤俊秀,氣度恬淡溫和,正是四皇子風湛然。

    “四皇子,怎麼是你?”小桃趕緊站起來打招呼,她也有好長一段日子沒見到這位溫和如春風般的四皇子了,聽蕭十一說這位四皇子前陣子被派分管戶部差事,做了一陣子的大忙人。

    風翊宣也從椅站起身來,笑道︰“四哥,我本想明日去你府里看你,倒不想竟如此湊巧,四哥快坐,咱們今日痛痛快快喝幾杯。”

    他話剛說完,就見門外又鑽進一個人來,笑道︰“喝酒哪里能缺了我,是不是,七哥?”說話之人劍眉鳳目,一副瀟灑作派,正是小桃的異姓哥們兒蕭二公子蕭十一。

    小桃瞧見她就想起他在林氏跟前煽風點火攛掇她的親事,滿心不痛快,故意找事兒道︰“蕭十一,你怎麼敢叫七王爺七哥?你眼里沒君沒臣,沒大沒小,看來是缺少蕭老將軍教訓了。”

    蕭十一聽她話音兒不對,就知道她故意跟自己找茬兒,四兩撥千金的笑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從我大哥這邊論,我嫂子是他堂姐,他年紀又比我大兩個月,我叫他一聲七哥也不算違了規矩。再說有外人在場,我當然是規規矩矩叫聲七王爺,私底下沒有外人兒還是叫七哥順口。”

    風翊宣這時笑道︰“十一說得是,自家人私底下在一起哪那麼多規矩,十一,過來坐下。”

    蕭十一擺出勝利的表情走到小桃身邊,一屁股坐下。

    小桃皺了皺眉,斜眼瞧了瞧他,忍著沒說話。誰料這廝眼尖,一眼看見風翊宣身邊的跳棋和黑白棋的盒子,撲過去搶在懷里,打開看了一陣,苦著臉受氣小媳婦般朝小桃道︰

    “桃子,你偏心!”

    “啊?什麼?”小桃一愣,這蕭二公子又什麼瘋?

    蕭十一一臉證據確鑿你還敢抵賴的神情,指著手里那盤跳棋一字一句說道︰“你看,你送七哥的這副跳棋里面有玩法示意圖,送我的那副沒有,還不是偏心?”

    小桃滿頭黑線道︰“你還好意思說?當時送你跳棋時我說畫個示意圖你看,你非要纏著我親自教你,結果我鋪子都沒去成,和你下了三十多盤棋,你還想怎樣啊?蕭二公子?嗯?”

    一番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蕭十一放下棋盤笑道︰“跟你開玩笑的嘛,你怎麼這麼不禁逗啊?”

    小桃翻翻白眼,也不去理他。風翊宣叫小二再添兩副碗筷,再上兩壇好酒,問蕭十一道︰“你不是說蕭威病了,要在家幫著堂姐照顧姐夫的嗎?怎會溜了出來?”

    蕭十一笑道︰“大嫂給大哥親自下廚煮了粥,端在房里喂他,我這麼大個人,連這點好歹都不懂,我就出來了,正踫上四哥聽說你回來了,要去你府里看你,我告訴他你今晚會在這里宴客,我倆就一起來了。”

    風翊宣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日咱們就不醉不歸,可好?”

    風湛然笑道︰“七弟有如此雅興,四哥自當奉陪。”

    正說著話,就聽樓下傳來一陣焦急淒慘的哭聲︰

    “公子。。。你醒醒。。。你若這麼去了。。。我可怎麼跟家里人交待啊。。。”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俏小桃救弱

    小桃聽那哭聲甚是心酸,心中一動,正想聽下去,就聽樓下傳過來店小二拔高了的聲音叫道︰“走走走,別在我家店門口嚎喪,省得耽誤我們做生意。”

    正這時,店里一個小二正送新碗筷來,小桃忍不住問道︰“那外頭哭的是誰啊?”

    那小二眯著眼垂手回答︰“回客官的話,那是個異鄉的女人,還有個十一二歲的毛頭小子,許是病了,又沒錢住店看大夫,那小子剛才一頭扎在了地上,想是迷糊過去了。那女人正摟著坐在街上哭呢。客官們若嫌聒噪,小的這就攆她們走。。。”

    小桃不等他把話說完,就站起身匆匆說了一句︰“慢著,我去看看。”話沒說完,人就快步出了雅間。站在雅間外面的喜鵲和畫眉也趕緊跟了上去。

    風翊宣唇邊浮起一絲微笑,站起身來往雅間外面走,偏頭對那泥呆呆愣的小二道︰“去,給本王跑個腿去,去藥鋪子里找個大夫來。”

    那小二這才飛跑著去了。

    小桃幾步來到醉仙樓門口,這里天色已暗下來,又起了大霧,潮濕寒冷的冷霧浸得人身上涼颼颼的,小桃在霧模模糊糊瞧見街對面一塊上馬石上,隱隱約約蜷縮著兩個黑乎乎的身影。待她幾步跑上前去,才看清原來那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坐在地上,懷橫抱著一個瘦弱少年,暗影看不清兩人面目,只聽那女人哭得聲嘶力竭的聲音︰

    “兒啊。。。你快醒醒吧。。。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老天爺你開開眼吧。。。”

    “這位大嫂,你先別哭了,”小桃搶上幾步,急道︰“把孩子抱進店里來,你坐在這里哭也哭不醒他,我幫你找個大夫給你兒子看看,你跟我來。”

    那位婦人聽說給找大夫,淚水漣漣的望著小桃,“姑娘,你是菩薩心腸,好人哪,好人。。。。”

    “現在不是念經的時候,進店去。”伸手便叫喜鵲和畫眉幫著扶著哭得渾身癱軟的婦人走進醉仙樓,風翊宣正和她們走個踫頭,陸平眼疾手快的抱過那婦人懷中的少年奔進雅間,將那少年輕輕放在凳子上。

    眾人這才看清那少年年紀尚小,身材也比同齡人瘦弱,五官倒還清秀,只是臉色灰白,嘴唇青,身子還時不時抽搐一下。身上的衣衫已舊,下擺處還被撕了幾個口子。那婦人穿著藍布衣衫,腰間束著緊緊的腰帶,底下沒穿長裙,卻是一條深藍繡著蘭草的扎腿長褲,雖面色蒼白猶帶淚痕,但整個人卻有一種不尋常的英氣。

    這時,那小二已緊趕慢趕將大夫從藥鋪里叫了來,那大夫放下藥箱,呼呼直喘。一旁的小二很自然的便問了句︰“大夫,您先喝口水歇歇氣兒?”

    哪料那大夫還沒答話,剛才還昏昏沉沉的那個少年象被蠍子蜇了一般渾身猛的打了個寒顫,大叫一聲︰“水。。我不要水。。。嚇死人了。。。別咬我。。。。別咬我。。。。”

    那大夫也渾身一顫,“瘋狗病。。。這可耽誤不得,這小哥可是被狗咬了?”

    那婦人哭道︰“這孩子不小心。。。昨兒。。。被惡狗咬了一口。。。哪里想到這樣厲害。。。。”

    小桃聽得心一驚。這不就是狂犬病嗎?在現代那麼先進的醫療條件下,若是沒及時打預防針治療,死亡率也是很高的。在這古代有治這病的辦法嗎?她暗著急,就見那大夫從藥箱里拿出紙筆,飛快的寫下一排藥名,讓小二趕快去抓藥。

    陸平將藥單奪了過來,閃身去了。小桃心道這陸平會功夫,來去飛快,希望這少年能來得及救治。她見那婦人一臉擔心的神色,便安慰她道︰“這位大嫂你放心,大夫既來了又開了藥方,你兒子等會服了藥,再慢慢調養,定會沒事的,你先喝口水休息一下,等會你兒子醒來還要你照顧呢。”

    那婦人怔怔的望著小桃道︰“這算我家上輩子積了德,遇上姑娘,”說著撲通一聲跪在小桃面前就磕頭,嘴里不住口的說道︰“姑娘的大恩大德劉氏無以為報,只能給您立個長生牌位,日日燒香保佑您事事平安罷了,請姑娘您賜下大名。。。。”

    小桃趕緊手忙腳亂的將她扶起來︰“大嫂別這樣,舉手之勞罷了,我受不起。。。你快起來。。。”

    那婦人說什麼也不肯起來,非要知道小桃姓甚名誰不可。小桃正為難間,就見陸平抓了藥回來,那小二這時長起了眼色,飛快地拿到廚房煎藥去了。

    那大夫對那婦人道︰“這位大嫂,你家孩子的病雖急,但等會服了藥就會慢慢緩醒,不過,這瘋狗病甚是凶險厲害,得要兩三年才能徹底根除得過來呢。”

    那婦人這才站起身來,給大夫行了個大禮,抹著眼淚道︰“多謝大夫了,我自會帶他回家好生調養。”

    那大夫又開了些調養的藥方,交待了些那少年今後飲食忌口的事宜,便起身拍拍衣角要走。小桃跟喜鵲使個眼色,喜鵲便和畫眉兩人將大夫送了出去,又給了大夫診金。那大夫見診金是一塊足有一兩多的碎銀,歡歡喜喜的去了。

    這里小二煎好了藥,送了上來。那婦人親自接過藥碗,用用羹匙撬開那少年吐著白沫的嘴,一邊小心翼翼的將整碗藥一口口喂了進去。那少年喝了藥緩了一陣,臉色卻慢慢褪去了灰白之色,身子也不似剛才那樣抽搐,竟是平穩了許多。

    那婦人心里不住的念佛稱頌,轉身來到小桃跟前,再次深深施了一個大禮,鄭重地道︰

    “姑娘,我是這孩子的奶娘,這孩子也是大戶人家的子弟,只因前些日子和他爹鬧了些別扭,便離家出走。我在他家伺候了主子十幾年,放了出來跟我當家的回老家過日子,這孩子受了委屈,又因我小時候奶了他長大的,從小便跟我親近,就去投奔了我。我勸了他好幾天將他說通了,本想親自送他回家,走到這里卻不想他竟病了這一場,銀子也花光了,才落魄如此,幸得姑娘相救,小少爺才保住了性命。”

    說到這里,從懷里拿出一物,雙手奉到小桃面前,道︰“姑娘雖不肯留下姓名,但劉氏記住了姑娘的恩情。這塊牌子請姑娘收著,今後若有用著奴家之時,水里火里只需姑娘一句話,劉家和南宮家定當報您的大恩!”

    小桃見她一臉誠摯,只好將牌子收了,見那是一塊赤銅的令牌,有巴掌大小,上面雕著些水紋圖案,正刻著‘南宮’兩字,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這時,一直在旁邊靜靜看著的風家兄弟和蕭十一臉色同時一變,似乎聽到了什麼讓他們震驚的事情。

    那劉氏接著對小桃道︰“我要帶著小少爺盡快趕回家,請名醫調理醫治,這就告辭了,姑娘保重。”

    她轉身要抱那少年起身,小桃忙攔住道︰“劉嫂,你家少爺現在生著病,這路途遙遠,還是雇輛馬車上路方便,”說著轉頭向風翊宣道︰“七王爺,我今日出門倉促沒有帶夠銀子,可否先借點來使?”

    風翊宣笑著從懷掏出兩張一百兩的銀票,遞了過去。小桃將銀票遞到劉氏手里,道︰“劉嫂莫要推辭,這銀子事小,給你家少爺平平安安的送回家事大,這銀子你就收下。”

    劉氏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朝眾人行了個禮,這回卻沒推辭將銀子收入懷中,抱起那少年轉身出去了。那小二早給她在門口雇好了馬車,她二人上了車,絕塵出城而去。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3:32 P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把酒言歡

    蕭十一見劉氏主僕去了,搶到小桃跟前,一把將那塊赤銅令奪到手里細看,嘴里嘖嘖稀奇,道︰“桃子,你走運了。這真的是邊城南宮家的赤銅飛魚令。你沒看這令牌背面雕著支長著翅膀的飛魚麼,這是南宮世家獨有的印信。”

    “哦,那它是干什麼用的?”她有些奇怪眾人的反應,“還有那個南宮家很有勢力麼?怎麼連四皇子和七王爺都好象聽說過啊?”

    眾人歸座,經過一番救人,桌上菜肴已然有些涼了,風翊宣本想叫小二撤掉重做,但小桃卻覺太浪費,大力提議重新熱一下就好,沒想到這兩位龍子鳳孫也沒有反對。趁著熱菜的功夫,小桃終于從風家兄弟和蕭十一口得知了這南宮家的來歷。

    原來這南宮世家屹立邊城,是武林世家的翹楚。因為跟術水國隔海相臨,南宮家的子弟有一半是武林的成名人物,另一半卻是做海上生意,規模頗大,光是海船便有十幾艘,再加上南宮家人丁頗旺又在當地甚有勢力,幾代屹立不倒,幾乎韶然國所有的海上生意都被南宮家包攬。

    風翊宣道︰“他們南宮世家的人功夫甚好,做海上買賣時托他們家運輸貨物,倒不用再請鏢行來押貨了,海上的盜賊也不敢對南宮家下手,”他指了指手上的赤銅飛魚令笑道︰“這飛魚令便是南宮家有頭臉的人物才能持有的信物,有了這塊令牌,連他們家的海船你都能調遣的。”

    小桃大驚叫道︰“這麼厲害?”

    四皇子風湛然淡然一笑道︰“可不是,小桃姑娘心地善良,救人于水火,不想卻是南宮家的小少爺,這也算得上是好心有好報。要知道這塊飛魚令可是用銀子也買不到的,南宮家欠了你這樣一個大人情,是必定要報恩的,將來你若生意涉足海運,有了南宮家做後台,那便是大大的方便了。”

    小桃想了一想,笑道︰“我的鋪子都是賣些吃食和小玩意,哪里用得海船,豈不是殺雞用牛刀了?只這塊寶貝令牌可得好生收著了,將來若是能再見到這位劉嫂子就將這牌子還給人家,我救那孩子時也沒打算要人家報答我,若是想著人家報答倒枉費我這份心了。”

    風翊宣見她性情如此純良,心下暗自贊服。這時小二將重新熱過的菜重又端了上來,眾人剛才被救人之事打岔,沒有吃幾筷,此時都有些餓了。便都舉筷吃喝起來。

    蕭十一幾杯酒下肚,不安分起來,鬧著要講笑話助興。小桃便將黑白棋的棋子拿了黑白兩色各一個,笑道︰“咱們來猜顏色,輸的人講笑話,最後講得最精彩的那個,可以得個好彩頭。”

    風翊宣對陸平使個眼色,陸平將個精美的黑色漆盒放在桌上,風翊宣大聲笑道︰“我和四哥卻是不會講笑話的,先就認輸,但只是這白聽卻也不妥,所以這彩頭由我來出,這是術水國的好東西,十一和小桃你兩個誰的笑話講的最好,這就當彩頭送了。”

    蕭十一先就打開去瞧,只見里面竟是一套黑珍珠瓖成的首飾。分別是項鏈、手環和一根珠花。黑珍珠本就珍貴,難得的是這套黑珍珠首飾的珠子一般大小,黑亮透淨,一看便知是難得的珍品。

    小桃道︰“七王爺,這樣貴重的東西做彩頭太可惜了,還是換一樣吧。”

    風翊宣搖頭道︰“不用換,就是這個了,你們兩個各憑本事,只管來拿便是。”

    蕭十一笑道︰“我是個大男人,這東西贏了來我也用不上,有何意思?”

    風湛然笑道︰“我這里還有一樣彩頭呢,你若贏了我便將府上那座琉璃馬給你怎樣?”

    “四哥,當真?”蕭十一眼睛都亮了,那匹琉璃馬他垂涎不是一兩日了,用了許多東西想跟四哥交換,只是不成。

    風湛然點頭道︰“那是當然,只看你有沒有這本事了,若小桃贏了七弟這盤珍珠首飾就歸她,若你贏了,你明日就去我府上去取琉璃馬,可好?”

    蕭十一大笑道︰“好,這就比試。桃子,你先來。”

    小桃笑道︰“我一友人家里養了一只貓兒,身懷五德。見鼠不捕,仁也!鼠奪盤之魚,能分而食之,義也;宴筵賓客盛饌一設,聞風即來,禮也;好吃的東西藏得再密,都能偷到,智也;每入冬天寒,必先佔燻籠取暖,信也……”

    言猶未畢,眾人已是哄堂大笑。

    第二回卻該蕭十一說了,只聽他講道︰

    “有一學館先生,他的兒子生性最蠢,那年因下大雪,他最伶俐的一個小孫子因頑皮不肯讀書,學館先生便命他跪在雪地里背《勸學篇》。兒子瞧見,就也跪了。他爹便問︰‘你為什麼跪?”那傻小子說︰‘你凍我的兒,我也凍你的兒!”

    他兩人你一個我一個,兀自講地興起。小桃吃菜之余對那壇美酒生了興趣,再加上今天心情甚好,便多喝了幾杯,誰知這酒後勁兒卻足,沒有一會兒,便嬌顏微醺,如玉般的俏臉上升起淡淡紅暈,如春花初開一般嬌艷。

    風翊宣心一窒,發現看著她自己竟然移不開視線。

    喜鵲覺得自家小姐喝得多了,上前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姑娘,少喝些,莫要喝醉了。”

    小桃笑眯眯的道︰“沒事的,這酒只是上臉罷了,我有分寸,喝不醉的。”

    畫眉輕輕拉一下喜鵲衣角,小聲說道︰“你啥時看咱家姑娘喝醉過,年節時家里吃飯,我在旁邊伺候,冷眼看著,三位少爺的酒量都不及咱家姑娘呢。”

    喜鵲一想也是,也就放下心了。

    那邊蕭十一又講了一個笑話,小桃肚子里倒是有不少笑話,但是都是現代的,講不得,見蕭十一得意的沖自己擠眉眨眼,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忽然心念一動,想起一個有意思的笑話,在心過了一遍,將它改做了古代版的,慢慢說道︰“七王爺、四皇子,我只有這一個笑話可講了,若是贏不了十一,我便認輸。”

    蕭十一笑道︰“說來聽聽”。

    小桃清了清嗓子,說道︰“有表姐妹兩個,平日里相互瞧對方不順眼。一日過節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飯,只剩一個空凳可坐,表妹先來了便坐下了,待表姐來了見無處可坐,便心里不爽,表妹不愛和她計較便將座位讓給表姐,但表姐卻不領情,走上前去掏出手帕故意裝作嫌髒的樣子,將那凳子細細擦了一遍才坐下,表妹大怒,剛要作時卻聽表姐放了一個屁,表妹這時笑道,‘姐姐真愛干淨,用帕子擦了還不算,還要用嘴吹吹’。

    話音未落,已是笑倒了眾人,連站在一邊伺候的喜鵲和畫眉也忍不住用帕子捂著嘴扭過頭去偷樂。陸平在風翊宣身後站著,一張臉忍笑憋得通紅。風翊宣低頭笑得半晌直不起腰來,蕭十一也捂著肚子笑得臉都酸了,就連一向雲淡風清的風湛然也趴到桌上,雙肩聳動,看樣子也是樂得不輕。

    良久過後,眾人終于止了笑,蕭十一笑指著小桃道︰“桃子,我服你了,你贏了,哎呀,笑得我肚子都痛了。”

    風湛然一雙春水般柔和的眸子瞧了小桃一眼,笑道︰“把酒言歡忘俗事,盡情歡笑在今朝。七弟啊,這小桃姑娘真是塊寶,今日四哥我真是開懷,好久沒有這樣舒暢的大笑一回了。”

    風翊宣眼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訝異,笑道︰“我如今也辦完差事回來了,以後便有時間多陪陪四哥,咱弟兄兩個過幾天一起去打獵可好?”

    風湛然笑道︰“好啊,咱兄弟倆有兩年多沒一起去圍場了,只怕到時候若是看到同一只獵物,該如何下手好啊?”

    風翊宣笑道︰“那就要各看本事了,四哥一向儒雅溫良,事上我是比不上四哥了,但這武事上我卻略勝四哥一些呢。”

    兄弟倆相視對看一眼,哈哈大笑。



正文 第五十章 猜謎游戲
   
    那邊樂小桃和蕭十一玩猜拳喝酒的游戲,正激戰地如火如荼。

    蕭十一雖然經常留連秦樓楚館,花酒也沒少喝,酒量還是很不錯的。無奈樂小桃猜拳乃是個高手,幾個回合下來,蕭十一叫苦不迭。

    “不公平,你向來猜拳厲害,連我的極品麝香扇都贏了去,咱們換個別的,”蕭十一開始翻老帳,想了半天說道︰“咱們來猜謎賭輸贏。”

    小桃一愣,猜謎語這游戲她自從穿了來,便沒玩過。

    蕭十一看她不說話,哈哈大笑,拍著她肩膀高聲道︰“怎麼,怕了?聽說你跟七哥四哥認識不就是因著做詩打賭麼?他們都誇你是水晶心肝玲瓏剔透,想來這猜謎也難不倒你,來來來,咱們就來這個。”

    風湛然一旁接口道︰“笑話我雖不會講,但猜謎倒還能勉強對上幾句。”

    小桃心道你不讓我現場七步做詩就成,猜謎語可是難不倒我,又聽四皇子也要加入,便扭頭向風翊宣笑道︰“七王爺,你也一起來麼?”

    風翊宣見她相邀,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微笑點了點頭。

    小桃更是高興,突然想了個點子,笑道︰“剛才七王爺的那盤珍珠首飾被我得了來,卻激起了我的賭癮,猜燈謎還需有獎品呢,咱們也弄些個,也好玩的盡興些。”

    蕭十一皺眉道︰“今日我身上也沒帶多少銀子,只有幾兩碎銀,輸了我可沒東西給。”

    小桃笑道︰“這個我已經想了個法子,咱們四人,一人出謎面,剩下三人來猜,誰先猜到便算贏,沒猜到的兩家要給獎品,若是三人都沒猜到,便要給出題的人獎品,我讓畫眉在一邊從一數到一百,時間到了沒人猜到就算輸了,如此可好?”

    大家齊聲贊成。風翊宣卻問道︰“那獎品是什麼?”

    一句話倒把小桃問愣了,風湛然在一旁接口道︰“我看不如這樣,獎品由贏家來要,東西可以先欠著,改日兌現。”

    眾人覺得這方法不錯,便開始猜起謎來。由風湛然先來,只聽他說道︰“月照單木,打一字。”

    話音剛落,就聽風翊宣笑道︰“是個‘林’字。”

    小桃一想,月亮照在木頭上產生影子,可不就是兩個木,一個林字。感嘆風翊宣腦筋轉得太快,若是再過一會兒,自己也能想到。就聽風翊宣笑道︰“你兩個要輸我什麼?”

    蕭十一笑道︰“七哥,你兄弟我一窮二白,你看著折騰便是了。”

    風翊宣笑道︰“哭窮也不管用,就罰你下回去打獵時,給我牽馬綴鐙。”

    “那倒不錯,能給韶然國的七王爺當個牽馬小廝,也算不錯了。”蕭十一說著,便自飲了一杯,眼睛瞧著小桃笑道︰“你可輸點什麼呢?”

    小桃見風翊宣臉帶笑意看著自己,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起燒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小桃沒有奇珍異寶能入得七王爺法眼,又不能給王爺當牽馬小廝,實在抱歉。”

    風翊宣看她微帶酡紅的俏臉在燭光下嬌美如花,心一動,笑道︰“小桃,聽說你畫技獨特,十分精妙,不如就罰你給本王畫張畫像。”

    “沒問題。改日王爺有空時請來錦繡坊的畫室,定當將畫像奉上。”嘿嘿,不用費銀子,動動手就行,七王爺這人不錯嘛。

    接下來是風翊宣出題,他慢慢說道︰“有面無口,有腳無手;也吃米飯,也喝燒酒。打一物。”

    小桃搶先舉手,叫道︰“桌子。”

    見風翊宣笑著點頭,小桃兩手一攤笑道︰“我不要別的,兩位一人十兩銀子給我便是。”

    風湛然輕笑,而蕭十一則小聲嘀咕一聲‘財迷’。

    接下來是蕭十一,他攢著勁想板回一城,想了老半天說出一個來︰“生在泥水里,長在風雨里,花朵不招蝶,金秋香萬里。”

    風家兄弟正想著呢,就聽小桃笑道︰“是稻子。”

    蕭十一一捂腦袋︰“你果真如此聰明?”

    小桃得意笑道︰“我從小家里田地里就種著稻子,豈會不知?”真開心,又贏了二十兩,哈哈。

    輪到小桃,她決意出個難的,再贏些銀子,忽得想起前世腦筋急轉彎來,眼珠一轉,道︰“遠看有只甕,近看有道縫。打一物。”

    三人大眼瞪小眼,半天猜不出來。畫眉已數到一百,小桃神秘兮兮一笑,道︰“很簡單,爛甕嘛。”

    眾人先是一愣,接著仔細一想,便哄堂大笑起來。蕭十一沒忍住,將口茶水直噴了出來。小桃皺眉笑道︰“十一,你真髒。”

    蕭十一接過伺候的小二遞過來的帕子,擦拭身上水漬,道︰“你惹得我笑了這一場,害我弄髒了衣服,倒來派我的不是?”

    小桃微笑道︰“你少招惹我,去將軍府上要做你小老婆的花姑娘們就會少些。”

    蕭十一聞言大叫一聲,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啊呀,原來是你。果真是女人心眼兒小,我不過談生意選錯了地方,你就這樣整治我,我家老頭子整整一個月見了我都吹胡子瞪眼的。”

    說的眾人都忍不住笑了。

    離開醉仙樓的時候,夜色已深。

    蕭十一今日運氣不好,被罰喝了好多美酒,肚子幾乎快撐得爆了,他直嚷著走不動了,硬是厚著臉皮爬上了四皇子風湛然的馬車,要搭個順風車。風湛然依舊是好脾氣的答應了,帶著手下兩個侍衛走了。

    風翊宣見天色已晚,自然承接了送小桃回家的任務。小桃帶著兩個丫環喜鵲和畫眉,還有風翊宣和他的貼身侍衛陸平,卻只有一輛馬車。雖然車寬敞,但要同時坐五個人卻是太擁擠了些。

    小桃一眼撇到酒樓門口的栓馬樁上立著一匹渾身雪白的高頭大馬,頓時興奮不已。她前世里小說沒少看,最向往策馬江湖行的俠客義士,也想感覺一下騎馬狂奔那種瀟灑的感覺。如今自己已身在古代,一身婉約秀美的古裝衣著,若是跨下再有一白龍駒,豈不是俠女現人間?她這想法一閃現,便擋也擋不住了,顧不上自己不會騎馬,沖風翊宣問道︰“王爺,讓喜鵲他們坐馬車,我想騎馬。”

    風翊宣看她眼盼望的神色甚濃,笑問︰“你會騎馬?”

    小桃臉色一紅,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讓人牽著馬慢慢走,算不算會騎?”

    風翊宣哈哈大笑,陸平已將馬牽了過來,他利落和翻身上馬,從馬上向小桃伸出手來微笑道︰“來,本王與你同騎。”

    小桃心內一陣興奮,心想上輩子想騎馬的願望在這輩子終于實現啦。于是想也沒想毫不遲疑的將手握住了風翊宣伸過來的大掌,只覺得他手心溫暖厚實,手有幾處還有略微粗糙的薄繭,自己縴長的小手放在他手里,被他包得很堅實。她心里一動,抬頭看他,只見他兩只墨黑的眼睛閃著光亮,笑盈盈的也正看著自己,不覺有些害臊,臉更紅了。所幸天黑,估計旁人也看不清楚。

    小桃心跳也加快了度,暗罵自己如何竟心猿意馬了起來。不就是和個古代級大帥哥共乘一騎嗎?虧她還是兩世為人的穿越人世,對美色的抵御能力竟然這樣低?若看到別家女子這樣,自己定要笑一聲‘花癡’。自己上輩子雖也是個單身貴族,沒有談過戀愛,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愛情電影看了無數部,多如牛毛的吻戲、激情戲都看到跟啃大白菜一樣平常了,居然也會跟人拉個手就臉紅心跳,真是白活了。

    她兀自在那里胡思亂想,風翊宣卻心里很舒暢。他剛才看到她臉紅羞澀的表情,那是為他嗎?他心里高興,一使力便將地上羞澀的少女提上馬來。小桃只覺得身子被一股大力一提,身子一輕眼前一花,瞬間就穩穩的坐在了馬鞍上。

    陸平將喜鵲和畫眉請到了馬車上,自己卻和馬夫一起坐在馬車前面。

    風翊宣兩只手臂繞過小桃腰側扯住韁繩,就象是輕輕將她環抱在懷里一樣。小桃上了馬帶著幾分興奮,又帶著幾分好奇,感覺那馬輕輕動了一下身子,她一驚,緊張得不敢亂動。風翊宣見她這樣,知她是第一次騎馬,笑了笑,怕她害怕,雙臂將她環得更緊了一些。

    小桃能感覺到身後他渾身散出來的熱度,這才覺得兩人共乘一騎的姿勢有些曖昧又有些親密,臉蛋燒,自覺都能煎雞蛋了。

    這時,只聽身後的風翊宣輕聲道︰“坐穩了。”策馬便行。

    身下白馬四蹄一揚便沖了出去。此時雖是夜晚,但此時濃霧也然散去,天上一輪滿月才出,繁星點點,街道上月光投下,象撒了一層淡淡的銀粉,朦朧得個夢境一般。策馬帶起的晚風陣陣襲來,小桃耳後幾縷柔飄到風翊宣唇邊,令他幾乎陶醉在小桃身上散的淡淡的香氣里。這樣抱著她的感覺著實不錯。

    小桃只覺兩邊道路房屋快的往後退去,馬身的每一次顫動她都能感覺得到,這才知道原來騎馬並不是看起來那樣簡單好玩。她兩手緊緊抓住轡頭,嚇的僵著身體,冷汗沁出,緊緊咬住牙關怕尖叫出聲來,整個人縮成一團窩進了風翊宣懷里。她能感覺到風翊宣溫熱的呼吸就在她的頭頂,就聽他帶著笑意的聲音道︰“別怕,有我在,你沒事的。”

    小桃定了定心神,吐槽道︰“你說不怕就不怕啊,哪有那麼容易?”

    風翊宣聽她聲音里都帶著顫音,知她確是嚇得不輕,哭笑不得,暗笑她雷聲大雨點小,鬧著要騎馬,卻嚇成這副樣子。笑歸笑,他卻勒馬放慢了度,小桃吊著的一顆心這才緩了下來。

    她剛想抱怨兩句這馬剛才騎得太快了,還沒等回頭,就覺得身後風翊宣身子一僵,整個人緊繃起來,揚手就在馬臀上狠狠一拍,沉聲喝道︰“抓緊了!”

    那馬吃痛長嘶一聲飛弛急奔,比剛才的度更快了一倍。小桃心知有變,死命拉住轡頭,不知生了什麼變故,心亂跳起來。卻不料那白馬才跑了幾步,突然痛嘶一聲前蹄一軟,突的往前便臥。

    小桃驚呼一聲從馬上摔了下去,她眼睛一閉,心道完了完了,若是摔死了不知能不能穿回現代去?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3:37 P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月夜遇襲
   
    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小桃只覺身子一輕,一雙有力的手臂已攬住了她,身體便如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

    這時耳邊傳來激烈打斗聲和刀劍踫撞出的金屬撞擊聲,小桃猛得睜開眼睛,卻見風翊宣正打橫把自己抱在懷里,穩穩的站在地上。面前六個黑衣蒙面人,各自手執刀劍砍殺了過來。後面跟著的馬車也早已停了下來,陸平一縱身便飛奔了過來,手刀便迎上黑衣人斗了起來。那趕馬的馬夫居然也提著馬鞭跳了下來,攔住了兩個黑衣人的去路,長鞭一甩居然虎虎生風。小桃這才知道原來這王爺的馬夫也是會武的,恐怕是侍衛扮的。

    小桃只覺眼前刀光劍影,人影晃動,比電視演得還精彩十二分,瞧得她眼都花了,只是如今是牽涉到自身安危,她還是有幾分害怕罷了。就見風翊宣將她輕輕放下,橫身擋在她身前,右手在腰間一按,一把軟劍從玉帶噌的一聲抽出,分花拂柳刺向面前一個黑衣人。

    風翊宣覺得眼前黑衣人身手了得,不似平常武夫,舉手投足間出招甚是狠辣,比那五個武功高出一截,便用足精神對付。

    小桃見他擋在自己面前左竄右跳,跟那黑衣人相斗,自己卻半點幫不上忙,甚是著急卻也毫無辦法。正心焦間,只聽那邊陸平一聲大叫‘樂姑娘小心’,就聞得身後刀風襲來,她直覺的往旁邊一閃,身後一個黑衣人已經攻來,揮刀砍她,風翊宣一個虛招晃過面前黑衣人,反身一把緊緊拽過小桃,一劍擋住後面攻向小桃那人,刀劍踫在一起擦出火星來。

    此時就見陸平口一聲響亮的呼哨,就見巷子里房頂上一陣腳步聲響,從天而降了四名青衣人,攻向那六個黑衣人。形勢瞬間逆轉,那些黑衣人節節敗落,看樣子想逃卻被纏住走脫不了。

    風翊宣將軟劍收回玉帶,捉住小桃的手緊了一緊,問道︰“有沒有事?”

    小桃連忙搖了搖頭。風翊宣這才沉聲命令道︰“給我抓活的。”

    戰斗很快就結束了,黑衣人全部被俘。陸平和那四個青衣隱衛正要押他們回府審問,就見一個黑衣人突然得倒地四肢抽搐而亡,眾人一愣間又到地了兩個,風翊宣大喝一聲︰“制住他們的穴道!”

    陸平出手如電將剩下三人穴道點住,可惜晚了一步,又有兩人倒下。只剩下一人被點住了穴道無法吞咽嘴里的毒藥自盡,只瞪大了一雙布滿紅絲的眼睛惡狠狠的盯住風翊宣。風翊宣見他們襲擊不成便吞藥自盡,擺明是有人養的死士,這種人和殺手不同,一擊不成之後為免受刑不過供出主人,便在每次執行刺殺任務時,暗暗在口藏了劇毒藥丸,失敗時便吞藥而亡,所以很難查出他們的主人是誰。小桃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人瞬間在眼前死去,心里說不出什麼滋味,只覺得胸口郁悶,很不舒服。

    風翊宣走向唯一活著的黑衣死士,手里還牢牢的握著小桃的手。陸平一把扯下那黑衣死士的蒙面巾,那是一個三十幾歲的壯年漢子,滿面的殺氣,只是被點了穴道說不出話來,象只木偶般動彈不得。

    風翊宣在他身上拍了一掌,解了他的啞穴,沉聲問道︰“說,何人指使?說了讓你死得痛快些,否則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黑衣死士身子雖仍不能動,卻已可以說話,嘴里毒藥也被隱衛取出,冷哼了一聲獰聲道︰“平遙王,你殺了我好啦。你在鳳城捉了我義弟,審也不審便將他關在死牢里,還帶回了京城一刀宰了,我就是來給我義弟報仇,既然落入你手,沒什麼好說的,要殺要刮隨便你。”

    風翊宣冷笑道︰“原來那髒官張君竟還和江湖死士有牽扯,他既和你們這些賊匪勾連,罪名更得加上一條了。你說我殺不得他?我倒要問問,他貪污了上面下的修葺河工的銀子,克扣苦力的工錢,有人到府衙告狀,他就將人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將人關在牢里,私自提高稅賦飽私囊,在鳳城用他爹娘的名義建了三處私宅園子,養了九房小老婆,竟比那京的二品官員的府邸還氣派,每年給聖上的上供,他居然先暗謊報作假,將貢品私留下一半供自己揮霍,你說,這樣眼里沒有皇上的畜生,我殺不殺得?”

    那黑衣死士咬牙恨道︰“誰有功夫跟你磨牙?你這天理王法跟別人講去,我只知道他既是我義弟,你殺了他,我便要找你報仇。”

    風翊宣冷冷的道︰“你刺殺王爺,死罪一條!倒還想著給別人報仇,笑話!”

    那黑衣死士突然放聲狂叫︰“平遙王,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我既來了就不怕死,只是還要你給我賠葬!!”

    小桃聽到他狂言亂語,卻只覺心莫名升起一種不安的感覺,她的第六感向來靈敏,此時就覺得這黑衣死士似乎語帶暗示,盯住了他瞧,突見他突然詭異一笑,充血的眼珠不易察覺地往對面房頂上瞄了一瞄,一剎那間小桃心大叫不好,猛的回過頭去,只來得及看見黑漆漆的房頂上銀芒一閃,直射而來。那人影瞬間消失了,原來剛才那房頂上還潛伏著一人!

    電光火石間,小桃條件反射般的撲向身旁的風翊宣,也不知哪里來得力氣,一把將他推離了幾步,就覺背後一陣劇痛,有一尖銳物體狠狠的扎在了她背脊上。

    她只覺後背撕裂般火辣辣的疼痛,雙腿再也站立不住,眼前一陣黑,軟綿綿的倒進風翊宣懷里。

    “小桃!”

    “房頂有刺客!”

    “小姐。”

    好幾道聲音同時在她耳邊響起,喚回她即將陷入黑暗之的神智。她模模糊糊的看到喜鵲和畫眉兩個沖到她面前,放聲大哭,又隱約看到抱著自己的那個修長的身影長臂一揮,幾點溫熱的液體噴濺到了她臉上。是那黑衣死士的血嗎?她想抬手擦去,卻無力的連指頭都動不了。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緊緊摟住了她,有人在她耳邊急促的說著些什麼,她暈暈沉沉的沒有聽清楚。

    眼前風翊宣那張放大的俊臉上全是冷汗,緊張驚懼的神色是她從來沒有看過的。她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這位向來高傲自負的七王爺,竟然還有如此緊張的一面?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桃花村見到他時,他斜睨過來的驕傲眼神,讓她頗不以為然,甚至有些不順眼,于是她借鑒了老祖宗的詩詞精華,贏了他的金葉子,就此掀開了和他相識的帷幕。後來一次次的相遇相識,她現他似乎跟初次見面時不一樣了,雖然霸道依舊,但卻多了幾分溫柔。今晚的他那樣淡淡淺淺的笑著,居然都會讓她心跳臉紅?

    她從來都覺得自己是個平凡的人,也從沒有過舍生取義、舍己為人之類的想法。可不知為什麼,就在剛才萬分之一秒的瞬間,她下意識的不想讓他遭遇危險,這難道是美男效應嗎?原來電視劇里那淒美的舍身救人的擋刀擋槍的場面,在現實竟是如此痛苦。

    她自嘲地想笑,微微一動牽扯了背後的傷處,痛得她眼前白光直冒,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他的頭靠在了她耳邊,她聽到他一貫霸道的聲音︰“樂小桃,本王不準你有事,聽到了嗎,不準!!”

    她沒有力氣去想他話里的意思,背後的傷口痛得她渾身抖,身體不由自主的往後倒仰過去。

    風翊宣打橫將她抱起,上了早已在旁邊等候的馬車,將她小心的靠放在懷里。她有些不明白那一直在微微顫抖著的,是她的疼痛的身體,還是他的抱著她的手?她感覺到他的臉貼上了她冰冷的面頰,低聲說道︰“你果然是個怪胎。。。還是個傻子。。。。”

    馬車一路飛奔而去。她想開口反駁他,但力氣已消之殆盡,在馬車的顛沛,她意識逐漸陷入黑暗。

    在昏迷前,她最後一個念頭便是,剛才墜馬沒死成,這回怕是真的要死了。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中毒

    深夜。平遙王府。

    東南角那棟三層的華麗小樓內燈火通明,僕役丫環們動作迅卻又輕手輕腳的來回穿梭,端出一盆盆血水和沾血的紗布,又端來干淨的水和布巾。

    小桃臉朝下趴伏在柔軟的床鋪上,臉白如紙,人早已昏迷過去。

    風翊宣下意識的緊握著雙拳站在床邊,看著衛太醫動作麻利的打開藥箱,取出醫剪小刀,在燭上燒烤消毒後,小心的將小桃背後的衣服剪開了道半尺長的口子,就見那晶瑩如玉般的肌膚滿是血漬,那枝菱形的鋼鏢就深深扎在她背後左肩的位置,深入寸余,兀自往外滲著鮮血。

    衛太醫見傷口周圍隱隱黑,便知不好,搖搖頭嘆了口氣,回頭對風翊宣道︰“王爺,你來幫把手。”

    風翊宣俊臉上烏雲密布,聽到衛太醫說話,急忙快步上前。

    “王爺,我要把鏢拔出來,你來按住她,別讓她掙扎。”衛太醫又看了一眼站在門邊哭得兩眼紅腫的喜鵲和畫眉一眼,“你們也來,按住她的腿,等會我拔鏢時,你們千萬按住了,別讓她亂動。”

    喜鵲和畫眉急忙奔了過來,兩個丫頭心里只記掛著自家姑娘安危,哪里顧得上什麼禮儀周全,畫眉鞋一脫直接爬到床里,死死按住小桃一只腿,喜鵲則用力壓住另一只。

    風翊宣繃著臉側坐在床頭,雙手緊緊抓住小桃兩只手臂,身子微微落下鉗制住她顫抖的身子,衛太醫沉聲道︰“按住了啊!”

    話音一落,用手小鋼鉗夾住鋼鏢,咬牙往上猛的用力一提,噗的一聲血水連著那支鏢一起帶出,小桃大叫一聲,昏迷仍是痛的劇烈掙扎。三人緊緊按住了她身體,衛太醫接過干淨的紗布給她清理傷口。

    風翊宣見紗布很快被鮮血染紅,心里急痛交加,“衛太醫,她沒事吧?”

    衛太醫手上動作不停,頭也不抬的回答道︰“王爺,恕老夫才疏學淺,只能給這位姑娘處理傷口上些刀傷藥罷了,她情況不妙,你看她傷口處紫黑,血里帶著股腥臭氣,是中了毒了。”

    風翊宣渾身一震,強抑住心頭恐慌,問道︰“她中了何毒?快給她醫治。”

    衛太醫在傷口處撒上上等的金創藥,將傷口包扎好。又在她背部穴道上扎了十幾根銀針,控制毒性蔓延的度。“王爺別急,我方才給這位姑娘把脈,她肩傷雖重,但卻沒有傷及筋骨,只是這鏢上淬了毒才導致她昏迷不醒,我剛才見她傷口處起了一道手指粗的黑線,就知道這毒十分難解。”

    風翊宣再也忍不住,暴喝一聲道︰“朝里養你們這些太醫有什麼用,連個毒也解不了,她若有事,本王就讓你們一起賠葬!”

    衛太醫也不生氣,冷冷的看了風翊宣一眼,道︰“王爺息怒,老夫在太醫監好歹也服待了主子們三十多年,不敢說有功卻也沒犯過錯處,王爺小時候在宮里居住,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是老夫照料著,如今這話還沒講完,王爺就讓老夫賠葬,是不是早了點?”

    風翊宣定了定心神,極力壓下心怒火和急躁情緒。這個衛太醫確實是宮太醫的領軍人物,自己從小的病痛都是由他來醫治,他身為太醫監的總領本事自比其它人強許多,所以才讓陸平快馬從衛太醫家里把他請了來。

    “衛大夫,方才是本王太心急。。。是我不對。。。您說這毒有得解嗎?”他強壓下心不安,冷靜下來應對問題,越急只會越手忙腳亂,對小桃的病情沒有絲毫助益。

    衛大夫看看他,拈了拈白的胡須道︰“這毒我在醫經里看過,叫做七日蝕魂散,中毒者昏睡不醒,身上會起黑線,繞全身脈絡行走,七日後走到心脈,這人就沒有救了。”

    旁邊的喜鵲一聽,嚇得渾身起顫來,和畫眉兩個一起撲到衛太醫面前撲通一聲跪下磕頭,那眼淚便如斷線珠子般年掉了下來,“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救救我家小姐吧,她是個好人啊,求求您了。”

    “哎哎,你們這是做什麼,快起來起來。。。”衛太醫急忙去扶兩個丫頭,“我又沒說你家小姐沒有救了,你們磕得什麼頭啊?”

    喜鵲一驚︰“大夫,你是說我家小姐有救。。。”

    衛太醫正色道︰“老夫在毒物方面的造詣卻是平平,不過我給王爺推薦一人,他若答應來救治這位姑娘,八成就不成問題了。”

    風翊宣急問︰“是誰?”

    “曾經在太醫監里的副總領聶川,他家祖傳的醫術高,我和他曾共事過十幾年,他的醫術不在我之下,尤其對毒物的造詣比我深,只是十幾年前他辭了太醫一職,聽說這些年他都沒有給人看病,不知現下能不能出山,王爺若能請得此人,這位姑娘便有救了。

    風翊宣聽他提起此人,突得想起小時候有一次母妃偶感風寒,就是一位聶姓的宮太醫給母妃診脈醫治,短短幾天便藥到病除。莫非就是那位聶太醫不成?

    “衛大夫,你知道這位聶大夫的家住何處?”

    “知道。”

    風翊宣起身披衣,吩咐喜鵲和畫眉照顧好小桃,叫上陸平備馬,扯上衛太醫,立即出門。

    別說是個大夫,就是閻王羅君玉皇大帝,他也要請了來給小桃治病。

    喜鵲見風翊宣風馳電掣般去了,和畫眉兩人站起身子坐在床邊看著她家小姐。

    就見小桃臉白得跟紙一樣,唇上隱隱青,額頭鼻尖上都是冷汗。于是拿了塊帕子給她輕輕擦拭,忍不住又紅了眼圈。

    畫眉也是真心替自家姑娘著急擔心。她想起自己從小父母雙雙亡故,跟著舅舅一家過活,舅母一向看她不順眼,視為眼釘肉刺,嫌她吃了家里的飯,每日里將所有的家務全扔給她干,做完了飯收拾了家還要洗衣服喂豬喂雞砍柴舂米,一刻不讓她得閑。就這樣也還三天兩頭找個借口打罵一通,兩年前更是吹了舅舅的枕頭風,說她不規矩,要將她賣到青樓去。行院里的龜奴來她家領人的時候,她死的心都有了,就想一頭扎進井里也不進那火炕里被人糟蹋。

    也算老天開眼,那天小桃和蕭十一來她們村子包地雇人種菜,將她救了下來。自家姑娘二十兩銀子扔了過去,救了她的清白的性命。她當時就想自己這輩子是跟定了姑娘了,水里火里姑娘去哪里她便去哪里,姑娘將她帶回了樂家,她每日三餐都能吃飽飯,年節姑娘還給她們下人丫頭們做新衣給紅包賞錢,平日里也不打不罵,倒象是對自家姐妹一般,畫眉覺得這輩子就滿足了。

    哪料想,今夜姑娘赴宴,竟會遇上這樣一場意外,如今家里還不知道姑娘出了事兒,若是知道了,恐怕樂家得亂成一團,天翻地覆了。她剛剛見王爺去請大夫了,稍稍放了點心,又怕家里人見她們半夜不回擔心,遂跟喜鵲商量自己先回家報個信兒。

    喜鵲愁道︰“按理說應該讓家里知道這事兒,可是咱姑娘是全家的心尖肉,若是讓夫人老爺還有三位少爺知道姑娘性命有危險,還不塌了天啊,依我說,信兒得報,但你話斟酌些說,最好就說咱姑娘是扭到了手或是摔傷了腳,走不得路,王爺給叫了太醫醫治,說是不能搬動,所以暫住在王爺府里。”

    畫眉道︰“就你鬼點子多,撒謊眼兒也不眨。不過這樣倒好,省得家里擔心,若是別人家也就罷了,這樣皇親國戚的王爺家里,他們來瞧也是不方便,倒不如先瞞個幾天,待姑娘好些了,再讓姑娘定奪。”

    兩人商議已定,畫眉便找個丫環帶她出府,回家報信去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3:42 P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聶川出馬
   
請聶川大夫的過程本不是很順利,這位前太醫院的副總領在見了平遙王風翊宣後,一副不卑不亢的態度。聽衛太醫講了有人中了七日蝕魂散的毒,等他去救治的話後,便推說自己已放棄行醫多年,怕診治不好反耽誤了病人的病情,還請他們另請高明。

    風翊宣哪會看不出他是推托,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差點就忍耐不住,想要派侍衛將他硬抓進府里,又怕他心懷不滿將小桃的病治得壞了,因此投鼠忌器只氣得臉如寒冰般快要滴出水來。這聶川在宮呆了十幾年,各樣的主子都伺候過,什麼樣的脾氣沒見過,根本將七王爺的臉色沒往心里去。直到陸平看到主子氣得青盤筋暴起,怕他真上來性子將灰胡子老頭兒一劍砍了,那小桃姑娘可真沒救了。于是陸平給聶大夫行了大禮,求他施個恩情,去府上救救樂姑娘。

    哪知這‘樂姑娘’這三字一出口,聶川大夫竟然滿臉驚異神色,忙問這位姑娘姓名。待陸平將樂小桃三字告知,又講了她是如何遇襲中毒後,這老頭兒竟一口答應了去王爺治病,取來醫箱痛痛快快跟他們走了。風翊宣奇怪他前後行事判若兩人,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樂小桃跟這位聶大夫相識,而且看起來交情還不錯,莫怪乎他如此行事了。

    馬車很快駛回平遙王府。

    聶大夫人雖來了,但緊皺的眉頭在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樂小桃後,卻沒有絲毫舒展。

    聶川坐在床邊給小桃把脈,風翊宣在一旁追著問︰“怎樣?”聶川不說話,收回手探了探她鼻息,只覺她氣息和脈象都很微弱,身體盡是冷汗幾乎將衣服都弄濕了。

    他起身坐回桌邊,風翊宣箭一樣的目光立時緊盯著他。聶川取出針盒,在里面挑選可用的長長短短的各色銀針,沉聲說道︰“小桃姑娘這是毒時間尚短,若是再過幾天,毒順經脈游走,便不好醫治了。”

    風翊宣道︰“你有把握解得了這毒麼?”

    聶川見他一副活象要吃人似的樣子,若是自己說個不字恐怕就得被這位平遙王給活剜了,端過桌上茶水喝了一口道︰“解是能解,不過還有一事。。。。”

    “何事?快說。”

    “我等下寫個方子煎好藥,這藥必須連服七天,且必須有個內力深厚的人輔佐,每日在她喝下藥之後,給她灌輸真氣將她體內的毒素逼出來,每日兩次,這兩樣缺一不可。”

    風翊宣道︰“沒問題。我來。”

    聶川疑惑的瞧了瞧這位年輕的王爺,沉吟了一下道︰“王爺,請恕老夫斗膽提醒一句,這灌輸真氣雖對病人有好處,但卻消耗灌輸者的內力。。。您可想好了?”

    風翊宣看了床上的小桃一眼,道︰“聶大夫盡管放心,別說是灌輸真氣,就是要本王的血來入藥,本王也由著你取用。”

    聶川看了看他,又扭頭看了看小桃,沒有再說話,低頭寫藥單。

    小桃好象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這個夢卻凌亂異常,又夾雜著痛苦和陰冷。

    她在夢里被束縛住了不能動彈,但偶爾卻有意識清醒的時候,只是她睜不開眼來。有時她背後象是被劈開般疼痛,有時他還能聽見有人在自己身邊說話走動,只是她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更多的時候她被一種身體里忽冷忽熱的壓迫感控制,胸口被忽冷忽熱的氣息密密實實的堵住,令她覺得快要窒息了。

    每當這個時候,就會感覺有人將自己扶坐了起來,接著一雙溫暖的大手在她身上拍打敲擊,很快的那股難受的氣息就漸漸的淡了,呼吸順暢了許多,接著似乎有人捏住她的下巴,往她嘴里喂入了東西,然後她就又昏昏沉沉的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小桃醒來的那天,睜眼便看到白的刺眼的一片陽光、樹影、繁花。。。

    不適的閉了會眼睛,適應了明亮的光線,再度睜開。

    她發現自己呆在一間全然陌生而華麗的屋子里,她試著動了動手腳,雖然還是很虛弱無力,可是那股陰冷和酸澀的感覺已經沒有了。只是背後還有些隱隱做痛。

    她微側頭,看到窗戶開著,一陣風吹進來,拂著窗簾和紗帳夢幻般的蕩漾著,屋里有著淡淡的月季花的香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還是在夢,但她卻接著看到了隔著青紗竹質的屏風,一個修長的身影趴伏在圓桌上,似乎是睡著了,俊美的臉上眉頭緊鎖,還帶著些憔悴疲憊的神情。

    小桃看著那個曾經陌生,如今熟悉的身影,突然覺得內心深處有樣東西敞開了。她不禁微笑起來,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喜鵲端著一盆溫水走了進來,正要給小桃擦洗手臉,剛擰了帕子,卻見自家小姐那雙水汪汪的眸子正帶著幾絲笑意看著自己。喜鵲就覺渾身打了一個顫,眼前一下子就亮了起來,撲過去就抱住小桃腰,連臉盆踢翻了也顧不上,只叫道︰“姑娘,你醒了,你醒了。”

    小桃被她一抱觸動了背後傷口,只痛得呲牙咧嘴,但心里卻十分高興,抬起無傷的右手輕輕回抱住喜鵲。

    風翊宣早被驚醒,幾個箭步竄上前來。見她望著自己的臉上帶著淡淡笑意,高興的幾欲狂,心里堵著的那片郁悶總算煙消雲散了。

    小桃看著他狂喜的臉,輕聲道︰“謝謝你。。。照顧我。。。”

    “只要你醒了,什麼都值得。”風翊宣強壓住將她緊緊擁在懷里的念頭,她如今剛剛醒轉,體力和精力都未恢復,他不急在一時,“聶大夫就在府里居住,我這就喊他過來看你。”

    小桃看他走了出去,伸手在喜鵲臉上輕擰了一把,微笑道︰“丫頭,想把你家小姐壓死嗎?”

    喜鵲這才想起小姐身上還有肩傷,急忙坐起身來擦眼淚,又哭又笑的︰“小姐,你這回可把大伙嚇死了,你都昏睡了七天了。”

    “那我還沒餓死啊。。。”她七天沒吃飯還能活著,真是奇跡,這里又沒有葡萄糖注射液,她居然能熬過來,怪不得肚子好餓。

    喜鵲笑道︰“那真得謝謝那位聶大夫,他老人家除了每天給你喝藥外,還給你吃兩丸丹藥,聽陸侍衛說吃那丸藥跟吃飯是一樣的,只是不能常吃罷了。”說到這里壓低聲音靠在小桃耳邊道︰“這藥真奇怪,姑娘吃了連大小解都沒有,聶大夫真是神醫。”

    小桃又黑線了一把,暗道這丸藥是非常時期才用的東西,連身體機能都控制得了,這藥該得多傷身體啊。暗自慶幸自己及時醒來,便點頭笑了,“我現在餓的能吃下一頭豬了,你去弄點吃的來吧,我在這里好好的睡一覺等你。”

    “姑娘,我這就去給你熬些燕窩粥來,這些天蕭公子、四皇子、雲平郡主他們都來看過你,送了好些補品,都摞成山了,連百年的老山參都有呢,我這就做去。畫眉還在廚房看著給你熬藥呢,我去告訴她姑娘醒了,讓她來伺候姑娘。”

    小桃點點頭看著她去了。

    門口站著的一個小丫頭甚是機靈,轉身進來將喜鵲踢倒的臉盆收了去,又拿了塊布將地細細擦淨了,又洗了回手,這才站在床邊笑問︰“姑娘,奴婢叫蘭香,我倒口茶來您喝好麼?”

    小桃也覺得有口渴,笑道︰“那謝謝你了。”

    那蘭香笑道︰“姑娘折煞奴婢了,這都是奴婢的份內差事,何當得了姑娘一個謝字。”

    她說著轉身去倒了杯茶來,輕手輕腳將小桃身子微微扶起,喂她喝了幾口茶水,又扶她躺好。

    “姑娘躺了好幾天了,想是渾身骨頭都酸痛了吧,我給姑娘揉揉腿活活筋骨吧。”

    小桃見這蘭香甚會討喜,也就由著她去揉捏,果然腿上輕松好多。心想這丫頭若是放在現代,也是個高級按摩技師了。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王府養傷
   
    小桃正打量著自己身處的這間房間,看樣子這似乎是間男性居住的臥房。屋子里擺設堂皇端麗,沒有女子房間里常見的各種小飾物,也沒有濃濃的燻香味道,她偏頭看了看自己睡得這張大床,比她自己家的床鋪足足大了一倍,連床帳也是淡青色的,用兩只金鉤掛在兩邊。

    她想這大概是風翊宣的房間,沒想到他居然將自己帶到他的臥室治傷,又突然想到風翊宣平日里就在這張床上休息睡覺,不禁紅了臉,正這時候,畫眉卻急急忙忙從外面跑進來,滿面掩不住的歡喜之色,奔到床前一看自家姑娘果真醒了,激動得眼淚滾了下來。

    “姑娘,你終于醒過來啦,太好了,太好了。。。”

    小桃見她撇嘴要哭的模樣,不禁好笑,想伸手拍拍她安撫一下,哪料剛費力伸出手去,就見畫眉忽的猛站起身來,一臉嚴肅莊重,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下,倒把小桃和正揉腿的蘭香嚇了一跳。就見她恭恭敬敬在地上沖南磕了幾個響頭,嘴里念念有詞︰“感謝大慈大悲觀音菩薩和各路神仙保佑,等小姐身子好了,畫眉定當上廟里燒香還願。”

    小桃被這個丫頭逗得想笑,微微一動卻牽動了背後傷口,痛得忍不住呻吟一聲。畫眉忙蹦著高從地上跳起來,沖到小桃跟前︰“姑娘,怎麼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有沒有事?我去叫聶大夫和王爺。。。”

    還未等她說完,小桃趕緊搖頭,她雖然現在依然是個病人,但也不是泥捏的,哪里用得著這樣緊張。

    “沒事。。。我只是。。。傷口痛。。。。”

    “不痛才怪咧,”畫眉見不是什麼大礙便微微放心,拿起枕邊的團扇慢慢坐在床邊給小桃輕輕扇著風,“姑娘不知道,你受傷那晚整個人暈死過去,怎麼叫都不醒,後背上全是血,還了毒。王爺把你抱回來的時候,你氣息都弱了,嚇得我和喜鵲姐腿都軟了,虧了王爺請來了那個聶大夫醫術高明,給姑娘你解了毒治了傷,還讓王爺每天給你輸入真氣。只是就算這樣,聽聶大夫講恐怕傷口也會留下疤痕呢。”

    “又不是在臉上,怕什麼。對了,家里可知道我受傷的事了?”

    畫眉一聽此言,又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下,低聲道︰“姑娘,你受傷的事兒我跟家里撒了謊。。。你罰我吧。。。”

    “哦。。。說來聽聽。。。”躺了七天,她骨頭酸疼的厲害,好想翻個身或者坐起來動一下。

    一旁的蘭香很長眼色,見小桃面有異色,忙湊過來輕聲道︰“姑娘,可是身子壓得酸痛,不如我給姑娘找個靠枕,姑娘倚著坐會兒?”

    見小桃點頭,蘭香徑直將床尾一個緞面團花的大靠枕取來墊在小桃身後,和畫眉一起將小桃輕輕扶起,倚在枕上。只這略一動作,小桃便覺肩背處又一陣痛楚傳過來,咬牙閉上眼強忍著,過了片刻覺得好些,這才睜眼對畫眉輕聲道︰“你如何對家里人說的?”

    畫眉有些緊張的揉搓著衣角,輕聲道︰“那日我和喜鵲姐商量了要回家報信兒,可又怕老爺夫人和少爺們知道了擔心,姑娘又傷勢嚴重挪不了地方,只能暫時呆在王爺府治傷。這若是在別的去處倒可以來去自如,但奴婢心想這七王爺府恐怕不是那樣想來就來的地方,就怕三位少爺知道了姑娘傷得如此重,硬要將姑娘接走,看七王爺那個樣子定是不放的,若是鬧了起來多不好。所以。。。所以奴婢就自作主張,回家報信兒時只是說姑娘是不小心從馬上摔了下來,摔傷了胳膊腿,雖無大礙但不能移動,王爺請了太醫給姑娘醫治,只能在王爺府暫停十天半月的。”

    小桃不由得笑問︰“他們怎麼說?”

    畫眉皺眉道︰“老爺和夫人急得不行,但聽說王爺給找了太醫接上了骨頭,只須靜養十幾日便可回家休養,也就略微放了些心,只是三位少爺卻不大信奴婢的話,那日奴婢回完了話,就被三位少爺拉到書房里問話了?”

    小桃一笑,就知道爹娘還有二哥忠厚老實比較好騙,剩下那兩個人精似的兄長可未必那樣好相與。

    “可是小哥問你的?”

    “是啊。三少爺問我是不是撒謊說了假話,我哪里敢說半個假字,只好硬著頭皮兜著,半點兒實情也不敢露,兩位少爺雖沒有再問,但是我看大少爺那神情似乎不大相信呢?”

    “他們相信才怪,”知兄莫若妹,大哥和小哥一個在官場一個在商場,歷練了這兩年,豈會如此輕易就輕信他人呢,“說不定,這兩天他們便會找到王爺府來。”

    畫眉有些吃驚的道︰“他們真的會來?”

    “當然,他們眼里只有自家妹妹,哪里管什麼王爺府,再加上你說得那樣隱隱晦晦的,他們更加疑心,一定是會來王府瞧我的,到時恐怕你撒的謊要露餡了。”

    畫眉一驚垂頭不語,小桃見她怕的可憐,微笑道︰“你怕個什麼,大不了由我給你掩飾著,再說我這身子現在也當真動彈不得,你的話倒有一半是真的。”

    “謝謝姑娘。”畫眉開心的笑了。

    一邊的蘭香湊趣笑道︰“姑娘不必擔心,你救了王爺這件事全府上下早已傳得遍了,哪個不知?若是姑娘的哥哥前來探望,這些人哪有阻攔的道理呢,巴不得緊跑著報告給王爺討好兒呢。”

    剛說到這里,就聽門外一個聲音道︰“誰要討好兒啊?”

    正是風翊宣的聲音。蘭香和畫眉連忙站到床尾低頭站立。就見風翊宣和聶川快步向床邊走來。

    小桃一見聶川,想起是他解了她的毒給她治傷,心里很是感激,沖他微笑道︰“聶老伯,多謝你救了我,小桃感激不盡。”

    聶川在床邊錦凳上坐下,笑道︰“小桃姑娘言重了,老夫欠你一個人情呢,這點舉手之勞算不得什麼,倒是你覺得身上怎樣?”說著,給她把脈。

    “別的倒沒什麼,只是傷口疼痛,”她又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道︰“還有就是餓了,悶了,這也算病麼?”

    一句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聶川把完了脈,松了口氣道︰“小桃姑娘,你現在已無大礙,毒已解了,我現在便換個藥方,只治你背後刀傷便是了。每日里按時服藥,多吃些養身補氣血的食物,慢慢調養著就是了。至于這悶病嘛,待到過幾日傷口痛得輕些,便可慢慢下地稍稍的散步走走,不妨事的。”

    說著從醫箱里拿出一個小木盒,里面是十幾顆棗紅色丸藥,遞給喜鵲道︰“每日里早晚給你家姑娘服上一丸,這藥能生肌化淤,服了這藥一個時辰後,再服湯藥。可記住了?”

    喜鵲連連點頭。

    小桃笑道︰“還是聶老伯知我心意,我終于不用躺在床上當豬養了。吃點苦藥也值得。”

    風翊宣見她說話時略有些疲態,知她剛醒轉過來身子還是虛弱,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剛好些,別說太多話累著,還是好好休息,等身子好了哪里去不得。”

    小桃知他說的有理,也覺得眼皮有些困乏,風翊宣上前將她輕輕放倒在枕上,視線跟她踫到一起,小桃有些不好意思的閉上眼睛,裝作要睡覺的樣子。

    風翊宣嘴角挑起一絲微笑,帶著眾人走了出去。只留下喜鵲一個照顧她。小桃聽見腳步聲遠去的聲音,這才睜開眼,向喜鵲問道︰“喜鵲,鋪子里這幾日不知怎樣了?”

    喜鵲不高興的嗔道︰“姑娘心可真寬,這命差點兒就沒了,剛醒過來還只記著銀子,我勸你只管養好身體要緊,有少爺們看著鋪子還能少嫌了不成,姑娘是要命還是要錢哪?”說著,噘起了嘴生氣。

    小桃厚著臉皮一笑︰“我不過就那麼一說,你就說了一堆,好啦,我聽你的,這就睡覺會周公去了。”

    喜鵲這才露出笑臉,拿起扇子給她輕輕扇風。不一會兒,就見小桃已沉沉睡去。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3:46 P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探病

    人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小桃的感覺是,那後福暫時還沒看到,珍貴的補品藥材倒是收了一大堆。小桃既醒了便不好再佔著風翊宣的臥房,提出要回家養傷,但卻遭到了他的嚴辭拒絕。理由是她現在身體虛弱,肩傷未愈不易搬動,再說王爺府離聶大夫的家比較近,每日往來看病比較方便,太醫們到王府來幫她調養身體也比較合乎規矩。

    最後商議的結果是,小桃被安置到了風翊宣居住的聽風樓後面的一座清幽小院,名為曉春閣,位于王府的東南角,原是風翊宣當做月亮門相通,院子里一庭芭蕉幾株海棠,襯著玲瓏山石,古畔旁栽著各色芍藥,正開得嬌艷無雙。四周圍牆上爬滿了粉紫白三色相間的牽牛花,滿院子里花香習習,芳香滿庭。

    風翊宣為了方便樂家人來看她,又所她們入王府拘束,就特命工匠在曉春閣內的院牆上單獨開了一個可以出入的後門,命家僕日夜辦班守著。小桃見這曉春閣景致清雅又僻靜,正適合靜靜的養傷,不禁佩服風翊宣做起事情來體貼細心。風翊宣怕喜鵲和畫眉伺候不過來,又見蘭香似乎很討她歡喜,就將她派給小桃使用。又撥了四個婆子兩個廚娘單獨在曉春閣的小廚房內給她做飯。

    這日晌午她喝了藥躺在床上午睡,更睡得迷迷糊糊就聽有人似乎在耳邊說話,神智模糊間又覺得有個輕輕握住了她手,睜開眼睛一看,卻原來是四皇子風湛然正坐在床邊看著她,她的手正被他溫溫的手掌握在手里。

    小桃眉頭輕皺,暗叫不好。這握手在現代是基本禮儀,初見面的人握手就跟打招呼一樣平常,就算一天握上一百人也算不得什麼,只是她如今是在這思想保守的古代,這位四皇子大人握著她的手不放,這里面恐怕就不是那樣簡單了。

    “四皇子,怎麼是你?”

    她做勢要起來,將手不著痕跡的從他手里抽出,撐住床邊想要起來,被他攔住。

    “你肩傷還沒好,快躺下,這里又不是皇宮,你又有傷在身,不用講那些規矩。”他扶著她重新躺好,喜鵲和蘭香從外面端著午飯進來,一眼瞧見四皇子,便福身施禮。

    “可好些了?”風湛然問道︰“傷口痛得還厲害麼?”

    “傷口還是痛,但比幾天前疼得輕些了,只是身子還是沒有勁兒,恐怕得恢復一段時間了。”

    風湛然淡淡笑道︰“我帶了宮里的玉肌散,晚上讓丫頭們給你拿水化了,塗在傷口上,不會留下疤痕的。你只管好好在七弟府里養著,若缺什麼只管跟我說,我派人給你送了來。”

    小桃笑道︰“那小桃先多謝七王爺的關心,我這傷沒什麼大事,七王爺不必擔心。”

    風湛然看著她平靜恬淡的笑臉,心里的一個想法如梗在喉不吐不快,猶豫了一下問道︰“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哪里來得那樣大的膽子,竟敢給老七擋暗器,你不要命了麼?”

    “那時情況緊急,根本就容不得小桃多想,所以我也不知道是怎樣給七王爺推出去的,現在想起來,也象做夢一樣,好象是腦子沒想過來,身子就先動了,那時根本來不及害怕,現在想起後怕才是真的。”

    風翊宣深深看她一眼,半晌才起身道︰“你好生歇著吧,讓丫頭先服待你吃飯,我還有事,改日再來看你。”說著轉身去了。

    小桃看著他背影遠去,輕嘆了一聲。她不是沒看出來四皇子對她有好感,他也是個好男人,只是她對他只有兄長的感覺,卻無男女之情,這卻是無可奈何的事。

    喜鵲聽她嘆息,以為她身子不爽,忙湊過來道︰“姑娘,不舒服麼?”

    小桃苦笑道︰“我的好喜鵲,你這一句話一天能問上三十遍,你家姑娘我好得很,就是有些餓了,你再不給我飯吃,我怕是要餓暈了。”

    蘭香笑著搬過一張小炕桌來,只見上面托盤里放了一碗軟糯清香的碧粳粥、一碟子拌的麻油豆絲、一碟香蔥清蒸魚,還有一盤子銀絲卷並幾張煎得金黃的土豆餅。

    小桃搖頭嘆氣道︰“哎,這整日里稀飯素菜吃到啥時候是個頭兒啊?又不是另喂兔子?”

    喜鵲一邊布筷一邊樂,蘭香也忍不住笑道︰“姑娘忍著些吧,大夫說了最好不要吃些油膩東西,物更是不能踫的,知道姑娘愛吃海鮮和肉,只等傷好了再解饞吧。”

    小桃苦著臉道埋怨︰“只怕到時候我都不知道肉是啥滋味了。”她飯量雖不是很大,但卻是無肉不歡的人,如今為了這傷連半點油星都見不到,真夠她受的。這時候她才真正羨慕那些素食主義者,恐怕她是難以做到了。

    她無奈的喝著稀飯,心里卻想著八寶鴨、紅燒大蝦、水煮魚、海鮮全家福,什麼好吃想什麼,兩眼直想得放出光來,引得喜鵲和蘭香竊笑不已。

    剛吃完飯,蕭十一來看她了。

    這臭小子哪是看病號的態度,簡直就是來看她死了沒有?他那雙賊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笑得象只現了獵物的獵狗一般,悄聲笑道︰“喂,小桃子,這回你還有什麼話說?”

    她看他那俊秀的臉上瞧到緋聞般三八的模樣,心替蕭老將軍暗嘆,他一世英明怎麼就培養出了個堪比娛記的三八兒子?

    “蕭十一,你是打著來看我名號傳八卦的麼?你怎麼那麼閑啊,回去看著迎客來去,若我好了現營業額減少,等著我跟你算帳吧。”

    蕭十一不為所動,依舊厚著臉皮道︰“你病了這場,倒學會乾坤大挪移了,你不用繞開話題,我只問你,你救了七哥是不是因為你。。。啊。。。啊。。。”

    這該死的臭小子,沖她擠眉弄眼的打哈哈,她怎麼就交友不慎,誤結交了這麼個比女人還三八的死黨呢?忽地她臉部表情認真起來,視線在蕭十一臉上停留了一會,正兒八經的道︰“十一,看在咱們朋友一場的份兒上,我勸你還是早些治療吧。”

    蕭十一愣了︰“什麼治療?”

    “你不知道麼?你現在的樣子就是得了狂躁癥!”她很認真的說。

    “狂躁癥?那是什麼?”蕭十一滿頭霧水,第一次聽到還有這麼個病癥。

    “你聽好了,狂躁癥是腦袋有問題的一種典型表現,就跟傻子和白癡一個道理,不過癥狀不同。多表現為情緒高漲、興奮話多、自我感覺良好、興高采烈、眉飛色舞、感到精力旺盛、睡眠減少、好管閑事,尤其喜歡八卦,道聽途說。。。”

    說到這里,蕭十一已知道她是拐著彎罵自己了,跳起來瞪大了眼睛剛要反駁,小桃一指他大叫一聲︰“你看,還脾氣不好,急躁易怒,下一步就會出現攻擊行為,你說你該不該治一下了?”

    話未說完,喜鵲和蘭香兩個已死死捂著嘴笑得東倒西歪了。

    蕭十一又好氣又好笑,道︰“你這丫頭,我好心來看你,你倒編派我這麼一堆歪話,可見你傷勢大好了,才有力氣氣我。”

    小桃忍了半天,也憋不住笑了,道︰“誰叫你先來打趣我。”

    蕭十一笑道︰“你是病人,我不敢打擾你太久,你不說也沒關系,我去找七哥問去,哈哈。”

    說著,飛快跑到前廳找風翊宣去了。

    小桃哭笑不得,心道這次救了風翊宣,跟他的關系又扯得近了,他雖跟自己親近,但畢竟是皇室貴冑,不是普通百姓可比,將來若真跟他糾纏到一處,也不知是福是禍?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月下蕭聲慢
   
    蕭十一那個超級大八婆,果然跑去了風翊宣居住的聽風樓八卦去了。直到日落西山也沒有回曉春閣再看望她這哥們兒,還說什麼是來探病的?分明就是來偵察情況的。這件事讓樂小桃充分的認識到蕭十一這位將軍後代的事兒媽本質,她最悔的就是當初不該跟他合開什麼酒樓,而是應該開家古代婚姻介紹所,銀子肯定會賺得比迎客來還多,還會讓他學有專精,那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啊。等她傷好了,還真可以考慮一下。

    小桃這幾天在喜鵲和畫眉兩的嚴厲監督下,堅持每天喝聶大夫開的各種湯藥、丸藥兼各種補藥,雖然那些藥大都苦得要死,但效果卻是立竿見影的。她傷口處的疼痛感已經好了許多,再加上第天喜鵲都要將四皇子風湛然送來的宮里的奇藥玉肌散給她塗傷口,這幾日她傷口已經開始有愈合的跡象。于是小桃終于不想再做每日里吃了睡睡了吃的豬崽,她需要好好的活動一下快要生銹了的筋骨。

    于是這日晚飯後,喜鵲和畫眉將屋里的一架藤制的躺椅挪到了院子里的桂花樹下,怕藤椅硌著她傷口,又在上面鋪了兩層厚厚的軟墊,小桃躺在上面只覺得晚風習習,帶著一股淡淡的花香,舒服得讓人幾欲睡去。她讓喜鵲和畫眉自去吃飯休息,自己就在這桂花樹下閉目養神一番。

    黃昏下的竹影參差,淡淡帶著花香的輕風有一種微微的醺醺然的味道,在這種舒服的放鬆狀態下,小桃不知不覺瞌上雙目睡著了。

    再醒來時是被一陣悠揚宛轉的蕭聲喚醒,她睜開眼便看見天色早已黑了下來,夜幕一輪彎月幾點繁星相伴,此時暗夜院子里的景物全都朦朦朧朧,像是罩了層紗。院的石燭台架上點了一盞小兒手臂粗的蠟燭,隨風半明半暗。一個修長的身影立在燭影,衣袂隨風輕輕舞動,飄飄猶如嫡仙,那悠長的蕭聲正是那人發出。

    小桃心輕嘆口氣,這王爺里能黑夜到她院里吹蕭的除了風翊宣還能有誰?她不作聲,閉上眼專注的聽那悠揚的不知名的曲子,只覺蕭聲低沉,如泣如訴,清悅略有幾分淒美,令她禁不住重又睜眼看向那吹蕭之人。沒想到這位平日高傲的七王爺吹起曲子來如此得心應手,應該是經常吹奏吧?又見他俊美的側臉神色柔和,姿態優雅從容的吹奏玉蕭,整個人說不出的風流瀟灑。

    待那蕭聲慢慢緩了下來,直到停止,她還覺得有幾縷余音猶繞在耳纏綿不去。小桃忽地覺得此時的自己有些醉了,醉在那高的蕭聲下,醉在桂花樹下那俊朗又霸氣的青年面前。

    直到風翊宣轉過身來注視著她,小桃的眼光也沒有從他身上移開,她沉靜的和他對視著,黑暗仍能感覺到他目光那種灼熱的視線。她心跳開始加快起來,故做輕松的問道︰“王爺,喜鵲她們呢?”

    “在屋里,我讓她們不要打擾,我有話問你。”

    他走上前輕蹲在她的藤椅前面,和她平視,輕輕的問出一句︰

    “為什麼要救我?”

    他看似說的漫不經心,雙眸卻愈加晶亮,深深的注視著她的眼睛。

    小桃苦笑︰“救人還需要理由麼?”

    “我想知道!”

    她認真想了一想,笑了︰“王爺大人,說實話,我也不知當時為何會把你推了出去,現在想想,那似乎是一種條件反射,本能反應,我也說不清楚。真的。”

    他目光如炬的盯著她半晌,終于笑了,那笑容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讓他整個人都生動了起來。她聽見他低沉的聲音︰“四次了。”

    “啊?什麼?”小桃滿臉問號的望著他的俊臉,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這人思維跳躍的也真厲害。

    他低笑著看著她道︰“這是你第四次來招惹我,現在想撇清會不會太晚了?樂小桃?”

    “哦,小桃願聞其詳?”她啥時候招惹他了,他一個天皇貴冑,她有那個膽子?

    “第一次是在桃花村,我和四哥踏青獵兔,踫上你跟我打賭作詩,還贏了我的金葉子,我當時就對你印象深刻,畢竟敢從我手里贏銀子的人你是第一個。第二次是在城時你救你身邊那個叫喜鵲的小丫頭,我叫陸平出手幫了你,你居然不領情,愛搭不理的就走了。第三次是在堂姐的將軍府上,我還以為是哪個新招來的廚子竟能整治出那些新奇別致的吃食,原來竟是你,我當時就在想你到底還有什麼本事是我沒看過的,對你非常感興趣。第四次是那次在畫舫上,你居然將那個魔術戲法使的神出鬼沒,震驚了所有人,還有那個五子棋的玩法,還有在甲板上吹笛的你,都讓我迷惑,哪個才是真正的你?或者都是?”他頓了一頓,總結道︰“我這人素來高傲,有些事情是不大放在心上的或者無關緊要,但事不過三,你已經招惹了我四次。樂小桃,既然你執意闖入我的生活里,那麼干脆一起來吧。我想你一定能帶給我很多精彩和新奇!”

    “我說七王爺啊,你說的這些哪里是我闖入你的生活,根本就是巧合嘛,”她無奈的笑笑︰“救你那件事情根本是個意外,是我自己倒霉運氣不好才會了鏢,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你可不可以不要攬在身上啊?只能說那是陰差陽錯,驚人的巧合罷了。再說我後來想了想,就算當時我沒有推你那一下,憑王爺你的功夫要躲過那人暗算,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所以這件事王爺你就當沒有過吧。”

    “不管是什麼都不重要了!”他大有深意的說︰“重要的是本王欠你一條命,還欠你一份人情。你說對嗎,救命恩人?我要怎樣還呢?”

    “不用還,不用還,我心甘情願的。。。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王爺完全可以當做沒有這回事,我也不是想要王爺報答才那樣做的。。。”

    她急忙連連擺手,卻動作過大扯動了背後傷口,痛得倒吸一口氣。下一秒已被風翊宣從藤椅上橫抱起來,往屋里走去。小桃臉騰的漲紅,怕再扯動傷口也不敢亂動,只得忍著羞任他抱著走。

    他用腳尖挑開門,走進去沉聲道︰“喜鵲,給你家小姐擦藥。”

    喜鵲和畫眉蘭香三人正在屋里玩跳棋打時間,見王爺抱了自家姑娘進來,都微愣了一下,接著看到小桃的臉色象個紅隻果般,都低下頭去偷笑,都起身伺候過來。

    風翊宣把她輕放在床上,帶著笑意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樂小桃,你逃不掉了!”

    小桃聽他話里頗有深意,臉色更紅,只好閉上眼睛裝死不看他。

    風翊宣看她面色通紅,一臉窘相,緊閉的眼睛下兩排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說不出的俏皮可愛,忍不住哈哈大笑,轉身出去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3:50 P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閑不住

    自從那晚風翊宣扔下句曖昧不清的言語後,小桃這幾天卻是沒有見到他的人影。聽蘭香說似乎是宮里來了臨國赤玨的使團,風翊宣和其他幾位成年的皇子都奉命去招待使者去了。

    他不來倒好,她還可以趁機靜靜心。養傷這半月時間,她的心似乎有些收不住,有事沒事風翊宣就在她面前晃來晃去,鬧得她心里象是有十五個水桶似的七上八下。連喜鵲都暗地里偷偷打趣她,說她是冬天里的蘿卜動了心兒了。

    會嗎?她對他是那種戀愛的感覺嗎?她不知道。可惜前世她也是個沒有戀愛經驗的菜鳥,對風翊宣那種臉紅心跳的感覺是基于對美男的崇拜還是出于好感,她也分不清楚。小桃是個順其自然的人,既然她想不清楚,她也就不費那個腦子去想了,該做什麼還做什麼,日子該怎麼過還得怎麼過。風翊宣對他到底是感興趣覺得新鮮,還是有別的感情,時間長了總會明白的。

    又過了兩日,樂家夫妻和兄弟三個從曉春閣的後角門進來看她。林氏半個月沒見女兒,只聽說她那次赴王爺酒宴時摔傷了腿,登時心疼的不行。只是畫眉來說自家女兒在王爺家養傷,又有王爺請了宮太醫給她治傷,才稍放了些心。本想接女兒回家好生養著,又覺得太醫治病總比外頭的大夫強些,何況王爺府又不是菜市場可以隨便就闖了去看閨女,只好強忍著。

    昨天蕭十一帶了話來,說是王爺將後院一處單獨的園子給小桃養傷,還有單獨的後門進出。這才在家里煨了一宿老母雞湯,又包了些餃子,將鋪子里的點心裝了幾大盒,帶了來看閨女。

    小桃這幾日傷已大好了,下地行走做些輕微運動都沒事,只要不扯到傷口就無大礙。這些日子悶得她要死,跳棋和五子棋她早就玩得厭煩了,苦于沒東西打時間,閑得在院子里四處上溜達。正走到小廚房那里,就聽里面四個廚娘無事正坐在那里閑嘮家常。

    小桃想起如今這小廚房是專給自己單開小灶用的,何不用它來做點好吃的吃食,一來打時間,二來若是實驗成功了,也可以在鋪子里增加經營種類。想到此便帶著丫頭們邁步進去。那些婆子只認得喜鵲、畫眉和蘭香三個,因小桃整日在院子里養傷,頭一次來後院,她們雖沒見過,但見三個丫頭並排站在身後就猜出她身份來,都站起來跟她問好。

    小桃笑道︰“嬸子們閑著也是閑著,我也怪悶的,不如咱一起做些東西來吃。”

    那四個廚娘有個劉氏是廚娘里的頭兒,聽小桃如此說以為她餓了,便笑道︰“姑娘想是餓了,想吃啥叫個丫頭吩咐下來就是了,這廚房里怪髒的,姑娘怎麼親自來了。”

    小桃笑道︰“餓倒是不餓,只是閑得慌,想做幾樣東西打時間,你們沒事兒就幫把手吧。”

    廚娘們連聲答應,心里卻是不信。她們只知道這位曉春閣里住的姑娘是自家王爺的貴客,聽說是跟主子們在一起時遇到了刺客受了傷,被王爺留在府里養傷的。風翊宣治家甚嚴,她們也不敢亂打聽小桃的事情,只是暗地里猜度她身份。見她忽然闖了來說要做東西,雖不太信但也不敢說出來。

    小桃讓她們拿出今日采買的蔬菜看了看,見有羊肉、雞蛋、幾尾養在水缸里活蹦亂跳的大鯉魚,還有幾樣新鮮青菜。于是小桃讓眾人齊動手,剁餡子的,摘菜切絲的、忙了一陣子,做了羊肉燒賣、番茄雞蛋疙瘩湯、地三鮮、還有一大盆紅燒鯉魚。飯菜一出鍋,撲鼻的香氣襲來,那幾個廚娘見小桃這幾手一露,才知道原來這位姑娘是廚藝高手。

    小桃將做好的菜分成兩份,一份端回屋里四人一起吃,另一份留給那四個廚娘嘗嘗。

    畫眉和蘭香端著托盤往回走,喜鵲卻道︰“姑娘,你肩傷還沒好利索就瞎忙活,若是讓王爺知道了非訓我們不可。”

    小桃無所謂的一笑道︰“你又不是他的丫環,怕他做什麼?再讓我整日里光吃不動,就養成個廢物了。”

    眾人邊說邊回到前院,就見角門上把門的小廝上前道︰“樂姑娘,剛才您家的老爺夫人和少爺們都來看您了,現在在屋里坐著呢。”

    小桃又驚又喜,幾步跑回屋里,林氏一見了她上來一把抱住,心肝寶貝兒的就哭起來。

    “娘,我又沒死,你哭個什麼?”

    林氏擦一把眼淚,嘴里罵道︰“混丫頭,嘴里說些什麼死呀活呀的,讓娘看看傷到哪兒了?”

    小桃忙笑道︰“娘,我早沒事了,不用看了。你看我這不是走路好好的嘛。這幾日等謝過了王爺,我就回家了,你可勁看就是了。”

    樂山在一旁道︰“四妞兒啊,我聽畫眉說了,王爺留你在府里養傷,可咱畢竟和人家王爺無親無故的,若是行走便當了,還是早點回家養著好。你好好個閨女,若是有那起子小人傳出啥難聽的可不好。”

    林氏也說︰“是啊,畢竟人家是皇親國戚,咱們哪能高攀得上啊。”

    不對啊,怎麼爹娘好象說的她故意賴在這里不走似的,他們會不會想太多了啊?

    “爹娘放心,我心里有數,我這幾日傷已大好了,本來早就想跟王爺說離開,只是王爺這陣子公事繁忙,沒有回府,我若一聲不坑便走了卻是不太好,等王爺回府我就跟他說,也就是這幾天的事兒了。”

    樂家夫妻這才覺得放下心來。樂文瞧了妹妹半天,眉頭一皺,道︰“小妹,到大哥這兒來。”

    小桃笑嘻嘻的走過去,拉住大哥手道︰“大哥,可是想我了?”

    “是,想你了,想你調皮搗蛋了,”樂文忽地壓低聲音道︰“你這鬼丫頭,果真是摔傷了腿還是別處受了傷?”

    小桃一愣,眼睛瞪得溜圓。樂武在一邊也扯過妹妹,在他耳邊低聲道︰“大哥在家時就說你定是後撒謊,真摔傷了腳,哪里會好得這樣快,你可知傷筋動骨一百天呢,就算能走路也是有些不便的。”

    樂賢在一邊偷著樂,挨了小桃一記白眼。樂文故意咳了一聲,用拳頭擋住嘴輕聲道︰

    “你這丫頭是越來越野了,等回家跟你算帳。”

    小桃臉當時就垮了下來,看來爹娘好騙,最了解自己的大哥卻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沒辦法,回家後老實交待好了。



正文 第五十八章 作畫

    小桃向風翊宣辭行這件事情卻進行得不甚順利。接連幾天這位公務繁忙的七王爺都沒有回王府,但底下卻漸漸傳上來些流言蜚語。

    那是喜鵲前兩日出門去聶大夫的藥房抓藥回來時,在角門口聽見兩個看門的小廝和兩個粗使丫環在偷懶閑話,喜鵲本不想聽人八卦,只是無意曉春閣三字吹進了耳朵里,這才偷偷放慢了腳步躲在拐角里,聽他們說什麼。

    無非是猜測藏嬌的待妾。氣得喜鵲冷著臉摔著門回了曉春閣,那幾個小廝丫頭嚇得一吐舌頭,各自溜了。

    這事喜鵲記在心里,卻沒敢跟小桃說。怕她舊傷未愈,平白的惹她生這氣干嘛?只暗地里留上了心。

    一個彩霞漫天的傍晚,曉春閣的院子里小桃正和蘭香下跳棋贏錢解悶,喜鵲在一旁觀戰,蘭香這丫頭年紀雖不大,但卻很是機靈,小桃只教了她一遍跳棋玩法她就學會了,只第一把輸了,接著卻連勝了三把讓小桃大吃一驚,直呼她輕敵太甚。于是乎打起十二分精神對戰,輸幾個錢的事兒小,面子事兒大。雖說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可是這也推得太快了吧?她這師傅剛教會徒弟便一敗徒地,說什麼這面子里子也過不來啊。

    蘭香面前已放了一大把銅錢,足有半吊之多,畫眉打趣笑道︰“蘭香,你打點精神多贏我家姑娘幾個錢,怕是這一會兒功夫贏來的比你一個月的月錢還多呢。”

    小桃故做生氣狀叉腰指著畫眉笑道︰“敢情我這是進了你們的包圍圈啦,原來你就是蘭香這丫頭按在我這里的眼線,是不是贏了銀子你倆個平半兒分了買胭脂粉兒去啊?”

    畫眉捂嘴偷樂,蘭香也笑道︰“姑娘讓著我哪,我只承姑娘的情就是了。”

    說著,手下棋子連跳五下,竟是又贏了一局。小桃啼笑皆非,暗贊這小姑娘聰明伶俐,可惜她不是自己家里的丫頭,不然給放在鋪子里管管事兒倒是把好材料兒。

    小桃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溫茶,笑道︰“你這丫頭就是嘴乖,可我偏不領這虛情。我哪里是讓著你,確實是你棋下得不錯,輸了就是輸了。我認罰。你剛才不是說若贏了想要一樣東西麼?說吧,只要我有便給你。”

    “姑娘當真?”

    “當然是真的,小桃一言駟馬難追,你盡管說了來。”

    蘭香猶豫片刻,臉微微紅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小桃道︰“我聽喜鵲姐姐說起,小姐你會畫畫兒,能把人兒畫得活靈活現的,奴婢想。。。想請姑娘給我畫一張。。。可。。。可好麼?”

    還以為是啥的,說得吞吞吐吐的,原來是這個,太簡單了。

    “這個容易,畫眉進屋把我的畫具取來。”

    昨天家人來看她時,三哥樂賢把她在家畫畫用的紙筆畫架等物都帶了來,怕她悶著讓她閑著畫畫解悶兒玩。這不就派上用場了?畫眉進屋抱出一個一尺見方的木盒子和一個打磨的光光滑滑的長方形薄木板,上面用個木夾夾著幾張硬質的米白色桑皮紙。

    蘭香好奇的湊上去看,只見打開盒子里面是上下兩層,裝著滿滿的粗細不一的圓柱形畫筆,蘭香從未見過這種筆,象是毛筆的筆桿,只是筆頭卻不是軟毛,卻是裝嵌了石墨的芯子,還有幾支手掌長短的黑炭條,整整齊齊碼放著。

    “姑娘,這是什麼筆啊,怎麼從沒瞧見過?”

    小桃嘻嘻一笑。你要是瞧見過倒真是奇怪了?這是她找木匠給自己特制的鉛筆,木制的空心桿里放入石墨筆芯,雖比不上現代的繪畫鉛筆種類多,什麼HB、2B、4B,但總聊勝于無,她不禁用這自制的鉛筆來畫畫,也用來寫字。因為她那毛筆字寫得有如雞爪刨地,難入人眼,還是用鉛筆寫起來得心應手,而且還省時省力,不用時時研磨蘸水的,而且她也不會寫簪花小楷,往往一張紙上只能寫十幾個字,每個字大如茶盤,令三個兄長無比的汗顏,于是一致支持她用鉛筆書寫。她家里還有堂哥樂叢給她制的兩只蘸水筆,只是得邊寫邊蘸墨汁,這墨汁畢竟不同于現代的墨水,用在純鋼的筆尖上常滯澀粘連,不太好用,她也只好棄在角落里了。

    “你沒見過吧,這是我家姑娘專門畫畫寫字用的鉛筆,”畫眉有些得意的跟蘭香介紹著小桃的寶貝,“這些可貴呢,就這一盒子筆就得二十多兩銀子呢。”

    蘭香驚的一抖,叫道︰“媽呀,我五年月錢也買不起這一盒子畫筆呀。”

    小桃看她吃驚的樣子在一邊偷笑,畫眉眨眨眼向蘭香神秘的道︰“小丫頭你懂得什麼,這畫筆雖貴些但卻物有所值啊,我家姑娘每月都給錦繡坊畫些新鮮繡品圖樣,兩月前有個老主顧李夫人過生日,托了錦繡坊的程嬤嬤請我家姑娘給她畫副像,結果你猜怎麼著。。。”

    蘭香聽得入迷,瞪大了眼睛盯著畫眉,“怎麼著,畫眉姐,你別繞彎子,快說啊。”

    畫眉得意的一仰下巴,那驕傲的神情倒象是她才是那作畫之人︰“結果啊,李夫人和那些來拜壽的客人全都傻眼了,那畫像就象是將李夫人照搬到紙上去的一樣,活靈活現,絲毫不差。那些人都說從沒來沒有見過這種畫法,小姐說過,叫做什麼。。。什麼素描,還有寫生。。。反正就是獨一無二的。就這一張畫像,便賺了一百兩銀子。”

    蘭香徹底被畫眉的一番話震住,看著小桃的眼神里水汪汪的帶著崇拜,顯然她已經成了忠實粉絲。小桃不禁好笑,畫眉這丫頭也太能給自己吹噓了,雖然說的也是事實,但是怎麼聽怎麼覺得畫眉話里話外那種僕以主榮的驕傲,她有那麼神嗎?她畫技雖好但是若放在現代,比她更好的大有人在,只是如今在韶然國根本沒有素描寫生這類畫法,才顯得她一枝獨秀罷了。

    小桃看著蘭香的呆樣子,輕扯了她一把,道︰“不是要畫嗎,你到那花圃跟前兒坐好,就坐在那青石欄桿上好了,畫眉你去掐枝芍藥花給她放在手里。”

    蘭香在小桃的命令下擺好了姿勢,露出幾分害羞的微笑來,小桃忙連聲叫道︰“對,就是這個表情這個姿勢,千萬別動啊,保持住半個時辰就行了,我現在開始畫了啊。”

    小桃將畫板支在腿上,右手拿炭條鉛筆開始在紙上勾勒輪廓。畫眉在一旁監督著蘭香讓她不要亂動。只見一些簡單的線條在小桃的手里漸漸變得清晰成形,刷刷點點之人物、背景、透視、明暗調子慢慢呈現,畫眉雖不是第一次看小桃作畫,但仍是感覺很神奇,見自家小姐畫畫時認真投入的神態,聽畫筆在紙上刷刷作響的聲音,心里對小桃敬佩到了十二分。

    她三人一個作畫,一個被畫,一個看畫,都全神貫注,完全沒有注意到角門處走進一人,站在離她們十幾步遠的樹下輕倚著,看著小桃作畫的情景。

    在蘭香覺得整個身子都坐僵了的時候,小桃終于宣布畫像完成。畫眉扶起腿都坐麻了的蘭香,一起去看那副真人素描。只見畫芍藥花的背景下,蘭香坐在青石欄桿上,雙手輕輕撐在兩邊,左手里一枝白芍藥怒放,臉上帶著淡淡笑容,整個人躍然紙上活靈活現。

    蘭香激動得連拍胸脯,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驚喜道︰“姑娘,你真本事,這好象我走到紙上了似的。”

    小桃笑著將畫遞了過去,笑道︰“給你,好好收著吧。可惜沒有彩色鉛筆,若有會更漂亮的。”

    蘭香雙手接著,不住口的道︰“這已經很好了,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畫眉看她那副激動的樣子,也打趣道︰“可收好了,這可值一百兩銀子呢。”

    一句話逗得三人都笑起來。

    樹下那人也微笑著走過來,笑道︰“也給我看看,成麼?”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3:53 P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水果冰飲茶

    眾人見來人正是四皇子風湛然,忙都上前施禮。小桃因有傷在身,只福了福身風湛然便讓一旁的畫眉攙住了她。小桃本想將她讓進屋里坐,但風湛然卻道︰“我就在這院子里坐會兒吧,難得今日外面有些涼風,屋子里倒嫌怪悶得慌的。”

    畫眉趕緊進屋倒了杯茶送了出來,風湛然接過飲了一口覺得稍熱,便順手放在身邊石桌上。小桃見了笑道︰“四皇子,我今早做了些水果冰飲茶,這時吃正涼快也解渴,上一碗給您嘗嘗可好?”

    風湛然道︰“水果冰飲茶?這倒新奇,我還是頭一次聽見,必是你研制出了新東西,拿上來吧。”

    畫眉連忙往後院去取。

    風湛然上下打量了小桃幾眼,道︰“這幾日公務繁忙,我和七弟都是忙得脫不開身來看你,七弟如今還被父皇留在宮里居住,方便接待赤玨國的使團,我這也是昨晚才被放回府,來看看你。這些日子身子可大好了?”

    小桃見他百忙還惦記自己身體,心下感動,忙笑了笑道︰“多謝四皇子掛心了,小桃的傷早好得差不多了,本想跟七王爺辭行回家,又見王爺這幾日忙于公事沒有見到他,所以就耽擱了。今天正好四皇子來了,我就跟您說了吧,我爹娘和兄長們甚是掛念我,再加我傷勢已好了八九分,就不在這里打擾七王爺了,我今晚就收拾收拾回家了。”

    風湛然沒想到她跟自己辭行,問道︰“小桃可是住得不舒心?”

    “四皇子哪里話啊,這曉春閣里王爺派了人伺候著,吃穿用度都不用我們費一點心思,哪里會不舒心,只怕是太舒心了也不好。”

    “哦?怎麼個不好,說來聽聽。”風湛然好奇的盯著她。

    小桃微笑道︰“四皇子想必不知,小桃本是個閑不住的人,在家里時就每天往鋪子里跑跑,或是街上轉轉,或是想些個新鮮物事打時間,最怕的就是什麼也不做荒廢時光,可這回受了傷沒辦法只好整天閑呆著,怕是渾身閑得都長毛了,偏偏這七王爺府里不象我們小家小戶的沒有忌諱,想必規矩多,我又不敢隨便亂走,只悶在這曉春閣里吃吃喝喝昏昏睡睡,都成了養豬了。”

    此話一出,饒是平日里儒雅溫和的風湛然也忍不住大笑起來,再看看小桃臉色紅潤果然比舊日里氣色好了很多,忍著笑道︰“看著氣色倒是真不錯,莫不是長肉了?”

    小桃長嘆一聲,帶著幾分無奈︰“整日里人參、燕窩、魚翅還有各式補湯往肚里灌,又不能運動鍛煉身體,不長膘才怪。”

    兩人正說笑著,畫眉和喜鵲兩人各端著一個托盤走了回來,將盤上六個小巧碗碟放在石桌上。風湛然見四個小碗里面裝著四種顏色的汁水,另兩個小碟里裝著兩樣瓜子。見風湛然面上露出疑惑神色,小桃指著桌上的碗碟道︰“四皇子,我是我自制的果汁冰茶,那粉紅的是西瓜味的,綠的是青隻果味的,黃的是水蜜桃味的,紫的是葡萄味的,都是將這幾種水果搗擰出汁水來,按比例配上放涼的綠茶或花茶,擱上刨碎了的冰屑或冰塊就成了,這外面可沒得賣,四皇子請嘗嘗。”

    風湛然聽她說得有趣,順手拿過面前那杯西瓜味的冰茶,喝了兩口,只覺冰涼舒爽有綠茶的清透口感又帶著西瓜的甜味兒,再加上里面放入了碎冰屑,入口極是清涼解喝,不由得連聲稱贊。

    “這水果冰飲茶甚好,難為你怎麼想出來的?若是甜味再淡些便更好了。”

    小桃聞言笑道︰“四皇子正問對了地方,這冰茶飲若喜歡喝甜的便多兌些果汁,若喜歡少甜的便多擱些涼茶,比例按自己口味掌握便是,方便得很。四皇子若喜歡,回府叫廚下人做了就是,委簡單的,夏天里喝正好解暑消渴。”

    風湛然喝完了一碗,又拿起葡萄冰茶飲那碗放在近前,伸手又抓了小碟里幾粒瓜子來磕,眼眸里全是笑意。

    “這瓜子我記得有四種口味的,也是你想出來的吧?”

    小桃微笑點頭道︰“怎麼?四皇子也喜歡吃?看來我這瓜子真打出名頭來啦。”

    風湛然又喝了兩口葡萄口味的冰飲,笑道︰“你莫謙虛。你樂家小食的四味瓜子幾乎風靡了燕城,如今差不多的人家年節都要準備些瓜子閑時打牙,那些富戶更是家里常備著,你這瓜子倒坐定了零食里的第一把金交椅了。連宮里的娘娘們也派小太監出宮來買呢。聽十一說外地的客商也經常來進貨?”

    小桃聽得喜上眉梢,心里有些小小的驕傲由然而生,挑挑眉得意的道︰“那當然,你不知道費了我多少功夫呢,這好吃的東西做法必定麻煩些。也虧我嘴饞,否則哪里想得到這些主意?”

    風湛然好笑的看著她︰“如此說來,你那些與眾不同的點子都是饞蟲子勾出來的?”

    小桃哈哈大笑︰“四皇子說的甚是,我樂小桃本就是個胸無大志的人,此生最大的癖好無非就是喜與食二字。喜,快樂也;食,美食也。我從小就想過,長大了要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吃遍天下美食賞盡四方美景,務必要吃好、喝好、玩好、樂好,快樂生活,快樂至死,此生足矣!正可謂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說罷,拿起手邊水蜜桃的冰飲,舉起對著風湛然笑道︰“來,四皇子,小桃以冰茶代酒,敬你一杯,多謝你素日里的關照。”

    風湛然看著眼前笑容清透燦爛的小桃,眼光閃出激賞和贊嘆,舉起手里冰飲和她相踫,兩人一飲而盡,不由得贊道︰“你一個小女子竟有如此奔放不羈的胸懷,當真世上少見,莫怪你能做出那些新巧東西,這胸襟思想果然與人不同。敢情你是個異數不成?”

    小桃心道我本來就是頂著古人軀殼的現代人,當然是個異數,只我一人知道罷了。若讓你們知曉我前世來歷,可就真成了‘異數’恐怕你們還得說是妖術了,古往今來這特立獨行的異數大多沒有啥好下場,她安心‘守拙’就是了。

    小桃趕忙擺手道︰“四皇子,這異數二字愧不敢當,任我再精靈古怪也是血肉身軀,抵不過這鋼鐵兵刃,這肩傷時不時的還會痛呢。”說完,若著一張臉裝可憐相。

    風湛然笑了一陣,忽得想起來一事,揉著眉頭笑道︰“光顧著聽你講話,倒忘了剛才要看畫兒的事兒,你把那畫兒給我看看吧。”

    蘭香聞言,忙雙手將手里的畫像遞了過去。風湛然拿了畫像在手,看一眼畫再看一眼蘭香,直瞧了十幾眼,直瞧得蘭香臉臊得通紅。饒是風湛然經常出入七王爺府,和這些僕人丫頭們混個臉熟,但蘭香畢竟十來歲的小姑娘,被這個儒雅俊秀的四皇子盯著上下打量,早羞得面紅耳赤恨不得轉身跑了出去,只是不能罷了,只得厚了臉皮任這位皇子人和畫兩相對照著。

    待得風湛然看得夠了,將畫遞給蘭香,對小桃笑道︰“說你是個異數你還不認,這畫就象是將人照搬到紙上一樣,像到十二分。只是這畫法我怎地從未見過,也未曾聽說過,還有這畫筆,似乎也不是尋常物兒,何不取了來讓我開開眼界可好?”

    說著,將手一伸,指向小桃身邊那個畫筆盒子和畫架。



正文 第六十章 金窩銀窩和草窩
  
    小桃將畫架和筆盒推到風湛然身前,讓他看個仔細。

    風湛然饒是皇宮里長大的,見慣了奇珍異寶稀奇物件兒,但小桃手邊的物件卻是大多沒見過的,因此見了這筆盒畫架便象是見了未知生物似的,瞧著又疑惑又新鮮。小桃給他講了畫紙是如何訂制的,畫架是兄長們按圖給打造的,筆是在木匠那里訂做的。見風湛然對那幾根黑炭條頗感興趣,便支起畫架,拿起根炭條,現場演示起了炭條作畫的過程,畫了一個隻果。引來風湛然不少驚奇的眼神。

    風湛然看了半天,忽然道︰“剛才我進院時,你正畫得興起,我聽你說什麼若有彩色鉛筆就好了,那又是什麼稀罕物?”

    “這畫筆畫出來是黑色的,若有那種彩色的鉛筆我便可以畫幾張彩色的漫畫。”

    “漫畫?那又是什麼?”

    光說不練假把式,光練不說傻把式,會說會練好把式。所以小桃也不多做解說,直接在紙上用鉛筆畫了一只黑貓警長,只不過是改良版的,將警服改成了韶然國捕快穿的捕快服,她整日見她家二哥穿著,印象深刻,手里再拿把劍,端的是威風凜凜,可愛又討喜。

    “這是只貓?”風湛然頓了頓又笑問道︰“捕快貓?”

    “四皇子你真聰明,這種畫法就是漫畫,把動物和人畫成很可愛風格的技法,喜鵲,把你的帕子拿來給四皇子瞧瞧。”

    喜鵲從袖口里抽出一條淡青色帕子,展了開放在桌上,臉上帶著幾分笑意。帕子一角繡了只可愛的威尼熊打著一把傘,倚在一個大樹樁上遠眺。那威尼熊形態可愛,神色勾勒的栩栩如生。這還是那次自己拿著帕子求自家姑娘給隨便畫個什麼花樣子,結果姑娘就畫了這只小熊的圖案,她一見就喜歡上了,結果府里那些小丫頭們也都愛得跟什麼似的,直誇這圖樣別致有趣還很可愛。

    風湛然看了半晌,笑道︰“樂小桃啊,你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本事,一起拿了出來給我看看好了,你怎麼就這麼不一樣呢?這腦袋里稀奇古怪又好玩的點子究竟哪里來的?”

    小桃笑道︰“四皇子見笑了,我不過喜歡擺弄些新鮮玩意兒,蠢笨的地方你沒瞧過罷了,比如我寫的毛筆字奇丑無比,從小就是那樣,大哥小時候教我寫字是他最頭疼的一件事,我怎樣寫也寫不好一手好字,我娘就說女孩子家也不考狀元練那樣好字干啥,我大哥一聽索性也就不教了,只教我認字罷了,如今在家我偶爾一提筆,我大哥就連呼腦袋疼,都成了家里的笑話了。”

    她可沒說她用鉛筆寫的字卻是十分秀麗端正,想當年上學時狂練了半年的龐華的鋼筆字教程,鋼筆字寫得那叫一個棒,上初時她的字還得過全校鋼筆字大賽第一名,只是毛筆字她從未涉足,充其量只在畫國畫時用,用它寫字卻是十個手指數得過來。

    風湛然笑道︰“我上次聽十一說,你算起帳來也和別人不同,有時打算盤,有時畫些奇奇怪怪的符號,弄得他滿頭霧水的,卻看不懂。”

    那有什麼,不過是數學最基本的常識罷了,在現代小學生都會的。只不過這里的人不懂阿拉伯數字和心算罷了。

    小桃笑了笑道︰“那不值一提,只不過是我為了算帳方便,就自己編了些符號省些力就是了,他看不懂自然覺得稀奇。其實這世上東西本沒有什麼稀奇,只不過別人不知道罷了。”

    “這話說得有理,”說著,他看了小桃一眼,揚唇笑道︰“不過你才十六歲一個女子,從你嘴里說出這樣話來,倒像是經歷了不少事情似的,真真有些好笑。”

    小桃只有苦笑。她穿越時空兩世為人,雖說算不上是歷盡滄桑,但也算得上是親歷時空變幻,我自巍然不動,想來也是一段不平凡的經歷吧。小桃忽然想起風翊宣提起過,他小時候曾和這位四哥一起在敵國呆了三年,她不知道具體那件事情是怎樣的,只知道那時候的他們還只是小小少年,如今他們身為皇子和王爺,回想起那時經歷的一段歲月,是作何感想呢?

    風湛然見小桃有些呆呆的看著他愣,怕她是累了,笑道︰“你這身體剛好,也別太累著了,剛剛和我閑聊了這麼長時間,回屋里歇歇去吧。我看到你精神甚好,也放心了,也能給老七一個交待了。別看他人在宮里,卻怕慢待了你這位病人呢。”

    小桃忙道︰“那就請四皇子替我謝謝七王爺這些日子的照顧,順便告訴他我今晚就搬回家去了,改日來府里再跟他當面道謝。

    風湛然起身站了一會兒,半晌才嗯了一聲道︰“再多住一陣子好麼?能常來找你說說話也是好的。”

    哎,小桃心底輕嘆一聲,這些皇室貴冑們表面看起來風光無比,卻原來找個能敞開心胸說說話兒的人也難麼?不由得心里就軟了,想了想道︰“四皇子要想說話或是看稀奇玩意,到哪里看不得,還非得在這曉春閣里不成?殊不知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我家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更多,四皇子得閑了只管派人去我家里找我,我領四皇子去鋪子里轉轉,再請您去家坐客可好?”

    風湛然臉上現出歡喜的神色,點頭道︰“如此甚好,我若閑時定要常常約你出來話話家常,只怕到時候你煩了我是真的。”

    “哪里會呢,我是個話癆,若說起感興趣的事兒來怕是滔滔不絕,到時遭殃的怕是四皇子您。”

    風湛然微笑不語,從腰間解下一塊白色玉佩,笑道︰“你若有事就拿這塊玉佩直接到我府上找我,他們認得這個,自不會為難你。”

    小桃一笑,大方收下道謝。人家既誠心一片相交,又何必扭捏做態。她心里如今已將這位溫潤柔和的四皇子當作可以談心的朋友來交往,便開玩笑道︰“四皇子這塊玉佩別是名貴寶物吧,若失手摔了或丟了豈不肉疼?”

    風湛然哈哈一笑,道︰“這玉佩再名貴丟了還會再有,你只別把自己丟了就成。”

    說得當場的幾人都笑起來。風湛然便起身告辭去了。

    小桃轉回身來便吩咐喜鵲和畫眉兩個進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只不過將這些日子眾人送的東西打包帶走就是。

    蘭香這段日子伺候小桃,倒真有幾分舍不得,挪到她面前道︰“姑娘您這走得太匆忙了,我倒有些舍不得您。”

    小桃笑道︰“這可真沒辦法,你是七王爺府的人,我又不能將你帶回家去。好在都在一個城里住著,閑時你去我家或去我鋪子里找我,我請你嘗嘗我鋪子里的小吃點心。”

    說著,命喜鵲將自己卸下的頭釵首飾拿了來,她自受傷養病以來,頭髮就是編起了一條烏黑的長辮,也就沒戴那些頭釵,待喜鵲將頭釵拿了來,便從里面撿了一枝玉蘭花形的白玉簪子遞給蘭香,笑道︰“你照料了我這些日子,又不是我家里的丫頭,卻是盡心盡力的,這枝簪子你收下,聊表我一點子謝意。”

    蘭香在王府里見慣了好東西,也有幾分眼力見兒,見那枝簪子玉質通透做工精致,一望便知是首飾店里出來的好貨色,不由得又驚又喜,卻也有點不敢接。她知道自家王爺對這位樂姑娘十分用心,怕接了賞惹得王爺責怪,便搖搖頭不去接那簪子。

    小桃是何等伶俐的人兒,看她神情就知道她顧忌風翊宣。便扯過她手將簪子插在她間,道︰“你可是怕你家王爺責怪,不用擔心,你照料我這些時日,既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家王爺不但不會責怪你,怕還要賞你呢,你放心接了就是,你叫蘭香,這簪子又是玉蘭花圖案的,多相配。”

    蘭香這才放心,跪下給小桃磕頭謝賞,小桃連忙扶起來。蘭香也忙去幫她拾掇東西。

    小桃踱步走回院里,心道風翊宣,我這便要走了。若再見你怕是惹出情絲來不好收場,還是走了的干淨。你若是尋常人家我也不至于如此,可惜。。。

    當初我贏你金葉子憑心而論確是有些虧心,因那詩的確不是我所做,而是抄襲老祖宗的化瑰寶,若沒有那兩片金葉子也沒有我今日這幾家鋪子,我算欠你一個情。這回幫你擋了一鏢,在閻王殿里走了一回,也算還了你這個情,如今就是兩不相欠了。

    我往後見了你不會心里有愧,你也不必覺得欠了我的情。

    這樣也許是最好的。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3:58 P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打賞
   
    喜鵲和蘭香動作麻溜的收拾著東西的時候,畫眉早已出門雇了一輛馬車停在曉春閣後角門外。

    小桃回到屋內,突然想起一事,忙叫過喜鵲,從袖內掏出一張百兩的銀票,讓她去銀號全兌回成散碎銀子來。畫眉不知她要來何用,笑道︰“姑娘,你要兌這碎銀子何用?”

    小桃道︰“這是前幾日娘來看我時給我帶來的,我在這王爺府里治傷養病也一個多月了,這府里畢竟不是自已家里,沒有那些虛講頭兒,從我來了這曉春閣有好些地方都給人家添了麻煩,如今要回去,那些伺候的丫環婆子們也辛苦了一場,也該給她們些賞錢,你去兌了散銀來,我好賞給她們。你和喜鵲兩個這些日子寸不不離我,連睡個胡圇覺的功夫也記掛著我,我心里自然有數,你們兩個的回家再賞。”

    畫眉急道︰“姑娘這說的什麼話,我和喜鵲姐姐本就是伺候姑娘的貼身丫環,照料姑娘是份內的差事兒,我倆每月拿的又是頭等丫頭的二兩月錢,年節還有紅包賞給我們,奴婢們已感激不盡了,這次姑娘的賞我倆說什麼也不要,姑娘傷好了就是最大的賞了,畫眉回家後還得去廟里燒香謝菩薩呢。”

    喜鵲也一旁笑著點頭。小桃也被她說的笑了︰“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我不過說了一句,你倒說了這一大堆,要不要是你的事兒,賞不賞是我說了算,現下也不說這個,你和喜鵲誰去把這銀票兌了來要緊。”

    畫眉接過來道︰“還是我去吧。”說著,轉身飛跑著去了。

    小桃笑指著她背景笑道︰“喜鵲你看畫眉這丫頭,干啥都是風風火火的急脾氣,怪道當時初遇她時,她那脾性烈得要跳井呢。”

    “畫眉這丫頭也算是個忠心的,晚上我倆在一個屋里睡覺,閑時說起話來她就常提起姑娘以前救她的事情,她心里感激姑娘到十二分呢,倒不是說嘴子,確實是把姑娘放在心里敬服著呢,聽她那意思,姑娘將來若是出嫁,她必也是要跟了去伺候呢。”

    小桃笑道︰“你兩個丫頭我是誰也舍不得放手了,我也自私一把,說不得要將你倆個捆在身邊走到哪里便帶到哪里就是了,只是我這里還有個活話給你倆留著,若是將來你倆有了意人,只管來跟我說了,我立時放你倆走,去過那雙宿一起飛的小日子去,可好麼?”

    喜鵲聞言臉羞得通紅,羞道︰“姑娘又拿我們打趣,我是不離開姑娘的,不信瞧著罷了。”

    說到這里突然想到什麼,臉色又一下子陰沉了,看了看見蘭香不在屋里,遂壓低了聲音道︰“姑娘,你打賞這王爺府里的人倒沒什麼,只是。。。只是有幾個我想壓根兒不用理她們,有錢也不賞給她們。”

    小桃一聽便知她話里有話,這里面必定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喜鵲這丫頭跟自己時間最長,脾氣也是溫和一派的,若不是真有事情惹了她,平日里她是不會說出這番話來的。

    “哦,是哪個不懂事的丫頭婆子惹了咱們喜鵲姑娘了不成?說給我聽聽。”

    喜鵲思量半天,才低聲道︰“就是王爺府里守後角門那幾個小廝和小丫頭,背地里嚼舌頭瞎議論姑娘呢,我上次出門回來正巧聽見,氣得我什麼似的,這要是在咱們府里,我非上去給她們個教訓不可。”

    小桃見喜鵲邊說邊氣得臉色都白了,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什麼要緊的閑話,竟給你氣成這樣,說來我聽聽,想你家小姐我行得正坐得端,又沒有做賊養漢,有什麼值得她們說的,我倒好奇得很?”

    “她們剛開始亂猜測姑娘身份,還說王爺跟姑娘你。。。看對眼兒了,後來不知他們打哪知道了咱家有鋪子的事兒,就說。。。就說。。。。”

    小桃見喜鵲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倒覺得幾分好笑,催她道︰“說什麼?說呀?”

    “她們說姑娘是個商女,身份低微。。。配不上七王爺。。。還說姑娘讓王爺安排住在曉春閣里是準備給他當妾室的。。。”

    喜鵲憋著氣一口氣說完,小心的看了看自家姑娘,現她仍好端端坐在那里,臉上依舊帶著微笑,似乎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

    “姑娘,你不生氣麼,她們這樣說你?”喜鵲有些驚異的問道。

    小桃無謂的一笑,兩手一攤慢悠悠的道︰“我的好喜鵲,這有什麼好生氣的?不過是下人們背地里說兩句閑話罷了,我先問你,你覺得你家小姐自從搬來這曉春閣里養傷,和那七王爺可有何逾越的地方沒有?”

    喜鵲斬釘截鐵的道︰“當然沒有!所以我才生氣,她們在那里瞎編。”

    小桃點頭道︰“這就是了。我們既知她們是瞎編杜撰,又何苦生那無謂的氣?嘴長在人家身上,她們愛怎麼說怎麼想是她們的事兒,只要別說在我的當面,我就可以當做沒有這回事,若是當面編派起來,那就另當別論了。”說到此處,小桃卻笑了︰“不過你還別說,她們有句話倒沒作假,我確實是個商女,這個她們倒沒造謠。”

    喜鵲怒道︰“她們這是故意用商人身份來貶低姑娘呢,也不瞧瞧她們自個兒還是上不了台面的下三流奴才呢。倒說起主子的事非來了,這七王爺府里也不知是怎樣管教她們的?”

    “你也知道這里是七王爺府,有些事情咱們不便插手,再說不過幾句閑話,也不值得和她們一般見識,若我生氣倒顯得小家子氣了。那七王爺只不過是因為我替他擋了一鏢,以恩人之禮對待咱們罷了,哪里就是有了其它的想頭了。七王爺何等身份,來他府里的人恐怕都是高官厚爵之人,他府里的奴才見慣了那些大官,自然就瞧不上咱們這些小家小戶的平頭百姓了,這倒也正常。她們瞧不上我這商女,我倒覺得這身份挺好,有銀子賺有鋪子開,全家人都能過上好日子,我倒覺得很不錯呢。”

    喜鵲見她果真不生氣,胸積了幾日的郁悶這才消散了。笑道︰“姑娘就是心胸敞亮,比我強得多了,我前幾日還在想要不要告訴姑娘,又怕說了惹你生氣。”

    正說著,畫眉卻兌了碎銀子回來。小桃將銀子分成四份,每份二十五兩,分別用紅紙包包了。叫來蘭香和喜鵲讓她們拿了,交待道︰

    “這兩封共五十兩銀子,蘭香你著畫眉去前院交給你們府里各個管事的,讓她們將銀子分派給眾丫環們,她們伺候我一場這是我賞她們買花戴的;剩下這兩包銀子一包給曉春閣守角門的小廝們和粗使的丫頭們分了,另一包給小廚房的那四個廚娘送去,我在這里吃喝了一月有余,難為她們變著花樣給我琢磨吃的,這銀子讓她們打酒喝罷。”

    如此這般吩咐一番,蘭香和畫眉便一同分派去了。過了會兒回來時,身後卻跟著各房里管事的婆子和廚房里的那個劉氏,都是得了賞錢前來謝賞的。

    小桃又當面謝了幾句,讓她們下去了。自帶著喜鵲和畫眉兩個走到後門,看門的小廝們剛得了賞錢,那臉上笑得象要開出花來似的,幫著將東西擱到馬車上,行著注目禮看著馬車駛遠了。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三堂會審

    不到傍晚時分,小桃主僕三人已回到樂宅,自是全家歡喜。

    林氏抱著女兒不想撒手,又讓小桃在地上來回走了幾遍蹦跳了兩下才放心,嘴里卻道︰“瘋丫頭,都十六歲的大姑娘了,還一點兒不讓娘省心,以後那個什麼王爺還是少見他得好,我看他八字和你犯沖,吃個飯都能摔斷了腿腳,他是王爺命硬,你自是沖不過他的。”

    小桃聽了這一番迷信言論,笑得前仰後合,摟著娘親脖子笑道︰“娘啊,你什麼時候能掐會算起來?莫不是九天神女附身了?”

    林氏照著小桃背後就是一巴掌,又氣又笑的道︰“死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了,敢說起神佛來了,還不快去洗洗晦氣。”

    小桃一想也是,自己從受傷到現在就沒洗過個痛快澡,都是喜鵲和畫眉擰了帕子給自己擦洗。如今背後傷口外皮已然長好,也該好好沖個澡了,喜鵲和畫眉自去準備熱水去了。小桃想起前幾日大哥樂說回家要跟自己算帳,便有些心怯,偷偷跑到後院竹子搭成的浴室里呆著,能躲一時算一時吧。

    這間浴室是小桃為了洗澡方便而設計的,找了木工照著圖紙搭建起來。她因覺用木桶洗澡很麻煩,一遍遍的換水,就想了這個主意,用綠色翠竹蓋起來一間大浴室來。里面用整齊的青石板鋪地,浴室里一半是青石搭成的浴池,雖不大但也能同時容納五人;另一半是做得仿淋浴設備,一排木柱釘在牆壁上,上面伸出來幾枝倒鉤,每個上面掛著一只精麻繩編織的袋,里面放著一只大羊皮口袋,袋口處擰著銅扣,淋浴時將熱水灌入口袋,在換上木制的花灑噴頭就是了。對面立著幾支衣架,以備放衣服用。當初做出這個浴室,全家連聲誇贊這個東西造得妙極,夏天熱時直接沖個澡簡直是舒爽極了。

    此時喜鵲和畫眉已帶著幾個婆子將熱水端來,將淋浴口袋灌好,小桃邊脫衣裳邊道︰“你兩個也一起洗吧,反正這熱水燒得多,用不了倒浪費了。”

    喜鵲和畫眉平素里都是用木桶洗澡,早就垂涎這主人家專用的浴室,聽小桃了話自是願意,就都沖了一回痛快的熱水澡,連聲贊好。只是她倆洗完了澡,卻見小桃洗了一遍又洗一遍,慢悠悠的沖著涼,喜鵲不解其意,笑道︰“姑娘,你雖好長時間沒洗澡了,也不用這樣,仔細泡囊了皮。”

    畫眉捂嘴笑道︰“姑娘不是想洗澡,是想躲著三位少爺,怕挨訓呢。”

    小桃一聽便憋不住樂了,笑道︰“就你這丫頭腦子靈,罷了我也不洗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干脆認罰去就是了。”

    說著,便擦身穿衣服,喜鵲和畫眉過來幫忙。畫眉不由贊道︰“姑娘,你這皮膚真好,滑不溜手的,象塊羊脂白玉似的,還有這身條子也好看,羨慕死人了。”說著,低頭看看自己胸前,又看看小桃的,嘆了口氣。

    小桃笑道︰“你這身條子也不錯,若是嫌胸前風景不夠壯觀,記得多喝牛奶多吃木瓜,再不用豬蹄熬些紅棗花生也行,既美容又豐胸,保準長得比方嬸蒸的大饅頭還大些。”

    一句話說完,喜鵲已笑得渾身打顫,蹲在地上捂著肚子指著畫眉笑個不停。畫眉又好笑又羞,誰不知道方嬸蒸的饅頭有半個頭大,若長了那樣兩個胸脯自己干脆別見人了。伸手便去撓喜鵲的癢,喜鵲生性怕人撓癢,連忙抓住畫眉伸來的手,兩個女孩子笑鬧成一團。

    正這時,就聽浴室門外豆兒的聲音叫道︰“姑娘,大少爺說他知道姑娘回家了,說躲也沒用,讓你去書房找他呢。三位少爺都在呢。”

    啊?不會吧。大哥也就罷了,二哥和三哥居然也見死不救,準備看她出洋相?

    小桃苦著臉的表情成功的吸引了正在打鬧的兩個丫頭的注意力,畫眉笑勸道︰“姑娘,早晚躲不過的,我這就給你擦干頭髮,你只撒嬌就是了,我看三位少爺最怕你撒嬌了,一準管用。”

    嘿,好用個屁。小桃心里腹誹著,她心理年齡都一大把的熟女了,還要裝著少女樣兒撒嬌,還真是件困難的事兒。任由兩個丫頭給她用干布輕擦著頭,好半晌她冒出一句︰

    “罷了!再累再苦,只當自己是個二百五;再難再險,只當自己是個二皮臉。拼了!”

    身後兩個丫頭笑成一團。

    當小桃一步一蹭慢慢挪到書房時,三位鐵面無私的兄長大人已分別坐在椅上準備審她了。

    小桃一眼瞧見大哥眼那探究的光芒就深知不妙。沒臉沒皮所向無敵,沒心沒肺活著不累。。。反復給自己做著心理建樹的樂小桃努力換上一副甜美的笑臉,沖著樂文就直沖過去,一把摟住老哥的胳膊,抱得死緊,嘴里開始拜年磕︰

    “大哥,我好想你啊,”瞟了一眼旁邊一臉看好戲模樣的二哥三哥,又加了一句︰“還有二哥和小哥,你們都不想妹妹我嗎?”

    反手把大哥兩只手緊緊握著,再緊一點,再緊一點,得保證他抽不出手來打她,嘿嘿。。。

    樂文看一眼耍寶似的小妹,冷著臉道︰“少來這一套,你以為糊弄過爹娘就沒事兒了,說,到底傷哪了,又是怎麼受傷的?”

    小桃左右瞅瞅,故左右而言他,道︰“小哥,咱爹呢,我這回來好一會兒了,怎麼沒瞧見他老人家啊?”

    樂賢道︰“你不是讓你叢哥去調查啥市場去了嗎?鋪子里爹在看著呢。正好和大伯在一起住幾天,他老哥倆白天看鋪子,晚上下棋,自在得很呢,倒不用你掛心。”

    自從樂叢來城里幫小桃打理鋪子,大伯和大伯娘在小桃全家的強烈攻心行動,也已把地租出去給人種,全家搬來就住在樂家人原來住的鋪子後院里面。原本小桃打算將大伯伯娘一家接來樂府一起居住,但堂哥樂叢卻說要自己憑本事在城里賃房居住,小桃佩服四哥的志氣,怕硬強他他不自在,也就由著他了。伯娘溫氏整日里沒事就來府里找林氏消磨,卻也過得舒心自在。

    小桃見話題轉移沒有成功,又轉身樂武笑道︰“二哥,我也想你啦。”說著便想去樂武身邊,大哥這里冷空氣太強,她好冷。

    樂文見她避重就輕想溜,一把拽住她手,正色道︰“樂小桃,你別以為嘻嘻哈哈的這事就能過去,那天畫眉回來的神情我看著就不對勁,眼睛哭得腫成個桃兒了,若是只摔傷了腿,她能哭成那樣。”

    小桃見大哥連名帶姓的喊她,就知道是混不過去了,只好舉白旗投降。

    “那我說了,你們可別生氣,也別告訴爹娘。”

    樂文板著臉道︰“你還講條件,都是我們把你慣的,快說。”

    小桃無法,只得將那日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只是省去了中毒一節。饒是這樣,也驚得樂家三兄弟大眼瞪小眼半晌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樂武先反過神兒來,拍了一把桌子跳起來道︰“桃子你傻了嗎?為他擋鏢干嘛,不要命了?”

    小桃苦著臉道︰“二哥,你先別生氣嘛,誤會都是誤會啊。我不是故意給他當肉墊兒的,是想救他推了他一把,身子一偏,就誤被打了。”

    樂賢臉上也不好看起來,憤憤的站起來道︰“他一個王爺那麼多侍衛跟著,用得著你去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啊?你嫌命長是不是?”

    小桃一見兩位哥哥都火了,從小到大他們這還是第一次跟自己板著臉吼,看來是真的怒了。站在哥哥們的立場想想,也可以理解,畢竟他們從小把自己這個妹妹當寶貝似的捧在手心兒里,如今無緣無故替人挨了一下,還差點搭上命,換誰也接受不了。別看七王爺身份尊貴,但在三個兄長眼睛里,恐怕還不如自家妹妹半個手指頭值錢。這就是血濃于水,一個娘肚子里爬出來的,任誰也不好使。

    樂文臉上象罩了一層霜似的,冷眼看著小妹在二弟和三弟間涎著臉笑著諂媚賠禮,想了半晌才道︰

    “桃子,記不記得咱娘曾問過你,那麼多上門提親的你都看不上,究竟要何樣人你才能看上眼?你當時說了一句話,可還記得?”

    小桃愣了一下,隨即想起,慢慢說道︰“但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樂文眼睛盯著妹妹,正色道︰“小妹你當時這一句話出口,大哥就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樣的婚姻。先不說這是對是錯,只這世上能做到這條的男人是少之又少,何況皇室之家?你明白麼?”

    小桃已知兄長話里的深意,心里一沉,正色道︰“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是為我好。你放心好了,你妹子就算一輩子不嫁人,也決不改那句說出口的話。那是我的真心話,我只想跟爹和娘那樣,只夫妻二人相伴到老。絕不反悔。”

    她頓了頓又淡笑道︰“大哥的顧慮實在不必,我欠了那位七王爺兩片金葉子的情,這次就算連本帶利還給他了,再不相欠什麼。你妹子我只有小命一條,哪夠三番五次當箭耙的,放心好了,這次讓哥哥們擔心是我不對,不會再有下次了。”

    樂家三兄弟互相對看了一眼,他們從小將這妹妹愛如珍寶,見不得她受一絲委屈,見她又賠禮又道歉,心早就軟了,也就不再說了。

    小桃見哥哥們神色緩和了下來,才高興起來,轉身就往︰“臭丫頭,溜得倒快。”

    小桃回身一笑︰“我不是溜,是去廚房親自做二哥最喜歡的冰糖肘子、大哥最喜歡的三鮮蒸餃,還有三哥最喜歡的青蔥爆蝦。”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4:06 P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登門道謝

    夜里的一場大雨直到中午才止住,桃仙居里的樹木花草經過雨水的洗滌,愈顯蔥翠欲滴,幾株芭蕉綠得象要滴出油來。敞亮通透的書房里,四周的雕花木窗全都大開著。窗外濃蔭下桂花的清香夾帶著青草香隨風撲來,人欲醉,減退了不少暑氣。

    書房內,朝南的窗下橫放著一張整潔干淨的紅木書案,桌角上一只青花瓷瓶里插著一把五顏六色的野花,點綴著素淨的書桌。房的北牆沿牆擺放著兩排高大的木書架,整齊的排列著一層層線裝書。

    小桃穿著家常的淡藍色輕綢衣衫,長髮松松的挽在腦後,正專注地坐在書案前,手里拿著鉛筆,在紙上運筆如飛的算帳。旁邊放著一摞十幾個厚厚的帳本。

    一個時辰後,小桃終于扔下了手里的筆,伸了伸懶腰,緩緩噓出口氣,結束了每個月的查帳工作。

    畫眉和喜鵲在一旁矮凳上坐著繡著帕子,見小桃查完了賬本,忙端上酸梅湯來給她解渴。小桃也是渴了,接過去一口氣喝個底朝天,又指著︰“你到門房去找那個送帳本來的小伙計,把這帳本讓他拿回去吧,就說我已經算完了,有兩處地方不妥貼,我已經標注上了,讓他們鋪子里的帳房好好算算改了,下次若再有紕漏,我可要扣工錢了。”

    “好咧”。喜鵲得令而去。畫眉幫忙收拾著︰“姑娘你背上的傷遇上陰天下雨可疼得厲害嗎?”

    小桃笑道︰“我這又不是風濕腰腿痛,遇上天氣不好才犯病,有時若行動扯動了它,自然是痛的,只是比先前好得多了,對了,我讓你準備的東西可預備下了?”

    畫眉笑道︰“姑娘放心,早預備下了。我昨日就去各鋪子里說了,他們東西都送了來,就在門房里擱著呢,咱們家鋪子里各色禮盒每樣兩份,都是今早剛出爐的新鮮貨,只是今日下雨,姑娘還要去麼?”

    小桃理了理頭,抬頭看看天色,道︰“當然要去,聶老伯辛苦為我治傷一個月,這份情我是欠下來了,前兩日我剛回來,各家鋪子去看了看打理了兩日,今日都是回來的第三天了,再不登門拜謝也太失禮數了,等下喜鵲回來,你倆換上身出門衣服,雇上輛馬車,咱們吃了飯就去聶府。”

    正說著,喜鵲送完了帳本回來,聞言道︰“姑娘,不如咱們回來時順道去一趟錦繡坊啊?聽說紫煙姑娘在咱們王府養傷這段日子來了好幾回呢,知道姑娘受了傷急得了不得,只是不方便去王爺探望。”

    小桃一拍腦袋,道︰“可是呢,我怎麼就忘了這茬兒,我說好象總有件事沒辦明白似的,咱現在就去聶大夫家,回來時再去錦繡坊。”

    這次再去聶府,和上次被聶管家聶忠綁架那回大不相同。心態不同,禮遇也不同。門房進去報了信兒後,聶忠夫妻兩個一塊兒迎了出來把小桃主僕三人讓進前廳。丫環奉上香茶來,聶忠的媳婦聶吳氏上前問道︰“樂姑娘,聽我家阿忠說你受了傷,可大好了?”

    小桃笑道︰“謝謝您惦記著,多虧了聶老伯給我解了毒救了我一命呢,否則哪能站在這里呢?如今已是沒事兒了。”

    聶忠也在一旁笑道︰“樂姑娘福大命大,自然遇難呈祥,我們也為您高興哪。”

    小桃知他們夫妻二人為上次誤綁了自己的事甚感愧疚,自己上次又沒有絲毫責怪他們,他們兩人自是對她印象良好,再加上她和程紫煙感情不錯,他們自然對她禮貌有加。

    正說著話,聶川已從書房來到了前廳,小桃見了他趕忙施了一禮︰“聶老伯,小桃今日是專程來謝您的。”

    聶川連忙讓丫環將她扶著,讓到一邊椅上坐了,笑道︰“小桃姑娘不必多禮,我是大夫治病救人哪稱得上個謝字,你也太多禮了。”

    小桃讓喜鵲和畫眉將禮物遞給聶忠,笑道︰“聶老伯,我這可不是送禮賄賂您啊,這些盒子里盡都是些吃食,都是我鋪子里出的新鮮貨,知道您府里什麼也不缺,也不知送點什麼給您表表我的心意才好,干脆就讓您嘗嘗我鋪子里出產的點心,雖說不是什麼上得了大台面的好東西,但畢竟勝在新巧稀奇,別家的鋪子卻是嘗不到的,您老就留著閑磨牙吧,吃完了我再著人送來。”

    聶川笑道︰“既這麼說,老夫就收下了。早聽說你喜歡研制些新巧吃食,看來我真得好好嘗嘗。”說著,讓人把禮盒拿了下去,又正色道︰“你的傷覺得怎麼樣?”

    小桃起身伸了伸胳膊,笑著︰“早就好了,只是有時若使勁按按,還是會疼。其它的倒沒什麼。”

    “再過三個月便全好了,這也虧你身子骨結實,氣血甚好,再加上那七王爺給你過了不少真氣療傷,不然雖也能好,但也得拖上個半年多。”

    小桃聽他提起風翊宣,連忙把話繞了開去,笑道︰“聶老伯,您為我治病又沒收銀子,小桃心里很是過意不去,要請您吃頓飯呢,請您賞這個臉吧。”

    聶川道︰“不必客套了,老夫本就欠你個人情,上次阿忠做的那魯莽事我好長時間都覺得對不住你,讓你一個小姑娘平白受場驚嚇,這次老夫給你治傷也算盡份心力,倒不必麻煩吃飯了。”

    小桃一笑,壓低聲音道︰“聶老伯,容小桃說句題外話,兩年前我知道了您和程嬤嬤還有紫煙姐姐的往事後,每次到錦繡坊去見到程嬤嬤和紫煙心里便有種與往日不同的感受,雖說這跟我沒什麼關系,但你們三人我都認得,而且我和紫煙還是要好的朋友,你們明明是一家人卻因誤會和往日恩怨不能相見諒解,終是件憾事,您難道就不想一家團聚麼?”

    聶川心一痛,眼圈慢慢紅了,沉聲嘆道︰“哎,怎麼會不想?老夫想了十六年了,只是恐怕這輩子玉蓮都不會原諒我了,這是我的報應,是我該受的罪。上次跟你講了我們夫妻這事,我心里倒象是輕松了些,只是仍是惦記著她們母女倆,卻不敢再去找她,怕她一氣之下離開燕城,到那里我恐怕到死都再看不到她了,只能暗地里偷偷瞧一眼罷了。也不敢讓她們知道。”

    小桃聞言卻是一笑,輕聲道︰“聶老伯,請恕小桃無禮。一年前錦繡坊對面的街道上新開了一家制藥作坊,卻不對外開業,聽說專門給城里一家藥鋪做丸藥。那間作坊花了兩千多兩的大價錢,只賃了不大的一個二層樓的小店面,每日里關門閉戶,也不知搞些什麼。”

    說到這里,偷眼看聶川面上一片震驚之色,小桃接著道來︰“紫煙姐姐以前還跟我提過,說是大家都議論這家作坊不知是哪個傻子賃的,憑著兩千兩銀子買這麼個不開業的門面,豈不是用銀子打水漂麼?”

    她頓了頓道︰“聶老伯,紫煙姐姐當時跟我說時,我便猜到,那作坊必是你買下來的,倒不是為了制丸藥,卻是為了能暗地里看幾眼她們娘倆。我可說得對麼?”

    聶川直直看了小桃一陣,長嘆了口氣,道︰“小桃姑娘既然都知道了,老夫也不瞞你,那錦繡坊對面的丸藥作坊正是老夫買下的。為的也就是能躲在里頭看一眼她們娘倆,阿忠在作坊後面開了個小門,我不敢在大門出入,總是由那小門進出,也是怕被玉蓮踫見惹出事端。。。”

    這番話一出,連小桃心里也是一陣難受。半晌才道︰“聶老伯,我還是那句話,這畢竟你們的私事,按理說我一個外人不該插手,只是以前有次聶管家去胡同里探頭探腦的盯梢時,正被我和紫煙姐姐看到。當時我還不認得您,就覺得這事兒奇怪,當時就想追問一下,結果當時紫煙姐姐卻把這事給掩過去了。我那里沒覺得怎樣,後來想想她當時的表情和舉動,總覺得有那麼一點不對勁的地方。。。”

    “不對勁?”聶川問道︰“怎樣不對勁?”

    小桃思忖著道︰“我總感覺她好象是知道些什麼似的,因為那次事情是發生在您去錦繡坊找程嬤嬤被她趕出來的那事兒之後,按理說她若是不知道內情應該將這事告訴程嬤嬤知道,但是她卻讓那個小丫頭不準跟程嬤嬤提起此事,好象在遮掩什麼,這件事到現在想來仍是覺得古怪。我想。。。紫煙姐姐她會不會已經知道了你們的事情?”

    聶川渾身一震,整個人都似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好長時間才慢慢緩了過來。

    “這。。。這怎麼可能?煙兒她不可能知道這些,玉蓮是不會跟她講這些的,若是講了她們還哪能再做那姑姪稱呼?”

    “聶老伯你別忘了,紫煙姐姐可是由她舅父舅母撫養長大的,我聽她講過她原本還有個兄長,在七歲那年因病沒了,她父母便再沒生養過孩子。我在想,會不會是程保夫婦將實情告訴過紫煙姐姐,只不過她裝著不知道罷了?”

    聶川一下從椅上站起,緊張的在地上來踱步,“若真如此,煙兒她。。。她怎地不來見我?”

    小桃頓了一下,看著聶川灰白的髮須,有些不忍,但仍道出事實︰“因為怨恨,她必定心里對您仍有恨意,所以才裝作什麼都不知情,仍然叫程嬤嬤姑姑,仍然和她一道拒絕和你相認。這也不怪她,若是換作是我,恐怕這恨意也不是那樣好消除,畢竟。。。當時您有錯在先。。。。。”

    聶川仿佛被這幾句話抽干了身上的力氣,雙腿一軟,無力的坐倒在椅上,眼前又閃現出過去的往事片斷,禁不住手里死死的抓住椅子扶手,眼已落下淚來。

    小桃見了他此種情景,心里老大不忍,起身走到他身邊安慰道︰“聶老伯不必自責,十六年了,再大的怨恨也應該沖淡了,小桃不敢說能為你們做些什麼,只是不想你們三個人心仍留著根刺過日子。”

    見聶川情緒平穩下來,小桃正色道︰“聶老伯,過幾日我在迎客來請您赴宴,您一定要去。我要看看紫煙姐姐究竟認不認得你?”

    聶川驚道︰“你要把煙兒也叫來?”

    小桃緩緩點了點頭,微笑道︰“聶老伯就裝做什麼也不知道就是,等我安排好了,那天您只管去赴宴便是,剩下的我來準備,我只想看看她的反應再做打算。只是我要跟聶老伯把話說在前頭,若是紫煙姐姐她硬著頭皮半字不吐,那我也沒辦法硬來,只好不管這閑事罷了。到時還請聶老伯不要見怪,實是小桃沒有能耐,幫不了您。”

    聶川此時已不知說什麼好,只能連連點頭。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旁敲側擊
   
    小桃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聶川又取來自家藥鋪出的兩盒調理身體的養榮丸交給喜鵲,讓小桃停了以前吃的湯藥,將這養榮丸每日早晚兩遍用溫水送服,吃上一月便可不用再吃藥了。

    小桃倒是很高興,她這一個多月來整日喝苦如黃連的湯藥,死的心都有了,聞到藥味就犯惡心,不由得無比懷念現代的西藥,或糖衣包著或膠囊裹著,哪里用得著這樣遭罪?但為了身體又不得不吃,每日里到了喝藥的時辰她頭就疼,現在終于改換丸藥了,雖然也是藥制成,也有那股子生藥異味但畢竟比咽一肚子苦水好得多了,不禁就又謝了聶川。

    聶忠夫妻倆親自將小桃三人送到門口,小桃剛要上馬車卻被兩夫妻攔住,吳氏輕扯住小桃衣袖,低聲道︰“樂姑娘,剛才你跟老爺的那番話我們倆口子在廳門口伺候都聽見了,老爺和夫人當年那件事的對錯,我們當下人的也不敢亂多嘴,上次誤綁了姑娘那件事兒後,我們也不敢再擅作主張了。今日聽姑娘提起有圓這件事兒的意思,我們倆口子就斗膽求姑娘一回,若有那說得上話的機會,求姑娘您能多幫老爺分辯幾句,我倆口子日後必當記住姑娘的大恩。”

    說著,兩人便想下跪。慌得小桃連忙一手一個扶住,忙道︰“聶管家,快別這樣,我可受不起這樣大禮,若是再跪我,這事兒我可不管啦。”

    兩人一聽連忙慌了,立時站得筆直,倒把小桃逗笑了,“你們放心,我既答應了聶老伯給他出幾分力,自然知道如何去做。只是這事兒可急不得,豈不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若是急于求成,反倒壞了事兒今後倒不好辦了,我想聶老伯總歸都等了快二十年了,也不差個把月的時日,這事我自有分寸。”

    聶管家夫婦再次謝了小桃,這才扶她上了馬車,目送著她們去了。

    馬車上,喜鵲和畫眉一頭霧水,不明白剛才在聶府門口小桃和聶管家說得是何事,但她倆心思伶俐,知道只要做好自己本分就好,多管閑事可不討喜,也就拋開一邊去了。

    待得到了錦繡坊,小丫頭們見了她剛想招呼,被小桃一個手勢阻止住了,因她一進門就見程紫煙在一個繡娘旁邊看她挑花,就躡手躡腳踮著腳尖湊到紫煙身後,兩手飛快的一把捂住她雙眼,引的紫煙‘哎呀’一聲,叫道︰“哪個調皮的丫頭?”

    小桃裝著粗嗓子扮出男人的聲音說道:“美人兒,是我來看你了。”

    滿屋里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那繡著花樣的繡娘笑得針一歪,將手指也扎了一下。

    紫煙這時已聽出小桃聲音,又驚又喜,叫道︰“小桃子你個促狹鬼兒,就你愛做這捉弄人的勾當。”

    說著,將她蒙住自己的兩手扯了下來,轉過身來。一見小桃笑嘻嘻的站在面前活蹦亂跳的,知她傷勢已無大礙,這才放心,喜道︰“你這淘氣包,跑哪去受了傷聽說還跑到王爺府養傷去了,如今可是大好了?”

    小桃笑著扯住她手,道︰“姐姐放心,早好啦,我前日便回家了,聽說姐姐去我家看了我幾次,可都沒見著,所以我一回來忙完鋪子的事情就來看紫煙姐姐啦。”

    紫煙拉著她手往樓上去,邊走邊道︰“可不是麼?我這一個多月沒見你啦,聽伯母說你在王爺府里養傷,我又不便去看你,只是心里著急罷了。姑姑也很擔心你呢,我們也奇怪,你怎麼跟平遙王爺熟絡起來了?莫不是你們有交情?”

    兩人來到樓上會客廳坐下,紫煙命小丫頭去程嬤嬤房間請她,小桃卻知道此時正是嬤嬤午睡的時辰,就攔住了小丫頭,笑道︰“紫煙姐姐著什麼急,我又不是來了就走,等嬤嬤歇完晌覺我自去看她就是了,我在這時和姐姐先嘮些閑磕不好麼?”

    紫煙這才罷了,叫小丫頭送上茶點來,便問小桃如何受傷,又怎樣跟那平遙王牽上了?小桃素來和紫煙交好,情誼頗深,也不瞞她,就將如何在兩年多前識得風翊宣,又是怎樣在京城里又遇上,直到前些日子又是如何赴宴卻受傷,一五一十說了一遍,就連鏢的事情也沒隱瞞,直聽得紫煙一會皺眉,一會拍心口,想是嚇得不輕。只是過程,將聶川的姓名隱去,只說是有位名醫被風翊宣請來給自己解毒治傷,卻沒提名姓。

    直待她將事情說完,一旁的紫煙才噓出一口氣來,道︰“不是我要說你,你這丫頭膽子也太大了,那刀劍無眼,你也敢上去相檔的麼?想那王爺身邊侍衛甚多,哪里用你出頭?莫不是。。。你看上這位七王爺了?”

    小桃臉色一紅,突然想起風翊宣看自己時那種頗有深意的眼神,就覺心內一動,連忙將心思強壓了下去,對紫煙道︰“姐姐哪里話?他是身份尊貴的皇子王爺,而我只是小門小戶的平民商女,天差地別,又怎會相提並論呢?這次受傷在王爺府養傷,不過是陰差陽錯替他挨了一鏢,他覺得有責任將我醫治傷愈罷了,哪里有些其它的?姐姐想多了。”

    紫煙沉吟半晌才道︰“你說的這番話聽著倒象是有理有據,實則不然。這世間情字難解,哪里那許多道理可言?有時你看上一個人,倒不是因為家世、才學、身份、地位,卻是單單就是喜歡這人而已,只是世俗眼光太多,就便有真心卻不一定能走在一起,便是走在一起,又不知道將來如何?自古道情關難過,其艱辛不言而喻。”

    小桃實在沒想到紫煙這樣一位循規蹈矩的靜古代淑女,竟有如此一番前的見解,頗有些現代人的風骨,心里不由得大加贊賞的同時也聽得癡了,只覺句句話都鑽入自己心里,此時也知道紫煙也確實是將自己作為知己相交,要知道在封建古代,這樣一番話若是被別人聽到,恐怕紫煙這賢淑貞靜的名頭也就保不住了。

    只聽紫煙接著道︰“若說別的皇子王爺我還真的不知,只這位七王爺我倒是略有所知的。”

    “哦?姐姐認得他?”小桃一驚。

    紫煙笑道︰“我倒不認得,連他面我也沒有見過。只是嬤嬤當初在宮里伺候一位李貴妃,這位七王爺就是李妃的小兒子,嬤嬤早年在宮時,倒也時常能看到這位七王爺來出入李妃宮。”

    “原來如此。”小桃不由得低嘆一聲︰“怎麼這樣巧呢?”

    紫煙道︰“以前嬤嬤心情好時會說起宮里的事情,這位李妃娘娘原本還有一個兒子,是聖上的三皇子,小時候很聰明很得聖上寵愛,只是六七歲上因病去世了,如今只得七王爺這一個親生子。”說到這里,紫煙突然面上現起一絲調皮的笑意,輕聲道︰“聽嬤嬤說宮里的成年皇子,就屬四皇子和七皇子長相最為俊俏,可是麼?”

    小桃笑道︰“其它的皇子們我也沒見過啊,只是這四皇子和七王爺確實長得挺好看的。這倒不假。”

    紫煙笑道︰“若他們不是皇室宗親,只是普通人家的青年公子,哪怕是大戶人家呢,倒也和你相配,只是他們那種身份的人,將來注定是要妻妾成群的,就這一點,恐怕就于你不合了。”

    “還是紫煙姐姐了解我,其實這世上女子有哪個喜歡和別人分享丈夫的,聽怕面上不作聲要那虛枉的賢名,心里卻是恨的要死,否則哪來那樣多的妻妾爭斗呢?那麼些個女人都養在同一間院子里,整日里你瞧見我我瞧見你,不象斗雞似的才怪呢。我可受不了那樣的日子,寧可孤身一人,也不受那份罪去。”

    話音未落,忽然一個聲音叫道︰“說得好,有骨氣!”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4:14 P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市集閑趣
   
    小桃一看,說話的正是程嬷嬷。就見她身後跟著一個小丫頭走進屋來,看樣子是剛睡完午覺。小桃站起身來笑道︰“嬤嬤贊成小桃方才所說?”

    程嬤嬤在兩人對面坐下,小丫頭奉上茶來,程嬤嬤眼光在小桃臉上打量了兩眼,點頭道︰“你這丫頭是個有主見的,你說得不錯,若與人分享丈夫倒不如孤老一生!你雖是個女兒家,倒是條硬骨頭,很好。”

    小桃笑道︰“嬤嬤誇獎了,我不過嫌麻煩,不喜歡與一大幫女人成日里勾心斗角,那樣活著太累。人生在世不過短短幾十年,只求個開心就好,快樂至上,何必自尋煩惱與己于人無益呢?”

    程嬤嬤一愣,有些出神,眼光虛虛的不知心里想些什麼。

    小桃自打得知了程嬤嬤和聶川之間的恩怨後,再看程嬤嬤心里便帶著幾分同情幾分理解,她在程嬤嬤身上似乎能看到過去那個剛烈如火的聶府女主人程玉蓮,想起曾在聶府見過的她繡給丈夫聶川的繡花荷包,那盒子蒙了厚塵的舊了的首飾,在程嬤嬤身上她似乎看到一個女人大半人生的情感軌跡。

    見程嬤嬤似乎想什麼入了神,小桃便輕輕推她一把,笑道︰“嬤嬤,過幾日我在迎客樓請你和紫煙姐姐嘗嘗我新研制的幾道菜品,可賞光麼?”

    程嬤嬤笑道︰“我最近愈發懶散了,不愛四處走動,那馬車顛得我骨頭疼,你們年輕人去就是了,我就不湊這熱鬧了。”

    小桃笑道︰“那我那天做好了菜肴,叫人拿個食盒給嬤嬤送些來也就是了,嬤嬤又不用跑腿,又可以吃上熱乎乎的吃食,可好?”

    “也好,你這丫頭既有心,我就在家等著吃現成的了。你的傷不要緊了吧?”

    “多謝嬤嬤惦記著,早好了。”小桃忽地想起一事,道︰“對了,這一個月我都沒畫圖樣了,上次讓喜鵲送來的那圖畫本子嬤嬤看著可好?有沒有挑出些喜歡的花樣,若不滿意,我如今這傷也好了,緊著這兩天給您再畫幾張出來。”

    程嬤嬤擺擺手笑道︰“不用了,那畫本子里的花樣就很好,我已經挑了幾副做下個月的新花樣了。喜鵲丫頭說那是你平日里無事時畫的,你倒象是有先見之明似的,提前把畫冊子給我送了來。”

    小桃一陣苦笑︰“我若有那本事,也不會挨那一下倒躺了一個多月,這渾身的骨縫都躺得生疼。”

    三人又說笑了一陣,程嬤嬤道︰“剛才聽小丫頭說城北門外的永寧寺今日有廟會,你倆個去逛逛散散心也好,你這丫頭悶了一個多月,想是也是憋屈壞了,今日就權作一把歸了山的野猴子,好生玩去吧。”

    “還是程嬤嬤最知我心,哈哈,那我就跟紫煙姐姐去逛逛,回來捎好吃的給您。”

    程嬤嬤笑道︰“這是把我當小孩兒了不成?快去,快去。”

    城北的永寧寺香火頗旺,帶動著每月才開放一次的廟會也很吸引百姓的眼球。

    來賣貨的大都是周邊鄰縣的游動商販。賣的東西也千奇百怪,多種多樣。有好些物什兒卻是平日里難見到的。算命打卦的攤子一溜兩排,足有十多位自稱半仙的老頭兒在各自的卦攤里招攬生意,還有雜耍的,套圈的,搭著棚子演皮影戲的,唱曲兒的,鬧哄哄一副熱鬧的古代畫卷。

    市集里遊人如織熙熙攘攘,商販的叫賣聲,游人的呼朋喚友聲相交起伏,不絕于耳,熱鬧非凡。

    小桃和紫煙還有喜鵲和畫眉四人走在市集里,紫煙還好,小桃主僕三人覺得眼睛都不夠看了。她好久都沒有來廟會了,又囚禁似的養病了好久,這一看到如此熱鬧喧嘩的市景圖,就覺得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坦,拽著紫煙就在市集里東跑西竄,往日的沉穩勁兒是一點都沒了。

    紫煙好笑的取笑她道︰“瞧你這骨頭三兩輕的樣子,倒真是只放歸了山的野猴子了。”

    喜鵲和畫眉捂著嘴偷樂,小桃也不介意,笑道︰“猴子就猴子吧,反正我今日要逛個盡興。”

    邊說邊扯著紫煙到旁邊的攤子買了兩包糖炒栗子,這是程嬤嬤喜吃的,等會讓紫煙帶回去給她。又見旁邊有家賣炒松仁兒的,在大鍋里炒出陣陣撲鼻的松子兒香味。小桃走上前去,老板是個胖胖的年人,見顧客上門,便笑道︰“姑娘,買包炒松子兒吃啊,又香又脆,保準你吃了我家的就不想別家的。”

    “哦,老板這麼有自信,好,那就來一包,哎,等等。。。。”

    小桃突然看見老板娘拿個小板凳坐在那里一顆顆剝松子殼,剝出來的松仁兒單獨放在一只大瓷碗里,金黃的一顆顆粒子煞是好看。

    “老板,你這剝好的松仁兒怎麼賣?”

    那老板甚愛說話,聽問便笑道︰“這剝好的因費些功夫,比這帶殼的每斤貴十錢,有的客人嫌麻煩就直接買這剝好的,有的自己剝來吃覺得香甜,姑娘想要哪種都行。”

    小桃笑道︰“每樣給我來兩包。老板,你這里什麼時辰收攤啊?我想跟你談點生意呢。”

    那老板一聽,心道莫不是遇上了同行,生意上門也自高興,便給小桃裝了兩包松子,笑道︰“姑娘只管逛去,我們這里天黑才收攤呢,姑娘天黑前只管來這里尋我便是。”

    小桃從荷包里掏出銅板付了帳,笑道︰“那老板先忙著,天黑前我來找你。”

    離了炒松仁兒攤,紫煙問道︰“你又鬧什麼鬼兒?”

    小桃笑道︰“姐姐你不知道,前兩日我們瓜子鋪子里一個伙計無意提起,他會做米花糖,我本就有意在點心鋪子里再加賣些糖塊零食,只是只米花糖一樣也太單調了些,剛才見這家的松仁兒炒得很香,就想起也可以試著做些松仁糖,芝麻糖核桃之類的,不妨就在這老板這里訂了現成剝好的松仁兒,直接拿回去做糖就是了,再問問他還會炒什麼干果,若是他本事不錯,我就想能不能把他聘回瓜子鋪去,多做幾樣干果也增加些種類,光賣瓜子也太單調些。”

    紫煙點頭笑道︰“你這腦子就是靈光,買個松仁兒也能想出賺錢之道來,真是個財女。”

    小桃笑道︰“姐姐誇獎,這個財是越多越好啊。”

    說得眾人都笑了。

    這一路逛著,小桃就時不時瞧瞧喜鵲和畫眉的神情。她有病這一個多月來,這倆個丫頭盡心盡力衣不解帶伺候自己,也辛苦了,今日也要好好的犒勞她們一番。所以但凡她倆在哪個小吃攤子前站的時間留些,或看樣子是相了什麼東西,小桃就毫不猶豫的掏腰包買下來。一路下來,桂花甜糕、拌涼粉、三鮮豆皮、香烤芋頭、紅豆煎餅。。。吃了個肚滿腰圓,幾乎都快走不動了。

    四人在一家涼茶鋪坐下來,要了兩壺涼茶順便歇歇腳。紫煙用手絹扇著風道︰“小桃,你這肚子什麼做的?吃了這一圈居然還能裝進東西去?”

    小桃咬一口手里的醬烤玉米,正遺憾這里沒有辣椒,否則做出辣椒醬來烤玉米會更香,聽紫煙說她,便晃著腦袋笑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不吃不喝,荒廢光陰,豈不可惜。”

    三人見她那引人笑的樣子,忍不住都樂起來,紫煙打趣道︰“這麼說,你的人生樂趣就系在一個‘吃’字上了?”

    小桃面色鄭重的點頭道︰“施主聰慧,然也然也。”

    又引得三人一陣大笑,突然畫眉指著對面一個攤子道︰“姑娘瞧,好漂亮的頭花。”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刁蠻女子
   
    小桃聞言望去,只見對面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婆婆支了個頭花攤子。白布搭的桌子上擺了許多樣式各異的頭花簪子之類的頭飾。有幾個年輕姑娘正圍著攤子挑選著。

    小桃見畫眉和喜鵲兩個臉現喜色,知道兩人很感興趣,便起身笑道︰“走,咱們也瞧瞧去。”

    四人擠到跟前兒,就見攤子上大部分都是些手制的絹花,形狀精巧手工精致,打眼望去就跟鮮花一般,甚是好看,還有少許木雕和竹刻的簪,雖用料平常卻雕功細致,很有種古樸自然的美感。姑娘們對打扮自己用的東西上最是上心,眼光也是透亮的,見了這漂亮精致的頭花哪里舍得移動腳步,紛紛細細挑選。

    小桃也覺得這頭花做得可愛別致,回頭對喜鵲和畫眉笑道︰“你兩個今日可勁挑上一挑,喜歡的我就給你們買了下來,可別裝客氣,過了這村兒可沒這店兒了。這廟會一月一次,下次再來這攤子可不知還在不在了。”

    喜鵲和畫眉知道小桃是真心給她們買,也就笑笑擠進人堆里去挑選。紫煙看了看也贊道︰“這花做得真精巧,可見得費不少功夫。”

    那賣花的老婆婆聽了笑道︰“這位姑娘有眼力。這些花是老婆子和三個兒媳婦們細細做來的,就指著它賣些錢添補家用呢,這些花兒足足白天黑夜的做了整整一個月,這些花芯子都是一根根打結、挽扣、挑毛、這些嬌艷鮮嫩的顏色得一遍遍打底色一層層染了出來,才顯得這樣花色這樣嬌嫩,跟真花似的。”

    小桃笑問道︰“婆婆,這花多少錢一支?”

    那賣花的婆婆伸出一只手掌道︰“五十。”

    這時就有幾個挑花的姑娘輕輕抽了口涼氣的聲音,怕是覺得價錢貴了。她們覺得一般的絹制頭花不過二十一支,五十可以買上普通的兩支了。有兩個姑娘就放下了手里挑好的頭花,依依不舍的走了。喜鵲和畫眉也是一愣,回頭偷偷看了看小桃。

    小桃卻笑道︰“看什麼,只管挑你們的,這樣漂亮的頭花五十一支不算貴,那十幾錢的次貨戴個十天半月便脫線不成形狀了,到時候又是扔貨不如買些好的,不僅好看戴的時間也長。”

    她這話一出,那幾個為價錢猶豫不決的姑娘也就不再磨嘰,將挑好的花付了錢便歡天喜地的去了。

    那賣花婆婆見小桃給她拉攬生意,也是高興,招手對小桃道︰“姑娘,別只站著瞧,也來挑只戴?”

    小桃其實早想上前,只是剛才人多她不願意擠上一身臭汗,這時見攤子上只有她們一群四人,便也細細的看那些花朵,見有梅花、菊花、玉蘭、薔薇、茉莉、鳳仙、海棠。。。直有十幾種之多,小桃一眼瞥見其中有個深粉的並蒂桃花十分可愛。便伸手取過來拿在手里,又挑了一根雕成鳳尾狀的竹簪子。紫煙也拿了兩支梅花的,又給程嬤嬤挑了一支蓮花的,喜鵲和畫眉也各挑了兩支喜歡的。

    小桃拿出荷包準備付帳,偏巧老婆婆又從包袱里拿出一只蝴蝶形狀的木簪來放在桌上,雕得栩栩如生很是搶眼,小桃一眼便看了,剛拿到手里細看,就見橫里伸出一只玉手來,一把就將簪子搶了過去,緊接著一個帶著傲氣的聲音道︰“這蝴蝶簪子本小姐要了。”

    小桃一愣,就見眼前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手里拿著奪過去的蝴蝶簪子,另一手還拿著跟馬鞭,身後不遠處一個青衣小廝牽著一匹高頭駿馬緊跟著,那姑娘渾身上下一身紅衣,站在那里就象一團火似的。這紅衣女子容貌艷麗,跟她這一身紅衣倒是很相配,只是她看人的神色帶著幾分傲慢,令人很不舒服。

    小桃就是一皺眉,剛要開口說話。一旁的畫眉是個風風火火的烈性子,早就看不順眼了。一步跨過來道︰“這位姑娘,這簪子是我們家小姐先看上的,也拿在手里了,你憑什麼搶了去?”

    那紅衣少女斜斜的瞄了畫眉一眼,滿不在乎的道︰“我就是看上了怎樣?你們拿在了手里又怎樣?不是還沒付錢麼?我看了就是我的。”

    說著,扭頭對身後的牽馬小廝道︰“給我付錢,咱們走。”

    廟會上人多,這時已有些人見到這邊起了爭執,都往攤子這邊湧了來準備看熱鬧。古時沒什麼娛樂消遣,估計著在街上有人踩了腳罵起街來,都是件很能吸引人眼球的新鮮事兒了。

    那小廝上前幾步,臉上漲得通紅,覺得很是不好意思,在好多雙眼睛注視下,跟小桃等人作了個揖賠笑道︰“幾位姑娘,實在是對不住。我家大小姐看上了這支簪子,可否割愛讓給我們?”

    畫眉大聲道︰“不行,沒有這樣道理。我家小姐先看上的,你們就一把搶了去,若是好生商量也就罷了,干甚麼象強盜似的?”

    那小廝自覺理虧,也不辯解,只漲紅了臉作不得聲。那紅衣女子見人越圍越多,有許多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不覺氣惱起來,罵那小廝道︰“讓你給錢,誰讓你跟她們說話了。”

    那小廝不敢吭聲,只得從懷里掏出錢給那賣花婆婆,豈料那婆婆卻是個忠厚人。此時卻不伸手接那銀子,卻對那紅衣女子道︰“這位姑娘,我這簪子確實是剛才這幾位姑娘先看的,我這里還有別的樣式,你挑挑別樣的吧。”

    人群里議論的聲音更大了,大多是說那紅衣女子蠻不講理。

    那紅衣女子惱羞成怒,上前一把抓過那小廝手里銀子,摔在攤子上,板著臉道︰“我就要這支了,你賣不賣我都要定了。”

    說完,轉身便要走。

    畫眉也是個烈性脾氣,這會子氣得火沖頂梁,橫身就攔在那紅衣女子面前,高聲叫道︰“大家評評理,哪有這樣不講理的人,人家拿在手里要買的東西,她硬是給奪了去,人家婆婆不賣她,她硬是摔了銀子就要走,你有幾個臭錢了不起麼,想拿銀子砸人麼?”

    經畫眉這麼一挑動,人群里本就有人頗看不慣這紅衣女子的行徑,再加上這里面好多人都是囊羞澀的。來逛這廟會也不過是口袋里揣著少許銅板看著價錢買東西,如今見這紅衣女子摔了銀子的傲慢舉動,覺得她是恃財欺人,有些人的仇富心理便瞬間迸了,人群里有不少人就吆喝起來︰

    “對,別讓她走,有錢了不起麼?有錢就可以搶東西了?”

    “一個姑娘家,卻是強盜行徑,真真有辱斯文。”說這話的是名落弟書生。

    有幾個剛才被紅衣女子牽的馬匹蹭到的人也嚷道︰“耍什麼橫啊,逛個廟會還找個下人牽匹馬來,這里人這樣多。萬一驚了馬踩了人怎麼辦?”

    一時間,人群里說什麼的都有。那紅衣女子見人群一層層擋著,有人還偷偷的冒出幾句污言穢語,當時氣得雙頰通紅,扭了頭對小桃一行人怒目而視,咬牙道︰“這簪子你們賣是不賣?”

    畫眉一字一頓道︰“不賣,不賣,就不賣。”

    紫煙也忍不住皺眉道︰“這位姑娘,你將簪子還了我們,趕緊去吧,這麼些人看熱鬧很好玩麼?”

    那紅衣女子再也忍耐不住,她平日里在家父兄當寶似的疼著她,從小到大任何事都是自己說了就算,從來也沒有吃過虧,也沒有在大街上這樣丟臉過。其實她剛才看這簪子也是一時喜歡,家金簪玉簪都戴爛了哪里就會真瞧上了一支木頭簪子,只是看小桃一行人甚是硬氣,絲毫不讓,她才非要不可。在這紅衣女子心里,覺得天下她只要看的東西,就算是別人的,只要她想要,就得歸她,沒有道理好講,也不講什麼道理,總而言之,她就是一言堂,別人說什麼沒用。

    她從小就是這樣被寵大的,也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今日來逛這廟會,卻現在家一直秉持的唯我獨尊的那一套居然失靈,還被個丫環打扮的少女一通搶白,又被些百姓圍在人群里耍猴似的看著,早已按捺不住心火氣。

    就見她右手舉起馬鞭,嘴里狠狠叫道︰“我讓你們不賣,非打得你求饒不可!”

    一馬鞭便朝著畫眉狠抽了下來。

    小桃本在一邊冷眼看著,倒要瞧瞧這不講理的紅衣女子怎樣收場。她剛才見這紅衣女子的作派便知這大概是哪家嬌寵過了頭的千金大小姐,在家里橫行霸道慣了出門也不知天高地厚。隨意妄為。那紅衣女子剛才若是好言相講,那支簪子她也就讓給對方了,畢竟一根簪子不值惹出一場事來。但見這紅衣女子絲毫不覺有錯,小桃就有點來氣,見畫眉沖了出去也就沒加阻攔,心想這樣不知好歹的女子早晚吃虧,今日讓她失了面子得個教訓也好,省得她日後去惹怒旁人。但這時見她一言不和竟要出手打人,更是怒從心起。

    那紅衣女子馬鞭舉在半空,剛落下一半,小桃早看得真切,一把將她馬鞭扯住,怒道︰“你干什麼?竟想打人麼?”

    她這一扯,甚有力道,竟將那紅衣女子扯得往前踉蹌了兩步。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4:22 P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互不相讓

    小桃雖然本身並不會什麼武功。但畢竟十分喜愛體育鍛煉。雖然如今在這古代里沒有現代里的健身設施和多種多樣的體育運動,但她仍堅持每日早起在院子里練練太極拳,抻抻胳膊伸伸腿,再加上前世里在健身房泡了一年多,基本的肌肉拉伸或是柔韌性鍛煉的步驟她都記得,所以早上的半個時辰就是她練功的時間。

    這種身體的鍛煉從她小時候就開始了,剛開始的時候,家里人以為她中了邪,小桃也不理,只會堅持每天做鍛煉,日子久了家里人知道這是自家女兒自創的養生方法,也就見怪不怪了。雖然這種鍛煉方法不能讓她變成武林高手,但是強身健體的效果卻是立竿見影的。

    剛才小桃一拽這位紅衣女子,力量確實挺大。連她自己也沒想到竟差點將那紅衣女子拖到跟前來。

    那紅衣女子哪里吃過這種大虧,臉漲得如豬肝相似,狠命將馬鞭往回便抽,但小桃此時也滿肚子不痛快,見紅衣女子要抽回馬鞭怕她又要重新打人,哪里肯放手,兩人一時僵在那里,那紅衣女子使勁奪了兩奪卻沒將馬鞭奪回。更是氣憤,伸左手便來推小桃。

    一邊的畫眉和喜鵲哪能讓自家小姐吃虧,畫眉一步搶過去將那紅衣女子手臂緊緊抱住,嘴里叫道︰“你這女子怎地如此刁鑽,你搶人東西還要打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喜鵲也上前幫著小桃捉著馬鞭子,那牽馬的小廝急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只是不住口的求道︰“各位姑娘,別。。。別這樣。。。我們家小姐沒惡意的。。。”

    小桃冷笑道︰“沒惡意,你說的好聽。她方才想拿馬鞭子打人你沒有瞧見麼?看樣子你們家小姐真是驕縱成性,但這畢竟是天子腳下,有天理王法的地界,難道你們以為這是你們家後院,想打人便打人不成?”

    那小廝此時已看出來小桃是這幫人的頭頭,急道︰“這位姑娘別氣,我們家小姐雖脾氣暴燥些,卻不是壞人,姑娘們歇歇手吧。。。”

    小桃見他說得可憐,心里不由得就軟了,心想這小廝也怪倒霉的,攤上這麼個不省心的小姐,到處惹事生非,還得下人跟著受連累。便想松了握住馬鞭的手。

    哪料那紅衣女子卻不領情,聽了那小廝的話,怒火沖天的伸腳便照那小廝屁股踢了一腳,嘴里兀自罵道︰“你個里外不分的小順子,你哪只眼睛里瞧著我暴燥。你敢說我的壞話,瞧我不打死你。”

    說著,馬鞭也不要了,騰出兩手來便照那小廝沒頭沒臉的打來。那小廝不敢還手,只捂著頭臉蹲在地上縮成一團。那紅衣女子越打越來氣,竟不停手的拳打腳踢的漸漸凶狠起來。

    人群里爆出陣陣噓聲,都是說這紅衣女子的不是。小桃初時見她責打自家僕人,也站在一旁冷冷的瞧著,但見她越打越凶,竟有些將滿肚子的怨氣到這小廝身上的味道,卻有些看不過眼去了,冷笑道︰“這位姑娘可真厲害啊,不過是家門口的漢子,氣只會向自己家人撒就是了,他當了你的跟班卻是倒了大霉。”

    那紅衣女子停了手怒道︰“我自打我自家的奴才,關你何事?”

    小桃看了眼在地上不敢起來的小廝,冷冷的道︰“你口口聲聲奴才奴才,他是你家的奴才不假,只是他賣了給你們不是讓你出氣用的,你自己生氣卻把氣撒到他身上,看來你的能耐也不過如此而已。”

    紅衣女子半晌無話。好久才冷笑道︰“你嘴倒巧,你的丫環倒象你到了十分。”

    小桃不願跟她斗口,轉身掏了銀子給那賣花婆婆付了絹花錢,對喜鵲和畫眉道︰“咱們走吧,一根簪子而已,她喜歡就讓了她,何必跟她在這里吵嚷,失了身份。”

    說罷,瞧也不瞧那少女一眼,轉身拉了紫煙的手就要離去。

    那紅衣女子偏偏不懂眼色,此時若是懂點事兒的就坡下驢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也就算了,只是她卻不懂進退,以為小桃眾人怕了她,氣焰卻又瞬間高昂了起來,橫身便擋在小桃跟前兒,不依不饒道︰“想走,沒那麼容易。”

    小桃被她一攔,登時哭笑不得,一個頭如栲栳般大,心道你這女人怎麼如此不曉事?我已經不跟你計較,你愛要那簪子只管買了去就是,何苦在這里沒完沒了的糾纏?

    那小廝卻是個長眼色兒的,見小桃眾人想息事寧人,便走上前,對那紅衣女子低聲道︰“小姐,咱回家去吧,老爺和少爺若知道您又惹事,怕是要重罰小的了。”

    那紅衣女子翻翻白眼。滿不在乎的道︰“爹和哥哥是罰你,又不是罰我,我怕個什麼,要回你自己回去,我和她的事兒還沒完。”

    那小廝踫上他家小姐耍混,也是毫無辦法,只唉聲嘆氣的牽馬站立在那里,臉卻象個苦瓜一樣。

    小桃也從未見過這樣混不吝有些二虎的女子,反倒氣得笑了起來,真是怒極反笑了。她見那紅衣女子叉著腰茶壺狀擋在自己身前,便道︰“這位姑娘,簪子我不要了,你想買自跟老婆婆交易就是,請你讓路。”

    那紅衣女子歪著腦袋看了看小桃,冷笑一聲︰“我偏不讓,你能怎地?”

    小桃見這紅衣女子頗有點沒羞沒臊的二皮臉的風格,此時真有些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無奈。畫眉見紅衣女子這番舉動,又見了剛才她馬鞭被自家小姐差點奪了過去的情形,估計這紅衣女子空有一身刁蠻脾氣,但卻似乎不會功夫,便不怕她,反正自己這邊有四個人。就算真的動起手來,自己這邊絕不會吃虧。

    畫眉也是個不怕事兒的,也叉了腰站在那紅衣少女面前,盯著她臉道︰“我家小姐讓你讓開,你沒聽見麼?”

    那紅衣女子對小桃還客氣些,最氣的便是眼前的畫眉,在她眼里一個小小丫環竟敢如此刁嘴滑舌,就是板子打得少了。若是放在她府里,這樣跟主子說話的丫環早讓她一頓鞭子給教訓順溜了。可這紅衣女子偏偏就忘了,這畫眉並不是她的丫環,根本就不聽她那一套。

    “你一個奴婢。竟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是想挨揍麼?”

    畫眉咧嘴一笑,跟她槓上了,冷笑道︰“喲,敢問這位不講理的姑娘,我是奴婢不假,但卻不是你府上的丫環,也不是伺候你的奴才,就算挨打受罵也用不著你伸手,”說著指了指一邊的牽馬小廝道︰“他任你打,我可不由得你打。”

    紅衣女子斗口卻不是畫眉對手,被畫眉幾句話堵得無話反駁,氣急之下伸手便要摑畫眉耳光。畫眉眼里心里只有小桃,哪里將這個紅衣女子放在眼里,此時便是有十個紅衣女子站在她跟前,惹翻了她也是不怕的。

    見紅衣女子要掄自己巴掌,早手疾眼快的一把抓住她手腕。畫眉自小吃苦,砍柴,燒火,做飯,上山打豬草,啥髒活累活沒有做過,別的沒有,卻有一身力氣。這時使了十分勁兒握住那紅衣女子手腕,倒疼得紅衣女子哎呀一聲。

    畫眉順勢將她推到一邊,冷笑道︰“這位姑娘,你要使威風盡管回你府里使去,在這里跟我們大伙使卻是沒用。”

    圍觀的眾人見這紅衣女子吃虧,都心大感過癮,有的人便喊起好來。

    “惡人自有惡人磨,誰叫她仗勢欺人來著。”

    “哼,這樣的女子也能放出來丟人,真是沒有家教。”

    “是啊,仗著有兩個錢就想著欺負人,這樣的母夜叉誰敢要,將來不知哪個男人倒了大霉才能娶這麼個悍婦,嚇死人了。”

    “喂。你不是還沒娶親呢嘛,這妮子脾氣不好,小模樣長得倒是不錯,干脆你積積陰德,娶回家算了。好歹她也是個女人。”

    “你可別瞎說,你娶好了。我要娶這麼個女人,不如上山當和尚去呢。”

    一時間,圍觀的人群象開了鍋似的,拿紅衣女子取笑的,看熱鬧兒的,指指劃劃的,亂成一鍋粥。

    小桃雖討厭這個紅衣女子的刁蠻不講理,但見圍觀的眾人看眼不怕亂子大,又見那紅衣少女聽了那些話,氣得臉色白,卻有些不忍心了。

    于是上前壓低聲音對那紅衣女子道︰“這位姑娘,事情已經完了,你還在這里不依不饒的做什麼,回家去吧。”

    那紅衣女子咬著牙回嘴道︰“不用你假好心。”

    紫煙見這紅衣女子實在不懂事,搖了搖頭對小桃道︰“小桃,咱們走吧,別跟她在這里胡鬧了,這麼些人看著象個什麼呢?”

    小桃嘆口氣,轉頭對一旁那牽馬的小廝道︰“趕快把你家小姐勸回家吧,再呆一會兒,還不定有人說出更難聽的來呢。”

    那小廝連忙點頭。

    小桃扯過畫眉道︰“行了,咱們走罷。”

    畫眉見自家姑娘了話,也就不再對那紅衣女子怒目而視,跟著小桃擠出人群。

    眾人見事主都走了,料想也沒什麼看頭,就漸漸地都散開了。

    小桃眾人剛走出十幾步,卻聽身後馬蹄聲響,那紅衣少女尖銳的聲音傳來︰

    “叫我丟臉,我踩死你們。”

    眨眼間,那匹高頭駿馬便風馳電掣的到了小桃眼前,馬蹄直向小桃踩了下來。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兄長現身
   
    人群一陣驚呼聲傳來。馬蹄聲勁響,紫煙和畫眉喜鵲三人俱已是驚得呆了,想伸手去將小桃拉開卻是來不及,眼看著馬蹄就要踩踏到小桃身上。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只見一個青色身形疾閃而來,如一道青煙,飛快籠住小桃疾速閃于一旁,同時右手運力于白駒過隙間扯住韁繩,清喝一聲,那馬吃痛長嘶一聲猛的收住高高揚起的馬蹄,砰的一聲落在地上,馬上那紅衣女子由于慣性收勢不及,大聲驚呼被甩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此時,橋上橋下圍觀群眾才明白過來生了什麼事,一陣沉默過後,爆出轟然的叫好聲。

    小桃這才反過神來,不禁心里一陣陣後怕。剛才若是馬蹄踩到了她身上,不是重傷便是半殘了。旁邊的紫煙和喜鵲畫眉看得目瞪口呆,這時一起沖過來拉的拉,扯的扯圍住了小桃。連聲詢問︰

    “小桃,你沒事吧?”

    “小姐,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啊?”

    畫眉見小桃搖頭,才放下心來,但轉眼間便怒不可遏,瞅見那想策馬傷人的紅衣女子被甩下馬來,兀自捂著腰坐在地上沒站起身來,想著剛才小姐差點兒被馬傷著,再也顧不得什麼,舉起方才小桃從那紅衣女子手里奪來的馬鞭,就一鞭抽了過去。

    鞭到途中,卻忽被一人伸手扯住,一股大力傳來已將馬鞭奪了回去。畫眉剛要作,卻見奪鞭的正是剛才在馬蹄下救了小桃的青衣男子,不知他為何要奪下鞭子,但自家小姐是這人救下的,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板了臉不說話。

    小桃緩了好一會兒,才從這馬下驚魂的一場鬧劇平靜下來。見剛才救自己的是位二十多歲的青年公子,一身藏青的錦袍,腰系玉帶,身形高大面目俊朗,一雙寒星般的黑眸正往這邊看了過來。

    小桃走了兩步到那青衣男子跟前,施了一禮道︰“這位公子,多謝你救了我,感激不盡。”

    那青衣男子微微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徑直走到那扶著腰剛剛站起的紅衣女子面前,冷冷的瞧著她。圍觀的眾人又遠遠的三三兩兩的站住了腳步,往這邊看起熱鬧來。

    “哎,看哪,那救人的公子怕是要教訓那刁蠻的婆娘了。”

    “應該找捕快把那女人抓起來,策馬在市集上傷人,最少得打十板子吧?”

    那紅衣女子此時不知是驚訝還是憤怒,一張臉漲紅如榴花,嘴唇輕顫,一雙眼睛直盯著青衣男子叫道︰“大哥,你干嘛把我摔下馬來?”

    眾人一陣嘩然,原來這救人的青衣男子竟是這紅衣女子的兄長?連小桃四人也在一旁愣住了,就聽那青衣男子板了臉道︰“你還敢說?剛才是誰想策馬傷人的?”

    紅衣女子伸手指了指小桃四人,大聲道︰“她們對我無禮,還欺負我。”

    那青衣男子怒道︰“你還不給我住嘴。再多說一句我就讓人給你綁了送回家去。你這一路上生了多少事端,惹出了多少閑事,出來時怎麼叮囑你的?你又是怎麼答應我的?早知你這樣不省心,就不該帶你出來。”

    那紅衣女子受了兄長責備,臉上仍是忿忿的一臉不滿的表情,只是卻不敢再說話了,只是眼里仍冒火似的盯著小桃直瞅。那青衣男子冷冷的道︰“瞧什麼?難道還委屈你了不成?小順子。你給我過來。”

    那牽馬的小順子此時已牽了馬慢慢挪了過來,眼睛看著地面,不敢跟那青衣男子對視。那青衣男子冷冷的掃了他幾眼,道︰“我讓你跟著小姐,別讓她惹事生非,你就是這樣辦差事的?”

    那小順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下,道︰“公子,小順子無能,沒能看好小姐,請公子責罰。”

    這時,看熱鬧的眾人心俱想,這小廝攤上了如此主子還真是倒霉透頂。明明是那個飛揚跋扈的紅衣女子惹了禍事,卻怪罪一個下人沒看好她,那紅衣女子的粗野行徑大家都看在眼內,剛才還對那小廝拳打腳踢,就是借那小順子一百個膽子,估計他也管不住這位脾氣火爆的大小姐。

    那青衣男子一眼看到小順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皺眉問道︰“臉怎麼了?”

    小順子哪敢說出是大小姐三個字來,只有自認倒霉,低聲道︰“奴才走路不小心,摔的。”

    這話一出,連青衣男子也知道是說謊,看了眼一邊閉口不言的紅衣女子,狠狠瞪了她一眼,冷聲道︰“別跪著了,起來吧。”

    紅衣女子這時突然開口道︰“大哥,她們方才還搶了我的馬鞭子。”

    那青衣男子眼光向小桃這邊掃來,畫眉怒道︰“你這姑娘甚不講理,什麼叫我們搶了來的。你這破馬鞭子我們搶來何用,能吃還是能喝?你方才想用馬鞭打人,我們才奪了下來,你不要惡人先告狀,這里這麼些父老鄉親,都可以做證,大家說說看,到底是誰的不是?”

    人群里這時就有人喊了出來︰“這位姑娘說的對,騎馬的那位搶人家簪子,人家不給還用馬鞭子打人,還想騎馬踩死人家,怎麼有這樣心狠的女子。”

    “人家有錢唄,踩死個人花兩個銀子就了事兒,可不就是這樣想的嗎?”

    那紅衣女子雖生氣但也堵不住這麼些人的嘴,只是臉上象打翻了調色盤般青一陣紅一陣的。

    那青衣男子只聽了幾句便知道定是自己的妹子惹出的事兒來。他自個兒的妹子的脾性他比誰都了解,從小家就這麼一個女孩兒,父母愛如珍寶從小不舍得踫她一指頭,所有的事情都由著她的性子來,總說長大了自然就好了,結果嬌慣出這麼個任性不講道理的霸道女子。

    方才他才走開一會兒,就不見了妹子和小順子的身影,他怕一時不見她就要惹事兒,忙忙的追了來。只沒想就這麼一時半刻的功夫兒,這位大小姐還真就又惹出麻煩來了。他過來時人群已散了,本待將妹子叫走,熟料她竟然騎馬要踩傷人家姑娘,這才出手將對方從馬蹄下救出。

    他聽得人群里眾說紛紜,都是講自家妹子不講理的,不由得臉上便掛不住,面色十分難看。那紅衣女子平日里誰也不怕,但卻最打怵這位嫡親的兄長,他板起臉來比爹爹還要可怕,此時見了青衣男子的臉色。那紅衣女子就知道不妙。還是趕快離開為妙,狠狠瞪了小桃眾人一眼,她幾步移到那青衣男子身邊,低聲求道︰“大哥,你別生氣,是我不對,咱們回去吧。”

    那青衣男子看她一眼,道︰“你居然想騎馬傷人,真是出息了。虧了父親有先見之明,沒有教你習武,不然你若會個三腳貓把式,還不得把府里掀翻天了。”

    那紅衣女子低頭聽著,也不敢言語。

    那青衣男子冷冷的命令道︰“過去跟那位姑娘道歉。”

    “啊,大哥你說什麼?”紅衣女子不可置信的睜圓雙眼叫道︰“我憑什麼給她道歉?”

    “憑你縱馬傷人,憑你無理取鬧,還不夠麼?”依舊是冷冷的聲音。

    那紅衣女子一甩袖子,把頭扭向一邊,“我不道歉,況且。。。她也沒受傷嘛。。。。”

    青衣男子神情一凜,“若不是我趕來救下她,她早被你的馬踩成重傷了,對是不對?”

    那紅衣女子聞言渾身一顫,卻仍咬住了嘴唇站在原地不動。兄妹兩人僵持在那里。

    此時在旁邊一直看著的小桃輕嘆一聲,搖了搖頭。她不打算再糾纏著這件事了,道不道歉的無所謂了,遇上這樣一位刁蠻千金算她倒霉,畢竟人家的哥哥出面于馬蹄下救了自己,且不論真假也當著眾人的面訓斥了自己的妹妹,也算是給了面子。再說也不是什麼大事,不如就算了。

    想到此處,便上前兩步,對那青衣男子道︰“這位公子,不要再逼令妹了。本就不是什麼大事,算了,方才你救了我我很感激,這道歉嘛,就不用了。只是有兩句話要奉送令妹。這位姑娘當街縱馬,踏人行凶的事,以後還是不要為之才好。這京城里別的不多,做官的卻多,其不乏朝臣輔宰,姑娘就算家世顯赫,畢竟一手遮不過天來,若是下次踫上哪位大人瞧見,或是沖撞了哪位高官的家眷,怕是沒有這樣輕易便能了事,還望姑娘好自為之,告辭了。”

    說完,拉住紫煙帶著畫眉和喜鵲分開人群去了。

    那紅衣女子氣得要命,偏偏小桃所說她一句也駁不上來,只跺腳洩憤而已。嘴里只反來復去的氣道︰“她敢教訓我。。。她敢教訓我。。。。”

    圍觀眾人漸漸散了,只剩那紅衣女子三人仍站在街邊。

    那青衣男子面無表情,冷冷看著小桃一眾人等走遠了,才深深看了紅衣女子一眼,悶聲道︰

    “南宮艷,你還不走麼!”

    那紅衣女子南宮艷看他一眼,見他眼里目光甚是清冷,寒意逼人,知道再多說一句怕是要回家挨板子,乖乖閉了嘴跟在那青衣男子身邊往廟會外走去。

    走了十幾步,就聽那青衣男子壓低了的冰冷聲音道︰“艷兒,你若是再惹事,就給我回邊城去。”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4:25 P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招聘新人
   
    小桃眾人回到方才的涼茶棚子里繼續歇腳喝茶。紫煙和喜鵲倒也罷了,只是畫眉還有些氣呼呼的,坐在一邊拿起涼茶來,將一整碗一飲而盡,又將喜鵲面前那杯拿了來一氣灌了下去,惹得紫煙和小桃忍不住好笑。

    小桃笑道︰“你這不是喝茶,倒是飲牛了,就渴成那樣?”

    畫眉皺著眉頭道︰“姑娘,方才氣死我了,我這心里憋悶得厲害,灌通涼茶才覺得好些。”說著,跟店家借來個蒲扇,坐在那里呼呼扇風。

    小桃手指在她頭上一指,笑罵道︰“你個臭丫頭,平日里伶牙俐齒我只當你口舌尖利些罷了,哪想到你這脾氣也挺大,方才叉著腰訓人的模樣我倒是第一次見呢,今日才算真認識你了,原來你還是個火爆性子。”

    畫眉噘嘴道︰“姑娘說哪里話,都是那不講理的姑娘惹的。我實在沒見過如此刁鑽的女子,方才她那馬若真的踏著姑娘一星半點兒。我絕饒不了她,拼了這條命也要她好看。”

    喜鵲在旁插嘴開玩笑道︰“你這性子平日里在姑娘跟前兒,壓得是一絲火星不見,不知道的人見了還誇你穩重大方,誰知竟是裝出來的。這下可好,姑娘也瞧著了你的真性子,你以後再裝不成那乖樣兒啦,豈不遺憾?”

    畫眉聽了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小桃對畫眉這性子倒是挺喜歡的,覺得她直來直去的倒是個真性情的姑娘,方才有了事兒就沖到自個兒前面去,也和喜鵲一樣是個忠心不二的。

    想著心里便有幾分高興,打趣畫眉道︰“小姐我想好了,你這一身全掛子的本事是個難得的,單做貼我的大丫頭卻是有點屈才,不如你今後在家里就仍做我的貼身丫環,出門就換了小廝衣服遠遠的跟了我做個貼身的跟班,若有個罵街打架的差事,不用吩咐你就直往上沖就是了,我倒可以一人當做兩人用,豈不是賺了便宜?”

    說得眾人都笑開了,畫眉紅著臉道︰“姑娘,你就會打趣我,我就不信今日踫上那蠻不講理的丫頭,你用不生氣嗎?”

    小桃喝口涼茶道︰“生氣,怎麼能不生氣?我也是有血有肉有脾氣的人,又不是塊石頭,哪能沒有感覺?只是你們也看到了。那位姑娘不單單是任性妄為,似乎還有些不通世務,看她那行為舉止就知道,定是在家里被從小嬌寵慣了的,在她眼里事非觀念卻是淡薄如浮雲,瞧她那脾氣就知道也無人敢說她管她,才養成她今日這種驕縱的性格。這種人不是不講理,而是根本就不懂理,你和她講得天花亂墜,她也是一言蔽之,說得再多也是做無用之功,與其跟她打那口舌官司,不如不理她也就算了。”

    紫煙點頭道︰“小桃說的有理,你看畫眉跟她斗口了半日,不是剛才多喝了兩碗涼茶麼?可見斗嘴也會口干的,下次出來別忘帶個茶壺,邊斗口邊補充點茶水。”

    喜鵲正喝了口水,聞言差點嗆著,拍了拍胸脯緩過勁來,瞧著畫眉笑道︰“程姑娘,茶壺倒是不用帶了。你剛才沒瞧見畫眉妹妹叉著腰那模樣,不就象個茶壺模樣嗎?”

    畫眉又氣又笑,伸手作勢要撕喜鵲的嘴,兩人你來我往鬧成一團。

    小桃和紫煙瞧著好笑,小桃忍著笑道︰“省省吧,別鬧啦,這不是在家里,由得你們瘋鬧到天上去我也不管,這是在大街上,別讓人看著笑話。”

    兩人這才歇了手又說了會兒閑話,又將剛才買的那幾支頭花拿出來細看,評論一番。

    正自說著話的功夫,就見一個穿著藍色粗布衫子的年婦人走到她們這桌前,對小桃笑道︰“這位姑娘,你方才不是說要找我當家的談事情麼?”

    小桃這才認出這白白淨淨的婦人正是剛才炒松仁兒那位胖老板的妻子,于是站起來道︰“不是說天黑才收攤嗎?”

    那婦人笑道︰“今日可巧,買東西的人多,方才有家干果鋪子把東西都包圓了。我當家的讓我來找姑娘。”

    “哦,大嫂生意不錯嘛,這樣吧,那邊市集太亂,這往前去有家食鋪,地方倒還寬敞干淨,我們在那里等你,你只管把你當家的找來就是。”

    那婦人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紫煙結了涼茶錢,笑道︰“我走了這半日也有些乏了,你自去談你的生意經去,我要回家歇歇腳。”

    小桃知道紫煙是從小便被裹了小腳的。想是走路多了會很辛苦吧,不象自己一雙天足從小滿山里瘋跑。于是笑道︰“紫煙姐姐既累了就先回吧,把這兩包糖炒栗子捎給嬤嬤。過幾日我去找你咱們到迎客來吃頓好的。”

    小桃親送紫煙上了輛馬車卻去了,才帶著兩個丫頭往前面的食鋪里來。

    這家食鋪平日里賣些包子稀飯,家常炒菜之類,雖味道平平但佔的地角卻好,因此客人也不少。這時卻不是飯點兒,店里只有兩三桌客人,倒也清靜。

    小桃挑了陰涼的一處桌子坐了,點了一壺好茶葉一盤鹽水花生,又讓伙計上幾個炒菜燙一壺好酒,等人來齊了再上菜。又讓喜鵲和畫眉只管去逛去,自己在這里等那夫妻倆就是。從荷包里掏出塊碎銀,足有二兩來重,給了兩個丫頭,讓她們看什麼只管買了就是。

    兩個丫頭歡天喜地的去了。一會功夫,那位松仁兒攤子的胖老板一頭汗的進來了。見了小桃拱了拱手道︰“姑娘,你說要照顧我生意,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

    小桃使個眼色讓伙計上菜,跟那老板笑道︰“我這逛了半日也餓了,咱們邊吃邊說。”

    那老板也是個心寬體胖直心眼子的人,聽小桃讓她也就不再客氣,再加上忙活了快一天。也沒騰出功夫吃口熱乎飯,這時一口酒一口飯的吃得香極了。小桃剛才逛時,各式小吃塞了一肚子,哪里還有空閑地方裝酒菜,只看著胖老板吃喝,偶爾剝個花生意思一下罷了。

    小桃和那胖老板交談了幾句,知這胖老板名叫陳七,家里原是開個小蜜餞鋪子的,後來經營不善,鋪子也就關了。如今也沒有別的本事,就著會點炒干果的手藝在市集里擺個流動攤子。賺兩個辛苦錢。小桃一聽他還會做蜜餞,更是心喜,便問他想不想進她家的干果鋪子?

    那陳七倒愣了,問道︰“姑娘家是開干果鋪子麼?”

    小桃笑道︰“我家好幾處鋪子,干果鋪子是其之一,現在只賣四樣黑瓜子,我想再多填補些種類,今日見你那松仁兒炒得很香,火候很到位,便想聘你到我鋪子里做工。”

    陳七吃飽了飯,擦了擦嘴認真瞧了瞧小桃,有些不信︰“這倒是件好事,可是我瞧你年紀不大,不是蒙我玩吧?”

    小桃見他心直口快,倒被他逗笑了,想了想道︰“既然你這樣說,那現在就可以跟我到去鋪子里瞧瞧去,若是覺得滿意就留下,不滿意我也祝你生意興隆。”

    那陳七見她說得誠懇,又聽她剛才提的條件甚好,鋪子後面有伙計住的房間,管吃管住,每月五兩銀子,若是做滿一年,月錢翻倍。他每日辛苦炒些干果,好時一月也不過二兩銀子,剛夠一家三口吃喝,而且剛才小桃還說若是他在干果店里做工,他媳婦王氏也可以分派到其它鋪子里做活,也有月錢可拿。若是真的,這卻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事兒,便一口答應了。

    小桃見陳七的媳婦王氏還站在食鋪門口,便會了飯帳到門口把她叫上,準備一起去干果鋪子。喜鵲和畫眉兩人不敢走遠,就在食鋪附近轉悠著閑逛,這會回頭見著小桃站在食鋪門口,兩人飛快跑了回來。小桃見兩人什麼也沒買。笑道︰“怎麼,給我省銀子呢?沒有意的東西?”

    喜鵲笑道︰“可是呢,看了半天卻沒有意的。”

    小桃笑道︰“這邊多是賣些花花草草,那邊才賣些好玩的物事兒,不過今日咱們還有正事兒要辦,是逛不得了,下月廟會你們再好好逛。那銀子就拿著,下次逛時看著意的東西,再買不遲。”

    兩人連忙謝賞。陳七和王氏在旁邊瞧著小桃待丫環如此好,就有幾分願意了。小桃雇了輛馬車,四個女人坐在車里,陳七和馬夫坐在外面,一路回了城里,等到了樂家小鋪的干果店時,陳七才知道小桃所言不假。

    這干果鋪本是堂哥樂叢照看著,只因他去外地還未回來,樂山沒事便替他看著鋪子。小桃一進鋪子,卻見只有兩個小伙計和帳房先生在那里,老爹卻不知哪里去了?那兩個伙計一眼看見小桃來了,忙上前問她︰“喲,姑娘今日怎麼得空來了,快後面歇著。”

    小桃問道︰“我爹呢?”

    那帳房先生上前回笑道︰“回姑娘,在後院下棋呢。”

    小桃就知道這是爹和大伯又戰上了,爹下得一手臭圍棋,家里三個哥哥沒人願意跟他下,他便纏上了同樣一手屎棋的大伯,倆人是一對臭棋簍子,越下越臭,卻自得其樂。

    小桃就是一笑,轉身對陳七和王氏道︰“這就是我的干果鋪子,你們看看怎樣?”



正文 第七十章 粘人蒼蠅(一)
  
    陳七此時親眼見了鋪子這才信了。對小桃便生出幾分佩服,笑道︰“我看姑娘這鋪里並不缺少人手,我若來了,不知要做些什麼?”

    小桃笑著道︰“也沒什麼,就是做你的老本行,你炒制各式干果在行,我每日里分派人手往鋪子里送些各色干果,你就炒制了出來,再者你說會做蜜餞,等會跟帳房先生領點銀子,去市集上買點需要的材料,你就腌制幾樣我嘗嘗,若是味道不錯,咱們就大批做些。”

    陳七道︰“這炒各色干果子容易,但這制蜜餞可需要些時間,十天半月的可做不成,要味道好滋味足,可得慢慢腌制才好吃,一時半會兒可吃不得。”

    小桃笑道︰“你只管做就是了,什麼時候做好了我再嘗。缺少什麼只管跟帳房先生報帳,你媳婦會做些什麼。我也給她安排個差事。”

    那王氏見小桃方才待伙計丫環都是一臉和氣,心里早滿意了,聽小桃問她便道︰“姑娘不拘給我個什麼差事,我都做得來的。”

    小桃想了想,道︰“那你和你當家的在一處吧,留在這干果鋪子里,我明日調個廚娘過來,在這里做些松仁糖、米花糖、芝麻糖核桃之類的糖塊,你就跟著她打個下手吧。等會你們回家拿些鋪蓋,這後院里還有一間空房,你倆就住下也方便。

    陳七和王氏連忙答應了。陳七又道︰“姑娘,我見你這里只有烘烤爐子,卻沒有炒干果的家伙,我那套吃飯家伙雖舊但卻是平日里用順了手的,姑娘等會派個人跟我去集上和家里都給搬了來,明日直接就能用了。”

    小桃道︰“這樣也好,省了不少事兒,”轉頭對旁邊站立的帳房先生道︰“吳帳房,這陳七和她妻子明日正式上工,工錢從明日開始算,他每月五兩銀子,王氏的你先空著,她做幾日我看看手藝如何再給她定下,還有,下月工錢時多給他二兩銀子,就算買他那些家伙什兒的。”

    接著又叫一個伙計跟陳七回家搬抬東西,叫王氏留下自去收拾兩人要住的屋子。

    一切安排妥當。小桃對王氏笑道︰“王嫂,你就在這里跟你當家的好好干,我定不會虧待你們,有什麼事情就跟掌櫃的或帳房先生說,我時常也會過來看看的,你只放心做工就是。我且回去了,等會陳七回來,你讓他明日將會做的干果每樣炒上一小份,讓伙計給我送家去,讓大家嘗嘗味道再決定銷售哪種?”

    王氏連連點頭答應著,小桃又叮囑了那帳房幾句,便上馬車準備回家。

    馬車駛出巷子,小桃忽然想起自受傷養病這一個多月來,都未曾到迎客來看看。那位蕭二公子一慣喜歡偷懶耍滑,原先有她在時,酒樓里的生意大部分都是她在經營照看,他只愛當個甩手掌櫃的,每月的帳目也是她清查,菜品的變換也是她來定,說穿了蕭十一他就是出錢不出力,每月只管收分成的銀子。其它一概不管。

    小桃初時說了他幾次,蕭二公子倒上心管了幾天帳,結果弄得漏洞百出,小桃這才看出自己這位好哥們真名副其實是個吃貨,倒不是說他不聰明,而是他根本就對美女、美酒、美食之外的事情不上心,無奈之下,小桃只好全權接管了迎客來的所有事務,而交際廣泛的蕭二公子則負責跟他那幫狐朋狗黨宣傳迎客來,他別的不行,搞公關倒是有一套,迎客來在他的大加推薦下倒是生意紅火,整日客流不斷,再加上小桃花重金請了幾個手藝高的大廚,還有腦袋里那華八大菜系的食譜做後盾,迎客來經常有別的酒樓吃不到的獨特菜品,如此一來,慢慢的迎客來便儼然已成了燕城名酒樓之一。

    小桃抓住商機,直接將另幾家鋪子跟迎客來的銷售掛鉤,譬如在迎客來消費滿五兩銀子者,贈送樂家小鋪的黑瓜子一包,消費滿十兩銀子者贈送樂家出的四色點心禮盒一份,消費二十兩以上者,贈送面額二兩的抵值購物券一張,可在樂家小鋪各店通用。如此一來,迎客來既討好了新老食客,又宣傳了樂家小鋪的其它商品,可謂一舉兩得。

    小桃還在迎客來開設了送菜上門服務,若有人想在家宴請賓客。即可提前預訂迎客來的廚師上門親自掌勺,而價錢只需在原有的菜價上多收百分之十的車馬費便是。還有在每月的初一、十五兩日在酒樓里舉行猜謎、對對子等各種娛樂活動,挑起食客的參與興致,贏的人可以得到酒樓送出的各種小獎品,若是有人連續三次奪冠,便可得到迎客來一年內所有菜品八折的優惠獎勵。此活動一出,吸引了不少才子士,他們吃飯倒在其次,主要是想在眾人面前展露自己的才華,因此每月的活動日都是迎客來最熱鬧的時候,常常是沒有座位,只能排號等座。即使如此,也擋不住喜好熱鬧眾人的興致,因此帶動了迎客來的生意比往日里翻了四五倍不止。

    蕭十一就曾誇贊小桃就是個活生生的聚寶盆,腦袋里的點子就是點石成金的利器。對于這一點小桃並不否認,她希望生意越作越好,銀子越賺越多,她沒那樣清高說什麼君子不愛財,她憑本事憑智慧賺錢讓全家人過上好日子,她覺得很滿足。再說,這古代社會里實在太少娛樂,沒有電腦、電視、游戲機,而她又不想象其它女子那樣在繡花、八卦和睡覺度日如年。與其傻呆著霉,不如創業自強,既可以得實惠又可以打時間,還讓她增加不少自信。

    只是這古來重農抑商風氣由來已久,商人的地位卻是不高。有些人就算餓肚子也不願去經商為生,小桃一直覺得這種人想不開,人都餓死了還談什麼尊嚴?再說了沒有商人哪能帶動社會展,解決勞動力問題,偏就歷史上還有好多對商人非常嚴苛的條條框框的各種限制。

    所幸這韶然國的皇帝還不算昏庸,沒有對商人大加打壓,但也只限于此而已。因為在這里商人交的稅賦是最多的,不過入鄉隨俗,小桃也就認了,誰叫自己現在是在古代封建社會里求生存呢?她覺得做個商人挺好,她又不想要做官為宦的,商女就商女唄,旁人怎麼看她不在乎,她只要開心就好。

    不一會,馬車到了迎客來門前,喜鵲掏出銅錢來付了車帳,畫眉先下車將小桃扶下來。

    小桃站在門口往酒樓里一望,這會不是飯點兒客人少些,但也有七八桌客人在那里吃飯,小桃剛邁步想進去,就見面前人影一晃,有人擋在了她前面。

    小桃一驚,抬頭一看,眼前一個等身材的錦袍男子攔在身前,長眉細眼,一臉不懷好意的得逞笑意,手里搖著把畫著花草的扇子,一股濃郁的燻香味道直鉛入鼻尖。

    “樂小姐,我可把你等著了。”錦袍男子笑嘻嘻的開口道︰“要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呀。”

    小桃眉頭就是一皺,她認得這人是城西富貴當鋪的少東李正。這李正家里是燕城里有名的富戶,家田產房產甚多,還在附近幾個城鎮里開著好幾家當鋪,生意做得挺大。李正是家獨子,上面四個姐姐,只他一個男丁,是他爹娘眼的珍珠寶貝兒,從小拿他當眼珠子般呵護著。

    這李正今年二十四歲,長得模樣倒是不難看,只是花街柳巷出入多了,身上總帶著幾分輕浮的邪氣兒,說話舉止放浪形骸,他又讀了幾年書,自覺著肚子里有幾杯墨水。有時興起時也能做幾歪詩,便自詡是個風流財子,四處沾花惹草,揚名青樓行院之間揮金如土。

    這樣的人本和小桃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塊兒去,偏巧三個月前,這李正約了狐朋狗黨在迎客來包廂里宴客,這日可巧是陰歷初一正是迎客來猜謎做對兒的活動日,酒樓里氣氛熱烈,他們幾人就下樓來坐在大廳里瞧熱鬧。

    那日得了頭獎的是個卸任的官員甚有采,本是在這里包了包廂給自家夫人慶生辰,沒想到卻撥了頭籌得了四樣精巧點心的禮盒。那官員的夫人也是錦繡坊的常客,小桃給她設計過衣服圖樣,自也認識。那日小桃知道官夫人在這里辦生辰宴,便將酒菜給打了八折又免費贈送了一個果盤兩碟子剛研制出來的新巧點心送了去,令那官夫人很是高興。那官夫人在錦繡坊時曾聽說小桃畫功了得,便提出能否請小桃幫她畫張像,留作慶生紀念。

    小桃知這夫妻兩人是酒樓老客,也有幾分相熟,便欣然答允了,命伙計回家取畫筆等工具。不知哪個客人說了出去,眾食客都知道老板要當場畫像,都起哄著要看,小桃無奈只得將畫架支在了大廳里,當場刷刷點點畫出一副栩栩如生的畫像出來。

    眾食客能寫善畫的人墨客大有人在,但那種素描的技法卻是當世僅有小桃一人會畫,再加上那奇怪的畫筆,眾人別說沒見過,連聽也沒聽過,登時便震驚了全場。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4:28 P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粘人蒼蠅(二)
   
    那李正初時聽說這迎客來的老板是個年輕女子。便有了幾分好奇,想瞧瞧這將生意做得如此鮮活的女子是何模樣?又聽說這女老板還會畫像,便更忍耐不住,擠到了人群里看熱鬧。

    古時的女子大多羞澀守禮,閨閣的千金小姐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里會拋頭露面出來經營酒樓,偏偏樂小桃是個穿越而來的異數,這些封建教條根本影響不了她,她照常沒事便來酒樓巡查一番,對對帳目,還親自到廚房里跟大廚們聊會天,學學藝。一開始眾人還不適應,後來日子長了上上下下也都習慣了,連那些經常光顧的老客見了小桃也能聊上幾句,給這酒樓憑添了幾分人氣兒。

    李正哪里知道這里面故事,還只當這女老板是位年輕婦人,結果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驚。

    那日小桃穿了套新做的淡絳色薄錦質料的衣裙,衣襟和袖口處繡著幾朵銀色玉蘭花圖案,束著絳紫色腰帶的蠻腰顯得不盈一握,她青絲只在胸前放下倆髮束。其他的都被綰成了一個簡單卻精致的花髻,間別著兩只小巧的藍紫色首飾。

    她靜靜的坐在那里認真的畫著像,白皙的鵝蛋臉上五官精致秀美,剪水雙瞳黑白分明波光流轉,紅唇微微彎起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好一個嬌俏美麗的姑娘!李正當時就覺心內被重鼓猛錘了一記相似,視線就挪不開了。他整日里留連秦樓楚館美麗的女人也見過了不少,他一向喜歡看那種艷麗勾魂美得心驚肉跳的那種美女,而小桃雖美卻不屬于艷麗型的範疇,她的衣著打扮也是清姿雅致一流,但卻說不出為什麼,這尋常少女的裝扮在她身上就顯得比別人多出那麼一種韻味,讓人舍不得移開眼光。

    那種靈秀清麗帶著種俏皮的氣質,令人不由自主便相親近,毫無生澀之感。

    他這里心無限感慨,又見了小桃畫藝如此出眾,便生出事來。擠到人前,要讓小桃也給他畫張像來。

    小桃根本不認識她,但也知這里都是酒樓的食客,不想輕易得罪,便推辭不畫。豈料那李正卻從懷里摸出張五百兩的銀票拍在桌上,非要畫像不可。

    小桃最討厭這種自以為有錢就可以拿錢砸人的紈褲子弟,見他一身酒氣,眼光在自己身上瞟來瞟去,不由得大怒,料想他是故意找碴想戲弄自己,便強壓下心頭怒火,眼珠一轉。想出個捉弄他的辦法來。小桃將那五百兩銀票收了掛在大廳的戲台前,那戲台是小桃專門找人建造的,半人來高用木板搭出來塊空地,專用來給伶人說書唱曲表演之用。

    小桃將那五百兩銀子貼在下期要用的燈謎架子上,言明下個連奪三冠的人獎品就是這五百兩銀子,說到這里還朝李正拱了拱手,頗豪氣的多謝他友情贊助獎品。

    食客們登時便開了鍋似的歡呼起來,紛紛表示定要奪這五百兩的大彩頭。李正又好氣又好笑,沒想到這年輕女老板如此聰慧狡黠。小桃卻不失言,收了李正的銀子便來給他畫像,只畫了一刻鐘不到,便將畫像放在桌上離去了。

    李正和眾人興高采烈擁上去一瞧,畫紙上竟畫了一個人身豬頭的怪物,衣裳分明就是李正身上所穿,連衣摺腰帶都分毫不差,但卻在脖頸上按了顆卡通版的豬頭,又滑稽又可笑。眾人忍不住爆笑出聲,有的連口酒都笑噴了出來。

    李正面紅耳赤對著畫像愣了半天,半晌後卻笑了出來,他覺得這位女老板有趣極了,他還從沒有見過如此奇特的女子。當時就對著他那班狐朋狗黨宣布。從今後吃飯請客就定在迎客來了,初一十五的活動日必來,非要結識那位戲耍了他的女老板不可。

    從那往後,三個月來李正少說光顧了迎客來十多次,有幾次還真被他踫到了小桃。他每次都有事沒事上前套近乎,無奈小桃只以食客之禮待他,此外一句話也不和他多講,聽他說話下道便扭頭就走,李正也不在意。

    時間久了,連掌櫃的和帳房先生並那幾個小二都認得他了,他也不知從哪里打聽出了小桃的名姓,也知道了小桃還經營著其它幾個鋪子,這下他的出現地點不僅限于迎客來了,樂家小鋪幾家店都經常有他出入買東西的身影,弄得小桃頭疼不已。而小桃也從其它食客口知道這位李正的來歷。

    小桃覺得這李正就象只整日嗡嗡亂叫的綠頭大蒼蠅,得著機會就圍著自己嗡嗡直繞,煩得她要命。但畢竟他是食客,她開的是酒樓,也不能往外趕人不是?而且他人雖油滑,但卻沒做出過格的舉動,小桃也不好拿他怎樣,只得遠遠的躲了他,圖個眼不淨心不煩。

    她這陣子受傷養病就沒有來酒樓,都幾乎快忘了這個人的存在了,沒想到今天又在門口踫到了他,還真是不巧。

    小桃鼻里聞到他手里扇子散出來的濃濃的燻香味道,眉頭皺得更緊了。她一向不喜歡濃郁太過的香氣,只喜歡淡淡的若有若無的花香和水果香之類。于今見了李正這把濃香四溢的折扇,心道你一個大男人弄得身上這麼香做什麼?頂風八百里都能聞著這香味兒。。。。

    忍下心翻騰而起的不耐。小桃面若冰霜的道︰“勞駕,請你讓讓路。”

    李正嘿嘿一笑,自覺瀟灑的將手扇子啪的一收,笑道︰“怎麼,兩月未見,樂小姐便不認得在下了?”

    小桃冷著臉道︰“我和你本就不熟,我開酒樓你是食客,如此而已,談不上認得不認得。”這種人就不能給他好顏色,否則他就會死纏著不放。

    李正哈哈一笑,又站近了些,小桃立刻警戒的退後了兩步,喜鵲和畫眉一邊一個擋在了小桃向前,三人六只眼睛不悅的盯著他,李正哭笑不得道︰“樂小姐真是金面難開啊,我只不過想跟你交個朋友,又沒有惡意,你何苦防賊似的?”

    小桃冷冷瞥他一眼,正色道︰“李公子豈不聞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道理麼?我跟公子不是一路人,朋友二字可是當不起,你還是結交他人去吧。再說你我男女有別,你整日這樣糾纏于我不覺得不妥麼?”

    李正滿不在乎的道︰“樂小姐你休要拿這話堵我的嘴。誰不知道你這酒樓是跟將軍府的蕭二公子合伙開的,聽說你跟他倒是交情好得很,他難道不是個男人?”

    小桃道︰“李公子休要攀比,也沒有比較的必要。蕭十一確實是我好友,那是因為我倆志趣相投,性情合得來,又是生意伙伴自然相近。李公子整日留連花叢脂粉堆,想必鶯鶯燕燕的紅fen知己也是不少,我看李公子還是找她們比較合適,她們也不會拒絕于你。”

    哼,是不會拒絕你的兜里的銀子。她們巴不得你日日夜夜片刻不離才好呢。

    李正聞言愣了一下。片刻後用折扇突然照著腦袋就是一下重擊,倒嚇了小桃三人一跳。這李正敢情真有病啊,這是什麼瘋啊?只聽他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語聲帶著懊悔,深沉低聲道︰“原來竟是這樣?原來你是在乎這個?我如今知道錯了,以後改了就是,我跟你保證一定做得到。”

    小桃聽得一頭霧水,這什麼跟什麼啊?她一句也沒聽明白,這李正還是個無厘頭?

    “李公子,你說的什麼意思?我聽不明白,你趕快讓開就是,在街上拉拉扯扯的難看。”

    李正板了臉正色道︰“樂小姐,我知道過去的我是有些風流過頭,常在花間往返,只是那都是我在逢場作戲,算不得真。既然你接受不了我接觸那些女人,我以後就不去秦樓楚館,和那些舊日露水姻緣一刀兩斷,可好?”

    小桃兩肩一垮,真被他打敗了。這男人怎麼這麼自戀啊?說得好象她跟他有什麼關系似的?天知道你就算娶一百個青樓女子跟她又什麼關系?

    深吸口氣,小桃決定清清楚楚的跟他把話講明白︰“李公子,這話我只說一遍你記清楚了。你對我來說只是個普通的食客,跟陌生人無異,我不管你怎麼想的,我是不可能也不想跟你結交朋友。我開的是酒樓,你來光顧我自然不能趕人,除此之外請你不要糾纏我,我很多事忙沒有時間應付你。若你覺得我不近人情,大可到別家酒樓光顧,別家的菜品也挺不錯的。至于你的那些紅顏知己的事情,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我也沒有興趣聽,請你自重。”

    李正聽完也不生氣,讓小桃真佩服他的脾氣,若有人跟自己說上這麼一堆,她早兩手一摔再不相見了。

    李正正色看了小桃一會兒,似是在想著什麼。過了會兒一本正經的道︰“樂小姐看來對我印象很差,只是我卻不甘心,不如咱們來打一個賭,後日就是陰歷十五,你這迎客來三月一次的猜謎會便要舉行。這樣怎樣?你出謎題,我請個幫手來替我猜答案,若是最後贏的人是我,你便要答應給我個機會做朋友,若我輸了,以後再不登這迎客來的大門,也不再糾纏你可好?”



正文 第七十二章 驅蠅計劃
   
    喜鵲在旁插口道︰“你找人來幫你。可不算數。”

    李正笑道︰“我看以往的猜謎會有時是幾人一桌互相提醒猜的,怎麼不算數呢?再說題目由你們來出,對子,做詩,猜謎,下棋什麼都行,我這面只請一人,就我們兩人來猜,不算佔便宜吧?”

    小桃心道若是這樣能讓他從此以後不再煩自己也不錯,再說那謎題豈是那麼好猜的,而且上次的那五百兩銀子就是今次的獎品,更是吸引了比平時數倍的人來競爭,哪就這樣巧讓你贏去?我不會將謎題設得比平日難些嗎?

    想到此處,便覺得黎明就在眼前,終于要擺脫這難纏的人了。小桃心下歡喜,便笑道︰“既然李公子這樣說,那我就答應你,後日我會設一系列的謎題,你有信心就盡管來吧,你也只可以帶一人幫你,只是若是輸了可得說話算數。”

    李正笑道︰“那是自然。本公子定不會出爾反爾的。也請樂小姐你遵守諾言,若是我贏了,你便要給我機會結交你這朋友。”

    小桃心內好笑,這若換作其它女子早羞得跑回門後躲著去了,哪敢隨便跟陌生男子交朋友,不被說成有辱婦德才怪?但對她來說,有異性朋友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她和蕭十一便是關系很鐵的損友,只是她對眼前這個李正印象不好,所以才一直冷眼對他。如今他既主動送上門兒來讓她了結,她豈會手軟呢?若能真的就此一勞永逸,倒是省了她好些麻煩。

    于是小桃一錘定音︰“好,就這麼說定了。”

    李正讓開了路,待小桃三人過去里,輕笑了說了一句︰“樂小姐,恐怕你這兩天都不得安生,要變著法兒的出些難解的謎題來難我了吧?”

    小桃被他猜了心事,不由得有些笑,回頭笑扔了一句︰“李公子要請個高手才好,千萬不要雷聲大雨點兒小,失了面子才是。”

    轉身便進去了。李正見她方才回頭嫣然一笑的模樣,心就是一動,明知她對自己無意,但卻就是管不住自己這顆心受她吸引。見小桃走得遠了,他才搖了搖頭嘆口氣,只怕是自己真的對這位不理睬自己的姑娘動了心了。

    他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小桃定會出些比平日難十倍的謎題來為難他,只是這幫手倒是要去哪里找?他忽然腦想起一人。這人正巧這陣子來燕城談生意,自己和這人素有來往,這人學識過人武雙全,認識了幾年倒沒聽說這人被什麼事情難住過。

    思及此處,他心里便有三分放心,自去邀請那高人去了。

    這邊小桃和李正訂下了賭約,滿腦子都想著如何難住他,又想平日酒樓里的謎面都是家大哥和三哥幫著出的,他倆肚子里的墨水幾乎讓她給搬空了,再說那都是些淺顯易懂的白話謎題,不過是走個形式,讓眾食客們參與圖個樂呵罷了。就是每三月一次的猜謎大會的題目,也是比平日里難上三分就是了,從來也沒有弄些艱澀難懂的為難食客們。

    但這次不一樣,要想將這粘人蒼蠅趕走,就必須有些真才實料的東西難住他,何況這李正還言明了會請個猜謎高手來助陣,估計這人絕不是省油的燈。可如今離賭約之日只剩兩天,到哪里找個精通謎題的高手呢?

    她有心思,便無心做事。來到酒樓二層的帳房里,兀自呆。喜鵲倒了茶來也被她擱在一邊沒有喝。那帳房先生初時見老板來了,以為她是來查帳的,早將帳本摞的整整齊齊送到小桃面前,哪知小桃看也不看,只趴在那里呆。

    帳房先生不明所以,偷偷去問喜鵲,待聽說了事情原委,那帳房先生哭笑不得。李正的事情如今迎客來上上下下無人不知,卻沒想到他出了這樣一個主意。這帳房先生忽的想起一人來,便走上前跟小桃笑道︰“姑娘若想贏這李公子,我倒知道有個謎題高手,或許他能幫到姑娘的忙。”

    小桃一聽坐起來道︰“哦?是誰,說來聽聽?”

    那帳房先生笑道︰“這個人說起來名不見經傳,是我家對門的鄰居,是個二十幾歲的落魄書生張景,他家原是開著落,父母也故去了,他又沒有功名又手不能抬肩不能挑的,沒辦法變賣了鋪子勉強為生,如今賣的那幾個錢也花得差不多了,現下只靠他娘子接些縫補衣裳的活計,並繡些繡活添補著過活罷了。”

    小桃道︰“他難道在謎題上有所長?”

    帳房先生點頭道︰“正是哪。這張景也怪,考了幾年的科考都是名落孫山,屢取不,可偏就在做詩對對子上有些歪才,還擅長編字謎燈謎各式謎題,去年咱們這里的元宵燈會上,他一人贏去了三十多盞燈籠。出盡了風頭。他轉手就在燈會上賣了,還送了我家小子一盞。他在這猜謎作對上確是有些本事。”

    畫眉在一旁拍手笑道︰“那將這人請來,幫著出一百道謎題,氣死那個李公子。”

    小桃和喜鵲忍不住便笑出來,那帳房先生也笑道︰“這可是說笑了,一百道謎題兩個月怕是也做不出來,這設置謎題卻比猜謎還要難上十分,又要題面工整,又要尾壓韻,還要暗示恰當,可不是那樣容易的。”

    小桃點頭稱是,便叫帳房先生將那張景請了來,看看他能否做出些雅俗共賞卻又略略難些的謎面出來,那帳房先生答應著去了。

    喜鵲上前來道︰“姑娘,如今這人也去請了,你也該放放心,喝口茶吧。”

    小桃笑接過茶來喝了一口,卻見蕭十一走了進來,右手還拎著兩個包裝精美的紙盒,一屁股坐在小桃旁邊的椅上,將紙盒擱在桌上,笑道︰“我剛才聽伙計說你來了,就出去買了這個。算是慰勞你傷剛好便記掛著咱們的生意,你就放量吃。”

    喜鵲將那紙盒打開,里面卻原來是一塊塊切的四四方方,擺放的整整齊齊的桂花糕。這桂花糕雪白細膩,香氣襲人,帶著桂花的淡淡甜香,不光看著賞心悅目,也令人食指大動。

    小桃一看就知道這是自己最喜歡吃的那家香雲齋出的,這時節城里賣桂花糕的好多,但這家香雲齋卻是專做桂花糕而聞名京城,它家的桂花糕據說用得是上等玉清米和山泉水而制。做出來的糕體細白似雪,甜香軟糯,清爽卻不膩口,實非別家能比。但價錢也著實不低,這一盒子十二塊桂花糕也就是一斤半的份量,卻賣到十兩銀子一盒的天價,饒是這樣還時常賣斷貨。

    小桃吃過一次就喜歡上了,成了它家的忠實顧客。她也吃過別家的桂花糕,但實在是跟香雲齋家的不能相提並論。蕭十一知道了她喜吹這家的桂花糕後,但凡去她家蹭白食時,或是做了啥事惹惱了小桃時,就識相的買上兩盒香雲齋的桂花糕討好。

    小桃捏起一塊慢慢吃,瞧著蕭十一道︰“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何況你無緣無故獻殷勤,定是有事瞞著我,別以為兩盒桂花糕就能打了,你又惹出什麼事了,直說了吧。”

    蕭十一臉一板道︰“桃子你怎能這樣看我呢?難道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種人嗎?我只是見你傷剛好就惦記著鋪子,怕你忙沒吃飯,關心你一下,你就這樣歪派我,真是傷心。”

    說著,還捂著胸口,做西子捧心狀。

    小桃眼都不眨,提起兩盒子點心,轉身便往門口走去,“那好,我謝謝你的桂花糕和心意,我回家了,回見。”

    果然她還沒邁步出去,蕭十一就一把扯住了她袖子,換上平日里那副嘻皮笑臉的尊容道︰“哎呀,你還真走啊,桃子。我有事跟你說。”

    小桃笑著止住腳步,又重新坐下,啼笑皆非的道︰“我就知道你的東西不是輕易白吃的。說吧,什麼事兒?”

    “咱們後日的包廂都訂出去了嗎?有沒有空的,我幫人預訂一間。”

    小桃笑道︰“你蕭二公子什麼時候也干起跑腿的買賣來了?對不住,後日的包廂全都訂出去了,只剩一間是我留了請客用的。我倒想知道是誰面子這樣大,能請動你來訂房間?”

    蕭十一笑道︰“我倒先要問問你,你在七哥家好好的養傷,怎麼就趁他進宮接待赤玨使團時就偷偷跑了呢?”

    小桃挑眉問道︰“你怎麼知道的?誰告訴你的?”

    蕭十一臉上表情似笑非笑,道︰“還用別人告訴?我親眼見的。那日我去曉春閣準備看你,路上正遇到回家的七王爺,我以為他公事辦完了,哪想他是抽空想回去探望你一下,結果我們兩人撲了個空,僕人說你兩天前就走了,當時七哥的臉色那個難看,就別提了。”

    小桃奇道︰“我走的那天已經跟四皇子打過招呼,讓他捎信兒給七王爺轉告一聲,莫不是他話沒有帶到?再說那幾日我家里確實催著我回家,我總不能跑到皇宮里跟七王爺話別吧?”

    “你多住幾天又何妨?”蕭十一看著小桃道︰“莫不是有什麼事情?”

    小桃眼光在桂花糕上掃來掃去,就是不看蕭十一,低著頭道︰“那里畢竟是王府,我初時不能移動在這那里養傷倒沒什麼,傷好了還要住在那里支沒有這道理,我又不是他什麼人,莫的要別人說出閑話來豈不是有損王爺臉面?況且我也不是個愛聽閑話的人,還是在自家住著舒心。”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4:39 P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設置謎題
   
    蕭十一道︰“聽你這話。就知道定是聽到了什麼閑言碎語了,你向來心胸敞亮如男子般大氣,怎地忽然小心眼兒起來了?”

    小桃笑道︰“你將我想得太好了,我本就是個小心眼兒的女人,只是沒遇上事情讓我作罷了。我再有男子豪氣也畢竟是個姑娘家,哪有在男子家里長住的道理?”

    蕭十一聞言盯著她看了半晌,小桃被他看得有些心虛,剛要發作,蕭十一卻哈哈大笑。

    “你這借口爛極了,還不如不說。你這謊話且留著後日謎題會時說與七哥聽吧。”

    小桃心就是一驚︰“怎麼,他要來麼?你方才說的要訂房間就是為他?”

    蕭十一道︰“正是。瞧你這樣子這樣驚慌失措,莫不是從七哥府里走的時候順走了什麼珍貴寶貝,值得你嚇成這樣?咱們是開店做生意的,他來光顧不是很正常嗎?”

    他這番話說的滴水不漏,小桃卻一時想不出話來駁他,只得悶悶的坐在那里不語。

    說實話,她實是不想再見風翊宣的。那日在曉春閣里跟四皇子辭行就是為了避免跟風翊宣再見面,雖然她並不討厭這位平遙王,但是她卻不想給自己招惹麻煩,因她敏銳的直覺感到了風翊宣對她有種莫名的好感和關注,也許是因為她跟這世界里的其它女子有那麼一點不同。她也不知道她哪里吸引了這位尊貴的平遙王爺的注意。

    這里是階級分明的古代,一句話就能定人生死的封建社會。無論風翊宣對她是抱有何種心態和目的,他都絕對不是她能夠惹得起的人。他的身份太尊貴特殊,而他背後代表的皇室也有著相當嚴苛的貴族制度和條約,這些無形但又確實存在著的東西限制了她對他的親近。

    她不想給自己找麻煩,也不想打著自由平等的旗號宣傳什麼人人平等,那是愚蠢的作法。這里是真真實實的古代,而她以前是什麼人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現在只是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普通平民女子,她不想標新立異,也不想太特立獨行,有時候木秀于林並不是件好事。

    她只想平靜的過日子,而且她是個理智的人。理智到可以壓抑住剛剛萌芽的感情。她承認也許有那麼幾個瞬間,她對風翊宣似乎有種動心的感覺,但當她還沒有細細分析那種心動的感覺究竟是不是愛情的時候,她的直覺就感覺到了兩人間巨大的差異。她的身體總比腦袋行動的還要快,她告訴自己離他遠點兒,她不是杞人憂天,而是防患于未然。

    小桃強壓下心里翻騰的情緒,半晌才靜靜的道︰“我在七王爺府里養傷,打擾了多日也該謝謝王爺的款待和照顧。他既後日要來,那就由我做東請他一席也就是了。不知四皇子一同來麼?”

    蕭十一愣住︰“哦,你什麼時候和四哥交情變得這樣好了?”

    “我養傷時,四皇子來看過我好幾次,若是他也來我就一並謝謝他,還有聶老伯我也要請他來,我留下房間本就是要請聶老伯。還要叫上我大哥坐陪,既這樣干脆大家一起也就是了。我那日還要叫上個好姐妹一起來參加那日的謎題會。”

    蕭十一笑道︰“是個美麗女子麼?”

    小桃道︰“你安分些吧,那是我一個好姐妹,人家是正經人家的淑女,可不是你認識的那些女子。你若是那日不老實沖撞了她,我可絕不饒你。”

    蕭十一笑道︰“我不過開句玩笑,你何以就這樣認真起來了?莫不是她真是天仙下凡不成?”忽然他又想起一事,問道︰“對了,方才我進來時跟帳房先生走個對面,我看他急急忙忙的樣子問他何事,他說奉了你的命,請高人去了,怎麼回事?”

    小桃就把剛才在酒樓門口遇見李正一事細細說了,又講了帳房去請張景設置謎題一事。

    蕭十一撫掌大笑道︰“這個李正著實有趣,我本以為他那時初見你不過一時驚艷,瞧你長得美貌便想接近一下罷了,過後也就罷手了。誰知這三個月來他竟把迎客來當家了,時不時來光顧,就連你養傷的這段日子他也來了好幾回,我看他是醉翁這意不在酒,可憐他誠心終于感動了老天。今日意踫上了你,真真好笑。”

    小桃白他一眼,對這位級損友冷笑道︰“你說得輕巧,還不是你整日偷懶耍滑沒放心思在這酒樓上,只有我時常來照看,來得多了總有幾次能被他踫到,你還敢說。”

    “又怪我?哎,誰叫你這女老板名聲在外,又聰明又美貌,比我這半個老板會做生意多了,你能者多勞就別跟我計較好麼?”

    小桃皺著眉頭上下打量著蕭十一,搖著腦袋嘆氣,把個蕭十一弄得莫名其妙。

    “喂,你倒是看個什麼,打什麼主意呢?是不是突然現蕭二公子我玉樹臨風、英俊瀟灑,”說到這里蕭十一自信心膨脹,一本正經的道︰“我一向秉持的原則是,人在花叢過,片葉不沾身。”

    喜鵲和畫眉看慣了蕭十一耍寶,扭過了頭去偷笑,小桃做出一副要吐的表情,吐槽道︰“十一,我很認真的問你一個問題。”

    “說。”

    “你真的是蕭老將軍的親生子?你確定你不是撿回來的收養的?”

    蕭十一形象破功,哇哇大叫︰“桃子,你怎麼這樣?怎麼可以這樣侮辱我?雖說我和我那個嚴肅的爹和沉穩的大哥有那麼一點性格上的不同,但好歹也是將軍府堂堂二公子,你不覺得我比我大哥要英俊得多麼?你見過象我這樣翩翩佳公子嗎?”

    小桃繼續打擊他,陰笑道︰“十一呀,你這副皮囊長得是不錯。不過也就屬上之姿罷了,說實話七王爺和四皇子就比你賞心悅目得多了。”嘿嘿,這還不氣死你~

    蕭十一果然氣焰低迷了一些,但仍是嘴硬道︰“哼,你倒會挑人。我這長相可不輸給四哥和七哥,只能說是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各花入各眼罷了。”

    小桃壞心的本想繼續趁熱打鐵攻擊哥們兒的受了傷的脆弱小心靈,帳房先生卻帶著那個張景回來了。干正事要緊,小桃拋下蕭十一直奔帳房先生。

    那張景是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一身書生打扮,衣服雖舊但卻漿洗的干干淨淨,中等身材,五官端正帶著幾分人氣質,行動舉止帶著斯文。和小桃印象里書生的概念差不了多少,只是不知道這位擅作謎題的才子是不是真的有真材實料?

    那帳房先生開口道︰“姑娘,我跟張相公說了想請他幫著出些謎題謎面,和詩句對子,他答允了,我就半他帶了來,姑娘有什麼吩咐只管問他就是。”

    小桃點了點頭,讓喜鵲上茶來。又回頭瞅了瞅好象沒事兒人一般的蕭十一,狠狠瞪了他一眼,蕭十一這才起身過來。坐在小桃旁邊,問那張景道︰“張相公,聽說你才學不錯,尤其擅猜謎題更會設置謎面,可是真的?”

    那張景起身拱手道︰“慚愧,在下久考功名未,實不敢擔這才字,只是在下自幼喜讀各種詩書,雜書也看了不少,對這做對子和謎題卻是略有所長,這倒是有幾分把握。”

    小桃聽他雖言語謙虛。但話里卻是甚有自信,便想著試他一試,笑問道︰“張相公,我們後日酒樓里舉行謎題大會,這次卻要多多的做些各種形式的謎題,若是你能出謀劃策幫我們完成,我會付你酬金,不但如此,我們這酒樓卻是每月都有兩次猜謎活動,每三個月還有一個大型的謎題會,你若是真的有本事,我便聘了你做酒樓的謎題師傅,專管這推陳出新的各種活動,我每月給你工錢,可好?”

    張景心一喜,便知道小桃是想考較他功力,便一拱手道︰“多謝兩位老板垂愛,就請問來便是。”

    小桃想了想道︰“張相公,能否給我講講這謎題都有哪幾種形式?”

    張景站直了身子,如數家珍般娓娓道來︰“簡單說來,這謎題分為字謎、畫謎、猜物的、猜人名的,還有一種是對對子式的謎題;字謎就是猜字的,畫謎就是給一張畫按畫里暗示線索猜字或是詩句,猜物和猜人名的顧名思義就是謎底是一物或是人名,最特殊的是對對子式的謎題,這種謎題整個謎面是一詩,或兩句或四句不等,謎面工整壓韻,而謎底可以是一物,也可以是四樣物件,每句詩都暗指一物,這種謎題卻是難猜些。至于聯詩對句,就是大家常做的。沒有什麼特殊。”

    小桃聽了很感興趣,笑道︰“那請張相公說一個詩謎,猜四個物件的,可好?”

    張景道︰“我前幾日便做了一個四字謎面,請姑娘聽好了。這謎底是打四種職業。”

    他正色念道︰“淺釣淵波度若時。攀山越嶺去尋枝。專務稼牆為活計,且看牧童放牛遲。”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娛樂效應
   
    他話音一落,眾人便紛紛各自猜起來。小桃剛在心里將謎面過了一遍。就見那帳房先生面露喜色道︰“可是漁、樵、耕、牧四樣?”

    張景笑著點頭,小桃一尋思,可不就是嘛,心里歡喜,看來這張景還是有幾分歪才的。蕭十一也笑道︰“你說的這個怪有趣的,再說個來猜猜?”

    張景笑著又說了一個︰“有時象餅圓圓,有時象鐮彎彎,有時清晨能見,有時夜晚難找。”

    剛說完,畫眉卻在小桃身後輕聲道︰“是個月亮吧?”

    張景連連點頭,小桃回身笑道︰“你這丫頭倒也機靈,後日謎題會你和喜鵲也跟著湊湊熱鬧,猜了五個以上,小姐我回家有打賞。”

    兩人笑著答應了。帳房先生看小桃的臉色就知道她對張景是滿意了,便在一旁道︰“姑娘,剛才跟張相公來的路上,他跟我說起早聽說了咱們迎客來每月兩次的猜謎會,只是這必得是當日來吃飯的客人們才能參加的,所以他也就沒有趕上這熱鬧。”

    小桃聞言笑道︰“張相公的猜謎本事高,怕是若真參加了,咱們的食客只有干瞪眼看著的份兒。這期期的禮品都得讓張相公贏去了,那些食客們豈不郁悶?”

    蕭十一在旁插科打諢道︰“郁悶才好,我們倒多賣幾壇子酒呢。”

    說得眾人不由得都笑了。小桃對張景道︰“張相公,那咱們就這樣說定了,你這兩日就來迎客來帳房里呆著,想些精妙的對聯或是謎題出來,也不用太多二十條足夠了,只是要撿那些費些腦筋的,我倒不是舍不得那五百兩銀子的彩頭,只是那天倒有人來打這謎題擂,我是想難為難為這人,就有勞張相公了。”

    張景忙稱不敢,又想到方才小桃話里有提到要聘雇他來迎客來上工,不免又問道︰“樂小姐,實不相瞞,我屢考科舉不中,閑在家中只會讀書,卻只靠娘子做些手工活計來渡日,甚是慚愧。方才聽您說想聘雇我在這里做事,可是當真麼?”

    小桃笑道︰“當然當真,我這就讓帳房寫了契,你就留在迎客來幫我做些各種活動的雜事。如今咱們這酒樓的活動還只限于一月兩次的猜謎會,也太單調了些,時間長了也就沒什麼吸引力了。”她轉過頭對蕭十一道︰“十一,我冷眼瞧了這一陣子,這每逢初一十五的猜謎會時,當日的客人比平時要多好幾倍。好多都是老主顧,我想他們也不全是來吃飯的,倒是有一半是因為要湊這個熱鬧圖這個新鮮。現下娛樂缺乏,只要有好玩的東西自然會吸引人的眼光,這猜謎會的熱烈就是例子,只是光這一項卻不是不行,我聽說別家酒樓也開始跟著有樣兒學樣兒了,只是規模沒我們大,獎品也沒我們豐富,而且我們迎客來畢竟是第一家做出來的,老字號比較吃香罷了。”

    蕭十一正色聽著,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們要推陳出新,再多上幾個好玩的活動?”

    小桃點頭道︰“正是。你以為我搭建那個戲台專是為了猜謎用的麼?我當時就想,一定要充分將那個台子利用起來,比如說咱們可以請人來說書,或者唱曲,彈琴,這樣每月不過多費幾兩銀子,但卻能吸引更多的食客,再時不時加上些互動的節目。這樣吃與玩相結合,生意一定能更紅火。”

    眾人聽得都是滿心驚喜,連張景也聽愣了。他初時來見了小桃卻見是個年輕姑娘,不過以為她是家有錢才能開起酒樓罷了,聽了這一番話,才驚覺原來這年輕的女老板竟有著如此精妙的商業頭腦,就她剛才說的那些情景,自己想想也覺得很感興趣,更別說那些富貴閑人整日無事,到處找樂子,若現了這樣又能吃又能玩的有趣去處,還不一窩蜂的湧了來?心里暗暗佩服,卻不敢再小瞧她了。

    帳房先生道︰“姑娘,你說讓食客們參與玩樂,但除了猜謎聯句對詩,還有什麼比較斯文的節目?咱這是酒樓,總不能打馬球,摔跤比試吧?”

    小桃笑道︰“可玩兒的東西多著呢,定叫它月月都不重樣兒。這事兒我想了不是一兩天了,心里主意早定下了,只是沒有個機會,如今趁著後日舉行謎題大會食客來得多,咱們就順便做下宣傳,讓大家都知道以後迎客來每月都會推出一種好玩的新活動,每日都可參加,每七天決出一名擂主,月末時讓這四人舉行決賽,贏的人就給獎勵,那三人也分等級給不同的禮品。”

    蕭十一素來知道小桃肚里千奇百怪的點子特別多。知道她既說出來定能做得很好,不由得就有些期待,巴不得馬上就讓她現現寶。小桃卻說這兩天要做做準備,請人做樣東西,後日開始謎題大會前就要當眾展示一下她所說的新點子。

    蕭十一套了半天話,小桃只是不說,言明要保持神秘感,急得他跳腳。

    小桃又吩咐帳房和張景多寫些宣傳單子,貼在酒樓門口和樂家小鋪每家店的顯眼位置,她要讓盡可能多的人知道迎客來的新節目,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就算為了一明究竟,也會有不少人後日來酒樓光顧的。

    想到此處,她要來紙在上面畫了一張圖樣,準備等會去找個木匠訂制出來。後日迎客來的新娛樂舉措能不能一炮打響,就靠這個東西了。蕭十一偷偷往這邊瞅過來,小桃也不避他,反正他也看不明白,估計這兩日得翻來覆去的琢磨了。

    蕭十一只瞧見紙上畫了一個正方形的方塊,分成一小格一小格的,倒象是切豆腐似的,他想了半天也不明白,又礙著小桃所說的什麼神秘感。就沒多問。帳房先生和張景在旁邊偷瞄了一眼,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小桃心道,待後日我交這個拿出來,定嚇你們一跳。

    留下了心存著疑惑的三人,小桃帶著畫好的圖紙和喜鵲畫眉來到相熟的一家木工店。

    那木匠手工甚巧,小桃曾在這里讓他做過不少東西,比如木制的收納箱、可以用腳踩蓋子就可以跳起來的垃圾桶,還有那套畫畫的鉛筆也是在這里訂做的。

    小桃將那圖紙交給木匠,詳細跟他講了做法和做出來的效果,又告訴他要染上哪幾種顏色,那木匠連連點頭。說後日早上就可以來取。

    小桃興高采烈的回家,一路上想著後日眾人看著這東西時,臉上出現的驚喜表情,就覺得有種深深的滿足感。

    三人剛回到桃仙居,小桃覺得身上汗浸浸的,便讓弄熱水,又拿了套新衣,要到浴房里去沖涼。

    喜鵲和畫眉陪她去了,就坐在浴房外面院里的青石板凳上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忽見在廚房里做幫手的丫頭小珍垂著頭湊到跟前兒,笑道︰“兩位姐姐好,我有話想跟姐姐們說。”

    喜鵲和畫眉是小桃貼身伺候的大丫頭,每月拿的月銀是第一等兒的,喜鵲的娘方嬸又被小桃派去管著最初那個起家的小吃鋪的,因此她們在這樂府里奴僕一層是最得用的,再加上小桃待她倆很親近,府里其它的小丫頭們見了兩人都趕著叫姐姐,巴不得哪天走運也給調到姑娘住的桃仙居里當差聽用。

    誰不知道小桃的桃仙居是樂府里最自在的所在,平日里這位小姐為人和氣沒什麼脾氣,院子里事情也少,不過伺弄下屋子,再照看點花草,小桃還時不時做些精致好吃的小點心,都少不了給丫頭們留一份,府里分賞錢最多的也是桃仙居,所以這幫僕人都心里清楚,樂府掛名是林氏當家,其實都是這位姑娘在管家。幾家鋪子買賣也都是在她名下,是她的產業。

    這樣肥缺羨慕死了那些丫環們,個個削尖了腦袋想往桃仙居里鑽,只是小桃覺得一個喜鵲一個畫眉還有三個粗使丫頭足夠用了,就沒有再往身邊添人。但這俗話說的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那些丫頭們得了機會便在爭取在小桃面前的出鏡率,也就連帶著捧上了她身邊兩個得意的丫環。

    這個小珍是廚房里給眾廚娘幫手的粗使丫頭,模樣倒還齊整。只有十四歲,漫長臉細條兒身子,一根大辮子拖在腦後,可能在廚房呆的時間比較長又煙燻為燎的,有時身上就帶著點熗鍋的蔥花味兒。

    小珍的娘就是在林氏屋里伺候的媳婦李巧姑,她家也是個窮底子,病秧子丈夫死了後,婆婆家嫌她們母女吃了家里口糧,便將她娘倆兒交給人牙子賣給大戶人家做奴僕。可巧她倆走運,那人牙子識得李牙儈,李牙儈得知樂家剛搬進去宅子,想買幾個人使喚,便將李巧姑母女送了來。李巧姑三十幾歲的鄉下人出身,粗手大腳的干活倒爽利,林氏看著很滿意,就留在她屋里伺候。

    小珍年紀還小,也沒伺候過人,就安排在廚房里打個下手。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4:46 P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小珍的八卦

    這小珍年紀漸漸大了。也通曉些事故道理了。再加上她有幾分機靈勁兒,嘴甜手腳也勤快,廚房里的廚娘們倒對她都還不錯。有人就說小珍你年紀輕輕的,又不是廚娘的料兒,何苦在廚房跟我們這些半大老婆子媳婦們混,不如跟著姑娘或是少爺體面。

    李巧姑是個心眼直的,肚子里沒那麼多彎彎繞,只知道伺候好夫人林氏就齊全了。小珍瞧著喜鵲和畫眉因是小桃的貼身大丫頭,就連住的屋子都是她倆人一個單間,而不是象她們這些人一起睡在大通鋪上,而且還能跟著姑娘經常出去見世面,連吃的飯菜都和她們不同,有時姑娘心血來潮自己開小灶做些新巧吃食,都不忘給自己屋里丫頭留一份。就連桃仙居里那三個粗使丫頭也時常能得到姑娘給的賞錢和東西。

    小珍慢慢的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她倒不是貪圖那口吃的,只是覺得跟在姑娘身邊是極體面的一件事兒,比在廚房里刷鍋刷碗強得多了。而且聽那些廚娘們講喜鵲和畫眉的賣身契都被姑娘燒了呢,跟著姑娘將來就能得到自由身。

    這府里十幾個小丫環,哪個不想跟著姑娘身邊伺候。只是沒機會在姑娘跟前兒討好,本來小珍以為借著每日里送飯的機會能多見姑娘幾回。不想每日飯菜都是桃仙居的小丫頭們去廚房親拿的,她是廚房里的人,又不能隨便跑去姑娘的院子去。

    可巧,今日她來浴房這附近拿劈柴,正踫上喜鵲和畫眉兩人,便暗自心喜自己來了機會。

    那喜鵲和畫眉見是她,畫眉便笑道︰“哎喲,你這小丫頭片子倒一本正經的,莫不是得著了什麼寶貝,來獻寶不成?”

    小珍笑道︰“畫眉姐姐這是羞臊我呢,我整日在廚房里做活,那里油鹽醬醋倒是不少,哪里有什麼寶貝?”

    畫眉笑道︰“我不過跟你開句玩笑罷了,你就說了這一堆話,怪不得她們說你嘴頭子伶利。”

    喜鵲在旁笑道︰“她們還說這丫頭行事說話象你的品格呢,莫不是你失散了妹子?”

    小珍聽著她們的玩笑話,在旁笑道︰“我若真有畫眉姐姐這樣的親姐姐,我娘和我可歡喜死了,只是我粗粗笨笨的,哪象畫眉姐姐這樣機靈,哪里配作她妹子呢?”

    畫眉伸手擰了一把小珍臉蛋,笑道︰“你這小丫頭嘴倒甜,你剛才不是要說什麼事嗎?”

    小珍在她們旁邊坐下,輕聲道︰“姐姐們,這事兒說來奇怪。今日廚房里新做了酸梅湯,讓我端些來給姑娘,我去了時姑娘和姐姐們都不在。那些粗使的小丫頭們也不在,我只瞧見豆兒在花圃子那里拔草,她說姑娘今日出門兒去了,又讓我幫她看會院子她去上茅房,我就在院子里坐著等著,四下里看了看花草,誰知道一抬頭瞧見咱們家和旁邊人家的牆頭兒上趴了個人,給我嚇了一大跳。”

    畫眉也是一驚,叫道︰“難道是賊?”

    小珍接著道︰“我初時也和姐姐想的一樣,以為是個賊呢,剛想喊叫,卻見那個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大姑娘,穿著身淡藍的衫子,見我看她還直勾勾的看我,一點也不害怕。我看她那個樣子倒不象個女賊,就大著膽子問她是誰,哪知道她卻問我一句‘她呢’,倒把我問愣了,我問她‘她是誰’,那個姑娘就看了我一眼不說話了,一對兩眼睛在咱們院子里瞧來瞧去。怪磣人的。這時我就聽見旁邊院牆跟兒下,也有個女子的聲音跟她說話,好象是讓她下去。我這才知道原來她敢情是旁邊那家的姑娘,是踩著梯子往咱們這邊看的。”

    畫眉有些不高興的道︰“這就怪了,咱們跟她不認不識的,她一個大姑娘家扒著牆頭往咱們小姐院子里看個什麼,這不是太不知禮了嗎?”

    小珍道︰“是啊,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我就隨嘴說了一句‘你再不走我就喊人啦’,然後我就聽見牆根兒下又有人說話了,那個姑娘就悶不吭聲的下去了。估計是順著梯子爬下去了。我越想心里越是不得勁兒,總覺得那個姑娘古古怪怪的,就跟姐姐們說說。”

    畫眉此時站起身來,眉毛都擰到一起了,不悅道︰“這是誰家姑娘這樣不尊禮,咱家姑娘的院子又不是外面的大花園子,誰都能瞧,還趴在牆上瞧,太不象話了。”

    喜鵲此時笑道︰“你也莫要生氣,這事兒姑娘她知道,上次蕭公子來找姑娘時,那位鄰家的姑娘就趴在牆頭上,正被咱家姑娘看個正著,咱家姑娘還問她話呢,她卻一溜煙下去了。”

    畫眉聽了更是驚奇,眼睛都睜大了,“真的?這麼說她不是第一回了?”

    喜鵲想了想,道︰“恐怕不是,姑娘和小珍就看見兩回了。沒看見時誰知道她有沒有偷看呢?”

    畫眉怒道︰“咱們怎麼攤上這樣鄰居?哪有鄰居家爬牆頭亂看的,她到底要做什麼?”

    喜鵲拉住她,戳了一下她的頭笑道︰“你看你這個急脾氣樣兒,怎麼點火就著呢?老實坐下慢慢說。”

    畫眉兀自在那里憋氣,小珍小聲道︰“我想,她是不是想找咱家姑娘啊?難道姑娘認識她不成?”

    喜鵲搖頭︰“那倒不會。這位姑娘確實奇怪,若是想結識咱們家小姐,大可大大方方的上門來啊,他又不是個男子,還怕門房將她打出去麼?鬼鬼祟祟在牆頭上張望,確實不雅。”

    畫眉在旁邊想了半天,越想越氣,恨不得沖到旁邊那家里問個明白,壓了壓火氣,將小珍叫到跟前,低聲道︰“你知道旁邊這家什麼來歷麼?”

    小珍來匯報前早就打聽得明明白白,是個做情報的好人材。她事後就用自己平日攢的十幾個銅板到市集里買了兩大塊蜜汁香肉餅,賄賂了在桃仙居後角門看門的趙婆子,讓她去打聽一下旁邊這家人的情況。

    這趙婆子收了肉餅的賄賂,行動甚是迅速,不過一下午功夫便圓滿完成了小珍交給她的任務,帶來了第一手材料。那趙婆子撇著嘴將從蘭府買菜的老婆子嘴里套出來的情報轉告給了小珍,臉上還帶著幾分不屑︰“小珍姑娘。我告訴你說啊,這家人姓蘭。是開脂粉鋪子的,這家里一個老爺,卻沒有夫人,只一個姓陳的姨娘管家,還有一位小姐,兩個小少爺。聽說她家這個小姐年紀不大,命卻真不好,她本是大夫人生的,但卻生下來就克死了母親,算命的還說她還會克父克家人。這是倒霉透頂的煞星命兒啊,誰沾上誰倒霉啊。”

    畫眉和喜鵲聽了小珍的匯報,臉色更難看了,畫眉心里的不滿情緒更加高漲,低聲道︰“這位蘭姑娘甚不識趣,自己倒霉就罷了,還扒著牆頭想把霉運傳給別人家不成?她家里人也不管管?”

    喜鵲雖覺得畫眉話說得有些狠了,但也皺了皺眉沒有作聲。說實在的,她剛剛聽完了小珍的話就在想,這次小姐鏢受傷會不會就是因為那天看到了這位煞星蘭姑娘,所以才出了那麼一檔子事兒。越想越覺著真切,不由得心里起慌來。

    畫眉見喜鵲臉色不好看,就問她原由,喜鵲也不敢亂說,怕畫眉這火爆脾氣作了起來,真敢堵著蘭家門大罵一場。

    小珍此時卻輕聲道︰“我聽了時也在偷偷的想,咱們姑娘前些日子聽說摔傷了腿,會不會。。。”

    她話剛說了一半,畫眉就噌地一下站了起來,臉色氣的青,她已經明白了小珍話里的意思,她本來對蘭家姑娘扒牆頭一事就極不滿意,再聽了趙婆子學回來的蘭家姑娘命硬克人的說法,更是對那位未曾謀面的蘭家姑娘印象極差。

    喜鵲畢竟性格穩重些,扯著她的手勸道︰“小珍年紀小,不懂這些胡亂猜測而已,你怎麼就當了真了,你難道不知道咱家姑娘最不信這套神神鬼鬼之說嗎?”

    畫眉咬著牙恨恨的道︰“姑娘不信是姑娘的事兒,我既是姑娘的貼身丫環,姑娘又對我們極好,我自當護她周全。凡事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那個什麼勞什子的蘭家姑娘若是再被我看見敢偷偷摸摸的扒牆頭,我非將她罵個狗血淋頭不可。”

    喜鵲嘆了口氣,悄聲對小珍道︰“你心里記著姑娘,這很好。但姑娘傷剛好,這陣子又忙著鋪子里的事情。累心事兒太多,犯不著拿這事兒去煩著她,你只記住別跟別人再說起這事兒就是。”

    小珍低聲道︰“姐姐們說的話我記住了。”

    畫眉瞧了小珍兩眼,半晌道︰“看樣子你也是個細心的,我知道你是個掐尖要強的丫頭,你只別急,若得了機會姑娘要人進桃仙居時,我會跟姑娘提起你的。你現下只做好自己份內的差事就好。”

    小珍連連點頭,轉身回廚房去了。

    她剛走,小桃便沖完澡清清爽爽的出來了,剛才這里的事情她卻是一點兒也不知道。

    小桃一眼瞧見畫眉的臉色漲紅,倒象是氣哼哼的模樣,便笑著逗她道︰“畫眉丫頭這是怎麼了?倒象是跟誰生氣了似的,誰這麼大膽子敢惹你這小辣椒?”

    畫眉忙道︰“是在這里坐著日頭曬得煩燥,哪里是生了氣呢?今日日頭毒,姑娘快回屋去吧。”

    說著和喜鵲兩個上前來收過她換下來的衣服,往桃仙居來。



正文 第七十六章 郡主邀約
  
    晚上,伺候完小桃睡下。喜鵲和畫眉兩個回到自己住的下房去睡覺。

    說是下房,卻不是同其它奴僕好幾人擠一起的大通鋪,而是有單獨兩個房間的套房。就在桃仙居小桃書房邊兒上,那原本是個放雜物的庫房,小桃見空著也是浪費,便叫人收拾出來,給喜鵲和畫眉住。這樣便不用來來回回的怪麻煩,喜鵲和畫眉不用和眾僕婦們擠一個屋子里,當然高興。這兩個房間甚是干淨,桌椅板凳也是新的,她倆這房間就是除了主子們住處外最好的房間了。

    回到屋里,喜鵲點了燈,見畫眉臉上仍帶著幾分郁氣,知道她還在為頭前小珍說的事情生氣,便上床鋪了炕,勸道︰“你這脾氣怎麼還是這樣急躁,不過是那家的姑娘不懂事兒,扒著牆頭往咱們這里看了兩眼,到底不是個爺們也出不了啥事,你倒氣成這樣?”

    畫眉冷哼一聲,坐到桌前打開頭。卸去簪,重手重腳的把別碎的黑夾子狠狠的摔在桌子上,不忿道︰“她是哪門子家的大戶小姐,整日里扒著牆頭往咱們院里瞧光景兒。咱們桃仙居又不是她蘭家的花園子,她不會看自家的去啊?咱家和她們家的府牆隔著三尺遠呢,難為她怎麼瞧得那樣清楚?”

    喜鵲道︰“咱府里院牆比蘭府里矮些,她又扒個高梯子登在牆頭,自然是看得清楚了。”

    畫眉一轉身道︰“聽趙婆子說她的命可是會克人的呢,說不定咱家姑娘這次受了傷就是她帶來的。”

    喜鵲鋪好了床鋪,也下床來脫了外衣,只穿著薄料的貼身小衣倒了兩杯茶,遞了杯給畫眉,笑道︰“姑娘不是曾經說過嗎,那算命批八字的多半都是騙人的,哪里信得?若是要姑娘聽見你這樣說別人,怕是要挨訓的。”

    畫眉這才不吭聲了,上床躺下不語。喜鵲見她那忿忿不平的樣子,也覺得有幾分好笑,收拾利索也躺在一邊,笑道︰“還琢磨呢?算了,姑娘都沒計較,你操哪門子心,興許是那個蘭家姑娘初來乍到,看咱們院子收拾的齊整,好奇罷了,你莫要再去惹事。”

    畫眉道︰“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我不管她看景致也好還是別的什麼也好。總之咱們知道的就兩次了,既你們都這樣說我也就當不知道也就是了,但若是她下次還這樣,我就要去蘭府替咱家姑娘拜訪拜訪她了。”

    喜鵲笑道︰“行了,別嚼舌了,跑了一天你倒是不累啊?快些睡吧。”

    第二日一清早,府上門房便使個婆子送來一封將軍府的請帖,原來是雲平郡主請小桃過府一敘。

    小桃想到自從在七王爺府養傷,雲平郡主去看了自己兩次,偏巧一次趕上她毒素未除還尚在昏迷,又一次卻是自己正在歇晌覺,雲平郡主沒讓丫頭喊她起來,留下東西便自去了。想來自己回家幾天也沒去謝謝人家,心里就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這時接了貼子見上面寫著秀麗的一行簪花小楷,讓她去賞荷。小桃不由得笑了。她有次無意跟雲平郡主提起,夏日里的荷花最是清新討喜,若是以此做背景畫上張人物寫生,定是漂亮無比。看來雲平郡主是記在心上了,因近幾日都是天氣晴暖,荷花大概都開了。看來自己一定要帶上畫具去了。

    小桃讓畫眉去找個小廝去鋪子里現取些新做的點心帶著,又讓喜鵲取套外出的衣服來。喜鵲想著是去跟郡主踫面。自是不能穿著太隨便,就在衣櫃里挑了件新做的藕荷色衣裙,衣襟袖口和裙裾幾處都用金線繡著祥雲圖案,還墜著一圈金線擰成的流甦,端莊雅致透出幾許俏皮來。又用梳子沾了水將小桃的長挽成一個花髻,前額的碎瀏海也抿了上去,露出光潔如玉的前額。

    喜鵲還要在小桃的臉上塗上水粉和胭脂,卻被小桃攔住了︰“算了吧,我不擦這花粉胭脂。”她可不想用這些劣制含鉛的化妝品糟蹋了自己嬌嫩的肌膚。

    喜鵲笑道︰“姑娘皮膚好,不擦倒也沒什麼,只是這臉上一點妝容也沒有,會不會太素淨了些?那雲平郡主可是個大美人兒,小姐莫要被比下來。”

    小桃笑道︰“這個你倒莫要擔心了,我就是把整個脂粉鋪子的粉和胭脂都抹到這臉上來,也不及郡主容貌艷麗,那是天生的麗質,可不是靠些脂粉就能修飾出來的。”

    那雲平郡主確實是生就的副艷麗端莊的美貌,還有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和舉手投足間的宛轉優雅,可不是普通人家女子能比擬的,那是身處在極好的環境里自小培養出來的底蘊。哪象她啊,從小跟哥哥們滿山遍野的瘋跑,象個假小子似的。

    喜鵲給她在間插上簪釵環,笑道︰“雲平郡主確實美麗不假,但姑娘也是個美人兒呢。”

    小桃笑著瞧她一眼,道︰“怎麼,早飯還沒吃倒先喝了一罐子蜜了,嘴這樣甜?趕快收拾好了,你和畫眉等會也換上身出門的新衣裳,畢竟那是將軍府。穿得整齊些也是對人家的尊重。”

    喜鵲答應著加快了手里的速度,一會兒功夫將小桃打扮的煥然一新,又讓粗使的小丫頭豆兒去廚房端了早飯來,讓小桃吃著,自回屋里去換衣裳了。

    將軍府小桃不是第一回來,原來剛初識雲平郡主時便是來將軍府為百花宴做吃食,後來又因認識四皇子和七王爺跟雲平郡主又親近了一層,小桃現雲平郡主身上並沒有皇宮貴族子弟那種高傲且目無下塵的脾氣,相反卻是和氣溫婉的女子。也難怪蕭威將軍將這位郡主妻子愛如珍寶,就連蕭十一也跟小桃誇贊這人郡主嫂子極好相處。

    到了將軍府,仍是雲平郡主的貼身大丫環素月迎接了小桃三人進了內院。這素月跟小桃也是老相識了,為人也不拿捏做大的,小桃對她印象很是不錯。這次來時,就帶了一個母親林氏閑時繡的精巧荷包給她,上面繡著雙蝶采花的圖案,林氏的繡工手藝自是不必挑了,兩只彩翅大蝴蝶便象落在了荷包上一般,活靈活現的,給素月喜歡的不得了,連聲的跟小桃道謝。

    素月直接將她三人帶到了湖中央的水榭亭,雲平郡主早已等在這里,見了小桃,忙親熱的拉住她的手笑道︰“哎呀。總算見著你了,你的傷可沒事了吧?”

    小桃三人忙跟她施了一禮,這才笑道︰“勞郡主掛念了,我都好啦。郡主曾去看我兩次,我都沒見著您,今日就跟您當面道謝便是。”

    雲平郡主笑道︰“咱們交情向來不錯,謝個什麼,快坐下歇歇。”

    素月便帶著喜鵲和畫眉二人站在稍遠些的亭下樹蔭子底下聽吩咐。小桃將手畫具放在石桌上,笑道︰“郡主想是記起了要在荷花盛開時畫張像,所以找了我來。我東西都拿齊了,只等您這位主角上場了。”

    雲平郡主笑道︰“瞧你說的。好象我專為要你來畫畫一樣,難道我想你了要見你也不成麼?非要有個什麼理由才能找你來?你既這樣說,從明日開始我每日都下帖子請你來與我盤恆聊天,可好?”

    小桃笑道︰“郡主下令,哪敢不從啊,只是怕是小桃不久後便要喝西北風了,扔下那些個鋪子不管,我以後只是上郡主這里混吃混喝也好,您得管飯。”

    說得兩人都笑了。雲平郡主指一指面前的湖里一片片荷花,笑道︰“怎麼樣,這景致可美麼?”

    小桃這才把眼光調到湖細看,她現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個諾大的花園。眼前這一片面積頗廣的碧綠的池水幾乎都被同樣碧綠的荷葉覆蓋,正在盛開的荷花,有白粉兩種顏色。白的如雪,粉紅如霞,姿態裊娜地在風搖曳,用力嗅來,還可以聞到一股隱約的清香。岸邊上卻種植了郁郁蔥蔥的大樹,濃蔭匝地,遮蔽了夏日的酷熱陽光。一條石子甬路,曲曲折折通過玲瓏有致的太湖石堆砌的小山,小山上同樣遍植闊葉樹木,密密的樹葉,隱約看到遠處的房舍林立。

    “哎呀,真美極了。”小桃被眼前美景吸引,情不自禁的出贊嘆,她這一趟真沒白來,這種荷塘美色若不畫了下來,還真是暴殄天物了。

    湖面平靜如一塊碧玉,上面還覆蓋著顫動的荷葉,小桃忍不住湊近欄桿處,將手指伸到水,輕輕撥弄著幾片伸展到欄桿附近的荷葉,出神地看那露珠在上面滾來滾去。

    “我就知道你準喜歡這荷花,”雲平郡主笑道︰“我讓她們去收拾了些鮮藕,咱們午就吃道新鮮的蜜汁藕片。”

    小桃回頭對雲平郡主笑道︰“這樣美的景色讓我想起一看過的詩句,就是寫這荷塘景色的。郡主可要聽聽?”

    見雲平郡主微笑點頭,小桃輕聲念道︰

    “雨過涼生,風來香遠,柳塘池館清幽。圓荷萬柄,芙蓉困倚輕柔。暮霞映,日初收。更滿意,綠密紅稠。是牽情處,低回照影,特地嬌羞。

    話音剛落,卻聽一人誇道︰“好一個綠密紅稠,好一個特地嬌羞,真是寫活了這滿池荷花。”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4:54 P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荷塘采蓮

    小桃慌忙詢聲望去。只見四皇子風湛然正從那條石子甬路上走來,一身淡青色的錦袍,長身玉立,臉上帶著淡淡笑意,就連眼晴都是著亮的。

    小桃心里就是一震,怎麼他也來了?不知為什麼一看到風湛然便想到了風翊宣,心想他們兄弟兩人常在一處,別是那位一會兒也會來吧?想到這里心跳都有些加快了,偷偷用眼角瞄了一眼旁邊的雲平郡主,卻見對方面色平靜似乎知道風湛然要來,沒有一絲的驚訝。難道是她姐弟倆個安排好的?

    就見雲平郡主起身笑道︰“你可是晚了,要罰你些什麼?”

    風湛然走入涼亭里,小桃剛要給他施禮,就聽他含著淡淡笑意的聲音道︰“別行禮了,這是堂姐的內院後宅,也沒有什麼不相干的人,就免了吧。”

    小桃笑點了下頭,沒再行禮。風湛然跟雲平郡主笑道︰“我既來得晚了,任由堂姐責罰。堂姐可得好好想想,罰些什麼才好。”

    雲平郡主笑著點頭,風湛然向小桃笑道︰“小桃剛才念的那詩。可是你自己做的?”

    小桃搖頭道︰“我哪里有那樣本事,那是我曾在一本書上看來的,當時就覺得那幾句話好象把荷花寫活了一樣,印象深刻便記下來了。”

    風湛然笑著去桌上拿茶,卻看到了擺在石桌上小桃帶來的畫具,取過來笑道︰“這不是你的寶貝麼?怎麼,怕人偷了去,時刻都帶在身上?”

    小桃知他是跟自己開玩笑,便笑說道︰“這東西雖我拿它當寶貝看,但是別人要了去卻不用,會拿鉛筆作畫的恐怕沒有幾個,我這是將它拿來準備給郡主畫像的,順便再賞賞美景,混頓飯吃,可不是賺了便宜麼?”

    雲平和風湛然都被她說的笑了,風湛然看了小桃一眼,笑道︰“那豈不是你要謝我了?我昨日和堂姐說要來賞荷花,感嘆了一句若是能將這美景留住便好了,我兩人便都想到了你這支神筆,今日妳既來了,我也想勞你給我畫張像,可好麼?”

    小桃痛快答應,一張也是畫兩張也是畫,多費些時間而已,也不差什麼。

    雲平郡主笑道︰“四弟這不是沾了我的光麼?就罰你去到這湖里采些蓮子來,我好交給廚下做些糖蓮子的點心來。”

    風湛然沒想到堂姐給他出了這麼一個難題,攤開手笑道︰“堂姐。你這分明是出我的丑不成?我雖會幾招三腳貓功夫,卻不會踏水無痕的神妙輕功,你倒要我怎樣采了來?”

    小桃一笑,她前世時在電視劇上看到只要是武俠劇,就有主人公風姿卓越的施展絕世武功,輕飄飄如一只飛燕般飛掠過水面,那種畫面真是唯美,她當時還以為功夫真的修煉到一定境界就真的可以踏水無痕了,現在聽風湛然這樣一講,原來敢情是騙人的?

    雲平郡主伸手指著不遠處湖邊道︰“你仔細瞧瞧那里,是個什麼?”

    風湛然和小桃一同往那里看去,只見幾個將軍府內的男僕抬著只兩頭尖尖的小船放在湖邊,風湛然拍掌笑道︰“堂姐,你好風雅,居然將采蓮船都備下了,看來我今日定有新鮮蓮子吃了。”

    小桃見那采蓮船甚是精致小巧,只能船頭容一駕娘,里面頂多能坐兩人。看那船身嶄新,可見是新坐不久。不由感嘆這郡主真會享受生活。

    雲平郡主對小桃笑道︰“我家廚下有個廚娘,做得一手好吃的糖蓮子,新鮮的蓮子摳去了苦芯。熬了厚厚的冰糖汁澆上,那滋味甜透著清爽,真是好吃極了。等過兩日做好了,我派人送些你嘗嘗。”

    小桃連忙道謝,看了那湖中密密的荷葉,笑道︰“郡主,不光是糖蓮子,這荷塘里還有好東西呢。”

    “哦,是什麼?”雲平郡主好奇心起,連忙追問。

    小桃拉著雲平郡主走到欄桿邊上,指著碧玉盤似的荷葉道︰“郡主來看,那荷葉上的是什麼?”

    雲平郡主詢聲望去,只見荷葉上滿滿的都是清透的露珠,還沒想明白,就聽小桃笑道︰“我曾聽人說有人在冬日里取梅花上的雪收著烹茶,那滋味自是大不尋常,這露珠也是天然形成,清透淨爽,咱們也可以收些露水來泡些茶喝,也試試那瓊槳玉液的滋味如何?”

    雲平連聲贊好,便吩咐素月去叫兩個丫頭上蓮舟趁露水未干時采露水去,素月聞言去了。不一會功夫帶來了一個年媳婦並兩個丫頭,那兩個丫頭手里各拿著一個青瓷大碗,想是接露水用的,那年媳婦搶先上了蓮舟,那兩個丫頭緊跟而上,那媳婦站到船頭上挽起袖口,手持著一副船擼,在水一劃。那蓮舟便朝著碧水清蓮處悠悠蕩去。

    小桃看著她們已劃到蓮池里面,扯了荷葉將露水流到碗,那兩個丫頭穿著淡青的衣衫,倒象是融入了這蓮池美景一般。

    風湛然望著小桃道︰“沒想到小桃還是個風雅之人,這采露珠烹茶還真是一件美事。”

    小桃無奈的笑笑︰“四皇子可別誇我,我就是一個俗得不能再俗的大俗人,這風花雪月的風雅事不過是聽別人講過或是在書上看來,象郡主和四皇子這樣人品才配得上這風雅之事,我也只是動動口讓別人去做罷了,若是我要喝茶,直接井里打了水泡上,哪有那耐心等著一點點的取露水?”

    風湛然笑道︰“你倒是個急性子?”

    雲平郡主笑道︰“她的急性子只是使在鋪子上罷了,你瞧這短短不過兩年時間,她那一家小吃鋪子就變成如今這五家鋪子,還有和二弟合開的那間迎客來,若是不急五年想來也是辦不到的。”

    小桃捂嘴笑道︰“還是郡主知我底細,我這人憑什麼風花雪月的雅人雅事都是放不到心里去的,只有財一事最是上心,郡主剛才說的太隱晦些,直說我是個財迷就是了。我也承認。”

    說得風湛然和雲平郡主忍俊不止。三人正說笑間,有個婆子拿著個攝絲的大提盒走進亭子,打了開來,只見里面是些小巧點心和時鮮果品。有豌豆糕、玫瑰酥、水晶角兒、桂花粉團、冰鎮的杏仁酪,還有四小碟黑瓜子,一盤切好的西瓜、一盤香瓜和一盤子蟠桃。

    小桃見了那四樣黑瓜子,忍不住指著笑道︰“我真本事,這貨物都賣到郡主家了。”

    雲平郡主正把一小碗涼浸浸的杏仁酪放在小桃跟前,聽她一講也撐不住笑道︰“可不是,你這四味的黑瓜子如今是響遍京城,別說我這兒,宮里太後處都有呢。我前些日子進宮看望太後她老人家,就瞧見了太後拿出了兩碟子黑瓜子來招待我呢,說是哪個妃子讓人出宮買來孝敬的。當時我差點兒樂出聲來。”

    小桃一聽太後兩字,腦中條件反射就想起古裝劇里那威嚴古板的上了年紀的老女人,一身華貴宮裝,滿臉刀鑿般生硬的皺紋,不苟言笑,隨便說句話就能要人命的反而形象。不由得渾身就打了個寒顫,怎麼這里有些事情跟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樣呢?

    小心翼翼的問道︰“太後?不會吧,這外面賣的粗食怎能入宮里貴人的口呢?我聽說宮里主子們吃的食物不都是御膳房里做出來的麼?怎麼還會有宮外的東西流傳進去?”

    雲平郡主笑道︰“這你就有所不知啦,宮雖有御膳房做各種吃食點心,但畢竟長年累月吃下來,就是那麼幾十樣看也看得夠了。尤其是後宮里又都是些女人,好吃個零嘴小食什麼的,就常要出宮辦事采買的小太監們從外面捎了來新鮮吃食,偷偷的解解饞。她們得著了特別好的,就多弄些孝敬上層的主子們,所以老太後和皇上有時也能吃著外頭的點心。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

    風湛然也笑道︰“整日吃宮里做的東西,即使是人間美味,日子久了也覺不出好了。”

    小桃贊同道︰“這倒是的,整日喝蜜蜜不甜,倒是有機會讓御膳房做點貼餅子,疙瘩鹹菜,怕是貴人們都當好東西搶了呢。”

    風湛然打趣她道︰“哪日妳就做了,我替你捎進宮里去,也給太後嘗嘗可好?”

    小桃一驚,整個人差點跳起來,連連擺手︰“可別瞎說,我還沒活夠呢,我可不會做。”

    開玩笑。她一個小小的穿越女可不想跟皇宮大內扯上什麼關系,跟這幾個皇子王爺郡主認識,那是因為之前不知情,若是事先知道,打死她也不想招惹來頭這樣大的人物。皇宮那是什麼地方?說錯一句話走錯一步路就會腦袋搬家的雷區,她除非不想活了。她又不是皇宮里的御廚,自問也沒那個本事,在民間小打小鬧做點新鮮吃食賺點銀子壓壓腰足夠了,她可不想出那風頭。

    雲平郡主看她那副馬上要逃跑的樣子,笑得彎了腰半天直不起來。風湛然也是一臉好笑的表情。

    “我開個玩笑罷了,看你嚇成那樣子?真有那麼可怕嗎?”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四皇子的心事
   
    小桃沒說話,自顧自倒了一杯茶來喝了。心道你說得倒輕巧。我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上輩子電視劇歷史劇本姑娘看得多了去了,對那個外表華麗的皇宮是滿腹的感慨和嘆息啊。從古至今那皇宮都不是人呆的地方,好人放進去也磨成心腸硬的石頭人了,除了政治斗爭還有皇宮的爭寵戰役,一波波的沒個止息。陰謀詭計層出不窮,煩都煩死人了。她可不想沾邊兒。

    雲平郡主見她不答話,望著小桃笑道︰“皇宮又不吃人,看你嚇成那個樣子?你可知有多少名門千金削尖了腦袋想入這宮門,只是不得其法罷了。”

    小桃見雲平郡主將話題引到了宮里,也不知她什麼意思,也就不便接話,只微笑著叉開話題道︰“郡主,我今日既帶了畫具來,這就給你畫副畫像吧。”

    雲平郡主站起身來道︰“那我去換身衫子來,這身衣服穿著倒有些熱了,你倒是先給四弟畫上一張便是,省得他整天追債似的纏著。”

    說罷,素月便上前來跟著雲平換衣裳去了。喜鵲和畫眉在廊下站著,亭子里只剩下風湛然和小桃兩個。小桃越覺得雲平郡主這一走有些古怪,怎麼象是故意將她和風湛然單獨留在這里的。

    小桃拿起畫板。笑道︰“四皇子坐好,我這就給您畫副小像。”

    風湛然卻從她手將畫板抽去,仍舊放到了桌上,笑道︰“不急,今日怪熱的,讓我坐著一動不動也怪悶的,待哪天天氣清爽再找你畫來不遲。”

    他說完了話,兩只眼睛只管盯住了小桃,目有幾分情意悄悄洩露。

    小桃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在欄桿處坐了,心里隱隱覺得今日的風湛然和往日似有些不同,但究竟什麼地方不一樣她可也說不出來,只覺得此時應該乖乖閉嘴,少開口為妙。

    既無事做,她就將眼光投向面前的蓮池,看那蓮舟在湖上采蓮蓬。她人雖看著湖面,心思卻放在風湛然身上,她能感覺到他的熾熱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就在她以為會被他的目光在身上燒出兩個洞來的時候,他終于緩緩的開口了,臉上也陰沉了下來。

    “下月初一,太後會在宮舉行夏宴,我和七弟也在受邀之列。”

    “哦。”

    小桃輕輕答應一聲,她在想這個夏宴怎麼會讓風湛然有如此不耐的神色,這個氣質溫儒雅的四皇子向來都是舉止從容淡定,何曾見過他這個模樣?突然一個念頭從心閃過,這夏宴莫不是和雲平郡主舉行的那個百花宴有異曲同工之妙?

    她脫口便道︰“難道是相親大會?”

    風湛然苦苦一笑,“你這樣說也可以。就是太後亂點鴛鴦譜的一場宴會。”

    經過風湛然的一番解釋,小桃這下明白了。敢情這皇宮里設個宴也是帶著花頭的。這夏宴美其名曰是每年夏季宮里貼給適齡的王公貴族家的公子小姐,邀他們上皇宮一聚。太後和皇上皇後也會在宴席上友情客串一下,可真正的主角卻還是那些年輕的貴族少爺小姐們。說白了,那就是一場由皇家起的群體貴族相親大會。

    皇子們參加,有意的漂亮貴族小姐,身份合適的就娶過來當正妃當側妃的,身份相對低的則是做個侍妾,不過對于她們來說能進皇家也就是件美事了。

    公主們參加,有心儀的倜儻公子,跑到皇帝皇後耳朵邊嬌羞的說上一句,說不定過幾天聖旨就下了,‘那誰家的小誰,朕甚是意,朕的某某公主品貌出眾,和你剛好匹配,朕賜婚于你們倆。’不能拒絕,一拍定音,從此一對男女就從陌生變成了夫妻,成了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管你心里有沒有意人,跑不了你也跑不他。就這樣過上一輩子。

    以上就是樂小桃對古代皇家相親儀式的理解分析。她也就相當理解並同情風湛然為啥會一臉無可奈何加郁悶難舒了。

    “四皇子,你莫不是害怕被哪個千金選上?”小桃小心翼翼的問,還帶著點看好戲的興奮。

    風湛然苦笑道︰“那倒不會。只有皇室宗親挑她們的道理。”

    哦,這不就和清朝選秀制度是一樣的嗎?只不過換了個形式而已,但也是換湯不換藥。由著妙齡青春少女排著隊往皇宮里讓皇帝的兒女挑選,象在市里買豬肉似的,挑肥揀瘦。看來人到了宮里,都變成了貨物了,跟貨櫃子上擺放的商品似的。

    小桃問道︰“那有了婚約的女子也得參加嗎?”

    風湛然笑道︰“那當然不用了,只是那些朝臣之女哪個不想攀上皇家,適齡的名門閨秀大多是先參加了宮邀宴,若是沒有被挑選上,才另配親事的。”

    哎,小桃十分感嘆。真不知道那些衣食無憂的千金小姐們是怎麼想的?她們是喜歡皇室家眷的華麗頭銜,還是為了各自家族的利益?拼命想往這黃金牢寵里鑽營,想做皇子妃側妃甚至是侍妾,過著爭寵斗心機的生活。不累嗎?

    風湛然瞧著小桃面上頗不贊同的表情,輕聲道︰“小桃,如若是你也是這備選的一人,你會希望做個皇家婦麼?”

    小桃看了他一眼,淡淡微笑道︰“小桃很慶幸我並不是那些千金小姐之一,因為我一直想要的是‘但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而皇家人是最無可能做到這一點的。”

    風湛然象是被她這句話點了穴道。

    他忽然想起他的母妃去世的那一天,守在她病榻旁的只有十二歲的他和幾個母妃宮的太監宮女,母妃握著他的手,斷斷續續說出的最後一番話︰‘然兒,你記住,這皇家。。。是沒有感情的地方,也。。。也容不得專一的感情。我後悔。。。不該將你生在這個冰冷的皇宮里。。。往後。。。你要自己小心。。。。’

    接著母妃就說出了那句話‘但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然後就是一聲悠遠綿長的嘆息︰‘若是當時我沒有進宮。。。該多好。。。。’

    那天母妃咽下了最後一口氣,也沒有見到他父皇的到來。

    從那之後,皇帝將他交給了和善慈愛的李妃娘娘撫養,她便是七弟的親娘。她對自己跟七弟一樣的關心,他也對李妃十分的尊敬孝順,但他想起那天晚上母妃臨死前的話,還是冷得打顫。後來他一天天的長大,由少年變成青年,十多年的時間,他看慣了宮的迎新送舊,也漸漸的習以為常了,母妃的那句話他已是慢慢的淡忘了。

    後來,他偶然和七弟一起遇上了有著一臉清爽笑容的樂小桃,她不同于宮女子和那些官家千金,她沒有謹言慎行的自覺,卻有著他一直羨慕著的純淨笑臉和豁達性格,沒有偽裝沒有作假,就那樣自自然然的生活著,為了她口的好日子想盡了稀奇古怪的點子賺銀子,她會做其它人都不會的新巧吃食,會畫別人都不會的特殊技法的人像,還會變那神奇的戲法。

    這樣的她是他從未見到過的。他的眼睛受她吸引,盡管她只是一個沒有任何身份地位的平民商女,但是他就是覺得她跟其它人不同,她好象就是那朝日的陽光,他不受控制的想靠近她。

    她似乎也慢慢的成為了他的朋友,但他覺得她還是跟他有距離,就好象隔著一層紗來看她,朦朦朧朧的,這也許是因為他皇子的身份,讓她對他有著份敬畏,不能象她對蕭十一那樣嘻笑怒罵。完全的真實。

    七弟對她似乎也有些出乎尋常的關注,竟然把她安置在王府里養傷,還從宮叫了太醫出來,她可能不知道,這件事宮里已有好多人知道了,都在紛紛猜測她的身份。七弟倒是一慣的豪爽作風,‘朋友’兩字打了所有的試探詢問,就連李妃娘娘也問不出個究竟來。

    他突然就有些慌亂了,他看出七弟是想保護她,難道七弟喜歡了她?他初認識她時不是兩人很不對盤嗎?究竟何時他竟意了這女子?他總覺得她還小,突然間她已到了可以談婚論嫁的年齡,他有點坐不住了。有種想把她藏起來,不讓別人欣賞她的沖動,就連七弟也不行。

    只是他還沒有想好要怎麼辦,太後居然旁敲側擊的暗示他在這次夏宴上,讓他多多注意兵部尚書的女兒鐘彩霞。莫不是太後想讓他娶這個女人?

    小桃方才的一句話著實讓他吃驚,她對感情一事竟是如此堅定的想法,聽她的語氣,她是絕不會跟別人分享一個丈夫的。

    風湛然心想著事情,面上神色變幻,看得小桃莫名其妙。

    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位氣度閑雅的四皇子如此豐富的表情,見他也不說話,只立在那里似乎想什麼出了神似的,小桃腹誹道,這風湛然就更個悶騷型的脾氣,有什麼事情肯定是放在肚子里不肯說出來,直到爛光了為止。

    看樣子他是有心事,直說就好了,他偏又咽回去自己琢磨去了。小桃最不喜歡去猜別人的心思,那多累啊,于是上前拍了拍風湛然肩膀,道︰

    “四皇子,你想什麼呢?”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4:59 P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心意
   
    風湛然的思緒被小桃的話打斷,抬頭見她一雙明眸帶著點不明所以的意味望著自己,他自覺著有些失態,定了定心神,道︰“我在想要怎生將那夏宴混了過去?”

    小桃不由得好笑,原來皇子也不是那樣好當的。雖在身份上他們是天潢貴冑,但實際上卻連自個兒的婚姻大事也不能由自己做主。看樣子顯然面前這位四皇子殿下是對這皇家相親宴毫無興趣,不知那位七王爺是不是也和他一樣呢?

    猛然覺得自己似乎想得多了,有些跑題的嫌疑,小桃連忙收回脫韁的思想,回到四皇子的問題來,對他半是同情半是好笑的道︰“那四皇子準備如何辦呢?”

    風湛然苦笑道︰“我哪里有什麼好辦法?不過是應付下差事,待到夏宴結束再說並沒有意的女子也就是了。”

    小桃笑道︰“若果真是這樣,四皇子何用這樣愁悶,想來該不會是上面內定了哪位朝臣的千金給四皇子備選的吧?”

    一聲輕笑響起,風湛然俊逸的臉上帶出溫和的笑容,黑眸也帶了幾分寵溺的神情看向小桃,她怎麼就如此聰明伶俐呢?

    “你怎地就生了一副七竅玲瓏心,連這也猜出來了?”

    小桃笑道︰“這可是四皇子誇贊我了,我方才不過就是虛晃一槍詐您一句,沒想到歪打正著正巧猜罷了。四皇子如此不快,莫不是不喜歡長輩們給你定的那位姑娘?”

    風湛然眼光轉向遠處也不答話,半晌才道︰“我自然是不喜歡。”

    “可是四皇子連面都沒過,怎麼就說不喜歡呢?”相親嘛,總得雙方見了面才能確定有沒有戲不是?這沒見面就給人家否定了,是不是太武斷了?“也許夏宴上四皇子見了那位小姐,會一見傾心也說不定呢。那樣豈不是一段好姻緣?”

    小桃說完話,卻見風湛然臉上神情一變,眼神色黯淡了幾分,只見他徑直走到了小桃面前,從上往下的看著她。

    女人都是有第六感的,小桃的尤其靈敏。當四皇子直直的站在她面前,並且眼閃著那種不知名的光彩的時候,她心不由得警鈴大作,下意識的便猛的站起身來,跟風湛然面對面相對而視。兩人相對著沉默,似乎有種尷尬又曖昧的氣氛悄悄蔓延開來,令小桃渾身不自在,而這源頭便出在風湛然身上。

    他干嘛用那種飽含著情意的眼光來看她啊?那種眼神她不是不熟悉,雖說前世她沒有正式的戀愛經驗,但也不管追求者,在大學里曾有過一個大她一屆的學長瘋狂的追求過她,那位學長是學校里的風雲人物,學生會的副會長,人帥家世也好還非常有人緣,在學校里是惹得很多女生肖想的白馬王子級人物。

    一次在校慶活動,倒霉的她和同學打賭輸了,被迫穿上熊貓玩偶服,蹭到舞台上硬著頭皮請學生會的干部們跳舞,那幫臭男生被她扮的熊貓笑翻了,哪里還有人能憋住笑和只熊貓共舞?她惱羞成怒的火人了,隨手就拽起那個笑的最大聲的男生硬跳了一段拉丁,震驚了全場,也笑翻了全校師生。跳完後,她飛也似的逃了,慶幸頂著熊貓頭套別人也不知道她是誰,否則這人可丟大了。結果那位被她硬扯上的男生正是那位校草副會長,他也不知哪根筋搭錯線了,竟對這只熊貓一見鐘情,四處打聽還真就叫他知道了熊貓人就是她樂小桃,追了她整整兩年直到畢業。

    樂小桃常感嘆自己沒有美男命,她對這位校草學長就是不來電,說白了他可能就注定不是她的那盤兒菜。後來那校草學長先行畢業去了外國留學鍍金,兩人雖未成就一段戀情,但卻變為了朋友成就了一份友誼。這件事情常常被小桃拿出來回味感慨,只怨自己命薄無福消受。

    他剛剛看到風湛然注視自己的眼神,就跟當初那位學長一樣,充滿著熱情帶著幾分興趣,火辣辣的毫不掩飾。這眼神她太熟悉了!!!難道這位四皇子殿下看上她了???

    小桃想到這里,便越看越象,不由得有點麻爪了。她可從來沒對這位四皇子產生過非分之想啊?

    兩人間這相對沉默的氣氛頗不妙,也讓小桃很覺別扭。她知道現在自己應該和原來一樣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爽朗的與風湛然說笑談話,恢復原來那種自然的狀態,可是她現在心里亂糟糟的,不知道該怎樣開口和說些什麼?

    小桃低頭自顧自的沉思著,絞盡腦汁的想著應對之策。冷不防的被風湛然一把拉到了懷中。小桃這一驚非小,渾身一顫,抬頭正對上風湛然幽深的眼光。

    “小桃,你當真不明白我的心意麼?”風湛然輕聲問道,語調仍是溫和卻叫人無法無視。

    小桃試著掙開他的雙手,卻被他更加摟緊了些。她能清楚的聞到他身上衣服燻得好聞的薄荷草的味道,小桃只覺得臉上燒,她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低聲說道︰“四皇子,請你放手。”

    風湛然不理她,薄唇輕輕的吐出兩個字,“不放。”

    不放?這位一向溫爾雅的四皇子怎麼突然凌厲起來了?小桃微微挑眉,明眸淡淡的看向抱著她的風湛然。雖然她是現代人的思想可是並不代表著誰都可以隨便抱她,何況這是封建社會的古代,一個男人光天化日抱著一個女人,若是被人看到怕是她的名聲就不保了,一輩子嫁不出去大有可能。

    “四皇子,我的丫環還在那里,”看來她很必要提醒他一下,“而且這是將軍府,若被人看見怕是不妥。”

    風湛然輕聲淡笑起來,溫潤的嗓音再度開口︰“莫不是小桃怕我壞了你的名聲?”

    小桃滿頭黑線,心道你知道還抱?她突然有種感覺,這表面溫和無害的四皇子其實是只笑面虎。她咬了咬牙,忍著氣道︰“小桃不敢,小桃只是個凡夫俗子,實是怕玷污了四皇子的名聲。男女授受不親,請四皇子放開我。”

    風湛然眼光微黯,語氣卻仍是那般和煦,“若被人看見也好,你就只能嫁我了。”

    小桃惱怒的盯他一眼,覺得自己被他箍得有些煩悶起來,大熱天的這是干什麼?烙燒餅麼?他這是怎麼了,忘了他自己的身份嗎?還是仗著身份以為她不敢反抗?

    風湛然感到懷的人身子有些僵硬,臉色也愈難看起來,他心無奈的嘆了口氣,松開了鉗制住她的雙臂。

    小桃對他剛才的行為確是有幾分不滿,但對著他那雙清透的眸子,佔便宜這三字卻怎麼也聯系不到他身上。想來他貴為皇子想找什麼樣的女人還不容易,用得著跑來將軍府抱她一下吃豆腐?想來他確實對她有幾分情意,剛才難道是情不自禁?

    小桃對這樣的風湛然真是惱也不是笑也不是,心里卻還有幾分氣悶,于是嘆口氣轉身便想離開。風湛然哪會讓她就這樣走開,大手一伸就抓住她手腕,“小桃?”

    小桃拉長了臉悶聲道︰“四皇子還有什麼吩咐?”

    風湛然臉上笑容有些淡了,聲音帶著幾分黯然︰“你就這樣討厭我?”

    小桃無奈的搖頭道︰“小桃怎敢討厭四皇子?您多慮了。”她雖這樣說著,聲音卻是冷冰冰的。

    “你果然生氣了,”風湛然淡然的聲調隱隱帶著指控︰“是在氣我抱你麼?還是。。。氣我的心意?”

    小桃看著面前這張俊逸的臉,嘆口氣道︰“四皇子,您的心意我很感激也很感動,我也一直把您當作朋友看待。只是我樂小桃是個平民女子,實非皇室宗族的良配,我根本就不夠格,而且我也不想。四皇子可聽說過一句話,‘寧為平民妻,不做王候妾。’小桃雖只是個平凡的女子,但卻要求有段忠實的感情和婚姻,只要一人一心而已。四皇子身份尊貴,將來定是嬌妻美妾相伴左右,小桃實在非此人,請四皇子明白。”

    風湛然深深的看著她,似乎要從她的表情看出有幾分真實的成份。可惜他失望了,那雙明亮如水的雙眸仍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淨透,沒有一絲的雜質,一如她的人和她的話語。

    他明白她的想法,也理解,他的母妃在死前不也是說過這樣的話麼?他也曾想過要這種專一的感情,只是在深宮里這樣的一人一心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這里面充滿了太多的因素,政治、權利、身份、地位。。。。那不是她能夠了解的。。。

    半晌,他幽幽的冒出一句︰“若是兩人能在一起,何必拘泥于那些身份?”

    小桃搖搖頭道︰“在我看來,這世上任何東西都可以和人分享,只有丈夫不能。”

    風湛然默默的看著她堅定的面容,心一陣絞痛,她這可算是拒絕了他?沒有留一絲一毫的余地。他長嘆一聲︰“可是為了七弟麼?”

    小桃心一緊,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面上卻仍是雲淡風清︰“四皇子說的我不明白。這跟七王爺又有何關系?”



正文 第八十章 憑添煩惱
   
    風湛然似乎已從剛才的情緒緩和了過來。淡淡笑道︰“既然沒有關系,你為何急急忙忙從七弟的府里搬出來?”

    小桃淡淡一笑︰“四皇子豈不是明知故問麼?我當時還是拜托您給七王爺帶的話,我傷已大好了家人又惦記著,而且我住在那里養傷還要王府的人來伺候我,心里實是不安。。。。。”

    還未說完,風湛然已眉頭緊皺,打斷了她的話︰“你莫要拿這些話來敷衍,我不愛聽。”

    小桃一愣,不愛聽?當時讓你帶話時你不也沒說什麼?你當時怎麼不說這是敷衍?她心里頭又煩又亂,面上顏色就有些不好看起來,“四皇子說的小桃不明白,我實話實說而已,何為敷衍?請四皇子明示。”

    風湛然明明聽著她這話里有扎刺兒的意思,偏就在字面兒上找不出一點兒毛病來。看著小桃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的冷靜樣子,他忽然覺得有趣兒,原來她惱了的時候也有扔歪話兒的小脾氣?自己原以為她一慣是那副笑呵呵的好脾氣。

    “你既這樣說了,我也不再問了,”風湛然瞧著她有些緩和的神情,淡然一笑道︰“橫豎你自己怎樣想的你自個兒最清楚,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我和七弟同為皇室子弟。他的爵位更是在我之上,我若是有逃避不了的責任和義務,他更是比我多著十倍,怕是更不好相與的?”

    這話什麼意思?聽起來好象她樂小桃跟風翊宣有什麼似的?意思就是暗示她要一碗水端平唄?別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這州官是七王爺?這百姓是四皇子?還要暗示一下若他四皇子做不到的事情,七王爺做起來更是難上加難,誰叫人家是王爺身份,規矩更多呢?

    小桃看了看風湛然笑了︰“四皇子,人都說‘丹可磨而不可奪其色,蘭可燔而不可滅其馨,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金可銷而不可易其剛’,我樂小桃雖是平凡女子,但為人處事也有自己的原則,我說過的話絕不因人而異。若四皇子覺得我只是用這借口來敷衍你,而有針對其它任何人,那就是您太多心了。”

    不鹹不淡的幾句話,卻讓風湛然還不回話來。水榭亭里充斥著一股緊張的氣氛,雖看不見摸不到卻能感覺得出來,猶如一根緊繃的琴弦,一觸即。小桃明顯感到了一種巨大的壓力,她知道那是來自這位皇子身上,那是種與生俱來的強大磁場也是種高高在上的氣勢,讓她覺得有點不舒服。

    他可能從沒有被女子這樣面對面的拒絕過吧?也應該不會有女人會拒絕這樣一位地位尊貴,品貌出眾的男子吧?只是她樂小桃不是這個時代的女人,她不喜歡象貨物似的被挑,然後就打上某人的標簽。這讓她想起蓋上了檢疫印的生豬肉。她知道在這里她的身份低微,換了別人能被皇子看上就算做個小老婆,也會欣喜若狂的吧?只是她是樂小桃,不是別人,她有她的底線和原則,不容任何人觸踫。那種攀高枝兒平步青雲的心態,她從來沒有過,所以她也不羨慕。

    而且,最重要的問題是,她明白自己對風湛然的感覺。她是喜歡他,但她不愛他。喜歡,可以做朋友做知己,但只有愛,才可以做戀人做夫妻!就象她和蕭十一,互相單純的欣賞和喜歡,鐵哥們兒似的情誼多好。世間的感情分好多種,不是只有男女間的愛情這一種。

    她承認,風湛然會帶給人一種愜意和隨意的感覺,他無意散發的溫柔,喜歡他淺笑時眸溫潤的光澤都非常吸引人的目光。她喜歡看美麗的人,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那是一種對美麗事物的欣賞和贊同。但這種喜歡,卻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正在兩人相對著,不知該說些什麼的時候,一個聲音打破了沉默︰“你們兩人怎麼回事,站在這里大眼瞪小眼的,莫不是在看相麼?”

    是雲平郡主的聲音。小桃心里先念了一聲阿彌托佛,轉頭看向雲平郡主。只見她換了一身輕薄質料的衣衫,手里還拿著一柄團扇,輕輕扇著風。眼睛在她和風湛然身上溜來溜去。

    小桃見雲平郡主神色如常,心里感激她回來的恰是時候,給自己和風湛然解了圍,哪里會浪費這個機會,一伸手將雲平郡主手扯住,笑道︰“郡主,我今日來除了賞荷外,目的就是為了給你畫像的,這會子趁著日頭不毒,咱們趕緊畫了出來,省的過會該曬著了。”

    雲平郡主聽她一提,來了精神,笑道︰“那我該坐哪里好啊?”

    小桃一指石桌邊鋪著錦墊的石凳道︰“郡主,你坐這里就可以了,讓四皇子坐在你對面,你只管與四皇子說話聊天,只要保持個大概的姿勢不要動就行。”

    說著,將畫架子支起來,便坐到對面去了。

    雲平郡主已不是第一次讓小桃畫像,雖以前也有畫師給自己畫過像,美則美亦。但卻不象自己,倒象是那種千篇一律古畫上的侍女圖,意境韻味雖好,卻不寫實。後來無意提起知道小桃也會畫畫,便讓她畫了一張自己的小像,結果就象是在模子里印出來的似的,半分不差。

    如今她手里已有了兩張小桃給她畫的小象,一張是冬天里以紅梅為背景的,一張是春天里以梨花為背景的,如今這副荷花為背景的一出爐,離那個小桃說的四季美人圖就只差秋天一張了。

    雲平郡主巧笑嫣然的坐到石桌前,果然將風湛然也叫到對面坐著說話兒,小桃的心里才算安穩了一點兒。她心里有事兒,握著畫筆就有些心不在焉的,總也進了不狀態。

    一會兒想著今天這事兒算不算得罪了這位身份尊貴的四皇子,一會兒想著若是就此失去一個挺好的朋友倒實在可惜。她越想心越亂,偷眼瞧著風湛然,見他表情如常,依然是一派溫和雲淡風清的和雲平郡主嘮著家常,無非是宮親屬哪個最近身體不適,哪個又新添了賞賜之類。

    小桃拿畫架子擋著,朝天空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看來宮出來的人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明明剛剛還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一眨眼功夫變成了天地和諧,一派青山綠水的悠閑。這毫無破綻的變臉絕技她這輩子可是學不來了。默默的觀察了風湛然一會兒,見他絲毫沒有氣惱的意思,小桃這才將在嗓子眼兒七上八下的心沉了下去。

    說她一點都無所顧忌,一點都不害怕那是假的。畢竟這里不是講求人人平等的現代社會,而是階級制度森嚴的古代時空,風湛然也不是大學里那個校草學長,而是封建社會權利主宰集團的高位者。雖說他現在還只是個手無實權的皇子,但若真想給自己苦頭吃那叫個易如反掌。若他真翻了臉,只要一句話,恐怕踩死她就跟踩死只螞蟻那樣不費吹灰之力。

    雖然她對風湛然還是有那麼一點信心的。他不象那種小肚雞腸,公報私仇的小人,但她就是覺得心里不安穩。說實話一表人材又貴為皇子的風湛然能對她有意思,做為女人從虛榮的角度來講,她是有那麼一點點小竊喜的,只是這小小的一點虛榮心比起惹不起的皇家人,還是太微弱了些。

    偷偷再看了風湛然一眼,他仍面帶笑意和雲平郡主談笑風生。小桃終于暫時解除了警報,開始用心于作畫上,簡單幾筆勾勒出輪廓,粗獷的線條漸漸變得精致細膩,雲平郡主美麗的姿態慢慢躍然紙上,背景是幾枝裊裊婷婷的荷花。

    雲平郡主的貼身丫環素月站在小桃身邊看著,笑贊道︰“小桃姑娘真是好技藝,我看比那些宮廷畫師畫得還好呢。”

    小桃手邊不停的邊畫邊道︰“可千萬別這樣說,我這一點微末的小畫技怎敢跟宮廷畫師相比,只不過是這種畫法比較罕有罷了。沒事兒畫張人像自娛自樂也就是了,哪敢到處去班門弄斧呢?”

    她這可不是謙虛的話,古人畫畫好的人大有人在,只是她學了西洋的繪畫技法,顯得與眾不同罷了,若論起古人擅畫的國畫水墨山水工筆來,她的造詣還真是遠遠不夠的。她曾在雲平郡主的閨房里見過一位宮廷畫師所作的一副小堂,端地是雲水蒼茫,煙以飄渺,異常精妙。

    所以小桃在心里從不曾小瞧古人,她一直覺得他們只不過差的是從未接觸過的新知識,若是把現代的知識全部教給古人,他們所做出的成績斷不比現代人少。中國古代的四大明不就是古人創造出來的嗎?

    又過了一刻鐘,雲平郡主的夏日小像終于完成。看樣子雲平郡主很是滿意,捧著畫架翻來覆去的看著,臉上帶著欣喜的笑意。

    任務完成,趕緊找機會溜才是正經。

    小桃抓住機會,對雲平郡主笑道︰“郡主,我方才覺得身體有些不適,想回家歇歇去。”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5:04 P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奴為主憂

    雲平郡主聞言上前來細瞧小桃臉色。見她眉頭輕蹙,臉上神情也是淡淡的沒有精神,問道︰“可是中暑了麼?這一會兒子功夫好好兒的怎麼不舒服了?”

    小桃苦苦一笑,將雲平郡主扯到一邊,俯在她耳邊小聲低語道︰“郡主,實是這兩日是我來葵水的日子,方才我在那欄桿邊的石椅上坐了好一陣子,想是著了涼氣,這會兒子肚子有些墜著痛呢。”

    雲平郡主一聽,皺眉道︰“你怎麼不早說呢?咱們哪天聚不得,偏趕上這日子讓你遭罪。得了,只怨你沒口福罷了,我那廚房里好東西都做得差不多了,只好下次你再來吧。我也不虛留你了,回家好生歇著。”

    說著,便叫素月將剛才取來的一匹月白色輕紗遞給喜鵲接了,笑道︰“這是前幾日進宮時太後賞賜的月籠紗,總共給了我兩匹,我瞧它若做件夏衫甚好,既風涼又好看,就送你一匹好了。”

    小桃忙道︰“郡主。這是太後賞賜于您的,我怎能奪愛呢?還是郡主留著自己用吧。”

    雲平笑道︰“哪里那些規矩,既是賞賜于我就是我的東西,我愛送誰就送誰。再說這紗匹的顏色你穿著很配,你皮膚甚好,什麼顏色都穿得,尤其是這月籠紗若是膚色稍黑些稍暗些都襯不上這料子,若給了別人也是糟蹋了東西,你別客氣直收了就是。”

    小桃見她如此,也就道謝收了,心想以後再還回人情也就是了。雲平郡主要讓自家馬車送她們主僕三人回去,小桃忙說自己雇了車夫就在後院候著,又客客氣氣的跟風湛然告辭。

    風湛然自是知道她這是借故開溜,心里著實有些不爽,但也不能硬扯著她不讓走,再加上方才兩人談話說僵,氣氛確實有些尷尬,便裝作無事般笑笑也不阻攔。

    雲平郡主讓素月將她們三人直送出將軍府,直待小桃上了馬車,這才重重的喘過一口粗氣來,一派如釋重負的輕松模樣。

    喜鵲和畫眉對看一眼,低下頭想說話又不知怎樣開口。方才她們兩個一直站在水榭涼亭下的樹旁,對風湛然和小桃那場小插曲是一點沒漏全部看在眼內,雖然自家姑娘和那位四皇子的對話兩個丫頭沒有聽見,但看情形她們也大概明白了七八分。

    那位英俊雅的四皇子竟然將她們家姑娘抱在懷里,雖然只是很短的一小會兒,但是給喜鵲和畫眉兩個丫頭心靈上的沖擊卻是相當大的。在她們思想里。一個女人若被男人那樣抱住,不出意外的情況下,男人若不是跟這女人成親,就是男人是個無賴流氓,該送到官府以調戲良家婦女嚴刑治罪。

    可是眼下的情況卻很詭異。四皇子明顯不屬于後者,但是自家姑娘的反應的表現又似乎不屬于前者,兩個丫頭羞紅著臉研究著主子的神情,卻絲毫沒看出一點郎情妾意的苗頭兒。難道是那位四皇子殿下燒火的棍子一頭熱?

    兩個丫頭看著坐在車廂里,板著臉一言不,露出少有的嚴肅表情的小桃,心里忐忑不安。畢竟畫眉是個火爆脾氣,直腸直肚,心里藏不住事兒,憋了這陣子肚子里的話都快憋炸了。終于忍不住開口道︰“姑娘,方才在涼亭里,我看到四皇子他。。。。嗯。。。。跟姑娘你挺親近的。。。”

    小桃讓她說的撲哧一聲樂了,敢情剛才風湛然摟抱了自己一下被這兩個丫頭看到了,自己還沒覺得怎樣呢,畫眉這丫頭倒比自己還害羞,哎,封建的古人哪。若是跟她講講現代男女動不動就在公眾場合擁抱接吻。甚至做些親密舉動,這丫頭還不得嚇昏了?

    好笑的瞥了畫眉一眼,“別繞彎,有話直說吧。”

    畫眉瞅了瞅一邊的喜鵲,兩個丫頭的臉更紅了,此時的畫眉全沒有了平日里爽利大咧的作風,反而象個害羞的小媳婦似的,囁嚅了半天,才道︰“姑娘,奴婢按理不該問您的事兒,只是。。。只是這關乎姑娘的名聲。。。所以。。。姑娘打算怎麼辦?”

    小桃一樂,忍著笑道︰“什麼怎麼辦?啥事兒沒有要辦什麼?日子一樣過啊,銀子一樣賺啊,有什麼不同?”

    這回連喜鵲也忍不住了,開口道︰“姑娘,可是。。。可是剛才四皇子他那樣對您,總得有個交待吧?”

    畫眉在一旁連忙贊成的點頭。

    這下小桃真的是忍不住了,大笑出聲,過了好一陣肚子都笑疼了,轉眼看了看一旁帶著莫名其妙神情的喜鵲和畫眉,她使勁揉了揉笑得疼的肚子。

    “要什麼交待啊?你家小姐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了?”只不過抱了一下,看她們把這事兒看得比天都大,“四皇子不過是沖動了一下,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只當沒生過不就好了?這算個什麼,還值得你倆大驚小怪的?”

    畫眉下巴都快砸到腳面上了,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姑娘,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咱們女孩兒家的清白可比什麼都要緊。”

    小桃白眼一翻。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我的好畫眉,難道你覺得小姐只是被四皇子抱一下就沒了清白了,那我是不是要跳河自盡啊?”惹麻煩的風湛然,沒事瞎抱什麼啊,是故意讓人看到,好讓她講不清的嗎?

    “不是的,不是的,”畫眉連連擺手,拼命解釋︰“我是覺得四皇子若對小姐無意,就不該做出那樣的舉動。若是對小姐有意,就應該跟小姐說清楚,上門提親,而不應該那樣。。。那樣做。。。”

    小桃看著畫眉的緊張模樣,就連一旁的喜鵲也是神情鄭重,這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看來不跟這倆丫頭說個清楚,她們能嘮叨死她。

    嘆了口氣,小桃正色道︰“你們想什麼我都明白,不必多說了。我只告訴你們,今日的事情回家後不準跟任何人講,雖然我覺得不是什麼大事,但老夫人的脾氣你們也素日知道,若是被她知道了。估計小姐我就沒幾天好日子過了。”她娘若是知道,八成逼著她跟四皇子湊成一對。

    “我要跟你們說的是,不管四皇子他怎樣說怎樣做,小姐我對他是無心的,只把他當作朋友看待。今日之事是他一時沖動情不自禁罷了,你們也不是第一次見到四皇子,也當知道他不是那種舉止不端的人品,所以這件事我沒往心里去,也沒必要糾纏于這件小事上。不過,我今日已跟四皇子說清楚了,以後這種事不會生。你們不必擔心,放心好了。”

    畫眉聽了自家姑娘的這一番話,倒是沒詞了,又想想姑娘素來性格大方爽朗,頗有幾分男兒的豪氣,就有點不在意了。只是喜鵲悶著頭聽了半晌,有些小心的問道︰“姑娘,你既如此說,那我們也就放心了,只是,那四皇子若對你有意,你雖拒絕了他,但若他不放手,真個上門提親來如何是好?”

    小桃笑道︰“我瞧他不象那樣的人,若是我無心于他,他還要那樣做,豈不是強行逼婚了麼?我樂小桃又不是嫦娥下凡,也不是美若天仙的官家千金,哪里值得他冒著被人說三道四的風險來做這種于他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你多慮了。”

    畫眉一旁插口道︰“奴婢放肆問一句,姑娘可是心里有人了?”

    小桃心就是一跳,見喜鵲和畫眉四只眼睛直直的盯著自己,不知為什麼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垂下了眼簾看著自己修整整齊齊的指甲,低聲道︰“別混說,哪有的事。”

    畫眉見她臉上有些不自在的神色,倒覺得有些好笑,她何曾見過自家姑娘這種模樣,分明是裝相呢,于是忍著笑道︰“夫人常提起,說姑娘年紀不小了,正是談婚論嫁的好時候,若有合適的人姑娘也不要害臊,不妨就告訴了奴婢們,奴婢們雖是奴才但也些用,別府的奴才們也認識幾個,幫著姑娘打聽些消息兒卻是最方便的。”

    喜鵲聽了在一旁偷著捂著嘴兒樂。小桃分明知道畫眉是在打趣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不鹹不淡的搭了一句︰“省省吧你,總共伺候都是在家里,出府幾次十只手指頭都數得出來,你又認得幾家的奴才,吹牛不用稅是吧?”

    畫眉將頭一歪,笑道︰“姑娘莫要不瞧了我,別家的奴才我還真不認識,但跟著姑娘在七王爺府里住了快兩個月,認識的人可算不少。別家的我不敢說,只這七王爺府里的丫頭們我都認識大半了,那個蘭香我過幾日還想找她來咱府上聊聊呢。姑娘可有話想問她?奴婢就幫著打聽了。”

    小桃越聽越不是味兒,這話里話外敢情是暗示她想打聽那風翊宣的消息?這不明擺著取笑自己對他有意思麼?

    小桃臉一紅,悶聲道︰“都是我慣的你倆,敢拿我來取笑了。還不閉嘴養會神呢,小心我急了,把你這丫頭放到迎客來里說書唱曲兒去。”

    畫眉樂不可支,嘴里卻笑道︰“知道啦,姑娘莫急,我不說啦。”

    說罷和喜鵲相視一眼,低著頭偷偷樂去了。

    小桃把眼瞧向別處,只當沒看見。



正文 第八十二章 親戚上門
   
    馬車駛到樂府大門口。小桃剛下車便一眼瞧見自己院子的粗使小丫頭豆兒在門邊站著,探頭探腦的張望。小桃心奇怪,平日里她們桃仙居的丫頭都是在後院伺候,前面的事兒自有其它奴僕負責,她今日卻怎麼跑到前頭兒來了,看樣子象是等著自己的。

    後面喜鵲和畫眉也跳下了車,豆兒已看見自家姑娘,忙跑上前來急道︰“姑娘,三少爺讓我在這兒等您,咱們家來親戚了,夫人讓您去客廳見客呢。”

    “哦,親戚?”小桃就是一愣,若是大伯一家人娘根本不用讓丫頭在這攔著她,若不是大伯一家人,她還真沒印象自家還有別的親戚?“是誰呀?”

    豆兒小臉上一片郁悶神色,嘟著嘴道︰“姑娘,這我可不知道,只知道不是大老爺他們。頭前兒三少爺到桃仙居找您,臉子卻有些不好看,似乎不大高興,聽說您出門兒了。便讓奴婢在門口等著姑娘,讓您回來便去客廳,”說到這里便壓低了聲音,小聲道︰“三少爺還說,要姑娘端著架子,不用給那些人好臉面,說他們是來打秋風佔便宜的,不是什麼正經親戚。到底怎麼回事兒,奴婢也不太清楚。”

    小桃心疑惑,想不明白三哥這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也不明白自己長了十六年,除了大伯一家怎麼會憑空冒出門子親戚來。她邊想著,邊邁步來到客廳。

    客廳的門敞開著,還沒到跟前兒,遠遠的小桃就看見母親林氏坐在上,旁邊坐著兩個年婦女,身後還站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三哥樂賢捧著杯茶坐在對面,臉上神情淡淡的,小桃一見便知三哥心情不好,樂賢冷眼瞧到了妹子來了,臉上方帶出幾分欣喜神色。

    小桃進了客廳,見了母親先行了禮,視線就轉向那兩個年婦人,林氏道︰“四妞兒,這是你大舅母和二舅母,那一個是你表弟林遠,你見見吧。”

    林氏嘴里雖這樣說著,心里卻是大不自在。神情也淡淡倦倦的。小桃豈能看不出來。聽母親一介紹,她便明白了這兩個婦人所為何來。

    她也不急著問好行禮,只淡淡的掃了兩個婦人一眼。那兩個婦人皆有四十上下年紀,皆穿著平常的棉布衣衫,見了小桃臉上都擠出笑容來,但小桃怎麼看怎麼覺得假惺惺的,那分明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硬裝出來的笑容能好看到哪兒去。她眉頭就是一皺,轉頭看向那個跟自己年紀仿佛的少年,見他面目倒還端正清秀,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青色衣衫,身形有些瘦削,見小桃向她看過來,便躬身施了一禮道︰“弟弟給姐姐問好了,姐姐安好。”

    那兩個婦人的大舅母此時也站起身來,走到小桃面前,假作親熱的扯著小桃手,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嘴里嘖嘖稱奇道︰“哎呀,小姑,這便是你家四姑娘麼?嘖嘖。真是俊俏象是個畫兒上的仙女兒似的人物,難為你怎麼調教的?咱們林家的孩子就屬你家的最出挑了。”

    林氏也不答話,只鼻里輕輕嗯了一聲。那二舅母性情似乎更內向些,此時坐在椅上臉上有些不自然的神色,眼睛只慌亂的看著地面,坐得直直的。那大舅母見自己的一番恭維如泥牛入水般,別說林氏搭腔,就連眼前這個被誇的對象也是淡淡一副似笑非笑的從容神情。

    大舅母再接再厲,盯著小桃,親熱的道︰“外甥女兒,我是你大舅母,你不認得我也不稀奇,想當年家鄉大水遭了災,咱們和你們家就斷了音訊,那時還沒有你呢,怨不得你不知道。咱們前幾年和你二舅家都搬來這京城附近的鄰縣住著,也為的是讓你表弟趕考方便,哪里知道你們就住在這城里啊。也是天可憐見哪,你大舅舅前些日子拉活到京城里,在大街上遇上了你母親,看了你母親那身周正的打扮還沒敢認呢,可總歸是兄妹情深啊,他回家跟我一說,我就急了,說他真是個榆木腦袋瓜,哪有哥哥見了失散的妹妹不相認的道理啊。即使是小姑如今發達了,畢竟也是咱嫡親的妹子啊,也是姓林家的骨肉不是,妹子和妹夫定不會嫌貧愛富不認咱們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說完,便笑著看了看坐在那里一言不的林氏,又瞅了瞅面前仍是一派雲淡風清神色的小桃,等著她們接招。她心里想著,我今日既厚著臉皮來了,定要攀上這門好親戚,她都打聽清楚了,這小姑子家現在是很好過的,有好幾家鋪面和生意,以後自己兒子林遠即使是考不上功名,就憑著樂家的那幾家鋪子和酒樓,也少不了自家兒子的一份美差。

    小桃聽她一上來就把嫌貧愛富這頂大帽子給樂家扣了上來,心里就不由得起了厭煩。她淡淡的掃了大舅母一眼,將她手從自己手腕上輕輕拂開,轉頭對身後跟著的畫眉和喜鵲大聲道︰“你倆個怎地如此不長眼色,還不快將這位夫人扶到座位上坐好,平日都是我慣的你們,見了生人規矩都忘了麼?”

    喜鵲和畫眉心暗笑,知道自家姑娘是故意殺雞給猴看,心下明了,面上卻坐出委屈和小心的模樣,急忙上前將那大舅母攙到原位上坐了,才又將小桃扶到樂賢身邊坐下。兩人站在小桃身後準備看好戲。

    大舅母聽著小桃訓斥丫頭頗有幾分指桑罵槐的意思。卻不敢較真去問,也不敢作,只覺剛才一番話是白說了,不由得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的。那二舅母更是低了頭默不作聲,就連那林遠也臉上一紅,退到他母親身後去站立了。

    小桃斜睨了三哥一眼,見他借著喝茶擋住了唇邊大大的笑意,不由得好笑,又轉頭看向母親林氏,見她面色稍緩顯是剛才自己那番話起了作用,便心有了數。知道應該如何打這上門的不之客。她看了這兩個婦人,已知那個自稱大舅母的女人是個主角,那個二舅母人好象老實些,看樣子是被那個大舅母硬拖來的。

    小桃接過丫頭遞過來的茶盅,用杯蓋輕撥了撥浮在一面的茶葉,小桃慢悠悠的說道︰“兩位夫人,如何稱呼?還有這位公子,怎地叫我姐姐呢?我只有三個兄長,下面卻無弟妹,你的稱呼可不敢當。”

    那二舅母神情頗為尷尬,一言不發。那大舅母卻不讓了,忍著氣強笑道︰“外甥女兒這是何意啊?我是你大舅母,這是你二舅母,他是你表弟,咱們可是親戚啊,莫不是外甥女兒見我們貧寒,瞧不上我們?”

    小桃聽她話帶刺兒,也不生氣,只轉頭對林氏笑道︰“娘啊,女兒這就不明白了,我從小到大長了這十幾年,就從沒見過什麼舅舅舅母的面兒,這如今突然冒出了舅舅舅母還有什麼表弟來,還真讓人想不到。”

    林氏素來性情柔和,也不大會跟人拌嘴,見女兒接過了話茬兒,又知自家閨女是個頭腦嘴皮兒都夠用的伶俐人兒,自是不用擔心她吃虧,于是便放了心瞅著女兒上陣斗法,自己品著茶看戲。

    大舅母怒道︰“外甥女兒,說話可要講良心,莫非我們是假的不成?你去問你母親去,我們是親戚不是?”

    小桃接口笑道︰“這位夫人說得對極了,凡事講良心就成,那咱們今天就摸著良心來講一講好了。我外婆冠夫姓崔,叫崔章氏,可我娘卻姓林。我小時候不明白為什麼娘不姓外公的姓氏,每每問起母親她都掉眼淚,弄得我不敢再問。後來還是我長大了些,偷偷跟外婆問起才知這其因由。原來我娘是外婆抱養來的養女,八歲時父母雙亡,跟著兩個哥哥過活,但是他們卻嫌她是女兒家賠錢貨,硬生生將我娘扔在山里不讓她回家,這明擺著想讓野獸將她吃了,他們再推說她頑皮跑到山上出了意外,可真是好計策呀。”

    那二舅母聽到這里,抬起頭直愣愣的盯著林氏,眼里是不可置信的神情,那大舅母卻是坐不住了,蹦起來叫道︰“你胡說,我家男人哪有那樣狠毒?分明是你們編排了瞎話來造謠。”

    小桃冷冷地瞅她一眼,冷笑道︰“有理不在聲高,你嚷嚷什麼?我還沒講完呢,你們往下聽就是了。是不是我造謠,咱們自有分曉。”

    “我娘那時才只八歲,被兩個兄長趕出來不敢回去,就傻傻的呆在山上等著兄長來接她回家,她還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事,被兩個哥哥懲罰,過後就會讓她回家的。可憐我娘那時小小年紀哪里曉得人心的險惡。我還真是佩服林家人,才十四五歲的兩個少年就如此心狠手辣計謀十足,可惜是對自己的嫡親妹子,或是上了戰場,用在敵人身上那才算是正經精神頭兒呢。”

    那個表弟林遠站在那里,臉色蒼白,不知是氣的還是驚嚇過度,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爹當年果真做過如此的事?看看一邊的林氏,見她已是眼淚含在眼圈里,象是已陷入了舊時回憶,神情卻不是作偽,

    林遠渾身不由自主便打了個冷顫,估計這事八成是真的了。臉色更難看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5:11 P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唇槍舌劍

    “我娘在山里足足呆了三天。餓了就吃野果子,也沒盼來兄長接她,倒是盼來了一只狼,差點將她吃了,幸虧上山砍柴的崔大叔,也就是後來的我外公將她救了。我外公見我娘可憐,就將她送回家去,結果我那兩個所謂的‘舅舅’卻不認她,說她手腳不干淨偷了家里的銀子,又說他們自身難保養不了她,還說要將她賣給人牙子,我外公實在看不下去再加上外婆有病不能生養,很是憐異我娘,便找了林家族里的長輩說要收養我娘,結果還被那兩個兄長索要了十兩銀子去,那可是我外公家里全部家當。從此我娘便跟著外公外婆一起過活,外公人甚是憨厚,也沒逼著我娘改姓崔姓,仍是讓她姓著本姓林,我娘從那時起便再沒提起過這兩個兄長的事情。直到家鄉大水,外公去世了。外婆帶著我娘去京城投親戚,過了兩年寄人籬下的日子,後來遇上我爹,又在桃花村落了腳。這便是前因後果,我倒要問問兩位夫人,天下間有如此的親戚麼?可有賣妹妹的兄長麼?”

    這番話說完,廳里眾人臉上表情可謂精彩紛呈。林氏的臉上已是淚水漣漣,兀自用手絹擦著眼睛,而三哥樂賢則是憤慨激動的緊握著茶杯,死盯著對面的所謂的三個親戚。那二舅母早已坐立不安,神情帶著羞愧和慌亂,林遠也已沒有了方才問好時的從容不迫,眼睛盯著地面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只有那大舅母從椅上跳起來,臉色大變尖叫道︰

    “外甥女兒你說這話什麼意思?是指責你舅舅不成?你一個孩子家懂得什麼,這些話也不過是家長輩跟你說的,你可曾親眼見了?就算當日有些事情你舅舅他們做得不妥,那也沒那樣嚴重,都是別有用心的人給造的謠,你可就都信了?”

    小桃冷笑道︰“莫不成我外公、外婆還有我娘,都是你口別有用心的人了?”

    那大舅母見小桃拉下了臉子,一對眼睛冷冰冰的望著自己,不知為什麼就覺得心一虛,眼睛就不敢與她直視,只轉頭望向林氏埋怨道︰“小姑,你倒是說句話啊?咱先不說那陳年往事,這親戚可是實在親戚。姑舅親姑舅親,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好歹小姑你現在還姓林不是?還是林家人不是?我們這姑嫂還是第一次見面,你不認我們也就算了,可我這孩子林遠可是林家正枝正派的子孫,是你大哥的嫡親的獨生兒子,你可不能不認吧?”

    小桃心里暗笑,哼,老子我們都不認,還想讓我們認兒子?做夢!林氏也不理那大舅母,只低頭喝著茶,看了眼女兒沒有說話。小桃接到娘親的眼神暗示,自是心下明白,當下對伺候在一邊的丫頭道︰“快,去給這位夫人再上杯好茶來,好好潤潤嗓子,別累著了。”

    那小丫頭抿嘴兒一笑,快步去了。小桃瞧了瞧一旁臉色漲得通紅的林遠,見他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受窘模樣,心里有些不忍,但事到如今不打了他們卻是不行。又想想當年自己娘親受的苦處,心腸便硬了硬,臉上帶著幾分半笑不笑的神情,走到那大舅母跟前,笑道︰

    “這位夫人恐怕不知道吧?我娘身子不好,不想操那些閑心,三位兄長都各忙各的,顧不上別的,所以這如今樂府上上下下都是由我管家,一草一木吃喝用度俱是由我說了算。我這人心胸狹窄,又愛忘事兒,何況還是從沒見過面兒的人呢?”

    說到這里瞧了一眼氣得梗梗的大舅母,笑道︰“想必這位夫人今日到我們樂家來,也沒少提前打聽我們家的事情,想來你們也知道我們樂家有幾間鋪子產業都是由我掌管,那是我名下私產姓樂不姓林。不怕告訴你們,這如今樂府上下所有的費用都是我鋪子里出的,我們兄妹四人養活著爹和娘呢,他們二老只管享清福就好,鋪子里的事兒根本就不插手,我這人向來霸道,別人插手也沒用,大事小情全是由我一人說了算。若是有人以為攀上了我母親便萬事無憂,那可是大錯特錯了。”

    大舅母登時便是一滯,她來之前倒是打聽了樂家的產業,卻不知道這產業竟然全是這年紀不大的未出閣的姑娘支撐起來的,又聽小桃這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怕是知道了她想攀附的想法,才拿話將她堵了回去。她說不出別的來,又覺得心有不甘,暗恨自家男人當初做事沒有留些余地,若當年沒那樣狠絕,說不定現在林遠就攀上了這有錢的姑母了。

    她畢竟還是不死心,硬是忍著氣兒憋紅了眼圈,倒頗有那麼幾分委委屈屈的味道,不知人懷里還是袖口里掏出塊皺巴巴的帕子,便擦眼睛道︰

    “小姑,你聽聽這外甥女兒說的是什麼?咱們是來認親的,外甥女兒的意思倒象咱們是來打秋風似的,雖說你大哥和二哥如今日子不好過,但那口粗茶淡飯倒還能吃得飽。今日我們妯娌兩個來找小姑,無非是想林家就你們兄妹三人,也沒別的長輩親人,合該一家子骨肉相認哪。外甥女兒說的當年的那些事兒,我們妯娌兩個卻是不知道的,且不論是真是假,畢竟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兒了,誰是誰非的我也說不清,只是我們既知道了你們住在這京城里,離我們也不遠,倒是時常記掛著。二叔他膝下也只有一女,我也只林遠這一個兒子,林家人丁卻是單薄的,還是你有福氣,生了四個孩兒,這外甥和外甥女兒還都是出人頭地的好模樣,想著他們兄弟姐妹們相認,不也多了幾個親人走動不是?”

    林氏此時想起以往舊事,又傷又痛,又聽那大舅母提起畢竟是三十幾年前的往事了,想想如今那兩位狠心的兄長也已是四十多歲快五十的人了。自己也是兒女滿堂的快四十的人了,那些事情想想便象是很久遠了,想到這里心卻覺得有些亂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眼女兒。

    小桃看到母親的目光就知道娘親又心軟了,她心里嘆口氣,暗暗向母親搖搖頭,示意她別插手也別說話。她可不象母親那樣好騙,幾句話就能將黑的說成白的,她承認她小心眼兒,眼里心里只能看得到自家人,也只對自家人好,那些傷害過她家人的人,她可沒有那樣高尚,說一句血濃于水就什麼事都漂白了。

    她知道若是自己和三個兄長遇上當年娘親遇到的事情,三個兄長就算要飯也不會將她舍棄了的,更別說還將親妹妹扔在深山里讓她自生自滅。她想起來便覺得一陣心寒,心里很難原諒他們當年的所作所為。看看一旁的三哥,從他的表情就能看出他的想法和她一樣。

    二舅母似乎有些坐不住了,伸手輕扯了扯大舅母的衣服,低聲道︰“大嫂,要不咱們還是先回去吧。”

    大舅母現下最聽不得這話,一聽之下大雷霆,她本就一肚子氣不出來,這會兒得了這機會還不趁機作,就見她一甩袖子,怒道︰

    “你胡說個什麼?什麼回去?咱們又不是來討飯的,是來認親的。來前兒你不也說,你家小娟子沒有個好姐妹說的貼心話,孤零得很麼?這如今她的親姑母和表妹表弟就在眼前兒,你倒是說話呀。我說讓你把小娟子也帶來,你就不聽,說不定姐姐妹妹一見面,就親近了呢。”

    小桃心里愈好笑起來,喝口茶冷冷的道︰“我處得來的好姐妹倒是不少,只是沒聽說有姓林的。”

    大舅母就象被蜜蜂扎了屁股似的,一個高兒從椅上蹦起來跳腳道︰“外甥女兒,你可別人大心大。眼里沒有了人了。我好歹是你大舅母,你就這樣跟我說話兒的,你母親你爹就是這樣教你的?”

    小桃冷眼一瞥她,轉頭對身後的喜鵲道︰“喜鵲,咱們現在是在哪里啊?”

    喜鵲正色大聲道︰“回小姐的話,咱們是在咱們樂府的客廳里啊。”

    “哦,原來是在我自個兒家里啊,”小桃板了臉沖那大舅母朗聲道︰“我剛才還以為咱們是在林府呢,我自個兒好生呆在家里,偏有人管孩子管到我頭上來了,我好不好自有我爹娘兄長管得,什麼時候又輪到那些個從沒見過面兒的,比天還大的長輩來管了,我倒是沒聽過這個理兒。畫眉,去把門房守門兒的給我叫了來。”

    畫眉答應一聲去了。大舅母心下便有些虛,這莫不是要找下人動武將她們趕出去,她心一動,也好,若是他們敢動她一指頭,她就躺在地上賴上了樂家,就不信拿不下樂家這位四姑娘。

    小桃哪里不知道對方的打算,只在心里冷哼著也不言語,只等那門房來。

    那看門的門房李歪跟著畫眉進來,他剛才已聽畫眉丫頭跟他暗示了幾句,知道自家姑娘不是針對自己,而是要拿他做筏子給那幾個不入流的親戚看的。說白了就是要演一場指著和尚罵賊禿的戲碼兒來。心里早吃了定心丸,想著演完了戲說不定自家姑娘還有賞錢,面上裝著苦哈哈,心里卻是暗喜。

    于是李歪進了客廳裝做沒事兒人似的道︰“李歪給夫人、三少爺、小姐請安。”

    小桃瞅他一眼,將臉一板,手里茶杯往地上一摔,登時砸了個四分五裂,嘴里罵道︰

    “李歪,你好大的膽子,還不跪下!”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殺雞儆猴
   
    那李歪進門兒時早就心存了一本帳兒了。知道現下自己是這出戲兒的配角,主角便是自家姑娘,早已打定了主意定要配合自家姑娘將戲唱得熱鬧非凡,他飛快的在那幾個送上門的親戚身上一掃,再加上剛才畫眉話里話外的意思,眼下情勢他就已明白了大半。

    所以小桃話音未落,他兩腿一軟,面條兒似的便早已跪倒了,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嘴里只道︰“姑娘息怒,小的犯了什麼事兒,請姑娘明示。”

    小桃見他跪得無比嫻熟,倒象是事先演練好了似的,忍不住就想笑,趕緊咬了咬嘴唇硬將那笑意憋了回去,冷著臉道︰“好你個李歪,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是麼?前幾日我罰了你一月的工錢和米糧,你可是忘了?原來你竟是這樣不長記性的?”

    李歪一聽,得咧,這就該他上場兒了,咽了口吐沫眼珠一轉。苦著張臉道︰“姑娘,前幾日小的確是不知道那幾個人是騙子啊,他們耀武揚威的來了說是老爺的遠房親戚,我尋思既是親戚小的哪里敢攔著,就將他們放進來了,誰知道那起子沒臉的是老爺八桿子都打不著的親戚,以前連面兒都沒見過,這不知是哪里聽著了咱們家如今好過了,仗著是一個姓兒的,便上門來攀親打秋風,小的若是早知道,早一頓大掃帚給趕了出去。姑娘別氣,這事兒是小的的疏忽,您不是也罰了小的嘛。”

    小桃俏臉一板,冷笑道︰“你說得怪好聽的,你倒是改了麼?我看還是老樣子,看來罰你銀晌是太輕了,真該大板子炖肉好好教訓你一遭,你才記得牢靠。”

    李歪急得大叫︰“姑娘,小的已改了,並沒再犯錯啊。”

    小桃眼光淡淡的掃了旁邊臉色難看的眾‘親戚’一眼,冷笑道︰

    “怎麼,小姐我還冤枉你了?如今這樂府成了花園子了,什麼人都敢闖進來,認親戚的打秋風的,姓了一個姓便是親戚了,這樣倒好。小姐我什麼也不用做了,鋪子也不要管了,專在家里應付這些不知打哪冒出來的親戚就忙不完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看門的奴才收了人家的幾個錢的禮,屁顛屁顛的便什麼人都往家里放,今日我就要治治你們這些眼里沒主子的怪毛病!”

    說到這里,大喝一聲︰“喜鵲,去叫周管家帶兩個人來,把李歪拖後院去給我打二十板子!”

    喜鵲憋著笑轉頭去了,片刻便帶著五十多歲一個管家和兩個高壯的小廝進來,話也不說,凶神惡煞拖著李歪便走。那李歪滿嘴里大聲求饒,作勢掙扎了兩下,便由著周管家等人將他拖下去了。

    小桃道︰“喜鵲,你去看著,少打了一板子回頭找你算帳。”

    喜鵲答應一聲便飛跑著跟著去作監斬官了,其實她知道這是自家姑娘讓她去護住李歪的。

    那位大舅母再也坐不住,蹭的一聲就跳了起來,氣得指著小桃罵道︰“外甥女兒,你這也太欺人了,你這哪里是打的奴才。分明是指桑罵槐,殺雞給猴兒看。我們是你正經長輩,你卻如此作踐我們,是何道理?”

    那個二舅母伸手去拉大舅母衣袖,卻被她一把甩開,對眼前的狀況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那林遠此時也是一臉激憤,臉色蒼白。他好歹讀了幾年書,雖未有功名但這腦瓜卻不是笨的,誰都可以看出剛才那一出是樂小桃故意羞臊人的,說他不生氣那是騙人的,但他更多的是感到羞愧。

    其實今日林遠是不想來的,他從小到大就沒聽爹娘提起過有這麼位姑母,還是最近他爹林繼祖回來說在京城里好象瞧見了失散多年的妹子,還瞧見人家穿著打扮甚是體面,身邊居然還跟著丫頭,進了一家鋪子。偷偷跟對面店鋪打聽之下,知道竟然是鋪子的東家。林繼祖回來跟妻子姜氏一說,姜氏便說定是這位小姑子如今了財,便要上門認親。林繼祖當時的臉色甚是怪異,吞吞吐吐的象是想說什麼又羞于啟齒似的,只說沒看準不敢確實到底是不是。但姜氏卻不肯放過了這個能讓自己家攀上門好親戚的難得機會,竟然就自個兒跑到了城里打聽了鋪子的所在奔了來,裝做買東西跟伙計閑聊打聽到了不少消息,得知原來這鋪子的東家是樂家的四姑娘,東家娘也確實姓林。姜氏還了解到樂家不光這一家鋪子,而是好幾下鋪子並一個大酒樓。這下姜氏覺得天下掉了個大餡餅在她頭上,她不吃才是傻子。

    回家便去了林家老林繼業家,慫恿二弟媳盧氏跟自己一起去京城認這富貴了的小姑子去。林繼業聽說妹子達了,那表情也跟林繼祖一樣青一陣白一陣的。說不出的奇怪。姜氏只當是他們怕妹子嫌棄他們不肯認,也就沒有在意。盧氏素來是個沒主見的軟弱人,本不想招惹這事非,無奈跟姜氏做了這麼些年的妯娌被欺壓慣了,被硬拖著也就來了。

    姜氏來認親還有一半是為了自家兒子林遠,她因打聽著樂家兩個少爺如今一個在官府里當書,一個是捕快,雖不是什麼官兒,但畢竟也是吃皇糧的,比他們這平頭百姓強著許多,巴望著認了這門親自家兒子也算有了靠山,這表姐表哥們還能不看在親戚的份兒上照應著點兒?她卻不知道林繼祖和林繼業當年拋棄親妹子的丑事兒,那哥倆兒也知道當年的事情做得不地道,是讓人背地里戳脊梁骨的臭事兒,如今他們的一子一女都已長大成人的年紀了,自是不好意思提當年這件喪良心的缺德事兒。

    姜氏要到城里和林氏認親,他哥倆是攔也攔不住的,心里卻也存了些僥幸,想著也許妹子當年年紀小不怎麼懂事,對他們拋棄了她的事記憶大概沒那樣深刻,便尋思讓姜氏去探探路也好,說不定人家對那件事兒早就忘了呢。于是姜氏便帶著寶貝兒子林遠來城里高高興興的認親來了。

    林遠來之前聽說自己還有位姑母,如今還有三個表哥一個表姐。且都是些能人兒。兩個表哥都在官府里當差,還有個表姐更是厲害,樂家的五家鋪子並一個酒樓都是她經營起來的,當時就覺得這個表姐不是個普通女子,畢竟他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心下就生了好奇心,便想真的見見這位年紀輕輕卻如此本事的表姐。他哪里知道父輩間的那些陳年舊事,一心懷著憧憬羨慕的心情就來了。他想的倒和姜氏不是一路,當真是想見見從未謀面的表哥表姐。

    哪想到人是見著了,卻不是當時自己想象的其樂融融,歡喜相逢的情景。竟是被人家當做打秋風的諷刺和無視。表哥和表姐他倒也是見著了,只不過人家根本不認他,連正眼也沒瞧他一眼。尤其那位小桃表姐,說起話來夾槍帶棒,暗含譏諷,偏就讓你從明面兒上挑不出理兒來,著實令人郁悶。

    林遠起初也是十分不滿,他覺得樂家人實在是有些嫌貧愛富,只因他們家窮便不認親戚了。後來聽那位表姐一番話語娓娓道來,這才知道原來其還有內情,竟是當年父親和二叔拋下了年幼的嫡親妹子,還將被人收養的妹子賣了十兩銀子。如此這般,今日才有樂家不願認親的一幕。

    林遠讀了不少聖賢書,自覺禮義廉恥裝了滿腹,誓要做個謙謙君子,哪里想到自家父親和二叔當年竟會有如此行為,實是意想不到。這若換了旁人,他早上前諷刺激罵一番,偏偏對方是他的至親,他做兒子的無法說老子的不是。初時他還有些半信半疑,待到看了姑母林氏的神色,再想到在家時父親提起姑母時那古怪的神情,就知事情的確不假了。早知如此,打死他也不來丟這份兒人。

    剛才樂小桃殺雞儆猴的一幕他不是沒看明白,只是他娘是鐵了心想認這門親戚,竟顧不上臉面,難道還真要人家將他們掃地出門才算麼?

    林遠輕扯了姜氏一把,輕聲道︰“娘,咱們還是回家去吧。”

    姜氏一把將他甩開,怒道︰“老娘偏不回去,她一個丫頭片子,還是我的晚輩,竟然如此待我,我要讓街坊鄰居瞧瞧你們樂家的規矩,也好給你們揚揚名。”

    “喲,還威脅上了,”小桃冷笑。“好啊,別說讓鄰居們評理,便是鬧上官府我也是奉陪的,畫眉,你叫人去衙門把二哥找來,讓他順便叫上幾個當班的差官,將我們這些人一並鎖拿了到大堂上去,咱們當著青天大老爺的面兒,分辯分辯這親戚事非。”說著朝畫眉使了個眼色。

    畫眉心領神會,應了一聲轉身便走。姜氏和盧氏面色慘白,姜氏張嘴剛想說什麼,就聽後院傳過來一聲聲慘叫聲,正是剛才拖下去的李歪的聲音︰

    “哎呀,疼死我了。。。”

    “啊。。。四姑娘饒命啊。。。。”

    “哎呀。。。哎喲。。。。”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5:15 P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當日因今日果

    小桃差點憋不住樂了。這李歪真是個人才,叫喚得還真象那麼回事兒。

    這邊樂府後院里,李歪斜坐在井台邊兒上,翹著二郎腿兒,手里端著碗家小廝剛從後廚房里倒來的涼茶,喝上幾口便扯著嗓子嚎上那麼幾聲,也別說,就是真個挨打的喊得也沒他那樣好聽,倒真象是聲嘶力竭一般。

    旁邊吸引了一群來看熱鬧的樂府下人。周管家和喜鵲還有剛才拖人的那兩個小廝早已捂嘴笑得前仰後合,那幫子瞧熱鬧的僕人們也壓低聲音笑個不住。

    一個小廝笑道︰“歪子哥,你哪里學來的這手兒好本事,不知道的聽了你這叫喚,還尋思你受了多大酷刑呢。”

    喜鵲也笑道︰“可是呢,難得的是歪子哥那呼痛聲學得甚像,倒象是真挨了板子似的。”

    李歪得意的搖頭晃腦,嘬了一口茶水,道︰“那是,沒點本事我以前敢在賭坊混。”

    說著,又拔高嗓門兒‘哎喲哎喲’痛嚎了兩聲,這次還是帶著顫音兒的,直把眾人笑得直不起腰來。連一向嚴肅的周管家也掌不住樂了,指著李歪笑罵道︰

    “你還敢提賭坊二字,要不是當日二少爺當班正巧踫上救了你,又偏巧遇上李牙儈,這才知道你是他家遠房親戚,不然才懶得管你,哪會再你回咱府上。李牙儈求了咱姑娘給你份差事做,還保證你不會再賭,姑娘這才給你還了二十兩銀子的賭債,那是瞧在李牙儈和咱府上相熟的面子上,又讓你簽了死契留在府上做門房,也是想約束你別沾那賭字兒,你如今又將賭坊二字提出來,小心真惹毛了姑娘,讓你這假板子變成真板子。”

    李歪笑嘻嘻的道︰“管家,我這不就是嘴兒上說說嘛,咱家姑娘自收了我,我可就真戒了賭,一回也再沒去過那地方,不信您去查驗。”

    周管家笑道︰“這個我自然知道,否則你早被趕出府去了,還能留到今日。再說還用得著我查驗,你不知道吧,四姑娘早讓二少爺跟城各家賭坊掌櫃的通了氣兒,若是你敢在賭坊露個頭兒,就有人來報信兒給四姑娘,若坐實了你的罪名。那報信兒的人還有賞呢,你也就該滾蛋了。”

    周圍人一陣哄笑。李歪撓了撓頭道,笑道︰“四姑娘咋那麼多花花腸子呢,虧了我沒去那里,果真去了怕是現在還在大街上要飯呢。”

    喜鵲笑道︰“歪子哥知道就好。你看咱姑娘平日里和和氣氣的不假,對咱們下人也是極好的,只是她最討厭賭錢嫖妓打老婆,當年我爹便是欠下了賭債要將我賣入那下作地方,才被咱們姑娘救了的,所以她最容不得這三樣事兒。”

    李歪笑道︰“我曉得的。”

    說罷,扯了嗓子又要叫喊,周管家一把扯住他笑道︰“喊兩嗓子得了,沒見被打二十板子的人還能從頭喊到尾的,再喊就假了。”

    說得眾人又都笑了。

    且不說眾下人在這里說笑,只說在正廳里,畫眉聽了小桃吩咐去請二少爺樂武去了。那姜氏和盧氏並一個林遠卻如坐針氈般。滿廳里林氏只低著頭喝茶,一聲不言語也不搭理他們,小桃和樂賢只管把兩個頭湊在一起小聲不知說些什麼體己話,全然便似沒看到他們三人似的。

    姜氏只氣得頭暈腦脹的,只覺得滿屋子里就連站在下伺候的丫頭們也是瞧不起她們林家人兒的。這杯里的茶都喝干了,也沒個人上來給換一杯。可見樂府就連丫頭都是刁鑽的,個個會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把戲。她卻沒有尋思尋思,人家丫頭的主人是樂家人,拿的是樂家的工錢,自然是為主人家馬是瞻。便是那些奉茶的丫頭們也是懂眉眼高低的,見夫人少爺和小姐沒一個正眼瞧這仨人的,也就不上前獻殷勤。

    林遠是再也呆不住了,陰了臉對姜氏道︰“娘若想留下只管呆著,兒子卻要走了。”

    說罷,轉身便走。那姜氏急得一把拉住,急道︰“你個催命鬼,走什麼?你姑母還沒認了你呢。”

    林遠如今肚子里一半兒是氣,一半兒是愧,氣得是自己母親是個渾不吝的主兒,不顧臉面在這丟人,愧的是當年自家父親和二叔果真做出那拋妹賣妹的丑事,自己現在哪有臉站在這里認親?設身處地想想,若是自家攤上這樣事情,早一頓棍棒給對方攆了出去了。

    他想到這里,也不理會姜氏,甩開了她手,徑直走到林氏跟前深施了一禮道︰“姑母,當年您和我父親二叔的事兒小姪實是不知,今日確是我的不對,上門打擾了,請姑母原諒。”

    林氏不想他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抬眼見林遠面色誠懇,一張清秀的臉上早羞成塊大紅布了,心雖恨兩個哥哥當年心狠。但畢竟這跟這孩子卻是無關,見他如此窘迫羞愧的樣子倒有幾分心軟,看他的目光便柔和了些。

    林遠又走到小桃和樂賢跟前,也是施了一禮,道︰“三表哥和四表姐請莫要和我娘生氣,我是小輩沒的我說爹娘的不是的道理,我娘她沒有惡意。今日我們太莽撞了,請表哥和表姐勿怪,林遠這就告辭了。”

    小桃見他這樣,倒是一愣,對他的印象倒好了幾分,覺得這林遠不似胡攪蠻纏的人,只可惜攤上如此父母,便淡淡的道︰

    “林公子不必多禮,我們也不敢受你的禮,你也別怪我不通人情,我見你也是讀書明理的人,有句話相送,你只回家好好想想便明白了,‘沒有當日因,哪來今日果’,慢走,不送了。”

    林遠一愣。也沒說什麼,轉身便大步走了。

    姜氏看兒子頭也不回的離去,又氣又急,也管不了許多,狠狠的跺了一跺腳,狠瞪了林氏和小桃一眼,起身跑著追了出去。盧氏忙也慌慌亂亂的跟了出去。

    一場認親的鬧劇宣告結束,林氏這才覺得舒出一口氣,長長嘆息了一聲。

    “哎,真是造孽,三十多年沒見了。偏就這會兒子又在這里踫上了,惹來這麼場氣生。”

    樂賢皺眉道︰“娘也不必煩惱,理她們作甚,左不過是見咱們如今日子好過了,想攀上親戚討些便宜好處罷了。只是若沒當年那事,親戚間關照著些本是無可厚非,別說還是親娘舅,但當年他們事情做得也太狠絕了些,可怪不得我們不認他們。”

    小桃剛要說話,卻見廳門口人影一閃,是畫眉進來了。小桃失笑道︰“我還以為你當真去衙門去尋二哥去了。”

    畫眉走上前來笑道︰“奴婢哪有那樣笨,就知道姑娘不過那樣一說,震嚇她們一下就是了,我若真將二少爺找了來,可就真熱鬧了。”

    樂賢聞言也笑道︰“你這丫頭倒是了解二哥的脾氣,他那火爆性子若是上來了,能大腳丫一伸將她們踹出府去。”

    小桃接口道︰“那可就正了她們下懷了。我瞧那位大舅母的模樣,是巴不得咱們動了粗好借機賴上咱們,我偏就不上那個當。”

    林氏此時心里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幼年時經歷的事情仿佛一下子都攤在眼前似的,讓她心亂如麻,也沒心思坐在這里聽他們兄妹二人說話,便說要回房歇歇,讓個丫環給攙回房里去了。

    小桃眼瞧著娘親心事重重的去了,知道她今日受了這刺激,心情肯定煩亂。就吩咐丫頭讓廚房做些清淡的飯食晚上送到林氏屋里去,又瞧了瞧樂賢道︰

    “小哥,我瞧這事兒娘是記在心里了,恐怕這事情還沒完。”

    樂賢眼睛瞪得溜圓,道︰“怎地還沒完?人都走了。告訴門房李歪,再踫上這樣的,死活不放進來就是了,他們還能反了天了不成?”

    “話可不是這樣說,我看娘似乎有些憐惜那個林遠。”她靜靜的分析道︰“按說林家如今到這一輩上,好象只有林遠一根獨苗,那個二舅母家的是個女孩兒,他們兩房只有這一個男丁。”

    樂賢怒道︰“我看就是報應。那兩個人年紀比娘大著七八歲呢。如今也是四十歲的人了,誰能想兩房里人丁那樣單薄,加起來才兩個孩子,咱們家這都兄妹四個了,可見他們當日壞事做的狠了,分明是報應。”

    小桃笑道︰“三哥也犯不著生氣了,畢竟那麼多年前的事情了,娘也只是一時想起了傷心事,心緒傷感罷了,過兩日便好了,你也不必擔心。”

    樂賢喝了口茶,壓了壓火氣道︰“我倒不擔心林家那幾個,今日妳也瞧見了,那個什麼姜氏就是個渾不吝,那個盧氏倒是個悶葫蘆,只可惜了那個林遠,我看了倒不象他那個娘似的,還有幾分明理。”

    小桃也道︰“小哥說的是,那個林遠倒不是很討厭,只是攤上那樣一個娘,他爹當年又做出那樣難以原諒的事來,不然有那樣一個表弟倒也不錯,只可惜他錯生在林家,運也命也啊。”

    畫眉見他兄妹兩人話題沉悶,在旁悄聲笑著插口道︰“三少爺,姑娘,方才我裝樣子去找二少爺,卻是去後院轉了一遭,看見歪子哥在那里,方才他裝相鬼哭狼嚎了一陣引了大半家人都在那里看熱鬧呢,主子們不去湊個熱鬧?”

    一句話將兄妹二人逗得笑了,樂賢一拍大腿站起來笑道︰“說的是,去瞧瞧這李歪哪里學的本事,叫喚得跟真打了他似的,我去看個熱鬧。”

    小桃也笑著起身,帶著畫眉跟著他往後院兒去了。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再生一計
   
    林遠氣沖沖的出了樂府。就往他和姜氏盧氏投宿的那家小客棧趕,也不理母親姜氏在自己身後大呼小叫。他此時生氣倒不是因為沒認成親,卻是因為知道了人家不認這門親的理由。

    他奇怪母親既然知曉了當年父親和二叔對不起姑母的事情,怎麼還能厚著臉皮站在人家家里非要人家認親不可,自己若是早知前情,是壓根兒不會送上門來讓人家羞辱的。可這羞辱的由頭是來自他自己的親爹,他罵不得也打不得,只得暗自憋著氣兒,在路上走得飛快。

    姜氏一雙大腳緊忙活的追了一陣,總算跟上了兒子,一把扯住他衣裳,罵道︰“你個不爭氣的,想累死你母親麼?你爹娘還沒死呢,你走這麼快趕著去吊喪麼?”

    盧氏也跟在姜氏後面急急的跑了來,見了他娘倆個大眼瞪小眼,顯見是要吵起來,便一聲不吭的站到一邊看著。大房母子倆吵架,她可不敢管,也管不得,她若插手,弄不好大嫂的火氣就會全盤在她身上。她當出氣筒也不是一兩回了。只是這回她可不想再當出氣筒了。

    今日來認親的事兒,她本心是不抱有什麼希望的。她從嫁給林繼業那天起,就從來沒聽丈夫提起過有個妹妹,這都三十多年了忽然聽大伯來找自家男人說遇著妹子了,她倒覺著奇怪。更奇怪的是那哥倆兒的對話她聽著了幾句,還是借著酒勁兒說的,兩人說什麼當年做了對不起妹子的事,又是什麼妹子可能早就不認林家人了,諸如此類的。

    盧氏雖一向性格軟弱和善,心眼兒卻不笨,聽了那話便知道這里面有很多不為外人道的旁枝末節,但男人沒說,她也沒敢問。所以當姜氏興沖沖的邀她帶上閨女林娟一起進城認親時,她心里是不願去的。她想若不是有什麼解說不開的大事,哪有哥哥不敢見妹子面兒的?可見這里面事情不小。她本想一口拒絕了,但姜氏卻拿出林遠和林娟做筏子,說為了林遠將來的前程也該認這個如今達了的姑母,再說林娟過兩年也是該說親嫁人的年紀了,若是有了這富貴的親戚,說不準能介紹個她們平日里攀不上的好人家呢。

    這番話打動了盧氏,她一輩子都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來了,也不求什麼富貴,但是女兒若能嫁戶好人家,倒是能省去她不少心思。因此她才答應和姜氏去城里那從未謀面的小姑子家里探探路,但她卻沒有帶上林娟,是怕萬一人家翻臉不認她們,也省得女兒臉上不好看。

    方才在樂府上的事情。讓盧氏心里有了底。怪不得自己男人和大伯沒臉來認妹子,原來是做過那等讓人背後戳脊梁骨的事啊?看來這門親可不是那樣好認的,她倒沒怎樣,但瞧大嫂那樣子,怕是不想就這樣算了的。

    姜氏見了林遠皺眉帶氣的樣子,無名火頓時就竄起了三丈高,將林遠扯到街邊柳樹下,一指頭戳向他腦袋,罵道︰“你個不成氣候的東西,我受了這一肚子窩囊氣還不是為了你,你倒給我臉子瞧?我問你,你走個什麼?你又怕個什麼?”

    林遠憋著氣道︰“行了,娘,你就消停些吧。你也看見了,也聽見了,因著當年爹和二叔做的那事兒,人家根本就不認這門親,咱還是回家吧,別去丟人現眼了。”

    姜氏把臉一沉,怒道︰“虧你也是林家的獨苗兒,你說的這叫什麼話?你爹再不好那也是你爹。沒有你說的份兒,再說也沒把他妹子賣窯子里不是?就那樣大的仇恨?別的且不說,你是林家唯一的香火,她樂林氏就你這一個姪子,她就兩手一推不管了?”

    林遠見他母親如此不講道理,也懶得跟她辯駁,轉身就走,口里道︰“我又沒死了爹娘,好好的干麼要人家管我?好在我沒有兄弟姐妹的,否則也攤上兩個哥哥,說不定如今也被送到深山老林里等死呢,也不知有沒有運氣活到現在?”

    姜氏被他幾句話噎愣了,張嘴半天說不出話來,索性伸手便照林遠身上便打,大聲哭罵道︰“我打死你這個不孝的東西,如今你人大心大竟敢編排起你爹來了,他就是犯了砍頭的罪過,也沒你當兒子說他的份兒。我讓你說,我說你說。”

    邊說邊在林遠背上捶又打,引了不少路人圍觀。盧氏忙上來攔住,扯著姜氏的手勸道︰“嫂子打他一個孩子做甚?瞧讓人家看笑話。”

    姜氏雖生氣,但哪里舍得真下死手打兒子,不過是氣極了拍打兩下出出氣罷了,這盧氏一勸解,她便順勢丟開手,一屁股坐在樹下青石台階上,兀自氣鼓鼓的瞪了盧氏一眼,忿忿地道︰

    “你這會兒倒會說?剛才在那樂府里,你怎麼倒象個鋸了嘴兒的葫蘆似的。只看著我在那里和她們爭辯?”

    盧氏看了看姜氏,眼光盯著地面,半晌才道︰“嫂子也莫要生氣,咱們來之前並不知道當年有那麼一檔子事兒,如今看來這親戚卻是不好認的,不行就算了吧。”

    姜氏狠狠瞪了她一眼,一擰頭冷笑道︰“算什麼算?咱們從鄰縣過來,一路吃喝還加上住店坐馬車,行了三四日才來到這里,難道這花費還白瞎了不成?我也不管當年的事兒,那和我全無關,我只想問問他們我們家遠兒究竟是不是他們林家人?她當姑母的不認姪兒就是不對。”

    林遠在一邊輕蔑的撇了撇嘴,但是卻沒敢出聲兒。姜氏看到他撇嘴的動作,又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盧氏嘆口氣道︰“罷喲,什麼對不對的,現下也說不清楚。她姑母認不認先不說,你只瞧那個四外甥女兒,雖長得好模樣看起來也和善,但說起話來象軟刀子似的,滴水不漏,怕是她那一關最難過。”

    姜氏想了一想,忍著氣點頭道︰“你說的不錯。那丫頭年歲不大,氣派倒不小。全然沒把咱們一家子放在眼睛里,正眼都不瞧上一瞧。我看那家里倒象是她說得算呢。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有幾個臭錢兒罷了,管著幾家鋪子酒樓,便象是天王老子似的,我偏看不上那狂樣兒。”

    林遠皺了眉頭不滿地道︰“我看那個四表姐倒是個能人兒,她一個女子能掌管著好幾家產業,這非一般人能及的。娘你不要那樣說話。”

    姜氏挨了兒子幾句搶白,撂下臉子冷哼道︰“這還沒認上親呢,你倒姐姐妹妹回護得緊,可惜人家根本瞧不上你這白丁表弟。好話兒也沒說一句,正眼也沒瞧一眼呢。

    林遠看了姜氏一眼,也沒說話,眼睛看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路人,也不知想些什麼。姜氏在地上坐了半晌,胸氣卻消了一半,但要她放手回家去,她卻是有些不甘心。眼珠一轉,便想起一事,站起身來,瞧了瞧盧氏︰

    “咱們那天上那家點心鋪子里打聽,他們伙計說那家酒樓叫什麼來著?”

    盧氏一愣,道︰“好象叫個‘迎客來’。”

    “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兒,”姜氏上下拍打一下衣裙上的塵土,笑嘻嘻的看著盧氏道︰“這就是咱那四外甥女兒開得大酒樓,咱們不能白來,這就去開開眼去,怎樣?”

    盧氏臉色一紅,低聲道︰“嫂子,聽說酒樓里的東西貴得很,咱們帶的這幾兩銀子怕是不夠,要不咱別去了成不?”

    姜氏就是瞧不上盧氏溫溫吞吞的脾氣,聞言白眼一翻冷笑道︰“不是我整日家說你,你就不能端架子來,咱們是林家的親戚,難道上他們館子里吃頓飯他們還要收錢不成?”

    林遠一聽,這不是要存心去吃白食嗎?忙道︰“使不得,我可不去,沒的讓人家當吃白食的胖揍一通,挨了打還得丟人,要去你們去,我是一定不去的。”

    姜氏聞言指著他罵道︰“沒出息的貨,和你老子一個樣兒。那丫頭既開得起酒樓,就不怕人來吃,我是她嫡親的舅母,吃她一餐飯她能把我怎樣?她若不怕丟人鬧開了更好。我在酒樓里倒要找大家評評理兒,有沒有這樣得了勢就不認長輩的?”

    盧氏和林遠見她耍起了渾,又氣又急,勸她又不聽,姜氏當時便抓住了一個過路的打聽迎客來的方位,扭頭便走。慌得林遠忙上前拉住,姜氏見兒子急得一頭大汗,便有些心疼,假意道︰

    “行啦,你別死拽著你老娘了,我不過是說說氣話而已,真去吃白食不成?放心吧,咱們給銀子還不成麼,快松手。”

    林遠卻是不信,用懷疑的眼神望著她,道︰“真的?那為啥非要到迎客來吃,那里東西可不便宜?”

    姜氏瞅他一眼道︰“我跟著你爹辛苦了半輩子,好布沒穿過一絲,好飯沒吃過一碗,如今趁著這個空兒好不容易來京城一趟,還不興我見見世面哪?那酒樓雖大,但我就是要碗茶水饅頭,諒他們也不能趕咱們出來不是?我就是想瞧瞧那大酒樓的排場是個啥樣子?”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5:21 P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大獎五百兩
  
    天子腳下的繁華都城。向來是熙來攘往車水馬龍,熱鬧非凡。雖然比不上現代大都市的喧囂紛繁,卻帶著一股厚重的古韻與繁華。

    姜氏和盧氏還是頭一次來京城,瞅著什麼都新鮮,腦袋轉的跟撥浪鼓似的,對著繁華商業街兩旁的琳瑯的店鋪瞧得眼兒都直了。

    之前姜氏打聽到樂家小鋪時,聽說樂家有幾家這樣的鋪子,就已經夠她吃驚的了,又聽伙計說東家還有間酒樓,她還只道是那伙計替主人家吹牛皮,以為不過是個飯鋪子之類的小酒館罷了,如今站到迎客來酒樓門前,看著那分為上下兩層,裝潢富麗大氣的建築時,直呆的說不出話來。

    姜氏和盧氏只對著華美的酒樓呆,而林遠卻對著迎客來大門口豎著的一塊一人來高的告示牌發呆。只見上面有字有圖畫,寫著︰

    ‘本酒樓酬賓活動‘謎題猜猜看’第二季決賽明晚舉行,明晚任何到迎客來用餐的客官都可以參加比賽,連續猜五題者獎小禮品一份,十題者贈食券兩張,二十題全者為冠。獎品是五百兩銀子大獎和全年所有菜品八折優惠的美食卡一張。。。。。。’

    字下面的空白處還畫著一個很可愛的財神抱著一個金燦燦的大元寶,朝路人滿臉喜氣的笑著。林遠從未見過將財神爺的畫像畫成那種縮小成圓圓胖胖的版本,雖覺古怪,但卻覺得有種很討喜的美感,一時間愣住了。

    酒樓門口迎客的店小二見有不少客人圍著看廣告牌,便上前笑呵呵的跟大伙笑著宣傳道︰

    “各位貴客們,看了這牌子上寫的了吧,我們家東家說了,只要諸位有本事,能過五關斬六將,猜全部謎題,這五百兩銀子當場就可以拿走,別怕有人惦記,我們東家派人護送銀子和人回家,保證萬無一失,各位老少爺們兒,姑娘大嫂們,只要猜謎猜得好的,就盡管來試試啊。”

    他這一吆喝,頓時又圍上了一大圈兒人,眾人七嘴八舌的問什麼的都有。

    “小二,可不是蒙人的吧,猜了真給五百兩銀子?”

    “客官瞧您說的,這白紙黑字的都貼出來放在大門口了還能有假,”店小二笑呵呵的打著包票︰“我們做買賣的就講究個誠信二字,若是說話不算話豈不砸了招牌,咱們這酒樓猜謎得獎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客官是不常來吧,若是老客都是知道的。”

    人群里一個四十多歲年人笑道︰“這小二倒沒撒謊,上月我們幾個同窗好友來這家吃飯,正趕上它家月底猜謎會,我們幾個人統共贏了三個點心匣子,兩張食券,結帳時掌櫃的還給打了折,省了二兩銀子,那點心味道還真不錯。”

    旁邊一個青年秀才打扮的笑道︰“話是不假,可這平日里的謎面不過幾個而已,這二十個全猜可是不易。”

    人群里有人插話笑道︰“那當然是啦,這回獎品可是五百兩銀子,普通人家一輩子也攢不下那些錢,哪有那樣容易就讓人拿走的。”

    那年人道︰“是啊,那五百兩雖好可是燙手的,沒個真材實料哪里就得來了?”

    “哎,咱自認沒那本事,可就算能猜五個不也有獎麼,那大元寶咱是不敢想了,能得個點心盒子回家也不錯了。”

    圍觀的眾人有的就暗暗記下了,決定明日來踫踫運氣。有的打定主意來看熱鬧,想瞧瞧誰能拿走這一筆巨銀。姜氏和盧氏也擠在人群里暗暗咂舌,姜氏想到樂家的丫頭能拿出五百兩給外人贏去,卻一錢也不給自家親戚,更是氣悶。

    姜氏見林遠在一旁暗自點頭,又見他指著那捧著元寶的財神爺的Q版畫像問那伙計道︰“小二哥,這畫的技法甚是稀奇,怎麼從未見過?”

    那小二見他來問,臉有得意之色,將胸脯一挺,仿佛那畫是他所畫一般︰“這位客官好眼力,這種畫法滿京城里你再找不出第二家,原是我們家東家畫的,莫怪你不認得,這是東家想出來的技法,叫做‘漫畫’。”

    林遠連連點頭,心對那位表姐更佩服了。姜氏哪里管他們什麼畫不畫的,扯住那小二問道︰“這位小哥,若是真猜了,果真給五百兩銀子麼?”

    “自然是的,我們酒樓童叟無欺,這位嬸子盡管放心,若您也擅長這個猜謎,不妨明日也來試試,就算得不到大彩頭,得個小彩頭也好不是?”

    姜氏笑道︰“喲,這位小哥兒說笑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可沒有那個本事。”

    她眼珠一轉,拉著林遠走到一邊。笑嘻嘻地道︰“遠兒,咱們今兒個不進去了,明晚再來,你也試試看贏那五百兩銀子。”

    林遠好笑道︰“娘,那銀子豈是那樣好得的?何況,明日猜謎是在酒樓里,不進去吃飯哪里能參加呢?”

    姜氏心里對那五百兩銀子甚是眼饞,打定了主意想要讓兒子一博,聞言也不在意,“你只管養足了精神想想明日如何贏那彩頭,我手里還有二兩多銀子,本想著扯幾塊好布料年下做衣裳,明晚咱們就用它上這里吃一頓,照那便宜的點上兩三樣,估量著也夠了。”

    盧氏小聲在一旁說道︰“大嫂,若是猜不,咱們豈不是連回去的路費也沒有了?”

    姜氏不悅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家遠兒的才學連先生都贊他,說他今年這一科必,幾個小小的謎語又怎能難得了他?你以為他是你家林娟啊,連個花兒也繡不好。繡條手帕子也弄得歪歪扭扭的。”

    林遠皺眉道︰“娘,你怎樣這樣說娟妹,她若不是小時候手受過傷,哪里會如此?”

    姜氏不耐煩的揮揮手︰“好了好了。別說了,趕快回客店吧。遠兒,回去你好生歇息,明日咱們就來湊湊這熱鬧。”

    哼,樂家那丫頭不是不認親麼?那她就趁著明晚賓客滿棚時,要她好看。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倒要看看,那丫頭怕不怕名聲受損?

    拿起放在條案上剛剛寫好的花箋,小桃將它折疊好,放入一個信封內,交給旁邊的小廝。吩咐道︰“你將這個送去南大街的的聶府,交給聶忠管家,讓他轉交給聶老伯,就說明晚我要在迎客來請他赴宴,再告訴他我還請了別人,他看了信自然明白。”

    那小廝應下了,轉身出去。門簾一挑,畫眉滿頭是汗的進屋,喘著氣道︰“姑娘,我將信兒帶給紫煙姑娘了,她答應明晚在迎客來門口等您呢,程嬤嬤也說要去呢。”

    小桃讓小丫頭將酸梅湯倒了一碗給畫眉解渴,聽說程嬤嬤也要去,喜道︰“哦,她怎麼說來?”

    畫眉一氣兒將酸梅湯灌下去一半兒,用帕子擦了擦嘴道︰“我去給姑娘送信時,可巧程嬤嬤也在一邊看繡樣子呢,聽我說起明日咱們有猜謎擂,程嬤嬤似乎很有興趣呢,紫煙小姐便勸說她一起去湊個熱鬧,又說程嬤嬤整日呆在繡坊里都憋悶壞了,紫煙小姐還搖著程嬤嬤的手撒嬌呢,程嬤嬤便答應啦。”

    小桃心半喜半憂,喜的是明日她暗地里安排了聶川和紫煙父女見面,要探探紫煙知不知情,如今程嬤嬤要來,對聶川老伯來說倒是份意外的驚喜,這憂的是程嬤嬤視聶川為天敵,看來將他倆安排在一桌上是不太可能,而且怕是硬湊在一起要出大亂子,況且明日自己還要專心對付那個李正的賭約,又聽說七王爺風翊宣要來,簡直是一大堆人趕在一起了,倒有些忙不過來。

    她想了想,便吩咐喜鵲叫個家人去迎客樓,告訴掌櫃讓他將二樓的一間特大的包廂用屏風在間隔開,分成兩個。她明晚要用。

    正在這時,門簾外小丫頭豆兒回報道︰“姑娘,咱們外頭瓜子兒鋪子里的伙計剛送來了幾樣東西,說是按您前兩日的吩咐,將那幾樣糖點做出來了。讓您試吃呢,他就在二門外等著您叫他回話兒呢。”

    小桃一聽,便知是前兩日新收入麾下的那個干果師父陳七將糖和干果制出來了,心里就是一喜。喜鵲忙出去接過了豆兒手里的口袋,進屋將里面用桑皮紙包的幾個紙包掏出來擱在桌上。

    打了開來,只見里面有四樣糖果和四樣炒的干果。四樣糖果分別是米花糖、松仁糖、地瓜糖和糖蓮子,那四樣干果分別是香炒松仁兒、炒板栗、五香脆花生和炒杏仁兒。

    小桃一樣拈了一點來嘗了,覺得味道很是不錯,又讓喜鵲和畫眉也拈了些嘗嘗,畫眉笑道︰“姑娘好眼力,這陳七的手藝確實好,這杏仁兒炒得真香,咱們舊日里在街上買的,不是炒得生了就是火大了,吃到嘴里澀,哪里有這個好吃,姑娘真是找對人兒了。”

    小桃拈了塊地瓜糖含在嘴里,不住的點頭,喜鵲笑問︰“姑娘,咱瓜果鋪子里可是要添上這幾樣?”

    “那是當然,否則我干嘛收了陳七,”小桃讓豆兒進來,拈了兩塊米花糖給她吃,笑道︰“你去二門外跟那個鋪子里的伙計說,就說我的話,讓他告訴掌櫃的和帳戶,今日送來這幾樣東西從明日開始賣,大批量的做,一半在鋪子里賣另一半每日送到迎客來去。讓他再去趟酒樓,告訴掌櫃的明日的彩頭點心換成今日的這幾樣,讓他照量著搭配就是了。”

    豆兒領命而去。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消暑閑話

    小桃見畫眉兀自用帕子擦臉。仍是熱得紅頭脹臉的,汗珠直從額角淌下來,把臉上薄薄撲的一層粉都給染花了,不由得笑道︰“浪丫頭,都告訴你了這大熱天的別擦胭脂抹粉,汗一出妝便花了,更難看,還不如清清爽爽的好。”

    畫眉趕忙跑到梳妝台前一照,果然汗都沖花了粉,連忙將絲帕放到水盆里打濕,重新將臉洗了一把,嘴里道︰“我這還只是跑了一趟腿,就汗成這樣,姑娘這幾日白天可千萬別出門兒,這幾日熱得邪興,大日頭象是下火似的,若是了暑可就真糟糕了。”

    喜鵲笑道︰“還用得著你說,你沒看姑娘整日呆在屋子里,連鋪子這兩日都沒去瞧,就是怕了暑。”

    小桃笑道︰“那倒不是,我身體還不至于那樣虛弱。實話告訴你們,我是怕曬黑了是真的。若是這大夏天的曬黑曬傷了,怕是不好回復過來呢。你們出門兒前也戴上頂紗笠遮遮陽,別頂著大日頭出門。以後傳話辦事傍晚了再去,省得一個個變成黑烏鴉似的。”

    這里又沒有防曬霜,也沒有隔離美白,這大夏天的太陽又毒,她這世里好不容易得來的白嫩皮膚可不能曬黑了,只好呆在家里閉門不出了。

    畫眉洗過臉,方覺得清爽了些,聽了小桃的話笑著接口道︰“姑娘別擔心,有事盡管吩咐我們去做,以前三伏天里頂著大日頭做活也不是沒有過,那個紗笠我戴不慣,總覺得罩在頭上怪悶人的。”

    三人正說著話,院里一個粗使小丫頭來回說,廚房里的小珍姐姐送飯來了。喜鵲忙掀開簾子將她讓進來。就見小珍穿著一身淡綠的夏衣,手里捧著個大托盤,腳步輕快的走進來將托盤放在飯桌上,又給小桃行禮。

    小桃笑道︰“別行禮了,大熱天的,哪那麼些規矩?平日里不都是廚房的婆子送飯嗎,怎麼今日指使你來了?”

    小珍微笑著道︰“回姑娘話,原是那婆子了暑氣今日躺在炕上起不來了,便由我來給姑娘送飯了。”

    畫眉拍掌笑道︰“真巧,剛才我們才說這幾日天熱,別了暑氣。偏就廚房里的人先倒下了。”

    小桃聽了小珍的話,略沉吟了片刻道︰“也怪我這幾日光忙活外頭的事兒,有些疏忽了。可是呢,這大熱天就是靜靜的呆著還冒一身汗呢,何況廚房里依舊煙燻火燎的每日里生火做飯呢,溫度生生比外面還高上好些,難怪有人暑了。喜鵲,去取五吊錢來,讓小珍拿回廚房給眾人分了吧,大家也怪辛苦的。”

    小桃接過那用紅繩拴著的沉甸甸的五吊錢,忙高高興興的謝了賞。她見小桃看向托盤便笑吟吟的道︰“姑娘,廚房里今日給夫人做的三鮮灌湯包,因昨晚夫人說起想吃包子今日廚房里便做了這個,夫人讓留兩籠給姑娘送來,那兩盤是姑娘讓做的杏仁兒豆腐和什錦冰盤,那兩個小碟里是拌的蒜泥紅根菠菜和清炒的藕片。這幾樣小菜倒不油膩,姑娘慢慢用。”

    說著,便告退出去了。

    這里小桃用筷子撥弄了兩下盤的湯包,只見一個個豐滿肥碩的、攤平了倒像個大餅似的湯包皮子薄而透亮,熱氣騰騰,可以看到里面是明黃色的誘人湯汁。而內餡則是用雞丁、肉丁、筍丁制成的糯嫩爽口的三丁,旁邊是一小碟薑醋佐料。

    她苦笑道︰“大熱天的,我可吃不下這個,我就吃那涼快點的小菜就行了。”轉頭對畫眉和喜鵲說道,“你兩個上次不還說付嬸子手藝好,包的湯包美味無比,今兒就便宜你們了,也算你們走運跟我娘沾上了光,這兩籠湯包你兩個分著吃了吧,這杏仁豆腐和冰盤也撥些你們吃,我一個人吃不了這些。”

    喜鵲和畫眉素來知道小桃不太喜歡吃餡食,聽她了話,便歡天喜地的又搬來一個小桌,拿來兩個小馬扎,坐在一邊吃起來。畫眉惦記這三丁湯包不是一兩日了,上次也是廚房的付嬸子包了幾屜,被幾位少爺分完了,小姐留了幾個與她,那里她吃的湯包有些冷了,味兒雖好但卻不如剛蒸出來的新鮮,便一筷夾起一個,一口便咬下去。

    小桃看得真切,剛想提醒她湯包太燙,卻是晚了,只聽畫眉一聲呼痛,咧著嘴直用手往嘴里扇風,可見是燙得不輕。喜鵲忙端來杯涼茶給她含著,直灌了一杯才覺得舌頭好些,舌頭都燙麻了。

    小桃皺眉笑道︰“瞧你那魯莽樣子。又沒人跟你搶,那湯包可不是平常包子,里面都是滾燙的湯汁兒,象你那樣吃法,舌頭都給你燙掉了。心急吃不了熱湯包,你看我的,學著些。”

    說著,彎下身子在盤子里輕輕夾起一個湯包來放在白瓷小碟里,口里說道︰

    “要像這樣,必須要‘輕輕提,慢慢移,先開窗,後吸湯’,就是說吃這種灌有湯汁的湯包必須得先在湯包皮上咬一口,等熱氣散少許,再慢慢吮吸鹵汁,這樣子一則入味,二來可以防止鹵汁四濺,吃的滿身都是,懂了吧?吸幾口湯,然後再趁熱全部吃掉。喜歡的話還可以再佐點薑醋,不僅滋味更美,還可解油膩。懂了麼?”

    她一邊解說一邊演示。話音落了一個湯包也消滅掉了。畫眉學著她的樣子,慢慢提起一個湯包來按步驟吃了,這才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小桃見那盤什錦冰盤有鮮藕、菱角、雞頭米、蓮子,還加了幾樣時鮮果品,有杏仁、鮮核桃仁、甜瓜、蜜桃。這些東西都切成薄片,以下墊著冰塊,倒有幾絲涼意。

    就這幾枚冰塊,還是廚里人特地到城里的冰酪店買了來做的冰盤,這時代沒有冰箱一說,冬天要冰容易,夏天就只有皇室貴族家挖有存冰用的冰窖。再有就是會制冰的匠人制了夏冰和各種水果做成類似現代冰激凌樣的冷飲,叫做冰酪。只不過形式單一,口味也只有翻來覆去那麼幾種罷了。

    本來她也想借著盛夏弄個冷飲店來賺錢,但是想起制冰是項很費功夫的活兒,成本也高,一般百姓也消費不起,而且也只是賣那麼一季,就打消了開冷飲店的念頭。

    她吃了幾塊什錦冰盤里的水果,覺得心下清爽了些,便轉頭問兩個丫頭道︰“對了,我前兩日給你們設計的那吊帶衫,你們做出來沒有?”

    兩人臉就是一紅,喜鵲小聲道︰“姑娘,那種衣裳哪里能穿?露著。。。露著大腿和肩膀。。。還有。。。還有胸口,還不如尋常肚兜還遮得多些。”

    畫眉也是漲紅了臉,但卻沒有說話。

    小桃見喜鵲羞紅了臉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說道︰“當然露著胳膊腿的才涼快,否則不成了棉襖了?有什麼好害臊的,又不是讓你穿在外面,是讓你們晚上睡覺時穿的,很涼快的。我讓你給我做的那件,我每晚睡覺都穿呢。”

    喜鵲還是覺得不好意思,“姑娘,你自然與我們不一樣,那樣的衣服就算是睡覺穿著我也覺得太露了,萬一讓人家看見,多丟人哪。”

    小桃心底長嘆一聲,哎,多純潔無暇的女孩子啊。要是畫個…式的內衣讓她去做,她豈不是要羞得昏倒了,為了小姑娘的脆弱心靈,她還是打消讓喜鵲幫自己做內衣的想法吧。

    畫眉一邊吃著湯包,一邊小聲對喜鵲道︰“我那件倒是做出來了,昨晚偷著換上試了試,倒是真挺涼快的,雖然那衣裳露肉多。但是橫豎只有你我兩人睡一間房,怕個什麼,又沒人能看到。這兩日實在太悶熱,我可顧不得了,今兒晚上我就穿那個睡覺。”

    小桃拍手哈哈大笑︰“好畫眉,還是你大方些,孺子可教也。喜鵲你看,畫眉都能穿,你怎麼就穿不得,不行,晚上你們都穿上,我要看看。”

    三人正在說笑,只見二哥樂武穿著捕快服,進了屋子。

    “哎喲,好香的包子味兒,你們這幾個倒會享受,大熱天躲在房里吃包子,吃冰盤,難為我還得冒著大太陽辦差事。”

    喜鵲和畫眉兩個連忙起身,給他倒茶的倒茶,倒酸梅湯的倒酸梅湯。小桃見這個時辰正是午衙門吃飯的時辰,便上前笑道︰“二哥,你這從哪兒來啊?是得了空回家來吃飯的麼?”

    樂武灌進去一杯酸梅湯,又喝了幾口涼茶,才接過畫眉遞過來的濕手巾,擦了把額頭的汗道︰“我在衙門吃過了,是回來找你有事兒的。”

    小桃倒是一愣,道︰“你們衙門找我有什麼事兒?說來聽聽。”

    樂武拿過小桃擱在一旁的折扇呼呼扇風,說道︰“今兒早上,平遙王府七王爺的貼身侍衛陸大人找到我們大人,說是傳王爺的話。他明晚要在你們迎客來宴請一位貴賓,讓我們大人派些捕快穿上尋常衣服混在酒樓里暗地里保護,這里面還有我一個呢。我們大人想讓你在一樓大廳里留些散座,好讓我們這些弟兄們安插下來。你也不必害怕,生意照常做就是,銀子我們照付。”

    小桃奇道︰“那位七王爺請的人自然是貴客,只是還要勞動官府派捕快保護,可見這人身份肯定不一般,難不成會是皇親國戚,再不就是他自家皇室里的兄弟不成?”

    “這個我真不知道,別說我了,連我們大人也不知這位貴客的身份。那位陸大人也未明說那人身份,只說要派精明些的捕快,但他也說了,不過是做個樣子防範一下,不會有什麼事的。”

    小桃也不再問,答應他道︰“那我明兒在大廳里給你們留四張桌子,你們二十人五人坐一桌也足夠了,上面二樓的包廂卻是不成了,全都預訂出去了。”

    樂武道︰“包廂卻是不用,坐在包廂里看不到外面情景,更不方便。”他頓了一頓,方又說道︰“我方才踫到三弟,聽他說有人來咱們家認親?”

    小桃冷笑道︰“那小哥也跟你說了她們是誰吧?這樣的親戚我可沒有,偏就她們以為娘如今日子好過了,想硬攀上,也不想想當年那兩人是怎樣對咱娘的?”

    樂武恨恨的悶聲道︰“老三都跟我說了,你做的對,若換了我在家里,說不定一頓棍棒給趕了出去,只是她們今日離了這里,保不準下次會不會再來,若是她們再來煩勞娘,你就派人直接到衙門里找我,我帶上幾個弟兄,將這鬧得人家宅不寧的捆走。”

    小桃瞧見喜鵲和畫眉二人都已出了屋子,站在院里樹蔭下說話,想是故意避開讓他兄妹兩人說話方便,便壓低聲音道︰

    “我瞧那盧氏和林遠還不是纏人的,只那姜氏一看便知不是個省油的燈,我估量著她們既來了,也沒那樣輕易就走,想是在想辦法鬧蛾子呢。我聽那姜氏說話的口氣似乎是知道咱家的情況,估摸著她來之前打去打聽了咱家鋪子,我想著她那種人一計不成定會再生一計,別的倒不怕,倒是怕她打聽到了迎客來去鬧事,若在平日里倒還罷了,你方才說明日七王爺還有貴客宴請,怕的是萬一打聽到了迎客來,去生事擾了場子,弄得亂哄哄的反倒不美,不如二哥長個心眼兒,下午去各家小客店查查,有沒有這樣三個人投宿,若有便找個相熟的捕快大哥盯著些,她們做其它的咱們也就不管了,若是要到酒樓里去,便半路找個由頭截住他們,也省得真鬧出亂子來你不好跟大人交待。”

    樂武聽她一番話說的有理有據,想想大人今天嚴肅的神情,還真怕這不知深淺的攪事精當真尋去了酒樓,鬧出笑話來,便道︰“我曉得了,橫豎我下晌無事,就去辦這件事兒吧。只是這事可得瞞著娘,她那人心軟,若是知道了八成攔著倒做不成事了。”

    小桃笑道︰“這個自然,豈有讓娘煩惱的道理。其實說真的,若讓她們三五不時的這麼上門來軟磨硬泡的磨著,以娘那性情說不定早晚有一天給說動了,如了那姜氏的意。好在我是個母老虎,硬生生將事攬了來,要不如今咱們可多了門子親戚呢。”

    樂武伸手在妹子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你這臭丫頭從小便是個鬼靈精,滿肚子的彎彎繞,當真是個難纏鬼。”

    小桃不依的撅嘴道︰“二哥,你怎麼這樣說我,你妹子仙女一般的人物,怎能跟難纏鬼相提並論呢。”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5:24 P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謎題大會序曲
   
    樂武被她逗的笑了。伸手不客氣的在她腦袋上就是一個爆栗,笑道︰“越大臉皮越厚了,還自稱仙女,你看到有哪個仙女整日捧著算盤帳本,老愛往外跑的。”

    小桃揉揉被打的後腦勺,拉著二哥開始撒嬌︰“二哥,你淨會欺負我,我待會告訴娘去。讓她給你快定下一門親事,拴住你,看你還欺負妹子不?娘前兩日還說了,要找個媒婆給你和大哥跑跑腿,探探路呢。”

    樂武一驚,看小桃的臉色不似作偽,急道︰“我可不成親,好不容易弄到這個喜歡的差事,若是被媳婦綁住了手腳,整日絮絮叨叨的,煩都煩死了。”又軟下聲音來誘哄妹子道︰“好妹子,二哥從小最疼你了,你一定不忍心看二哥吃苦是不是?你不會跟娘提二哥的閑事的,對不對?”

    小桃見樂武五大三粗的樣子倒跟自己軟聲求饒。不禁有些好笑,撲哧一聲樂了出來,笑道︰“我也不知你跟大哥是怎樣想的,二哥你都十九歲了,大哥都二十歲了,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定門親事也好,將來兩個嫂子進了門兒,家里也熱鬧些不是?娘也不用整日里喊悶了。”

    樂武愁眉苦臉的道︰“你就別拿二哥打趣了,這家里還不夠熱鬧啊,有的是人陪著咱娘說話解悶,爹閑時就去找大伯下棋聊天,大伯娘沒事就往家里來,哪里能悶到娘?你又整日里忙活鋪子里的事情,大哥雖是名書小吏但也公事繁忙,你三哥還幫著你打理著鋪子里的生意,我更是東一頭西一頭的,哪有那閑功夫相媳婦?”

    小桃一笑,就知道他會這麼說。“說的好聽,壓根兒是你跟大哥兩個怕麻煩,如今娘難為不了你們,卻想把這難題做到我身上來,你們就瞧著辦吧。”

    大哥和二哥現下沒有娶媳婦的意思,在她來看再正常不過,他們也不過二十不到的年紀,在現代里還只是剛剛領了身份證的歲數,好多還在大學里念書。根本就是孩子一枚,著啥急,成得哪門子親啊?只是這古代里二十歲就已經可以成家立業,有好多人都已經有了兒女了呢?她娘如今日子過得舒服,不用擔心衣食吃穿,得閑了卻把心思放到了抱孫子上,三五不時的提著便念叨上一大通,大哥和二哥那是虛心接受堅決不改,每次都是左耳聽了右耳冒了,直氣得娘親罵他們不孝。

    說歸說罵歸罵,娘親到底奈何不了兩個無心娶親的兒子。小桃在大哥二哥的雙重賄賂下,曾做為兄方間諜在娘親耳邊吹起枕邊風,無非是說兩個哥哥年紀不大以事業為先,再來就是他們這麼大人了心自有主見,若是踫上自己相的姑娘自由戀愛,豈不更好?這閨女畢竟是貼心的小棉襖,幾遍小風兒吹下來,雖剛開始難免覺得驚世駭俗,但架不住常在耳邊念叨,時間久了也就習以為常了,娘親便也睜只眼閉只眼將這事兒混過去了。

    初時小桃以為自己的策反工作見了成效。哪知後來才慢慢現竟是娘親大人轉移了目標,將對大哥二哥的心操在了自己身上。都說嫁女嫁高,娶媳娶低,娘親這會子不擔心兒媳婦的人選,倒是暗地里想給她尋上一門好人家。小桃知道娘親的心思,只裝糊塗扮傻罷了,後來有幾家媒婆上門提親,被娘親以女兒還小再多留兩年為借口給推拒了,其實是嫌那幾家人家配不上自家女兒,其也有兩家家世也頗好,但卻被小桃給言辭拒絕了。

    要知道,她一向奉行的便是,她的地盤她做主,她的婚事她做主!誰也奈何不了她。

    樂武笑道︰“好妹子,你也十六歲了,也是該嫁人的年紀了,娘操心你也是正理兒。你若是有意的,只管背地里偷偷告訴二哥,二哥幫你暗地里去打聽對方的底細,包準連他的祖宗八輩都給你明明白白的查了出來。可好?”

    一記白眼對著樂武飄過去,“二哥,這又不是查案,也不是讓你抓人,看你說的。再說你們三位哥哥還未成親,我當妹子的哪能越過哥哥的次序去。”

    “那可不一樣,”樂武當了真,一臉認真的表情道︰“你一個姑娘家哪能跟我們男人相比?你如今正是一朵花似的年紀,若過兩年還沒出嫁,便成了老姑娘了。”

    小桃滿頭黑線。這時的女孩十八歲還沒嫁出去便是老姑娘了,真是沒天理。俗語都說十八的姑娘一朵花,怎麼到了這里十八的姑娘倒成了豆腐渣了?郁悶。

    “那要是我真嫁不出去,哥哥們便不養我了不成?”她低下頭裝可憐。

    樂武急了,趕忙表明立場︰“誰說的?你是我妹子,你便是一輩子不嫁人,哥哥養你便是。”

    小桃見他當真了,展顏一笑︰“好二哥,我跟你說笑話呢,你還當真了。”

    樂武這才放了心。轉頭向窗外看了眼天色,站起身來道︰“我要回去衙門了,下午便去各家客棧尋尋去,你跟我說說那三人的模樣?”

    小桃跟他粗略講述了一遍姜氏盧氏和林遠的模樣,又將桌上方才送來的陳七新做的糖塊干果包好,塞到樂武手里,讓他拿去給衙門的伙計們分分,也是份人情兒。

    見樂武出去了,喜鵲和畫眉才進來接著吃飯。

    畫眉塞了個湯包在嘴里,只因剛才樂武與小桃說話,這回湯包放溫了也不燙嘴,只聽畫眉嘴里含著包子,含糊不清的道︰“姑娘,你說明晚那李公子真能請來高人。贏了這謎題會麼?”

    小桃道︰“請高人是一定的,張景說了要出二十道謎題,里面還會有聯句的謎面兒,豈是誰都能大包大攬輕易能拿下的?我看他就算請來高人,也不定能贏了這一場。我五百兩銀子橫豎是那李正出的,讓誰贏去我也不心疼,只是千萬不要是他就好了。”

    喜鵲點頭道︰“是啊,若是他真贏了,怕是整日里出入酒樓里纏著姑娘了,咱們還不好說什麼?”

    畫眉眉梢一挑,不忿道︰“哼。聽他的呢,什麼做朋友,咱家姑娘冰清玉潔的好人家女兒,豈能和他那樣整日里出入行院的男人來往,沒的損了姑娘的清白名聲。就算他真的交了狗運贏了,也不怕他的。親戚有長短,朋友還有遠近呢,若是他不識相糾纏姑娘,姑娘只少去那迎客來也就是了,他瞧不到人時間長了那興頭兒自然就淡了。”

    小桃淡淡笑道︰“那豈不成了說話不算話了?你們休要為我擔心,我既敢跟他打賭,就有膽子承擔後果,我瞧那個李正不過是從小嬌生慣養,有一身紈褲子弟的通病罷了,人倒是沒有大奸大惡,雖聽說這人常出入花街柳巷,不過與他糾纏的都是些青樓女子,倒沒聽說他調戲騷擾哪個良家女子的,想來他本質也不是十分惡劣,量他也做不出過分的事情。”

    畫眉想了想道︰“反正姑娘小心些就是了,我瞧他看姑娘的眼神,就象瞧見個活寶貝似的,沒的讓我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層。”

    小桃見她說的好笑,逗她道︰“嗯,那你可要今後好生聽我的話,否則我便做主將你送與那個李正做小老婆,讓你整日的起雞皮疙瘩。”

    喜鵲剛喝的一口茶水撲的一聲全噴了出來,畫眉也差點讓湯包噎死,捶著胸口拍了半天才好,紅著張臉半怒半羞的扯著小桃袖口不依的扭著身子道︰“姑娘,你不帶這麼戲弄人的,我不依。”

    小桃笑得肚子都疼了,原來這李正還有這用途啊?可以當作掃面教材來嚇小丫頭?

    傍晚。迎客來酒樓。

    三月一次的謎題猜猜看活動今晚就要正式在迎客來酒樓展開。因此這晚上門光顧的客人特別多,足足比平日里多了三倍不止,這其有三分之一是來吃飯的,還有三分之一是來瞧熱鬧的,剩下的三分之一是奔著那五百兩的大獎來的。對這些食客來說。五百兩銀子的大獎無疑是天降橫財,能不能拿到就看有沒有那本事了。

    因為客人猛的增多,店里臨時搬出了許多桌椅見縫插針的擺在大廳里,即使這樣,還是有好些食客還在拿號等座位。有的客人擠到店里,嚷嚷著就是為了得那五百兩大獎而來,但卻是沒有錢吃這迎客樓的酒菜,掌櫃的對這些人也不好統統趕出去,只好先在門口找小二安頓他們一會兒,等著老板小桃和蕭十一來解決這個問題。

    小桃因今日還要在酒樓內宴請聶川和風翊宣等人,不好穿得太隨便失了禮數。便在家里讓喜鵲和畫眉給她細細梳妝打扮了一番。

    因畫眉聽說廚房的小珍頭梳得甚好,便著人將她叫了來。小珍難得有這樣機會在小桃面前獻殷勤,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頭兒,將小桃黑梳了一個簡潔但大方可愛的雙花髻,一邊插了一個赤金打造的薄翅蝴蝶雙釵,那蝴蝶釵的翅膀上瓖著紅寶石顆粒,很是靈動可愛,小珍還在她腦後扣了一個由小粒珍珠串成的倒三角形的步搖。人一動作,那步搖上的流甦便跟著顫顫巍巍的,很是好看。小桃也覺得這小珍梳頭的技術甚好,因她不喜歡桂花油那油膩膩的感覺,小珍便只用水便將她頭梳好,一樣的干淨利落。

    平日里都是以自然簡潔為主的小桃,因這淡妝濃抹更增添了幾分美麗,瞧得一旁的三個丫環連聲叫好。喜鵲和畫眉又挑了衣服和佩飾,整整忙活了快一個時辰才坐著馬車到了酒樓。

    剛下車便瞧見紫煙和程嬤嬤也剛從一輛馬車上下來,小桃忙迎上去,笑道︰“真是巧,嬤嬤和紫煙姐姐若是早來一刻,怕是還要等我呢。”

    程嬤嬤也是被紫煙說動,來看熱鬧的,站在這門口還沒進門便見酒樓里高朋滿座,便笑道︰“桃丫頭,你這酒樓生意不錯啊,這里面都坐滿了。”

    小桃上前挎住程嬤嬤胳膊,和紫煙一人一邊攙著她往酒樓里走,笑著道︰“饒是它再怎麼人多,也不缺嬤嬤和紫煙姐姐的位子,我早在二樓包廂里留了房間,咱們這就去吧。”

    她們幾人剛走到門口,一旁的店伙計眼尖看到了自家老板的身影,擠過來滿臉是笑的對小桃道︰“姑娘,這蕭公子人還沒來,有點事兒還得您拿個主意呢。”

    紫煙見她有事兒要料理,便笑道︰“我們先去坐著等你,你今日事兒多先慢慢料理,等會兒自上去找我們便是。”

    小桃見今日客人甚多,估計事情也多,便答應了,讓個伙計帶著程嬤嬤和紫煙二人先到了樓上的雅間歇著,告訴伙計上果品點心好生伺候著,見她二人去了,便跟剛才說話那伙計走到一邊,問他有什麼事兒?

    那店伙計苦笑道︰“姑娘,您也瞧見了今日食客確實是多,里面位子坐不下了,還有好多人拿著號牌在等座位。還有些是專程為了咱們那五百兩的大獎來的,有人說吃不起咱家的飯菜但是想參加猜謎,都在門口這擠成一團吵嚷,小的正不知該怎麼辦呢?”

    小桃早就想到能出現此種問題,此時聽伙計提出來,倒沒有吃驚,反倒平靜的道︰“這個好辦,你去跟那等座的食客們還有那些想猜謎的說一聲,每人收銀一兩,給他們寫份收條,若是等會吃飯的,算飯帳時拿收條將一兩銀退回,若是想不吃飯只猜謎的,咱們也歡迎,大家圖個熱鬧,但是一兩銀子恕不退還,那便算是門票了,願意的就放他們進來,將長條凳子搬出來沿著四角牆邊讓他們坐了,也給他們上些茶水瓜子也就是了。”

    那伙計一拍大腿笑道︰“還是姑娘的辦法好,我這就去說。”

    說著轉身跑回酒樓門口人堆里大聲講說起來,人群真有人掏銀子的,也有人只是想免費貪這便宜,見如今要收一兩銀子,便嚇退了一些人。這下酒樓門口才算安靜了些。

    小桃笑笑剛要轉身邁進酒樓,就覺身後一陣濃郁的檀香味道撲鼻而來,她眉頭一皺,就知後頭是誰了,只聽身後李正的聲音笑道︰“樂姑娘,我來赴約了。”

    小桃無奈的在心嘆氣,轉回身想提醒一下李大公子,大熱天的最好別用如此刺鼻的香氣,容易引人嘔吐。

    話還沒說出口呢,人就愣在當場了,連身邊兩個丫頭喜鵲和畫眉也愣住了,見了鬼似的盯著李正身邊的兩人。



正文 第九十章 竟是他們?
   
    只見李正身邊站著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那男的二十多歲年紀,高大俊朗,穿著一身暗青色衣衫;那女的只有十六七歲年紀,一身火紅的衫裙,俊眉鳳目,容貌秀麗卻帶著幾分英氣,也正目露驚訝的往這邊看來,嘴巴張大著能塞進一顆雞蛋了。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前些日在廟會市集上搶奪絹花跟小桃起沖突的那紅衣女子。而那青衣男子正是她的兄長。

    小桃極力忍住要撫額頓足向天長嘯的沖動,怎麼世界真的如此小麼?原來李正口的高人就是這兄妹兩人?天哪,真是冤家路窄,躲都躲不過。那紅衣女子的脾氣她是見識過的,不知她今日有沒有在身上帶著馬鞭前來,若是等下一言不和再鬧了起來,可算是砸了她的生意了。

    想到此處她狠狠瞪了李正一眼,恨他燕城如此之大,怎麼他就偏偏認得這對兄妹,還將他們請了來助拳,真是造孽啊!

    李正好端端的挨了小桃一記白眼,正感奇怪,又接二連三看到她身後兩個丫頭也向自己白眼連連。更覺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剛想開口詢問,身邊那個紅衣女子先開口道︰

    “喂,你們怎麼也在這里?”

    小桃暗嘆口氣,也不理她,徑直對李正道︰“李公子,這兩位便是你請來的高人麼?”

    李正還是第一次見小桃主動跟他搭話,激動不已,忙給雙方介紹︰“樂小姐,這兩位是在下的朋友,這位仁兄是南宮離,這位姑娘是離兄的妹妹南宮艷。你們認識?”

    哼,認識他們才倒八輩子大霉呢,“哦,有過一面之緣而已。”她淡淡的應道,緣于上次的事件,她對這兩兄妹實在是熱情不起來。

    南宮離似是看出了小桃不待見他們,也不生氣,上前一步拱了拱手笑道︰“樂姑娘,上次小妹多有得罪,還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計較才是。”

    南宮艷眉頭一皺,嘴就撅了起來,剛想要說什麼,被南宮離眼睛一瞪,登時便老實了,低下頭去。不敢再用眼光挑釁。

    小桃見人家大大方方的開了口道歉,再拿捏著端架子倒顯得自己小氣了,還是就坡下驢算了。

    “南宮公子客氣了,那件事我早就忘了,你若不提我都想不起了。既然南宮公子是李公子請來的貴客,那就里邊請,李公子訂的雅間已經準備好了。”

    她雖嘴里說的客氣,神情卻是淡淡的,李正和南宮離兩個怎能感覺不到,由著小二上前來帶著他們上了二樓的雅間去了。南宮艷走在三人最後面,偷偷回頭瞧了小桃一眼,還比著拳頭揮舞了一下子,這個動作倒把小桃逗樂了。

    看來這個刁蠻的南宮艷沒有什麼心眼兒,屬于大咧咧明刀明槍那種類型。她的任性刁蠻許是家嬌慣從小形成的,他們兄妹倆個又姓南宮,這讓小桃想起了自己受傷那晚在酒樓吃飯,救助的那個據稱是南宮家的小少爺的人,還有那個劉氏還給自己留下一塊邊城南宮家所有的赤銅飛魚令。難道這兄妹兩個就是那個南宮家的人?若那樣說來,那個南宮艷氣焰囂張也不足為奇了,那個南宮家據說不是很有勢力麼?

    身邊的畫眉小聲道︰“姑娘,怎地她也來了?那不是上次在街上騎馬要踩你的那個凶女人麼?李公子怎麼會認識她的?”

    “咱們不需要知道這個。人家既是李公子請來的幫手,咱們也不能趕人家走,生意還是要做的。今晚若是那個南宮艷挑事拔尖,你們莫要管她也不要跟她斗口,記住了?”

    兩個丫頭也知道今晚酒樓食客眾多,姑娘是怕惹出亂子來不好收場,便齊齊點頭答應了。

    小桃抬眼一瞧,卻見二哥樂武穿著普通的家常衣衫,和幾個換了便裝的衙門里的捕快已進了酒樓。忙迎上去叫人。那幾個捕快平日里和樂武關系不錯,又加上小桃時常讓樂武帶些鋪子里的小點心給他們嘗鮮,有時在街巡邏時還會踫到小桃在鋪子里巡查,便有幾分相熟,此時見了她便都臉帶笑意互相問好打招呼。

    小桃悄聲問道︰“二哥,那七王爺的貴客可來了麼?”

    樂武道︰“還沒呢。大人派我們哥幾個先來這里,待會我們大人也要帶著家眷和剩下的兄弟們來這里,我看這里人都滿了,你等會添張桌子給我們大人留個座位。”說到這里,壓低了聲音附在她耳邊悄聲道︰“那三個‘親戚’我尋了,沒有尋著,想是回家去了吧。”

    小桃點了點頭,又看看四周大廳里已經安插了不少臨時桌椅,怕是再放上幾張,連走路的空地都沒有了。想了想道︰“二哥,空座位是安插不下了,要不待會兒大人來了,你直接帶他們去二樓的會客室好了,那是我平日里沒事呆的地方,在那里放上張桌子也就是了,那里視角也好。窗戶望下來直接可以看到戲台,豈不方便?”

    樂武覺得此辦法甚好,小桃便叫來小二讓他上去將會客室收拾出來,樂武便和那幾個先到的捕快在小桃預留的散座上坐了。

    這時帳房先生不知從哪冒出來,走到小桃身邊低語幾句,小桃便跟他來到帳房,只見里面除了張景之外還有一人,二十多歲的一個男子,個子不高,滿臉的機靈聰明神色。

    那張景見了小桃,忙上前問好又拖著那陌生男子道︰“樂姑娘,這是我請來主持今晚猜謎會的幫手。”

    小桃明白了,這就是古代的司儀,相當于現代的主持人了,便上下打量著看了他一番。

    那男子早聽張景說了,這酒樓的老板是個年輕女子,所以見了小桃便忙上前見禮,道︰“東家,我是王六,今兒就替您幫襯這猜謎會,您等會兒若是覺得我這嘴皮子腦袋瓜兒還利索,還望您賞我口飯吃。”

    原來這王六是想常年在她這里打工啊,這倒不是不行。反正她也決定把酒樓的活動弄得密集些熱鬧些,有個伶牙俐齒聰明機靈的司儀倒是個不錯的想法。

    小桃微笑道︰“你的請求我可以考慮,這事兒倒不是全不可能,只看你今晚的表現如何,若是大家都滿意,萬事好商量。”

    王六見這事兒有門,一陣驚喜,謝了小桃站到一邊去了。張景上前來道︰“姑娘,今晚咱們共有二十道謎面兒,十道普通的猜謎題,十道聯句。”

    “哦。聯句,就是對句子吧?”小桃見張景點了頭,略沉吟了片刻道︰“這對句子普通人可不擅長,多是讀過書的人才行,客人們不會說我們故意刁難吧?”

    張景還未說話,那旁邊的帳房先生先就說道︰“姑娘,你可別忘了你打的那賭。咱們不是來為難客人們,是來為難那個李公子。他既請了高人,必不是平常人,定是有些才學的。再者,咱們這酒樓里人墨客甚多,以前那些有些肚內有些詩書的就說咱們的題目太俗了些,讓出些雅的做詩做畫什麼的,咱們今日就弄些聯句的對子,也不算為難他們。若是姑娘覺得過意不去,頂多這次贏了那李公子後,咱們便再弄些容易的謎面兒也就是了。”

    “嗯,這倒可行,只是這聯句若是大家都聯得上來,可怎樣判斷輸贏呢?”

    張景笑道︰“姑娘這就不知了。這聯句雖人人聯的不同,但總有一個是比他人的出挑些,咱們到時只把各人聯的都念出來,讓大家評判就是。我讓人做了些紅紙條,到時分給食客們,讓他們投紙條給好的那位就是。總能論出高低來的。”

    小桃差點拍手跳起來,這不就是現代的不計名投票麼?沒想到這張景一個古人,思想還挺靈活的。嗯,看來自己這人是請對了。

    小桃喜道︰“張先生這辦法甚好,你做主便是了,一會兒我只吃東西看熱鬧就是,那猜謎會我只交給你便是。”

    張景笑著點頭。小桃又瞧見桌上放著許多筆墨紙硯,便笑道︰“你可是等會兒要將這些分給每桌上的食客,讓他們答題時所用?”

    “姑娘說對了,正是如此,咱們每出一問題便讓客人們將答案寫在紙上,再寫上桌上號碼就是了。”

    小桃誇道︰“張先生真是細心之人,將來若是想到什麼對酒樓有益的招術。盡管來找我提,這酒樓是大家吃飯的根本,做好了大家都有益處。”

    正說著,就見一個小二跑來,道︰“姑娘,樓下有個姓聶的客官找您,說是您邀來的。”

    聶川來了。小桃連忙起身下樓,正見聶川站在櫃台前四處打量。

    “聶老伯,您來了。”

    聶川見了小桃,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壓低了聲音道︰“樂姑娘,紫煙可來了?”

    小桃笑了笑,道︰“不只紫煙姐姐,連程嬤嬤今日也來了。”

    聶川渾身就是一震,整個人都呆了,愣愣的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半晌,才顫著聲音道︰“你。。。你如何把她也叫來的?”

    “程嬤嬤今日來可不是我的功勞,卻是紫煙姐姐說今晚有猜謎會,硬拉著嬤嬤來湊這熱鬧,怎麼,您不願見她麼?”

    聶川灰白的胡子都有些抖動,“是她不願見我,我怕若是被她踫到我,又該。。。鬧出事端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5:39 P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王爺駕到
   
    小桃對他這種又想見又怕見的心理甚是同情。安慰他道︰“聶老伯不必太擔心,我自是不會讓你們坐在一桌上,我那邊包廂都準備好了。”

    聶川聽她這話,又是一愣,臉上表情甚是古怪,一副心為難的樣子。小桃知他又想見妻女一面,同時又怕程嬤嬤見了他又發作,便笑了笑道︰“這里畢竟是客人眾多的酒樓,程嬤嬤便是對你有再多不滿,應該也不會在這里鬧了開來,她這個人一向好強,面子還是要的。”

    聶川心這才安穩些,隨著小桃到了二樓上的雅間,小桃悄悄用手指了指相鄰的虛掩著門的雅間,告訴他程嬤嬤和紫煙就在那間屋里,他這才知道原來小桃安排的相鄰的兩個房間,左邊便是招待程嬤嬤和紫煙等人的,右邊卻是正留著招待他的。

    小桃將他引進雅間坐了,低聲道︰“原本七王爺也是要在這桌坐的,只是我聽說他今日要請一個貴客來,便在旁邊房間給他單獨留了一間。聶老伯也不要怕悶,今晚我的三位兄長都來湊熱鬧,大哥他們要當面道謝呢,您現下只管在這里吃喝,待會兒我自然有辦法讓你們見面。”

    聶川苦笑著點頭,心頭兀自忐忑不安。想著隔著一道牆的對面就是自己想了十幾年的妻女,倒是近在咫尺卻象遠隔天涯了。

    正這時,卻見門簾一掀,卻是大哥樂文和三哥樂賢走了進來。小桃連忙給雙介紹,哥兩個早聽說了自家妹子是由這位醫術高的聶大夫給治傷的,心里對聶川十分感激,恭恭敬敬的上前深施一禮。

    聶川急忙相讓,樂文和樂賢讓著聶川在主位上坐了,三人便說起話來。

    小桃讓伙計拿了菜譜,點了一堆迎客樓的拿手菜,又吩咐下去抬一壇好酒來,轉頭瞧聶川和兩位兄長相談甚歡,也自是歡喜。那聶川見小桃的兩個哥哥雖年紀輕輕,但說話有禮談吐斯,對他們印象頗佳,便將剛才那一點子不自在也拋到腦後,心情攀談起來。不過話題就是圍繞著小桃受傷如何醫治罷了。

    小桃見他三人談得興起,笑著讓店伙計好好伺候著,便出了雅間往旁邊程嬤嬤和紫煙呆的那個屋子來。一進門,便見桌上已放著幾碟果點,還放著一壺剛沏好的新茶。

    紫煙見了她,上前一把捉住她道︰“你這大忙人。可算逮著你了,剛才姑姑還說,我們只兩個人坐在樓下散座里也就是了,干嘛特意弄個雅間?我看樓下拿著牌子等座位的大有人在,這不耽誤了生意麼?”

    小桃笑著扯著她坐下,笑著對程嬤嬤道︰“嬤嬤多慮了,樓下今晚人比平時多了幾倍,連平日里壓庫底兒的桌椅板凳都搬出來了,桌子都快擠到一處去了,嬤嬤和紫煙姐姐在樓下座著怕是不方便,也太吵嚷,還是這樓上雅間清靜些。”

    程嬤嬤笑道︰“就你這張嘴巧,只是我們只兩個人便佔著這樣一間大屋子倒是有些可惜了。”

    小桃笑道︰“可惜什麼,這會兒人少,等會人就多起來了呢。忘記跟嬤嬤說了,今日我請了一位于我有恩的貴客就在旁邊的雅間里,我家的三位兄長也來湊熱鬧,二哥如今在底下辦差,大哥和小哥正在旁邊陪著客人呢,等會少不得要過來跟嬤嬤請個安敬杯酒,那時這屋子就不顯得空了。”

    程嬤嬤壓低聲音道︰“我方才瞧著樓下有幾人瞧著面熟。好像是衙門里的官差,只不知為何都穿了平常衣服混在人堆里,想是有事?”

    “嬤嬤真是好眼力,”小桃輕聲道︰“我聽我二哥講起,今晚官府里的大人也要攜眷而來,還有那平遙王也要在這里宴請一位貴客,所以派了幾個官差在這里,便能周全些。”

    程嬤嬤一聽平遙王三字,又驚又喜道︰“平遙王?可是那位七王爺,原來的七皇子?”

    小桃以前聽紫煙提起過程嬤嬤在宮時,服侍的李妃便是風翊宣的母妃,想來那風翊宣經常出入母妃的住處,程嬤嬤也是認識他的。

    “嬤嬤想是認識這位七王爺?”小桃笑問。

    程嬤嬤有些激動的道︰“當然認得,當年在宮時,他便是小主子,他小時候我還喂過他飯吃。只是我出宮已有兩年多了,倒沒再見過他。”

    小桃笑道︰“等會七王爺也會來的,說不定嬤嬤還能見上他一面。”

    程嬤嬤沉吟片刻道︰“若是只他自己倒也罷了,只是方才聽你說他還帶來位貴客,又有官差在底下護著周全,想是這位身份定是不低,大概是皇親國戚或是朝中重臣,我就不去沖撞了。”

    說著又瞧著小桃認真的道︰“你也別在這里陪著我們了,去迎迎七王爺一行吧,好歹他們也是這酒樓的貴客,不要怠慢了他們。”

    小桃一一應著,想想程嬤嬤說的確有道理。她前一陣子沒親自跟風翊宣告別就避難似的溜回了家,到今日也沒跟他打照面,心里總覺得有點事兒似的。倒好像是自己做了什麼對不起人的事兒。想想等會兒風翊宣見了自己可能會板了張臉,不給自己好臉色也是很有可能的,說不出為什麼,心下就有些慌亂。

    她想了想,還是先將姿態放低,到門口去迎迎那位平遙王大人好了,畢竟人家身份尊貴,咱惹不起,想到這里,便對程嬤嬤和紫煙笑道︰“嬤嬤和紫煙姐姐先在這里消遣著,我去去就來。”

    程嬤嬤笑著點了點頭,紫煙卻偷偷向小桃擠了擠眼睛,也不知什麼意思,倒弄得小桃臉上飛紅了。

    哪料到她剛出了雅間的門,才走到二樓的樓梯口拐角處,因為走得匆忙了些,腳尖踩到了裙邊,踉蹌了一下,身子就是往前一晃,正巧跟走上來的一人撞了個滿懷,差點摔倒,那人眼疾手快伸手在她腰間攔了一把,這才讓她穩住了身子。就聽旁邊就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還有幾個客人也竊竊私語起來。

    小桃又羞又急,心道這真是萬惡的封建社會,她不過沒留神跟人撞了一下,怎麼這些人就好象看熱鬧不花錢似的,她心雖那樣想著,口卻連連說著抱歉。不料那被撞之人卻不松手,放在她腰間的手攬得更緊了。

    小桃眉頭就是一皺,這人怎麼回事兒?她也不是故意撞他的,而且也第一時間賠禮道歉了,他怎麼還捉著自己不放,敢情是個趁機揩油的色狼麼?

    她不悅的猛抬頭瞪向攬住自己的家伙。卻對上一雙深遂墨黑的瞳仁,只見那人身姿修長挺拔,一身海藍色錦袍,俊眉星目,容貌甚是俊美,正是她要去迎接的七王爺風翊宣。

    這燕城的地面兒太邪興了,說曹操曹操到啊。她剛剛才跟程嬤嬤提起他,這一眨眼的功夫他便立在自己面前,真讓她有些措手不及了。

    “七。。。七。。。七王爺。。。。”不知為啥,剛才那一下好象把她腦袋撞短路了,她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風翊宣薄唇一挑,似笑非笑的道︰“怎麼結巴了?慌慌張張的可是又要逃跑不成?”

    小桃怎麼聽怎麼覺得他話里有話,心有些打鼓,猛的想起自己還被他攬在身前,不由自主紅了臉,輕輕掙了兩下身子,道︰“七王爺,請你放手。”

    風翊宣眉頭慢慢皺起來,手卻是松開了,居高臨下冷冷的打量著眼前的小桃。就見她一身清涼夏裝,玉色抹胸外罩著淡粉色紗衣,腰間一條碧色腰帶,底下一條同色系的月籠紗裙,裙邊袖口用銀線細細繡上了梅枝虯結,滿樹含苞的花蕾,她靜靜的站在他面前,顯得那樣亭亭玉立,鵝蛋臉玉容淡定,只是兩頰微微泛起一抹紅暈,說不出的嬌艷欲滴。

    風翊宣見她一雙靈動燦然的眸子瞅著自己,心里又氣又憐,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在宮里辦差,還惦記著她的傷勢,結果四哥跟她說她跑回家去了,還說什麼不想給他添麻煩。該死的,她這是明擺著跟他生分,而且她還是叫別人來替她傳話。就不能等他回來親自跟他說麼?

    小桃見風翊宣面沉似水的看著自己,便知他定是還在生氣,心暗念了聲佛祖保佑,厚著臉皮擠出笑臉來道︰“七王爺,好久不見,您的貴客呢?”

    風翊宣瞪她一眼,也不理她。小桃暗吐舌頭,眼光往旁邊一掃,這才看見原來四皇子風湛然也在一旁站著,正笑嘻嘻的盯著自己瞧,小桃想起前兩日在將軍府涼亭里的事,心里便有些曬然,轉了頭往他旁邊看去,就見一個四十五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背著雙手站在風翊宣左邊,面帶詫異的正打量著她。

    只見這人穿著一身暗紫色繡福紋的長袍,身形高大,國字臉型上一對濃眉甚重,襯的眉下一雙眼睛精光四射,深遂睿智,小桃和這眼睛一對上,便覺得心打了一個顫,只覺這對眼睛似有穿透力一般,讓人有種無所遁形之感。



正文 第九十二章 謎題猜猜看(一)
   
    她原本覺得風翊宣的一對眼睛生得極好。墨黑深遂,象幽深的潭水一般,但是她卻是能從其間看出他的情緒,這中年男子的一雙眼眸卻讓人看不出情緒,仿佛掉入五里霧中一般。

    那中年男子雖沒說話,但神態間自有種雍容高貴的氣度,小桃便知道這人便是風翊宣請來的貴人了,看這樣子若不是皇親便是朝一品的大員了,這種派頭可非常人所有。

    小桃心里當即對這位貴客大人拍板定論,三個字‘不好惹’。

    小桃立馬堆起職業化的笑臉,將幾人親自帶到準備好的雅間,專門派了個小二在門外伺候著,自己腳下抹油便想溜之大吉,腳還沒邁出門檻,衣領就被人勾住,就聽風翊宣聲音在她頭頂冷冷道︰“樂老板,我有話跟你說,跟我來。”

    小桃哭的心都有了,就知道這位七王爺不會那樣輕易就放過她。認命的苦著臉被風翊宣提著領口象拎小雞似的拎出去,聽見那位貴客含著笑意的男音道︰“可別為難小姑娘。”

    小桃眼淚都快下來了,您老光說頂什麼用啊?有本事就直接上來救人啊。可是風湛然和那貴客仍坐的穩穩的在那里說話,壓根兒就沒打算再看她一眼。

    風翊宣扯著小桃,也不顧二樓的客人和店里伙計奇異的眼光,將她徑直拎到會客室。所幸那位二哥的上司還沒到,房間里沒有其它人。小桃被他拎得有些惱羞成怒,她生氣自己怎麼一見著這位高傲王爺就保持不了風度呢,明明剛才人家還是縴縴淑女,這一會兒功夫就被他弄得想發飆了。

    “七王爺,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是做什麼?”這是她的地盤吧,他竟敢在她的員工面前象拎小雞一樣提著她衣領走路,明顯不把她放在眼里嘛。

    風翊宣斜睨她一眼,雙手環胸將她從頭打量到腳,冷笑道︰“哼,男女授受不親?本王不在乎這些。”

    “你不在乎我在乎,”這人怎麼回事?雖然她骨子里是不在乎這些封建教條啦,可是畢竟人在屋檐下,她也不想在這時代被別人指著說有違婦德啊,“我是女人,有什麼閑言閑語,自然是我吃虧。”

    風翊宣在桌旁的凳子上坐下,瀟灑的把袍角一抖,審問犯人似的盯著她道︰“照你這麼說,本王得對你負責嘍,以免損了你的清譽?”

    小桃一愣,“哎,這。。。這倒不用。。。”她也沒被怎麼樣。損個屁啊?

    他又是一聲冷笑,道︰“說吧,為什麼不打招呼便從我府上溜了?”

    哎,終于來了,就知道早晚逃不過這一關。

    小桃心底一聲長嘆,皺眉道︰“七王爺,你這話本身就有問題。那個溜字實是用得不太恰當。我只是傷勢好了,又見王爺忙于公事,不好再住在府上打擾,我娘親和哥哥又惦記我,我便回家去了。養傷期間,七王爺對我的照顧我銘記于心,有機會一定好好報答您。”

    嘿嘿,好話聽,狗屁難聞,就不信她猛拍他馬屁,他就能冷下臉來給她火?

    風翊宣根本不理她這套,臉一拉便道︰“少拿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來搪塞我,我要聽實話。”

    “我說的就是實話啊。”

    他的臉更冷了,看向她的眼光也象兩道冰冷的射線似的,小桃在他眼光注視下不敢跟他雙目相對。就聽他輕嘆一聲道︰“我以為你是肯向我說實話的。。。。”

    小桃聽他語音里帶著淡淡的失望,心里好象被刺了一下似的,垂下眼簾,半晌才說道︰“七王爺你這是何苦呢?有時真話反不如假話聽,你難道不知麼?”

    “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急著離開?我要知道真正的理由?”他深深的看她。

    小桃嘆氣道︰“王爺,你是天皇貴冑,皇家子孫,而小桃只是一民女,上次挨了一鏢實是誤打誤撞救了你,王爺不必覺得內疚或是欠了人情,王爺請來了聶大夫和宮太醫給我治傷,我已經很感激了,住在王府眾人也對我很照顧,只是我跟王爺沒有任何關系,平白無故的住在曉春閣里,不知道的人背地里不知會怎樣想,王爺的清譽豈能受損?而我雖是一平民女子,卻也不希望別人將我看成攀龍附鳳的勢力小人,仗著跟王爺有些交情,就以主人自居留在您府上不走。思來想去,卻覺得多有不便,便回家去了。”

    風翊宣聽她說完,好半天沒有出聲,過了一會卻笑了,大聲道︰“樂小桃,看你平日里聰明伶俐,原來竟是個傻子。”

    “什麼?”她是傻子?什麼意思?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將腰間系的一塊碧色玉牌摘下,遞了過去︰“這個你收著。”

    小桃愣愣的接過。原來這竟是一塊上好的翡翠雕成的龍鳳圖案的佩飾,放在手溫潤如水。她一驚,忙又遞還過去︰“王爺,這東西我不要,你還是收回去。”

    風翊宣笑道︰“我向來送出去的東西從不收回,你只好生收了它就是了。”

    小桃急道︰“王爺,我平白無故的要你的東西,算怎麼回事兒呢?若讓別人知道了,我可說不清楚,求你收回去吧。”

    風翊宣臉色一沉,轉身便走,口里說道︰“這是宮中貴重之物,你好生收著,若是丟了定要置你的罪。”

    小桃覺得自己快石化了,這算什麼事兒啊?沒見過這樣霸道的人,硬塞人一塊寶貝,不要還不行,還了還不行,丟了還不行,這不是給自己找了個祖宗嗎?這個七王爺是什麼意思啊?她又不是移動倉庫,她不負責給他保管貴重物品好不好?

    她正在這里郁悶,畫眉在門口處露出半個小腦袋,似笑非笑的道︰“姑娘。我剛才看到七王爺風一樣的走掉了。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小桃打起精神,小心翼翼把那塊翡翠龍鳳牌裝到貼身的荷包里,暫時先收著吧,有機會再還給他,“謎題會開始了麼?”

    畫眉道︰“正是帳房先生讓我來問姑娘,說是都準備好了,讓您話開始呢。還有剛才我在底下看見二少爺,他說他們大人已經到了。”

    “哦,知道了,咱們走。”

    小桃帶著畫眉來到帳房。讓張景和那王六帶著寫好的謎面下去了。恰在這時,蕭十一打著哈哈進來了,小桃看了他便氣不打一處來,吼道︰

    “蕭十一,明年咱們拆伙,這生意本姑娘不做了。”

    蕭十一一愣,笑道︰“桃子,這又是誰惹著你了,拿我來出氣,跟蕭哥哥說說,我去揍他。”

    小桃冷笑道︰“我還能支使動你,好一個將軍府的二公子,你的譜也太大了,不過這迎客來不只是我一人的買賣,也有你的一半,今日客人這樣多,我來了半天也沒看見你的鬼影子,你跑哪兒喝花酒去了?不想做了直說,省得累人累己。”

    蕭十一想想剛才上來時,門庭若市的熱鬧景象,想起今日確實事情比平時多了好些,人手都有些不夠,自己來得確實是晚了,心下有愧,被小桃罵了也不生氣,笑嘻嘻的走到她跟前兒,笑道︰

    “今兒是我來得晚了,我的錯,桃子你就別生氣了,我這不是來了麼?從現在起,有什麼事情都由我來做,你吩咐就是。”

    這個蕭十一哪里都不好,就是態度好,小桃攢了一肚子邪火讓他這一頓嬉皮笑臉給弄去了一半兒,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道︰“方才七王爺和四皇子,還有他們帶的一位貴客在九號雅間里。你不去應個景麼?”

    蕭十一連聲答應便往外走,走了一半又回過頭來說道︰“那個李正我剛才瞧見了,倒真請了個幫手,就在樓梯處欄桿那往樓下台子上瞧著呢,看那架勢是勢在必得了。”

    小桃聽他又提起李正,更是煩悶,怒道︰“就你事兒多,惹急了把你頂了那五百兩銀子送人。”

    屋里的帳房先生和畫眉都忍不住笑了,蕭十一也笑道︰“爺可不止五百兩銀子。你賣賤了。”

    小桃對他的厚臉皮是毫無辦法,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是是是,你蕭二公子是京城里獨一無二的活寶貝,下次咱們酒樓就把你當獎品,讓食客們出價,價高者得,一定將你老人家賣個高價可好?”

    蕭十一撇撇嘴去了。

    小桃帶著帳房先生和畫眉出了帳房門,椅在二樓的欄桿上往樓下戲台上看去。

    這迎客來環境設置的甚是雅致,一樓是大廳散座,二樓是環型的雅間,每個雅間推開內窗就可看見一樓大廳的情景。只見一樓大廳的中央搭建了一個台子,台上站著王六,他此時換上了一身干淨的長衫,充當了這場謎題大會的司儀一職。

    此時大廳里的客人雖多卻一點也不顯嘈雜,有人低聲的交頭接耳;有人正襟危坐;有人邊吃邊笑,顯得饒有興致,更有人直接用手指著那高懸在台子上的五百兩的銀票。那王六雖長相普通,但說話聲音卻響亮且悅耳,前面幾句是場面話,無非是宣傳一下到迎客來吃飯可以免費參加各項遊戲活動,鼓勵大家都來參加贏彩頭,後面就聽他講起了遊戲規則,並讓小二給在座的每一桌都分了紙筆和紅字條,告訴大家將猜的答案默默的寫在紙上回收上來,又說紅紙條是讓大家投票用的,最後展示了一下各項獎品,包括樂家小食的精品點心禮盒、餐券和五百兩銀票。

    人們被這些獎品刺激的眼睛錚亮,都躍躍欲試。那王六也不囉嗦,直接出了第一個謎語︰“眾位客官聽好了啊,這第一題是個字謎,謎面是‘千里相逢’。”

    他話音剛落,忽聽底下有一客人叫道︰“我知道,是個‘重’字。”

    隨後有人笑道︰“還粽子,我還包子呢。”

    底下哄堂大笑。先前那客人怒道︰“我說的是重量的‘重’,可不是粽子的粽。”

    眾人但凡認字的一想,重字上半邊是個千字,下半邊是個里字,加起來可不是個‘重’字嘛,便有人帶頭叫起好來。

    王六將手小鑼一敲,出清脆的當的一聲,笑道︰“這位客官猜對了,只是我剛才說了,猜著了只管往紙上寫,卻是不能說出來的,若是大家都跟著說自己也想到了,可算是誰的呢。所以剛才那個字謎不算,但是剛才那位客官也算帶了個頭兒,提了個彩兒,我們東家說了,免費給這桌加盤菜肴,就當是獎勵了。”

    眾食客都覺得有趣,便等著王六說第二個謎題。

    王六扯著嗓子大聲道︰“這也是猜個字兒,鏡人?”

    這回眾人有猜著的,只管在紙上寫了,稍一舉手自有小二幫著收了上去,待到都收齊了,王六笑問道︰“哪位客官說說,猜的是個啥字啊?”

    有一︰“鏡人,自然是反的,人字反過來便是個‘入’字。”

    王六看了看謎底,笑道︰“這位公子說的不差,咱們看看有客官猜了?”

    一旁張景查了紙條,笑道︰“這一題共有二十三位客官猜。”邊說邊將那猜之人的桌號記下,又在下面畫一個圓圈,以做標記。

    小桃在上面和畫眉看得有趣,笑道︰“這些人還真聰明,我怎麼就沒想到人字反過來是個入字呢?”

    畫眉笑道︰“那是當然了,我看今日書生秀才來得不少,八成就是奔著這五百兩銀子來的呢。”

    屋里也有小二跑進跑出,想是也猜謎湊趣兒了。

    那王六又道︰“客官們聽真了。‘一個孩子生得好,衣服穿了七八套,頭上戴著紅纓帽,身上裝著珍珠寶’。打一可吃之物。”

    眾人有的立筆就寫,有的思量半晌,張景在一旁暗念了五十個數,便教小二下去收答案。有幾人等紙條收完了,才想起,卻也晚了。

    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聽王六在上面問,笑道︰“可是‘玉米’?”

    王六笑道︰“這位大嫂好聰明,正是玉米。您這麼聰明,將來您的兒子定是狀元郎了。”

    眾人都跟著叫好,那婦人也高興得很。小桃在上面看著,心道這王六倒是嘴乖,做個主持人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5:51 P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謎題猜猜看(二)
  
    酒樓里的氣氛被充分的調動起來。食客們個個都很興奮,等著王六接著出題。

    小桃和畫眉看得正熱鬧,喜鵲忽然走來低聲笑道︰“姑娘,我方才經過金菊間和玉蘭軒,瞧見七王爺那桌和聶大夫那桌都在猜謎呢,聽小二說接連猜了三個呢。”

    畫眉笑道︰“才三題而已,難的還在後頭呢,方才帳房先生偷偷告訴我這是由簡入繁,先易後難,張先生還說,等會到了後十題就全是對句做詩了,那可是得肚里喝過不少墨汁兒的才能對得上來的。”

    說著,眼神往李正那邊瞟了一眼,撇了撇嘴冷哼道︰“你瞧瞧那李大公子請來的人,就那兄妹兩個那樣凶悍,來武的打擂台還差不多,文的怕是夠嗆。”

    小桃順著她眼光看了李正那邊,見只有李正一個扒在欄桿上往樓下台上張望,那南宮兄妹兩人正坐在靠窗的桌前自顧自說話飲酒,想是李正猜不出答案時才會去問他們。但是看李正神情得意,顯是三題全部猜中。還沒有請出南宮離幫忙,就不知這武林世家的子弟在文采上怎樣?

    小桃便抱著好奇的心情等著往下看。只見底下台上王六將手一揮,竊竊私語的食客們頓時靜了下來,王六接著道︰“孕婦過獨木橋?打一成語。”

    小桃聽了笑對兩個丫環道︰“你們猜是什麼?”

    喜鵲和畫眉想了想,搖頭表示不知。小桃笑道︰“是鋌而走險。”

    見兩個丫頭神色迷惑,她在肚子上比了個圓滾滾的姿勢,又做出走獨木橋時搖搖晃晃的樣子,惹得兩個丫頭摀著嘴大樂。果然稍後公布了謎底,正是半點沒錯。

    小桃笑著留兩個丫環自在這里看熱鬧,自己轉身到程嬤嬤和紫煙的房間去,推開門正見紫煙正將寫好的答案紙交給小二,那小二回身見了小桃跟她問了聲好,轉身將答案送下去了。

    “紫煙姐姐也跟著湊熱鬧麼?猜出幾個來了?”

    紫煙笑道︰“這前邊的幾個不是太難,倒是全猜對了,你這猜謎游戲倒真是挺有趣的,只是這謎面太簡單,怕是這五百兩不夠分的。”

    小桃笑道︰“紫煙姐姐放心,這大獎豈是那樣好得的?難的還在後頭呢,我專程請了位擅作謎面兒的張先生,酬謝銀子哪里會白花的?”

    程嬤嬤笑道︰“你果然是個機靈的。”

    小桃親自給程嬤嬤和紫煙倒了兩杯迎客來自制的冰西瓜汁,笑道︰“那還得謝謝嬤嬤當年的提攜,若不是嬤嬤肯答應讓我畫花樣賺錢,怕是我那幾家鋪子沒那樣快開起來呢。”

    剛才送答案下去那個店伙計站在門口的花架邊上笑道︰“東家,方才東子說蕭東家請您過去金菊間一趟呢,說是要請您給客人介紹下咱們的幾道新菜品。”

    “哦,好,我這就過去。”小桃站起身來。對程嬤嬤笑道︰“嬤嬤和紫煙姐姐盡管在這里消遣,那金蘭間里是七王爺四皇子還有他們請來的貴客,我自去招待一下。”

    程嬤嬤連聲催她快去。

    小桃邊往金菊間走,邊暗罵蕭十一,他好歹也是這迎客樓的老板之一,怎麼每次上了新品菜式他就只顧試吃,吃的時候還要她細細講制作的過程,敢情吃完了聽完了就全忘了不成?他敢情是豬腦袋?現在金菊間除了那位貴客之外,剩下那兩位可都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麻煩人物,他還偏給她找事往那兩人跟前兒送,真氣死她了。

    腹誹歸腹誹,生氣歸生氣,但還是得去。

    小桃來到金菊間門前,努力展開一個從容淡定的微笑,邁步進去,大大方方的笑道︰“王爺,四皇子,還有這位貴客,小店招呼不周,還請包涵啊。”

    說完,眼光瞟向一邊坐在風湛然身邊的蕭十一。眼寒光一閃。蕭十一見她臉上分明帶著笑意,眼卻似要結出冰霜來,不由自主的渾身一抖,好冷!他自知境況不妙,只得厚著臉皮嘻嘻笑著裝傻。

    風翊宣瞧見她走進來,眼光芒便熾熱了幾分,看樣子心情不錯,就聽他微笑道︰“樂姑娘,這位福大人聽說你的樂家小鋪經常有別家沒有的新奇吃食,很感興趣,又聽說你這酒樓開得有聲有色,還經常有各種猜謎游戲活動,便來你這兒瞧上一瞧,果然與眾不同。”

    但凡做生意的都喜歡客人誇獎,這是萬古不變的道理,這就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小桃聽了他這話,心里便有幾分歡喜。

    那貴客福大人笑道︰“這位姑娘小小年紀,便能掌管好這麼一大間酒樓,還經營得熱鬧非凡,實是位奇女子,真讓人大開眼界,就連這菜品也是從未見過的。”他說著,指著桌上幾盤菜,道︰“能否請姑娘給我介紹一下,可好?”

    小桃笑著答應,走到桌旁。正這時,就聽王六的聲音清楚的傳上來,又準備開始說下一個謎面兒,那福大人笑道︰“姑娘可否稍等片刻。這猜謎著實有些意思,不如咱們邊猜謎邊解說這菜品如何?”

    “好啊,福大人盡管大展才智,小桃盼您能奪頭魁。”

    那福大人聞言哈哈大笑,風翊宣也是滿臉笑容,眼睛瞧著小桃輕輕眨了一眨,小桃一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剛才他是在朝她眨眼睛麼?他。。。他居然眨眼勾引她?是勾引吧?一定是的!沒想到這一向高傲的七王爺竟拋‘媚眼’給她?

    風翊宣見她眼睛瞪大,一臉不可置信的呆在那里,更覺得好笑開心,笑得更燦爛了,又向她眨了一下眼睛,這個她的嘴里都能塞雞蛋了,一副白日里見了鬼的模樣。他實在忍不住悶聲笑起來,覺得小桃從來沒這樣可愛過,原來她受不了這個。他總算找出能讓她覺得驚訝的東西了。

    妖孽啊,真是妖孽!!!小桃黑線的瞧著對面那個對著她笑得‘騷包放蕩’的俊美男人,再一次肯定了這位風翊宣就是位惹亂人心的妖孽。因為他漂亮那笑容看在她眼里,就象在她心湖里投擲了一枚手榴彈,炸得她頭暈目眩,命都快去了半條。這不是妖孽是什麼?她剛才那一瞬間,居然可恥的覺得他的笑容居然比金城武還要帥得多。

    錯覺。這一定是錯覺。金城武同志可是她從初開始就一直喜歡的,並且是唯一一個喜歡的明星,他的光輝形象應該不會這麼容易就倒塌的,不是嗎?鎮定鎮定,一定要鎮定,美男她不是沒看過,現代的古代的,她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了,怎麼能就倒在他的糖衣炮彈下呢?

    喂喂喂,他沒事笑那麼開心做什麼?還露出兩排整齊雪白的牙齒。干什麼?要做古代的牙粉廣告啊?她臉上又沒開花,干嘛對著她笑那麼燦爛。真要命哎,難道她樂小桃的死穴就是對美男沒有免疫力?

    幸好,這時王六的大嗓門兒解救了她。

    “一個小姑娘,坐在水央,身穿粉紅襖,陣陣放清香。打一植物。”

    那福大人執筆在紙上寫了‘蓮花’二字,交給小二送了出去。便手指著桌上一道菜問道︰“樂姑娘,聽小二說這道菜是茶葉雞,剛才嘗過之下覺得既不油膩又有股茶葉的清香,不如如何做來?”

    小桃轉向福大人這邊,避開了風翊宣,不看他那意味不明的笑容,對福大人笑道︰

    “這道茶葉雞果真是用茶葉慢慢燻制出來的,得先用極嫩的小公雞除去內髒洗剝干淨,用蔥姜鹽胡椒腌制兩刻鐘,再將它擱入碗里,放入姜片、醬油、酒還有各種調料入蒸籠里蒸熟,再將鍋巴掰碎了放入炒鍋,撒上茶葉、紅糖,架上篦子,將雞皮向上擺在篦子上,蓋嚴了鍋蓋;先用火燻出茶香,片刻過後改旺火燻至濃煙四起時關火,煙散盡後掀開鍋蓋,取出雞刷上薄薄一層香油即可。”

    福大人笑道︰“嗯,好手段,怪不得這味道這樣好,原來還費得如此功夫,這菜是你想出來的?”

    小桃微笑點頭,心道不是我想出來的,是我剽竊華五千年美食化的精髓,不好吃才怪呢。

    福大人又指著一盤菜青白相間的涼菜道︰“這個又是什麼?”

    小桃笑道︰“大人好眼力,這也是我們迎客來獨有的一道涼菜,只有夏季才有。叫做‘雪蓋青簾’,是用新鮮蓮藕切細絲,用水抄過後擺在盤邊,加入醋、麻油、鹽以及各種調味料打的汁。間放入抄過水的菠菜梗和切得極細的豬肉絲,上面再用剁碎的蔥白蓋住,您看,不象是雪埋著青簾麼?”

    福大人連聲道︰“像,像,果真你這迎客來與別家不同,連菜名也好聽得很。”

    小桃見這福大人說話挺和氣,便也想拉他這位主顧,湊趣笑道︰“大人也別光聽菜名就下決定,有些菜名報上來好聽得要命,銀子也收得死貴,等得端上來一瞧,倒能憋曲死人呢。”

    福大人眉毛一聳,來了興致,笑道︰“哦,你倒說說,怎生的菜名能憋曲死人呢?”

    小桃笑道︰“有的菜報上名來叫做‘大珠小珠落玉盤’,您聽這意境可有多美。其實就是大小不等的一盤蘿卜絲丸子。”

    那福大人一愣,馬上哈哈大笑起來,連一旁的風翊宣和風湛然也忍俊不止,蕭十一更是沒形象的拍著大腿狂笑。站在門口那店小二也被逗得撲哧一樂。

    “蘿卜絲丸子。。。大珠小珠落玉盤,哈哈,有意思有意思,這菜名起得有趣,還有別的麼?”

    小桃見福大人笑得見牙不見眼,也覺得有趣,便接著道︰“多著呢。什麼‘翡翠白玉湯’,其實就是青菜豆腐湯;還有‘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其實就是一盤炒雞蛋,和一盤子人都快笑倒了,那福大人笑道︰“這算是開了豆腐宴了,難為了誰想的這樣好名字,倒是個有才學的。”

    眾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小桃道︰“外面猜謎,咱們也猜謎,就是剛才我說的菜名兒,我說出一個來,眾位若是猜了,我免費再贈送一道菜來。”

    風翊宣笑道︰“你就說來聽聽。”

    小桃笑道︰“金鉤釣玉牌。”

    那福大人略想了想,道︰“可是豆芽炒豆腐?”

    小桃拍掌笑道︰“福大人真厲害,恭喜您一語的。等會兒我就叫廚房里把這金鉤釣玉牌給您來上一份兒,可好?”

    福大人哈哈大笑︰“小姑娘太小氣,這豆腐豆芽就想打了我們,可是不成。”

    小桃也笑道︰“我跟您說笑話兒呢,我剛說有的店菜名兒糊弄人,哪能就自打自家嘴巴呢?我前兩日想了一種雞汁豆腐皮兒,廚房里今日正做了出來,還沒上菜牌賣呢,只說我們先嘗嘗味道,正好我給您端一盤兒來嘗嘗,您給提提意見,可好?”

    說著,便讓小二去廚房了。這功夫福大人和風翊宣兄弟二人又連猜了兩道謎題,又是全中。小桃心道,古人的智慧可真不敢小瞧,這聰明人大有人在,遠的不說就說這金菊軒里的幾人,除了她和蕭十一之外,剩下那三位若是生在現代環境里,個頂個都是精英。

    不一會兒,那小二便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大碗,放在托盤里擱在桌上。

    眾人只聞得鮮美的香氣撲鼻,還帶著股豆皮兒的清香,十分好聞。那碗里的豆腐皮兒都卷成一條條串在細竹簽兒上,泡在湯色濃郁的汁水里,托盤邊上還放著幾碟用蒜泥、醋、芝麻醬調制的蘸料。

    那福大人也不客氣,先伸手拿了一個滿是豆腐皮的簽子兒放在面前的小碟里,小桃將一個蘸料碟兒往他跟前兒一放,福大人用筷子夾下一個豆腐皮兒在蘸料碟里滾了一下,放進嘴里,只覺得滿口里鮮香美味,那豆皮軟香熱燙,還帶著股雞湯的鮮美,卻是他從未吃過的味道。

    不由得大聲誇贊,連連點頭。



正文 第九十四章 聯句難題
  
    風翊宣也嘗了一些。笑道︰“也真難為你了,把干巴巴的豆腐皮兒能做出這個味道,也真不容易,怎麼做的?”

    小桃故意跟他作對,神神秘秘的道︰“商業機密,恕不洩露。”

    風翊宣笑看她一眼,笑道︰“方才大人說你小氣,果然不假。我又不開酒樓和你搶生意,看你那樣子倒像是防賊。”

    小桃瞧見福大人眼光在她和風翊宣身上來回瞧,也不知什麼意思,又見風湛然從剛才就一直不開口,沒說一句話。他雖然平時不是話多的人,但這樣沉默寡言讓小桃覺得有些不對勁。難道他還在為上次涼亭里的事情耿耿于懷?

    于是她沖風湛然笑道︰“四皇子,你覺得這雞汁豆腐皮兒味道怎樣?”

    風湛然見她主動跟自己說話,微愣了一下,隨即臉上掛出笑容道︰“不錯,很好。”

    小桃見他開了口,笑道︰“其實這東西配料都是易得的,只是費些功夫,豆腐皮兒就是普通豆腐坊里買的,這湯汁卻是費了不少精神。用了雞骨架、豬筒子骨、姜片、大蔥、胡椒、八角還有好多種做料一起熬制成鹵湯。把豆腐皮兒穿起來放在里面小火燜著,待到湯汁都入味兒了,便可以吃了。這東西冬日里吃最好,熱呼呼的,吃了整個人都能暖起來。我如今先做出來,在鋪子里零星賣點兒,到冬日里再多做些,就放在小吃鋪子里和茶葉蛋一起賣,保準生意好。”

    福大人看了看小桃,見她雖年輕,但談起生意經來頭頭是道,不由得笑道︰“樂姑娘似是對做買賣一事頗有幾分精通啊?”

    小桃謙道︰“哪里,不過笨鳥先飛罷了,我這人腦袋瓜不靈光,只有想著勤能補拙,凡事比人早做些,多做些,時間長了便有些經驗罷了,精通那可是不敢當的。”

    正說到此處,忽聽底下那王六的聲音傳上來道︰“各位客官們,咱們這二十道謎題如今已出完十道了,猜五題以上者有十二位客人,猜十題以上者有六位客人,接下來咱們出的十道題都是對句聯句,若是那六位客人能對出句子,且工行工整流暢,大家也都評說您的句子好。咱們這五百兩銀子就歸這位。猜五題的客人也不要灰心,爭取拿十題的彩頭啊。”

    底下爆出一陣歡呼聲,小桃笑道︰“福大人,我看您好象就是那六位十題全的客人之一,您千萬要加把勁兒,贏了底下的聯句啊。”

    福大人笑道︰“姑娘,這回卻是你看走眼了。我雖讀過書認得字,但只是在這作詩聯句上不通,看來也只能得那十題的彩頭了。”

    小桃看他神色不似作偽,心道可惜可惜,本以為多一人能與那李正抗衡,便多一份把握,卻沒想這位才思敏捷的福大人在聯句上不精,如今只看自己的運氣了,便對福大人笑道︰“十題是兩張迎客來的食券,我再加送您一盒我鋪子里出的點心。”

    福大人笑道︰“那就謝謝小姑娘了。”

    風翊宣看小桃面有憂色,劍眉微挑,道︰“看你這樣關心今日猜謎的結果,莫不是又與什麼人打了賭了?”

    小桃臉色一紅,低下頭去。風翊宣一看便知道自己猜對了,不悅道︰“你打賭上癮還是怎麼的?遇上人就跟人打賭。這回賭得什麼啊?莫不成又是金葉子?”

    小桃聽他提起金葉子,就想起當年在桃花村初遇風翊宣和風湛然兩人時的情景,當時就是自己剽竊了老祖宗的詩詞,贏了當時還是七皇子的風翊宣兩片金葉子,做了開創事業的第一桶金。她抬頭看向對面的風翊宣,只覺他跟那時相比個子又高壯了些,性情也更成熟了,不象那時輸了便板著張臉,一臉的不服不忿,想到此處,不由得撲的一聲笑了出來。

    風翊宣見他看著自己的臉笑了,不由得將臉一板,冷聲道︰“笑個什麼?等會你輸了別哭就成。”

    小桃聞言笑得更開心了,風翊宣臉更黑了,低頭喝酒吃菜也不理她。

    福大人站起身笑道︰“這聯句謎,卻是要親眼去看謎面的字的,咱們去窗口那里看看。”

    說著起身走到窗戶前,往樓下大廳看去。

    只見台子上王六高聲叫道︰“咱們這後十個謎題猜法和前面不同,是要請會對對子的客官來台上,咱們現場把十個謎面兒貼出來,大家先看著,若覺得能對上五題者便可上來勾了謎題,然後做出五句下聯兒來,現場讓大家評判。若是最後剩兩人,便由張先生現場出題評考,優者勝。”

    話剛說完,王六就將十個白色宣紙寫成的謎面分別掛在台上立著的大紙板上,底下登時便議論紛紛,卻是半天沒人上來。想是有些人自認做不出五題。干脆就不上去丟人了。

    只見那李正請來的幫手南宮離竟然也閑適的來到台上,順手勾了前五題,看來是打算拼到底了。

    小桃心道,你們就算上去了,這麼多人,也不見得贏的就是你們?她心里正盼著再有人上去勾題,卻看見李正跑到台子下邊挽著袖子,露出兩條白白的胳膊來,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小桃看了忍不住好笑,又不是打架,也不是你上場,你用得著挽袖子麼?不過他皮膚還挺白淨的。

    她正看得有趣,卻猛的一眼瞧見台上又上去一個年青人,幾下把剩下的幾題勾了,她正自高興呢,卻現那人竟是前日來自己家認親的那位‘表弟’林遠,不由得大吃一驚。二哥不是說沒在客店找到她們嗎?還說她們可能回家了?怎麼這時又出現在這里?仔細一看,旁邊四周並無姜氏和盧氏的身影,想是那一兩銀子的參與票只交了林遠的吧?

    沒見到姜氏和盧氏,小桃卻是放了些心,不怕她們耍渾瞎鬧,那個林遠看樣子是奔著那五百兩的大獎來的,他既敢上來。應該也是讀過書的,她就看看這位林家的唯一男丁在詩詞上才學如何?

    她回頭對眾人說看到了熟人,要下去打個招呼,便出了金菊間,直奔樓下大廳而去。喜鵲和畫眉正在欄桿處看得興起,一瞥眼間也瞧見了那林遠,正自吃驚,便瞧見自家姑娘飛快的下樓,便跟著她後頭下來。

    小桃直接來到樂武坐的那桌,樂武旁邊的差官認得小桃是樂武妹子,忙往旁邊讓了個位子。讓他兄妹倆個說話。

    小桃一把扯住樂武衣袖,低聲道︰“好二哥,你辦的好差事啊。那台上穿青色衣衫,十五六歲的那個叫林遠,正是前日來咱家鬧騰認親的你的‘表弟’,你可想上前認識認識?”

    樂武一驚,差點兒從椅上蹦起來,驚道︰“真的是他?”

    “我還騙你不成?”小桃白他一眼,“你不是說人走了麼?”

    樂武一拍大腿,一臉懊悔,罵道︰“定是我尋他們時他們沒在客店里,這可怎麼辦?”

    小桃道︰“不怎麼辦,看著唄。這個林遠倒不和那姜氏似的是個渾的,我瞧他今兒來是為了這彩頭銀子,倒不象是來鬧事兒的,就算他鬧事兒這里你這麼多兄弟在這里,還捂籠不住他麼?”

    樂武看一眼台上那個瘦干干的少年,咧嘴笑道︰“嗯,妹子說的是,這姓林的是個書生,又不是個江洋大盜,收拾這麼個人兒就跟拎小雞似的,我一個人就夠用了。”

    小桃笑道︰“二哥,他也沒作奸犯科,只是想贏那彩頭銀子,就由著他就是了,我也想看看林家這個唯一的男丁到底有沒有些本事。”

    那南宮離和林遠二人分坐在台上左右兩邊的桌上,對著各自勾選的句子苦思冥想。台下眾食客們交頭接耳,相互猜測著誰人能贏。

    此時就見台上坐在一邊記錄的張景站起來道︰“眾位客官,這對句向來要對得工整順暢,方為好句。俗語說的‘雲對雨,雪對風,大陸對長空;來鴻對去雁,宿鳥對鳴蟲’,務必要對韻方好。

    他這邊講解著對句的一些規矩,小桃卻聽得津津有味。只聽他說道︰

    “平對仄,仄對平。平仄兩分明,有無與虛實,死活並輕重;虛對實,實對虛,輕重莫偏估,留心勤事業,滿腹富詩書;天對天,地對地,日月對山川,祥雲對瑞雪,暮雨對朝煙,北斗七星三四點,南山萬戶百千年;溪對谷,水對川,峻嶺對狂瀾,柳堤對花苑,澗壑對峰巒。。。。。”

    小桃原本就對古詩詞十分喜愛,從小唐詩宋詞元曲之類的書籍看了無數,所以胸裝了好多古詩詞,但是讓她作詩卻是萬萬不會的,更別說這聯句了。她雖不會,但卻十分感興趣,聽得張景在台上講解,她在下面聽得認真,想著若沒事干脆就跟張景學學作詩對句,也裝個風雅之人也不錯。

    正在胡思亂想著,就聽上面王六已從南宮離和林遠手各接過一張寫好的白宣貼在勾選的題下邊,看來他倆人已是各自做出了一首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6:01 P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難分伯仲

    王六先將林遠做的那貼在左邊。只見上聯是‘一輪秋夜月’,下面林遠對的是‘幾點曉天星’。

    台下眾人議論紛紛,有些識文斷字的便點頭叫好,誰都沒想到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對起句子來還如此工整。就連小桃和樂武也微感吃驚。

    雖然他倆人不會聯句,但從小都讀書認字,沒吃過豬肉卻是見過豬跑的,句子好壞還是能評判出來的。樂武看了眼小桃,小桃又瞧了眼樂武,兩人心俱是一樣的想法,沒想到林家的長輩那樣,卻能養出個有點墨的後代。小桃心覺得可惜,若是這林遠不是有那樣一對父母,有這樣一個表弟倒不失為一件美事。

    她心正自嘆息連連,就見王六在台上將那南宮離的對子也貼好了。他的上聯卻頗有些農家風采,是‘一畦寒菜碧’,對的是‘十里稻花香’。也是極好的妙句。

    小桃看著南宮離在台上揮毫潑墨的寫著對子,心道這南宮離果然有些本事,難怪李正要將他請來了。她本以為這位是位武的,沒想到卻是個文武雙全的,倒是小瞧他了。

    正想著,就聽不遠處台下那紅衣少女南宮艷揮舞著手。大聲叫好道︰“大哥,對得好。”

    那李正也在跟南宮艷站在一處鼓掌助威,滿臉的興奮神色。小桃見此情景心里卻有些不踏實,那林遠畢竟年紀小,讀書才幾年就算有些才華,真能比過二十多歲的南宮離,看那南宮離不慌不忙的樣子,象是十拿九穩似的,莫不成還真叫李正贏了去不成?那五百兩銀子是小事,只是當初自己答應了他若贏了,便從今以後以朋友之禮相待,若他由此糾纏上自己,豈不是麻煩大了?

    她越想越煩燥,更不該如何是好時,身邊畫眉突然彎采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小桃心一動,登時喜上眉梢,只笑得見牙不見眼。握住畫眉手,笑道︰“你這鬼丫頭果然機靈,若是成了,回家小姐我大大有賞。”

    畫眉低聲笑道︰“賞不賞的倒沒什麼要緊,只是奴婢想求小姐,將上次給喜鵲姐姐畫的那什麼卡通版的動物圖樣給奴婢畫一張,奴婢繡個手絹兒留著。”

    小桃笑道︰“那個容易,回家便畫給你,給你畫個一串七個的葫蘆娃,那繡出來才好玩呢。”

    畫眉也不知葫蘆娃兒是什麼。只知道凡是小姐畫出來的俱都是好的,便心滿意足的退到一邊去了。

    這時台子上,王六和張景兩個已將南宮離和林遠寫完的所有對子都貼了出來,眾人見這麼短時間這兩人就分別完成了五題,都歡呼叫好。

    張景點評了兩人各自所作的句子,倒真是不相伯仲,各有各的妙處。于是便讓眾食客拿出先前分的紅紙條投票,結果卻是出人意料,兩人的票數一樣多。這倒把張景也為難住了,小桃覺得現下的情況十分有趣,眾食客也分為支持林遠的和支持南宮離的,倒有點像是現代娛樂節目里的嘉賓現場大pk,她便拿起桌上紙筆寫了張字條,讓喜鵲去送給張景。

    張景接了條子,見上面只有四個字,現出現對。便明白了這是東家要讓他現場出上聯,讓兩位客人現場對下聯。這倒是個好主意。

    “各位客官,既是這位南宮先生和這位林小哥難分伯仲,咱們東家說了,現場對句,一人對一條。若是對不上來的,便算輸了,大家以為如何?”

    底下眾人紛紛贊同。那張景果真也是個有才學的,略一沉吟,便大聲道︰‘千江有水千江月。’

    林遠搶先接道︰“萬里無雲萬里天。”

    台下頓時爆一陣響亮的鼓掌聲,小桃也忍不住佩服這個林遠才思敏捷,看來那個南宮離想贏他也不是那樣容易的。

    張景又沖著南宮離道︰“山光清眼界。”

    南宮離答道︰“書味潤心田。”

    台下食客們又一陣躁動,氣氛十分熱烈。小桃瞧見二樓雅間里的客人們多半都出了房間,三三兩人站在樓梯處和欄桿前,看著台上的兩人。小桃見風翊宣和福大人還有風湛然三人也站在樓梯拐角處往台上張望,那位福大人含笑點頭,看得津津有味。而那風翊宣眼光四下游離,正巧和小桃的視線對上,便停住不動了,臉上還微微帶笑,看來心情很好。小桃趕忙移開視線,望著台上,覺得臉蛋燒似的熱的厲害,樂武見妹子臉色通紅,不明所以,問道︰“桃子,你莫不是喝了酒麼?怎麼臉這樣紅?”

    小桃更是尷尬,推說道︰“我沒事兒,這是熱的,一會子就好了。”

    這時台上張景又開始出題,小桃忙推樂武往台上看,避開了樂武有些懷疑的視線。

    張景對著台下一桌桌美酒佳肴笑道︰“坐上月明對美釀。”

    林遠想了想道︰“籬邊人醉說花黃。”

    張景道︰“風遞蕭聲傳院宇。”

    南宮離道︰“月移花影滿欄桿。”

    “鳥過沙有跡?”“舟過浪無痕。”

    “醉歌草舍酒?”“奇論古人書。”

    張景見兩人確實對答如流,這樣下去一時半會兒卻分不出勝負來,便想出些難的對子。轉眼一瞧。見台下一桌客人的酒菜有一小碟切成兩半的鹹鴨蛋,便指著笑道︰“剖開殼兩邊,也載黃金白玉。”

    眾客人哄然叫好,連聲喊妙,這現成的酒桌上的物什,被他用了做上聯,這鴨蛋黃被比作黃金,鴨蛋青被比作白玉,正是無比貼切。

    這題卻是該南宮離來回答,只見他絲毫不慌亂,閑適的背著手朝台下酒桌上看一眼,也指著一桌上的一個碟子,那碟里卻有幾個桃子和半盤蓮子,朗聲道︰“打破壇一個,內藏瑪瑙珍珠。”

    在眾人一浪大過一浪的叫好聲,張景對著林遠又出一題,指著一桌上的鹽水花生道︰“煮豆捻開,拋下一對金龜甲。”

    林遠視線也在台下酒桌上一掃,指著一碟切好的甜瓜,大聲道︰“甜瓜切破,分成兩片玉琉璃。”

    此時的小桃聽著台下如雷般的叫好聲,心情從方才的震驚到了現在的刮目相看,她沒想到這個林遠在詩才上果真有些造詣。更難得的是他還是年紀輕輕的一個少年,如今便能出口成章,再過個幾年豈不是個將詩詞信口拈來的詩人了。

    樂武此時也笑著對小桃道︰“這個‘表弟’還真有兩下子,若不是他那爹娘做事太出格,有這麼個表弟還真不算辱沒了林家。”說著眼神往樓上瞟了一瞟,對小桃笑道︰“你瞧大哥都出來看熱鬧了。”

    小桃往二樓一看,果然見大哥樂文和三哥樂賢站在欄桿處往台上正看著,大哥臉帶欣喜的神情,而三哥樂賢則是皺著眉苦笑,表情復雜。小桃理解三哥的心理狀態,因為此時她也一樣。就象看見枝好鮮花偏偏生在牛糞上一般,讓人又愛又恨。

    張景對南宮離一拱手,笑道︰“醉漢騎驢,頻頻點頭算飯帳。”

    南宮離笑道︰“艄公搖擼,深深作揖討酒錢。”

    張景道︰“借虛事指點實事。”

    林遠道︰“托古人提醒後人。”

    張景道︰“古人離合悲歡事。”

    南宮離道︰“今日抑揚褒貶心。”

    張景想了半晌,慢慢道出一句︰“曲是曲也,曲盡人情愈曲愈妙。”

    他這句一出,林遠倒是愣了一下,想了半晌卻是沒有答對出來,兀自將臉慢慢漲紅了,張景轉向南宮離看了一眼,意思問他可否對出,只見南宮離思想片刻道︰“戲其戲乎,戲推真理愈戲愈真。”

    林遠聽了,看了南宮離一眼,眼帶著幾分佩服。知自己比這人還差著幾分。

    那張景卻接著問南宮離道︰“靈簽三百八十四卦,卦卦吉凶有準。”

    南宮離笑道︰“史書九萬八千五字,字字褒貶無差。”

    台下眾食客有人便喊了出來,說是南宮離贏了,讓店家兌現五百兩銀子。張景見沒有為難住這位南宮離,但卻是佩服對方的才華過人,便站在一邊等東家話。

    小桃見時機已到,緩緩站起身來,走到那台子上去。眾食客有好多都是迎客來的老主顧,有好些人都認得小桃的,便有人說讓老板兌現承諾。有些客人卻是第一次來迎客來,見台上走來一位年輕美貌的女子,居然還是這酒樓的老板,都不說話看著她。

    小桃讓王六將那五百兩銀票取下,在手一晃,對台下眾人笑道︰

    “各位客官,我們迎客來說話向來是講信用的,這位南宮離公子既贏了銀票我當然兌現,只是大家恐怕忘記一件事,最初的一題王六念出謎面兒的時候,底下有位客官卻搶答了,因此那道題就沒算。所以前面那二十道題算起來,卻只是十九道,還有一道沒猜。”

    眾人就是一愣,心想莫不是這老板心疼銀子,要反悔不認帳了,有的便面露不悅之色,有的卻是心暗暗罵娘。一時間,台下眾人說什麼的都有。



正文 第九十六章 踫面了
   
    小桃忙提高了聲音道︰“眾位客官別誤會。我這可不是心疼這五百兩銀子,也不是要反悔。只是要讓眾位都心服口服,我將話撂在這里,這最後一題由我出,若是南宮公子猜出來了便拿走這五百兩,算他贏了,若是他沒有猜出來,就算輸了,但這五百兩銀子我卻不留著,拿出四百兩來給南宮公子和這位林公子一人一半,剩下的將它分成十份,方才只要猜五題及以上者,每人都可來抓彩一次,若是抽的,便有十兩銀子獎勵,也算是大家辛苦動腦筋一場,不夠的銀子我來添上,可好?”

    她此言一出,台下登時歡呼雷動,竟然全都是贊成的聲音。這眾食客里,猜五題者為數不少。本以為只能得個小禮品,沒想到這會兒東家竟說出這麼個好點子來,若是那南宮離猜不最後一題,他們便有機會得那十兩銀子的彩頭,如此一來,竟是人人歡喜,大多數人卻是希望南宮離猜不了。

    南宮離見轉眼間,這位樂姑娘就把眾食客拉到她那邊了,不由得好笑。但是她剛剛講的也有幾分道理,那五百兩銀子他是不在乎,但是看看台下李正的臉色紅一陣青一陣的,就知他心情極是不爽。他早聽李正說跟這家酒樓的老板訂了賭約,從剛才她那一番話看來,她也不是因為那五百兩銀子,怕是這賭約後面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見小桃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瞧著自己,神色間有點狡黠,他就知道她絕對會為難自己,只是不知道她能出個什麼題目,于是向小桃拱了拱手笑道︰“姑娘既這樣說,就請出題,若在下猜不出來,自當認輸便是。”

    小桃笑道︰“說準了,你可別反悔啊。”

    南宮離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自當守信,姑娘請說吧。”

    哼,本姑娘就等的你這句話。小桃一笑。眼簾一垂,蓋住滿眼竊喜的神色,心道南宮離啊南宮離,我佩服你有才學,若不是有李正插在這里面,我當然承認你贏了,只是為了不讓那人纏上也只好委屈你了。

    她清了清嗓子,亮聲道︰“南宮公子聽好了,有一樣東西,買的人知道,賣的人也知道,但用的人卻不知道,這是什麼?”

    南宮離一愣,倒真的被她問住了。台下眾食客也是交頭接耳低聲議論,但聲音卻是壓得極小,生怕哪句話哪個字給南宮離提了醒,便少了抽十兩銀子的機會。

    南宮離兀自在那里絞盡腦汁想了半天,卻沒想到這是個什麼?小桃瞧見他皺眉沉思的樣子,覺得好笑,心道這是現代才有的腦筋急轉彎里的問題,哪有那樣容易被你猜著?恐怕這時的古人還不習慣于顛倒思維模式的思考方式。

    果然南宮離半晌後說道︰“在下認輸。請樂老板告知謎底是何物?”

    小桃看他一眼。大聲道︰“是棺材。”

    此言一出,全場靜了片刻,接著便爆出一陣陣大笑聲。人們雖覺得這答案出乎意料,但卻也在情理之。底下便有人叫好連連。

    南宮離站在那里又好氣又好笑,看著一臉得意的小桃連連搖頭。李正也黑著一張臉連連嘆氣。

    樓梯處站著的福大人此時已笑軟了,捂著肚子喘著氣道︰“這小姑娘甚是有趣,難為她怎麼想來?”

    風翊宣笑道︰“您不知道,她花樣多著呢,就象變戲法似的,那腦袋瓜里不知裝著些什麼千奇百怪的念頭兒,就是一怪丫頭,若跟她熟了,怕是更有趣兒的還有呢。”

    他嘴上雖這樣說著,看向台上小桃的神色里卻含著三分無奈七分寵溺。一旁的風湛然冷眼瞧著,臉色顯得更蒼白了。

    小桃讓伙計去帳房處拿些散碎銀子,留做等會抽彩所用,將台上又交給王六和張景負責,自己下台自去找二哥樂武。

    剛在樂武身邊坐下,卻見那林遠走到了他倆跟前兒。他上次跟著姜氏和盧氏雖來過樂家,但在四兄妹他只見到了小桃和樂賢,所以並不認識面前的樂武,就見他站在小桃旁邊,低聲叫了一聲表姐。

    樂武和小桃的眉頭同時就是一皺,旁邊跟樂武一同當差的官差不知內情,還真以為是樂家兄妹的親戚,忙讓道︰“喲,原來是武兄弟和桃妹子的表弟啊,來來來,一起坐。喝兩杯。”

    樂武臉兒都綠了,卻礙著眼前好多人在跟前兒,不便發作,只拿起酒杯來喝酒,瞧也不瞧那林遠一眼。林遠聽那官差說話,才知道原來這位坐在表姐身邊的也是他其一位表哥,剛想施個禮,就見小桃站起身來,對他道︰“你跟我來,我有話與你說。”

    說著便走,林遠只得跟著她來。小桃將他帶到一旁櫃台處僻靜些的所在,打量他幾眼,見他神情甚是局促不安,眼睛看著地面,有些不敢看她,心里不由得也有些可憐他,但想起他父親當年做的那些事情,便又軟不下心來好言對他。

    猶豫著看了林遠半晌,小桃才嘆出口氣來,道︰“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只是你這聲表姐我卻是不敢當的。當年的恩怨雖說是上一輩人的事情,可是畢竟那是我們兄妹的親娘,她受的委屈我們也自是感同身受。你是讀過書明理的人。若是換成你是我們,又該如何?”

    林遠默默的站著聽著,過一會方道︰“表。。。不。。。樂老板你別誤會,我娘帶我來之前我確是不知道以前那段舊事,若是知道我定不會厚著臉皮上門。我今日來這里也不是為了認親,只是我娘讓我來試試能不能拿那五百兩銀子的彩頭,只怨我才疏學淺,輸給了那位南宮公子。回家自當更用功的讀書。我這就回去了。這二百兩銀子還是還與樂老板。”

    小桃卻道︰“這是你憑本事贏來的,該是你的便拿著,你雖沒贏了那南宮離,便才學也不算差勁了。只管好生將銀子收著便是。”

    林遠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告辭一聲轉身向門口走去,小桃想要叫住他,卻忍住了。既然現在認不了這門親,叫住了他又要說些什麼呢?她隨手叫過櫃台前一個伙計,讓他悄悄跟著林遠出去,瞧著他做些什麼?她倒要瞧瞧這個林遠在他娘姜氏面前是怎麼個行事?她讓喜鵲和畫眉兩個站在這里等那伙計匯報,自己上了二樓。

    剛才圍在樓梯和欄桿處看熱鬧的客人大都回房間去了,她剛上了樓梯就見程嬤嬤和紫煙正從玉蘭軒里出來,正和她踫個對臉兒。

    “嬤嬤想是和姐姐呆在屋子里悶了,出來透透氣兒啊?”

    程嬤嬤笑道︰“是你那謎題有趣得很,紫煙丫頭也猜出六道謎題,正讓她下去抓彩去呢。”

    小桃笑道︰“哦,我明白了,嬤嬤是在這里給紫煙姐姐觀敵陣呢。不如我給姐姐一個紅簽,直接領了銀子完事兒。”

    程嬤嬤笑道︰“這本是湊趣兒,自個兒抓著的才有意思,若是作假便不好玩兒了。”

    “嬤嬤說的是,我也只是隨口說說,賣個空口人情而已,嬤嬤別當真了。”

    程嬤嬤笑著去假意擰她臉蛋兒,卻聽身後一人叫道︰“玉蓮。”

    這一聲聲音雖輕,聽在程嬤嬤耳里便象是晴天霹靂一般,因為她認出這個聲音正是聶川的聲音。小桃正跟程嬤嬤站個對面,就見聶川正站在程嬤嬤身後三步遠的地方,往她們這里呆呆的看著。那眼神在程嬤嬤和紫煙的臉上來回打量。小桃就見得程嬤嬤的身子晃了兩晃,連忙伸手扶住,那程紫煙也不顧去摸彩了,幾步上前也扶住程嬤嬤,小桃只覺程嬤嬤握住自己的手心冰冷,象捏著塊冰相似。又感覺到她身子顫抖得厲害,知她心情十分激動,大概一多半是生氣氣的。

    再看向紫煙的臉上,就見她臉色比程嬤嬤好不到哪里,手里雖扶著程嬤嬤,眼睛卻眨也不眨的盯著面前的聶川。嘴唇微微抖動。就這一下子,小桃就認定紫煙絕對是知道聶川這個人的,而且很有可能對她自己的身世是了解的。因為沒人會對一個不認識的人有如此強烈的情緒波動,紫煙此時的神情證明,她根本就知道聶川是她的生身父親。

    電光火石之間,小桃便朝聶川笑了笑,道︰“哎呀,聶老伯,您和程嬤嬤認識?我剛才還想著忙活完了去給您敬杯酒呢。”

    她轉頭又向紫煙道︰“紫煙姐姐,我這次受傷便是這位聶老伯幫我醫治的,他的醫術真的很好。原來你們認得啊,我怎麼沒聽你提起”?

    她本來打算等會創造個機會讓程紫煙和聶川踫上一面的,結果卻無巧不成書,她還沒穿針引線去安排呢,他們一家人就在這兒巧合的踫面了。

    聶川眼見著妻女就雙雙站在自己眼前,心里又喜又痛,百感交集,說不出是種什麼滋味。聲音打顫的道︰“玉蓮,你。。。你還好麼。。。。”

    程嬤嬤聽著丈夫的聲音,心里五味陳雜,幾乎要暈過去。她沒想到今日竟能在這里踫到他,都快二十年了,那些往事隨著歲月的更替慢慢沉澱了下來,但是卻並沒有消失。有時想起,仍象有剪刀劃過一般生疼生疼的。

    現在聽著了丈夫的聲音,當年那些慘痛的畫面又浮現在眼前,她幾乎想上前拼命撕打他,才能讓自己好過些,只是這里不是錦繡坊,她不能象上次那樣用大花瓶將他砸了出去,這麼多人在,紫煙也在,她不能讓女兒知道她有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的父親。

    忍著氣,程嬤嬤對小桃展開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桃丫頭,這人我們不認識,嬤嬤忽然身體有些不舒服,先和你紫煙姐姐回去了。”

    說著,拉著紫煙便走。小桃也不去攔她,知道攔也攔不住,若硬要攔下,怕是要出大亂子。她見聶川搶上前要攔程嬤嬤母女二人,趕忙扯住她搖了搖頭。

    這里可不是懺悔打鬧的好地方,看了剛才那一幕,她今日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她已經清楚的知道了紫煙是知道內情的,這就夠了,程嬤嬤那里不是一兩日便能解決問題的。

    程嬤嬤和紫煙走到樓下快要出門時,就見程紫煙卻回過頭來望了聶川一眼。那一眼讓小桃心里更加認定了今天讓程嬤嬤母女和聶川踫面這事做得對。紫煙那一眼里有著痛苦,不解,還有幾分渴望,那是一個女兒對父愛的渴望。看來以毒攻毒是對的,不下猛藥就治不了她們的心病。

    眼瞧著妻子和女兒消失在酒樓門口,聶川心里悲痛不已,尤其紫煙回頭那一眼,讓他的心都攪成一團了,那是他的寶貝女兒但卻不能相認,這殘酷的事實讓聶川差點又老淚縱橫。

    小桃看了看聶川道︰“聶老伯,你先別傷心,今日看紫煙姐姐的態度,她對你的事情不是一無所在的,既然今日撕開了這層窗戶紙,我就方便在她面前提這事兒了。我今日讓你們在這踫一面,本也沒想能父女相認夫妻和好,哪里有那麼容易。只是以往紫煙和程嬤嬤對這事一字不提,我也沒法開口引出話頭兒,如今好了,這事掩不下去就好辦了。有些事情說破無毒,反而是越遮掩越難成事兒,這事你只管交給我,好壞我會給你打聽出個信兒來。”

    聶川點頭擦了擦濕潤的眼眶,他今日來此就是為了見女兒紫煙一面,現下更是心亂如麻,哪里還有心思在這里吃喝,便跟小桃告辭回家。小桃也理解他心情,親自將他送上馬車去了。小桃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慢慢回過身兒來準備回酒樓,卻見風翊宣一行人剛走出來,象是要回去了。

    那福大人瞧見了她笑道︰“樂姑娘,你這迎客來真真不錯,我今日可是大樂了一回,尤其是你那最後的棺材的謎題出的別出心裁,出乎人意料啊。”

    小桃也樂了︰“福大人,那只是因為我跟人打了賭,為了面子硬是厚著臉皮耍賴罷了,您還是別再提了,我這里正害臊呢。”

    那位福大人笑得更大聲了,道︰“我今日是來對了,你那十兩銀子的好彩頭我便抽了一份,付了飯帳還剩下不少,又有你送的點心和餐券,又大笑了一場,極是盡興。看來這迎客來我沒事時還真得常來走走。”

    小桃笑道︰“那是當然,您是我們的貴客,我下次還給您打八折。”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6:53 P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李正認輸

    福大人笑道︰“好好好。只是我事情甚多,下次再來你這迎客來卻不知是何月何日了?”

    他說著,看了旁邊站立的風翊宣一眼,又回過頭來仔細打量了小桃幾眼,那對眼睛大有深意,他頓了一下道︰“聽說樂姑娘還畫得一手好畫,若下次有機會定要見識一下。”

    小桃忙笑著點頭答應。估計自己會畫畫這件事是風翊宣說的,看今天風翊宣和風湛然兄弟二人對這位福大人甚是尊敬這點看來,這位福大人可不是一般人物。

    馬夫將馬車趕了過來,那位福大人上了馬車,而風湛然則是上了旁邊店伙牽過來的一匹高頭駿馬,風翊宣低聲在小桃耳邊說了一句︰“把那塊玉牌收好,將來自然有它的用處。”

    小桃聽了個莫名其妙,直覺那個玉牌是個麻煩,還想推托幾句,卻見風翊宣已掀袍踩蹬上了他那匹通體雪白的白馬。小桃見他騎在馬上的颯爽英姿,心道這風翊宣既是皇子又騎白馬,果真稱得上是白馬皇子了。

    風翊宣哪里知道被人腹誹了,和風湛然兩人騎著馬跟著那輛馬車一起去了。

    小桃轉身回了酒樓,見台上摸彩進行得正熱鬧,便笑了笑上了二樓的帳房。見蕭十一也在那里喝茶,一見她進來,便堆出一副討好的笑容。小桃見了他便來氣,狠瞪他一眼也不理睬他,徑直坐在對面的椅上,讓喜鵲捧上茶來。

    蕭十一見她面色不善,小心翼翼陪笑道︰“樂大老板,還在生我氣哪?我不是故意來遲的,只是在家被我父親纏住,好一頓教訓,這才來得晚了。”

    小桃從喜鵲手里接過茶來,撥了撥浮在上面的茶葉,冷眼瞧了他一眼,道︰“哎呀,蕭二公子言重了。您是將軍府里尊貴的二少爺,當今威遠大將軍蕭威的弟弟,雲平郡主的小叔子,誰敢生您老人家的氣啊?我們只是平民丫頭,出力的命,不如您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有一大堆金奴銀婢伺候著,我們不過小門小戶的丫頭罷了,當不上蕭二公子您賠不是。”

    蕭十一見她如此說話,就知道她是真惱了,剛想厚著臉皮給自己分辨幾句,就見那李正一步跨進帳房來,後面跟著一臉焦急神色的帳房先生,顯然是這位李正闖進帳房來。那位瘦弱的帳房先生卻沒有攔住。

    小桃瞧見李正,頭不由得漲大了兩圈,也不理他,只顧低頭喝茶,就象沒看見他這個人一樣。李正見小桃正眼也不瞧他,又急又氣,一屁股坐在椅上,呼呼直喘粗氣,大聲道︰

    “樂小桃,今日妳分明是耍賴,明明是我們贏了。”

    小桃斜瞄他一眼,慢悠悠的道︰“喜鵲,給李公子上茶。上涼茶,讓李公子消消火氣。”說罷,抬頭對李正道︰“李公子,你這話說的可有失公允。就算你請來的那位南宮離前面十九題再加上聯句全部勝了,但是這最後一題他卻沒有猜,一樣是輸。這可不是我一個人定下的,全酒樓那麼多食客盯著,若是我故意混淆,你以為他們就不會說話麼?”

    李正一愣。他雖心里覺得小桃勝的不那麼光明正大,但是卻在明面兒上挑不出理兒來,只得將火氣往下壓了壓,悶聲道︰“我不是為了那五百兩銀子。”

    小桃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我知道。李公子是想結交朋友,只是你的方式方法用的卻不對。朋友相交也講求一個緣字,有些事情強求不得,還是順其自然為好。我畢竟是一女子,李公子整日里在酒樓里癡纏,知道李公子秉性的人自是知道你只是好交友,但是不知道的卻不知背地里編排出怎樣難聽的話出來,李公子若真的有心結交朋友,難道就真的忍心別人在我背後里說三道四,毀我清譽麼?”

    她這番話侃侃而談,有理有據,竟將李正聽得呆了。直愣了半晌,沉思了快一盞茶功夫方回過神來,站起身來走到小桃跟前深作一揖,道︰“樂姑娘,之前確是我做的過分了些,現下我給姑娘賠個禮,還請你大人有大量,別計較過去的事情。”

    小桃見一席話竟然說的李正上前認錯,他雖平日里風流狂放,但依此卻可看出他並不是個冥頑不靈認死理兒的蠢物,對他的壞印象倒削減了幾分,見他上前施禮,忙起身避開,道︰“李公子不必如此。雖說咱們二人沒有什麼交往,但畢竟你也是我們酒樓的客人,你以後來酒樓吃飯,我自然會讓他們好生招待你,這禮我可是受不起。”

    李正向小桃正色道︰“樂姑娘,我今日才知你是個可值交往的朋友,往日竟是我會錯了意給你添了這許多麻煩,往後若是有什麼馬高蹬短的事情,只管和我說,我一定幫忙。”

    小桃聽他這話的意思,似是以後不會糾纏自己,心里卻是十分高興,笑道︰“李公子的厚意小桃實是感激,在這里先多謝您的美意。”

    李正又說了幾句場面話,轉身出去了。蕭十一看得眼睛都直了,咂著嘴道︰“桃子,你說你的一張嘴是什麼做的,只這幾句話就將這個素來難纏的李正給打了?這可是京城里的新鮮事兒。”

    小桃瞅他一眼,“這有什麼,這個李正雖有些紈褲子弟的嬌縱習氣,但本質上卻不是個仗勢欺人的無賴,否則哪有這樣好相與,幾句話就能說通?凡事無論難易。總逃脫不過一個理字,人厲害些不怕,就是怕不講理,若是講理,事情便好辦多了。”

    說到這里,看向蕭十一的眼光冷,輕哼一聲道︰“我也跟蕭二公子問個理?這迎客來是只我一人的,還是咱們兩人一起經營的,你倒是給個痛快話。若是只我一人的,我只管出力累死在酒樓上也不跟你埋怨一聲,若是咱們兩人一人一半的。就請蕭二公子你給我講講,可有我一人累死累活的道理?”

    蕭十一訕笑道︰“能者多勞嘛。”

    小桃將臉一板,起身便走。蕭十一趕緊拉住她,賠著笑臉道︰“桃子,你莫生氣嘛,這樣吧,我答應你,從明日開始我每日里都在酒樓里坐鎮,這樣可好?”

    小桃臉色這才緩了一緩,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若是做不到又當如何?”

    蕭十一苦笑道︰“那就任你處罰好了。”

    “好!就這麼辦!明日起你就將每日里的帳本算好,再跟著掌櫃的學些酒樓里的旁雜事務,你可別蒙我,我隔三差五便來看看,若是見不到你蕭二公子的人影子,或是聽說你又跑到什麼下作地方喝花酒誤了正事兒,哼哼哼,你就自己瞧著辦好了。”

    蕭十一唯有苦笑著連連點頭。

    帳房先生見天色已然黑了下來,便提議讓小桃先回家去,這里有他和蕭十一在也就夠了。小桃此時也覺得身子疲乏,又熱出一身汗來,也想早些回家泡個溫水澡,去去一身的汗氣。便去找三位哥哥一起回家,卻只見到樂文和樂賢,樂武卻是隨著他們大人和官差回衙門去了。

    樂文和樂賢在屋里半天不見聶川回來,還以為他去大廳看熱鬧了,這里聽小桃說了才知道聶川已經回家了,小桃只說是聶川踫到了多年未遇的外地老友,被拖去別處敘舊去了。

    兄妹三人回到家里,各自回房休息。

    小桃卻讓喜鵲去廚房燒了熱水,自己先到後院的洗浴房里先沖了一個溫水澡,這才覺得身上舒爽了些,回到房間里坐在梳妝鏡前喜鵲和畫眉來幫她打開頭開始卸妝,就聽畫眉說道︰

    “姑娘,我剛才在酒樓門口一路跟著那個林遠,你猜瞧見了什麼?”

    “哦,聽你這麼說。倒被你瞧見有趣的事情了?別賣關子了,趕快說來。”

    畫眉笑道︰“姑娘你這位表弟,還算是個好的,只是他那個娘卻著實不靠譜,所以連帶著他的命也不怎麼樣。這可是個大笑話哪。”

    畫眉一向有說書的天分,開始霹里啪啦的講說起來,描述的精彩無比。

    原來那林遠出了酒樓,站在對面的姜氏和盧氏便迎了上來,問他可曾得那五百兩銀子,林遠將事情講了並拿出那兩張一百兩的銀票來,姜氏雖遺憾沒有得到五百兩,但畢竟二百兩也不是個小數目,也自欣喜,更認定了若是攀上樂家這門親戚,自己一家自此便吃喝不愁了。

    所以當時便扯著林遠想進酒樓里尋小桃再提認親之事,卻不料林遠瞧見母親如此行事,拉了臉子甩了袖子掉頭便走,還直言若是姜氏還要任性胡為,自己立即回家種地,再不考科舉。

    姜氏還是想著讓兒子金榜題名將來好有個一官半職的,自己也能跟著威風起來,如今聽兒子拿著這個來威脅她,便又氣又恨又無可奈何的停住了腳步,嘴里連罵帶嚷的跟著林遠回投宿的小客店。

    哪想到還走到客店門口,林遠迎面跟個醉漢撞了個滿懷,還一跤坐在地上,那醉漢卻一溜煙兒的跑了個沒影兒,氣得姜氏一邊扶起兒子一邊大罵。



正文 第九十八章 攀牆風波
   
    林遠起身剛走了兩步。卻覺得剛才那個醉漢甚是不對勁兒,好象撞到他時還在他身上摸了一把,他心頭一動,忙往懷里一摸,卻空空如也,那兩張一百兩的銀票蹤影不見。當時把個姜氏氣得捶胸頓足,又哭又罵,鬧個不休。

    三人這才明白,剛才那個醉漢分明是個偷兒,想是早就在酒樓里盯上了林遠,一路跟過來的,瞧著天黑路上沒有人,便裝醉撞了林遠一下,趁機將那銀票摸了去了。姜氏嚎啕著邊罵邊要去衙門報案,但盧氏卻說剛才根本沒看清那個偷兒的樣貌,就算報了官,又到哪里找人去?

    姜氏頓時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罵林遠一陣又埋怨老天爺一陣,直鬧得客店里的客人們紛紛不滿,下來找里呆著。

    這些事情被後頭偷偷跟著的畫眉瞧了個一清二楚,樂得嘴都合不攏了,匯報給小桃聽。

    小桃也是不由得好笑又無奈,道︰“這個姜氏真是個不納財的命兒,剛得了二百兩銀子卻轉眼間叫偷兒給竊了去,真是運氣不濟。”

    喜鵲在一旁笑道︰“姑娘,這叫做命里窮,撿到黃金變作銅。她命里合著不該有那筆外財,只是倒叫那偷兒得了個大便宜,也難怪她又哭又叫的。”

    二百兩銀子在平民百姓眼里,就是個天數字,這麼一刻鐘不到的功夫就沒了,換了誰也難免心過不來。

    小桃又問道︰“那個林遠丟了銀子有沒有怎樣,說了什麼沒有?”

    畫眉道︰“姑娘,您那個表弟倒是個好的,初時還急了一會兒子,後來他娘哭罵時他倒一臉平靜了,反倒勸著他娘,說這財本是外財,舍財消災,未嘗不是件好事,還說他本來沒贏過那南宮離,這銀子本不該拿,如今丟了合該著不是他的。”

    喜鵲聽得直樂,笑道︰“沒看出來。他倒是個想得開的。”

    畫眉笑道︰“是啊,只是他那個娘可沒那樣大胸襟,聽他這樣說,便哭著大罵他不孝,我回來時還能聽著她在客店里高聲叫罵呢。怕是今晚那一客店的客人都不用睡覺了。”

    “看你那幸災樂禍的樣子,活象個走東家串西家的小八婆。”

    畫眉不解的問道︰“姑娘,什麼是八婆?”

    小桃笑道︰“八婆的意思就是說一個人囉哩八嗦,專愛打聽些小道消息。”

    畫眉不以為意的笑道︰“原來是這麼個意思,那八婆就八婆吧。我本來就是伺候姑娘的,就是姑娘的眼睛和耳朵。姑娘瞧不周全的我和喜鵲姐姐就替姑娘看了,姑娘聽不到的我們就替姑娘聽了,豈不是省了姑娘操心。”

    小桃笑著擰了下她臉蛋兒,笑道︰“你張開嘴來讓我看看,你的舌頭和牙齒究竟是怎樣長的,怎麼就這樣會說話,死的也能讓你說成活的了。”

    三人又笑鬧了幾句,喜鵲將小桃腰間荷包解下來,卻摸著里面硬硬的一塊東西,忙拿出來一看,竟是塊翡翠的玉牌,卻不是自家姑娘的東西。

    “姑娘。這玉牌從何而來啊?”

    小桃見正是那風翊宣給自己的那塊,不由得臉上微紅,所幸在燭光下也看不出來,便裝作若無其事的道︰“是別人的東西,暫時放在我這里,你尋個匣子將它裝起來便是,小心別磕踫著,我看那玉牌甚是精貴,弄壞了怕是賠不起。”

    喜鵲答應著,拿塊絲綢絹子將玉牌層層包了,放入梳妝台上的一個裝釵環的匣子里。

    喜鵲和畫眉吹滅燭火,便回屋子自睡去了。

    小桃本來今晚鬧得實在有些疲乏,想著躺倒在床上便能睡著,但奇怪的是此時竟過了那困勁兒,眼睛亮亮的竟睡不著了。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翻了幾下身,想起今日風翊宣贈玉牌時的神情,總覺得他的舉動里有些深意,莫不是那塊玉牌是他給自己的定情物?

    這個想法讓小桃心一驚,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心里突突亂跳。她怎麼能這樣想呢?風翊宣可從來沒說過喜歡她,她只是暗地里猜度他是不是對她有意,實際上那只是她的猜想,人家可沒有明明白白的跟她說過。而且他畢竟是個王爺,皇室里的人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三妻四妾還是少的,家中十來房媳婦也很正常,這是她最忍受不了的事情。

    可現在她隱隱覺自己似乎正被風翊宣吸引著,不由自主的注意他的一切,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事?難道自己內心深處竟也是在意這個男人的?難道她對他動了心?

    小桃翻身下床。借著透過窗欞銀紗般飄渺的月光走到桌前,倒了杯茶,茶已經涼了,入口有幾分苦澀,她一下子都給灌了進去,似乎這樣能稍微澆熄心的火焰。

    她推開窗戶,瞧見院里寂靜一片,銀白的月光撒在院子里的青石板鋪成的地面上,耳間歇傳來幾聲蟲鳴,她心突然想起一詩詞來,輕聲對月吟道︰“寶髻松松挽就,鉛華淡淡妝成,青煙翠霧罩輕盈,飛絮游絲無定。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笙歌散後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靜。”

    夜空那輪明月象玉盤般皎潔,小桃想起在現代時也曾在深夜這樣往天空望過月亮,沒想到兩次望月間竟已隔了千年,心里酸酸的空空的不知是個什麼滋味。一陣夜風吹過,她忽然覺得有些冷,便關了床復又倒在床上,想起自己夜半望月吟詩。怎麼倒有幾分像那紅樓夢林黛玉作的事?

    她自嘲的笑了笑,安靜的躺在床上開始數綿羊,待到數到二百多只時,意識便有些模糊了,迷迷糊糊的便睡去。

    這一覺直睡到第二日天色大亮,喜鵲和畫眉進來瞧她還在睡,便也沒打擾,就各自坐在院樹蔭下繡花打絡子。過了一會兒,那廚房幫忙的小珍也來了,因昨日她梳的頭小桃甚是滿意,畫眉便跟她說了讓她再來梳個幾天。知小珍有進桃仙居的意思,畫眉便叫她好生在小桃跟前殷勤些,也好幫她說話兒。

    小珍見喜鵲和畫眉都在院里,就知小姐還沒起床,便也拿個板凳坐在喜鵲旁邊,看她繡一個並蒂蓮花的帕子。

    正看得仔細,忽見一邊的畫眉蹭的一聲站起來,秀眉緊擰,臉拉得老長,指著對面牆頭大聲喝了一聲︰“你做什麼?”

    喜鵲和小珍都是一驚,隨著畫眉手指處看過去,只見樂府旁邊蘭府的牆頭上,一個藍衫少女正扒在那里,往桃仙居里張望。喜鵲便知道又是上次那蘭家姑娘,也有些不悅,這蘭家姑娘三天兩頭扒著自家牆頭卻往人家院子里瞧來瞧去的,卻是有些討厭。

    樂府的四周圍牆卻是比蘭府里矮著一尺,因此在蘭府牆上支個梯子倒是能夠將桃仙居盡收眼底。

    此時小珍也認出來此時扒在牆頭上的少女正是上次自己看到的那個,也指著道︰“畫眉姐,我上次看到的就是她。”

    畫眉對這事兒生氣也不是一兩日了,上次聽了小珍說了後便攢了一肚子火氣,只是當時自己並沒親眼看見,再加上喜鵲勸說,就將事情壓下去了。現下她親眼看見那蘭家姑娘大咧咧堂爾皇之的往自己家院子里瞧,看那神情倒象是逛花園似的,不由得心頭大怒。又想起趙婆子說起過這位小姐命帶煞星,更添了幾分厭煩,指著對面大聲道︰“這位姑娘是要做什麼?敢情把我們院子當成花園子了?”

    那蘭茜此時剛爬上牆頭,便被畫眉大聲喝了一嗓子,倒嚇了一跳。定晴一看,原來是院子里的三個丫頭,其並沒有自己要看的那個樂家小姐。她一陣失望,也不理畫眉,自顧自慢悠悠的看來看去。

    牆頭底下的她的丫頭小容卻是大吃一驚,聽那邊有人說話,便知道不好,急得直跺腳。她家小姐很少見外人。因此不通事務,對這人情往來,規矩迎合上是個二百五,她卻是知道輕重的,本來蘭茜沒事扒在牆頭往人家小姐住的院里窺視就是不禮貌的行為,這還被人家丫頭現了,若是鬧到老爺和陳姨娘那里,怕是自家小姐要吃大虧,連她也得受連累。

    “小姐,你快下來吧,奴婢求你了。”小容在下面緊著勸,無奈蘭茜就是不理睬。

    小容急得恨不得一把把自家小姐從牆上抓下來,耳聽得那邊樂家的丫環一句句不依不饒的話語傳過來,更是替自己小姐擔心。

    “你這位姑娘怎麼如此不曉事,哪有扒在牆頭往人家亂看的道理?”畫眉火大的叉著腰怒喝。

    小珍也跟著道︰“這位姑娘,你三日兩頭的往我們院子里瞧來瞧去的,究竟是要做什麼?”

    她倆見蘭茜毫不理會,也不下去,就象耳沒聽見似的,更是火上澆油,畫眉指著她大聲道︰

    “你別以為我們家小姐好性兒,不與你計較,你們就沒完沒了,沒聽說過這樣做鄰居的,倒象是踩地望風的賊呢。你們蘭府的規矩我不知道,我們樂家的規矩卻沒有一條讓人家隨便往院子里扒著瞧的,咱們倒要請出你們家的長輩來評評理,天下有沒有這樣的道理?”

    蘭茜一聽長輩二字,正戳在她心痛處,狠瞪了畫眉一眼,冷哼道︰“欠管教的臭丫頭,你再吵嚷我便要你好看。”

    畫眉的脾氣正是個火性兒的,眼里只有小桃和樂府人,其它人卻是半點不放在心上。如今見蘭茜口出惡言,更是激起了她心不忿,冷笑道︰“笑話,真是賊喊捉賊了,你整日里扒著牆往我們院子里瞧光景不算,還要讓我好看,好啊,你下來,咱們就到你家老爺夫人面前去評評理,看看誰對誰錯?”

    蘭茜聽到夫人二字,不由得便想起早逝的母親和總看自己不順眼的陳姨娘,不由得羞怒交加,想也不想伸手褪下手腕上一個玉鐲子,沖著畫眉便砸了過來。

    她本以為砸不到人,嚇嚇那丫頭也就罷了,哪料到,這一下準頭卻是極妙的,那鐲子扔過來畫眉一躲,站在畫眉身邊的小珍卻挨了一下子,這一鐲子正砸在小珍額頭上,登時便鼓起了一個大包來。

    小珍疼得眼淚都下來了,蹲在地上捂著額頭痛得直叫喚。喜鵲趕忙去看她傷勢。畫眉氣得渾身亂顫,滿嘴里潑婦、惡女人、賊婆娘的大罵起來。

    那蘭茜看見打著了人,也是嚇了一跳,也顧不上畫眉在這邊跳著腳罵人,幾步下了梯子,拉著小容的手,慘白著一張臉,聲音都顫了,“小容。。。怎麼辦。。。我。。。我打著人了。。。。”

    小容急得幾欲暈去,這個小姐怎麼就這麼不省心,想到小姐將人砸著了,那邊樂府的小姐哪里肯輕易罷休,若是陳姨娘知道了這事兒,還不知要在老爺跟前怎樣挑撥呢,小姐弄不好又要被關黑屋子了。她又憐又氣,看蘭茜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便安撫她道︰

    “姑娘自去房里呆著去,今日先別出來了,我等會兒去樂府後門兒上打聽看看,你砸著的是誰,若是那府里的丫環,看看能不能給些銀子了結了這事,萬一被老爺知道可是不得了的。”

    蘭茜淚花在眼晴里滾動著,可憐巴巴的道︰“行,你只管去辦,銀子我還有些,不夠就賣了我的首飾,只是那鐲子我還得要回來,那是娘留給我的。”

    小容氣得差點翻了白眼兒,忍著氣道︰“我知道了,你快回房間去,別出來。”

    說完,便從蘭府後角門片跑了出去。

    小桃睡得迷迷糊糊,就聽得外面院子里一陣吵嚷,初時還以為是做夢兀自未醒,後來那聲音一陣陣越來越大,終于把她吵醒了。

    她一看屋子里一個人沒有,又聽見院子里似乎是畫眉在跟人吵架的聲音,不由得覺得有些奇怪。

    這桃仙居只有喜鵲和畫眉還有粗使的小丫頭伺候,也沒外人,畫眉雖說脾氣急些,但也沒跟人吵過嘴,這一大早上的,她倒是為啥在那里吵嚷。而且聽著好象吵嚷聲還夾著女孩家的哭聲。

    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8:43 P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拜訪蘭府(一)
   
    小桃翻身下床,也顧不上別的。披上一件外衣,踏上繡鞋便推門走出去,就見畫眉叉著腰指著蘭府方向跳腳吵嚷,而昨日給她梳頭的小珍蹲在地上哭著,喜鵲正用手給她揉著額頭。

    小桃就是一皺眉,道︰“這是怎麼了,一大清早鬧哄哄的做什麼?”

    三人見主子出來了,忙上前來請安,畫眉仍是一張臉漲得通紅。小桃一眼瞧見小珍額頭上鼓起鵪鶉蛋大小一個青紫的包,嚇了一跳,“呀,這是怎麼了?怎麼弄的?”

    小珍抹著眼淚剛要開口,畫眉在一旁怒道︰“讓人用鐲子給砸的。”說著,便將方才蘭茜丟過來的那個玉鐲從地上撿了起來,遞到小桃跟前。“姑娘你瞧。”

    小桃接過瞧了一眼,見那鐲子已摔到地上,破成兩半,皺眉道︰“這是哪個丫頭的,怎麼這樣沒分寸,哪能拿這個打人呢?”

    喜鵲接過話來道︰“是那個鄰府的蘭姑娘的。。。”

    于是便將剛才的事情講說了一遍。

    小桃聽了又看看小珍額頭上的大包,心里就有幾分不悅。這蘭家小姐的脾氣也太古怪了些,扒牆頭的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上回被自己踫見也沒說什麼,這回卻又丟鐲子打人,可是太欺負人了些。

    她讓喜鵲去廚房煮個雞蛋來給小珍揉著,又拖著小珍來到自己房間里坐下,細看她傷勢,畫眉跟進來,道︰“姑娘,那個蘭家姑娘也太欺負人,雖說我們是丫頭不假,但也輪不到她來打呀,剛才那鐲子若是打在人眼睛上,可怎生是好?”

    小桃瞧著小珍臉上淚痕交錯,便拿過自己的絲帕給她擦了擦,小珍趕忙閃避道︰“小姐,這可使不得,這是你的帕子。”

    小桃笑道︰“頭都腫成這樣了,你規矩還挺多,沒事的,這條帕子小姐賞給你了,趕快擦了眼淚,等會讓喜鵲拿剝了殼的煮雞蛋給你揉揉。”

    正說著,喜鵲拿著煮好的雞蛋進來,剝了殼用塊粗紗布包著給小珍揉著額頭,向小桃道︰“姑娘,我方才從後院經過。瞧見角門兒有個丫頭站在門外頭正跟趙婆子說話,她可不是咱們府里的丫頭,我放慢了腳步聽了兩句,聽她嘴里說什麼砸著人了,想是那蘭府里那位姑娘的丫頭,可不知她想要做什麼?”

    畫眉怒道︰“一定是來瞧熱鬧,打算回去通風報信兒的。我這就找她去。”說著,轉身便走。

    喜鵲忙一把拉住她,在她頭上使勁一戳,“你這著火的暴脾氣,咱們姑娘還沒話呢,你倒先著急了。聽聽姑娘怎麼說。”

    小桃瞧了瞧她們三人,笑道︰“你們不要急不要氣,也不要委屈,小珍也不必哭了,小姐定會替你討個公道。你既是樂家的丫頭,沒有個被人打了主子不管的道理。畫眉也不要去找那丫頭,人是誰打的咱們便找誰去,倒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反正這凶器在咱們手里,還怕她賴帳不成?”

    小珍小聲問道︰“姑娘,你是說咱們去那蘭府找她們?”

    小桃點頭笑道︰“是啊。咱們還不找那位蘭姑娘了,現下這蘭府誰管著事兒咱們便找誰去。你們都先消消氣,咱們一會兒心平氣和的去還鐲子,別都一副氣哼哼的樣子,倒象是咱們上人家去打架似的。”

    畫眉見自家姑娘還未梳洗,便出去打水去了,小桃笑接著小珍的手道︰“丫頭,你的頭被砸出包了,手還能動吧,來幫我梳個頭。”

    小珍忙接過梳子,給她梳頭。

    蘭府。蘭陳氏早早的便起來了。

    妝飾完畢又伺候了蘭老爺吃了早飯,去了自家的脂粉鋪子,她這才讓丫頭沖上杯糖粉蓮子羹,叫來了蘭府管家讓他給自己報報這幾天的家帳。

    這陳氏本是蘭老爺的第五房小妾陳姨娘,原本是個行院里的窯姐兒,但她卻有幾分運氣,剛被賣進青樓時,她仗著有幾分姿色做了一陣子清倌,老鴇子始終沒讓她接客。這樣看得著摸不著的美人著實掏了一把男人們的錢袋。後來便認識了當時上青樓招待客戶的正值壯年的蘭老爺。

    那時蘭老爺喪妻已有兩年多,家只有四個小妾,卻只得一個大夫人生的女兒。說來也怪,自蘭夫人去世後,他嫌無男丁繼後,便先後娶了四房侍妾,但兩年間卻一無所出,連個屁也沒生一個。蘭老爺自然是十分郁悶,時不時便和友人們去青樓買醉喝花酒。

    這陳姨娘不知怎樣認識了蘭老爺,她本就不想呆在這青樓賣笑渡日,見蘭老爺家產業還算富足。又壯年喪妻,家只有四個小妾,卻無主母,這樣就不怕人壓著一頭。她便下了手段使出了萬種風情來迷惑住了蘭老爺,蘭老爺在青樓與她廝混了一陣,花了不少銀錢,想到她原本是個清倌,沒跟別人便被自己包了,與其在這里花這冤枉錢不如弄回家去劃算,反正家已有四個小妾,也不在乎多這一個。便將陳姨娘贖了身,納了第五房妾室。

    這陳姨娘肚皮甚是爭氣,入府不久便有了身孕,喜得蘭老爺將她當祖宗供著,第二年便給蘭府添了個男孩兒,蘭老爺一舉得子,便將陳姨娘看得如珠似寶,專寵于一身,那四個小妾早被冷落到一邊去了。家下人的眼睛向來是很尖利的,見了陳姨娘得寵,便都來巴結,弄得陳姨娘便似這蘭府的當家主母一般。

    陳姨娘得了意,雖說家還有個蘭老爺去世的嫡妻留下的長女。但那畢竟是個胎毛還未褪齊的小丫頭片子,又因有著命硬克母的名聲也不被蘭老爺所喜,她如今又有了兒子,儼然是這蘭府里的女主人一般。又過了幾年,陳姨娘又給蘭老爺生了一個兒子,蘭老爺這下香煙有繼,喜得孩子滿月那天就宣布了以後由陳姨娘管家,並將陳姨娘從妾室提到了正妻的位置。于是陳姨娘就變成了陳氏,也變成了蘭府的夫人。

    陳氏管著家事務,又有兩個兒子撐腰桿,這府里除了蘭老爺她便誰也不看在眼里。蘭茜長大後。看這個陳氏甚不順眼,陳氏也覺得這個蘭老爺前妻的女兒是個眼釘,本來全是自己兩個兒子的家產,將來免不了要分出些給這丫頭做嫁妝,因此便更借著蘭茜克母的說法大做章,又四處宣揚,弄得眾人皆知,連提媒的都不敢上門兒。她又讓蘭老爺將她禁錮在家里,想著若是將蘭茜拖到二十歲還嫁不出去,便可以隨便找個低門戶的人家將她娶了,嫁妝簡簡單單便可以應付過去了。

    這次進了京城落腳,陳氏又將蘭茜安排在院子後的住所里,每日里不過是讓婆子送飯罷了,根本也費不了她什麼事情。

    所以,當有個婆子來報說,鄰居樂府家的四小姐來登門拜訪時,陳氏當真是吃了一驚,她是做夢也想不到樂小桃的拜訪和蘭茜有關。

    這樂府和蘭府雖說挨著,但平素里也沒什麼來往,雖然這樣,但是蘭府底下的奴僕們有些是來京後買的,有人就跟樂府里的下人認識,因此兩府里的情況雙方也是互相心有數。

    陳氏知道樂府有子弟在衙門里做事,還有個四小姐是個能人,樂家幾家鋪子都是她開起來的。陳氏聽說這四小姐歲數和蘭茜差不多,早就起了好奇心,想看看這樂家的姑娘是何三頭六臂,如此有能耐,只是沒個機會去結識。

    現下聽了婆子說樂小桃來訪,便叫管家退了下去,又叫人將樂小桃請去客廳奉茶招待。陳氏又回屋子換了一身見客時的新衣,方才來到客廳。

    一進門便瞧見一個妙齡少女坐在椅上,身後還跟著兩個丫頭。想來這就是那位樂家的四姑娘?

    小桃一眼瞧見陳氏,就見她三十上下年紀,面容秀麗,兩只眼睛卻精光四射,看上去便知這是個精明人物。

    陳氏臉上堆著笑迎了上來。忙起身欠了欠身子,行了一禮,笑道︰“這位想是蘭夫人了。小桃冒昧來訪,實是唐突得很,請您見諒才好。”

    陳樂忙笑讓道︰“樂姑娘說的哪里話,咱們鄰里住著,早該來往才是,只是沒個機緣,今日見了姑娘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說話間,眼光便像x射線似的,將小桃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就見這位樂家四姑娘穿著一身湖綠色輕綢夏衫,墨黑的頭髮,白嫩晶瑩的肌膚襯著一張秀美俏麗的鵝蛋臉,雙眸水靈,紅唇如塗丹,倒是個十分美麗的姑娘,可喜行事也是大大方方的,招人喜歡得很。

    小桃笑道︰“蘭夫人,我家有個點心鋪子出的點心倒還可以入口,便拿了些給府上的兩位小公子嘗嘗新鮮,您可別嫌點心粗,我原是我一點子心意,還請您笑納。”

    說著,讓喜鵲將手樂家小鋪的兩盒點心放在桌上。

    陳氏見小桃年紀輕輕如此會做人,果然是在生意場上磨出來的人精兒,這會倒也不肯小瞧了她,忙笑道︰“樂姑娘太客氣了,誰不知道樂家小鋪的點心好,還有你們那四味的黑瓜子,我們家兩個小子常買來吃呢,咱們以後還是要常來常往的,以後千萬別這樣客氣。”

    蘭府丫頭奉上好茶來,陳氏和小桃又寒暄了一陣,小桃方從袖摸出那個斷成兩截的玉鐲子,遞了上去,道︰“蘭夫人,小桃來此還有一事,就是來還這鐲子的。”



正文 第一百章 拜訪蘭府(二)
  
    陳氏一愣,接過來一看。便是哎喲一聲,奇道︰“這不是我們家阿茜的鐲子麼?”

    她瞧了眼小桃,見對方笑吟吟的看著自己。這鐲子她認得是蘭茜的生母以前的蘭夫人的遺物,蘭茜看做寶貝一般,聽說洗澡睡覺也戴著,片刻不離身,如今怎麼會在這位樂家四姑娘手里,這其必定大有文章。

    于是笑著問道︰“樂姑娘,這是何故啊?這鐲子怎生到了你手里?而且還是個兩半的?”

    小桃笑道︰“蘭夫人,說實話我也不清楚這鐲子怎的在我院子里出現,只是今早我的一個丫頭被人用東西把頭砸了一個包,聽她們說就是這鐲子砸的,先是砸到了人後來掉到地上摔了兩半,小珍,你跟蘭夫人講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陳氏聞言見小桃身後的那個十三四歲穿青衣的小丫頭站了出來,一抬頭陳氏倒先嚇了一跳,這才看見原來這小丫頭左額頭上鼓著一個青紫的大包,那叫小珍的丫頭苦著張臉,一看就知道疼得不輕。

    “喲,這丫頭這是怎麼了?”陳氏忙上前扒著小珍的臉看了一回。臉就陰了下來。

    她這時已經知道定是蘭茜惹了禍,不知怎的用鐲子砸了人家樂家的丫頭,人家主子不干了,打著拜訪的旗號,其實是來興師問罪的。只是不知道蘭茜這臭丫頭好好在家里呆著,怎麼竟能惹到樂府去?

    小珍此時就將事情來由從頭到尾講了一遍,還將以前蘭茜扒牆頭的事都一一說了。

    陳氏臉色越來越難看,猛的一拍桌子,怒道︰“把小容那丫頭給我叫了來。”她說完這一句,壓了壓火氣,又道︰“去把小姐也叫了來,說我有事找她。”一個丫頭聞言去了。

    小桃笑了一笑道︰“蘭夫人不必太動怒,我今日來並不是為了興師問罪,只是我們後角門看門的趙婆子說,有個你們府里的丫頭去到我們那里要鐲子,說是她們小姐的珍愛之物。我想著這鐲子既已摔碎了,怕蘭小姐怪罪,因此特來送還,並說明原因,還望夫人不要見怪。”

    陳氏見她一番話說的圓滑伶俐,滴水不漏,挑不出一點兒錯來,心下暗服。

    面上卻笑著道︰“樂姑娘這話說得太謙了,這阿茜自小在府極少出門,規矩也學得少,人情事故也是不通,我卻是沒想到她整日在後院里。竟做出這種無禮的事來。等會我叫她跟樂姑娘賠禮。你們年紀仿佛,以後多多往來,承望你多提點著她些。”

    小桃笑著不語。

    這時有人已將蘭茜身邊的小容帶了來,那小容怯怯的進了門兒便跪下了,嚇得心頭直打顫。她來進的路上已聽說,樂府的小姐帶著丫環找上門來,怕是自己今日是不能混過去了。

    陳氏見只有小容一人,問道︰“阿茜呢?她怎的不出來?”

    小容只得回話道︰“小姐她身子不舒服,在房里躺著呢。”

    陳氏冷哼一聲,“怕是她心里不舒服是真的。”

    小桃心道這蘭家小姐也真是個軟的,既有本事砸人卻沒本事承認,如今聽她找上門來,竟然連面也不敢見了,哪里有點小姐的做派?

    陳氏雖心里煩厭蘭茜,但畢竟她還是蘭老爺的女兒,在外人面前不得不給她留著些臉面,若是鬧得太過了,怕是蘭府的臉面也不好看。她好歹現在頂著蘭夫人的身份,名義上蘭茜還算是她女兒,她這做娘的就算是裝裝樣子也要假意遮掩一下才說的過去。

    想到此處,陳氏也不問小容蘭茜裝病之事。只問小容今日鐲子砸人一事為何。小容到了如今也不敢隱瞞,遂將小姐平日里常扒著牆頭往樂家院子里看的事說了,又講了今早玉鐲砸人的因由。又說因著樂府那院子里住的是位姑娘,院子里景兒又好,所以蘭茜才沒避諱。

    小桃聽她講完,知道她是想尋出理由替自家主子開脫,淡淡一笑道︰“蘭夫人,其實我和蘭小姐都是姑娘家,就是好奇扒著院牆看幾眼院子也不是什麼大錯,只是我還有三位兄長,還有一位堂兄,他們有時會到我院子里來說話,若是蘭姑娘被他們踫巧看到,只怕會招惹別人說些閑話。我的兄長們是男人也倒罷了,只怕會損了蘭姑娘清譽就不好了。”

    陳氏此時恨不得揪出蘭茜來,給她兩個大耳刮子才解恨。那個蘭茜平日里見了她愛搭不理的,別人都尊稱自己一聲夫人,那臭丫頭卻偏偏管自己叫陳姨娘,這不是明擺著不把她放在眼里麼?今日正巧這個事情踫到她手里,她豈能輕易放過?

    陳氏一指跪在地上的小容,怒道︰“讓你跟著小姐伺候,誰讓你助著她整天頑皮搗亂了,哪家的姑娘家整日里扒著牆頭四處亂望,怕是小家小戶的丫頭也做不出來這事兒。若是真被那些亂了舌根子的下人們瞧見,還不知能說出什麼好的來呢。”

    小桃見陳氏作丫頭,若不是自己在這里,怕是大巴掌早就扇上去了。她今日這一來,估計以後那位蘭家的蘭茜小姐再不能夠做這壁上觀的遊戲了,這樣就好。于是小桃便起身告辭。

    那陳氏忙上前攔住。在身邊丫頭耳邊吩咐了幾句,那丫頭徑自去了。

    陳氏拉著小珍笑道︰“這丫頭可憐見兒的,好好的挨了我們阿茜那一下,”說著拍了拍小珍手道︰“我知道你委屈,瞧這頭腫的不知幾日才能消下去呢。”

    這里剛剛走的那丫環回塞來,手上拿了個托盤,里面放著個賞人的紅封還有幾盒子胭脂水粉。

    陳氏將賞銀塞到到小珍手里,笑道︰“丫頭,這銀子你去買瓶子藥油擦擦,消腫能快些。”

    小珍瞧了小桃一眼,兀自不敢接過來。

    小桃笑道︰“既是蘭夫人賞你的,你只收下便是。”

    小珍這才接了過來謝了賞。

    陳氏拿著那幾盒包裝精美的胭脂水粉笑道︰“四姑娘,咱們家是開脂粉鋪子的,也算是老字號了,這胭脂和香粉卻是極好的,這小小的東西我也拿不出手,你也別嫌棄,拿回去用就是了。”

    小桃平時里本就不擦粉,嫌古代的粉里含鉛,怕用多了傷皮膚,只是當著陳氏的面兒卻不好說出來,索性大大方方的讓喜鵲收下了,這才告辭離開。

    三人出了蘭府。直接從後角門趙婆子守門那里拐進了桃仙居。

    畫眉早守在那里,見了她們回來,蹦出來道︰“怎樣了,怎樣了?”

    喜鵲笑著道︰“怪不得小姐留你在這里,不帶著你去。瞧你這急躁性子,真若是到了人家蘭府里,怕是要叫人瞧笑話。”

    小桃笑道︰“我是怕她見了蘭府的人,嘴里不饒人的說出一堆,讓人家面子下不來,雖說咱們是為了這事兒去蘭府的,但畢竟是左鄰右舍住著。大家彼此留個臉面也就是了。今日雖那蘭小姐沒出來見面,但是想來今後她再也不會去扒牆頭了,畫眉也不必生氣了。”

    小珍也將手賞封一揚,道︰“這是蘭家那位夫人賠給我的湯藥錢呢。”

    畫眉接過來打開一看,見是二兩銀子,又遞回去道︰“你頭上被打了一個包,卻賺了二兩銀子,也不算是很虧,只是這樣就算完了,我卻有些不服。”

    喜鵲揭開簾子陪小桃進了屋里,將手胭脂粉放在桌上,給小桃倒了茶來,小桃喝了一口,對畫眉道︰“你省些事吧,不然還想怎樣?難道也讓小珍在那蘭小姐頭上揍出個包來不成?”

    說得眾人都笑了。

    小桃指著桌上那幾盒胭脂粉道︰“我平日里也不用這些胭脂粉兒的,這些你們喜歡就拿去分了,蘭家鋪子里的胭脂粉瞧樣子倒是好的,白放在我這里倒可惜了。”

    三個丫頭便去撥弄那些粉盒。畫眉伸手打開一個粉盒,里面是鴨蛋狀的白粉團,輕嗅了嗅隱隱一股茉莉香氣,畫眉用指甲輕輕刮下一點輕塗在手背上,看了看又聞了聞,笑道︰

    “姑娘,那蘭家夫人倒沒蒙你,這粉是南邊兒來的有名的雀舌粉,最是細膩,還有好幾種香氣,要一兩銀子一盒呢。姑娘還是留著自用吧。”

    小桃向來對這些東西不上心,聽了也只是笑笑︰“說了給你們便拿去用就是了,我若以後要用自去買就是了。”

    三個丫頭很是高興了一陣,守著幾個粉盒興高采烈的交換著心得。

    喜鵲手里拿著一盒白蘭香味的雀舌粉道︰“聽說這家粉的母粉是用珍珠粉做成的,連宮里的貴妃娘娘們都用這種粉來養皮膚呢。我聽說那些娘娘們不僅拿它來擦臉,連全身都用呢。”

    小桃在一旁靜靜聽著,不禁失笑。古代又沒有人工養殖珍珠,天然珍珠自然是非常珍貴的。做首飾都不夠用了,還能有幾枚能用來制粉。恐怕珍珠粉沒有,雲母粉和滑石粉倒是有的。

    瞧著三個丫頭興致勃勃的挑選著。小桃好笑的說道︰“哎,怪不得人家說‘美人一身香,窮漢半月糧’了,看來果然不假。”

    看來不論古代還是現代,女人花在化妝品方面的錢還是最好賺的。

    蘭茜焦慮不安地在自己房間里走來走去,小容已經被叫去快一個時辰了,這會兒還沒有回來,恐怕是已經被陳氏給處罰了。

    她叫來院子里一個正在打掃的粗使丫頭,讓她去前院打聽下消息。誰料那丫頭看了她一眼便仍低頭去幹她的活,嘴里不冷不熱的道︰“奴婢不敢,讓夫人知道會打斷奴婢的腿。”

    蘭茜本就心焦,被這丫頭一句頂回來更是火冒三丈,什麼不敢,分明是她們這些做下人的都不把她放在眼里。蘭老爺不讓她出門,吃飯穿衣各項生活用度也都是家中統一調度,因此陳氏也就沒給她月錢,雖說她不愁吃喝,但手里一錢也沒有卻是非常不方便。除了小容是自小就跟她的丫頭,其它的丫頭們見伺候她從來沒有賞錢,也都不願到她面前親近。

    就象現在,她連支使個人都支使不動。

    蘭茜越想越氣,一把奪過那丫頭手掃地的笤帚扔到一邊,大叫道︰“我讓你去你就去,聽見沒有?”說著,便伸手推了那丫頭一把。

    那丫頭沒想到她伸手來推,一個不小心摔坐在地上,就在此時,就聽一個聲音冷笑道︰“蘭大小姐好大的主子氣派,早上剛砸完了人家樂府的丫環,這會子又拿自己府里的丫頭出氣,真是長能耐了。”

    那丫頭一見是陳氏來了,跪在地上,哭道︰“夫人,大小姐讓奴婢去前院探聽小容的消息,奴婢不去,大小姐便來了脾氣。”

    蘭茜見了陳氏,也不行禮,張口就問︰“姨娘,小容呢?”

    陳氏心里恨得癢癢的,伸手讓那丫頭下去了,身後只留著跟慣了自己的兩個丫環。她冷眼瞧了瞧蘭茜,冷冷的道︰“你這是跟我說話呢?老爺平日里就是這樣教你的?我好歹是老爺提上來做正房的,你就算不能叫我一聲娘,也該叫著我一聲夫人。難道你天生就是個不知禮的擰種?”

    蘭茜雖平日里跟幾個姨娘都無往來,但不知為何,偏就跟陳姨娘特別的合不來,在她眼里陳氏的一舉一動她都看不順眼,雖然陳氏給蘭家添了男丁,但蘭茜眼里仍覺得她是不干淨地方出來的女人,如今卻坐到了她死去的生母的位置上,覺得那就是一種玷污。

    所以滿府里都對陳氏改了稱呼,就只她堅持叫姨娘,弄得蘭老爺也毫無辦法。這若是個兒子盡管拖過來打一頓,偏生是個女兒,難道還能當爹的按著打板子不成?就連陳氏生的兩個兒子雖說是蘭茜的弟弟,但也跟她毫不親近。

    陳氏見蘭茜盯著自己不說話,上前兩步冷笑道︰“喲,怎麼這會子倒不說話了?你往日里爬起牆來那利索勁兒呢?還有早上把人家樂府丫環頭上砸出大包的那勁頭兒呢?你如今是蘭府里出了名的人了,在家里打丫頭也就算了,竟打到人家樂府里去了?我倒不知道你竟這樣厲害呢。你現下盡管使出來,也讓我們瞧瞧你蘭大小姐抖威風,成不成?”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8:49 P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小容受罰
   
    蘭茜再不通事務。此刻也聽出了陳氏話里的譏諷,也不理她,只揚著頭仍舊問小容的事兒。

    陳氏斜著眼兒瞧了瞧她,打鼻子眼里冷哼了一聲,冷笑道:“那丫頭不守本分,攛掇著主子上竄下跳的,我罰她頂著碗水跪在前院里,什麼時候跪足了兩個時辰再起來。若是碗里的水灑出來一星半點,那就從頭兒再跪過。”

    蘭茜一聽,氣得幾欲暈去。這大熱天里頂著碗水一動不動的跪在地上,就算不暑也烤成人干兒了,蘭茜也顧不得許多,指著陳氏罵道︰“你怎的這樣狠毒?人是我砸的,要罰罰我,不許你罰她。”

    陳氏一把將蘭茜手指拍到一邊,豎著眼睛罵道︰“你這是跟誰說話?你還有沒有一點子大家小姐的規矩,你從小的書白念了,尊重長輩這一條你莫非沒有念過,敢情規矩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

    蘭茜狠狠瞪她一眼,轉身便往前院跑,她要去看看小容。陳氏也不阻她。只是跟身邊兩個丫環說道︰“你們去,親自給我盯著小容,若是她跪不了兩個時辰,或是半截上有什麼人阻攔,我就拿你們算帳。”

    那兩個丫頭暗地里一撇嘴,轉身跟著蘭茜身影去了。

    蘭茜飛快的跑到前院,老遠就瞧見小容頭頂著一個飯碗跪在天井當院里,旁邊就是樹蔭,她卻不敢稍往涼快處挪一點兒,生怕被陳氏責罵。蘭茜見小容滿頭滿臉曬得通紅,身上衣服都被汗水濕透了,心疼不已,伸手就去拉她。

    跟過來的陳氏的那兩個丫頭忙一人一邊拉住她,勸道︰“小姐,這可使不得,夫人要罰她誰敢阻攔,方才夫人說了若是你幫小容,便要打斷我們兩個的腿呢。”

    蘭茜見了她們兩個就來氣,覺得這二人跟陳氏是蛇鼠一窩,因此冷著臉道︰“我管你們腿斷不斷,讓開。”扒拉開兩個丫頭,仍舊伸手來拽。

    其一個年紀大些的丫頭懂事些,左右看了看並沒有人,悄聲在蘭茜耳邊低聲道︰“使不得,小姐。若是夫人見你這樣,怕是私底下給小容些暗虧吃,她便吃不了兜著走了。她不能拿你怎麼樣,卻還治不了小容麼?你想仔細。”

    蘭茜手動作一停,顯是聽進去了。只是看小容滿臉紅通通一頭汗水的慘模樣,心里實在難受,忍不住眼淚便掉了下來,撲通一聲也在小容旁邊跪了下來,哽咽道︰“我和你一起跪。”

    小容見她如此,想伸手拉她又怕打破頭上頂的飯碗,急得什麼似的,“小姐,你這是做什麼?這大暑天的熱壞了你可怎麼辦?奴婢粗生粗養的習慣了,我沒事兒,您就先回房呆著吧。”

    蘭茜伸手扯住小容左手,感覺她手心也全是熱汗,心里不由得又疼又愧,哭道︰“小容,都是我惹的禍,是我害了你。”

    小容腦袋不敢亂動,只把眼睛瞟過來,勸道︰“奴婢的本分就是伺候好小姐,出了這樣的事情。奴婢也逃脫不了失責之罪,夫人罰我也是應該的。只是從今以後,小姐你可千萬別再干那些無用的事兒了。”

    蘭茜心里一陣陣難受,伸手抹了一把眼淚,道︰“我只是想認識那位樂府的小姐,我想有個人跟我說說話兒。”

    小容心里一痛,眼淚走珠兒般的下來了,輕聲哭道︰“小姐,我知道不怨你,真的,不怨你。”

    可憐的小姐啊,長了十五歲了還沒有一個體己的閨房好友,別說這個了,就連說說話也找不到一個人,除了自己打小跟著小姐伺候,小姐一個朋友也沒有。被那該死的道士說什麼克母克親人,老爺便信了那胡言亂語,將小姐整日關在家里,不讓她出門兒,這跟坐牢又有什麼區別?

    陳氏整天在老爺面前說小姐不通事務,若是讓別人家見到了笑話。她就沒想想,整天將小姐關在屋里也不接觸人,又怎能懂得如何和別人相處。

    小容用手背輕擦了擦眼淚,壓低聲音道︰“小姐莫哭了,你這個樣子夫人見了又要多生事端。小容知道您對那樂家小姐覺得好奇,想認識人家,可是奴婢斗膽說一句,您這扒著牆頭去偷看人家確實是不太合規矩,也怨不得人家丫頭生氣。若是有人這樣看您,我也要跟她吵上一架的。”

    蘭茜嘆了口氣,下死勁扯著手的帕子,象要將它撕碎一般,“我知道這樣不妥當,只是。。。只是我出不了門,沒有辦法。。。。”

    小容低聲在她耳邊道︰“小姐,今日之事你是萬萬再不能做了,若是真惹惱了那樂家小姐怕是你真心想結交,人家也不肯呢,那樂家小姐今日我著實仔細看了一通,果真是個美人兒。小姐你若真想結識人家,往後小容給你想辦法。”

    “真的?”蘭茜有些不確定,人家上午才上門給丫環討公道,不會生她的氣了吧?

    小容點點頭。她是真心想讓小姐跟樂家小姐結識,雖說小姐不能出府,但是樂家小姐可以過府來啊,兩家相隔如此之近,豈不方便得很?就只是不知那位樂小姐會不會也聽說了小姐命硬克人的名聲,不屑為伍?

    蘭茜忽然想起一事,問道︰“我那玉鐲呢?可要回來了?”

    小容皺眉道︰“那樂家小姐將鐲子還回來了,只是掉在地上已摔成兩半了。”

    那鐲子是蘭茜母親所留,平日里蘭茜愛如珍寶。將它當作懷念母親的一個念想,如今卻讓自己沖動之下摔壞了,蘭茜的情緒便低落了下去。

    小容勸慰道︰“小姐,你好生聽話,回房間去。明日我偷偷出去找個首飾匠人,將鐲子重新鋦好也就是了。”

    蘭茜喜道︰“果真能鋦好?”

    小容道︰“那是自然,找那手藝好的工匠,鋦好後保準一個紋子也瞧不出來。”

    見蘭茜眉頭終于展開,,擰著性子陪著小容站在太陽地兒下。小容知道自家小姐若是犯起了倔脾氣十頭牛也拉不住,索性也不勸了。由著她站在一邊也就是了。

    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陳氏也不曾讓小容站起。蘭茜知道早已過了兩個時辰,也知道這是陳氏故意為難她們,便要去找陳氏理論,卻被小容抓住衣衫搖了搖頭。

    蘭茜瞧著她懇求的眼色,軟下心來,見天色暗也起了陣陣清風,倒是沒有白天那樣熱氣灼人,也就站著不言語了。

    這時就見蘭老爺從鋪子里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小廝。

    這位蘭老爺方臉長須,虎目圓晴,板起臉來時頗有幾分威儀。此時他見了女兒的丫頭罰跪在院子里,又見女兒在一旁站著,臉便象彈簧似的登時拉得老長。

    此時,就見那位許久不見人影的陳氏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滿臉是笑的奔上前去,“老爺回來啦,快進屋歇會子,秋菊快給老爺倒杯茶來。”

    她一頭說一頭攙著蘭老爺回了房間,親自給拿來家常的衣服伺候著換上,打點的極是熨帖。

    蘭老爺換了衣裳,坐在桌前喝茶,眉頭就擰成了一個疙瘩,問道︰“那丫頭怎麼回事?”

    陳氏便知這是問蘭茜的事情,當下便苦了面孔,坐在蘭老爺跟前,未曾說話先紅了眼圈,委委屈屈的道︰“老爺,這個家我也是難管,我今日跟老爺說一聲,還是老爺您親自管著吧,怕是還清靜些。”

    蘭老爺臉孔一擼,不滿的道︰“這是什麼話,管得好好兒的,怎麼又要撂挑子?你如今還有什麼不如意?倒和我耍小性子。”

    陳氏站起身來走到蘭老爺身後給他揉捏著肩膀。便將今日蘭茜用鐲子隔牆砸了樂府丫環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又說了自己怎麼小心跟人家賠不是,還送了幾盒子上好香粉胭脂。

    末了還總結道︰“老爺,不是我多嘴,咱們家阿茜也該好生教教規矩了。我本不是她親娘,雖說老爺抬舉做了正頭夫人,但我知道大小姐心里對我諸多不滿意。這後娘難當,我便是做的再好,她也只是當做我心內藏奸,枉費了我的好意。弄得我現在只得不聞不問,饒是這樣,還有人背地里說我只顧著自家兩個兒子,不曾把大小姐放在心上。天地良心,我何曾不想將阿茜當親生女兒看待,我入府時她才兩歲多點,在我眼皮子底下長了這麼大,我哪里就容不下她?只是我若是說深了人家就說我是後娘故意給孩子氣受,說淺了阿茜壓根兒也不搭理我,倒教我好生為難。就拿今日之事來說,若不是樂家四小姐找上門來,我都不知道阿茜竟然這樣大膽,整日踩梯爬牆的,若是一個不小心摔著了,老爺和我豈不心疼?”

    說完,長嘆了一口氣,停了手轉到桌子對面坐下,低垂著秀眉,眼神幽幽怨怨的盯住了蘭老爺。

    蘭老爺最見不得她這種如泣如訴的眼神,板著的臉也慢慢緩了下來,伸手在她手背上安撫性的拍了兩拍,捋了把胡子道︰

    “嗯,你的難處我都知道,著實辛苦你了。只是阿茜這孩子怎麼如此大了還是不懂事?她小時候總跟你做對,我以為她是年紀還小大些了便會好了,哪料到還是這個樣子?現下卻是人大膽子也大起來了,她竟然敢去架了梯子往人家院子里窺視?這還了得?”

    陳氏道︰“是啊,老爺。虧那院子里住著樂家的四小姐,都是姑娘家也就罷了,若是住著個男子,或是樂府的其它男人踫到了,豈不笑話咱們府上沒了規矩,若再踫上那嘴頭子惡毒的,不定編排出什麼瞎話惡言來呢,若是那樣,阿茜將來可怎樣嫁人呢?老爺的臉上也不好看。”

    蘭老爺想起了嚴重後果,臉色就是變了一變,冷著聲音道︰“我是做爹的,她又是個閨女,我管多了不是不管也不是,你好歹也是她的娘,她以後的事情你也多上上心,別怕落埋怨就兩手一甩不理不睬,說到底她也是我閨女,也姓著蘭,若是真被人笑話去了咱們臉上也無光。”

    陳氏等的就是這句話,連忙接口道︰“老爺,有你這句話我便放心了。今後阿茜的事兒就全交給我便是,只是有一樣,我管得嚴了罰得緊了,老爺可別心疼也別怪罪我。我全是一片真心為她好,你也知道阿茜的脾氣,若是和風細雨的她怎麼聽得進去?”

    蘭老爺聽她嘮叨了大半天也有些煩了,便甩甩手道︰“隨你隨你,你只要給我管教好了這個閨女就是,怎樣管教你看著辦就是了。”

    陳氏笑著幫蘭老爺換了一杯茶水,又讓丫環去廚房傳飯,臉上帶著一絲計劃成功的竊喜。

    外面的小容直站到天色黑下來才被陳氏下令回房,兩條腿都軟了一時間站都站不起來,蘭茜扶著她好不容易站起,慢慢往後院自己的房間走。

    小容聽見蘭茜腸子咕嚕一聲,有些不忍的道︰“小姐,你這脾氣真得改改了,方才夫人叫你吃飯,你偏硬著氣說不吃,結果怎樣,連老爺也火了,不準廚房給你留飯,你這是何苦,就算是生氣也犯不著拿自己的身子來糟蹋呀。”

    蘭茜苦笑一聲,道︰“罷了,這身子糟蹋完了也沒人心疼,也就只有你還惦記著。”

    “小姐,你記住了,吃飯皇帝大,就算遇上天大的難事,這飯也得吃,”小容壓低聲音道︰“奴婢等會偷著上廚房看看還剩什麼吃食沒有,老爺沒讓留你的飯,卻沒說不讓留我的,若有冷干糧我便要兩個,好歹咱們也墊巴兩口。”

    蘭茜瞧了瞧她走路費勁的樣子,加勁兒扶住了她,搖頭道︰“算了,你這都跪了一天了,來回跑個什麼,廚房里的那些人都是牙尖嘴利的,你又跟著我不得寵,沒的去讓她們羞臊你做什麼?你等會只管上床老實躺著,上次爹捎回來的點心我沒吃完,怕是還有幾塊,咱們分著吃了也就是了。”

    小容想想也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免得傳到夫人耳朵里又要受罰。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黑屋子
   
    兩人摸著黑回到後院。遠遠的便見屋子里黑沉沉的,竟是連燭火也沒有點,蘭茜心有氣,低聲罵道︰“那些丫頭都不知死哪兒去了?在我這屋里伺候地越不經心了。”

    小容無奈道︰“小姐莫要往心里去,這種氣也不是受了一天兩天了,說到底咱們這院子沒有油水也沒閑錢打賞,她們都不願到咱們這里來,夫人硬是派她們來了,她們口上不說心里卻不滿意,做起事來自然懈怠,這也是常理。”

    蘭茜還想說什麼,但卻忍住了沒說。扶著小容進了屋,自己點上了燭火,屋里亮了起來。她找出前兩日吃剩下的幾塊點心,分給小容一半,各自默不作聲的吃起來。那點心原本是酥皮的玫瑰餡子小點,但放了兩三日了外皮上已經反出油來,吃在嘴里也不酥脆爽口,反倒覺得粘牙膩口。

    蘭茜吃了一個便放下了,只看著小容連著將三個點心全都吃了,可見她是餓得緊了。不由得心中一陣絞痛。“小容,都是我拖累了你,讓你連口熱飯都吃不上。”

    小容邊倒涼茶邊笑笑,“小姐怎的這樣說,我八歲賣到府里來就跟在小姐身邊伺候,若不是當時小姐在人牙子賣的那堆丫頭里面挑了我,如今我怕是已被賣到那不得見人的骯髒去處了。小容一直感激小姐的恩典,這輩子就跟著小姐了。”

    蘭茜心一酸,瞧著小容清瘦的小臉,不禁揉了揉眼睛。

    “只恨我沒了親娘,又背著那麼個命硬克母的臭名,爹又不喜歡我,雖說我是家里的嫡長女,但卻連個體面丫頭也不如。你瞧今日那樂家小姐,她丫頭吃了虧,她便找了來給丫頭出頭,這樣的主子誰不愛跟著伺候呢。你倒瞧瞧我,如今連你也回護不住,真是白耽了這個小姐的名頭兒。”

    小容見蘭茜眼瞅著要掉下淚來,忙勸慰道︰“小姐不必這樣傷心,將來您若找個好相公出了閣,便不用在這家里受這份閑氣了。”

    蘭茜苦笑道︰“你莫安慰我了,我這名聲都被那毒婦攪得眾所周知,凡是跟咱家有點來往的人家,哪個不知道我的大名,怕是我得老死在這後院里。”

    小容聽她這樣說,也不知該怎麼勸了?其實她心里也明白。事實就是如此,小姐如今都十五歲了,卻連半個上門打聽親事的都沒有,恐怕是陳氏故意打的算盤。無奈她只是個小丫環,除了伺候小姐外別的事情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不願再繼續這個沉重的話題,便上前鋪了床,勸蘭茜休息。蘭茜知道自己不睡,小容定是要陪著的,想她跪了一天兩腿定是難受得很,便乖乖的躺到了床上,讓小容也在外間的榻上歇了。

    她這一晚口渴也沒叫小容,自己起了身倒了涼茶水喝了,又復倒在床上,卻是翻來覆去一宿都沒有睡好。

    直到天明,才微微有些困意,正迷迷糊糊要睡去,恍惚卻只覺兩只手臂被人緊緊抓住,猛的醒過來,只見陳氏板著張臉坐在她屋里,兩個媳婦子正一邊一個死拽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從床上拖了下來。

    “你們這是做什麼?放開我。放手。”可無論她怎麼叫嚷,那兩個媳婦子卻是毫不理會,硬是將她往門外拖。

    小容此時也被兩個丫環拉住站在陳氏背後,急得額上直冒汗,“夫人,求求你,不要讓小姐關黑屋子,她會害怕的。”

    陳氏頭也不回的道︰“害怕?就是要讓她知道怕字,她錯就錯在什麼都不怕。心里沒人,眼里也沒人,在家里胡鬧也就算了,老爺都由著她,可是若是再不管教她,讓她鬧到外邊去丟人,蘭家的臉面可都讓她敗盡了。知道怕就好,以後便知道什麼事兒該做,什麼事兒不該做。”

    “夫人,好歹小姐也是老爺親生的骨肉,若是老爺知道了怪罪下來。。。。。”

    她話還沒講完,陳氏已是猛的起身,回過身來反手就是一記重重的耳光,“賤婢,這里哪有你說嘴的份兒,還用老爺來壓我,哼哼,我不妨告訴你,就是老爺讓我替她好生管教女兒的,你這個賤婢成日里挑唆著主子盡干些無用的營生,只當我不知道呢。”她突然陰笑了一下。“你倒是個忠心的,可惜沒攤上個好主子能回護得了你,你方才不是說她害怕麼,好啊,你也去陪她一起,你們兩個就做個伴兒吧。”

    說著,使個眼色給兩個丫頭,那兩人便拖著小容跟在前面拉扯蘭茜的兩個婆子後面,到了院子後角門附近的一處空地上。那空地上孤零零立著一個木板屋,四四方方的象個盒子倒扣在地上似的,卻是四面都沒有窗戶的,門上掛著一柄大鎖。

    陳氏從手里掏出鑰匙,打開了門上的鎖頭,兩對丫環婆子將蘭茜和小容拖時屋里,扔下便走。陳氏將門一鎖,任憑里面蘭茜不住的叫罵也只當作聽不見。

    這間屋子原來在蘭家買這所宅子前就已經存在,本是前住家的主人為了懲罰犯錯的奴僕而設立的,當時的社會背景下,奴僕們賣給了主人家便是主人家的私有物品,主人們有權打罵甚至賣,簽了死契的甚至打死了,官府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很少橫加過問。所以這死契一簽。就等同于將命賣換了銀子交給了主人,是好是壞任憑天命罷了。

    一般人家若是奴僕犯了錯,打罵扣薪之外還有關柴房一說,而且還多是針對女奴僕。男僕們犯了錯,皮粗肉厚的敲幾下板子養兩天仍能繼續干活,而女人們畢竟嬌弱些,受不得重罰,尤其那些丫環們犯了錯,若是打得重了便一個多月下不了床,不能伺候主子還得白吃飯,所以就以關柴房這種懲戒措施居多。

    也不知這個前主人怎生想的。單獨蓋了一處四面不透亮的黑屋子專用來關人,蘭家買下了這處宅地時,初時並不知那黑屋子的用處,本以為是間放雜物的小倉庫,後來覺得不對,那倉庫也沒有不裝窗戶的,後來還是陳氏聰明,琢磨透了這間屋子是罰人用的。將人關在里面,不分白天黑夜里面永遠是暗沉沉的,想讓人不郁悶也難。

    蘭茜以前有次當著外人的面,頂撞了陳氏,曾被罰在里面關了半天,還是蘭老爺出面陳氏才放了她,自那以後,陳氏倒不敢隨意的就將蘭茜往這黑屋子里送,只是這次既然這蘭茜錯處抓在她手里,又有了老爺的話,她自然行起權來暢行無阻。

    陳氏站在黑屋子外頭,讓婆子重新將鎖頭鎖上。聽著里面蘭茜使勁敲打著門板,嘴里惡婆娘,毒婦一個勁兒的罵著,眉頭皺都不皺一下。

    她在青樓呆過,妓女,龜奴,老鴇子,還有行行色色的客人,她什麼樣的叫罵聲沒聽過。那老鴇子怒了罵起人來,直能罵上一個時辰不帶重樣兒的,別說罵人了,就是那整治人的手段她也見多了,為了讓那些妓女們聽話,老鴇子自然有辦法讓你疼得死去活來,面皮上還看不出一點兒痕跡來,她們專挑著女人那見不得人的部位下手,大腿,胸部,屁股全是擰的青紫一片。卻不出半點血不流半點膿,依舊能走能跑,外面看不出一點受傷的樣子。

    這樣刁鑽惡毒的手段她見得多了,蘭茜這個胎毛還未褪淨的小丫頭片子那幾句淡來淡去的話又算得了什麼,她好不容易在青樓抓住了機會跳出了火炕,如今還坐上了蘭家夫人的位置,這過程她使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手段,眼瞅著兩個兒子都已上學念書,脂粉鋪子也經營的不錯,將來這一份諾大的家業遲早都是自己兩個兒子的,豈能讓個小丫頭給分去。

    那丫頭基是能識相些,老老實實的守在她屋里不惹事兒,人前兒給她留些臉面,她倒不在乎分她點斤頭巴腦的嫁妝,只是這丫頭好似天生來與她對命似的,瞧她的眼神都是含著蔑視的。那種眼神陳氏太熟悉了,那是人們對風塵女子的一種極端瞧不起的態度,那眼神活象是看一潑臭狗屎,嫌惡、惡心、厭憎,就好象她生來就是個不要臉的女人似的。

    如今在府里,她是除了老爺外身份最大的,那些下人們都尊稱她一聲夫人,對著她都是唯唯諾諾的,誰還敢拿當日之事取笑她?只有這個蘭家的嫡女,時不時擺著張臭臉給她瞧,她既是不將自己將盤菜,她就讓她知道些厲害。

    冷冷的瞧了身邊的婆子丫頭一眼,陳氏吩咐道︰“老爺說了,大小姐如今該好好學學規矩,磨磨性子了,省得將來若是嫁了出去,在婆家不讓人待見,還要丟蘭家的臉。你們四個輪流給我在這里看著些,要叫要罵由著她們,累了她自然就不罵了。”

    一個婆子看了看陳氏道︰“夫人,那喝水吃飯怎麼辦?”雖說夫人當家,但是若是果真給小姐餓出病來,她們當下人的自當是頂著錯兒的。

    陳氏冷笑道︰“那里面早已放了三天吃的干糧和白水,又有馬桶,餓不死她們。”

    哼,她就不信了,這黑屋子她罰過幾個丫頭,里面吃喝拉撒都在一個小空間里,不悶死也髒死了,她還沒見哪個丫頭能在里面呆過兩天的。

    蘭茜那丫頭一向愛潔,除非她不吃不拉,否則呆在那屋子里不到一天便要瘋了,到時候看她跟不跟自己求饒?她倒要看看那丫頭能硬到什麼時候?

    陳氏又瞥了一眼黑屋子,心情瞬間非常愉悅,轉身徑自回前院去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8:57 P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魔方出爐
   
    且不說蘭茜主僕二人被禁足關在黑屋子里受罰。樂府里小桃這邊兒卻是壓根兒不知道蘭府里的情形,此時她正在犯愁呢,這原因便是蕭十一帶來的一個頗為八卦的消息。

    因著這兩日蕭十一受了小桃的威脅,便老老實實的呆在迎客來里坐鎮,閑時掌櫃的和帳房先生還跟他講說些酒樓的雜務問題,蕭十一悶了兩日差點沒憋出病來,正巧帳房先生打點了這個月的帳目,還有張景和王六的去留及工錢問題,都等著小桃定奪。

    蕭十一只要有人來陪他說說話解悶便行,便當即派了個伙計去樂府將小桃找了來。沒想到小桃這一去,卻給自己憑添了一樁心病。

    彼時,那張景和王六正在帳房里坐著,瞧見小桃來了便忙問好。小桃讓他倆坐了,回身對蕭十一道︰“你也是這迎客來的東家,這酒樓有你一半兒,這點事兒你拿主意就好,何苦把我從家里拖了來,怪熱的。”

    蕭十一笑道︰“我也是悶極了,你橫豎在家里也是無事,又是坐馬車來的,能熱到哪去?”

    小桃苦笑的瞪他一眼。轉頭對張景和王六道︰“你們前日主持的那謎題會甚好,我很滿意。想不到張先生竟如此有才學,你的那些對子我都聽入迷了。”

    張景臉上紅了一紅,口稱不敢,心卻十分高興,謙道︰“東家誇獎了,那做詩聯句本是無事時打時間哄人玩樂的,在章方面我卻是不行的,只有些旁門左道的歪才罷了。”

    小桃聽了笑道︰“張先生也太謙了,我又不是主考官,你在我這里也不是寫文章博功名,我要你寫出天花亂墜的文章做什麼用?對了,上次忘了問先生,你在棋藝上如何?”

    張景忽聽她問到棋藝,不知她所為何來,便道︰“我在棋藝上略通些,若是跟尋常人對弈,大約是七勝三負,若是遇上個高手,怕是力不從心了。”

    蕭十一在旁插口道︰“桃子,你莫不是想讓他跟人比下棋?”

    小桃點頭道︰“不是比下棋,只是咱們這酒樓若要推陳出新弄些新鮮的遊戲活動,總不能只盯著一個猜謎吧,那天的聯句雖好,但只是為了難為李正才出的,畢竟懂的人少,若整天弄得太高深。恐怕曲高和寡,還是貼近大眾些為好。下棋大約眾人都會幾手,水平高低不同罷了,而且咱們也不弄那太費事的,就將我那五子棋下法和黑白棋下法讓張先生學了,再演示給眾食客,等他們熟悉了,便可不定期的設一個棋擂,豈不是好?”

    蕭十一先就拍手贊成,小桃又接著道︰“這還不止呢,咱們找工匠多多做些五子棋和黑白棋還有那跳棋的棋具,就用玉石和琉璃珠子做成棋子,又好看又好玩,而且還是眾人都沒聽說過的新玩法,買的人一定多,這豈不是又賺一筆。”

    此時蕭十一樂得幾乎要蹦起來,他從小桃那兒學會了幾種新棋牌的玩法,玩的也頗精通,連小桃如今也難贏他,頗讓他有點獨孤求敗的感慨,若是照小桃這法子在酒樓里時不時弄上一局棋會。這眾人定會有棋藝精湛的人,倒可以讓他痛快殺個幾局了。于是他第一個便舉雙手贊成,連一旁的帳房先生也暗服這位女東家太會賺錢了。

    張景卻是從沒聽說過跳棋和五子棋還有黑白棋是什麼東西,便存著疑惑相問。蕭十一拍拍胸脯對他笑道︰“張先生不必擔心,一學就會,等我明日從家里拿了幾副棋具,教你就是。學會了咱倆稱對上兩盤。”

    張景笑著答應了。

    小桃又對著王六說道︰“你的口才也不錯,也留下來就是了,平時就跟著張先生打打下手,有什麼事情商量著辦了,那台上的活動也不拘個什麼形式,也總不能日日往外開獎,一月四次也就夠了,平日里街上若是有什麼說書的,唱曲兒的,雜耍的,也可以請幾個來,演上幾天,只是記住一條,高雅為上,別弄些淫詞艷曲兒的污了客人耳朵。咱們這里畢竟是酒樓吃飯的正經地方,別任著糟蹋了。”

    王六見東家也將他留下了,喜上眉梢,笑道︰“我知道呢,東家放心就是了,我定和張大哥給您將差事辦的妥妥貼貼的,不讓您操一點心。”

    小桃點點頭,又讓伙計將酒樓後院收拾出一間庫房,搬進桌椅。權當張景和王六的活動策劃室。那後院一溜小房,都住著店伙計,王六家在京郊鄰縣,正愁著落腳還要花費銀錢,這樣一來直接住在酒樓後院的通鋪上,倒省了一筆開銷,自是十分滿意。他二人歡天喜地的去跟著收拾去了。

    蕭十一看到喜鵲手上提著一個布包,里面鼓鼓的放著幾樣東西,將那布包撐出些稜角來。便好奇道︰“桃子,你那布包里什麼寶貝?拿出來我看看成不?”

    小桃暗笑他該改個名兒叫做好奇寶寶,便從喜鵲手里接過布包,抽開系繩從里面拿出四個木頭制的彩色的方塊形的東西來,引得那帳房先生也湊上來細看。

    只見那東西是立體的六面狀,呈一個標準的正方形,每一面被分成了無數小塊,漆成了幾種不同的顏色,其實這東西就是現代里最常見的魔方,連小孩子都會玩也認得,可是眼下滿屋的人除了小桃,沒人知道這東西做什麼用的。

    蕭十一拿起一個前後左右反復看了幾遍,也沒明白這東西是做什麼的,只好用求知欲旺盛的眼睛盯住了小桃。小桃笑了一下,拿起一個在手擰了幾把。蕭十一這才明白這木頭方子似的東西竟然是可以轉動的,只見小桃擰了幾下之後,那每一面整齊的色塊已經被打亂了,幾種顏色被混在一起。

    小桃將魔方重新遞到蕭十一手里,笑道︰“把它恢復成原來的樣子,每一面都是相同的色塊,便是你贏了。”

    蕭十一歡呼一聲,原來這不的木頭塊子竟是如此好玩的一個物事兒。他捧了魔方坐到椅上認真的擺弄起來,無奈他第一次玩,擰來擰去卻將色塊混得越來越雜亂,小桃見他雖皺著眉頭苦思但眼卻放出興奮的光來。不禁覺得好笑。

    一旁的帳房先生也看傻了眼,呆愣愣的看著桌上色彩炫麗的魔方呆。他此時對這位東家姑娘是佩服到了極點,奇怪她是哪里來的這些奇思妙想,一個普通的方塊竟能變化成如此好玩的東西。

    小桃拿起一個塞到帳房先生手里,對他笑道︰“這東西叫做魔方,我以前在一本雜書里看過對它的描述,覺得好玩,便畫了出來找木匠照樣子做了,沒想到還真成功了。聽說你家小孫子聰明,這個給你拿家去給他玩吧。”

    帳房先生滿面歡喜的謝了,又問道︰“姑娘怎樣想起做這種東西?”

    小桃不由得笑了,“其實說起來還要謝謝李正李公子,我那日跟他打賭時便擔心輸給他,心里想著弄個什麼刁鑽的物事能難住他,可巧想起了這個東西。當時便畫了拿給木匠去做,只是比賽那天事情多我卻忘了去取,直到今日丫頭提醒我才想起來,便順道取了來。”

    帳房先生笑道︰“姑娘,這個東西我看著很是不錯,不如咱們也多做些,賣也行,給客人們當獎品也行,豈不是好?”

    小桃答應了,那帳房便將魔方揣在袖里,飛快的下去找掌櫃的顯擺去了。

    這里蕭十一兀自跟手魔方搏斗,半晌抬起頭來一看,小桃坐在一邊帳房先生的桌上,正看手的帳本兒。蕭十一突然想起一事,暫時放下手的魔方,拖了條椅子隔著桌子坐在小桃對面,笑嘻嘻的打量了她半晌,忽的悶聲笑了起來。

    小桃見他笑的古怪,不知他為了什麼,剛想問,蕭十一卻對喜鵲和畫眉說道︰“前面胡同里聽說新開了家絹花鋪子,張秀才昨日還買了一朵回家給她娘子,我看那花做得還挺細致。你們也去瞧瞧去吧。”

    說著,從荷包里隨手取出塊碎銀,足有六七錢重,遞了過去。

    喜鵲和畫眉知道這位將軍府的二公子和自家姑娘交情深厚,便不去接那銀子,只是偷眼瞄著小桃偷笑。

    小桃知道這是蕭十一想將兩人打出去,方便他說話,便笑道︰“既是蕭公子賞你們買花戴的,你們只管拿了買去就是。”

    兩人這才謝賞接了銀子,互相挽著手兒出去了。

    小桃眼光從帳本上移到蕭十一臉上,笑道︰“你好好兒的弄鬼兒,將我兩個丫頭支開到底是要講什麼?莫不是你相了哪家姑娘,想讓我幫你掌掌眼,當著兩個丫頭面兒你不好意思說出來,是也不是?”

    蕭十一哈哈一笑,“咱們相識也不是一兩日了,我什麼脾氣你還不知道?別的我不敢講,這臉皮比我厚的,京城里怕是沒幾個,我若看上誰家姑娘早跑去獻殷勤兒了,還能在這酒樓里悶呆著?”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玉牌的深意
  
    小桃瞧了瞧他,故意打趣他道︰“可是你又犯了什麼錯兒。被蕭老將軍知道了尾,要拿你治罪,你便想著讓我幫你出個主意,好免了一頓責罰,是麼?”

    蕭十一知道她是故意拿自己開玩笑,也不介意,笑道︰“瞧你把我說的,好象我整日里只會惹禍似的,這些日子迎客來生意甚好,我拿回家的分成銀子換了不少好東西孝敬我爹,他前些天還誇我終于走向正途,雖然與官場無緣,但也總算能自食其力開創一片天地,著實說我浪子回頭金不換呢。”

    小桃捂嘴笑了半天,這位老將軍還真有意思,別說這詞兒形容的還挺貼切。蕭十一等她笑夠了,便神秘兮兮的道︰“桃子,咱們是哥們兒不是?”

    小桃好笑道︰“你到底想要說什麼?直說就是,何必繞彎子?是也不是你心沒數?那我可白認識你了,你不會這樣蠢吧?”

    蕭十一手指在桌面上輕敲,眼睛往四周看了看。見沒人在外面經過,才說道︰“你跟人私定婚約的事兒怎不跟我說?”

    小桃被他這一句話驚在當地,愣了半晌,才從桌上猛的站起,“蕭十一,這玩笑可開不得,誰跟人私定婚約了?你莫不是瘋了?這話若是傳到我娘耳朵里,她非氣得上吊了不可。”

    好乖乖,蕭十一這家伙是不是有病啊?莫名其妙給她扣上這麼一頂大帽子,她可承受不起。雖然她骨子里是個現代人,可畢竟身在古代,這時節的女兒家若是跟人私下定終身,那就等同于無媒淫奔,是無恥下流的代名詞,比私通浸豬籠也好不到哪兒去。若是女兒家犯了這樣的事兒,連父母都連帶著被人瞧不起,就象沒有蓋檢疫印章的豬肉似的被人嫌棄,沒有好人家敢要這樣人家的姑娘。

    雖然她還是提暢現代社會里的男女平等好,自由戀愛好,但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她這十六年耳濡目染,對應該怎麼安分守己的做一個古代良家婦女還是有些經驗的。她一個偽古人想要在這時代好生的生活下去,就必須遵守這時代的規矩,就算心里再嗤之以鼻,面兒上她也要絕對不顯山不露水的適應著。她可以聰明,可以伶俐,可以滿腦子奇思妙想。就是不可以對當時的社會制度反其道而行之,若真那樣她恐怕早被人們的吐沫星子給淹死了,說不定還會被當做妖言惑眾的妖女給架到柴火上給火化了呢。。。。

    小桃不由自主便打了一個激靈,指著蕭十一鼻子的手都有點顫抖,“你給我說清楚,你從哪里聽來的這謠言,我。。。我要找那人算帳去。。。。”

    蕭十一移開她的手指,神色間有些不信,“這里又沒有別人,我又不會給你亂說,你怕個什麼?”

    小桃幾乎要跳起來,“這根本沒有的事兒,我承認個什麼。我怕個屁,不知哪個不要臉的故意編排我呢,這種事兒你也信?我是那種人不遵禮法的人麼?你說,你說!”

    蕭十一有些好笑的自動過濾掉她話的髒字,見她臉紅脖子粗的發了火,倒疑心難道是自己想錯了。便站起身來按住小桃肩膀讓她重新坐回椅上,還殷勤的給她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笑道︰

    “哎呀。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你瞧你發這麼大脾氣做什麼?也許是我想得多了,將事情想差了,你先別急,好生坐著慢慢聽我說。這事兒不是別人說的,是我自己揣測的,如今看了你這樣子,怕是你真的是不知道這其內情,倒是我魯莽了,這原是我錯了,你別見怪,我給你賠不是了,成不?”

    小桃這才知道原來這事兒是蕭十一自己想出來的,知道並不是其它人背地里說她閑話,她這才心里安穩些,緊接著火又上來了,板著臉對蕭十一道︰

    “你整日里閑得沒事做了?連我都編排上了,你這是何意?我雖開著幾家鋪子還掌管著這家酒樓,免不了經常在外面拋頭露面的,可那都是生意上的正事,我卻沒一星半點過格的行為舉動,再怎麼說我也是個姑娘家,你這話若是被別人聽去了,人家不知真假瞎傳了開來,我今後還怎麼做人?就算是傳到我家里,我從今以後就別想出門兒了,說不定我娘一氣之下,便隨便給我尋個阿貓阿狗的臭男人嫁了出去,我這一輩子豈不完了?蕭十一。你是存心毀我是不是?”

    蕭十一見她上綱上線講了一大通,雖然一半兒是氣話,細想卻也有些道理,不免覺得自己有些先入為主了,事情說的太急躁了,便賠了笑臉道︰

    “桃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我說錯了還不成麼?只是那日里那情形真的怪不得我誤會呀。”

    小桃雖在氣頭兒上,說話凌厲,但那都是借話撒氣,蕭十一這人她還是了解的。畢竟認識兩年多了,他平日里也不是愛攛掇閑話的那種人,他今日既這樣說,必定是其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想到這里,她氣便消了一半,喝了幾口茶將火往下壓了壓,瞧著蕭十一道︰

    “這到底怎麼回事?你說給我聽聽,你怎麼就認定我跟人私定了婚約了,這話究竟從何說起啊?我整日里酒樓鋪子家里來回跑,外人通都不大見,怎麼就生出這種話來了?”

    蕭十一見她這樣說,心里便有了數,這才笑道︰“你既說出這番話來。可見是真不知道這內里緣故了,你先別急,慢慢聽我說。我且問你,前日謎題大會那日,你可是收了什麼貴重禮物?”

    小桃一驚,心里顫了一顫,忽然想起那日七王爺風翊宣讓自己幫忙保管的那塊翡翠玉牌,難道是它?

    “那日七王爺交與我一塊翡翠玉牌,硬是讓我幫他保管著,還說是皇宮里的貴重物品,若是弄丟了弄壞了。要置我的罪?”她一五一十的說給蕭十一聽,“莫不是和這個有關?”

    蕭十一聽到這里樂了,笑道︰“饒你平日里精明得玲瓏剔透,卻吃了七哥一個暗虧。我說那日七哥來時明明腰間系著那塊龍鳳佩的,結果吃飯時節卻不見了,我只當他是掉了還提醒他去找找,他只說沒有丟,放到別處了。我當時還奇怪,他那龍鳳牌系在腰上十幾年的東西,怎麼突然放別處去?原來他竟是給了你了,這就是了,我可算是明白了,原來他打的這個主意。妙極妙極。”

    小桃聽得一頭霧水,忙問道︰“這到底怎麼回事?那塊牌子很寶貝麼,他又怎麼要放在我這里,若是真弄壞了,不會要殺我的頭吧?”

    蕭十一笑道︰“說你聰明你還真聰明,說你笨吧你有時還真不開竅,到了這時節,你難道還沒明白七哥將那牌子給你的用意?你莫不是在裝傻不成?只是如今那龍鳳牌在你手里,怕是你想裝傻也裝不了幾天了。”

    小桃若是以前還稍有迷惑,到這時卻已全然明白了那龍鳳翡翠玉牌的深意,看樣子那玉牌果真是風翊宣送給自己做定情信物的。只是他什麼都沒跟自己說過,就直接硬塞給自己一塊玉牌做信物,這就算是他相了自己了?她怎麼覺得這樣好笑啊,怎麼感覺象是新品展示會似的,相了直接下定金預約,過一陣子貨便到了。。。

    小桃此時心說不出是個什麼感覺,有點象猛灌了一瓶子檸檬水,酸帶點微甜,甜又有點泛酸,還有些不確定的驚訝和疑惑。她想到風翊宣可能是真的喜歡了自己,心里竟有些高興,原來自己是真的對他動了心的,只是她以前一直在壓抑躲避,故意不去想這種可能性。可是這種自欺欺人畢竟還是沒有用,如今終于到她正視這個問題的時候了。

    小桃臉上紅了一片。連耳根都不能幸免,瞧得蕭十一大樂,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樂小桃羞窘害臊的模樣,這個樣子的她著實好笑,臉紅得都快趕上猴子屁股了。

    蕭十一大笑出聲︰“桃子,你現在知道害臊了,收人家東西的時候,你怎麼那樣痛快啊?”

    小桃只覺臉上燙得都能煎蛋了,暗恨自己沒出息,自己好歹是個思想開放的現代人的靈魂,竟被個古人給嘲笑了,她穩了穩心神,故意板著臉道︰

    “你可別胡說,當時七王爺給我那個玉牌時,根本就沒說那個是做什麼用的,只是說讓我幫著保管一陣,誰知道這里面有什麼七扭八歪的事情?早知道我說什麼也不會收的。”

    “真的?不收豈不可惜,後悔藥難吃啊。”他繼續取笑她,得著取笑小桃的機會可不多,平日里都是她拿他打趣,今日好不容易他有翻身的一回,當然要說個過癮。

    小桃強抑下心頭激蕩的情緒,想起一直刺在心的那根刺,神情瞬間有些黯然,道︰

    “你也休要拿我取笑,這事兒豈會那樣簡單。咱們也不是外人,我有話也不瞞你,你也應該知道我的脾氣,我是決不給人做妾的,就算他是龍子鳳孫皇子王爺,我也不是不能答應的。豈不聞寧做乞丐妻,不做富人妾。他身為王爺自然將來是妻妾成群的,我何必去湊那熱鬧,就算。。。就算我再有心,也絕不給人做小。所以,這事兒怕也是一場鏡花水月罷了,你又何必如此歡喜?”

    蕭十一正色道︰“四哥以前曾跟我提過,說你雖跟他有說有笑,但總覺著你心里是避著他的,我當時還怪他多心,如此看來,倒是他看得明白些,你莫不是就因為這個,才疏遠他,那次在王府養傷你悄悄的回家去了,八成也是聽了什麼閑言閑語,想多了吧?”

    小桃苦笑道︰“我也不瞞你說,四皇子他。。。他也曾跟我提過此事,但被我拒絕了,理由也是一樣,我絕不與人為妾。我知道現下有些女子不在乎這些,甚至更願意去大戶人家當妾室,但我卻是和她們不一樣,我雖身無長物,但卻最重尊嚴二字,讓我舍棄了尊嚴去和一大群女人爭寵,我做不來,也不屑做。兩個人在一起,與其讓感情毀在嫉妒爭寵里,還不如不要開始,起碼心還能留有一絲懷念。再說,我倆身份也相差太懸殊,他是人中龍鳳,我是平民丫頭,就算七王爺不理會這些,怕是宮中也不會同意。”

    蕭十一聽她講了半晌,低頭想了一會兒,道︰

    “你考慮的這些卻不是沒有道理,這妻妾爭寵想必七哥在宮中看得太多,都厭煩了。後宮的女人除了爭寵還能做些什麼呢?記得當年我和七哥才十六七歲時,無意說起後宮一個被人毒害致死的一個小嬪妃,他當時便說將來娶妻只要一個便夠,是絕不納妾的,只是那時我們都還年少,這話算不算得數我卻是不敢打包票的。只是這些年來,七哥在這種事情人極是自律,我想他若是想一夫一妻,定是能做到。而且他給你那塊翡翠龍鳳牌還有個出處你怕是不知道,那不是普通的皇宮之物,卻是當年七哥的母妃李妃娘娘生辰時,皇上從上別國上貢的珍寶挑選出來給李娘娘的賀禮,後來李娘娘將這塊翡翠龍鳳牌給了七哥,說是將來要送給兒媳婦的傳家禮物,這個兒媳婦可不是指妾室,七哥既將它給了你,想必是大有深意在里頭,你何必在這里庸人自擾?”

    小桃苦笑道︰“照你這樣說,是我杞人憂天了?”

    蕭十一笑道︰

    “正是,我平日里說你聰明伶透,你遇上自己的事情時卻笨得象頭牛。你說的那身份二字卻不是什麼難事,雖是皇子婚配講究個門當戶對,但是解決的辦法卻是有許多,想來你不知道吧,我大嫂也就是當今雲平郡主,她的父親便是當今聖上的親兄弟福老王爺,他便是一生只娶了一位嫡妻王妃,只生了我大嫂這一個女兒,就這樣也沒有另娶妾室,這可算得上是韶然國眾人皆知的一段佳話,”

    他頓了頓,用神秘的語氣道︰“你可知那福王妃當年是何身份?”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9:09 P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福王爺的八卦

    小桃從沒聽說過這件事。當時對那福王爺肅然起敬。她原來看過些歷史方面的幾千年的歷史長河確實有幾位帝王終其一生只有一位皇後的,只是那數量極低,基本上都可以忽略不計了。

    正因為極其稀少,所以才愈顯得彌足珍貴。沒想到她身處的這個韶然國里竟然就有一位這樣深情專一的好男人,還是位身份尊貴的皇室成員,這讓她如何不震驚呢。

    “是何身份,難道福王妃不是高官家的千金小姐?”

    蕭十一看她的眼神有些疑惑,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出來的?福王和福王妃當年這段佳話在咱們韶然國可謂是家喻戶曉,就算你不知,難道就沒聽你爹娘提起來過?”

    小桃笑道︰“你這說的卻不對了,你們家都有人在朝為官做宰的,消息當然靈通,我們只不過村人罷了,哪有渠道打聽些宮室秘聞。你到底要不要說?”

    蕭十一笑道︰“自然要說。這個福王妃本姓吳,她的身份說起來倒和你有些相像,當年福王妃只是個平民女子,家里卻是開酒坊的,她家釀的酒味道極好,全國的客商都上這里來訂貨,只是吳家酒坊出產極少。一部分貢給了皇家。那福王爺當年也是個好酒的,當年皇上賞了他兩壇上貢的吳家酒坊配制的百日醉,卻不到十日就被福王爺鼓搗盡了。他便直接去吳家酒坊去買,結果人家不賣,言明是留給已訂了貨的客商的,福王爺上了酒勁鬧起來,直接將金元寶扔在櫃台上,讓家人搬了酒壇就裝車,他當時也沒告訴酒坊里眾人他的身份,人家哪里肯依,攔著不讓他走,那福王妃當年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姑娘,脾氣卻直爽潑辣,拿著根門栓沖出來將福王爺敲了幾棒子,還報了官。”

    小桃聽到這里已是樂得夠嗆,笑道︰“那官差果真將福王爺捉去了官府?”

    蕭十一笑道︰“那自然是的,等到了官府那大人是見過福王爺的,嚇得魂都掉了,當下就讓官差將打了福王爺的吳家姑娘給鎖到衙門里要治罪,福王爺卻沒有為難吳家姑娘讓人將她放了,但從此後卻纏上了人家,也不知是愛上了美酒還是愛上了美人,死賴著非說人家姑娘打他時踫到了他身子,他要對人家負責任,死活非要皇上下旨賜婚。皇上最疼愛這個弟弟,被他纏得沒法,但又覺得吳家姑娘身份低了些怕招人笑柄。便暗地里授意了一位朝高官讓他出面認吳姑娘為義女,如此一來便順理成章的賜了婚,成就了一段好婚姻。”

    小桃已笑得見牙不見眼,樂呵呵的道︰“真有趣的一段姻緣。想是當年那福王妃也是相了福王爺,否則哪里會乖乖任人安排。這福王爺一頓大棒子挨的也值,美酒和美人兩者兼得了,豈不是兩全齊美?那百日醉可是天天都有得喝了。只是他們這段事情你是怎樣知曉的這樣清楚?”

    “那福王爺和我爹從年輕時交情就好,否則怎能做了兒女親家?你可知我大哥娶大嫂時便跟福王爺定下承諾,絕不娶妾。福王爺這才將大嫂嫁給了我大哥。可見這一夫一妻還是有人能夠做到的。”

    小桃長嘆口氣,不無感慨的道︰“郡主她真有福氣,能夠嫁給自己喜歡的人,還能得一人心到白首,這真是天下女人最幸福的事了。我倒真想見見這位福王爺和福王妃,這樣恩愛的夫妻確是世間少有,果真是只羨鴛鴦不羨仙啊。”

    蕭十一挑眉笑了,“福王爺你不是已經見過了麼?”

    小桃就是一愣,“我何時見過福王爺。。。福。。。”猛然間一個人影在腦海閃現,那個溫和親切的笑容,意味深長的眼光,她大叫一聲,“啊。難道是他,那天那個跟七王爺一起來的福大人?”

    “你總算是想明白了。”

    “哦,怪不得那天你在那屋里坐的老老實實,原來卻是這麼個緣故,之前七王爺只是說要請位貴客,我還以為是朝哪位重臣,卻想不到竟是他的親叔叔福王爺。你怎麼也不告訴我?”

    蕭十一苦笑道︰“冤枉啊,我也是見了福王爺才知道。他老人家跟我說不讓我告訴別人他的身份,沒的弄得大家都不敢說話,怪無趣的。”頓了頓,他又接著笑道︰“那天福王爺來,怕是七哥搞的鬼,八成是想讓福王爺幫他相看相看未來的姪兒媳婦。”

    小桃臉一紅,嗔道︰“你再胡說,我可翻臉了。”

    蕭十一正想接著打趣她,卻見門簾一掀,兩個丫頭已回來了,小桃便象見了救命稻草似的,招手將二人叫到眼前,笑道︰“可買了什麼好東西?”

    喜鵲笑著將手用手帕系著的小包解開,放在桌上,里面放著幾朵絹花還有兩朵用米粒大小的彩色琉璃珠子串成的珠花,擰成了玫瑰花形,很是小巧可愛。

    小桃順手拈起那朵玫瑰形的小珠花,細看了看笑道︰“這家珠花倒串得挺討喜的,你們眼光不錯。”

    畫眉在一旁笑道︰“姑娘,你道我們在珠花店里踫到誰了?”

    小桃奇道︰“哦,莫非踫上什麼熟人了不成?”

    畫眉拿起一個做成紫薇花的絹花,遞到小桃跟前。笑道︰“姑娘,你瞧這手藝不眼熟麼?”

    小桃接過來看了半晌,突然笑道︰“這手藝倒和那日廟會里那個賣絹花的老婆婆不相上下,莫不是那個老婆婆開的?”

    喜鵲笑道︰“姑娘猜對了,正是那老婆婆的兒子盤了那家店面,專門制些絹花珠花,還有自己穿的手鏈和耳墜子賣,雖說這價錢比街邊攤子上貴個十八的,但樣式實在是好,方才我和畫眉去時,那小店兒里盡是大閨女小媳婦兒,生意正經不錯呢。”

    小桃離言笑道︰“嗯,那老婆婆的手藝卻是不錯,等哪天我也逛逛去。”

    蕭十一聽她們三個聊起女人家的胭脂啊,粉啊的,知道這是小桃害臊了故意借著兩個丫頭轉移了話題,心里好笑,站起身來拍拍衣角,準備下樓去。走到門口時,卻回頭笑道︰“桃子,若是將來我們成了親戚,這稱呼可有些亂啊。”說著哈哈笑著掀簾出去了。

    這里喜鵲和畫眉兩個丫頭聽得莫名其妙,卻見自家姑娘一張臉紅得象塊大紅布一般。倒鬧得愣了,喜鵲問道︰“姑娘,你很熱麼,臉怎的這樣紅?”

    畫眉卻聽出蕭十一臨去時話有話,“姑娘,蕭公子為何說你將來會跟他家做親戚啊?”

    小桃聞言臉卻是紅得更厲害了,雙手捂著臉,只覺兩手燙,笑罵道︰“就你話多,理那瘋子做什麼?他向來是胡言亂語慣了的,不要理他。”

    她緩了一緩。又重新將眼光放在桌上的帳本上,卻是無論如何再也靜不下心,帳本也是看不進去了。想起方才跟蕭十一的一番話,就象有個小爪子在她心里抓撓似的,弄得她坐立難安。

    蕭十一的一番話似乎把一切都攤開了放在她面前,所有事情都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不由得再去裝糊塗或是逃避。風翊宣對她的情意她以前並不是一點都沒有察覺,只是都被她有意無意的忽略掉了,寧可選擇是自己想多了。

    直到那次她受傷在王府養傷時,他看她的眼神那種熾熱是顯而易見的,她當時真的有些慌亂了,如果是在現代遇見他這樣的優秀的男人,她毫不猶豫就會接受他的追求,只是現下的古代時空,似乎連感情也不能隨心所願的由她自己做主,她害怕那些所謂的門當戶對的教條,更不敢放開感情去做賭注,她雖然沒談過戀愛,但是卻怕那種得到之後再失去的感覺,所以她寧願選擇回避,假裝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甚至找了個天衣無縫的理由悄悄的離開。

    可是她卻沒想到,他竟然沒有和她計較,還高調的將那塊翡翠龍鳳牌給了她,這算是一種宣言嗎?她不知道他喜歡她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對他用上了心,似乎他現在一個舉動就能牽引她的情緒似的。她想起第一次見到他還是三年前在桃花村的山坡上,他有些高傲的和她賭詩三首,還口口聲聲稱她為村姑和野丫頭。

    小桃不由得笑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看她時眼里的高傲變成了柔情,讓她在面對他的時候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怕自己會徹底淪陷在他深遂的眼波里。她很懷疑他是不是知道了她心里面的矛盾和擔憂,所以才將玉牌給了她讓她放心,也許他早已料到蕭十一早晚會跟她談到這個話題,他莫不是借由蕭十一的話給她吃枚定心丸,這是他的心意嗎?

    突然樂小桃覺得再也坐不住。她突然有種強烈的想法,她想讓風翊宣親口跟她說明白這件事。她要知道從他嘴里親自說出來的真實想法,她才要決定自己要怎樣做。

    她站起身來,徑直下樓找蕭十一去了。她需要一個送口訊兒的,而蕭十一是最好的人選。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情生意動

    三日後,京城近郊。碧波湖。

    夏日的清晨。晴空高照,翡翠般溫潤的湖水邊,楊柳依依,微風吹過,帶起湖面一陣漣漪,霎時波光映著艷陽別外的絢爛。湖粉荷盛開,隨著風向輕輕擺動,空氣帶著一股清新的荷香。

    一身淡青色衣衫的風翊宣站在柳樹下,往湖面上眺望著。

    兩年前他封王時就曾在這碧波湖放下畫舫慶封,他還記得那天的樂小桃在星月映照下站在二層船頭吹笛,晚風吹起她衣帶裙擺,那是一種怎樣的欲仙啊,那笛聲悠揚著飄入他心里,連帶著她這個人也進入了他心里,牢牢的佔據著那塊很柔軟的位置。

    前天蕭十一滿臉壞笑的來到了王府,告訴他小桃要約他在碧波湖見面。他心里便有些隱隱的忐忑不安,卻又帶著幾分期待,和她相識三年,她見著自己時說話行事總是客客氣氣的,不失禮卻帶著些微的距離感,不似她和蕭十一那般。可以高興了就笑,生氣了就板著臉脾氣。他自然知道這兩人好哥們似的交情,但內心深處卻還是有些嫉妒,她從來不曾用那種不設防的姿態面對自己,難道是因為他的皇子的身份?

    他知道自己對她很感興趣,所以他任由自己將腳步放慢,他要放長時間看看自己對她的心思還是不是一如既往那樣強烈?于是過去的兩年間他沒有刻意去繞在她身邊親近,一切就順其自然讓它發展,如今他才猛然發現,原來那種強烈的好感和情愫並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稍有減退,反而是越來越濃烈,這使得他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他知道了自己要的是什麼。

    所以前幾天在迎客來的謎題會上,他才將母妃要傳給未來兒媳的傳家龍鳳牌交在了她手里,要她好好保管。可是當時她一臉的驚訝,她是做夢也想不到這個牌子的意義吧?不過他早料到了,有蕭十一那個八卦的大嘴巴在,她遲早會知道收下他玉牌的含義的。

    沒想到這樣快,她就約他出來見面,這卻是他沒想到的,他沒料到她如此痛快的要和他當面說清一些事情,至于她要說什麼,蕭十一卻說他也不知道。

    風翊宣看了一陣湖面,就聽到一陣馬車輪子的聲音,轉身一看,正見小桃由那兩個貼身丫環扶著手,正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她今天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衣裙,腰間一條鵝黃色腰帶。同色的緞鞋,,真是玉立亭亭,象一樹梨花一般。就見她跟兩個丫頭低語了幾句,那兩個丫頭便在馬車前站住腳,只有小桃一人款款向他這邊走來,臉上還帶著抹淡淡的笑意。

    風翊宣見她徑直走到了自己面前,沖著他展顏一笑,心里莫名其妙。這丫頭今日的笑容和往日有些不同,竟覺得少了幾分疏離,多了份俏皮,就見小桃伸手一指湖上荷花,微笑道︰

    “欣賞這荷花,卻是一大早最好看。露帶清香,領略那一種清氣,卻是最妙的。到了正午,太陽曬得久了,這荷花也倦了,連看花人的精神也比早晨時減了不少,到了下午便更不消說了。所以說呀,這荷花需得太陽初出時才最好看。原是取它‘未經日照精神滿’,才可見那‘映日荷花別樣紅’的韻味。你說是不是呀,風翊宣?”

    風翊宣初時見她講了一大堆荷花論,心頭正生出悶氣來,正想問問他難道是叫他出來陪她賞荷的?卻聽到她叫他名字,不由得心顫了一顫,這還是她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喊他,以前她都是‘七皇子’‘七王爺’這樣稱呼。

    “你方才叫我什麼?”他又驚又喜,直覺的感到今日她的變化“小桃,再叫一遍。”

    小桃臉色一紅,她今日是做足了心理建樹才約了風翊宣來這里見面,其實她也知道若是被人知道她一個姑娘家主動約個男子出來是件不合規矩的事兒,可是她總不能主動跑到他王府里去吧,那樣更加引人注目。

    “風翊宣,七皇子,七王爺,平遙王殿下,怎樣,聽過癮了吧,”她瞧著他俊美的臉笑道︰“我問你,那塊翡翠龍鳳牌你給了我,究竟是什麼意思?蕭十一編排了一大通,我卻是全然不信,他定是故意捉弄我,我要你跟我講。”

    她抬起頭來正視著風翊宣,眼睛和他的對視著,絲毫沒有退卻,她眼有笑意,笑意之下卻又隱藏著什麼。欲言又止。

    風翊宣心頭狂喜幾乎按捺不住,她看著眼前這個個頭只到她肩膀的少女,再次肯定了她的與眾不同。她此時看著他的眼光不似平常女人看男人時那樣羞澀並躲躲閃閃的,也不似尋常百姓看到皇家人那種敬畏不加的眼神,更不是官家千金高門大戶的小姐看人的那種婉約矜持,而是有種獨特的氣質,直接又率真,就象一汪清澈的秋水般透明澄淨。

    小桃看著他直直的望著自己,卻半天沒有說話,眼神里卻是專注又深情的。其實不用說,光看他的眼睛她就能明白他的心意,眼睛是心靈的窗口這話半點沒錯,一個人再偽裝得高明,也不能武裝到眼睛里,那是騙不了人的。

    此時看著風翊宣的眼睛,小桃的心就穩當極了。直到風翊宣伸手將她的手拉住,她才反應過來,下意識的想往回抽,卻已被他兩只大手將自己雙手包住,他臉帶微笑的瞧著她,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十一沒有撒謊,那龍鳳牌是我將來要給王妃的定情信物,如今在你手里。你可是不能反悔了。”

    小桃心一顫,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揚,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心里頓時感覺甜蜜蜜的,象是喝了一罐子蜜相似。原來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竟是這樣美好,整個人就象是飄在半空一樣。承認吧,她是喜歡他的,那一瞬間狂喜的感覺將她的心填得滿滿的,再也容不下其他。

    好半天,兩人就這樣手拉著手直直的站在樹蔭下,過了好久才如夢初醒般的回過神兒來。小桃的臉紅得似三月桃花,嬌艷極了。風翊宣幾乎要看得呆了。若不是她的丫環和他的侍衛陸平就在不遠處的路邊瞧著,他真想把她緊緊的擁入懷里,讓她聽聽他劇烈的心跳。

    小桃輕聲道︰“我。。。我這樣算不算傷風敗俗?私定終身?”

    風翊宣被她說得樂了,逗她道︰“那樣更好,你就算不想嫁也沒人肯要你,只能嫁給我,這輩子是休想跑得了。”

    見她微皺了下眉頭,有些信以為真,他便安撫道︰“逗你玩呢,我過幾日稟告了母妃,便請她去跟父皇請旨賜婚。這樣不算你有違婦德,哪里有這樣嚴重?”

    小桃拉著他在樹蔭下的草地上坐下,她終于在他面前不用再掩飾自己的真性情了,她願意在他面前展示真正的自己,“可是我從沒想過要當王妃,你若不是皇子就好了。這事情怕是會容易些。”

    風翊宣看著她線條柔美的側臉,見她低垂下濃密的長睫毛,似乎有些黯然,便知她心有所顧慮,便握緊了她手,正色道︰

    “我知你心擔憂什麼?我只說一句,我認定的事情絕不因任何事而改變,尤其是對你。說句老實話,我曾經見過不少朝重臣的千金,有美麗姿色的不在少數,而且個個滿腹詩書,稱得上是才貌雙全,只是我對她們卻沒有絲毫興趣,我覺得她們就象假人一樣,說話行事就連吃飯笑容也都是自制著的,雖然看起來真的矜持似淑女,我卻是不喜歡。可是你就不一樣,你雖沒有她們那樣的家世才華,但卻活得靈動鮮活,跟你在一起,我總覺得自己也是自由自在的,而且你就象個百寶箱一樣。時不時能給我驚喜,這是我從沒有感受過的。從你給我擋了一鏢那天起,我就知道我這輩子的王妃非你莫屬,我那時就想,不管你願不願意,我也要娶了你,就算你初時並不愛我,我也會讓你慢慢愛上我。所以不要懷疑我的決心,我是認真的。”

    小桃感動的看著他專注的眼眸,她知道他沒有說謊,她反手將他的手也握緊了些,“我相信你,只是我畢竟是個平民百姓,怕是你父皇和母妃不會那樣輕易答應,我不想你為難。”

    風翊宣笑道︰“就算再難,我也會解決這個問題。再說事情也未必象你想的那樣嚴重,你不是已經知道了我皇叔福王爺的事情,我那日請他和我一道去迎客來,就是想先讓他見見你,若是皇叔他喜歡了你,這事兒便好辦得多了。”

    小桃想起那個眼神睿智的福王爺,仰著頭問道︰“那福王爺對我印象如何?”

    風翊宣伸手在她俏鼻上點了一下,打趣道︰“怎麼,這麼急著想嫁我啊,原來你喜歡我這樣深啊?”

    小桃又好笑又好氣的拍掉他手,嗔道︰“別鬧,快說正經的,人家這會兒正心急呢。”

    風翊宣這才淡笑道︰“我皇叔對你印象很好,說你大大方方的又性格爽朗,還做得一手好菜,而且還有一肚子奇思妙想的鬼點子,是難得一見的妙人。他跟我說若是將來真將你娶回家去,便要帶著皇嬸經常來蹭飯,要你親自下廚做些新巧吃食與他打牙祭呢。”

    小桃聞言笑了起來,“福王爺甚是和藹,一點都沒有架子,若不是蕭十一事後告訴我他身份,我做夢也猜不到他竟是你的皇叔呢。你皇嬸也是極有福氣之人,得這樣一個專一深情的丈夫相伴一生,這輩子還有何求呢?”

    風翊宣笑道︰“怎麼,你羨慕?這沒什麼難的,將來咱們也定是象皇叔皇嬸一樣,只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小桃心中一驚,這話她只在拒絕四皇子風湛然時說了一回,怎麼如今從風翊宣嘴里說了出來,“你,你怎麼知道這句話的?”

    風翊宣看了看她,正色道︰“四哥告訴我的。”

    “啊?”這點可真出乎她的意料,沒想到風湛然竟將被她拒絕一事說與了風翊宣知道,他是何意?男人不都是愛面子的嗎?“此事當真?四皇子。。。他。。。他如何說的?”

    風翊宣不以為然的道︰

    “四哥心里有你,你以為我當真瞧不出來麼?他母妃在他十二歲時便生病亡故,父皇將他交與我母妃代為照料,四哥小時候便與我合得來,我倆自比其他兄弟親厚,彼此的性情相互都了解,他什麼時候對你起的心思我確是不知,但是那次醉仙樓上我卻看出些苗頭,後來你受傷在我王府養傷,四哥聽了消息深夜便從府跑了來瞧你,我便知他心有你。只是我卻是認定了你是我妻,就算是四哥我也不能相讓。我那時便想,若是你中意四哥,我也認了。誰料前一陣,有天晚上四哥跑來找我,喝的大醉,說他在堂姐那里跟你表明了心跡,卻被你一語拒絕,他便將當時你們說的話說給我聽,他還問我能不能做到這輩子只娶一個正妃?我這才知道你的心思。第二日四哥酒醒了,便回府了,自那他卻是再也沒提你的事,想是怕說出來尷尬罷。”

    小桃聽了,心有些酸楚,不由得便有些感慨,風翊宣見了她神色變化,問道︰

    “其實咱們第一次初見時,明明四哥比較溫柔,那時你瞧著我的樣子象是很討厭似的,我後來還暗自擔心了一陣,怕你醉心于四哥的溫柔儒雅,卻是有些不好辦呢?”

    小桃笑道︰“說來奇怪,四皇子確實是俊逸溫柔的人,只是我見了他就象是對著一個溫柔愛護我的兄長,卻沒有其它。哪里象你,初次見人家便出口罵我村姑,讓人印象深刻。”

    兩人想起當日情景,都是相視一笑。

    笑了一陣,風翊宣從懷中抽出一張精美的請柬,遞到小桃手中,道︰

    “兩日後,是皇宮的夏日宴,我皇叔皇嬸都會去湊熱鬧,我想帶你進宮見見我母妃,可好?”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9:21 P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心意已決
   
    “夏日宴?”小桃一愣。突然想起風湛然曾經跟自己提起過此事,不覺輕聲笑了起來,“那不是給你們這些皇族子弟準備的相親宴麼?我聽四皇子提起過,好像被邀請的都是那些官家千金,我只是一個平民丫頭,如何去得了那種地方?”

    風翊宣聽她語意,本以為她會不快,孰料她竟是平靜的陳述事實,竟沒半點不高興,遂放下了心道︰“這個容易,那日堂姐也會去拜見太後,讓她帶你進宮也就是了,我只叫堂姐直接將你領到我母妃那里去,我自在那里等你。”

    這不就是見情侶雙方見家長麼?小桃經歷了兩世,卻從未走過這個過場,她想起以前看過的電視劇里那規矩森嚴的皇宮和里面那些勾心斗角的陰謀詭計,忽覺得渾身不自在,她是喜歡風翊宣沒錯,但是卻真的有些不適應他高貴的皇室子弟的身份。

    風翊宣瞧出她的不對勁兒,剛想問她,卻聽她幽幽的冒出一句來︰“你若是個普通人該多好。”

    “你莫不是怕見我母妃?”他微笑著給她打氣。“莫要擔心,我母妃最是溫柔和善的,她不會為難你,你不要怕。我是想讓母妃見了你後心中有數,她便好在父皇面前說話進言,她一句話,倒比我說十句也管用。”

    小桃聽他言語甚是替她考慮,心中一暖,笑道︰“你讓我見我便去見,都聽你的。只是聽說皇宮里的規矩甚多,不能多行一步多說一句,我從小野慣了哪里懂得那些宮禮儀,若是出丑丟人可怎麼辦?豈不給七王爺你和雲平郡主丟臉?”

    風翊宣見她答應了,自是十分高興,“你不必管那些禮儀,你又不是宮女命婦,學那些無用的門面功夫做什麼?你只跟著堂姐去就是,照著平常給長輩行禮的路數便是了,我娘不會挑你。你也不用擔心那些宮的規矩,我是開府在外居住的王爺,將來咱們過到一處,平日妳都是自呆在家里,偶爾趕上年節慶典才要跟我一起進宮,那些規矩到了你進門兒的時候再學不遲。左不過幾句吉祥話兒,行幾個禮就是了。王妃不是婢女,沒有那一套套規矩要學。”

    初時小桃還是認真的聽著,聽到後來他卻直接說到婚後生活去了。又見他表情專注的看著自己,不由得有些害羞,臉上緋紅了一片。

    風翊宣看了她難得嬌羞難掩的樣子,心情大好,笑道︰“咱們的事情你也該跟令尊透露一二,讓二位老人心里有個準備,夏宴過後我便要登門拜訪,也讓你雙親相相女婿。”

    小桃照他肩頭輕捶了一記,嗔道︰“胡說什麼呢?婚約未定,哪來的女婿。不許你亂講,小心別人聽去了編排出好聽的來了。我還要做人呢。”

    她想了想,自家爹娘和兄長若是知道了她跟皇子王爺攪到了一處,豈不是得大吃一驚?怕是一時半會兒消化不了吧?

    兩人又再說了一會兒話,眼見著日頭上來了,烤的人熱熱的。小桃也怕在這里呆得久了,踫到人怪難為情的,便起身拍拍衣裳,跟風翊宣一起走回馬車那邊。

    兩個丫頭都是她貼身貼心的,又在道旁看了好一會兒的熱鬧,心早已明白了自家姑娘和七王爺算是變成一對兒了,都不禁打心眼兒里替她歡喜。

    兩人那臉上只笑得見牙不見眼。小桃見了自是明白,雖說一直自詡自己臉皮夠強韌,但此時臉上紅霞卻褪不下去,只裝作沒看見。

    就連一邊默不作聲的陸平看向小桃的眼光也是多了幾分尊敬和親近。他是風翊宣的貼身侍衛,跟在身邊好幾年,因辦事利落外加忠心耿耿,頗得風翊宣器重。陸平對王爺和小桃的事情一直算是一個旁觀者,冷眼瞧了兩年多,看現在這樣子,若是不橫生枝節,十有八九這位姑娘便是王府日後的女主人。

    風翊宣讓陸平牽過拴在道旁樹干上的坐騎,翻身上馬,又對小桃笑道︰“咱們一起回城?”

    小桃臉一紅,低聲道︰“你們先回去好了,我們坐馬車慢慢走,我還要到各家鋪子里轉轉,你去忙你的事情,不必等我了。”

    風翊宣知她在丫頭面前害臊,也不強求,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和陸平打馬去了。小桃直瞧著他們人影看不見了,才轉回頭來,正對上兩個丫頭一臉的竊笑。

    小桃見她兩人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來打量去,故意板著臉嗔道︰“兩個臭丫頭,瞧個什麼?”

    喜鵲只是掩著嘴偷樂,一臉的歡喜神色,畫眉卻擠眉弄眼的笑道︰“喲,我的好姑娘,這才多一會兒啊。我們兩個便成了臭丫頭了,你總不能有了如意郎君便瞧不上貼身小丫頭了吧?”

    小桃漲紅了臉就去擰她的臉,畫眉忙躲到喜鵲身後笑個不住,喜鵲畢竟穩重些,攔在兩人間,勸道︰“姑娘,饒了畫眉這一遭吧,我們兩個也是為你高興。”

    小桃啐了一口,假裝沒聽見,上了馬車。喜鵲和畫眉偷笑著跟隨上去。這一路的回程,喜鵲和畫眉臉上的笑就沒散開過,畫眉還笑嘻嘻的故意將手伸到小桃面前討賞,弄得小桃又害羞又好笑,拍開畫眉的手,扭過頭去閉上眼睛不看她倆。

    待到回了城,馬車帶著三人挨著幾家鋪子轉了一圈,小桃粗略的問了一下這幾天的經營情況,又看了幾眼帳本,便帶著兩個丫頭回家了。

    俗語說得好,少女懷春,吉士誘之。男女雙方之間的吸引,也是往往不期然而然地便會動起來。在這最初時期的一個關頭擺脫開了,就擺脫開了。擺脫不開呢。那末,二期三期,以至成熟,就要慢慢地挨著來。

    小桃本是個聰明女子,還有著現代靈魂的里子,什麼不曉得?現在有一個五星級鑽石白馬皇子對自己有情,對方又是自己所喜愛的,哪能不動心?男女之事就是這樣,一旦動心以後便會牽腸掛肚,這分開不過半個時辰,小桃便覺得有些想念風翊宣。

    回到桃仙居。換了家常衣服,坐在窗前的條案前,小桃隨手拿了本自己寫成冊子的食譜翻了兩頁,看了兩眼便看不下去,遂將手冊子扔在桌上,百無聊賴的托著腮看向窗外的院子,看那花圃里幾只蜜蜂圍著一叢艷麗的芍藥嗡嗡打轉。

    她眼睛看著那花叢,心里卻是想著別的事情,想到風翊宣便覺得心里一陣甜蜜,再想到他背後那諾大的一個皇宮,便又有些患得患失的。連喜鵲端上來的酸梅湯她也愣愣的接了,卻送到了下巴上去,結果灑了一身的湯水。

    喜鵲忙拿著帕子來給她擦,畫眉又找了件干淨的衣裳讓她換了。

    “姑娘,你這是怎麼了?魂不守舍的。”喜鵲將沾了酸梅湯的舊衣折了幾下,放在一旁的竹藍里,見粗使丫頭豆兒正在拿著一把木頭大壺澆花,便伸手叫她來將舊衣拿去交給後院的浣洗媳婦。

    小桃有些悶悶的重坐回椅上,悶聲道︰“怪無趣的。”

    喜鵲笑道︰“那姑娘教我們寫字?”

    小桃道︰“沒意思。”

    畫眉道︰“那咱們下棋?”

    “沒意思。”

    “姑娘,咱們去院子里走走,前院二少爺房前那株桂花開得正好。”

    “不愛看。”

    “。。。。。。”

    畫眉瞧著今日行為失常的小姐,知道她是有心思。她瞧了瞧喜鵲,喜鵲又瞧了瞧她,還是畫眉說道︰“姑娘,你莫嫌我多嘴,我看你是心里有事兒,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來。姑娘的心氣兒我們是知道的,既然今日跟七王爺說清了,早晚家里也會知道。不如趁著這會兒夫人沒事兒,姑娘去漏個口風,也好叫夫人老爺少爺們心里有個預備,也省得姑娘整日里瞎尋思。”

    小桃聽她一番話,當時心便象開了兩扇門相似,一下子敞亮多了。對呀,丑媳婦早晚得見公婆,女婿上門也是一樣,如今她既心里認定了風翊宣。便是想跟他長相廝守的在一起,早晚得讓家里人知道,若是等到風翊宣自己先上了門來,家里人還不知道事情緣由,確是不方便。

    只是不知她的家人們對這件事是怎麼個意見?怕是會驚訝于她的‘高攀’吧?她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親自跟爹娘兄長們說清楚。

    她這里做了決定,便派了個小頭頭去前院看看家都有誰在。過了一會兒,小丫頭回來說只有她爹娘和三哥樂賢在家。她想了一想,決定在晚飯後家人都在時將這事情提出來。

    小桃心里有了打算,只待晚上跟家人溝通交流,心里覺得穩當多了。

    她忽然想起風翊宣說的,後日要讓雲平郡主帶自己去宮里見風翊宣的皇妃娘親,便讓畫眉打開了衣箱想挑選件鮮亮些的衣衫。

    喜鵲和畫眉兩個聽了這個消息,登時沒蹦起來兩丈高,在她們心里,皇宮那是天下最尊貴的所在,里面住著韶然國里身份最尊貴的貴人。如今自家姑娘竟能進宮去,這在兩個丫頭眼睛里簡直就是天下第一大事了,兩人比小桃還要興奮,將首飾盒子,衣服佩飾全都找了出來,一件件細細挑選,務必要將自家姑娘打扮成天仙一樣。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女為悅己者容
   
    喜鵲和畫眉兩個將衣箱差點兒翻個底朝天。夏衫全部都取出出來,她倆也不嫌麻煩,拿著一件件往小桃身上比量著,直擺弄了近半個時辰,卻沒一件讓她倆滿意的。

    一會覺得這件衣裳顏色太暗,一會覺得那條裙子花色不顯眼。要不就是這雙繡花鞋花色不搭配,那對耳墜子不華貴,總之就是一句話,讓小桃從頭到腳做身新衣裳。

    小桃見兩個丫頭象打了雞血般興奮,又是好笑又覺得好玩,知道她們是真心想將自己打扮得艷壓群芳,好讓未來婆婆大人一眼相中。她卻不想那天裝扮得太惹眼,無奈兩個丫頭嘴巴不停的在自己耳邊念叨,她也只好半推半就的同意去買身新布料,做身新衣裳。

    于是,半個時辰後,小桃主僕三人便邁進了燕城最大的成美綢緞莊里,準備好好挑選衣裳料子。

    兩個丫頭說了,她的衣衫雖好,但是穿到皇宮里去,而且是要被見慣了好東西的皇妃娘娘的眼睛來看。未免顯得不夠華貴。小桃聽了好笑,難道要她在衣服上也學著那些千金小姐的花樣,縫上些珍珠寶石做衣衫上的花芯,她倒不是縫不起,怕是若掉了一顆,夠她心疼好半天的。再說衣裳是襯托人的,若是太過搶眼,反倒讓穿的人失去顏色,豈不本末倒置?而且若是她真的打扮的如同個花孔雀一般,怕是‘風騷’過頭適得其反了。

    小桃主僕三人一進門,早有兩個店伙計,迎面便堆下笑容來道︰“喲,姑娘來了,三位姑娘里邊請,可是要挑選件衣料,還是做身新衣?”邊說邊簇擁著三人上樓挑選。

    這成美綢緞莊是兩層的京城老字號了,從高至低各式布料綢緞應有盡有,一層里是普通的布匹,這樓上二層才是精美華麗的綢緞,自然價錢也是高出一大截。它家還接制作成衣的活計,店里有十幾個手藝頗好的剪裁針線上的老師傅,若有客人挑了料子便可直接交給店里做出成衣來。因這成美綢緞莊的手藝甚好,城中富貴人家都肯光顧,因此生意十分興隆。

    那店伙計整日接待客人不下千計,早練出一雙火眼金睛,凡人一過從衣著打扮行為舉止上便能瞧出個七分來。他見小桃一身湖綠的輕綢夏衫,正是今年流行的顏色和款式。再看那料子卻是城獨他家有的素雲綢,便知這是他家的老顧客了。又見她身邊的兩個丫頭的衣衫也是好布料做的,臉上笑容便更增了幾分,笑吟吟地招呼著。

    那店伙計素知有些富家小姐喜歡那些大紅大綠的綢料,便搬來幾樣讓小桃瞧,奉迎著笑道︰“姑娘,這幾樣顏色最來賣得最好,顏色正又鮮亮,做了衣服穿出來,就是比別人打眼,您瞧瞧。”

    小桃笑道︰“小二,你們為什麼老拿這樣艷麗的料子出來?我要素淨一些的。你這幾樣顏色是不錯,只是如今天兒怪熱的,這顏色穿在身上看著便不清爽。”

    那店伙計聽了,便知這位的眼光獨到,笑道︰“是!現在素淨的料子也時興,姑娘眼光真是出挑。”

    于是又搬了許多素淨的衣料,擺在小桃三人面前。

    一時間,那店伙計將月白、鵝黃、絳朱、嫩紫、湖綠、藕荷、玉蘭、淡橘、緋紅、銀灰、湖藍、杏紅和淺橙,一連十幾種各色精致的料子堆在櫃台上,小桃見了這許多可愛的色彩。也不由得欣喜起來。

    這世上無論今古,不論貧富,就沒有不愛美的女人。而服飾首飾便是天下女人們永不疲倦的話題。于是,隨著這些精致美麗的布料呈現在眼前,三個女人便唧唧喳喳的議論開了。

    小桃看著手觸手柔軟順滑的布料,想著家衣箱里的衣衫,不禁感嘆天外有天,布外有布,真是一布還有一布高啊。

    “姑娘,你看著個花式的不錯。”喜鵲拿起了一艷紫色的布匹對林立夏說道。她就是喜歡顏色鮮亮奪眼的布料,不知為啥小姐就是不喜歡。

    果然小桃對她搖了搖縴細的手指,“太艷了。不好。”

    她現在可是能低調就低調,這麼騷的顏色穿起來,平添了幾分俗媚,她不喜歡。

    “那這個呢?”畫眉又拿起了一匹偏白的嫩黃色。

    “這個也不好,跟膚色順色了,顯得人沒有精神。”

    畫眉不信的拿著布料在小桃頸下比了比,便隨手放在一邊了。

    那店伙計聽了小桃的話,便知道她是個會搭配顏色的主兒,心里就有幾分佩服。

    他便笑嘻嘻的湊過來笑道︰“這位姑娘眼力真是不錯,您這樣會配色的貴客我們倒是不多見呢。”

    小桃心道,我好歹上輩子也是學美術的,連配色都弄不明白,還了得。

    她瞧了瞧那一臉和氣的店伙計,笑道︰

    “我哪里比得了你們這成日里和顏色打交道的,不過就是覺得這衣裳配色和刺繡一樣,也應講究個整體協調平衡二字。比如這全身著裝最好不過三種顏色,而且以一種色為主色,顏色太多只會顯得亂而無序。紛繁蕪雜。還有些顏色是萬萬不能搭配在一起來穿,就象那寶藍配湖綠,說多難看就有多難看,還有那黑配紫,賽狗屎。其實沒有難看的顏色,只有搭配不好才顯得難看,這顏色也得配著人的膚色年齡來,就象是一個十七八的姑娘穿一身桃紅自然是美的,若是過了年,再穿這桃紅色,便顯得有些不合宜,定是不會好看的。”

    那店伙計一拍大腿,笑道︰“姑娘好毒的眼睛,我們這十天半月也踫不到您這樣一位識貨的。不瞞您說,我們前幾日進了兩匹上好的料子,一個月白的蟬翼紗,還有一個淡絳朱的水織綢,那顏色和質料是沒的說,最配您這白淨的皮膚。這本是我們一個老主顧訂的,說好了前日來取,結果等到今天她也沒來,她又沒留下訂金,我們沒有在手里壓著不賣的理兒。我這就取了來給您瞧瞧,若您瞧上了眼,做出衣衫穿出來,那才真是清潤素麗,出眼的很哪。”

    小桃聽他講得熱鬧,也動了心思,畫眉就在一邊催道︰“那你就取來我們瞧瞧。”

    那店伙計便吩咐旁邊一個打下手的小二去後面取了來,不一會,兩樣布料放在小桃手里,果然是極好的料子。那月白的蟬翼紗遠看上去便象是一團幽幽的月光,做成那千層百蝶紗裙定是輕盈飄逸。還有那淡絳色的水織綢。顏色素麗均勻,手感順滑不說還隱隱帶著股涼意,穿在身上自然比尋常布料涼快些。

    喜鵲拿過搭在小桃頸下比了比,笑道︰“姑娘,就是它吧,若是做成衣服好看得很呢。”

    小桃便對那店伙計笑道︰“那就這樣吧,小二,這兩匹料子我都要了,我還要在後日前做了出來,你家能趕工麼?”

    那店伙計見做成了生意,樂得臉上開花,正要說話,卻聽一個驕縱的聲音插進來道︰“喂,快將你手的料子放下,我們還沒看呢。”

    小桃三人看向說話之人,見是一個穿青衣的丫環的,她眉頭就是一皺。

    喜鵲莫名其妙的看向了青衣丫環,“這位姑娘,你有什麼事情麼?”

    “快把你手里的料子放下來,別弄髒了,那是我們小姐訂了的。”青衣丫環態度囂張的說道。

    小桃一愣,瞧了瞧那個店伙計,見他一臉茫然,顯是這青衣丫環在說謊。看來她是看了這塊布,便想從她們手里奪了去。

    小桃心里好笑,怎麼她走到哪里都會遇見這般不講理的人,上次那個搶絹花的南宮艷也是如此,今日又來了一個奪布料的。她長了一副好說話的樣子嗎?個個都來橫刀奪愛?只是這次她可不打算將布料讓了出去,凡事再一不可再二,她可不會任由著別人欺負。

    小桃也不理那青衣丫環,自讓喜鵲和畫眉兩個料理便成,便坐到一邊供客人休息的椅上坐著喝茶,眼睛斜瞄著事態發展。

    那店伙計似乎認識這位青衣丫環,上前苦笑道︰“杏兒姑娘,這兩塊料子這位小姐已經要了。”

    那個叫杏兒的丫環不以為意的繼續說道,“我說我家小姐訂下了就是訂下了,你那麼多話做什麼。喂,你那丫頭,我叫你放下你就放下。聽不見麼?”

    這回別說脾氣火爆的畫眉了,就是平素里性情柔和的喜鵲也有些動怒了,“你這個人倒是有趣的很,明明我們小姐買下的料子,你瞧見了便說你們訂下的,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杏兒根本沒想到這個看似好脾氣,笑吟吟的丫鬟竟然敢反駁她,當下愣了一愣,“你,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誰?”

    喜鵲瞥了她一眼,帶些嘲笑的說道,“我真是愈覺得你這個人好笑了,你連自家的小姐都不知道是誰,還跑來問我?”

    小桃差點一口茶噴了出來,沒想到平日里和善的喜鵲發起火來,嘴皮子也是蠻伶俐的嘛。她給畫眉使了個眼色,讓她不要開口,自讓喜鵲對付這不講理的刁丫頭去。

    杏兒氣紅了一張臉,她跟著她家小姐,還從來沒有遇到過敢這麼拆她台的人,“你這蹄子還有點本事啊,不知道你家小姐是誰?能給你這麼大的膽子?”

    喜鵲今日可真是伶牙俐齒,立馬說道,“我這膽子可是自己長的,不像你這般還要靠你家小姐給。”

    杏兒窘紅了一張臉,眼看兩人戰火越竄越高,小桃不願惹事兒,便站起身來對喜鵲道︰“你浪費口舌和不講理之人說些什麼,不如省省力氣。小二,叫你們制衣師傅給我量體裁衣。銀子一起算。”

    那杏兒見小桃開口,便知這位是喜鵲的主子,偏著頭看了她一會,道︰“哼,帶著這樣沒規矩的丫環出門,也不怕丟人。也不領回家好好管教管教?”

    小桃淡淡一笑,冷眼瞧了那個杏兒一眼,說的話卻是一針見血,“規矩這東西可不是你個小丫頭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的。我看你也不過只是個丫環而已,我家丫頭的規矩也用不到你身上吧?”

    原來這就是傳說的狐假虎威?她今日真是見識到了,就不知這個杏兒的小姐是何人?是何了不起的來頭,她看雲平郡主平日里還沒有那樣驕縱無理呢,難道這丫頭主子真是個公主不成?

    “你”杏兒瞪大了眼睛可卻無法反駁。這女子說的對,她家小姐再有本事,她也還只是個丫鬟。

    正在這時,一個白衣女子走了進來,聲音冷冷的響起,“杏兒,不得無禮。”

    小桃見這進來的白衣女子和自己年紀仿佛,清瘦高挑的身材,面貌雖只是清秀而已,但勝在氣質不錯,只是神態卻帶著一股高傲清冷的感覺,讓人有種拒人千里之外之感。

    “這位姑娘,”白衣女子朝小桃頷了頷,“我家丫環多有得罪,真是不好意思。”

    小桃向來不是個小心眼的人,哪會跟個小丫頭認真與否,便隨即回笑道,“不礙事。”

    白衣女子眼眸轉動,看向了喜鵲手中的布匹,“不知這位小姑娘可否割愛,將那匹月白的蟬翼紗轉讓于我?”

    喜鵲收緊了手中的布匹,瞧了一眼小桃,不悅道︰“這是我家姑娘先看上的。”

    白衣女子聞言又看向了小桃,“姑娘若是肯割愛,這店所有的布匹任姑娘挑選。我送與姑娘,就當是一份小禮物,可好?”

    小桃見她雖說的有禮,但從她神情舉止卻感到了一絲輕蔑和高傲,似乎她施了恩似的。畫眉早就氣悶了半晌,剛想開口回話卻被小桃用眼神制止了。

    小桃最煩這種用錢壓人的主兒,尤其是這種自覺著了高人一頭,不把別人當回事兒的所謂‘貴人’。上次那個南宮艷雖說她也不喜歡,但卻是個直腸直肚的性子,眼前這個白衣女子卻給她一種陰冷的感覺,她對人那種冷篾似乎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讓小桃很是反感。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09:39 P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下猛藥的效果
   
    那白衣女子似乎是這家成美綢緞莊的老顧客。身份好像也頗為尊貴,那店伙計顯然是得罪不起那位白衣女子,但見小桃通身的氣派也不似普通人家的小姐,況且成美綢緞莊二樓的客人除了富貴人家外便是京城的京官家眷,隨便挑一個他也得罪不起啊。

    那店伙計十分會察言觀色,見那白衣女子看了小桃已買的布料,又瞅著小桃主僕三人臉色難看,便強堆起笑容來打圓場道︰

    “孫小姐,這兩塊料子確是這位小姐挑了做衣裳的,我們前日才進了些新料子,顏色質地都是上等的,我搬了來您瞧瞧?”

    這話明顯就是給那孫姓的白衣女子下台階,只是孫小姐身後那個丫環杏兒卻開口冷笑道︰“我們小姐是何身份?我明明瞧著那堆在櫃台上的料子都是她們挑剩的,我們不要。”

    小桃聽了這話幾乎氣樂了,布鋪又不是酒館,那布料放著就是要客人來看的,又不象吃剩的飯菜,豈有被人看過了就不賣的道理?那店伙計也心里有氣,卻不敢得罪了老顧客,臉上笑容登時就僵住了,不知該如何接話才好?

    小桃見這孫小姐主僕二人倒比那個南宮艷更可惡三分。便讓喜鵲捧起了兩塊料子,看了那孫小姐一眼,淡淡的道︰“這位姑娘實在對不住,這兩匹料子我喜歡得緊,恕我不能割愛了。”

    說完,回頭瞧著那店伙計笑道︰“小二,還不叫你們的師傅出來量身?”

    那孫小姐見小桃不鹹不淡的將她冷在一邊,她何時受過這種待遇,但畢竟也總算是顧忌面子,總不能伸手去搶吧,只有狠狠的在小桃臉上盯了幾眼,轉身便掀簾出去了,那丫環杏兒只得快步跟了出去,臨走時還瞪了喜鵲一眼。

    店伙計到這時才終于舒出一口氣來,喊了後堂里的一個婦人來給小桃量身,它這里量身的師傅有男女二人,分別對應招呼男女客人,可見得是十分專業了。

    那店伙計又遞來一本訂得厚厚的冊子,原來是各種衣服款式,分為男客和女客兩本,每本又分為春夏秋冬四季每季一本,小桃拿了夏季的女款衣服冊子在手,慢慢挑選。暗道這成美綢緞莊怪不得常年壓著京城同行一頭,果然色色都想得周到細致,她如今這手里的衣服冊子就是找畫師所制,等同于現代的服裝手冊,著實方便得很。

    選了約莫半盞茶功夫。小桃將那月白蟬翼紗訂了一條千層百蝶裙,又將那淡絳的水織綢訂了一套今夏最流行的新款夏衫,定下後日晚上取貨,並付了布料和手工的銀子,見那店伙計伺候的周到,還給了他些賞錢。那店伙計歡天喜地將她們直送到馬車上去了。

    她們三人逛了這大半天,這時已近正午,太陽漸漸毒辣了起來,小桃見衣裳已有了,首飾家里還有許多,便想讓馬車夫趕車回家,忽然想到自那日謎題會後,不知紫煙和程嬤嬤近況如何?便讓馬車直接去了錦繡坊。

    她是錦繡坊的老熟人,那些丫頭們和繡娘們見著她都笑著打招呼,小桃見紫煙不在店面,便直接找上二樓來,也無人攔著她,只是正跟一個小丫頭走個踫頭,那丫頭手里端著個托盤,里面一只空碗,碗底還有些許湯藥渣子。顯是送上去給人剛喝了藥的。

    小桃就是一愣,問那丫頭道︰“這藥給誰喝的?莫不是紫煙姐姐病了?”

    那小丫頭搖頭,“不是我們小姐,是嬤嬤病了,這才喝了藥歇下。”

    小桃認識程嬤嬤也兩三年了,一直見她精神矍鑠,從未見過她生病,便接著問那小丫頭程嬤嬤是何病癥,那小丫頭皺眉苦著臉道︰“樂姑娘,說起這事兒來也好生奇怪。就是前幾日嬤嬤和紫煙姑娘傍晚時出去了一趟,天擦黑時便回來了,那晚嬤嬤不知怎的了脾氣大得很,黑著臉將房里花瓶子都砸了,紫煙姑娘也不敢勸,只是在一旁看著哭,連帕子都哭得濕透了。我們也不知怎麼回事兒,都不敢靠前兒,第二日生意都沒做,關了店鋪,嬤嬤就病了,請了大夫來說是什麼憂思成疾,心火旺盛,還有些什麼反正一大堆,我們也聽不明白,只是這兩日歇著喝藥休養著呢。”

    小桃此時便明白了八九分,定是那晚程嬤嬤與聶老伯踫面被刺激到了,這心病才導致了身病。不過看樣子在程嬤嬤心里聶川還是比較有殺傷力的,不是有那麼句話麼?愛則深恨則切,若是程嬤嬤對丈聶川早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感情。又哪里會踫個面便回到家里大發脾氣,甚至氣病了。可不是在乎是什麼?卻不知程紫煙經過那日後是何心態?

    小桃從腰間荷包里掏出塊碎銀,讓喜鵲上重回街上買些水果和點心,就當是來探病的。她留下畫眉在店面里看著繡娘扎花,自己上了樓上徑直來到紫煙房間外。

    就見房門開著,程紫煙斜倚在床榻上懶懶的拿著本花樣冊子翻看,眼神卻迷迷茫茫的盯著前方某一處,手里翻著書,眼珠卻不曾轉動一點兒,分明是思想溜了號。門口伺候的小丫頭見了小桃,忙將她讓進來,紫煙這才看見小桃,忙從床榻上起了身來招呼她。

    小桃任她拉著手走到床邊坐下,想借機聽聽她心里話,便朝那小丫頭使個眼色讓她退下。那小丫頭知道紫煙和小桃向來交好,再加上紫煙這兩日總是神情恍恍惚惚的,似乎沒什麼精神頭兒,如今見了小桃來了,知道她倆可能要說些私房話,便識趣的關上房門自去泡茶了。

    小桃見紫煙神情蔫蔫的,一別萎靡不振的樣子,便道︰“紫煙姐姐,我方才聽說嬤嬤病了。可要緊麼,還有你我看著也病歪歪的,這是怎麼了?”

    紫煙心頭有事,只是不好說出口來,雖說小桃和她要好,但是那些陳年往事件件盤根錯節,復雜得很,而且還是聶家和程家的私事,她不方便對外人講,只得強展出個倦倦的笑容來,“嬤嬤想是著了些風寒。沒甚大事,我是這兩日操勞過了些,略有些身子沉,略歇兩日便好了。”

    小桃哪里聽不出紫煙說的是推諉之詞,也裝做不知道,點點頭道︰“嬤嬤和紫煙姐姐可得好好保重身體,你姑姪兩個都是女人本就生活得不易,沒個幫手,再若自己不保重著身體,可怎麼是好?雖咱們不缺那兩個藥石錢,只是這罪豈不是還得自己受著,何苦呢?”

    不知這里哪句話觸動了程紫煙的心事,她眼圈瞬間紅了,便想掉淚,但小桃在跟前若問起來,她又不知該如何說起,便咬著牙暗地里將眼淚又憋了回去,裝做無事的樣子道︰“多謝小桃妹子關心,我沒事,你不必憂心。”

    小桃見她絕口不提那日是迎客來的事情,想是要裝做無事人一般,但小桃既早已知道聶川和程嬤嬤還有紫煙三人的關系,紫煙掩飾的舉動在小桃這里便宣告失敗。小桃便狀似無心的講了幾句閑話,又說自己剛才去了趟成美綢緞莊,買了兩塊好料子做衣裳,便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看那紫煙雖狀似聽著,魂卻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游離模樣,不禁好笑。

    程嬤嬤既病了,又是長輩,她不方便追問對方當年的事,便早已決定在紫煙這里撬開突破口,見紫煙聽愣愣聽著她瞎掰,也不搭腔,便眼珠一轉,裝出一臉奇怪的樣子,壓低聲音問紫煙道︰“紫煙姐姐。那日謎題會有件事頗是奇怪,可惜你和嬤嬤走得早了,不然我便要問問你。”

    紫煙聽她提起那日迎客來的謎題會,心就是一蹦,不自覺得就開始心慌,這邊還強自鎮定,道︰“哦,何事奇怪?”

    小桃一見她上鉤,心里一喜,面上卻絲毫未露出來,開門見山的道︰“先問紫煙姐姐一事,當日那個和你們踫面那個聶大夫你們可認得?”

    這淡淡的一句話一出,在紫煙心里猶如打了一個炸雷般相似,她坐在床上也覺得身子晃了兩晃,連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右手死死的抓住了床單不放,“這。。。這自然是不認得了。。。小桃妹子怎的如此問來?”

    小桃見她雖強力裝出鎮定模樣,但說話聲音卻隱隱顫,便知道此時紫煙心里定是極不平靜,心下暗嘆口氣,這一家人得鬧到什麼時候,莫非真要老死不相往來才好麼?

    她心里腹誹歸腹誹,口里卻答道︰“倒沒什麼大事,只是那日里嬤嬤和紫煙姐姐先行走了,那位聶大夫聶老伯是我請來的客人,因上次受傷便是由他醫治的,也算對我有恩,我家兄長便約了聶老伯在迎客來招待,你們走後,他卻一個勁兒的問我你們的事兒,還問我與你們相不相熟。我當時便覺得奇怪,問他時,他卻說和你們是舊相識。”

    紫煙心都跳到嗓子眼兒來,顫聲問︰“他。。。他還說了什麼?”

    小桃盯著她眼睛道︰“紫煙姐姐不是說不認得他麼?想是他是認錯了人罷,既如此,你問那個做甚麼?”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再添丫環
   
    紫煙被她一句話問住。反不知怎樣回答,直愣了半晌才勉強笑道︰“沒什麼,只是聽你說那位聶大夫錯認了我們,一時好奇罷了。”

    小桃心道,我看你能裝到何時?不揭了這層窗戶紙你總跟我不說真話,不說真話我又怎麼能知道你心里真正的想法?你若是對那生身父親心有眷戀,我自會想方設法讓你們慢慢化解開這段恩怨,若是你心里果真恨透了他,一絲不想相認,我何必做這苦差事,不如罷手也就是了。

    于是,她長嘆口氣,臉上現出一種同情的神色來,說道︰“紫煙姐姐你不曉得,這位聶大夫也是個可憐人,我之前本不知道他的事情,但那日猜謎會後,他不知怎的喝多了酒,在我兩個哥哥面前說了幾句醉話,說他年輕時辦了件大錯事,以致于後悔終生。到現在老天爺還在懲罰他,讓他整日里郁郁寡歡,活得沒有意趣。”

    紫煙心頭就是一顫,只覺得又酸楚又苦痛,強壓了壓心頭情緒,問道︰“卻。。。卻是為何?”

    小桃見她關心,心里便有了幾分把握,拉長著臉道︰“那位聶老伯在我兩位哥哥面前說道,他本有妻女,只是因為十幾年前做了件錯事,導致夫妻分離骨肉失散,直到如今他還是一人住在府,說不出的淒涼。其實這話我本不信,那位聶老伯我本為了謝他給我治傷,曾親帶了禮物去聶府道謝,看他家也不似普通人家,也頗有些財勢,就算當初他妻離子散,那時他還當壯年,又有家財門弟,何苦就尋不到一門夫人,要娶妾十個八個也娶了,怎麼生不出幾個兒女來?紫煙姐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紫煙此時心已亂了,聽小桃問到她頭上,微一呆愣,忙道︰“是。是有道理。”

    小桃接著道︰“我當時也是覺得奇怪,便追問我哥哥,是不是他們聽岔了?結果我兩個哥哥說,那日聶老伯醉話說了一大堆,但卻不似假的,還邊說邊流淚,把我兩個哥哥倒嚇得不輕,連忙去勸慰。我這才知道,原來這聶老伯到現在都還是一個人住著,原來是為了贖罪,他說當年因那件錯事竟失了妻子孩子,他的妻子不肯原諒他遠走他鄉了十幾年,他便誓這輩子再不娶妻,寧可一個人孤獨終老,還說這是老天爺對做錯事情的懲罰。哎,當時聽的我兩個哥哥是唏噓不已啊,回家後直道那位聶老伯是個癡情人。”

    小桃偷眼瞧著紫煙,見她面色蒼白,兩只眼睛里淚水泫然欲滴,顯是心情激動到了極點,便接著道︰“哎。這位聶老伯還真是可憐,五十歲的人了,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明明有妻有女卻過著鰥夫一樣的日子,實是讓人同情。紫煙姐姐,其實我暗地里也想不明白,這位聶老伯據我所知為人甚是正直,我就想不明白就算是一時犯了錯,罵過打過,改了也就是了,何置于弄到今天這樣地步?我還真想瞧瞧聶老伯的那對妻女,她們心腸也太硬了,就算再大的錯處,快二十年了還有什麼揭不過去的?無非是為了一口氣而已。我就奇怪,人生苦短,及時享樂過些舒心日子才是正道。整日里憋著氣過日子難道不累麼?我看聶老伯的那對妻女是想等著他咽了這口氣,才算了結了恩怨。只是就是不知道,到那時她們會不會後悔?無奈真到了那一天,後悔也晚了。。。。。。”

    紫煙聽了這一番話,只覺得字字戳在自己心坎上,又隱隱覺得小桃這字字句句象是朝著自己而來,但又想想她若是只是借事一通感慨,也是正常,她現在心里象是油烹一樣,整個坐立難安,哪里還有心思細究好友是不是意有所指。只覺得小桃話‘咽氣’‘後悔’二字說不出的刺耳刺心,實在忍不住掉下淚來,趕忙拿袖籠的帕子擦了。

    小桃故意問道︰“紫煙姐姐,你怎的哭了。可是身子不舒服麼?”

    紫煙順勢答道︰“沒事,只是剛才迷了眼,眼睛有些不舒服。”

    小桃暗自好笑,這屋里雖開著窗戶,但窗簾紋絲未動,哪里來的邪風?她此時見了紫煙的態度,已知她心里對聶川還是不舍的,並且百分之二百的肯定了她定是知道這事情的內里情由。小桃覺得今日給紫煙的刺激已經夠大,這不是一次兩次便能將她說通的事,方得慢慢行事才好。她得給程紫煙一個自己思考琢磨的時間。

    但她哪里知道,她在程紫煙屋里說這番話時,程嬤嬤方才喝了藥卻睡不著,想到樓下店面看兩眼,卻經過紫煙房間時,聽到了小桃和紫煙兩人的對話。她那個年紀和性情也本不是個愛聽牆根兒的人,只是猛地聽到聶大夫二字,便象讓鬼纏了身似的站住了腳,直聽小桃發完那一通牢騷才罷。這時她也沒有心情再去店面,默默的轉回身回了自個兒房間,重新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頭頂紗帳,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小桃今日這劑猛藥下完,便推說還要去舖子裡就要起身告辭。紫煙送她到樓下,喜鵲早將買來的幾樣點心水果送上,紫煙道了謝,又腳步沉重的返回屋裡,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兒,酸甜苦辣混在一起,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便趴在炕上哭了起來。

    小桃再回到樂府,卻已過了飯點兒的時辰,因早上她帶著兩個丫頭出門早,這時卻都有些餓了。便叫丫頭去廚房傳飯去,哪料那丫頭去了卻見飯菜都已分沒了。

    原來小桃經常白日里都呆在鋪子里。便經常在外面吃飯,若哪天留在家便讓丫頭提前告訴了廚房,再預備自己的那份,豈料她今早出去時卻忘了叫人告訴廚房留飯,因此廚房里還以為四小姐在外面吃了,便沒留那一份兒。直到桃仙居的丫頭找去,廚房里幾個廚娘趕緊現通開火,現炒了幾個菜又裝了食盒。

    這時天色慢慢陰起來,倒刮起了一陣風來,桃仙居院子里登時涼快了不少。小桃覺得跑了一上午身上的燥熱這時減了不少,便叫喜鵲和畫眉將屋內她們吃飯的矮桌搬到了院里的桂花樹下,借著這陰涼好好吃飯。

    畫眉又將屋里藤椅搬了出來,放在一邊,小桃便躺了上去歇了一會兒,看看院子里幾棵樹,濃濃的綠蔭覆住了欄干,樹影子隨風輕搖,芭蕉蔭下,一只蚱蜢快的從一片草葉蹦到另一片草葉上,一會兒便沒了蹤影。小桃笑了笑,便仰在藤椅上閑望著天上明淨的藍天白雲,閉上眼靜靜兒地乘涼。

    喜鵲笑道︰“姑娘,你可別睡著了呀,還沒吃飯呢,吃完了再睡吧。”

    小桃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廚房里的小珍和桃仙居的粗使丫頭豆兒才提著食盒進院子來。喜鵲和畫眉接過食盒擺飯,畫眉問今日飯怎麼這樣遲,小珍便將事情講了,畫眉這才沒說話。

    小桃一眼瞧著了小珍,便揮手將她叫到跟前兒,見她本來梳得順順的額前剪了一排密密的瀏海兒,將那個被鐲子砸的大包盡數掩住了。

    小桃覺得她這方法倒巧,撥開她瀏海看了看她額角,見那包比前兩日小了些,因包上塗了些黑綠色的藥膏,倒看不出來顏色。

    “怎樣,這包好些了?還疼得厲害麼?”

    小珍滿臉是笑的道︰“多謝姑娘記掛著。我前晚塗了些藥膏倒不是那樣疼了,只是還有些漲鼓鼓的,過半個月就沒事了。”

    小桃笑道︰“你倒是個愛美的,還知道剪一排子瀏海兒擋著,還別說,這樣一看,倒更顯得俏皮些了。以後就這麼留著吧,怪好看的。”

    小珍忙笑著應了。小桃瞧了瞧她,想起一件事來,問道︰“聽畫眉說,你想到我這里來伺候?”

    小珍見小桃突然拿這個話來問她,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先就撲通一聲跪下了,道︰

    “姑娘,我知道我是廚房幫忙的,不配來伺候姑娘,只是這滿院子里哪個不知道姑娘對下人最和氣,平日里就算是做錯了事兒,也只說兩句就是了,一指頭兒也不帶踫的,誰不想跟著姑娘身邊?就算是呆在喜鵲姐姐和畫眉姐姐身邊提個茶倒個水兒,學著長個眼力見兒也是好的。”

    小桃被她說的笑起來,連喜鵲和畫眉也偷著樂,畫眉在小珍後腦戳了一指頭,笑道︰“就你個小嘴兒是個巧的,你母親在夫人那院里伺候,又老實又厚道,偏巧生了你這麼個巧嘴兒的,真是好笑。”

    小桃想起小珍的娘正是在林氏院里粗使伺候的媳婦李巧姑,倒是個話不多沉穩的,這小珍倒是一點不象她。小桃想起這小珍梳得一頭好,又性情乖覺伶俐,好好教導著將來倒是個得用的,便點頭笑道︰

    “你這鬼丫頭給我灌了這麼一通好迷湯,我若是不留下你豈不是壞了我的賢名了?也罷,你現在開始就留在我這桃仙居當差吧,跟著喜鵲和畫眉兩個慢慢學著規矩,以後你就來給我梳頭,其它的也不拘著什麼,喜鵲和畫眉指派你做些什麼你就做著就是了。”

    小珍做夢也沒想到這樣一個夢寐以求的大肥差就這樣掉到自己頭上,要知道這樂府里哪個丫頭不想到四姑娘身邊伺候,這位四姑娘性情好又大方,還常常賞賜東西,聽說就連將來喜鵲和畫眉兩個配人,四姑娘都要在外面給她們找個好人家呢。

    小珍喜得都快哭了,本就在地上跪著,這會子順勢就磕了兩個頭,道︰“奴婢謝謝姑娘的恩德,今後一定好好伺候姑娘,聽姑娘的話,聽喜鵲姐姐和畫眉姐姐的話。”

    喜鵲和畫眉見小珍還挺懂事,也笑嘻嘻的在一邊瞧著,喜鵲便道︰“姑娘,這院子里如今伺候你的,除了粗使丫頭,加上小珍才只三個,這單數未免不好,不如干脆再添上一個,可好?”

    “也是,你們倆整日跟著我出門,這屋里也該留兩個做針線的,也給小珍找個伴兒也好,正好讓她們兩個睡一間屋子,也不必害怕了。”

    說著,瞧了瞧站在一旁臉帶羨慕看著小珍的豆兒,笑道︰“也罷了,不用挑了,我瞧這個豆兒做了粗使丫頭兩年多了,倒是個不多言不多語的,活兒也干得利索,上次我見她自己繡得那個荷包針腳也看得過去,就是她罷。”

    喜鵲笑著答應了。

    豆兒沒想到小姐竟將這個人選指到了她的頭上,一時間呆住了,還是畫眉笑著推她一把,笑罵道︰“怎麼,姑娘剛瞧上了你不多言不多語的,你便成了啞巴了?還不快磕頭。”

    豆兒這才回過神來,忙趴在地上給小桃磕頭,小桃叫她兩人起來自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去,下午就搬來桃仙居,又讓她倆來之前去周管家那告訴一聲兒。

    兩人歡天喜地的去了。喜鵲忙道︰“姑娘,快吃飯吧。”

    小桃剛下了藤椅,就見樂賢從月亮門兒那進來了,嘴里說道︰“桃子,再添雙筷子,我在你這里吃些。”

    小桃奇道︰“小哥,你不在鋪子里呆著,怎的這時候回來了?”

    樂賢笑道︰“今日我常吃的那間食鋪不知怎的著了火,沒開張,我只有回來吃了。剛才上廚房一問,還得現做,聽說你這的方才做好,就省些事一起吃了,省得麻煩。”

    喜鵲忙在圓桌上多加了一雙碗筷,打開兩只提盒,將菜一樣樣端上桌來,乃是一碟涼拌雞絲,一碟子松瓤黃芽菜,一碟炒三菇,一碟胭脂鵝脯,和一大碗蝦米冬瓜粉皮湯。還有一碗白米飯,並一碟子雞心饅頭。

    樂賢坐在桌前看了一看,笑道︰“這簡直作和尚了,怎麼全是這樣清淡的菜?”

    小桃知道這位三哥喜歡吃肉,且喜歡油重的菜肴,便笑道︰

    “小哥,你知道什麼,這大熱天的就是吃素菜才好。這樣的熱天,你要大魚大肉地鬧著,滿肚子油膩,那才好嗎?再說這個鵝脯和雞絲也是肉菜,哪里都是素的?只不過油少些罷了。”

    她也不知道這位三哥怎麼回事?吃得油膩卻不長肥膘,眼饞死她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10:00 PM

正文 一百一十一章 小道消息(一)
  
    樂賢夾起一個雞心饅頭。一分兩半,又將胭脂鵝脯在間鋪了一層,這才吃起來,邊吃邊笑道︰“這素菜有什麼好吃,咱們從小到大你還沒有吃夠?”

    小桃將米飯推到樂賢跟前,自己挑了雞心饅頭吃著,聞言笑道︰“這你就不懂了,葷菜若要做出好味道來,倒是簡單,但這素菜,又要爽口嫩滑,又要口味好,還真得費些功夫。”

    樂賢也不和她爭執,撿著那雞絲和鵝脯將米飯吃了,又吃了半盤子雞心饅頭,才覺得飽了,喜鵲在一旁又盛出兩碗冬瓜湯來,兄妹兩人相對著喝完了湯,又說了幾句鋪子里的情景,樂賢便回去了。小桃待他走到月亮門時,喊了一聲︰“小哥。晚上早些關鋪回來,我有事和你們商量。”

    樂賢點頭去了。小桃吩咐收拾了桌子,又讓喜鵲和畫眉二人去吃飯,自己復又在那藤椅上躺了下來,此時小珍和豆兒已經收拾好東西回了桃仙居,兩人手里各捧著一個小包袱,來跟小桃覆命。

    小桃給她們指了喜鵲和畫眉住的那間屋子旁邊的一個小屋,讓她們兩人合住在那里。兩人原本都是睡八個人一間的通鋪,夏天難免燥熱,如今兩人一屋的單間,可是比原來的住宿條件好得太多了。兩個人興高采烈的將包袱放到那小屋里,留著晚上慢慢收拾,出來站在小桃身後給她輕輕打著扇子。

    小桃用塊絲帕遮住了臉,輕聲說道︰“小珍,我後日要隨雲平郡主去個尊貴的地方,方才我訂了套淡絳水織綢的夏衫,你瞧著配個什麼樣的髮式和頭飾好看?”

    小珍笑道︰“姑娘好眼力,那水織綢我別人說穿在身上冰冰涼的,最適合做夏裝,還不易出摺也不縮水,姑娘賞我瞧瞧,我好給姑娘想想配什麼樣的首飾好看?”

    那塊淡絳色的水織綢小桃在成美綢緞莊裁了一塊做衣裳,剩下的布匹就放在屋里的櫃子里,小桃讓小珍去取了來,打開在太陽地下抖開一點細看。

    “姑娘,這塊料子素雅清麗,配那珍珠的首飾頭飾最是相得。既顯眼還大方,姑娘放心,您出門那天我定會給姑娘梳個極美的好髮式,配上那珍珠頭飾,絕對不會丟您的臉。”

    小桃點了點頭,將絲帕從臉上扯掉,起身留下豆兒將藤椅搬回屋子,自帶著小珍往林氏的屋里來。

    林氏和樂山住在前院兒,這時正是午覺的時候,前院里靜悄悄的。只有幾聲蟬鳴和風吹過樹葉刷刷的聲音。小桃帶著小珍過來時,就見門口台階上,林氏院里的媳婦李巧姑,也就是小珍的親娘正和大丫頭艷紅對著臉坐在兩只小板凳上,一人手里一個花撐子,正在繡花。

    艷紅繡了半天,脖頸都僵了,抬頭想活動一下,正看見小桃邁步跨過花門進了院子。趕忙滿臉帶笑的站起身來,迎了上去,笑道︰“喲,姑娘今日沒出門兒啊。這倒是稀罕。”

    李巧姑也忙起身問安。她還不知道自己女兒小珍已被小桃收進屋里做二等丫頭,所以看到閨女兒笑吟吟的跟在小桃身後,就愣住了。小珍偷偷朝她擠下眼睛,笑了一笑,李巧姑再傻也知道可能是自家閨女跟了四小姐了,那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小桃問道︰“我娘歇午覺呢?”

    艷紅點頭笑道︰“夫人昨晚有些失眠,睡得晚了,今早精神不太好,吃了午飯倒覺得有些困了,我伺候著她睡下了,姑娘來看夫人,便稍等會兒吧。”

    小桃點頭應了,李巧姑進屋里輕手輕腳拿出一個繡墩來,讓小桃坐了。

    艷紅一向伺候林氏細心周到,是她身邊第一號得用的人,因此小桃對她也不錯,時不時來林氏這邊時,經常會打賞她些錢,有時還會嘮會閑磕。這時見了她手里的繡活兒,接過來邊看邊打趣她道︰

    “你不是最不厭煩繡花兒的麼?如今怎麼也愛上了?莫不是給自己偷著繡嫁妝?”

    艷紅臉色一紅,嗔道︰“姑娘就會拿我們開心,我一輩子伺候夫人,將來姑娘出閣了,我替姑娘在夫人身邊照料著,不好麼?”

    小桃以往跟艷紅開玩笑開慣了,再加上她上輩子葷段子的笑話也聽過不少,這古人幾句玩笑根本不在話下,只是如今她心里有了個人,再聽到同樣的話反倒覺得難為情起來。臉上也紅了一紅,笑道︰“有你照顧我娘,我自然放心,只是到時候你別哭著喊著叫後悔,耽誤了你的婚事可別怨咱們。”

    說著,便低頭細看手里艷紅的繡活兒。只見棚上繡著一叢薔薇花,底下幾片綠葉襯托著,繡好的地方用塊帕子擋著,想是怕手上有汗摸上去弄髒了,便笑道︰“你可真仔細,這還用手帕子遮著。”

    艷紅笑道︰“倒真得仔細著些呢,整天擺弄來擺弄去,回頭弄上了汗印子,這一塊花就全壞了,功夫兒就算白費了。”她瞧了瞧小桃身後站著的小珍,又瞧了瞧李巧姑,笑道︰“姑娘,瞧這樣子,莫不是小珍這丫頭在你跟前兒伺候了?”

    小桃見李巧姑直直的看著自己,滿眼里的企盼,便笑道︰“是啊,我瞧這丫頭是個靈巧的,白放在廚房里可惜了。把她調到我屋里讓喜鵲和畫眉兩個調教調教,說不定還是塊好材料。”

    李巧姑聽了心狂喜,撲通跪下還沒等小桃反應過來,便結結實實給她磕了幾個頭,小桃忙讓小珍將她扶起,李巧姑喜道︰“多謝姑娘看得起我這丫頭,她往日里整天念叨著姑娘好,今日總算她有福氣,能跟著姑娘身邊伺候,姑娘盡管使喚她,這丫頭手倒靈巧。梳得一頭好髮,針線上也過得去,姑娘要個鞋墊子襪子之類的粗活,盡管交給她做。”

    小桃知道這李巧姑一向人甚憨厚,直腸直肚的,肚子里想什麼嘴里就說什麼,加上她年輕喪夫,卻給丈夫守著節自己帶著女兒小珍過活,因此很得林氏喜歡,這次小桃將小珍調和桃仙居也是看了幾分李巧姑的面子。

    “小珍這丫頭是個機靈的,李嬸你盡管放心就是。”小桃寬慰道。

    她見李巧姑和艷紅自她來了,便一直在跟前站著,便笑道︰“我在這里坐會子,等我娘午覺醒了再去瞧她,你們也把那板凳搬了來,咱們坐著說話兒。”

    艷紅知道小桃向來不太注重這些規矩,在她面前盡可隨興些,只要不出了大格就行。便答應著和李巧姑將小板凳搬來小桃跟前,低著小桃一頭坐下邊繡幾針針線,邊說起了閑話。

    艷紅將手鋼針在滑了兩下,開始繡那薔薇花的嫩葉,低聲道︰“姑娘,我聽說前日里你去了旁邊那個蘭府?還是為了小珍頭上那個包?”

    小桃道︰“正是,那蘭家小姐我本和她不識,她以前也攀過牆頭往我院子里偷瞧過,我以為她是初來乍到覺得好奇,便沒有在意。只是那日畫眉和小珍瞧著了她,說了幾句,她竟拿了鐲子砸過來,小珍那劉海下面的腦袋現在還鼓著呢,若是她瞧兩眼也就是了,為什麼打人呢?若是打在了眼睛上可怎麼是好?我的丫環自有我管教,不好她自可以來府上找我說,說什麼也不該將人打成那樣。我當主子的護不住自己的丫頭還行?”

    李巧姑在一旁感激道︰“姑娘真是好心腸,我們小珍不過是個丫頭,還勞動您跑到那蘭府里討說法,小珍回來拉著我手便哭了。感動得什麼似的。”

    小桃瞧著李巧姑眼睛有些紅,微笑道︰“這不算什麼?不光小珍,無論那日她打的是誰,我也要出這個頭。你們既是我樂府的人,我當主人的自有義務護著你們。”

    小珍插口道︰“姑娘,你發現沒有,從那日咱們去了蘭府,那蘭家姑娘果然老實多了,怕是今後再也不怕她突然從對面牆上露出個頭來嚇人了。”

    說得幾人都笑了,那艷紅笑夠了,才抬臉看了小珍一眼,笑道︰“那蘭府姑娘當然不能再攀牆了,不僅如此,怕是以後連房門都別想邁出一步兒了。”

    小桃聽她這樣一說,便知道這里面有事兒,便道︰“莫不成你聽見了那蘭府里的事兒?”

    艷紅笑道︰“它那蘭府里的下人有一多半都是在京城里買來的,那府里有幾個小廝和咱們府里的下人還認識,有什麼事兒是不知道的?若是清清靜靜的過日子也就罷了,偏它們蘭府里不省心的事兒多著呢,外人聽了只當是個笑話,那里面的人身在其中可是夠熱鬧的。”

    小珍也是個愛打聽事兒的,聽了艷紅的話笑道︰“紅姐姐,你倒說說,那個蘭府又鬧出什麼可笑事兒了?我這頭上造了一個大包,你說與我聽聽也算是讓我開開心。”

    李巧姑怕小桃不喜歡張家長李家短的這些,生怕主子對小珍產生不良印象,趕著拍了小珍肩頭一下,板著臉道︰“要你多嘴多舌的,伺候好姑娘是你的本分,瞎打聽什麼?”

    小桃攔了一下道︰“李嫂子別氣,不怪小珍打聽,連我也好奇著呢,艷紅,你倒別賣關子了,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正文 一百一十二章 小道消息(二)
   
    那艷紅笑道︰“咱們家現成有個細作。專門能打聽到蘭府里的事兒,我還是從她那里聽來的。”

    小珍就是一笑,接口道︰“紅姐姐說的莫不是趙婆婆?”

    李巧姑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是了,她是把著四姑娘後角門那里的婆子,專管個看門望鎖,有時還替各屋里的丫頭們買個東西跑個腿,平日里沒事就拿把凳子坐在角門外望光景,那後角門隔著一條巷子斜對面就是蘭府的後角門,不是她是誰?”

    艷紅笑道︰“豈止如此?這個趙婆婆你別看她上了幾歲年紀,這眼睛耳朵聰敏著哪,怕是小珍的精神頭兒也比不過她。她整日在那後角門坐著,和蘭府里買菜的婆子洗衣的粗使丫頭們混得賊熟,偏她還愛打聽事兒,蘭府里有什麼事兒是也不知道的?”

    她笑著瞧了小桃一眼,笑道︰“姑娘,你不知道,你那天從蘭府里前腳剛邁出來,後腳兒她們家就出了一檔子事,怕是姑娘不曾知道吧?”

    小桃奇道︰“莫不是那蘭府姑娘挨了教訓,或是挨了打?那蘭夫人頂多教訓那蘭姑娘幾句。莫不成真舍得打自己女兒?”

    艷紅笑道︰“若真是親生的,自然舍不得打。”

    小桃驚道︰“難道那蘭夫人不是蘭小姐的母親?”她想了一想,又道︰“就算不是親生的,總是當家主母,也算是那蘭小姐的嫡母,真的那樣不留面子”?

    她上次去蘭府的目的,無非是讓蘭家姑娘得幾句教訓,讓她以後收斂些罷了,卻從未想過要害對方挨打,她這事做的莫不是太魯莽了,沒有弄清人家家庭關系便去攪了一趟混水,若是那蘭家小姐真的為此受了重罰,豈不是她的過錯?

    艷紅見她有些著急,便說道︰“姑娘別慌,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在大宅門兒里這樣的事情多著呢。昨日我托趙婆婆去後巷賣貨郎那里給我尋幾樣繡線,熟料她去了大半個時辰才回來,倒誤了我做活兒,我只當她偷懶逛去了,就把她罵了幾句,熟料她也不惱,倒是告訴我原來是聽閑話兒去了。她買線那會子,正巧那蘭家小姐住的院子里有個粗使的小丫頭,也給夫人屋里的大丫頭出來買頂針兒,還拖著蘭府里那買菜的婆子,那買菜婆子和趙婆婆認得,扯住了趙婆婆便說咱們府里的四小姐真是個厲害的。趙婆婆聽她提起了姑娘你。豈有個不聽的道理?”

    小桃皺眉嘆息一聲道︰“我就知道,這事定是與我去蘭府有關了,你且繼續講來我聽。”

    艷紅接著道︰“那趙婆婆扯了那買菜婆子和那小丫頭到巷尾的面攤上吃了碗陽春麵,花了六個錢便打聽出了蘭府的事兒。原來那蘭家小姐叫蘭茜,倒確是蘭家的嫡長女,只是她生下來不久蘭家夫人就過世了,現在這位原是個妾,因生了兩個兒子扶為了繼室,她原是行院進而的姑娘,被蘭老爺花銀子贖出來的,素來和那蘭小姐不和,只是那蘭小姐不怎麼受蘭老爺待見,現在那位蘭夫人就不把她瞧在眼里,連家里的下人也不把她當位正經小姐伺候,聽說她在那府里還不如蘭夫人身邊的大丫頭體面呢。”

    小珍問道︰“那蘭家小姐好歹也是蘭老爺的親生女兒,他為什麼不喜歡呢?”

    艷紅嘆口氣道︰“聽說這位蘭小姐小時候被一個道士算命,說她命犯煞星,命硬克親,再加上原先的蘭夫人生了這位小姐後,不到兩年便故去了,蘭老爺更信了道士的話。便不喜歡她。男人都是愛兒子的,現在那位蘭夫人肚子爭氣連添了兩個男孩兒,蘭老爺還哪有半點兒心思在那個閨女兒身上?”

    小桃心里覺得沉沉的,憋著氣道︰“一派胡言,那道士的話豈能盡信?說不定胡口亂造編排人家蘭家姑娘?或是當時哪個姬妾見蘭夫人得勢,故意花錢雇個假道士來胡鬧一番,蘭老爺怎能信這種無稽之談?”

    這種話若是放到現在,有人信才有鬼?可是放到思想保守迷信的古代,怕是大多數人都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怪就怪那蘭夫人去世的太過巧合,無形倒坐實了女兒克母的傳言。

    艷紅接著道︰“這位繼室蘭夫人聽說手腕很高,將其它幾個妾室都擠到角落里去了,獨霸住老爺的專寵,那蘭府小姐不知為什麼和這位蘭夫人陳氏極是合不來,平日里連話都不說,那位蘭老爺聽了道士的話,將蘭家小姐禁足在家里,不準她隨便出門。聽那粗使丫頭講,蘭家人從老家搬來京城,這才是那蘭小姐第一次上大街呢。因她不出門,那陳氏連月錢也不曾給她。”

    小珍眼睛瞪得老大,道︰“這倒里是個小姐,分明象做牢似的?若這樣說她還不如我呢,我雖是個下人,但好歹也能上街,每個月還有月錢使,倒比她這正牌小姐還自由些。”

    小桃在一邊默默的聽著,臉越來越難看。心里後悔當日不該不打聽清楚就去蘭府。只是想這些也晚了,還是聽完艷紅怎麼說再行補救吧。

    艷紅聽了小珍的話,放下手繡活兒,點頭道︰

    “誰說不是呢,不說遠的,咱們府里的下人們都比她過得好。這位蘭小姐手里沒有錢,連丫頭們都不愛到她跟前兒伺候,她那後院雖也有個花園子,但丫頭們根本不細心打理,野草長得老高倒把幾枝花都快遮住了。虧她跟前兒有個從小跟大的丫頭,就是那日跟趙婆婆來討鐲子的那個,她倒是跟蘭小姐一條心的,事事都幫她想著,只是她再好也只是個丫頭,做不了主。其實那個丫頭是打小跟著蘭小姐的貼身大丫頭,但陳氏每月才給她二百文的月錢,明擺著就是故意打壓蘭小姐主僕二人,想逼著那丫頭也棄了主子,她好看笑話兒,但那丫頭倒是個硬氣的,沒有好吃好喝的也跟著蘭小姐伺候,這份心倒是好的,只是畢竟成不了事。只多一個人陪著那蘭小姐遭罪罷了。”

    小桃聞言點頭道︰“那丫頭倒是個好的,這份忠心卻是難得的。”

    李巧姑是個做娘的,聽到這里不禁就有些心疼的道︰“那個蘭老爺就不知道?也不管管?說到底那也是他的骨肉,豈有個當爹的這樣狠心的?”

    艷紅道︰“那蘭老爺有個脂粉鋪子,整日里在鋪子里要不就是跑商,在家里的時日少,再加上那陳氏慣會使兩面手段,當面一套背地里一套,那蘭老爺一進家門兩個兒子就撲了上去哄著,他哪里還有心思想到那個女兒?”

    李巧姑道︰“若這樣說,那蘭小姐不如嫁出去倒好。省得在這家里整日里受氣。”

    艷紅冷笑道︰“李嫂真小瞧了那位陳氏的手段。聽說那位蘭小姐歲數和咱們四姑娘仿佛,但是到如今都沒有媒人上門兒來說親,你說奇不奇怪?”

    小桃這時已明白了十分,無奈道︰“蘭小姐嫡女出身,家里又是大戶,將來嫁妝定是少不了,若說沒人覬覦那份嫁妝我卻不信,怕是他們擔心蘭小姐的克親的名聲是真。我看這里面那陳氏也出了不少力,使了不少暗箭,她心里怕是巴不得蘭小姐一輩子嫁不出去,好省下嫁妝給兩個兒子去分。”

    艷紅笑道︰“還是姑娘靈透,我也是這樣想呢。姑娘去了蘭府第二天,陳氏便將蘭小姐和她的丫鬟一起關進了黑屋子裡,說是讓她們學規矩。”

    小桃問道︰“黑屋子?我從未聽說過,這是個什麼屋子?”

    艷紅道︰“這我也不知道,只聽說是蘭府專門關受罰的下人的。”

    小桃嘆道︰“聽你這樣一說,想來那日的事是我做的魯莽了些,不然蘭小姐也不會受罰。”

    艷紅勸道︰“這怨不得姑娘,誰也不知道她家里是這種情形,這也是我昨日才聽說的。再說那位蘭小姐不講禮數攀牆頭確是無理,還用鐲子打傷了小珍,單在這一件事上,姑娘並沒有做錯。”

    小桃道︰“這位蘭姑娘從小沒有母親教養,怕是真的是不知道規矩,家里又不讓她接觸外人,以致于她根本不懂得人情事故,這也在情理之。給小珍討公道沒錯,只是如今這蘭姑娘因這事被關起來受罰,倒是因我而起,我心里真有些不舒服。”

    艷紅忙道︰“姑娘別急,那蘭姑娘昨日晚上已被放出來了,聽說是向陳氏認了錯,還叫了她一聲母親,這還是頭一回呢,那蘭府的買菜婆子說平日里就是當著蘭老爺的面兒,蘭小姐還是管陳氏叫姨娘,我看她這次說不定真的被陳氏降服住了也不一定。”

    小桃搖頭道︰“我看未必。那蘭小姐心里深恨陳氏,怕是那黑屋子實在不是人呆的地方,這一聲母親不過是緩兵之計,怕是也是那個丫頭想出來讓她這樣做的,依著蘭小姐那樣沒心眼兒又不是低三下四的性情,若是硬頂著,怕是得餓死在里面。”

    艷紅笑道︰“都是我的不是,好端端的跟姑娘講這個,倒弄得姑娘心里不自在起來,真是我的過錯了。姑娘想開些,咱們不過是講講閑話,您也別往心里去,那蘭府跟咱們府里無親無故的,平素也沒什麼來往,小姐終不能將手伸得太遠,去過問人家的家事不是?”

    小桃想想艷紅說的也有道理,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何況她只是一個外人,根本沒有立場去插手別人家的家務。她雖這樣想著,但心里總是覺得不舒服。

    就在這時,屋里一個手拿扇子的小丫頭跑了出來,叫道︰“紅姐姐,夫人醒了。”

    艷紅忙起身進去伺候,小桃也跟著進去。就見里間的床上,林氏剛睡完午覺醒來,下地踏著鞋接過小丫頭遞來的茶水要喝,一眼看見了小桃,“喲,你這丫頭今兒怎麼沒出去跑?”

    小桃一頭扎進林氏懷里,抱住了她的腰,扭股糖兒似的扭了幾扭,撒嬌道︰“娘怎麼這樣說我?說的我象個假小子似的?我以後少出門兒,專呆在家里陪娘說話兒可好?”

    林氏如今生活舒適,養尊處優之下連皮膚也養得比往年白淨些,再穿上綾羅綢緞的好衣裳,倒比以前年輕些。她最愛這個寶貝閨女兒,見她磨著自己撒嬌,便笑道︰“多大的人了,還扯著你母親撒嬌,讓你哥哥看見,定要笑話你。”

    小桃將頭在林氏懷里拱了拱,撅嘴道︰“哥哥們敢笑,娘就不幫我打他們?”

    林氏將手里茶杯遞給艷紅拿了出去,雙手撫著她背後,笑罵道︰“少在我跟前兒裝老實,你那三個哥哥不被你欺負著就是好事兒了,還用得著我?”

    娘兩個說笑了一回,艷紅整理好床鋪便很長眼色的出去了,讓她娘倆說些體己話兒。

    林氏問道︰“今日鋪子里沒事情?你十天里有八天在家里呆不住,今日妳這老老實實的在家呆著,我倒還有些不習慣了。”

    小桃湊上前去,拿扇子給她扇著風,笑道︰“娘,我今日有事跟你商量。”

    林氏還以為她要說鋪子里的事情,便道︰“生意上的事情娘不懂,你和你哥哥們商量去。”

    小桃笑道︰“不是這個,是過兩天咱家要來位客人,請娘好好招待著。”說完,臉色一紅,低下了頭去。

    林氏很少見女兒臉紅的情景,倒是呆了一呆,馬上覺得事有蹊蹺,問道︰“什麼客人?你的朋友麼?莫不是那位蕭二公子?”想了一想,又覺得不太對,“他常來咱們家,也沒見你特意的說起要好好招待呀?莫不是新認識的朋友?”

    小桃紅了臉道︰“不是他。是。。。。。是七王爺,他過兩日可能會上咱們家拜訪,我。。。。。我跟娘打個招呼。”

    林氏一聽,立馬跳了起來,“七王爺?莫不是那個皇上的兒子?那個平遙王?”

    小桃點了點頭,看著娘親眼睛越睜越大,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從這個表情上,小桃可看不出林氏是喜是怒,心跳不由得加快,眼睛眨也不眨的瞧著林氏的反應。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10:12 PM

正文 一百一十三章 林氏的隱憂
   
    林氏活了半輩子。什麼樣的事情沒有經歷過,聽女兒將話一說,便明白了七八分,此刻她心里怦怦亂跳,一時間心里面是喜憂參半。

    女兒如今已十六歲了,正是定親出嫁的好年紀,這兩年上門說親的倒是不少,也不乏條件不錯的京城富戶或是書香門弟之家的子弟。只是全家實在是將這個唯一的女孩兒當寶兒似的供著,這婚姻大事一節上也不想逆了她的心,于是這些提親的對象都得經由自家閨女點頭才行,熟料這樣一來,也不知是這丫頭心高還是怎的,竟然一個都看不上。弄得這親事成了林氏的一塊心病,每每問及女兒,她便來一句兄長們還未成親,我不急,一句話便給敷衍了過去。

    林氏想起那三個兒子不由得頭疼,也不知怎麼搞的,竟然一個想成親的也沒有。老三歲數小些也罷了,可那老大和老二都已是適婚的年齡,偏兩人都是忙于公務提都不提成家立業的事。雖說林氏也為兒子的親事愁,但卻比不上為女兒的婚事那樣憂慮。畢竟男子和女子不同,男子成親晚些也很正常,但女子若是到了十八歲還不嫁人,那真是成了名符其實的老姑娘了。

    今日小桃跟林氏講七王爺要來府拜訪的事情,林氏一下子就明白了這位皇親國戚的王爺八成是瞧上自家閨女了。說她心里不高興不自豪那是假的,但是這王爺可是皇上的親兒子,身份尊貴的皇室子弟,雖說嫁女嫁高門,但這王爺家的門檻是不是太高了,會不會太難跨過去啊?

    林氏扯住小桃的手,在她臉上細細瞧著,估計著女兒不是開玩笑,便壓低了聲音道︰“四妞兒,你跟娘說實話,你是不是瞧上那位七王爺了?”

    小桃有些好笑的瞧著娘有點抖的手,反過手來緊緊握住,淡笑道︰“他給了我一塊翡翠的龍鳳牌,聽說那是他母妃預備將來送給未來兒媳的傳家的東西,我已經收下了。”

    林氏心臟狂跳,沒想到女兒竟連信物也都收了,“那位七王爺對你可是真心?不會是想納你做房小妾吧?他那樣的身份真的願意屈尊降貴娶你這個平民的丫頭?他不是和你說笑話吧?”

    小桃不依道︰“娘,你怎的如此看扁自己的女兒?我的性情難道娘還不知,我豈能給人家做小?他若想娶我便是堂堂正正的正室,而且我絕不容許自己和妾室共處,這點他也是知道的。他既知道了又送我那塊翡翠龍鳳牌,自是深知分寸。娘又何必擔心?”

    林氏聞言又驚又喜,驚的是那位七王爺竟然願意娶自家閨女為嫡妻,喜的是若是女兒真的嫁給朝中王爺,那便是正正經經的皇室的王妃,這支是件足以光耀門楣的天大的喜事。只是這驚喜林氏卻還帶著幾分憂慮,想到此,她臉上方才露出的喜色黯然退去,有些擔心的道︰

    “女兒啊,不是為娘的思慮過多,只是這位王爺畢竟身份太尊貴,他如今意你自然是以你為大,說要娶你為嫡妻也不奇怪,只是怕的是日子久了他又生出納妾的心思,你又該如何啊?咱們家這兩年雖也有些產業,日子也比那富戶不差什麼,只是身份上畢竟是平頭百姓,家里又沒有高官得做的人給你做後台,你兩個哥哥雖在官面兒里辦差,但都只是微末小吏,不提也罷。這有些財勢的大戶人家里可不比尋常人家,勾心斗角的甚是麻煩。就連那下人們也是刁鑽古怪的,王府里不比那更勝一籌,想是更加難料理,你若真入了那樣的人家,怕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樣光鮮,想是收伏那些人也得費一番功夫。再說男人大抵都是喜新厭舊的,若是過幾年他看厭了你,要娶小老婆,你雖不願意,又能有什麼法子?這豈不是活受罪麼?”

    小桃聽林氏講出這麼一番大道理,知道她替自己擔心,這齊大非偶的事她也不是沒想過,只是她既然早晚都要嫁人,還不如嫁一個自己喜歡的,以後的事情誰能預料,如若日後當真生了什麼變化,她也決不會委屈自己。

    “娘,你說的女兒都明白,你說的那些事情也許將來會發生,也許不會,將來的事情又有誰能夠知道呢?女兒既認定了他,便是對他有信心,若是將來真的有何變化,只能怪女兒沒有分辨人的眼光,我自當有辦法離開。”

    林氏見女兒如此說,就知她心意已決,瞧著她道︰“你莫不是看上了他王爺的身份?”

    小桃笑道︰“娘這可是說錯了,我寧可他不是皇親國戚,是個普通百姓那還好些。你也少些擔憂,我也少些顧慮,只是我看的是他這個人,跟他的身份地位無關。我若是喜歡了一個人,就算他一無所有,只要有對我的那份心,我便跟著他浪跡天涯也是願意的。”

    林氏忍不住笑道︰“看你這丫頭說的,一個王爺還能一無所有?哎,也罷了,既是你東西都收了人家的,我還能讓你再送回去不成?只是怕是那皇家內院里卻不象咱們這樣好說話,我看這事兒還得慢慢操持著來。”

    小桃聽林氏的話的意思,是同意了她和風翊宣的來往,不由得喜出望外,捧著林氏的臉狠狠親了幾下,撒嬌道︰“好娘親,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林氏此時心里不免有些又喜又酸,女兒有了中意的人是好事兒,但是想到可能一年半載的時日這寶貝便是別人家的媳婦了,心里就難免有些不舍得。她將小桃抱在懷里,象小時候那樣撫著她的頭,感慨道︰

    “哎,這日子過得真是快。你梳著兩個羊角辮跟著你三個哥哥滿院子里亂跑好象還是昨天的事兒呢,這一晃眼兒你都十六了,也是該嫁人了,娘還真有點兒舍不得。”

    小桃抱著林氏的手緊了緊,抬頭看著她道︰“娘不必擔心這個,將來三個哥哥娶了嫂子,家里人口更多了,再過個幾年你再抱上小孫子豈不是更熱鬧?再說王府和咱家都在這京城里,坐馬車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也不是分在兩地,你愁個什麼?”

    林氏一想這話說的有理。便正色道︰“那七王爺何時派媒人來咱家說親下定啊?”

    小桃臉色一紅,道︰“娘,看你說的,哪里有那樣快。他只是告訴我過幾日要來拜訪二老,想來也是來表個態度而已讓我放心而已,他們皇家的行事自和咱們百姓家不同,估計得知會他的母妃和皇上知道,那是他的父母,他們點頭了,才能上門說親呢。”

    林氏又有些擔心了,“若是皇上不同意呢,豈不要壞事兒?”

    小桃見娘親如此患得患失,安慰她道︰“娘,這些事情你不要操心,女兒只是跟你打個招呼,不想這事兒瞞著父母,他說了,宮里的事情他自去解決,我的日子還是照常過,他那邊事情辦妥了,自會上門正式提親的。只是若以後還有上咱們家給我說親事的,娘就想個什麼法子將她們拒了也就是了。”

    林氏點頭答應了。小桃又跟她講了兩日之後要跟雲平郡主進宮見李妃娘娘一事,林氏一聽便激動起來,抓住她的手道︰“果真要進那皇宮里去?”

    小桃有些好笑的道︰“自然是真的,哪個騙你不成?”

    林氏正色道︰“喲,那豈不是七王爺的親娘相看你麼?”說到這里猛的起身,去櫃子里翻找開來,嘴里還說道︰“那可得做一身新衣裳,還得辦置幾件金首飾,你整日里不擦胭脂不抹粉兒的,連頭上首飾也不喜戴,這哪成啊?那皇宮里的娘娘們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你穿得這樣素淨豈不讓人家笑話你寒酸,若是那李娘娘瞧不上你,豈不壞了事兒?”

    小桃忙上去攔她道︰“娘不必翻找了,你那幾副新衣料都是我按你的歲數買來的,雖華麗但卻不適合我穿。我上午已去成美綢緞莊做了兩件衣裳,你就別忙活了。再說若是那李妃娘娘看不上我豈不更好,娘方才那番擔心不就沒有了麼?”

    林氏嗔道︰“少在那里胡說,這是兩碼子事兒。我是怕你將來受氣才擔心,這和李妃娘娘能不能看上你可不一樣,我的女兒要容貌那是一等的,論聰明伶俐也是不輸人的,除了沒個做大官的爹哪里比那些千金小姐差,我瞧比她們要好上許多呢。那七王爺我雖沒見過,但想來他的眼光卻是個極好的,他能瞧我的閨女,證明他是個會挑撿貨的。”

    小桃笑道︰“娘,我又不菜市里賣的大蘿卜,有什麼好挑撿的,看你說的好象倒象賣貨似的。”

    林氏也笑起來,“行了,這事兒我心里有數了,等晚上我跟你爹偷著露露口風。今晚兒上吃飯我得在你三個哥哥面前念叨念叨,他們也該想想自己的事兒了,別到時候妹子都嫁人了,哥哥還是光棍。”



正文 一百一十四章 兄妹談心
   
    當晚全家人一起吃晚飯時。小桃收到了林氏遞過來的眼神暗號,于是匆匆忙忙扒了半碗飯,便回桃仙居自己房間呆著去了。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有丫頭來找小桃,說是三位少爺讓她去前面自己的事情,一定讓三位哥哥知曉了。

    她有些忐忑又有些不安的剛邁進書房的門,迎面就撞上一個堅硬的胸膛,抬頭一瞧,“二哥?”

    樂武一把將她扯進書房,一腳踢上房門,開口就問︰“你看上平遙王了?”

    小桃臉刷的一紅。樂文伸手在樂武腦袋上狠狠彈了個爆豆,笑罵道︰“有你這麼說話的麼?沒個哥哥樣子。”

    樂賢在一旁笑道︰“二哥是怕桃子受欺負,畢竟對方是皇室宗親,身份非常。”

    小桃知道三個哥哥不同父母,定要拿自己打趣一番,所以來之前也充分的做好了心理建樹,厚著臉皮準備讓他們取笑。她靠著窗邊的椅上坐下,拿起身邊書架上一本書隨手翻起來。

    樂文見小妹裝模作樣,心里不禁好笑,開口道︰“別裝啦,書都拿倒了。”

    小桃一驚。忙看手冊子,哪里有拿倒,分明是樂文打趣自己,小桃臉色漲紅,起身便向樂文捶過來,嗔道︰“你們都欺負我,我告訴娘去。”

    樂文哈哈笑道︰“哎喲,我這妹子啥時候有如此小女兒情態了,平日里威風八面的,原來提到自己的親事還是會害羞的。”

    小桃臉更紅了,轉身就走。樂武笑著將她一把扯住,笑道︰“你將來嫁了人,若真成了平遙王妃,哥哥們見了你怕也要守規矩呢,現在開幾句玩笑你還要惱?”

    小桃回身擰了樂武一下,拉下臉來嗔道︰“二哥,你再說我真惱了。”

    樂家三兄弟知道女孩家遇上這種事兒臉皮薄,便不再取笑,正經和她說話。

    樂文問道︰“剛才聽娘說,過兩日七王爺要來咱家拜訪,他可是真的對你有情?”

    小桃知道他們定要有此一問,將腰間荷包解了下來,放在桌上,拿出里面一塊翠綠的玉牌,正是那塊風翊宣給自己的信物翡翠龍鳳牌。將它遞到樂文手里,低聲道︰“這是他給我的,放在我這里保管。”

    樂賢拿過來一看。笑道︰“真不愧是平遙王,這塊翡翠玉牌是極好的上品,這麼一個東西怕要上千兩銀子,他竟拿了給你做信物,可見他還有幾分誠心。”

    樂武道︰“這東西值不值錢倒是小事,只要他真對咱妹子真心,便比送一千塊這牌子都強。”

    小桃坐在一邊聽他們議論,也不說話。只聽樂文正色道︰“那位七王爺我也曾有耳聞,在成年皇子倒是個正派人,聽說在當今聖上心中,這位七王爺倒比太子爺更討皇上喜歡呢,只是聽說他這個人高傲目無下塵,倒怎麼會看上了咱家小妹?”

    樂武一向最疼小桃,聽了這話不滿道︰“咱們小妹咋啦?我瞧著桃子若真做了王妃也不比那些官家小姐差到哪里?不過她們身後有家族勢力罷了,若單論人品相貌才德,咱家小桃子可不輸給她們。”

    小桃聽得高興,忙上前挽住了樂武胳膊,笑道︰“二哥,你想吃什麼,等會我去廚房親自做給你吃。”

    樂文笑道︰“瞧瞧,誰幫著這丫頭說話。她便偏著誰。你這是禮下與人必有求于人,莫不是想讓二哥幫你查查那七王爺的底細?”

    小桃嗔道︰“大哥你莫胡說,那七王爺是皇室貴冑,身份世人皆知,又不是江湖騙子查個什麼?”

    樂賢指著她拍著腿笑道︰“你瞧,這還沒進人家門兒呢,便偏幫著人家說話了,倒把哥哥們放在一旁,真是我們的好妹子啊。”

    小桃聽他話里有些酸溜溜的,自是理解。他們兄妹四人自小感情最好,三個哥哥拿她當寶兒一樣寵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如今她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又有風翊宣這樣一檔事,哥哥們眼瞅著自家疼愛非常的妹子快要成別家人了,心里自然是不舍的。

    于是她笑著湊到樂賢身邊,偎在他身邊扯著手搖晃著撒嬌。樂賢看著小妹嘆了一聲道︰“哎,女大不留啊,剛才娘跟我們說起這事兒時,爹眼圈都紅了,想是也是舍不得你。”

    樂文接口道︰“舍不得是一定的,只是妹子早晚都要是別人家的人,這位七王爺在朝中風評甚好,他的娘親李妃也是極受皇上寵愛的,雖如此倒沒有聽說這位七王爺有持寵而驕,我倒聽說那位太子爺前幾年很是防備著這位七王爺,怕皇上另立新君,只是前兩年皇上突然加封了七王爺平遙王的稱號。這位七王爺對太子一向尊重,慢慢的倒也打消了太子爺的疑心。”

    小桃聞言笑道︰“那太子爺也是太多心了,那個皇上的位子豈是那樣好做的?要我說啊,還是當個逍遙王爺自在,就象那位福王爺似的,日子過得多舒服,何必在朝堂里費盡心思明爭暗斗,若是他是那樣有野心的人,哪里會瞧上平民小戶,以他的身份娶個朝中重臣的女兒豈不更有利?”

    樂賢笑道︰“你這話說的倒有幾分道理。咱們只求平平安安,日子過得舒舒服服的盡夠了。古往今來,那把燙人的椅子卻不是太好相與的。”

    樂武不耐煩聽他們講那些政事,擺了擺手道︰“別說沒用的,我只盼著過兩日那個七王爺來時,好好瞧瞧他是個怎樣的三頭六臂,能讓我妹子中意?”他又瞧著小桃道︰“好妹子,他若來時你提前一天告訴我,我請一天假,要好生和這位王爺妹夫攀談攀談。”

    小桃紅著臉道︰“二哥說什麼呢,什麼妹夫,這八字還沒有一撇呢,人家還沒提親呢。”

    樂武笑道︰“怕什麼,你東西都收了人家的。難不成他還要回去?我知你性情不象我,一直是個行事謹慎的,沒有七八分把握豈能跟娘講。”

    樂文笑道︰“既然他信物也給了你,想必他那里也開始進行這事情,你只不必著急,慢慢的等著消息也就是了。”

    小桃笑著點頭應了。樂武笑道︰“都是為了你的事兒,剛才飯還沒吃飽,我就被大哥和三弟拖到這書房里來了,你做點什麼好吃的,補償補償你二哥的肚子?”

    小桃還沒接話,那樂賢接口笑道︰“這話說得正是。這肚子里才五分飽呢,我下晌從游廊那里穿過時,見前些日子引水灌的那小池塘里的荷花開得正好,不如就采些荷葉做些粥來,去年你做的那回雖好,只是那荷葉是鋪子里買來的,不甚新鮮,咱們如今采了新鮮的,想是味道更好。”

    樂武連連贊成。

    小桃笑道︰“哥哥們既開了口,少不得我這就做去,等會叫人送來。”

    說著,便出了書房,回到桃仙居找喜鵲和畫眉,又帶上了小珍豆兒一起去前院池塘處采荷葉。

    這時,天色正是黃昏,暑氣已消了大半,空氣微微有些風吹動,林氏住的前院里栽的幾棵石榴正開得如火如荼,別具風采。一旁幾叢胭脂花紅白相間,香氣四溢。

    游廊處的池塘里幾株粉荷開得正好。這池塘不大,不比將軍府里那大荷塘似的滿池碧綠緋紅縈繞,但也星星點點的搭配著顯得小巧可愛。有的荷葉兒靜靜的躺在水面上,象一個個碧玉盤子,有的站在水面上隨風擺動,象舞動彩裙一般,幾枝粉荷半開半閉,象含羞少女一般。十幾條錦鯉在水鑽來鑽去,你追我趕,十分有趣。

    小珍瞧了這荷花笑道︰“姑娘,你瞧這池子里的青圓荷葉配上粉紅的荷花真是好看,倒象是姑娘畫的風景畫兒一般,這風兒一吹,一縷一縷的清香實在好聞得緊,聞到這味道覺得精神頭兒都爽利了呢。”

    畫眉笑她道︰“你這巧嘴兒就是會說,你既說的這樣好,那等會這荷葉便由你來采。”

    小珍瞧了瞧池塘里的荷葉,笑道︰“我采便我采。只是那荷葉子在水央,我夠不到又沒有小船,怎生是好啊?”

    小桃笑道︰“可見你是廚房里呆得常了,整日擺弄那鍋碗瓢盆,不知這園子里采花的訣竅。豆兒,你說說怎生采那荷葉?”

    那豆兒比小珍還小著一歲,才只十三歲,生得一張圓臉,紅通通的小嘴兒兩道細彎眉,一笑起來兩只眼睛笑成兩道彎彎的小月亮,很是討喜可愛,此時她聽了小桃讓她說話,便笑道︰“小珍姐姐不采花不知道,只需用采花的大夾剪,手柄處牢牢綁在長棍上,伸到那荷葉梗處剪斷便是,那剪婦鋒利得很,姑娘房里絮的那個桂花枕頭,便是這樣一點點剪下來的。”

    小珍這才恍然大悟,捂嘴偷笑道︰“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那桂花是爬到樹上去摘了下來的。”

    喜鵲笑道︰“用梯子搭上去摘了下來也成,只是若是一個不小心摔了可不好,姑娘說寧可費事些,也要別摔著人。”

    小桃點頭笑道︰“嗯,安全第一最要緊。”

    小珍很是長眼色,聽到此處便跑回桃仙居,從粗使丫頭那借來長長的鐵夾剪,拴好了兩根長木棍,回到游廊處,動手剪了幾柄嫩荷葉下來。

    小桃拿著那荷葉到了廚房,親手將它洗淨,又配了上好的玉田清米熬了稀粥,又將自己腌的那八寶菜盛出幾碟,又拌了個麻油雞絲和五香大頭菜。又想起三哥樂賢喜歡吃葷的,便又就著火做了一小鍋菠菜豬肝粥,將這兩樣粥品分成幾份,讓丫頭們分別給爹娘,和三個哥哥送去。

    就算如此,那荷葉粥還剩著一大半兒,小桃讓四個丫頭也拿碗來分著吃了,喜鵲和畫眉跟著小桃時間長了,知道她脾性,去拿碗盛了粥來便就著小菜吃起來。那小珍和豆兒剛辦上差事,兀自不敢去端碗,畫眉笑道︰“姑娘說讓你們吃,你們只管拿碗吃去,愣愣的站在這里做什麼?”

    小珍和豆兒這才自取了碗,舀了粥喝起來。只覺那荷葉粥光聞著便覺一股清氣,喝在嘴里滿口淡淡的清香,甚是得口。小桃見她們吃的香甜,也自配著八寶菜喝了一碗。幾個人一陣搗鼓,將半鍋粥吃個精光,看著那空空的粥鍋,幾人不由得笑了起來。

    小珍搶著將鍋洗刷干淨了,回身對小桃笑道︰“姑娘,可想吃新鮮的枇杷麼?”

    小桃笑道︰“哦,可是後院子里井台邊上那幾株?竟熟了?”

    小珍笑道︰“早就熟了,只是還沒摘呢。姑娘若是喜歡,咱們這就去摘些來,也送給夫人少爺們當個飯後水果?”

    小桃笑道︰“這倒有趣,行啊,咱們就去摘些來。”

    一行人又來到後院井台邊上,果見這里幾棵枇杷上已是碩果累累,黃澄澄的掛滿枝頭,很是耀眼奪目。小桃看了不禁就喜歡得很。小珍便和豆兒一起將牆邊的短梯搬了來,小珍踩上去雙手去摘,豆兒就端著個盆子在下面接著。

    小桃見她二人摘得甚是好玩,又見她倆人搭檔的非常默契,不由得便笑起來,道︰“差不多就行了,留些給院子里的婆子媳婦們嘗個新鮮,若是不夠吃,盡管成筐的買來,只怕到時候吃不了得兜著走呢。”

    小珍邊摘邊笑道︰“姑娘雖說的是,只是若是買來的怕是堆成山,姑娘也不愛吃它,這現結的果子親手摘了下來的,吃起來才別有一番風味兒呢。”

    小桃笑道︰“你這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好了,再摘些便夠了,小心摔著。”

    小珍這才罷了手下來,去井台邊打水洗了手,和豆兒兩個一起去廚房將果子洗得干干淨淨,又拿了幾個大青瓷果盤將枇杷果裝了。

    小桃伸手拿了一個,剝了皮吃了一個,笑道︰“果然味道香甜,你們將這果子送去爹娘那里兩盤,哥哥們那里留下兩盤,剩下的兩盤咱們拿回去院子慢慢吃去。”

    喜鵲和畫眉一個端著一個果盤分別送去了,小珍和豆兒兩個一人端著一盤滿滿的果子,跟著小桃回了桃仙居。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10:34 PM

正文 一百一十五章 雨夜傳信
   
    一會功夫,喜鵲和畫眉兩個送完果子回來。小桃將兩盤果子只抓了幾個在手里慢慢剝著吃,剩下的讓幾個丫頭分了。

    這時天色已漸漸昏暗下來,小桃依舊躺在那藤椅上,仰頭看那頭頂上的桂花,暗夜里的花朵一顆顆細白米粒兒似的,透出清幽幽的香氣。

    小桃輕輕閉上眼睛,正感覺被這清幽芬芳包圍的奇妙感覺,卻忽然覺得四周突然刮起了一陣大風,將院子里的樹,刮下不少的樹葉子來,頭頂的桂花也吹落了不少。

    小桃往天上一看,只見日色無光,越發顯得青隱隱的,一邊的喜鵲說道:“唉呀,要下雨了。姑娘快回屋子去吧,看別淋濕了。”

    話剛說完,那天色猛的就黑了下來,就象被只手遮住了一般。

    幾個丫頭眼疾手快的忙著將藤椅搬進屋里,這時屋子里還沒點燈,竟暗得象夜里一般。窗子外面,那樹上的枝葉。被風幾乎刮得要翻轉來。天越黑暗得厲害。

    小桃站在窗邊往外看了一眼道︰“看這個樣子,雨的來勢不小,瞧這樣子還怪嚇人的。”

    一言未了,一道電光,在樹枝上一閃,接上嘩啦啦一個霹靂,震得人心驚膽碎。霹靂響後,接上半空的大雨,就象萬條細繩一般,往地下直瀉。

    這時只聽身後‘哎呀’一聲,小桃和喜鵲畫眉三個本都用眼睛瞧著窗外,這時聽見聲音回轉頭來,只見小珍和豆兒兩人用手蒙著臉,蹲在地上,顯是被那一聲炸雷嚇的。

    畫眉笑著點了燈,上前拍一拍兩人的肩膀道︰“你們這是做什麼?打個雷就嚇成這樣?”

    小珍重新站起來拍著胸道︰“真厲害,可把我駭著了。”豆兒也連連阿彌陀佛的直拍胸脯。

    小桃笑道︰“可見是兩個小姑娘了,一個雷,會怕得這樣,這幸而是在家里,還有我們三個人陪著你們在這里,若是你們剛才在外頭遇到這一個大雷,你們該不會嚇得昏了?”

    豆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姑娘,這個雷真也奇怪,就象在這屋頂上響似的。教人怎樣不怕呢?”

    小珍也道︰“姑娘,我這輩子什麼都不怕,就是怕這打雷打閃的。也不知怎麼回事?”

    小桃到一旁的椅上坐下,有些好笑的道︰“你這丫頭說話真真有趣,你才活了幾歲,就敢稱這輩子?仔細李嫂子聽了捶你。”一句話說的大家都笑起來。

    畫眉在一旁笑道︰“姑娘,這雨下的這樣大,又電閃雷鳴的,一時半會兒也睡不著,不如小姐給我們再講幾個故事兒,我們也樂一樂。”

    小桃平日里沒事,就將類似‘西廂記’‘拾玉鐲’‘牡丹亭’等等能記得住的幾個戲曲故事講給兩個丫頭聽,往往是將兩個丫頭聽得癡癡迷迷,所以沒事兒時兩個丫頭就纏著她講個故事,小珍和豆兒卻從未聽過自家姑娘講故事兒,自是好奇,也在一旁極力攛掇著讓小桃快講。

    小桃笑著點頭答應了,想了想該講些什麼好?太現代的不行,她們根本就聽不懂,只有以前自己曾看過的類的和古典類的能用上,牽涉政治內容的她也不願講,尤其是象‘水滸’之類,帶有反朝廷色彩的她可提也不敢提。弄不好給弄上了文字獄的大帽子,她可是吃不了兜著走。想來想去,‘西游記’和‘紅樓夢’還有‘聊齋’倒是講故事的好題材。

    于是小桃便先拿‘聊齋’開刀,講了個倩女幽魂聶小倩的故事。幾個丫頭哪曾聽過如此引人入勝的故事,都是一臉認真跟著故事人物的經歷忽喜忽憂的。

    正說著,就聽門外似乎有人輕拍門板的聲音,伴著唰唰的雨聲聽的不十分清楚。接著敲門聲又傳來,喜鵲站起身來走到門邊,就聽一個婆子的聲音道︰“姑娘,我是看角門兒的趙婆子,有事跟您說呢。”

    喜鵲聽出是趙婆子的聲音,忙打開門道︰“趙婆婆,這大下雨天兒,你不找地方避雨去,來這兒做什麼?”

    畫眉也迎了出去,在屋檐下細細打量了幾眼趙婆子,見她打著把油紙傘,褲腿兒邊都被泥水濺濕了。只聽那趙婆子道︰“里聽得清清楚楚,覺得奇怪,若有人找她自有丫頭來報與她知道,這趙婆子不過是看後角門兒的,莫非這要找她的人是在後角門兒處托趙婆子來跟自己說。這是誰呢?

    想到這里,她便讓小珍將趙婆子叫進來說話。小珍出了內間,傳了小桃的話,喜鵲忙從門後拿過塊大抹布放在門口,讓趙婆子將鞋底蹭干淨了才放她進來,領著她進內間見小桃。那趙婆子見了小桃,施了禮,小桃便問道︰“怎麼回事?誰要找我?”

    趙婆子這才說道︰“姑娘。我說了您可別怪我多事兒,是這麼回事兒。今天晚上該我當班,方才我正在後門兒處守著呢,就聽見有人敲門板兒,我從門縫里一瞧,正是那蘭府出來的一個丫環,就是上次說是來要鐲子的那個。她說想見您,有幾句話要跟您說,還是關于她們家小姐的,我讓她從大門門房處通報再找您,可她說怕門房不讓她進來,便求到我這里,讓我來跟您通報一聲兒,看您是不是要見她一面兒?”

    小桃還沒等說話,畫眉便開口道︰“你這趙婆婆也不懂規矩,你是辦事辦老了的老人兒了,難道這點子章程也不懂?她一個蘭府里的丫環想見小姐就能見啊?再說哪有想見咱們小姐在後角門兒通報的,放著大門兒她不走,鬼鬼祟祟的象個什麼?讓人知道還以為咱家小姐也是不懂規矩的。”她又斜了趙婆子兩眼,冷笑道︰“莫不是你收了人家的錢,才幫她這個忙?”

    那趙婆子聽了一下子跪在地上,分辯道︰“姑娘,這可是冤枉啊。我可沒收那個丫頭的錢,不過是看她求得我可憐,再者我守著後角門兒,有時經常能看著她進進出出的,也算有幾分臉兒熟,經不起她求了我半天,我看她那樣子象是有些什麼急事兒,才幫她跟姑娘說通傳一聲。姑娘若是不喜見她,我這就去將她哄走。”說著,看著小桃等她話。

    小桃聽她說到這里,就知道那個丫鬟八成就是那個蘭府小姐蘭茜的貼身丫鬟。只是這大下雨天的,她要來見自己究竟是有何事?莫不是跟她家小姐有關?

    小桃問道︰“她人呢?在哪里?”

    趙婆子聽自家姑娘話里沒有責怪的意思,這才略放下心來,忙答道︰“回姑娘的話,她還在後角門兒那里屋檐下等著呢,沒有姑娘的話我哪敢放她進來?”

    小桃道︰“她這大雨天的找我,想必是有急事,你去把她帶來吧,我見見她。”

    趙婆子應了一聲,出去了。畫眉心里還記著上次蘭茜拿鐲子砸人的事,連帶著對她的小丫鬟也沒有什麼好印象,這時雖不高興,但畢竟小姐發了話,她也不敢說什麼,只站在小桃身後,等著瞧那丫頭要干什麼。

    不一會的功夫,趙婆子在前面領著個丫頭走了來,那丫頭走到門口處將手油紙傘放在門口,自動自覺的在門口的抹布上將腳下泥水踩了個干淨,才跟著趙婆子進了門。

    這丫頭不是別人,正是蘭茜的貼身丫頭小容。小容隔著內間和外間間掛的一屏紗帳,往里面施了個禮,道︰“小容見過樂小姐。”

    小桃讓豆兒挑起紗帳,細細打量小容。只見這個丫頭十四五歲年紀,穿著一身青藍色舊衣裙,那衣裳似是穿了好久,顏色都有些洗掉色了,看不出原來的色彩。她長著一張清秀的容長臉,只是身形有些瘦小,下巴有些尖尖的,更顯得眼睛大大的。

    小桃問道︰“你是蘭府上的丫鬟?找我有事麼?”

    那小容這才抬起頭來,看向面前的樂家四小姐。她不是第一次見到小桃,前幾日小桃來蘭府時小容便見過她,有些印象,便規規矩矩的答道︰“回樂小姐話,我正是蘭府大小姐的貼身丫鬟,我們小姐閨名蘭茜。我是她的貼身丫頭小容。”

    小桃見她雖衣著破舊,但說話態度甚有分寸,又見她神色鎮定,對她便有幾分喜歡。于是問道︰“你雨夜過來見我,可是有什麼事情?”

    那小容看了小桃一眼,又悄眼看了看旁邊的幾個丫環,小桃知道她心思,便朝趙婆子看了一眼,道︰“你先下去吧,這會雨水小了些,你將那後角門從里面鎖了,自到對面的屋檐下躲會兒雨,待雨停了再去值夜不遲。”

    那趙婆子答應著便要下去,又讓小桃叫住,她讓喜鵲從一旁多寶格的架子上取過一個玉石做成的小筐,從里面抓了一把錢讓喜鵲給了趙婆子,笑道︰“這下雨天你還得守著夜,也怪辛苦的,這錢你拿著,明日打些酒喝,暖暖身子。”



正文 一百一十六章 和解
  
    那趙婆子沒想到還能得到賞錢。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忙嘴里不住口的謝賞,雙手來接了,歡天喜地的去了。

    小容看了這情景,心里又羨慕又痛,心道同樣是做小姐的,看人家樂家小姐這行事多妥貼,不過這總是人家手頭有錢,所以能做出這大方又得人心的事體,自家小姐如今連半錢都沒有,就算是想收買人心,賞賜下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心里感慨,面上不免就露出了幾分來。

    小桃看見她又羨慕又難過的眼神,想起了在艷紅處聽來的那蘭家姑娘在府中的處境,也不免有些同情。其實有好多時候,只要看下人的穿著行頭就能看出主人家過得如不如意,眼下看這小容一身舊衣,頭上連根銀簪也無,插的卻是根銅簪,就知道這主僕兩人在府過得不甚如意。

    小容回過神兒來,見到小桃的眼光在她身上打量。又看了看自己的模樣,忽然覺得臉上一紅,只覺得臊的厲害,她剛才從進門兒時就瞧見了小桃身邊的四個丫頭,那兩個年歲大些的穿得齊齊整整的不說,就連那兩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也是穿的簇新的丫鬟服,比自己身上的衣著不知高明了多少。

    她壓了壓心頭的情緒,開口道︰“樂小姐,奴婢今日是奉了我們小姐的令,來給樂小姐賠不是來了,上次我們小姐失手打了您府里的人,實是我們的過錯,只是我們小姐沒機會跟您當面賠禮,今兒晚上正好我沒事兒,我們小姐便打我來跟您說一聲,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要將那件事放在心上。”

    小桃自從打艷紅那里知道了蘭府的事情,對那個蘭茜大小姐也算是有個初步了解,依她的想法,那個蘭茜小姐對人情事故頗為不通,現下這上門道歉的事情八成是這個忠心的小丫鬟做出來的。只是她的目的為何她還不得而知。

    這里小桃還沒有說話,那邊畫眉已冷冷的瞧了小容一眼,走到小珍身邊,拉著她在小容跟前兒道︰“你們小姐說的可真容易,你瞧瞧打了這麼大一個包,”說著掀起小珍頭上的劉海,露出那個大包。“到現在還青著呢。”

    小容臉色一紅,抱歉的對小珍道︰“這位妹妹,真是對不住,我們小姐那日里打傷了你,雖不是故意要傷著你,但是終是我們的錯,我在這里跟你賠個不是,望你原諒咱們。”

    小珍因昨日和小桃一起聽了艷紅講起的蘭府的家事,心已有了幾分對蘭茜的同情,那腦袋上被打了一個大包的氣早已消了大半了,這時見小容很認真的跟她道歉,當下連剩下的那半兒氣也消了,連忙道︰“這位姐姐別這樣客氣,我的頭好多了。”

    畫眉其實是心對蘭茜有氣,所以連帶著拿小容撒火,她向來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若是你沖撞著她硬頂著,她便分毫也不讓你,但是這時見到小容低眉順眼兒的樣子,倒不好再說什麼了。

    喜鵲這時也在一旁道︰“你這丫頭氣性也太大了些,這事兒都過去了。還提她做什麼?你瞧咱們姑娘還沒說什麼呢,倒把你氣得這副樣子?”

    畫眉看看小桃倒是一臉平和的樣子,倒也不說話了,站在一邊看著。

    小桃問她道︰“小容,我聽說那日里我去了你府上之後,你們家夫人罰了你和你家小姐,可有這事兒麼?若是真的,那豈不是我的過錯?”

    小容聽她說起這個,臉色就是一紅,“樂小姐怎麼知道這事兒?”

    小桃笑道︰“這個也沒什麼稀奇?畢竟你們蘭府和我們家僅是一牆相隔,一來相距如此近,二來你們府里的下人有多一半是來京買的,有幾人和我們府里的下人們還是熟識的,俗語說的好,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點子事情也不是什麼秘密。”

    小容聽她這樣說,就知道自己府里那些事情,八成這位樂家四小姐已經知道了大半。不過她今日前來,本就是想給自家小姐和這位樂府四小姐牽個線,探探口風,于是便順著話道︰

    “樂小姐既這樣說,怕是也知道我們府里的一些事情。我是個做奴婢的不好評說府上的事非,只是我自小伺候我們家小姐,她的性情我最是了解,我們小姐是個好姑娘只是她從小接觸人少,未免思想有些單純,有時做出來的事情就顯得有些打眼。就象攀牆頭這件事情,我們小姐確是做的有些無禮,只是她心里真正想的。是想跟樂小姐認識相交,還請樂小姐不要誤解她。”

    哦,原來那位蘭家小姐攀牆頭的原因是想認識她?小桃不禁覺得好笑,這種奇怪的認識人的方式還真是鎖在深閨的蘭茜才能做得出來。不過這事也不奇怪,這位蘭茜姑娘本就不太通事務,腦袋又單純,可能是覺得在牆頭上能整日看到她,便認定了這種奇怪的方式。

    小桃忍不住問道︰“蘭小姐想認識我?我怎麼不知道?”

    小容道︰“我們小姐因身體不好很少出門兒,那日在院子里呆得實在厭了,便架了梯子想瞧瞧牆外光景,其實我們小姐小時候曾住過一段鄉下,在後院里經常扒著梯子往四面看光景,只是那牆後只是田園風景,倒沒什麼,只是這如今搬到了京城里,家家挨的如此近便,小姐那日扒著牆頭便瞧著了樂小姐你的院子,我們小姐見你院子里很是精致漂亮,便多看了一會兒,正巧這時你走出屋子來院里摘花,便被我們家小姐瞧到了。我們家小姐很喜歡樂小姐,便時常沒事兒就攀牆往您的院子里張望,其實不過是想多瞧瞧您。”

    小桃這時實在忍不住放聲大笑。覺得肚子都有些笑疼了。這位頭腦簡單的蘭茜小姐真是個活寶,她怎麼感覺自己好象多了個愛慕者似的,太搞笑了。小容被小桃這莫名其妙的一陣笑給弄愣了,囁嚅著道︰“樂小姐,你,你怎麼了?”

    小桃揉了揉肚子,忍住了笑道︰“我沒事,虧你今日來了我才搞清楚,原來你家小姐攀牆頭只是為了交個朋友,如此而已?”

    小容點頭道︰“正是如此。”

    此話一出,不僅小桃。在場的丫頭們都愣了,這蘭小姐的行事也太匪夷所思了些,原來弄了半天,她架著梯子扒著人家院子看,只是為了結識一個朋友?

    喜鵲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你們小姐這是捨近求遠,她和我們家姑娘都是女子,兩府又相離這樣近,若是想結識我們家姑娘,大可正大光明的上門兒來呀,何必做那危險又讓人說閑話的事情?”

    小容本不想講蘭府的事情,但聽剛才小桃的話意人家已大約知道了蘭茜的處境,便低了頭道︰“這位姐姐有所不知,我們小姐平日里是不讓出府門兒的。”

    喜鵲和畫眉還有豆兒三人,因那日沒有聽到艷紅講說蘭府里的事兒,因此對她這話還不太明白,但小桃和小珍卻是懂得的,這時聽到親自由蘭茜的貼身丫鬟口說出來,心里不禁一陣唏噓。

    小容看了看小桃,鼓了鼓勇氣道︰“樂小姐,奴婢大膽想問您一件事兒?您信不信算命之說?”

    小桃聽她如此一問,便知道這話是針對蘭茜那命硬克母的說法而來。小桃知道古人大都信奉神佛之說,對于算命一說也是大半人都信的,只是對她而言卻是不信那道士之說。

    于是笑道︰“小容不必拐著彎問了,我知道你想知道什麼?也知道你今日來見我的目的?你是個好丫頭,敢情是想給你家小姐探探口風,看我是不是怕她那命硬克親之說,若我怕了你便只當今日來道歉也就是了,若我不信,你是不是就要我和你家小姐做個朋友?”

    小容聞言一下跪倒在地,臉色漲的通紅,低著頭急道︰“樂小姐,奴婢知道這樣做沒有道理?只是我家小姐實在可憐,長了十幾歲連一個能說話的朋友也沒有,是奴婢心里著急,那日又瞧見樂小姐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便暗存了這個心思。趁著今日下雨,我瞧著夫人的丫鬟沒到我們小姐屋里去。我便偷著溜出來見樂小姐一面,這都是我的主意,請樂小姐不要怪罪我家小姐。”

    小桃讓小珍和豆兒扶起她來,笑道︰

    “你的意思我盡懂了,其實我是後來才聽聞了一些你家小姐的事情,若是早些知道那日我必不會去你府上,也不會讓你們小姐和你一起受了罰,這事情說起來也是我辦得莽撞了些,我現在還有些後悔呢。至于那些什麼老道又是什麼算命的傳言,你盡可放心,我是向來不信這些的,只當這些是耳旁風,吹吹就過去了,是不往心里去的。你今日的來意我知曉了,你回去告訴你們家小姐,我們年紀相當,做個朋友說說話一起繡繡花未嘗不可,我歡迎她來我府上做客。至于她出不了府的這事也好辦,我明日正好無事,就去你府上拜訪她也好,你看這樣可好?”

    小容已經聽得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喜得滿臉笑意,眼圈卻紅了,“多謝樂小姐的好意,我在這里替我們家小姐謝謝您了。”

    她這里得了這樣一個好消息,恨不得肋生雙翅一下子飛回蘭茜身邊告訴她,于是便滿心歡喜的和小桃告辭回府。小桃讓豆兒將她仍送到後角門處送了出去。

    屋里幾個丫頭便議論開了,畫眉聽得一知半解,聽說小珍那日里聽到了內情,便讓她從頭到尾將艷紅聽來的講了一遍,這才明白這位蘭家大小姐在家的處境竟是如此艱難。

    喜鵲嘆口氣道︰“這個蘭小姐也真可憐,說句難聽的,連我們這做丫頭的她都比不了,連個月錢都沒有,若是有個花銷處可怎麼辦呢?”

    畫眉臉也沉下來了,怒道︰“那些丫頭們也真可惡,好歹那蘭家姑娘也是蘭府的大小姐,就算沒有賞錢難道就不是主子了麼?竟然這樣奴大欺主?”

    小桃道︰“你懂得什麼?這一錢難倒英雄漢,沒有錢寸步難行,她雖說是個小姐,但畢竟不管家,那蘭夫人向來跟蘭小姐不和,又把持著家里大權,她雖沒給蘭小姐月錢可是又沒餓著凍著她,蘭老爺未必明白這里頭的道道兒。”

    畫眉道︰“看來這蘭夫人真是個有心機的,夠厲害的,這蘭小姐可不是她對手。”

    喜鵲接口道︰“那是當然,那蘭小姐是個未經世事的女孩兒,又脾性直魯,瞧她攀牆這事兒就知道她沒有心眼兒,怕是暗虧吃了不少還沒地訴冤去呢。”

    小桃道︰“這位蘭茜小姐性情太直,卻又是這麼個處境,再心氣兒略高些,就難免吃虧,她卻不知這種情形下硬踫硬是根本要不得的,那蘭夫人不管怎麼說在名份上也是她的嫡母,若要管教她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就連蘭老爺也不好說什麼,偏是這位蘭茜小姐是個硬性子,聽說對那蘭夫人連聲母親也不叫,只一口一個姨娘的,那蘭夫人豈能不生氣?這個蘭夫人我那日里見過一面,瞧那樣子行事便是個精明厲害的,況且她一個入門最晚的姨娘如今能穩坐在繼室這個位置上,自然是頗有些手段的,別說一個蘭小姐,就是十個怕也鬼不過她去。”

    豆兒生性最是純良,聽得眼圈都紅了,問道︰“那這位蘭小姐豈不太可憐了,這樣大的姑娘連府門都不讓出,豈不象做牢一樣?”

    小珍道︰“可不是嘛,你瞧剛才那個小容姐姐,她身上穿的衣服還沒有我的好呢,頭上連根銀簪子都沒有,她還是那蘭小姐貼身的大丫頭呢,穿得還不如咱們家里洗衣的丫頭呢。”

    小桃道︰“這個小容倒真是個好的,若是蘭茜沒有了她,真不知在蘭府里要怎樣過活?怕是得度日如年吧。就瞧在那丫頭忠心的份兒上,我也要去瞧瞧那位蘭茜姑娘,若是有個朋友,怕是她也能開心些,也長些見識,這對她有好處。”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11:03 PM

正文 一百一十七章 寬心
   
    且不說小桃主僕在這里感慨蘭茜的處境。只說小容因得了小桃的承諾明日要來蘭府拜訪她家小姐,便喜得如同得了寶貝一般,飛快的從蘭府後角門跑回了後院兒。她是偷偷背著人出來的,所幸此時外面下雨,府里走動的人少,沒人瞧見她。

    此時蘭茜的屋子里一燈如豆,她正歪坐在床邊上,用薄被輕圍在膝蓋上,眼睛只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滴,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小容忽的打開門進來,攜進來一股子涼風,她忙轉身將門關了。轉身走到床邊來。

    方才小容去樂府去見小桃蘭茜卻是並不知道的,前幾日兩個人被關在黑屋子里,算是徹底見識了陳氏的手段。那黑屋子里幽暗死沉,加上里面馬桶里的臭氣,簡直比最簡陋的牢房還差上幾分。蘭茜雖過得不甚如意,但畢竟沒受過如此待遇,這種罪卻是生平從未受過的,只氣得頭昏腦漲,幾欲暈去。其實若是在這黑屋子里呆的久了,那騷臭氣也能將人燻暈過去。

    在蘭茜的感覺里。這不是間屋子,倒是間囚禁她和小容的大號茅房。只是不管她如何大罵,外面都沒人回應,就連個應聲兒的都沒有。

    小容心里明白這是陳氏故意整治小姐,而且還是光明正大打著教育子女的名號,後頭還有不明真相的蘭老爺做堅強後盾,怕是就算小姐喉嚨喊出血來也沒人理會。

    小容開始說服蘭茜向陳氏低頭服軟,但是初時遭到了蘭茜的強硬拒絕。按她的話講就是餓死在這黑屋子裡,也決不跟那個下賤的女人妥協。蘭茜不懂得以退為進,也不懂得審時度勢,可是小容懂得。所以等到蘭茜叫囂到下午將嗓子都喊啞了的時候,小容覺得時機到了。

    她摸著黑壓低了聲音附在蘭茜的耳邊說了一番話,主要宗旨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策略就是先跟陳氏妥協出了黑屋子就是勝利,如若不然可能導致的嚴重後果就是兩個人要不就會憋瘋在這屋子里,要不就會被馬桶里的味道薰死。

    小容磨薄了嘴唇皮,終于在太陽下山前說服了蘭茜,她們拍打著門板,叫來了看守的婆子,將陳氏又一次請了來。蘭茜生平第一次在陳氏面前服了軟,說了句‘母親我錯了’。陳氏手段不可謂不高,心情不可謂不激動,她自進了蘭家十幾年,這丫頭是第一次沒喊自己姨娘。

    雖然陳氏一開始的企圖是將蘭茜和小容關個三五天的,讓她們好好嘗嘗黑屋子的滋味。但是如今蘭茜已開口認錯,雖然她也知道對方這聲母親怕是緩兵之計。可能在心里將她罵了個千萬遍,可是畢竟那些她聽不到,她只聽到自己贏了。而且雖然老爺同意了她管教蘭茜,但她若是做得太過火怕是露了痕跡,她不想被人抓住把柄。

    于是陳氏將蘭茜主僕二人從那黑屋子里放了出來,但卻下令讓二人在後院禁足,沒有特殊事情不準二人出後院,就連前院也不讓她們踏足。其實禁足蘭茜和小容倒也不怕,十幾年了圈在家里不準出府和禁足又有什麼兩樣?只是這次陳氏不讓蘭茜到前院來,這就表明以後就連她吃飯也不能到前廳和父親一起,只能等著丫鬟送來飯在後院自己一個人吃。

    蘭茜這時見到了小容,眼里才閃出一點亮光來,向她道︰“你去哪里了?是不是那些丫頭們又指使你干活了?你不要理她們,你是我的貼身丫鬟,不是給她們使喚的。”

    小容道︰“我不是去干活,小姐別擔心,我只是出去了一趟。”

    蘭茜也沒有追問,只點了點頭道︰“我今晚吃完飯後歪著躺了一會子,想是攢住食了,胸口有些悶悶的膩,你把那榻上的靠枕拿一個給我。我略靠著歇歇。”

    小容聽了便上前取了,遞了過來,不料袖口卻掉出來一個折疊的四四方方的紙片來,小容撿起來剛要藏起,卻已被蘭茜瞧見了,見小容神色有些慌慌的,便讓她將紙片兒拿來給她瞧。

    小容嘆了一聲,無奈將那條紙片遞過來。蘭茜展開一看,原來是張二兩銀子的當票,只是那當票的字甚是龍飛鳳舞,她瞧了半天也沒明白寫些什麼,待問小容時,才聽她答道︰

    “我方才出去第一件就是辦了這事兒,小姐昨日不是身上不爽利麼?我便去了夫人那里想跟她支一個月的月錢好使著,若是買點湯藥的也方便,可是夫人說小姐不出門沒有使錢的地方,一應吃喝用度都是公中統一調配,就沒給我。還說兩位小少爺也一樣沒有月錢,所以不能破了這個例。”

    蘭茜恨恨的道︰“什麼不能破了例?我那兩個弟弟雖也沒有月錢,但是跟著她們的丫頭媳婦子們的月錢都是一等的,她還時不時給那兩屋里的丫頭們賞錢,那些人自然不用再問他二人討賞,要月錢做什麼用?倒是我這里,一錢也不由自己做主,母親留下的幾樣首飾叫她搜的搜拿的拿,說什麼替我保管著,還不是自己拿去戴了?卻連月錢也不分我一份,分明是故意刁難我。”

    小容只好勸道︰“姑娘也犯不著生氣了,方才我去將以前姑娘賞我的那兩枝銀簪和兩個銀戒指當了二兩多銀子。這會子手里就能從容一陣了。姑娘想吃些什麼,我就叫後院守門婆子和小丫頭子去買了,如今有了錢賞她們跑腿,她們也能聽話些。”

    蘭茜想起那兩根銀簪子和銀戒指還是去年小容過生日時,她從自己為數不多的首飾里挑出來賞給小容的,如今不到一年光景,卻又逼得小容將東西當了貼補她用,不免長嘆了一口氣道︰

    “哎,這屋子里真住不得了,熬到什麼時候才算解脫了呀?”

    小容見她難過,忙從懷里取出那兩串錢來,拆散了放在梳妝台下的一個小木箱子里,待放穩妥了又塞到床底下去。蘭茜看了道︰“你做賊似的那樣費事兒干什麼?擺在桌上取用豈不省事?”

    掃地的丫頭們,可保不準哪個手腳不干淨,咱們吃了虧夫人面前也沒法說理去,她壓根兒也不會偏著咱們說話,豈不白讓那起子眼皮子淺的白佔了便宜?小姐忘了上次戴的那副瑪瑙墜子,不是眼不見的功夫,放在桌上就沒了。到現在也不知是哪個偷拿了的?”

    蘭茜道︰“所以我現在有幾樣母親的舊首飾也不敢戴出來,也是為了這個,我這後院里竟成了養賊的了。”

    小容一心讓她開心些,藏好了散錢,便坐在床頭瞧著自家小姐笑道︰“小姐,我剛才去完當鋪,又去了一個地方,你再想不到的。”

    “哦,去了哪里?”蘭茜看她一臉神秘的樣子,還帶著滿臉喜色,道︰“莫不是回來路上。撿到大元寶了,也拿出來我瞧瞧,也樂一樂。”

    小容笑道︰“這事兒可比撿到元寶還能讓小姐高興呢,我方才偷偷去樂府見了樂小姐。”

    蘭茜猛得聽到小容冒出這麼一句,確是沒有想到,愣了一愣,心怦怦亂跳,道︰“你果真去了?那樂小姐可見你了?”

    小容笑道︰“那位樂小姐倒真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前幾日她來府里給丫頭討公道時,我還害怕她為人厲害不會理會咱們,可今日那位樂小姐說知道了我們受罰的事,說是她做事莽撞了,還讓我帶話給小姐讓您別計較,她明日要來咱們家拜訪。”

    蘭茜激動的猛的從床上坐起來,拉住小容的手,道︰“真的麼?她果然願意和我做朋友?”

    小容看了她這模樣不僅好笑,笑道︰“當然是真的,小容哪敢騙小姐。”

    蘭茜皺了皺眉,神情間象是想說什麼,卻又猶豫了半天,才低聲道︰“她......她當然不知道當年那臭老道給我算命的事兒......不然,怕是也不肯認識我......”

    小容忙道︰“這可是小姐多心了,我就是怕你有此顧慮,才繞著彎跟樂小姐提了提算命之事,不料這個樂小姐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她說她從不信這些,她說這些話時眼皮子都沒眨一下,真真是個妙人兒。我瞧她話里話外應該是聽說了不少咱們府里的事兒,所以小姐的處境和情況她應該也是心里有數的,既這樣,她還願意來結交您,這豈不是件天大的好事兒麼?”

    蘭茜聽到這里,心是呆住了,心里就象打翻了五味瓶兒似的,說不清是個什麼滋味。生平還是第一次有人願意和她交朋友,這讓她心情瞬間好了起來。

    “小容,明早咱們早些起來。將屋子好好拾掇拾掇,那樂家小姐我還是第一次正式見面,別弄得屋里亂七八糟的讓人笑話。”

    小容笑道︰“小姐,我曉得。我等會就去下人房,使些錢讓那些打掃院子的粗使丫頭明兒早些起來收拾院子,有了賞錢還怕她們不干活兒麼?”



正文 一百一十八章 再訪蘭府
   
    蘭茜走到首飾盒前撥弄著幾樣首飾。道︰“我明兒就穿那件藍色繡花的衫子,你說好麼?”

    小容捂嘴笑道︰“好好好,小姐穿什麼都好看。只是瞧小姐這個興奮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小姐是明日要會情郎似的,真真好笑。”

    說的蘭茜也起來,兩人又說笑了幾句,小容便讓蘭茜上床睡了,自己抓了一把散錢,自去下人房找丫頭們明日來幫忙。

    俗語說的有錢好辦事兒,果然不假。平日里那些粗使丫頭都不把小容和蘭茜看在眼里,今日小容手里抓著一把散錢往大通鋪上一扔,那些方才還歪著頭不搭理她的丫頭們一下子就湊過來了,都用好奇又帶點貪婪的目光看著小容。

    有人就問︰“喲,小容這是了財啦,在哪兒得了這些賞錢?也跟我們姐妹們說說,我們也弄那巧宗,掙點脂粉錢使使?”

    “是啊,莫不是小容妹妹不伺候大小姐了,轉投了夫人的手下,才得了賞?”

    一時間七嘴八舌說什麼的都有。小容也不理會,待她們念叨完了。才從容的笑著道︰“你們也別瞎猜,總之這錢既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你們有誰想要,咱們好商量。”

    眾人忙問她原由。小容笑道︰“明日樂府裡的小姐要來咱們府上拜訪,還要到後院找大小姐說話聊天,交個好朋友。小姐嫌院子裡收拾的不乾淨,怕丟了夫人和府上的面子,讓我問問你們,明早誰有功夫幫著收拾院子,將屋子拾掇的乾淨利索些,這些錢便是賞你們的。”

    那些小丫頭們見了錢豈不不眼紅的,她們有三個就是專負責在後院里粗使的丫頭,年歲也比其它幾人大些,其一個叫秋紅的就伸手將散錢劃拉到眼前,看了那兩個一眼,轉過頭來對小容道︰

    “小容妹妹,這錢既是小姐賞的,我們三個就分了它,明日我們天微微亮些就去院子里收拾去,我再叫兩個小丫頭幫著你拾掇小姐屋子,保準讓小姐滿意。”

    另一個丫頭秋雲道︰“哎呀,這還是入蘭府做丫頭第一回收到大小姐的賞錢,可真不容易。當真明日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不成?”

    小容聽出來她話里暗含譏諷,臉色便不好看起來,不悅道︰

    “秋雲姐姐,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得了便宜還要賣乖麼?說句不好聽的話,這收拾院子打掃屋子本就是你們的本分差事。就是不給賞錢難道你們就不做不成?咱們有些話也不必說得太清楚了,大家啞巴吃餃子心里有數,誰不知道大小姐不得寵,你們便糊弄她,小姐只是睜只眼閉只眼裝不知道就是了。你們冬日里將分給小姐的炭也偷著昧下了不少,自己偷著運出去賣癬,以為我不知道呢。不過是小姐手頭緊,確實沒閑錢賞你們,也覺得不好太使喚你們,便沒方向,你們當真以為她啥都不知道呢?雖說她沒有兩位少爺得寵,但好歹也是老爺的嫡長女,若是她性子上來不管不顧的到老爺跟前鬧上一場,她吃了虧,你們也佔不了便宜。”

    她這番話一出,好多丫頭都住了嘴一聲不吭。其實這其道理誰都明白,只是平日里隔著那層窗戶紙兒不捅破罷了。

    那秋紅眉頭就是一皺,向剛才說話的那秋雲道︰“你就少說幾句,怕別人當你是啞巴賣了不成?小容妹妹也不必生氣,咱們都是一樣的與人做奴婢的,所想的不過想攤上好主子多賺兩個錢養家罷了。這在場的丫頭里哪個不是家里窮得揭不開鍋才賣女兒的,你才說的大家心里都明白,主子們的事咱們也管不了。只是大小姐手里不寬裕,從沒給過丫頭們甜頭,大家做起事來懈怠些也是常情,你是個伶俐的,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以前的事也別說了,明日我們一早就過去收拾,也就是了。”

    小容這才消了些氣,向秋紅道︰“姐姐果然是個明白事理的,平日里姐姐雖不大和小姐講話,但是我知道姐姐卻沒有跟我們小姐摔過臉子看的,所以我這里還有一事要求姐姐,明日姐姐若是活兒不忙閑下來時,好歹在院子里應個景,讓人家樂家小姐看著也象那麼回事,這院子里若是空蕩蕩的,看著也太小氣了些。”

    秋紅雖平日和蘭茜無甚來往,但心里對這位有名無實的蘭家大小姐還是抱有三分同情之意的,聽小容這樣講,想想反正她們閑著也無事,便答應下來。

    果然次日一早,秋紅便帶著秋雲、秋玉還有兩個小丫頭早早的來後院收拾,這院子里本來不算大,收拾起來也還不費事兒,那花圃子里的野草拔了去也露出了幾株開得正艷的夏花來。因昨晚的一場大雨將院子里的地面沖刷的十分潔淨,倒也省了她們不少力氣。

    且不說她們這里如何忙活,那樂府里小桃也是起了個大早。

    她平日里作息時間很是規律,早睡早起。然後便是帶著丫鬟們在院子里做做簡易版的廣播體操,動動胳膊甩甩腿兒的,也算是堅持鍛煉了。開始時喜鵲和畫眉還不習慣,怕人看著笑話,但是時間長了,這後院又沒人來,她們慢慢便習慣了。

    小珍和豆兒兩個算是新入職的,跟著兩個前輩和自家小姐在院子里做操,卻是連羞帶笑,扭扭捏捏的好不有趣,活象兩個提線木偶,逗的小桃好一陣笑。

    小桃讓廚房里給沖了碗熱騰騰的麥粉蓮子羹,邊喝邊對喜鵲道︰

    “咱們今天去蘭府里,先得見見那蘭夫人才是,畢竟她是當家主母,雖說咱們是和那蘭茜小姐來往,但是那蘭夫人畢竟是她的嫡母,總不能避不見她。你去找周管家,讓他派個小廝去咱們的干果鋪子里將四樣黑瓜子各取兩份,點心鋪里的禮盒也各拿兩份,還有那陳七新制的松仁糖、還有那個芋粉糖球也帶上兩包,這些東西讓他們分成兩份,用咱們那大禮袋裝了。我要送人。”

    喜鵲聞言便要走,小桃加上一句︰“讓那小廝腿腳快著些,回來我有賞。”

    喜鵲笑著去了。畫眉伺候著小桃吃飯,在旁插口道︰“姑娘果真等會要去蘭府?”

    小桃道︰“自然是真的,我昨晚已答應人家,豈有不守信用的?”她看了畫眉兩眼,道︰“莫不是你還在生氣不成?昨晚你不是也覺得那蘭茜姑娘怪不容易的,怎麼一早起來就變卦了?若你真不想去,便留在家里看家,我帶喜鵲去便是。”

    畫眉急道︰“姑娘想岔了,我不是不想去。只是那次那蘭小姐扒牆頭那回跟我打過照面,我還指著她吵嚷過,她不會將我趕出去吧,若是那樣豈不落了姑娘的面子,我是在愁這個呢。”

    小桃聽得撲哧一聲樂了,“哪有這樣的事兒?上門既是客,你是我的丫頭,她哪里會給你沒臉,再說你看那小容就知道,那蘭茜想必不是小心眼兒的人,她不過涉世不深,于人情事故上沒有經驗罷了,但象是趕你出去這樣的事兒,她還是不會做的。”

    畫眉這才略放了心,見小桃吃完了蓮子羹,便喚過小珍來給她梳頭。小桃又讓畫眉打開衣箱,讓她挑四塊精致的繡花絲帕,並四個錦緞做的繡花荷包,一並包起帶上。想了想,又讓畫眉從梳妝台下的錢箱里拿了二十兩銀子裝在一個新荷包里,銀錢出來,讓她包了兩個二兩的紅包,幾個一兩的紅包,又讓豆兒在自己的荷包里裝滿了散錢,沉甸甸的讓豆兒拿著,準備分給蘭府的下人。

    畫眉看了笑道︰“姑娘這是準備去蘭府里做散財玉女麼?”

    小桃被她說的笑了,道︰

    “那位蘭茜姑娘也怪可憐的,在那院子里連個月錢都沒有,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她日子過得不舒展,怕是連下人平日里也不大聽她的,我既今日有心結交她,便是要交這個朋友,既是朋友便要幫她解解煩難,她的家事我一個外人不好插手,但這給下人們些打賞還是做得到的。那位蘭夫人想必對蘭茜銀錢上緊得很,我給她院里的下人們賞了,也好今後來往時方便些。”

    小珍邊梳著頭邊道︰“姑娘想的可真周到。那蘭小姐能認識姑娘真是她的福分。”

    畫眉笑道︰“她恐怕第一個要謝的人是你呢,若不是她一鐲子砸了你,姑娘哪會去蘭府給你出頭,又怎麼會有後來這些事兒?”

    小珍笑著將小桃頭用簪子固定了,又在首飾盒里挑撿了幾枝琉璃的頭飾給她分插在髮間。畫眉看了道︰“怪道姑娘調你來屋里當差,你這頭梳的確實是巧。”

    小桃道︰“行了,你們也快去吃早飯,我這里留下豆兒伺候就是了,你們吃完了再來。”

    眾人各去吃飯忙活,待得喜鵲將準備好的禮拿了回來,小桃便帶著喜鵲和畫眉兩人去了蘭府。

    蘭府的門房上次在小桃來時,曾見過她一次,因小桃當時賞了他一把錢,所以那門房對小桃印象頗深。這次又見她帶著兩個衣著光鮮的丫鬟,還有那兩個大禮盒子,早就派了另一個看門的飛奔進內宅通報蘭夫人陳氏去了。

    陳氏聽說樂家小姐上門來拜訪,卻不知道她來意。但是她上次自見了小桃,又因她還鐲子的事情趁機整治了蘭茜,所以對小桃印象還算不錯,便趕忙讓人將她們主僕三人讓進前廳。

    小桃讓喜鵲將兩份禮物其一份獻了上來,陳氏一看里面全是樂家小鋪最貴的點心並零嘴,還正是自家兩個兒子最喜吃的,臉上便堆上笑來,小桃已開口道︰

    “夫人上次說兩個小公子喜吃我家鋪子的瓜子點心,正巧這幾日我鋪子里新聘了一位手藝極好的師傅,做得一手好干果和糖點,我就讓它們將今早新出爐的包了幾樣,給夫人和兩位小公子嘗嘗新鮮,不值什麼,夫人不要笑話就好。”

    陳氏笑道︰“樂姑娘太客氣了,多謝你惦記著。上次的事兒我們老爺回來我跟他說了,他也覺得很是不好意思,我們家阿茜惹了禍,不想樂姑娘還一點不記恨,真是難得的。”說著,看了看喜鵲和畫眉,卻不見小珍,便道︰“上次那個被打了頭的小丫頭今日怎麼沒跟著,她的頭可好些了,我這些日子一直惦記著,那麼小的個小女孩兒,若是留下疤可怎生是好?”

    小桃笑道︰“夫人別擔心,那丫頭沒事了,頭也沒留疤,倒勞夫人惦記著。我上次來您府上的事兒回家後對家母說了,家母卻將我責怪一通,說我為人太小心眼兒,不過是個丫頭踫傷了點皮兒罷了,竟攪到蘭府上來鬧,若是蘭小姐因我受了夫人的責罰,豈不是我之過了。所以這兩天我倒總不能心安,今日便想來見見蘭小姐,將那件事情解說開了也就放心了。再者我家只我一個女孩兒,整日也沒個人說話也怪悶的,聽說蘭小姐和我年齡相當,我們若是能結識做個朋友,倒能打發些無聊時光呢。”

    陳氏這才明白原來小桃是來看蘭茜的,她雖不待見蘭茜,但是在外人面前大面兒上畢竟也要過得去,她總不能擋著不讓人家見面,傳了出去好象她蘭家的姑娘上不了台面,見不得人似的。而且蘭老爺只是吩咐不讓蘭茜出門,但卻沒說不讓別人來看她。而且樂府也不是小門小戶,兩家若因此結識了也不是壞事,說不定將來有什麼事情還得左鄰右舍幫忙呢。

    想到這里,陳氏便笑道︰“我們家阿茜性子粗疏,還真沒幾個談得來的女孩,樂小姐這樣聰慧的一個人,多跟我們阿茜來往,她也能跟你學些長處呢。”

    小桃聽她意思是同意兩人來往,便笑道︰“夫人太誇獎了,蘭小姐整日養在深閨,不象我似的整日里家里鋪子的四處跑,我的性子才真是粗野,夫人莫要見笑才好。”

    兩人又客氣了一會兒,陳氏便叫身邊的丫頭去叫蘭茜來前廳,小桃起身道︰“夫人不用麻煩,讓這位姐姐給我們帶路就是了,我直接去找蘭姑娘就是了,不然夫人還得在這里招待著我們,累著夫人我可心里不安。”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11:15 PM

正文 一百一十九章 閨中新友(一)
   
    那陳氏方才也不過是言語間禮讓一下。聽小桃如此說,便笑著點頭應了,叫身邊的丫頭秋菊帶著小桃主僕三人往後院兒里來。

    陳氏也曾想到後院的布置收拾不比前院,心道八成要被人家樂府里的姑娘笑話,便叫來一個小丫頭跟著去看看,誰料那小丫頭今早卻是從後院那里過來的,便湊在陳氏耳邊道︰

    “夫人且莫擔心,我今早從那院兒里來時,瞧見秋紅姐姐帶著幾個人在那里打掃呢,這也奇怪了,平日里正經活計她們也偷工減料的,今兒倒勤快,怕是小姐知道今日有客來訪,才叫她們收拾出來的?”

    陳氏道︰“她怎麼知道樂家小姐要來,怕是小容那丫頭又偷著當了以前的首飾,換了幾個錢才使得動她們,你以為那幾個丫頭平白無故能有那樣好心?”

    她也沒有心思想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只走到桌前看那小桃帶來的大禮包,丫頭一樣樣將里面的點心吃食瓜子取出,陳氏邊看邊道︰“怨不得這樂家,等著晚間留給兩個兒子吃用。

    那里秋菊已帶著小桃一行穿過前院的角門,往蘭茜住的後院里來。這一路上小桃注意觀察,只見蘭府的面積和自家差不多大,房舍院景卻不似樂府那樣精致清雅,卻是有幾分粗放豪壯的敞亮之風。院里栽樹極多,卻沒有池塘和回廊,只是一條石子甬路通往後面。

    待走到後面院子,只見這是個略成正方形的小院兒,有三間正房,院里兒花圃里只有幾株不知名的夏花支稜著,幾棵棗樹卻是生得枝繁葉茂,給小院里憑添了幾分綠意。除此之外院里卻沒有其它的景致。

    小桃進得院子就是一愣,這蘭茜姑娘住的院子也太素淨了些,和樂家井台邊的景象差不多了。想起剛才從前院經過時,那蘭夫人所居的院子里繁花盛開,房屋俱是坐北朝南,假山旁栽著幾叢翠竹,生生和這後院兩個天地。

    小桃心里一聲嘆息,進得院子便瞧見有兩個女孩站在門口相迎,其一個正是昨晚來見自己的小容。另一個穿著一身淡藍繡花邊的衣衫,容長臉面,微挑的丹鳳眼,面目清秀,只是面色有些蒼白,看向小桃的眼神略略有些怯意,想來正是那蘭家大小姐蘭茜。

    那帶路的秋菊見了她倆。便住了腳,欠身對著蘭茜福了一福,行了一個禮,又轉頭對小桃笑道︰“樂小姐,這便是我們大小姐。您好生和我們大小姐聊著,我這就回去了。”

    小桃瞧了喜鵲一眼,喜鵲便從袖口處取出一個賞封,遞了過去,對秋菊笑道︰“這位姐姐,謝謝你帶路,這是我們小姐給你買花戴的。”

    秋菊接過手里一惦,心里便有了數,臉上笑容燦爛的給小桃又施了一禮謝了賞,腰比剛才給蘭茜施禮時還要更彎些。待她走了,小容便隨著蘭茜笑容滿面的迎上前來,兩人相互見了禮。

    蘭茜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到小桃,只見她滿臉的笑容,倒象個熟識的老相識似的,便上前拉住了她手,笑道︰“樂姑娘,我是蘭茜。以前我做的那些事體,還望你不要見怪才好。”

    小桃抿著嘴兒笑了,道︰“看你說的,我若生氣怪你還能來看你麼?我叫樂小桃,你叫我小桃便是。若說上次的事兒也是我魯莽了些,倒教你受了教訓,我後悔得了不得呢。咱們兩家離得如此近,以後你就直接到我家去玩,我們做個好朋友,豈不是好?”

    蘭茜見她如此直爽,心里大喜,先前那點子擔心也早飛到九霄雲外去了。緊拉住了小桃手道︰“當然好了,我先前還以為你生我的氣,不肯與我相交呢。我聽小容說咱倆歲數差不多,我就叫你小桃,你叫我阿茜便是,好麼?”

    小桃只聽了蘭茜說了這幾句話,就知對方是個心里毫無城府的單純女孩,倒是很喜歡她直來直去的性子,笑吟吟的道︰“阿茜,這名字真好聽,不過這外面怪熱的,你不請我進屋坐麼?”

    一旁的小容急忙迎上來笑道︰“我們屋子不是很大,里外兩間用個竹簾隔開,外間擺著張圓桌,幾個凳子。靠窗處有臉盆架子搭著帕子等物,貼著牆有兩三幅字畫,也都是筆跡陳舊,想是原主人留下來的。一旁還有個古董架子,卻是大半空著,只擺著兩個不值錢的舊花瓶。

    待得進了里屋,只見繡床上掛著半舊的綠床帳,因洗了許多次顏色也淡了許多,床上鋪蓋雖也是半新不舊的,但卻是洗得干干淨淨,靠著窗邊是個不大的梳妝台,台上只兩把梳子一瓶頭油,卻是連半點胭脂粉也無。

    蘭茜也知自己的屋子定是比不上人家的高明,因此有些紅了臉,說道︰“桃姐姐莫笑話我,我這屋子里亂糟糟的,不象個樣子,這還是今早好一通收拾才有這個樣子。”

    小桃毫不介意的笑道︰“這有什麼,都是一樣的,我那屋子也亂得很,誰也別笑話誰就是了。”說完,又笑指著梳妝台笑道︰“我看阿茜也是跟我一樣,不喜歡那些花兒啊粉兒的。這梳妝台和我那個一樣空蕩蕩的呢。”

    蘭茜忙著她在一旁的椅上坐了,讓一旁幫忙的秋紅去泡茶,她自己背對著梳妝台坐下,臉向著小桃道︰“我家雖是開脂粉鋪的,我卻從小不喜歡這些,我爹還說過我牛心左性呢,說我跟別家的姑娘不一樣,我一向以為我是個古怪的,沒想到小桃你也是和我一樣。”

    小桃笑道︰“你說對了,我就是個古怪的,我不喜歡胭脂粉兒。但卻最喜歡好吃的,卻是天生了一張饞嘴,我今兒既來瞧你,也帶了幾樣我們鋪子里出的幾樣極好的點心,你也嘗嘗,象我們這樣聊著閑話配著茶吃點心,最是自在。”

    說著,便讓畫眉將拎的給蘭茜的點心禮盒打開,一樣樣的將點心取了出來。一會就將桌上堆了一半。

    蘭茜今日可謂開創生平好幾個第一次,第一次交上新朋友,第一次有人來她屋里坐客,也是第一次收下這麼多點心禮品,在一邊早看得眼花撩亂了,連小容也是直愣神。

    畫眉取出一樣說一樣,這是四種口味的黑瓜子,那是新出的松仁糖、核桃酥,這兩包是新做的栗粉糕,那一份是紅豆沙餡和綠豆紗餡小圓餅......,她說一句掏一樣,直拿出七八種來。

    蘭茜早就聽說小桃手里開著好幾家鋪子,如今見了這滿桌的形形色色的點心,心里又是羨慕又是歡喜,笑道︰

    “桃姐姐,這些點心全是你鋪子里出的麼?你可真有本事,我家兩個弟弟最愛吃你家鋪子里出的黑瓜子和點心,上次過節時,桌上放著幾樣外頭買的新巧點心,倒有一多半是你家鋪子的。”

    她們在這里說話的功夫兒,小容已轉身去了趟廚房,拿了幾個碟子回來,將小桃送來的點心每樣拆開取出些擱在盤,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樂小姐,我們家廚房人笨拙,沒有什麼點心待客,只有清茶待客卻實在不象樣子,只好借花獻佛將您送來的點心拿來充充場面了。”

    小桃心里早已知道蘭茜主僕的境況,便微笑道︰“這有什麼。客隨主便,再說你們主僕兩人也不必把我當客,以後我沒事兒就是常來常往了,若每次都這樣客客氣氣的,倒顯得生分了,還是自在些的好。”

    這時,秋紅已泡好茶來,端著個托盤將茶送進屋來,又給小桃見了個禮。喜鵲便也給了她一個賞封,將她打的高高興興的下去了。

    蘭茜見小桃出手打賞自己院里的下人,有些曬然的道︰“桃姐姐,你第一次來我這里,倒要你出錢打賞那幫奴才,我......”

    小桃趕緊止住她話頭,笑道︰“阿茜,你不要想這樣多。跟你說句實話,這兩府里離得這樣近,有些消息總是走露一星半點兒的,你在這里是個什麼境況我也略知一二,我今日既肯來交你這個朋友,就是沒存著小瞧你的心,你也莫要妄自菲薄才好。”

    蘭茜心里一陣感動,她這十幾年來除了小容,就沒人對她說過如此貼心的話語,想到此處眼圈也有些紅了,往外瞧了瞧見沒有人,才低聲道︰

    “桃姐姐既這樣說,想是知道我的難處,我只感激姐姐能不嫌棄我,還跟我做朋友,實不瞞姐姐說,我很少出府門,不象姐姐那樣見過了大世面的,我見識淺薄,性子又粗疏,今後和姐姐相處若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對,姐姐盡管教導我,也讓我懂得些人情事故才好。”



正文 一百二十章 閨中新友(二)
   
    小桃聽她一番話說得可憐。心里也頗同情她的處境。這也是位大家的千金,就因為一個道士幾句話,便弄得沒娘疼沒爹愛的,卻真是一個苦孩子。

    小桃輕嘆了口氣道︰“人這一生的際遇,總是難預料的,今日妳雖過得不甚如意,但是未必將來就不好,你且平日里放寬心,以前的事兒已經過去了,從今日開始我既認了你這樣一個好姐妹,便當替你寬著心。你如今也不必再犯愁,好歹有我跟你閑話解悶兒呢,我以前倒是三天有兩天往鋪子里跑,如今也該靜靜心了,你以後沒事就來我家里找我,咱們兩個做伴,就是住上十天半月的也沒什麼。反正我院子里房子多的是,你就連小容一起帶來。”

    蘭茜已是聽得愣了,半晌才反過神來,喜道︰“桃姐姐,這可是真的麼?”

    小桃笑道︰“當然是真的。我後日有事要出門。過了那日妳幾時來都行,這回可不要再爬牆了,直接從我家大門進出就是,要嫌麻煩就走後角門也行,等我今日回去跟門房和那些婆子們打個招呼,你想何時來都行。”

    說著,便讓畫眉從懷里掏出一個綢緞包裹著的小包兒,打了開來,里面是四塊繡工精美的手帕,還有四個繡著花鳥圖案的精致荷包,小桃將手帕並四個荷包塞到蘭茜手道︰“這是我單送你的禮物,這幾塊帕子和荷包都是極好的,花色也出挑,你留著自己用罷,比外頭買的強些。”

    她又跟喜鵲使個眼色,只見喜鵲從懷也掏出兩個荷包,一紅一黃,里面裝著東西,卻是鼓鼓囊囊的。小桃取下喜鵲手的兩個荷包,將小容叫到跟前,將荷包遞到她手里。

    小容一接過來,便覺得荷包沉甸甸的墜手,已經知道里面定是放著銀子,忙扯開荷包的系繩一看,只見兩個荷包里面分別裝著一錠銀子,都是二十五兩一錠的足銀。

    這時蘭茜也瞧見了荷包里的銀子,臉色漲得通紅。剛要說話,小桃便拉住了她手,正色道︰

    “阿茜妹妹先別說話,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必說了。我是真心想交你這朋友,因此才免了那些虛禮兒的顧忌為你著想,你若也真拿我當個知心的看,就別說那些見外的話。你如今在這院子里呆著,說不得有些用錢的地方避不過去,你家那位夫人想來手頭也緊些,未必十分疼顧你,你家雖寬裕,但銀錢畢竟到不了你手上,你在這院子里行事,又不單止小容一個人,還有一大幫婆子媳婦丫頭們要打,有的人沒有賞錢怕是你支使起來費勁兒。我雖以後時不時的會常來,但也沒有次次由我出面打賞的道理,這人情還是得由你來做,不過幾個錢而已,將那起子不聽話的打順了。你日子過得也舒心些,”說到這里,又壓低了聲音,道︰“這些人的耳朵眼睛也不是白長的,她們和你親近了,以後若有什麼消息你便能知道一二,提前肚里有個數,也省得生那些閑氣。我這是一片真心為你的話,你可千萬別以為我小瞧了你,誤會了我的心,那真是辜負了我的一片心意。”

    蘭茜聽了這一番話,說的合情合理,自己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眼流下兩行淚來,握緊了小桃的手,兀自垂淚而已。小桃知她此時心里百感交集,很是難受,也不勸她,只從袖里掏出帕子,給她輕輕擦了擦眼淚,轉頭對一旁已然愣了的小容道︰

    “你這丫頭是個忠心的,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忠主的,那荷包你替你們家小姐收著,添補些針線。”

    小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還不等小桃叫人來扶,便咚咚咚給小桃叩了三個頭,抬起頭來時,已是滿眼淚花,哽咽著道︰“小容替我們家小姐謝謝樂小姐了。”

    小桃忙讓喜鵲將她扶起來。“你這丫頭怎的這樣,我最受不得別人對我磕頭,你以後只用心伺候著你們小姐就行了,我這里還有單賞你的一個紅包,你就拿著吧,可不興再磕頭了啊。”

    喜鵲聞言就將那二兩銀子一封的紅包賞了小容,小容又緊著謝了賞。

    小桃見蘭茜臉上兀自帶著淚痕,便要引她說些別的話題開心起來,便伸手在盤取了一個紅豆餡的小圓餅,遞到她手里道︰“阿茜,你來嘗嘗我們鋪子里新出的點心,味道可好麼?”

    蘭茜接過來嘗了一個,連連點頭,小桃又將幾樣點心分別拿與她嘗了,蘭茜笑道道︰“桃姐姐鋪子里的點心味道真好,都是姐姐想出來的麼?”

    小桃笑道︰“我哪有那樣大本事,不過有幾樣是我說給他們聽,他們照著做出來的,可惜現下是夏天,若是到了春天槐花開的季節,你可就有口福了,我們鋪子里的槐花系列的點心是京城里獨一家,用槐花做出稀飯、薄餅、軟糕、小餃、還有茶飲。那味道才真是好呢,等明年春天,我專請你好好吃一頓槐花餐。”

    蘭茜笑道︰“那我可記住了,桃姐姐可不準賴帳。”

    小桃道︰“那是自然,我怕你在家呆著怪悶的,今日準備教你幾樣好玩的東西。”

    說著,便讓畫眉從裝點心的禮盒底下拿出兩副棋來,一副跳棋,一副黑白棋。

    小桃先將那副跳棋在桌子上打開,蘭茜哪里見過這種東西,只見小桃從這個盒子里取出一張紙來放在桌上。卻原來是一張畫的棋盤,用六個顏色分為六個區域,盒子里也是六種顏色的木制的棋子,只是這棋子和尋常棋子不同,卻是一個小尖帽子似的三角形的樣子,頂頭處雕成圓圓一個小球,拿在手里倒是挺順手的。

    蘭茜看得稀奇,便催著小桃將跳棋的玩法細細講了,連一旁的小容也覺得有趣,聽得入迷。待小桃講完,蘭茜已全明白了,心里不禁癢癢的,便邀小桃戰上兩盤。

    小桃便擺開兩色棋子,跟蘭茜戰了一盤。這第一盤蘭茜還不太熟練,因此輸給了小桃,待到第二盤時蘭茜完全熟悉了這種跳棋的玩法,竟然只輸小桃一步之差。小桃暗自感嘆古人頭腦聰明,第三盤時便不敢輕敵,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來跟蘭茜對戰,但蘭茜卻尋到了竅門,好幾把長距離的連跳,竟將小桃贏了,引得喜鵲和畫眉捂嘴偷笑。

    小桃打趣道︰“這就叫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啊。”

    眾人又一陣笑,小桃又將那黑白棋的棋盤打開,教了蘭茜黑白棋的玩法,交告訴她說這個棋也是要佔邊角的地方才有優勢,圍棋里所謂的金角銀邊石肚子在這里也可被借鑒。兩個人又玩了一會子黑白棋,蘭茜上了興趣,非纏著小桃再教幾種,小桃便又現場拿黑白棋的棋子教了她五子棋,看著一邊瞧著入迷的小容笑道︰

    “小容丫頭,你也好生學著,晚上沒事時便和你小姐兩個下棋打時間也好。省得繡花累眼睛。”

    小容聽了此話,笑道︰“樂小姐真是聰穎,怎麼就知道我們家小姐最不愛繡花?”

    蘭茜臉色一紅,卻聽小桃拍手笑道︰“妙極妙極。我就知道咱倆個是一對兒沒錯的,我雖小時候學過繡花,但是卻不大喜歡,我真是沒有那耐心,坐在那一動不動的繡上好幾個時辰,眼睛豈不要看壞了?”

    小容笑得更歡了,“真真好笑,就連這番話也是跟我們小姐說的一模一樣呢。”

    眾人又笑了起來,說了一陣閑話,又將話題扯到女人永久的話題,美容打扮上去了。小桃拿出自己的經驗,告訴蘭茜堅持用淘米水洗臉皮膚白嫩,經常用雞蛋清抹臉會讓肌膚嫩滑,還有用磨得細細的鹽粉和了水輕輕揉臉可以徹底清潔,還有洗臉時加幾滴醋可以起到美容效果。

    她將自己前世里的美容知識,在古代能實現的都說了一遍,聽得蘭茜和小容兩人差點將她奉為神仙了,不知道她打哪兒知道的這些稀奇古怪的偏方兒?

    兩個人越嘮越熱乎,眼瞅著便是午吃飯的時辰了,小桃知道蘭茜在家里不能做主,便提議讓她下午就到她的桃仙居做客,順便請她吃飯。

    蘭茜心里是一百二十個想去,只是怕陳氏不答應,小桃便叫喜鵲去前廳通知陳氏一聲,就說自己想請蘭茜過府一聚,認認門兒,將來兩家好走動。

    陳氏雖不喜蘭茜,但對樂家卻是有幾分想結交之心,聽了喜鵲來傳話,又想兩家不過隔著一道牆,幾步的距離,便欣然同意了。心里卻已打算開過幾日要上樂府拜訪,結交一下樂府的夫人。

    不提她這里如何謀劃,只說蘭茜聽說陳氏答應了自己去樂府,激動的差點沒蹦起來。

    小桃瞧了好笑,道︰“看你急得這樣兒,干脆咱們不走大門,也走你後角門這里方便些,幾步路也就到了。”

    卻不料蘭茜道︰“桃姐姐,咱們還是走正門吧,我雖不懂得很多規矩,但第一次上你做客萬不能讓別人挑出毛病來,倒累了姐姐。”

    小桃一想有理,就笑著答應了,將小容拉過來道︰“我問你,今早是不是有丫頭現打掃的這院子?”

    小容奇道︰“樂小姐怎麼知道的?”

    小桃笑道︰“一看便知了,我瞧那後角門兒樹下還放著那笤帚臉盆呢,想是你這丫頭用了什麼法兒使動了那些懶丫頭,她們若平時真有那樣勤快,你家小姐還不受氣了呢。”

    小容兩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道︰“姑娘真成了仙女了,我真是佩服得緊。”

    小桃笑了一笑,讓小容將早上打掃院子的丫頭,並平日里應在院子里有差事的婆子丫頭沒事的都叫了來,片刻已來了七八個。

    這些人早知道今日鄰府的小姐要來拜訪大小姐,個個都抱著好奇之心,方才又見秋紅拿著一個上等的賞封回來炫耀,便都知道了這位樂家四小姐是個會辦事兒的主,想著將來若是這位樂家四小姐跟自家大小姐常來常往,她們伺候的人說不定還能時不時的弄點賞錢,所以這會聽說這位樂家四小姐叫人,就都排了一隊站在院子里,個個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

    小容看了心里生氣,平日這幫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副晚娘面孔,活像她和她家小姐欠了她們銀子似的,連說話都沒個好氣兒,今兒見了不是自家主子的樂家姑娘倒是一副副歡喜面孔,小容不由得感嘆這銀子真是能使鬼推磨啊。

    小桃叫畫眉從腰間解下裝滿了散錢的荷包,又叫喜鵲拿了幾個一兩銀子的賞封,對眾僕人笑道︰“大家今日都辛苦了,我今日來府上看我這位新認的小妹子,聽說你們好些人大清早的都起來收拾院子,倒比平時要辛苦幾倍,我心里倒過意不去,以後我定是要常來常往的,你們想來伺候的地方也多,將來兩府里傳個話兒,遞個東西吃食的都是常事兒,我又不是你們蘭府里的主子,倒要你們常常替我和你們家小姐跑腿,我也怪不好意思的。這里有幾個錢,不過是我一點子心意,大伙兒別嫌少,買雙鞋穿罷。”

    說著,便向喜鵲和畫眉點了點頭,喜鵲便將手里幾個賞封給了幾個大些的丫頭婆子,那些小丫頭們畫眉在荷包里一人給她們抓了一把錢放在手里,打得眾人個個臉上開了花似的,齊齊來謝賞。

    小容便讓她們下去了,小桃走到蘭茜身邊低聲道︰

    “阿茜,你是這蘭府的大小姐,別人不管怎樣看你想你,你必須要自己先堅強起來。以後辦事兒心里一定要留個心眼兒,就象剛才你院子里的這些下人們,以後一定要好好管束,什麼人可以用得,什麼人不能用,哪個是眼里有主子的,哪個是有錢才能使喚動的,你心里一定得有數,你若不知道,怕是小容也知道。那些眼里貪小便宜的好辦,她們若今後果真做的好了,你便隔三差五的賞她們一賞,那幾個錢不值什麼。她們這些人和咱們貼身的丫鬟不同,就象小容和我身邊的這幾個,你有錢沒錢她都一樣心里有你這個主子,但是剛才那些就不同,她們看錢更重一些,既知道了這些,你就要心有數,凡事看著怎樣辦合適,慢慢的她們不扎刺兒了,你也就能在府里少生些閑氣。”

    看著蘭茜半懂半不懂的樣子,小桃又加了一句︰“要知道,這些奴才若是哪個在蘭夫人面前說三道四幾句,豈不夠你受的?”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11:23 PM

正文 一百二十一章 同遊樂府(一)
   
    蘭茜聽了,著實感動于小桃的善意提醒。她也知對方既然能說這種話,顯然是沒將自己當成外人,心里不由一陣溫暖,覺得心里登時有了依靠起來。

    說來也怪,平日里小容也曾跟她講過諸如此類的事情,她都是聽不進去的,或是一通脾氣罵那幫下人一通,此時聽小桃和顏悅色在她耳邊輕輕道來,卻覺得很有道理,便點頭低聲道︰

    “桃姐姐說的很是,阿茜記下了,我對這家里事務一向不通,也不擅于和人相處之道,往後還請桃姐姐多多提點我才是。”

    小桃笑著拉著她手,往角門處來,笑道︰“提點倒談不上,其實咱們女孩未出閣前通曉些家事倒也是好事,將來若是到了婆家,管起家來也得心應手不是。”看到蘭茜臉色一紅,笑道︰“這有什麼你倒不好意思起來,男婚女嫁都是正經大事。”

    她這里和蘭茜拉著手說著話。後面跟著的喜鵲、畫眉和小容三個丫頭也輕聲聊起來,小容脾氣本就爽直,喜鵲和畫眉兩人跟她頗說的到一片去,嘻嘻哈哈的顯得十分親熱。

    蘭茜帶著一行人來到後院角門處,遠遠的便看見那曾經關了她和小容的黑房子,臉色一沉,指著那房子對小桃道︰“桃姐姐,你們家里也有那個麼?”

    小桃一愣,不明所以的問道︰“這是個庫房還是下人房?我們家空房子雖有幾間,但只沒有這樣單獨蓋在一處的,咦?這房子真是奇怪,竟沒有窗戶?”

    蘭茜冷笑道︰“桃姐姐,我家那位繼室的母親就是在那里管教我和小容的。”

    小桃這才明白原來那間屋子就是陳氏懲治蘭茜的所在,看那房子就知道若是人被關在里面,得受多大的罪呀。小桃心里歉疚之意升起,愧疚道︰“都怨我不好,當時不知道你的處境艱難,就...”

    她這里話還沒說完,就被蘭茜打斷,“桃姐姐,你千萬別誤會,我說這個是讓你知道我那母親的手段,並非是責怪你的意思,再說我以前行事也太不遵禮了,不怪你。”

    小桃笑道︰“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你說的是不知者無罪,事情既過去了。咱們就忘了它就是,你放心,你既誠心叫我一聲姐姐,我便會想辦法護著你周全。”

    一行人邊說邊來到後角門處,那看門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媳婦子,她也不知從哪打聽到小桃來府里拜訪她家那位象空氣人似的大小姐,可能也是聽說這位出手大方,此時滿臉上堆著殷勤的笑臉,趕忙施了禮,並獻寶似的笑道︰

    “大小姐,您以後和這位樂小姐若是傳遞個繡樣兒,借本書兒傳個話兒什麼的就盡管找我,我白日黑夜的就守著這後院角門兒,那對面拐角處就是樂小姐府上的角門,那看門的趙婆婆我也認得,若是傳個話什麼的方便著呢。”

    說完,站在一邊嘿嘿的笑,卻並不去打開角門兒。

    小桃看她這樣,豈有不明白的道理?向喜鵲看了一眼,喜鵲會意,忙從懷中又掏出個紅包來。遞到那媳婦手里,笑道︰“嫂子辛苦了,我們家小姐往後是要和你們家大小姐常來常往的,若今後有個跑腿傳話的差事,倒要常勞動嫂子幫忙,這黑天白日的嫂子值夜辛苦,這二兩銀子是我們家小姐賞你的,買包茶葉喝吧。”

    那媳婦接了紅包,喜上眉梢,她在這里看角門值夜,每月才五百錢的工錢,這位樂小姐出手就是二兩銀子,頂她四個月的工錢呢。一時間,那媳婦子恨不得將小桃捧著親上兩口才好,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哎喲,樂小姐,您真是體恤我們做下人的,我家男人姓丁,您叫我丁氏就成,以後您若有事找趙婆婆來告訴我一聲就成,我定幫您辦得妥妥貼貼的,誤不了您的事兒。”

    小桃見這丁氏雖愛點小便宜,但這也不是什麼大毛病,做下人的哪個不想多幾個收入,這跟現代社會的小費制度差不多,沒什麼好計較的。看這丁氏挺機靈的,嘴皮子也利索,說不定以後要常給蘭茜送個點心物件兒的。這人倒也可用。

    想到這里,小桃便對丁氏點頭笑道︰“往後少不得麻煩你,你們大小姐和我都不會虧待你的,我看你是個機靈的,不知你嘴皮子緊不緊?”

    丁媳婦一聽,便知這是小桃今後讓她辦事兒時,不欲讓別人知道,她方才收了小桃的賞錢,這會兒連心都偏著樂家去了,忙堆起笑道︰“樂小姐放心,我這人辦事兒時只帶著眼睛耳朵,嘴卻是不帶著的,況且我這角門兒處少有人來,離夫人那邊更是遠了去了,我們是看門子的三等奴才,哪有資格上夫人那邊去打溜須呢。”

    小桃見她心里甚是明白,笑著向她點了點頭表示滿意,這才讓她打開了角門兒,一眾人出了巷子,往樂府大門處來了。

    蘭茜自打隨一家子來到京城兩年,卻從沒有邁出過府門一步,今日出了蘭府,倒象是只出了籠的鳥相似。眼睛四下打量,簡直恨不得多生出兩只來,都不夠用了。

    小桃知道她的心思,輕笑道︰“阿茜,這附近都是住家宅院,沒有景致可瞧,你放心,今日我既然拐了你出來,定要讓你痛快的玩上一整天,等下先到我家盤恆一陣子,等呆得夠了我領你上街去。逛逛市集和我家的鋪子,可好?”

    蘭茜此時哪還能說出個不字,滿臉驚喜的連連點頭,激動的不知說什麼才好。小容在後面看得清楚,心里又甜又酸,往日的小姐整日里沒有精神,病懨懨的一副消索的樣子,直到這一刻才象個年輕少女模樣,早知這樣,別說是爬牆頭了,就是讓她變成個耗子將樂府鑽個洞,也要快些把這位救苦救難的菩薩一樣的樂家四小姐請出來。

    小桃渾然不覺此時在小容和蘭茜的心理,她已經光榮的從人變成了神,只是覺蘭茜看自己的眼神好象漫畫里著名的星星眼,讓她忍不住一陣陣想笑。

    來到樂府大門口,只見幾節石階上是兩扇朱漆大門,門楣上一塊匾額寫著‘樂府’兩個大字,此時大門正半開著,一個門房打扮的年人坐在一旁的竹凳上,那人腳下的地上正堆著一堆篾條,手里正十指如飛的編織,片片竹篾在他靈活的手快地來回穿梭,從編好的那部分已經能看出是個竹簍形狀,這編竹簍的門房身邊還蹲著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兒,也在拿著幾根篾慢慢的編著,只是速度慢了許多。蘭茜哪里見過這個,當成個稀奇事兒,已看得呆了。

    那人可能是已編了一陣,想是累了,無意一抬頭,就看到小桃一行人正站在大門前笑吟吟的瞧著他,那人趕忙笑著起身,走了兩步過來,步伐有些略跛,想是腿腳曾受過傷留下了殘疾。

    “四小姐,今兒我一早便來當班兒,也沒見您出去。怎麼這會子倒從外面回來了,倒嚇了我老歪一跳。”

    畫眉笑道︰“歪子哥,咱家姑娘會騰雲駕霧,隱身捉鬼你信不?”

    話剛說完,還沒等李歪回話兒,小桃便搶著道︰“你這丫頭只管信口胡說,倒說得我象個三仙姑似的。”

    一句話說得眾人都樂了,李歪叫過他旁邊那個小男孩兒,叫他跟小桃行禮,那孩子許是認生,見這麼多人站在面前,便怯生生的躲在李歪身後,只露出個小腦袋來探頭探腦的往外看,逗得小桃直想樂。

    小桃眾人見這孩子眼生,便問李歪這孩子是誰,李歪咧著嘴笑道︰“四小姐不知道,這是我兒子。”

    “哦,你還有兒子?”喜鵲和畫眉也是從沒聽說過這個,這時發揮了八卦精神,急忙來問︰“你老婆不是帶著你兒子回鄉下了麼?”

    李歪撓著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那都是以前的事兒了,我原來好賭把家里輸得精光,我婆娘一氣之下抱著兒子跑回鄉下娘家去了,說不跟我過了,我說不過了行但是兒子是姓李的,得還給我,可她就是不把兒子給我,怕我賭急眼了再把孩子給賣了,我去鄉下要了幾次,那幾個舅哥攔在門口兒壓根不讓我進門,我也火了,她不把兒子給我我就不給她休書,她就還是我李家的人兒,就是那回之後,我就求了表親李牙儈才上了府里來做工。前幾日我老婆抱著孩子找了來,她聽說我這兩年沒再賭,找了正經差事活得象個人兒了,就帶著兒子回了家,要好好和我過日子了。”

    說完,又瞧了瞧身邊的那個小男孩兒,嘿嘿笑了一陣,想是十分高興。

    小桃聽了也十分欣慰,看了看他跛了的那條腿,道︰“李歪,你雖因賭傷了一條腿,但總算記住了這個教訓,如今這樣一家三口在一起好好過日子多好。”

    畫眉也插口打趣他道︰“我說歪子哥編起簍子來兩只手都飛起來了,原來是李嫂子回家啦,想是歪子哥想多編些簍子拿去賣,多給嫂子賺幾個買頭油的錢吧?”



正文 一百二十二章 同遊樂府(二)
   
    李歪平時在府里人緣不錯。不論遇見誰都是笑眯眯的,有時大家湊到一起,他便講幾個笑話能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因此府里下人們都愛和他開玩笑。

    這時他聽了畫眉打趣他,也不惱,大咧咧的承認道︰

    “畫眉丫頭,你不知道,我婆娘這次回來時說了,要跟我兩個人好好攢幾個錢將來送孩子也念幾天書,象我似的大字不識一斗,這輩子也沒什麼大出息,我反正在門房這閑著也是閑著,這簍子編好了我婆娘下晌就來取一趟,直接送上集上賣了,她回來閑在家里也是沒事做,也是和我似的在家里編筐簍賣呢。”

    小桃聽了,心中一動,便問道︰“你這編好的筐簍能賣多少錢?買的人可多麼?”

    李歪道︰“這大的竹簍能賣十,小的賣五,聽我婆娘說這市集上也有兩三家賣這個的,雖說賣的不多。但一天總能賣上幾個,賺個三四十的也就是了。”

    小桃笑道︰“我倒有個想法,能讓你這編簍編筐賺的錢更多些,就是不知你能不能做出來?”

    李歪一聽之下十分高興,府里人上上下下都知道自家這個四小姐最是精靈古怪,有時能想到別人想不到的東西,往往這些新奇的點子更能賺得大錢。所以小桃這話一出,李歪就知道這定是個好機會,急急問道︰“四小姐說來聽聽,若是能成,我這兒子也早些能拜上個先生識兩個字了。”

    小桃笑道︰“其實很簡單的,你整日總編這些簍啊筐的,種類太少,而且這編筐簍相對來說手藝簡單,但凡一個人看一陣子都能學會,所以編的人多產量也多,價錢就壓得低,你便賺不到幾個錢。不如你編些別人家沒有的東西,只你一家有的賣,這價格自然就高了。”

    李歪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您說的有道理,只是這竹篾除了能編筐簍,還能做啥啊?”

    小桃笑道︰“也不只限于竹篾,只要能編成東西的都成,比如說柳條,你采了它編成個花藍,再采些各色鮮花放進去。這樣精巧好看的東西一定很多姑娘喜歡,只要有喜歡的就能賣上價錢,不比你單賣簍子賺錢?還有那竹篾你將它修光滑了,也就別編那些筐子了,就編些各色形狀的盒子,方的,圓的,桃心的,椎形的,菱形的,跟木盒子一樣里面要能裝些東西的,篾條有韌性,可以隨意彎轉比木頭雕盒子省事少本錢,你就先做十幾個各式形狀的盒子,若是好了,就放在我鋪子里專用做上等點心的包裝盒,你產我收,豈不比你上集市賣那幾個錢強些?”

    李歪聽完了滿臉喜色,笑道︰“四小姐我真是服了你了,難為你怎麼想的?”

    小桃笑著道︰“難不成你以前不服我麼?”其實她的點子都是在現代看多了各式竹制的手工藝品,正巧踫到李歪才偶爾想起來的。

    李歪笑道︰四小姐的辦法好是好。只是我畢竟是看大門的門房,偶爾編個幾個倒也不妨事,若按四小姐的辦法那得多多的編些各式盒子,只我夫妻二人可出不了那許多貨。”

    小桃笑道︰“饒是大家平日里都說你精靈古怪的,這時候怎麼笨起來了。你就叫你媳婦找上些會竹編的手藝的人,將活分派下去讓眾人做,你就替我直接收貨,間掙個差價也就是了,這豈不又省心又不耽誤正事兒?”

    李歪此時已喜得眉開眼笑,仿佛已看到了自家兒子挎著書包上學堂的景象,只是他還是有些顧慮,有些為難的道︰“可是讓我賺四小姐的錢,真的行麼?”

    小桃道︰“不是賺我的,是賺客人的,將來你這竹盒是要進鋪子打進成本里賣給那些有錢的客人的,我自有斟酌,保準咱倆都不吃虧。”

    李歪這才放心,一下跪在地上就磕頭,“謝謝四小姐賞飯吃。”

    小桃趕緊讓他起來,笑道︰“我在府里都說過多少遍了,行禮就是了不用動不動就跪下磕頭。”

    李歪站了起來笑道︰“四小姐放心,今下晌我婆娘來時我便跟她說這事兒,今晚就讓她先編出幾個樣子出來給您過目,若是您覺得好了,再讓她找人去。”

    小桃點頭應了,這才帶著蘭茜進了府里往前廳里來。

    蘭茜早就看呆了聽呆了,再不想只比自己年紀大半歲的小桃談起生意經來竟如此頭頭是道,那份機智若是她父親蘭老爺看了定會誇贊,可惜自己不是塊做生意的料。若有小桃的一半伶俐,怕是父親也會對自己另眼相看些吧。

    她這里想著心事,已被小桃拉著手來到院子里,只見面前一條石子鋪成的寬寬的甬路,南邊一帶長廊,西邊有一個圓形的月亮門兒,正是通往宅子里正房的入口。待進了來,遠遠的便瞧見不遠處棵老樹繁繁茂茂的,葉子都是綠油油的,還有幾株桂花遠遠的便隨著風送來一陣陣香氣。

    走到近前,只見一排三間大屋,裝飾得大方華麗。外面的窗扇,都是朱漆塗染,顯得既鮮亮又潔淨。小桃笑道︰“這是前廳,一般都是有客來才到這里來坐坐,平時很少用它。”

    說著又帶著蘭茜往後面來,從前廳處在往前行了一段,便是接連六間寬大的正房,對面便是幾處朱紅色欄桿,一道小小的游廊立于一片不大的小池塘上,曲曲折折的向遠處一個精致的花門延伸了去。蘭茜看了一回,覺得樂府雖大小和自己家差不多,但景致卻清雅秀麗。頗有些南方小橋流水人家的風格。

    小桃在這里略站了一站,指著那幾間正房笑道︰“那第一間是我爹娘住的,可巧今日我娘去了我伯娘家里,我爹去和我大伯釣魚去了,那一連三間屋子住著我三個哥哥,那剩下的一間是飯廳,一間是書房,此時家里卻是只有我自己一人,他們都上工去了,不在家。”

    蘭茜羨慕道︰“你有三個兄長,那真好。我若有個親兄弟姐妹的便知足了。”

    小桃知道蘭茜沒有把陳氏生的兩個兒子算在這里面,便微笑了一下,帶著她往自己住的桃仙居來,笑著道︰“今日妳第一次來我家,我今日便親自下廚做幾樣菜請你吃。”

    蘭茜聽了連忙道謝。

    過了遊廊,只見一個爬滿了綠藤的垂花門里,便是小桃的桃仙居。這是一處不大小小的院落,幾塊山湖石倚著幾桿翠竹立在牆角,旁邊一大塊開滿夏花的大花圃,招來了幾只蝴蝶蜜蜂飛在花間,好不熱鬧。南面五間正房一字排開,門上瓖著一塊小匾,上書著‘桃仙居’三個大字。穿欞上一色掛著雪白的鏤雪紗,遠遠看去就象罩著一層霜雪一般。園子里幾株桂花開得正好,空氣都帶著好聞的桂花香,一個石桌正立在桂花樹下,一圈幾個石凳圍繞,上面還鋪著四條錦墊,想是天熱時常坐在這里樹蔭下乘涼的。

    小桃將蘭茜讓進自己屋里,蘭茜見這屋子鋪陣的也雅致清麗,靠穿一個條案擺著房四寶,一個大花瓶里插著新摘的桂花,多寶格上放著些古玩陳設和精致的擺件,臥室和外間間擺了一架紫檀架子的圍屏,白綾子上面,繡著孔雀開屏,像活的一般。

    蘭茜不由得就去細看,口里道︰“桃姐姐,這架屏風的繡工甚好,怕是值不少錢吧?”

    小桃笑道︰“你這可是說錯了,這架屏風是我去年生日時,那位繡坊的姐姐送的,是她們繡坊里出的物件,倒是一沒花的。”

    兩人正說著話,外面小珍和豆兒已將茶水送了上來。蘭茜見到小珍認出是那日里自己鐲子打著的那人,不免臉就紅了一紅,伸手暗拽了一下小桃衣襟。輕聲道︰“桃姐姐,這丫頭的腦袋沒事吧?”

    小桃笑著拉過來小珍,讓她自己跟蘭茜說。小珍笑著行了一禮,笑道︰“蘭姑娘放心,奴婢早就沒事了。”

    蘭茜這才放心,又讓小容將昨日當來的那散錢從荷包里抓了一把遞給小珍,小珍謝賞笑著收了。小桃好笑道︰“你別的還沒學起來,這賞錢學得倒快。”

    兩人都笑起來,豆兒將廚房里新做的油酥合和餅和新蒸的芋粉甜糕端了兩盤來,小桃推到蘭茜跟前兒,道︰“你先少吃兩塊略墊些,等會兒我去廚房親自做些拿手菜,你喜歡吃些什麼?”

    蘭茜此時覺得自己猶在仙境一般,心里歡喜至極,覺得自己長了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如此開心,拉住小桃手道︰“桃姐姐,不必為我費心,我現在心里很歡喜,就是不吃飯也不餓呢。”

    小桃笑著道︰“你不餓我還餓呢,再說我好長時間也沒下廚房了,倒是有點手癢,咱們等會就去廚房做飯,吃完飯下晌就在院子里玩耍說話,到了傍晚我就帶你去逛集市,晚上再送你回家去。”

    蘭茜嘆口氣道︰“在桃姐姐這里我才覺得舒心,我今日能有這樣的一天,便是立時死了也沒遺憾了。”

    小桃捂了她嘴嗔道︰“你又胡說些什麼?你才多大就死呀死的,也不嫌忌諱,豈不聞好死不如賴活著,只要有口氣在,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我知道你的心思,往日吃了多年的苦,只是如今既咱們結識了,我自當幫你分憂,我在這府里一日便與你消遣一日,你只管開開心心的就是。”

    蘭茜心里暖暖的應了,小桃拉起她手,笑道︰“我這換身家常衣裳,去小廚房做飯開小灶去,你是在這里呆著玩呢,還是跟我去看熱鬧?”

    蘭茜也起身道︰“我想看姐姐做飯,只是我卻是什麼都不會的,幫不上姐姐的忙。”

    小桃接過喜鵲遞來的家常衣服邊換邊道︰“不用你,廚房里有的是人,你只等著吃就是了。”

    說完,換完了衣裳拉著蘭茜出了桃仙居往後院廚房這里來,蘭茜見了小桃設計的那個竹子搭造的浴房,頗覺稀奇,小桃笑道︰“那是洗澡的地方,可以洗淋浴,方便得很,等下我們吃完了飯沖個澡,你也感受一下。”

    蘭茜從來只知道洗澡的大木桶,哪里知道什麼是淋浴,連連點頭答應要試。

    穿過幾道迂回的曲廊穿堂,過了個月亮門,便是樂府的後院。

    院子當是口深井,左邊一片塊空地四下圍著籬笆,種著幾叢青蔥幾叢蒜苗。左邊三間大房舍就是廚房,窗下放著幾口水缸,兩個小丫頭正坐在小木凳上洗衣服。

    眾人見了她都站起身來問好,廚房的幾個下人正蹲在井台邊洗菜,見小桃來了,都趕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親熱的湊上七嘴八舌的笑著問︰“姑娘,你要用廚房麼?”

    其一個四十多歲的廚娘正是廚房里管事兒的,夫家姓于,大家都稱她于氏。此時于氏便笑著道︰“姑娘今日要做什麼新巧吃食?”

    小桃笑道︰“于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如今可不同往日啦,在你的地盤兒上可要顯顯身手。不過要說新奇吃食可是沒有啦,都讓你們偷學去了,我做出來也算不上新奇啦。”

    眾人一陣大笑,于氏邊笑邊幫忙把小桃衣袖擄起,給她戴了套袖,又忙拿過一件圍裙系在她腰間。

    于嫂的丈夫就在廚房當差,專門負責采買,這時剛從市集里買完新鮮菜蔬回來,卻看見小姐站在院,正和自己媳婦說笑。忙把手食材放到一邊,上前行禮。

    小桃一眼便瞧見他放在地上的菜藍,忙取過來一樣樣拿起來仔細看。東西還真不少,蓮藕、蘑菇、菠菜、茄子、豆角、豆芽,還有新鮮豬肉,羊肉,雞肉,和一口袋黑木耳。正在高興的當口,又一個家僕拎著一個木盆走來,里面竟是買的活蹦亂跳的青蝦。

    小桃心里便惦量了幾樣菜肴,又讓廚娘們幫著把材料切了,自己直接開炒就成。蘭茜在一旁看得眼花繚亂,見她邊和廚娘們說著話,邊炒著各式菜肴。

    不到一個時辰,便做出了兩盤涼菜、五碟熱菜,還有一個羹湯。分別是涼拌雞絲、蜜汁蓮藕、紅燒茄子、小雞炖蘑菇、地三鮮、蔥爆羊肉、和小蔥炒青蝦,還有一大碗酸辣湯。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11:30 PM

正文 一百二十三章 同遊樂府(三)
   
    蘭茜在一旁看得認真。只見小桃不大功夫便做出了香噴噴的菜肴,又是佩服又是羨慕。旁邊幾個廚娘也都笑道︰“姑娘的手藝真好,怪不得開得了那麼大一個酒樓呢。”

    小桃挽著袖口在井旁洗了一回手,笑道︰“你們不用給我灌米湯,我手藝再好也不過是做做尋常的家常菜也就是了,那酒樓里的廚子才是真的本事。”

    洗罷了手,小桃上前笑問蘭茜道︰“阿茜妹子,你想到哪里吃飯?飯廳還是我院里?”

    蘭茜想了想那桃仙居的美麗景致,笑道︰“桃姐姐,飯廳里怕是不透風怪熱的,咱們橫豎沒有外人,就擺在你院里那幾棵桂花樹下就好,今日涼爽,咱們就在樹蔭下看看景致也是好的。”

    小桃便笑道︰“行,那就讓她們將飯菜擺在院里石桌上,”轉頭對那管事兒的于氏道︰“你叫幾個人幫我將菜送到我院子里去,順便將咱家的水果在涼水里鎮上,過半個時辰給我送了去。”

    于氏一一答應了,讓廚房里粗使的小丫頭和媳婦端了菜自去送。小桃又指給蘭茜看那結滿了金黃果子的枇杷,見蘭茜好奇,便叫人從廚房拿了個瓷碟。和蘭茜兩人親手又摘了一回,盛了滿滿的一大盤,叫小容端著往桃仙居來。

    “這盤子枇杷給你留著,你晚上回去時帶回家吃,那日我們摘了幾個味道真不錯,你也嘗嘗。”

    蘭茜也笑著道︰“我家後院有棵棗樹,到了時節那棗子霹哩叭啦的直往下掉,砸到人頭上倒怪疼的,那棗子個頭兒也大,味道也甘甜,她們都用長長的桿子給棗子打下來,倒真的是比外面買來的好吃的多呢,過陣子若結了果子我也送姐姐些嘗嘗。”

    小桃見她滿臉欣喜的笑容,漂亮的丹鳳眼里閃著興奮的神采,連略顯蒼白的臉色這時也透出一絲薄薄的紅暈,竟是十分好看。

    兩人手挽著手回了桃仙居,石桌上已布置下了碗筷,喜鵲端上來洗手盆讓她們洗了手,小桃拉著蘭茜在石凳上坐了,指著一桌子菜笑道︰“這麼些個菜咱倆得放開了肚皮狠吃才好,吃飽了下晌才有氣力逛集市。”

    話音剛落,便聽一個聲音從院口的月亮門處傳過來,“桃子,你改名直叫小豬便是,什麼時候變得這樣能吃了?”

    蘭茜聽得這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嚇得心一慌,不由自主的便想躲起來。但這院子里除了那五間正房哪里還有可躲避的地方,急得她瞬間便面紅耳赤,一張臉紅得象番茄一般。

    她這十幾年來除了自家人,和蘭家的遠親外,很少見到外人,尤其是年輕男子更是少之又少,這時心里雖有些慌亂,又有些害臊,但還有三分好奇,站在小桃身邊偷偷從睫毛下去瞧那進來之人。

    那人這時已走到近前,只見這人二十左右歲的年紀,身材高高大大,甚是魁梧,方臉上五官甚是硬朗,一對濃眉下是一雙炯炯有神的虎目,此時臉上神情也有些驚訝,想是沒料到這院子里會有除了小桃外別的女眷。

    小桃飛快上前挽住那人胳膊,問道︰“二哥,你怎的今日沒去衙門?”

    蘭茜這才知道原來這高大的男子是小桃的兄長。只聽樂武道︰“今日老爺有位同僚過生辰,老爺去給人賀壽去了,怕是今日回不來了。橫豎衙門里沒事兒,便放了我們的假,我便回來了。”

    小桃放開樂武的手,走到蘭茜向前,給他倆做介紹,道︰“二哥,這位姑娘是我的新朋友,就是咱們隔壁蘭家的小姐蘭茜,我請她來家坐客,剛做了幾道好菜,還沒動筷呢你就來了。”

    樂武早就瞧見了小桃身後那位藍衫子的姑娘,見她年紀和自己妹妹差不多大,卻略顯瘦弱些,秀眉下一雙微挑的丹鳳眼慌亂的看著自己,臉上帶著紅暈,想是極害羞了。

    樂武從小瞧慣了妹子大咧咧的性子,極少見到小桃做害羞小女兒狀,眼睛瞧見蘭茜手足無措滿面通紅的樣子,倒覺得有幾分新奇。

    他本是兄弟性情最直率敞亮的,便笑道︰“原來你就是那蘭府的小姐,我是小桃的二哥樂武,我這妹子在家里從小被我們兄弟幾個寵慣了,若有什麼招呼不周的地方,你莫要見怪。”

    蘭茜見人家跟自己說話,雖害羞但總不能不理人家,便紅了臉說道︰“樂二哥客氣了,小桃姐姐的性子最是直爽,對我也很好,我很喜歡她。”

    樂武見這位蘭家小姐雖然神情害羞。但說出話來倒是直來直去的,便笑道︰“若是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咱們兩家府上這樣近,來往也方便,桃子有時一人在家也怪寂寞的,你沒事常來坐客,你倆人做個伴兒玩耍豈不是好?”

    蘭茜紅著臉應了,樂武這才轉向小桃道︰“我沒想到你院里有客,本想來蹭飯來著,既這樣我就不打擾你們,你們自去說話吃飯去吧,我去廚房讓她們再另做些。”

    小桃連忙扯住他手,道︰“二哥讓她們另做豈不麻煩,再說今日這些菜卻是你妹子我親自下廚做的,你不是前幾日還說要吃我做的菜,蘭茜也不是外人,不如咱們就一起吃好了。”

    蘭茜見此情景,也是點頭。樂武有些訕訕的道︰“不會不方便麼?”

    小桃聞言笑了起來,“二哥,你性情是最直爽的,什麼時候變得婆婆媽媽起來了,”轉頭向蘭茜道︰“阿茜妹子,你說呢?”

    蘭茜對樂武印象頗為不錯。覺得他言談舉止間頗有些豪爽之氣,便道︰“樂二哥別這樣客氣,我以後經常要跟小桃姐姐來往的,你不必拿我當客人,一起吃就是了。”

    樂武這才順著小桃的意思,在石桌前坐下,三人便開始吃飯。

    蘭茜第一次吃到小桃做的飯菜,只覺得比自家廚子做的還好吃,不禁連連贊嘆,她本性單純又不會作偽,每樣菜都吃了不少。又連吃了兩碗飯,還喝了一碗酸辣湯才飽。樂武是有陣子沒吃到自家小妹親自下廚做的飯菜,也是極為捧場,他也是直爽之人,並不因為有蘭茜這個客在,就裝模作樣,于是也吃了個飽,直將幾道菜都吃得只剩盤底朝著天。

    小桃滿足的看著自己的手藝受人喜愛,很是高興,又看看自家二哥和蘭茜,笑道︰“我看你倆人倒是有些相像,吃飯不做假,我就喜歡這樣的人。”

    蘭茜方才吃了兩碗飯,一肚子菜,待得吃飽了才想起眼前還有小桃的二哥,在一個剛見面的陌生男子跟前,直吃了兩碗飯好象有些失禮啊?她兀自有些忐忑,聽了小桃的話,便覺得有些害羞,臉紅了一紅,低聲道︰“我......我在這里沒這樣能吃......都怪桃姐姐的菜做的太好吃了.....”

    樂武卻打斷她的話道︰“這有什麼?能吃是福,你這麼瘦是該多吃點才好。我頂瞧不上吃飯裝假的人,連吃個飯都假裝,活著累不累呀?我們衙門的師爺便是,有人請他喝酒,若是不熟悉的人他便在人跟前裝假,說是吃飽了,結果晚上回衙門還要再買只燒雞來墊肚子,何苦呢?”

    一番話說的小桃和蘭茜都笑了。小桃讓丫頭將碗盤撤下,廚房里的人就送了兩盤子切好的西瓜,還有幾個洗得干干淨淨的香瓜。

    樂武起身拿了一個香瓜在手,笑道︰“這飯也蹭完了,你們只管玩吧,我回房去了。”

    說完,伸手摸摸小桃的頭,才轉身去了。

    小桃對蘭茜笑道︰“阿茜妹子,你別見笑。我二哥就是這樣直爽的性格。跟第一次見面兒的人也一樣有什麼說什麼。”

    蘭茜有些羨慕的說道︰“我若有這樣一個兄長,何至于如此?看得出來,樂二哥很疼你啊。”

    小桃有些驕傲的道︰“是啊,我上面三個哥哥,雖然都很疼我,但大哥若是板起臉來我卻是有些害怕的,三哥只比我大兩歲幫我看著鋪子呢,只有這個二哥最疼我,小時候去山上玩我走累了都是二哥背著我,若是我被其它孩子欺負了,三個哥哥就去找他們算帳,二哥也是出手最狠的一個,便是我如今都是大姑娘了,二哥眼里還是把我當小丫頭看呢。”

    兩人便說著些閑話吃西瓜,小桃便讓喜鵲和畫眉帶著小容自去吃飯去,只留下小珍和豆兒伺候,一會再換班。她便將小時候在桃花村如何跟著三個哥哥跟爹娘淘氣的事,一件件當做笑話講了,直聽得蘭茜笑聲不斷。

    正說笑著,只見廚房的一個粗使丫頭手提著一根青竹竿,挑著個西瓜走了來。遠遠的倒把小桃和蘭茜嚇了一跳,待她走得近了一看,卻原來是個雕刻的玲瓏剔透的西瓜燈。

    那丫頭行了禮,笑道︰“于嬸讓我拿這個給小姐玩呢,這是于叔前日晚上買的西瓜雕的,他瞧見這個西瓜又圓又小巧,便挖空了雕了個瓜燈,剛剛才弄好呢,于嬸瞧著怪好看的,便讓奴婢送來給小姐玩,說是晚上里面點了蠟燭亮起來更好看呢。”



正文 一百二十四章 紫煙來訪
   
    小桃忙讓豆兒接了瓜燈。湊近前來細看了一回,笑道︰“我還真不知道于嬸的那口子有這個手藝,竟然會雕瓜燈,這玩意兒真挺有趣的。”

    她和蘭茜兩人瞧了半晌,便讓小珍去屋里抓了一把錢來賞了那粗使丫頭,又讓她帶了一串錢賞了于嫂和她丈夫,這才讓她走了。回頭小桃對豆兒道︰“晚上別忘了,把這西瓜燈就點亮了,咱們也在自家院了里賞一回燈。”

    蘭茜見那燈雕得甚是好看精巧,便笑道︰“桃姐姐,咱們也弄個西瓜,雕個瓜燈來玩?”

    小桃道︰“你若喜歡這個,我便送與你就是,這個叫別人雕就是了,你瞧著就好。”

    蘭茜嘻嘻一笑道︰“別人弄好了的沒意思,還是我們自己雕了才有趣。”

    小桃心道,這個蘭茜倒是個喜歡diy的人,便笑道︰“有什麼趣兒,你以為拿個刻刀挖兩下子就成啦?哪有那樣容易的事兒?這個先得把西瓜上開個洞,把瓜瓤子一點點的掏空了,再細細的雕刻。不小心若割了手,便有你受的。”

    兩人正在說話兒,就見一個丫頭引著個人遠遠的來了,老遠的小桃便瞧著那人衣飾和走路的姿態有些眼熟,待又近前了幾步,卻見那人正是程紫煙,忙起身迎了上去。

    程紫煙一身淡紫綾裙,仍是秀麗如常,只是眉宇間隱隱有些疲憊之色,小桃見了她忙道︰“紫煙姐姐,這個時辰你怎麼來啦?”

    程紫煙也是桃仙居的常客,只是往日來玩都是傍晚錦繡坊關店之後,如今這個時辰正是店里客人多的時節,她這時出現卻有些令小桃意想不到,直覺的感到紫煙定是有事。

    不料程紫煙卻淡淡的笑道︰“今日嬤嬤有事出去了,又不讓我跟著,還破天荒的放了大家的假,說是今日閉店一日,那些丫頭們巴不得放野馬似的,都跑到街上玩兒去了,我不愛湊那熱鬧便來找你消遣。”

    轉眼,看見蘭茜站在桂花樹下,便道︰“哦,沒想到你今日家也有客在,那位是誰?”

    小桃和她邊往蘭茜這邊來邊道︰“紫煙姐姐今日來得正好,那是我新結識的新朋友,就是隔壁的蘭府小姐。她今日第一天來我這兒坐客,你們認識一下。”

    程紫煙和蘭茜便在小桃的介紹下彼此問了好,因都是女孩子蘭茜便沒有剛才見到樂武時的緊張,又見程紫煙容貌秀麗,言談舉止若是溫柔和善,便不覺得拘束。程紫煙也覺得蘭茜心思單純,對她也笑容滿面,盡展和氣。

    三個女孩兒湊在一起,一下午便就著女紅,針線,又是哪里新開了家成衣鋪子,又是哪家蜜餞鋪子出了新口味的果子,三個人一邊說一邊喝茶磕瓜子吃點心,將程紫煙當作手禮帶來的四樣干點心吃去了一半。

    小桃指著空了一半的點心匣子,笑道︰“咱們三個湊在一起,倒象是沒吃過飽飯的似的,方才我二哥還笑話我是豬,我瞧著你兩個比我也斯不到哪里去。”

    程紫煙笑道︰“都是自己人,你就別裝秀氣了,我瞧這位蘭茜妹子也不是個做假的人,你就直截了當的承認你是大胃女便是。硬扯上我們兩個做什麼?”

    小桃笑了笑,道︰“今日紫煙一來,我便瞧著你臉上有些火氣,莫不是這幾日生意上有什麼不順心不成?”

    程紫煙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冷笑了一聲道︰“小桃你這幾日沒去錦繡坊,不知道我們那里的事兒,嬤嬤前幾日病剛好了,卻又出了一檔子事來,沒把我氣死。”

    小桃自認識程紫煙以來,還沒見過她板了臉來冷笑的樣子,此時見她小臉繃得緊緊的,一雙眉毛都似要豎起來了,便知道她這是真的生氣了。便小心翼翼的問道︰“哦,能讓姐姐這樣生氣的事可不多,說來給妹妹聽聽,我也幫你拿個主意。”

    程紫煙嘆了口氣道︰“這事說起來真個氣人,不過已被嬤嬤給打發了。既事情已過去了,你們又不是外人,我便說說也是無妨。小桃,你可聽說過平安客棧?”

    小桃一愣,這個平安客棧是燕城里比較有名的客店,光在京城里就有著兩家分號,在外地也有它家的買賣,聽說老板姓方,是個南方人氏,卻能把生意都做到京城里來,想來財勢上是極富貴的。她曾聽蕭十一說起,這平安客棧的京城兩家分號是極賺錢的,掌管這兩家分號的便是方家的大公子。蕭十一曾在喝花酒的地方見過這位方公子,雖然長得還算一表人材,卻是個混跡在行院,貪花宿柳之輩。小桃向來對這些跟自己無關的人和事不感冒,當時聽聽便忘到腦後了,這時聽程紫煙提起平安客棧,便想到了蕭十一跟自己的談話。

    “紫煙姐姐,這個平安客棧我曾聽朋友提起過,在京城的客棧也算是數一數二的老字號了,聽說經常跑買賣的商戶和官眷,很多不住別家,只住在這平安客棧里,它家的房間陳設也是極精致的,價錢自然也不菲,但生意卻好得很,你說的可是這家?”

    蘭茜足不出戶,沒聽說過平安客棧的名頭,只靜靜的在一旁聽著,只見程紫煙臉都白了,氣道︰“就是這家平安客棧的人,惹了這場氣生。那還是前日的事兒,我在鋪子里照看著,突然就來了主僕二人。說要訂些繡品用布置家里,我們的丫頭去跟他們講了半天他們左瞧也不滿意,右瞧也不滿意,我看著他們那氣派倒象是真想買好東西的,便親自上前去招呼,誰想到那個做主子的公子見了我,竟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瞧,好不失禮。”

    說到這里,程紫煙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大概是想起了那天的情形,小桃道︰“姐姐也太小氣了。咱們又不是那養在深門大戶的官家小姐,整日里為了生意什麼男女老少見不到,難免有些不規矩的,瞧見了紫煙姐姐生得好看,多看兩眼罷了,你又何必為這個生氣?”

    程紫煙道︰“小桃你不知道,就象你平日里說的,臉長了就是給人看的,多看幾眼也不少塊肉,我哪里是被那人看幾眼便生氣,卻是因為他行事太不正經。我那時見他眼睛總是明著暗著來瞧我,當時想的和你一樣,也沒真動氣計較,只想著生意做成他走了也就是了。我問他想要什麼樣的繡品,是瓖繡屏啊還是做屏風?誰知他卻說只要是我介紹的他便全買了。”

    小桃聽到這里,便覺得有些苗頭,拍手笑道︰“那敢情好,我若是紫煙姐姐你呀,就趁這機會好好賣一票,他自己願意買,咱們莫不成還不願意賣麼?”

    程紫煙也笑了笑,臉上氣惱的神色消了一些,才道︰

    “我當時便和你想的一樣,雖覺得這人不靠譜,但是生意上門總沒有推出門去的道理,便給他介紹了幾種繡品,誰知道那人卻告訴我他是平安客棧京城兩家店鋪的東家,姓方叫方明。還問我姓甚名誰?你說我跟他不認不識的,這青天白日下他一個大男人問我一個女子姓名,還巴巴的告訴我他的來歷,是想做什麼?我只道他這人有些舉止不端,便讓別的丫頭來接待他,他卻不願意,我當時也是心下著惱,便想著教訓他一下,便將店里最貴的繡的大堂和小堂的字畫推薦給了他,還要了他一個高價。足足比賣價高了三倍,我本想他既也是商家,必是有眼光的,斷不會去買那幾幅價高的繡品,我本意卻是用這法子趕走他便是了,省得他在這里胡攪蠻纏,豈料這個方明卻當場付銀票買下了那些繡品,就連先前我介紹的幾幅也悉數買了。”

    這時,不僅小桃連蘭茜也禁不住笑了,這位方明確是有趣,竟然主動願當這冤大頭,小桃覺得這事情越來越有趣了,笑道︰“紫煙姐姐不該生氣,倒是該歡喜才對,三倍利賣了東西,換做我怕是高興的跳起來了,先不管他有沒有其它心思,他既是願買願賣,你就賣他何妨?總之,咱們是開店嫌錢的,豈有跟這銀子過不去的道理?”

    程紫煙笑道︰“這個自然,他既願意買我巴不得他把我店里所有東西全包下才好。他那時買了繡品,問我名字我只不說話,只讓小丫頭們幫他把繡品包了起來,他又問我哪種繡品做被面好看,我指了幾樣給他瞧,他只是一味問我喜歡哪幾種,我就隨便指了幾個,誰想他又全買下了,我當時真是覺得這人是個瘋子,只盼快點打他走便是。他又買了那幾幅被面,這回卻是沒有囉嗦,帶著他僕人走了。”

    她說到這里,臉突然又紅起來,卻不是害羞的紅暈,卻是那生氣時漲紅的,怒道︰“誰想到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一個官媒來了我家,說是要給我提親,說的就是那個平安客棧的少東家方明。我當時便氣得要死,嬤嬤看我生氣便私下里問我是不是認識那個人,我便將頭一日他來店里買東西一事說了,那媒婆也是個可恨的,居然當著我的面說,那個方明對我.....對我一見傾心.....還說要娶我做什麼平妻,我這才知道,原來那個人是有妻子的,這樣居然也敢來胡鬧,嬤嬤也氣得不輕,當場就將那媒婆趕了出去。”

    小桃笑道︰“哦,我明白了,我大大的明白了,這位方明是瞧上紫煙姐姐你了。”

    程紫煙嗔道︰“死丫頭,連你也取笑我,那人不是個好東西,有錢又怎樣,誰稀罕給她做小老婆去?”

    小桃打趣她道︰“不是小老婆,不是說是平妻麼?”

    “什麼狗屁平妻,我將來要嫁的人便只能有我一個妻子,那種混球讓他滾遠點吧。”

    小桃見平日里溫柔的程紫煙竟連狗屁二字都說了出來,可見是厭煩到極點,便不再開玩笑,只瞧著她淡淡笑道︰“我就知紫煙姐姐定會這樣回絕他,你若真答應了,豈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程紫煙冷笑道︰“可笑的是,那個媒婆還舌燦蓮花的說什麼姻緣天定呢。”

    小桃笑道︰“聽她在那里瞎說呢,若說姻緣天定,也要看是什麼樣的人,若是和誰有緣,誰和誰就當配成夫妻了?就象我以前給姐姐講過的那個西廂記的故事,何以張生和鶯鶯小姐,那樣的千里有緣來相會,後來怎麼又做不成夫妻呢?若這樣說來,那位管婚姻的月老,也未免太顛三倒四了。”

    程紫煙不由笑道︰“你這丫頭竟還說起菩薩的事非來了。”

    小桃道︰“我這不是為紫煙姐姐著急麼?那個平安客棧的少東家真個奇怪,便是踫上美貌些的姑娘,他便都要娶了來做老婆不成?”

    程紫煙冷笑道︰“說的是呢,那媒婆嘴子更巧,說是什麼那個方明一表人材,家有財有勢,人又是正當青年,更可笑的是說他家里的媳婦是為了商場上的利益才娶了回來的,說他那個老婆在南方家里呆著,這里京城只他一人,若是嫁給了他,便一輩子不回南方,只在京城呆著了,若是過個一年半載再生個一兒半女的,就更坐穩了位子,家里豈不是這邊兒的說的算?”

    小桃冷哼一聲道︰“那些媒婆一向是收了人家的錢,便把個癩痢頭也能說成美男子,她們的話哪里能信得?再說這個方明以為說了那一套話便能打動人,卻不料這正暴露了他不是個正人君子。他既有了妻子就該好生對待人家,若是不喜歡當初就不要娶人家,如今他自己呆在京城卻讓家里的妻子守在南方老家獨住,還要在這邊再立一個家,再娶一房平妻,這豈不太辱人了?分明就沒將那個妻子放在眼里,既然他娶這個妻子是因為商業利益,想必這女子家里也不是平常人家,若是將來知道了真相,那家人豈會如此輕易就罷手?紫煙姐姐,這個方明公子既被你拒絕,將來若再說動了別人家的女子,那女子若真上了他的當,日後的苦日子有得吃,你只瞧著好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11:40 PM

正文 一百二十五章 廟會上的吳家班
    一
    程紫煙不以為意的道︰“我瞧著做什麼?橫豎那人和我也沒什麼關系。那日嬤嬤將那媒婆拒了,這幾日倒沒見那人上門,我原本擔心他會再來胡鬧,可見是我多心了。”

    蘭茜一直在家呆著,哪里聽到過這樣的事情,當下瞪大了眼睛道︰“天下還有這樣的人?”

    小桃瞧了她一眼,笑道︰“這樣人多的是呢,妹子以後多出來散散心,自然這世上千奇百怪的事慢慢的都知道了呢。”

    三人又說了一會兒子話,下了幾盤跳棋,那天色就慢慢陰下來,小桃便提議去集市上逛逛,程紫煙皺眉道︰“京城的市集無非那麼幾個,早就逛得膩了。”

    一旁的喜鵲畫眉和小珍豆兒還有小容幾個也湊在一起說話,聽了紫煙的話,小容便插口道︰“姑娘們可知今日城郊的寺廟有廟會,聽說熱鬧得很呢,不如就去那里。”

    這提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贊成,小桃便讓家人出外雇了兩輛馬車,她跟蘭茜和程紫煙一輛,另一輛坐著幾個丫頭。小桃的丫頭喜鵲和畫眉跟著小桃四處跑慣了。還沒覺得怎樣,那小容還有小珍豆兒三個卻是平日里很少出門的,這時興奮的在車里嘻嘻哈哈的說笑,好不熱鬧。

    馬車很快的到達了京郊的永寧寺。今日是廟會的日子,永寧寺外依舊是車馬如流水,人頭攢動,幾個人下了馬車,讓車夫在路邊的樹下等候。程紫煙想起上次就是在這永寧寺外踫到了為了一枝頭飾跟她們口角的南宮艷,笑道︰“小桃,上次那個紅衣女子不會今日又來了吧?”

    小桃笑道︰“哪里會那樣巧,咱們在哪兒出現,她也在哪兒出現?”

    蘭茜不明白她們說的什麼,程紫煙便笑將上次的事說了一遍,蘭茜聽說那南宮艷竟策馬想踩踏小桃,驚得眼睛睜大如銅鈴一般,又是憤慨又是驚訝。蘭茜是第一次到北京城的廟會來逛,只覺得兩邊擺攤的小販一溜兩行,直擺出兩條長街,各種小攤子有賣吃食的、賣頭油脂粉的、賣字畫的兒,還有幾個上點年紀的老人擺著卦攤給人算命的,另一邊的空場地上,還有個耍把戲的戲班子,吸引了蘭茜的目光。

    小桃見她眼睛直往那里瞧,便帶著眾人來到近前,只見那戲班子正在表演戲法,成員共有十幾人,分別有耍猴子的。有噴火、吞劍的,不光是蘭茜幾個看著笑聲連連,連附近逛廟會的百姓們有好多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圍成一個大圓圈在周圍看得熱鬧,時不時看到驚險處,還從人群爆出一陣陣聲和女孩們的尖叫聲。

    小桃前世里看慣了現代各種高科技馬戲和變幻莫測的魔術表演,如今這種小把戲看在眼里,簡直如同關老爺跟前耍大刀,不過看了幾眼就沒了興趣,倒是蘭茜和程紫煙還有一幫丫頭們倒是看得興致勃勃,一會拍巴掌一會高聲叫好。

    過了好一陣,一場把戲結束,又有兩個二十左右的姑娘一個手提長刀,一個拿著一桿長棍,練了幾趟刀棍,兩人又對打了一回,那兩個姑娘雖都是粗布衣衫,但容貌尚算清秀,一個穿藍一個穿青,窈窕的身影在刀棍影蝴蝶般閃轉騰挪,煞是好看。惹來眾人齊聲叫好。

    這兩個姑娘練完。最後走出來一個五十上下的老者,身上穿了一件粗麻布短袍,橫腰系了一根大板帶。下面是青布褲,裹腿布一身短打扮,遠遠的就一伸胳膊,精神抖擻,走近來,見他方方正正的臉,粗眉環眼,腮上一圈青湛湛的絡腮胡須,朝著眾人先是作了揖,然後說了一番打把式賣藝的場面話,接著就練了一套拳腳,眾人只見他力沉勁猛,一套拳打得虎虎生風,極有氣勢。

    小桃前世最喜歡武俠風,金庸古龍梁羽生的書看了無數,連續劇也是部部不落,曾經也幻想著親眼見識一下那高的武術該有多好,如今眼前這個戲班子雖比起那絕世神功來是小巫見大巫,但也多少滿足了小桃對練家子的暢想。她見這老者年紀不小,但功夫絲毫不比方才的幾個年輕人差,便心下歡喜,使勁鼓起掌來。

    那老者見眾人連聲叫好歡呼,便來了興致,想要再好好使把力氣,震震場子,等會討賞時好多得幾個錢,于是便將袖子一擼。向站在刀劍架子旁的兩三個壯小伙子擺了擺手,那幾個小伙子會意,將放在架子邊上的兩個沉重的石鎖狠命的抬起來,放在那老者跟前兒。

    眾人見那幾個小伙子搬那石鎖頗為費力,又看那石鎖個兒頭不小,估計一個就有差不多七八十斤的重量,這兩只最少也有一百五十斤往上。只見那老者先是站穩了腳步,手放在石鎖上緊緊握住,猛的大喝了一聲,一手提著一只石鎖,竟將兩只石鎖給舉了起來,舉起來之後又在半空顛了幾顛,望下一落,一落之後,又望上一舉,這向上一舉,還不怎樣出奇,只見他雙手向下一落,右手又向上一起,那石鎖飛了出去,足有一米高。

    圍觀的眾人不由得都出一陣驚呼,眼看著那石鎖便照著那老人的頭頂,直落下來。老者腳步動也不曾一動,只把頭微微向左一偏,那石鎖平平穩穩落在他右肩上;同時,他把左手的石鎖拋出,也把左肩來承住。再看那老者一臉輕松的輕輕的將兩只石鎖向地下一扔,圍觀的眾人這才如夢初醒似的反應過來,人群里一陣陣叫好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小桃看了,不由暗地稱奇,覺得這老者若是生在現代,就是個舉重的好手。說不定還能和金氏世界紀錄上的那些大力士有一拼呢。蘭茜長了這麼大何曾看過如此精彩的把戲。直把一雙手也拍的紅了,滿臉興奮。

    那老者表演完畢,便有兩三個戲班子的半大孩子捧著個銅盤走到了圍觀的眾人面前討賞,人還未走近已走了好些看熱鬧的人,蘭茜就不願意了,皺皺眉低聲道︰“桃姐姐,這些人怎麼這樣,看人家耍把戲時一個個叫得最大聲,人家來要錢了就都跑了。方才那個老伯表演的多好,力氣那樣大。”

    小桃笑笑沒作聲,待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將銅盤伸到她面前時,便從荷包里取出一塊碎銀放在里面,出咚的一聲響。那小男孩一看那塊碎銀子足有二兩多重,心生歡喜,連連給小桃一行人作了幾個揖,張口稱謝。程紫煙也扔了塊一兩多重的碎銀子在銅盤里,蘭茜因昨晚小容兌的那散錢還揣在身上,也就抓了一大把散錢給他,連幾個丫頭也都出了幾文。

    那把戲班子的班主就是剛才耍石鎖的那位老者,他在那邊看到了這邊情形,便走過來親自道謝,道︰“吳大力謝幾位姑娘賞飯吃。”

    小桃笑道︰“這位班主,你這個年紀又有這麼一大把力氣,真是少見,好身手。”

    那吳大力見這幾位姑娘穿著打扮就知是有錢人家的小姐,他見小桃等幾人給的賞錢不少,又出言誇獎他,也是高興,便道︰“如今我這年紀大了,氣力不比從前,我這輩子就指著這把子力氣吃飯,年輕時一手能舉一百多斤呢,現下土埋半截,卻是大不用了。”

    蘭茜沒聽出這是人家的謙虛之詞,急忙道︰“老人家,你真的很厲害,我還從沒見過比你力氣大的。是真的。”

    那吳大力見蘭茜說話直率,便哈哈大笑起來。

    正這時,卻見剛才拿著銅盤去討賞的其一個小男孩跟人爭執起來,原來卻是剛才看熱鬧的人有個男人不僅不給賞錢,還嘴里歪歪唧唧的說那石鎖有假。其實這班走江湖賣藝的人整日天南海北的漂泊,啥樣的人和事都能遇上,象這種白看了熱鬧拍拍屁股就走的見得多了,若換了其它人也就不在意了。只是這討賞的小男孩才入班子不久,沒見過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再加上年紀也小難免氣盛些,便和那人拌起嘴來。引得好多人都圍著看熱鬧。

    那老者吳大力最見不得別人置疑他的本事,這時聽了那男子哼哼唧唧的說他石鎖有假,又是什麼鎖里面是空芯的,早已不愛聽了,便走上前去,道︰

    “這位客官,我們打把式賣藝的掙的是口辛苦飯,您若有錢便幫個錢場,沒錢幫個人場,只是若說我這石鎖做了假,這可是壞了我們班子的名聲,若是大家信了你的話,我們還怎麼在江湖上混飯吃?”他說到這里,朝圍觀的眾人拱了拱手道︰“真金不怕火來煉,各位客官有不信的盡管來驗這石鎖,若是現一星半點做假,我們班子這輩子再不踏到這京城的地面兒上,我立時就解散了班子要飯去。”

    還別說,眾人還真有那好事兒的,當時就從人群冒出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去提那石鎖,卻是要兩只手齊握了橫梁,使出吃奶的勁才略將石鎖微微提離地面,饒是如此還累出一身大汗,更別提要單手舉起了。



正文 一百二十六章 古代的神婆
   
    這下謠言不攻自破。圍觀眾人的眼光齊刷刷的都移在剛才信口胡謅的那男人身上,那男人尷尬的摸摸鼻子,想給自己找個台階下,正在滿肚子想詞兒呢,冷不妨旁邊一個女子的聲音冷笑道︰“一個大男人白看了人家出力耍把式不說,還說三道四的破壞人家名聲,真不要臉。”

    那男人臉上一紅,不由得大怒,轉頭一看,就見一個身穿紅衣的年輕少女正站在他旁邊,斜著眼兒對他蔑視的瞧著,那男人本想火罵人,又見那紅衣少女手一根長鞭繞成幾節握在手里,正有節奏的在另一手掌上輕輕敲打著,好象時不時便要飛出抽人似的,嚇得他脖子一縮,把要罵人的話咽了回去。

    小桃啼笑皆非的看著面前的紅衣少女南宮艷,真不知道該說她們二人是冤家路窄呢還是孽緣難斷呢?怎麼這回又踫上了她?不會這麼巧,每回踫上她都不會有好事吧?

    那男人想退出人群溜走,又覺得面上太難看,嘴里還說道︰“爺有錢。就是看得不高興,怎麼著吧?”

    南宮艷眉頭一豎,胳膊舉起就要用鞭子抽他,小桃下意識的趕忙一攔,瞅了那男人一眼,冷笑道︰“南宮姑娘,何必為這種人動氣?你打了這種人是失了咱們的身份,有種人南宮姑娘許是沒見過,嘴里說的天花亂墜,一口一個爺一口本公子的,其實是繡花枕頭一包糠,荷包里比臉還干淨。”

    眾人從沒聽過這種比喻,頓時笑成一團,那南宮艷也笑起來,放下了舉鞭的右臂。那男人再也不敢多呆,低著頭灰溜溜的在人群里那頭上縫七鑽八拐的跑了。

    這里吳家班子的人自去收拾那些刀劍家活什兒,小桃因見了南宮艷在這里,怕她沒事找事再惹出事來可不妙,這位大小姐的脾氣她可是親自見識過的,便和程紫煙蘭茜眾人往市集里邊來。

    周圍人們的笑聲,小買賣的吆喝聲,陣陣的食物香氣飄來,蘭茜開心的咧了嘴笑著,就像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一樣,四下里張望。眾人往前走了一段,突然見旁邊有個攤子前有很多人圍著,畫眉和小容好奇。兩個人擠進去瞧了一眼,又擠出來,告訴眾人那是個套圈贏東西的攤子。

    小桃看蘭茜的神情就知道她沒玩過套圈這個遊戲,便扯著她和程紫煙也跟著擠進人群里面,只見攤子老板將些物品分擺在獎品架子上,離人一定距離之外劃條線,用圈子套你看的寫著物品名的字條,若是套了東西就拿走,若是沒套就算白買了圈子錢。那圈子只有茶杯口大小,哪里那樣好?只見周圍好多人都花錢買了圈子,扔了好幾十個也沒套到想要的東西。

    那圈子三錢一個,小桃掏錢先買了十個遞到蘭茜手里,讓她去套。蘭茜興奮的臉色泛紅,看準了一個寫著珊瑚石的耳墜子去套,卻是一個也沒套,急得連連跺腳,小桃笑著又買了三十個,讓她盡情去套去。那蘭茜手法甚臭,扔了三十個圈子只了一條手帕,氣得她跺了一頓腳轉身出來了。

    “桃姐姐你瞧,我一共扔了四十個圈子卻是只了這麼一條帕子。這帕子的料子不是好的,只怕不值那圈子錢,真是不劃算。”蘭茜有些郁悶的說道。

    程紫煙笑道︰“蘭茜妹妹,這種東西本就是圖個樂呵,若是你每個圈子都投人家老板不得虧本兒不成?這種東西向來如此,那價值最好的東西就是最難套的,買的沒有賣的精,人家老板賺的就是這份兒圈子錢。有的人花了不少錢終于僥幸投了想要的東西,結果後來算算那圈子錢要買這樣東西都夠了。”

    小桃也笑道︰“是啊,這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咱們玩是圖個高興就是了,計較那個做什麼,若是真喜歡,不如直接去買還省些。”

    蘭茜這才明白,連連點頭笑道︰“兩位姐姐說的是,我明白啦。”

    這時,前面又有個用紙撈小魚兒的攤子,幾個丫頭呼啦一聲圍了上去,吩吩拿出銅板來買了紙去撈那小魚兒,結果紙一觸水便濕掉漏了,幾個人撈了半天卻半條魚也沒撈上來,惹得蘭茜指著小容直樂。

    小容嗔道︰“小姐只會取笑我,這本就難撈,不信小姐自己來試試。”說著,把手剩下的幾個紙遞到蘭茜手上,讓她去撈去。

    蘭茜撈了幾回合,也是敗戰而歸,又讓小桃和程紫煙去撈,小桃笑道︰“我可不成。那東西講求個技巧,手得快又得穩,上次我跟哥哥們來玩這個,倒是二哥撈的最多,我和大哥三哥一條沒有撈到,我可不丟那個人。”

    話音剛落,只聽身後有一人說道︰“那是因為你太笨了,難怪撈不著。”

    小桃一聽這聲音就覺得頭疼,因為她聽出這聲音正是那位陰魂不散的南宮艷發出來的。奇怪了,怎麼這位南宮小姐總跟著她啊?別是她又想生出事端吧,而且她那位冷面大哥南宮離呢,為什麼沒有跟著她來啊,若是南宮離在,這南宮艷惹出禍還能有人給善後不是嗎?

    畫眉一聽南宮艷出言譏諷自家姑娘,便心生不爽,冷冷的道︰“有人就是會說嘴,有本事你撈撈看。光說不練算什麼?你若是條條都能撈到,我才佩服你呢。”

    南宮艷下巴高高一仰,道︰“這有何難,我就讓你們開開眼。”

    說完,便掏錢買了十個紙,看準了水盆里游動的小魚兒,快手如飛的撈了下去。一條、兩條、三條.....只一會功夫。南宮艷手的碗里竟真的撈上了十條小魚兒,不禁畫眉一行人震驚了,旁邊撈小魚兒的人們也目瞪口呆,沒想到這位紅衣女子竟然有如此本事。那位老板是位六十來歲的老婆婆,見了南宮艷的身手,連連念佛,就盼這位姑娘快些走吧,接著撈下去她的生意真的沒法做了。

    小桃卻知道南宮艷之所以能百分百成功,是因為她會功夫有底子再加上運氣極好,這會功夫的人比平常人本就手穩手快,沒什麼稀奇。她見南宮艷得意洋洋的捧著那個裝著小魚兒的瓷碗顯擺。不由覺得有些好笑,便說道︰“南宮姑娘的身手我們確實佩服,只是請姑娘還請手下留情,若是會功夫的人都這樣撈上一陣,婆婆的生意便沒法做了。”

    南宮艷一愣,隨即冷哼道︰“我只是讓你們看看我的本事,又沒說要這些小魚兒,還給你。”

    她說完,將那瓷碗里的小魚兒又全數倒回了水盆里,那婆婆這才對她連連稱謝。小桃見今日這位南宮艷不象上次那樣趾高氣揚,但也不想跟她說話過多。

    離開了這撈小魚兒的攤子,只見有座茶棚搭在街角,有十幾張桌椅,上面用篷布支了擋去了不少太陽光,因此棚里倒是陰涼些,便帶著眾人來到街道旁邊一家茶棚歇腳。小桃一行人坐了兩桌,點了兩壺花茶,剛坐下,便瞧見那南宮艷也跟著坐到了茶棚里,顯見是故意跟著她們的。

    就見南宮艷挑了一張離小桃她們桌子不遠的座位坐了,也點了一壺茶並一盤五香豆慢條斯理的吃起來。小桃也不理她,只跟蘭茜和程紫煙閑話。

    正這時,就見一個三十來歲的胖婦人急匆匆跑到茶棚里,一屁股坐在椅上,緊著手招喚那老板娘。那老板娘似乎和這位婦人認識,只聽那胖婦人道︰“我看張家那小子今日可懸著哪,那個神婆捂籠了半天那孩子也沒醒過來,怕是不用了。”

    那老板娘瞪大了眼睛道︰“不是說那神婆有些道行麼?怎麼連張家那小子也治不了?”

    “誰知道呢?怕是那孩子身上的髒東西太厲害,張家嫂子正在那里哭呢,我都不忍心看了。可憐哪,她寡婦失業的,只有那麼一女一子,這兒子眼瞅著活不成了,換了誰也受不了啊。”

    神婆?小桃眉頭就是一皺,敢情她踫上古代的跳大神的了。雖然古代的和尚道士她是見過不少,但是這神婆她還真是沒見過,聽這兩人的意思那神婆就在這廟會上施法呢?

    她心好奇。便給畫眉使個眼色,畫眉會意,便問那老板娘道︰“這位嬸子,你們說的這神婆是做什麼的?聽你們的意思是有人生病了,怎麼不請大夫呢?”

    那老板娘嘆口氣道︰“姑娘你不知道,咱們這種窮苦人家哪有錢請得起大夫?神婆就是精通法術擅擒鬼狐的,還會驅邪念咒,保護家宅平安的,咱們這兒若有人生了重病沒那些錢請大夫,都是找她來焚香捉妖燒夜頭的。”

    小桃聽得一頭黑線......這還精通法術?驅邪念咒?乖乖,敢情是這位神婆還是位多面手?

    她疑惑的問道上︰“什麼是燒夜頭?”

    那胖婦人手解釋了一番,原來這所謂的燒夜頭就是先用稻草扎一個替身,然後請一個膽子較大的人提一籃飯食,上頭插著香燭,夜半時分至病人房里祈禱一番,撒一把米在床頭上,然後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告訴“夜頭鬼”這是門檻這是樓梯,讓這鬼跟著人走出病人家里,不過,在這過程可千萬不能回頭看。待走到交叉路口時,將冥錢燒完,迅吃完籃的食物,丟下籃子立刻離開,在街上胡亂逛一圈然後回家,最重要的是不能回病人家否則前功盡棄,如此一來,便可以將鬼引走。

    小桃此時覺得有好幾只烏鴉從頭頂飛過,半晌說不出話來。這不就是現代里人人都知道的最低級的騙術跳大神麼,她記得以前自己看過好多這種騙術揭密的節目,例如把手放進滾燙冒著泡的油鍋里,冥紙上忽然出現血手印或者動物身形,或是對著張紙念個幾句,就會出現字跡等等,其實被用科學方法揭穿了之後,才知道那都是那些自稱神人的騙子,用了化學物理方面的一些小知識弄成的騙局。

    如今她眼皮子底下活生生出現了這麼一個自稱神婆的家伙,倒引起了小桃的強烈的好奇心,她想看看這古代的三仙姑和現代的騙子哪個更高?

    “那這個病人燒過夜頭了?”畫眉繼續問道︰“可有好轉麼?”

    “那張嫂子初時請了個神婆燒過夜頭,但是那神婆說這個附在孩子身上的惡鬼太凶惡,她對付不了,這不張嫂子又聽說今個兒廟會這里有個有名的神婆在這里算卦,便抱著孩子來求她醫治了。這神婆說這惡鬼著實厲害,只有請仙家來趕走它孩子才能好。這會子張嫂子怕是領著那神婆家里去了。”

    程紫煙這時實在忍不住,道︰“這位大嬸,別怪我多嘴,生病還是該看大夫的,若香灰念咒,神婆法術這類旁門左道真能治病,天下還要醫者何用?”

    “這位姑娘不瞞你說,這道理我也明白,”那位老板娘蹙著眉心道,“我家里兒子讀了幾年書,認得些字,也懂得些粗淺道理。我們和那張家都是多年的鄰居,張家小子剛病時我家兒子就說過讓張嫂子請大夫醫治,可她就是聽不進去,一心想著請神婆來治她家小子,說句不好聽的,我瞧著初時他家小子還沒病得這樣重,就是這樣耽誤了才厲害了,只是畢竟這是人家的家事,我們外人縱有好心,無奈她死活不聽也沒辦法。這回請的這個神婆若再不行,怕是張家小子再受不了這折騰了。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們這鄰里街坊瞧著也不好受呢。”

    小桃站起身來大聲道︰“沒關系,我從小見過一位得道高僧,也略知一些這法術之事,大嬸可否找人幫我帶個路,今兒我也去幫著瞧瞧,若那神婆真有本事治得好人,自然一切都好,若是她也是個沒本事的,那麼我們再來勸張大嬸將孩子送去看大夫吧!”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19 11:48 PM

正文 一百二十七章 神婆的法術
   
    那胖婦人聽小桃如此說。便站起身來道︰“你這位姑娘看樣子也是個好心眼兒的,成,張大嫂家離這里不遠,我就帶你們過去瞧瞧,只是那里鬧騰的厲害,姑娘們只別嫌亂糟就好。”

    小桃便讓喜鵲付了那茶棚老板娘茶錢,轉身在喜鵲耳邊輕聲吩咐了一番,那喜鵲連連點著頭去了,剩下的一行人便跟著胖婦人走出茶棚。那胖婦人轉過身來突然停住腳步,指著小桃眾人身後道︰“這位姑娘也是跟你們一起的麼?”

    小桃回頭一看,竟是那位南宮艷在她們身後跟著,不由得大吃一驚。她們這是去救人,又不是去玩,這位南宮姑娘今日怎麼就跟定她了?”

    “南宮姑娘,我們是去做正事,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著我們?”

    南宮艷眉頭一皺,大聲道︰“你們剛才說的我都聽見了,我也不相信念兩句符咒就能醫治好病人,我也想去幫幫忙,喂,樂小桃。你別總把我當成壞人好不好?我有那樣可怕麼?”

    小桃一愣,自從第一次在這廟會上與南宮艷槓上之後,接著在迎客來的猜謎會上,甚至現在又遇見這位南宮小姐,她的潛意識里還真的覺得這位大小姐就是個招惹事非的惹事精,還真沒想到她可能不是那樣的人。她又仔細一想,這位南宮艷除了脾氣任性些,性格上還算直爽,而且她硬要跟著你又不能強甩了她,而且她好象又有武功的樣子,若是等會真有什麼情況,她也能出手震懾一下。

    想到這里,她便對南宮艷道︰“那好,咱們就一起去,只是南宮姑娘我丑話說在前頭,你等會可不準瞎鬧,否則耽誤了病人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南宮艷沒想到小桃竟會答應她一起去,面上仍是冷冷的點了點頭,心里卻是高興非常,便和小桃一起跟在那胖婦人後頭出了廟會大街,往京郊外的黃土路奔來。

    走了約有一刻鐘功夫,那胖婦人領著眾人拐了幾條土路,來到西邊的一道水溝處,那水溝雖然不清,倒也不臭。在水溝那邊,稀稀的有幾棵丈來長的柳樹。那柳樹下便有一排房屋,都是低矮的木屋。其第一家門口站了許多人,三三兩兩的在那里交頭接耳的看熱鬧,遠遠的便聽見里面傳來女人的哭叫聲和時不時傳出的一兩聲大吼聲,間還夾雜著偶爾的一個年輕的女孩叫娘的聲音。

    小桃估計這就是那招了神婆做法事的張家,果然不出她所料,那胖婦人領她們到了門口,伸手往里面一指,用走得氣喘吁吁的聲音道︰“就......就是這里......你們聽,張大嫂還在哭哪......”

    那胖婦人帶著小桃眾人直接就往院子里去,伸手扒拉開圍在門口的幾人,高聲叫道︰“看什麼看,看什麼看,有啥好看的,誰家沒個生病的人兒,人家孤兒寡母怪可憐的,你們還在這兒看熱鬧,都躲開躲開.....”

    人群有人便道︰“王嬸子,你不讓咱們看熱鬧,你倒帶著一大幫人來瞧,還有臉說我們,別充那大瓣蒜了。”

    那胖婦人王嬸子抻著脖子指著那人鼻子罵道︰“放你母親的狗臭屁。我是來瞧熱鬧的麼?我是請來幾位會瞧病的貴人幫著張嫂子看張家娃子的,你少在那里混說。”

    “算了吧,王嬸子,你這好心怕是要喂了驢肝肺了,”人群又有人說道︰“張家娃子有病咱們鄰里多少人勸她找個郎來給孩子看看,可頂不過張嫂子就是不聽啊,大伙兒又有什麼辦法?你看看,那個神婆兒都念了快半個時辰的咒了,我看那孩子也沒半點起色,張嫂子還把孩子抬在當院里,我看這張家的這根獨苗非死在她娘手里了。”

    王嬸子氣罵道︰“這個張大嫂真是氣死人了,姑娘你們聽見了沒,多少人勸就是沒有用,根本就不聽你的。”邊罵邊跳著腳嘆氣。

    小桃眾人擠進院里,只見院當一個三十五六歲的婦人跪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她面前一個草席上躺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那少年一張臉青白嚇人,緊閉著雙眼直挺挺的躺著,毫無神采,旁邊還跪著一個差不多大的少女,應該是那少年的姐姐,也哭得滿臉是淚好不可憐。

    滿院子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個手里拿著根桃木劍的所謂神婆了。那神婆大約有五十來歲年紀,長得瘦小枯干,一張刀把子小臉滿是皺紋,一雙如豆的鼠目在眼眶里嘀里咕嚕轉來轉去,那神婆穿著一身道袍,頭頂上扎了一個緊實的圓髻,在院子里點著香燭、供著牲果、備著酒食的八仙桌神壇旁環繞跳躍,在這神婆身邊兩側另有兩名穿著道服的所謂仙童。他們顯然是這神婆的助手,跟著這神婆一起來的。

    只見那神婆踏著旋風般的碎花步,左手捏著幾張朱砂寫成的符紙,右手拿著桃木劍,嘰哩咕嚕念著一堆法咒,接著就在躺在神壇前草席上的張家娃子身上一陣比劃,也不知是何用意?

    蘭茜哪里見過這等奇怪詭異的事情,倒覺得有些害怕,緊拉住了小桃的手半躲在她身後,想瞧又不敢瞧,不瞧又有些好奇,最後還是抵抗不了好奇心的誘惑伸出半個小腦袋往院里觀看。

    小桃看得直想笑,倒是挺佩服那個神婆的體力的。這五十多歲的人了滿院子里腿腳靈活的竄來竄去絲毫不顯出疲態,光這能耐就不是一般人能持有的。若是換了在現代看了這樣的老人,她還真以為這人經常在健身房參加鍛煉呢。若是古代也有體育競賽就好了,賽跑一項的老年組冠軍非這位神婆選手莫屬。

    那神婆神經質似的亂蹦了一陣,又燒了幾張符紙,嘴里念念有詞的施了一番不明所以的所謂法術,依著她的說法是經她上窮碧落下黃泉四處尋覓了一番,終于現了張家娃子的癥結所在,只聽她一聲低吼︰“冤鬼惡靈纏魂索命,不妙啊不妙......”

    那張大嫂現下最聽不得的就是這個,聽神婆了話。幾步在地上跪爬到那神婆面前,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磕頭如搗蒜,哭道︰“求大仙慈悲救救我家兒子,他爹死得早我們張家就只這一根獨苗兒啊,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能活了啊.....大仙慈悲吧......慈悲吧.....”她身邊那個小女孩也見狀跟著母親上去磕頭。

    小桃看得是又氣又恨,又可憐那對母女遭遇,又恨她如此愚昧,她是一片心思要救自己的兒子,但是若這方法得用,這世界的醫生都去要飯吃了。

    那神婆依舊在院子里扭跳得渾身晃蕩。胸前兩只下垂了的干癟胸脯隨著她的動作晃來晃去,說不出的可笑。這時那神婆猛的渾身一陣哆嗦,就象是犯了羊癲瘋似的,圍觀的人群里就有人喊道這是仙家附了神婆的身子,這時兒的神婆已經不是她自己了,而是不知哪個仙家佔了她軀體,神婆搖身一變成為仙家代言人了。

    果不其然,這時神婆說話的語調和聲音都變了,變得尖細又高亢,還有一絲莫名的詭異,聽的人心底一陣陣不舒服。

    “你家的孩子性命難保啊!”成為了仙家代言人的神婆搖頭晃腦,兩只眼珠還往上翻翻著,露出一大片眼白,高聲尖嗓的道︰“非是本仙家不幫忙,只是你兒上世有因今世得果,冤孽債主親自纏身索債,若想破解可是太難了。”

    張大嫂驚嚎著︰“求仙家救命啊,請仙家施法救救小兒,我願意傾家蕩產來救我兒性命啊。”

    那神婆聽了這句話,突然變得慈悲了,語調也和緩了許多,“哎,可憐你的愛兒之心啊,也罷,我就實話說與你聽,若真想與這纏夾不清的冤孽撕扯清楚,倒也不是毫無辦法,只是怕要費些周章,還要費掉本仙不少元神法術啊......”

    張大嫂耳聽得救兒子有望,忙又連磕了幾個頭,“望仙家明示。”

    那神婆裝模作樣的道︰“冤仇宜解不宜結,單憑本仙家法力雖能暫趕得這些孤魂野鬼無棲身之所,卻怕它們日後還會再尋上你兒報仇,需要尋個一勞永逸之法方可。若要你兒病好如初,須得請本堂護法給你做七場法會,將所得福報回向于冤親債主,了其前債。須知禍福無門,惟人自召,福分如燈油,終有盡時,如不加油造福,油盡燈滅,災禍自然降臨,這七場法事一做完,便可了結你兒的前世冤債,還可以為他添福增壽,一舉兩得啊。”

    張大嫂臉現喜色,虔誠的雙手合十,“多謝仙家救命,莫說七場法事,就是十場百場,只要能救得小兒性命,我就算砸鍋賣鐵傾盡家產,也願意。”

    那神婆點頭笑道︰“你心甚誠,如此甚好,我這就施法先將你兒魂魄從惡靈手索來,再慢慢施法來緩緩調治。”



正文 一百二十八章 揭穿把戲
   
    那神婆說完,便走到張家娃子跟前用手桃木劍在空虛畫著陣圖。又從袖管里掏出一把符紙,讓旁邊的仙童來燒了,她自己便跳到敞著大門的屋里,在門口處嘴里念念有詞的喊著劈鬼砍鬼,好一陣鬧騰。

    看她那樣子好象能看到什麼似的,眼睛注視著前方,一會危言恐嚇,一會兒又柔聲安撫,最後她手桃木劍在手一擦而過,竟然在劍尖上出現了青磷磷的幽光,緊接著便是一股燻人欲嘔的惡臭。

    這下圍觀的眾人一下子就沸騰了,剛才持懷疑態度的人也不吭聲了,有人便大聲喊著︰“燒著髒東西了,這仙家還真有本事。”

    一時間旁觀的鄉親們個個捏著鼻子交頭接耳,眾人互論時都不敢放大音量,就怕聲音大了驚擾了正在捉鬼降怪的仙家。

    別說他們,就連在小桃身邊的程紫煙和蘭茜還有一眾丫頭們都看呆了,蘭茜結結巴巴的道︰“桃姐姐,她.....她的劍竟發光了.....”

    程紫煙雖不太信這個,但鼻聞到的惡臭氣卻是實實在在的,悄悄扯了小桃袖子一把。低聲道︰“小桃,這個神婆會不會真的有兩下子,好象真的是燒到什麼東西了,這味道好臭,真的象燒到了髒東西。”

    小桃還沒說話呢,不料身邊一直在冷眼觀瞧的南宮艷忽然冷哼一聲,道︰“哼,這老婆子就是哄哄你們就是了,我的眼睛可不是吃素的,她那些小動作想逃過我的眼睛,真是白日做夢。”

    小桃聽南宮艷這樣講,就知道她定是看到什麼別人沒注意到的東西了。這也難怪,她們這些練武之人眼神都較平常人尖利,小桃雖沒看清楚那神婆的動作,但心里卻是知道那神婆青光的劍和那陣子臭氣定是做了什麼手腳。

    小桃偏頭望著南宮艷,笑道︰“南宮姑娘,你覺得這神婆的法術怎麼樣?”

    南宮艷嗤之以鼻,“不怎麼樣,假的。”

    小桃幾乎要笑出聲來,她第一次覺得原來這位南宮艷姑娘居然也挺可愛的,“莫不是你看到了什麼?”

    南宮艷白了小桃一眼,似乎覺得她是個白癡似的,“我方才瞧見她手里連著在袖口里飛快的換了兩樣東西,緊接著那桃木劍上便有了青光,而那臭哄哄的味道就突然傳了來。一定是她袖口里有古怪,若是正大光明的法器,干嘛弄得那樣偷偷摸摸的?”

    南宮艷性子爽朗。說話從來不避人,此時這番話一說出來,再加上她聲音清脆亮堂,周圍看熱鬧的人十有八九都聽了個清清楚楚。連那院子里跪著的張嫂子和她女兒,還有那個仍舊跳來跳去砍怪殺鬼的神婆也聽到了。

    剎那間,院子里安靜一片,連地上掉根針都能聽到。一時間,眾人的表情千變萬化,沉默、詭秘、尷尬、竊喜、吃驚、質疑,各種目光一致鎖定了那出言不遜的陌生姑娘,沒人敢吭氣,南宮艷也不說話,只是瞧著院子里僵住了身子不再扭來扭去的神婆。

    小桃在心里給南宮艷豎起了大拇指,她敢當眾挑釁法力高強的仙家代言人神婆大護法,好大的膽,不過她喜歡,她本想再看會子好戲,再來戳穿那神婆的伎倆,沒想到南宮艷卻先行了一步。

    “哪兒來的毛丫頭敢如此詆毀本仙家?”神婆醒過了神,陰側側地向人群出了聲音,“還是只會躲在人後吹牛?”

    “誰躲在人後了?”南宮艷冷笑著擠出人群。大大方方站在院當,微昂著下巴瞧著那個干瘦的小老太太。“我又不是你偷偷摸摸的見不得人。”

    “打哪來的黃毛丫頭?”神婆的雙眼象是要冒出火來,怒喝道︰“方才的話是你說的嗎?”

    “正是我說的,又怎麼樣?”南宮艷依舊一臉蔑視的冷笑,“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至于我打哪兒來的,沒必要告訴你,你也不需要知道,而且你這個騙子也不配知道。”

    幾句話把那神婆頂得一愣愣的,小桃眾人第一次現原來南宮艷的胡攪蠻纏且來對付惡人居然是如此的爽。

    那神婆也算臨危不亂,冷哼道︰“本仙家不需知道你的過去,卻可以算出你的未來,就沖著你方才那幾句仵逆本仙家,對神佛不敬的胡話,本仙家就可算出你命不久矣。”

    她話音剛落,就覺得耳邊呼呼生風,一條長鞭呼的一聲從她臉旁邊呼嘯而過,那鞭風將她鬢邊的頭都吹了起來,只聽叭的一聲脆響,那長鞭結結實實抽在那神婆腳旁邊,帶起來的塵土飛揚起老高,那神婆雖有仙家護體,但這時也不靈了,嚇得張口結舌眼如銅鈴而已。

    南宮艷陰陰的瞧著她道︰“本姑娘這一鞭沒抽在你身上,是看你上了幾歲年紀,手下留情,你若是再敢滿嘴里噴糞,我就抽爛你的嘴巴,看你還怎麼妖言惑眾。”

    那神婆不敢再出口傷人。但又不甘心被震住,只瞧著從眾人道︰“你這丫頭不信神佛,難道還不許別人信不成?”

    南宮艷將眼一瞪,嚇得那神婆立即住了嘴,她不敢惹這個母老虎一樣的女子,但是卻轉向了張大嫂,厲聲道︰“張家的,你到底要不要救你小兒性命,怎地弄出這麼個女子,若是仙家見怪不肯救你兒,你可別後悔。”

    那張大嫂當時嚇得渾身亂抖,幾步竄到南宮艷跟前,怒道︰“你這姑娘是誰,干嘛在我家里看熱鬧,這里不歡迎你,給我出去,若是仙家惱了不肯醫治小兒,我就跟你拼了這條命。”

    說著,便伸手推搡南宮艷,要將她推出院子去。

    南宮艷登時火冒三丈,一把摔開張嫂子推自己的手,指著她鼻子罵道︰“你這個婦人甚是不通情理!我幫你教訓這個騙子,你竟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兒子都快被這妖婆治死了,你倒有力氣在這里推我,你若再踫我一根手指頭,我便一鞭子抽死你兒子省事,也省得他病成這樣了還得由著你們撮弄著遭罪。”

    張嫂子一個鄉下婦女,哪里是會武功的南宮艷的對手,被南宮艷一推,當時坐在地下半天緩不過神兒來,她本就擔心自己兒子病情,再加上這一陣憂心重重也吃不下幾口飯,又被這神婆撮磨了這半晌。渾身早已沒了勁兒,順勢便坐倒在地上拍著大腿嚎哭︰

    “我這是造了哪輩子的孽啊,遇上你這麼個喪門星,我自救我自家的兒子,又關你什麼事兒?誰要你來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你來把我們娘倆一起打死好了,我們娘倆在那陰間里也好做個伴兒啊.....我苦命的兒啊......”

    這張嫂子一撒潑,氣得南宮艷柳眉倒豎,睜大杏眼兒就要提鞭抽人,被旁邊走過來的小桃一把扯住,道︰“南宮姑娘,別沖動,我自有辦法揭穿那個神婆的把戲,你只配合著就是。”

    南宮艷看了一眼小桃,悶悶的放下舉高的手臂,叉著腰看著小桃要如何辦。只見小桃走到那神婆面前,笑吟吟的道︰“敢問這位仙家,你說我的這位朋友命不久矣,那依大仙的意思,在下又該辦幾場法事方能解災去厄呢?”

    那神婆以為小桃是自己的信徒,便得意洋洋的道︰“晚了晚了,你這位朋友出言侮辱了仙家名號,仙家已然生氣了,不會再管她的事了,便是再做一百場法事也不用的。”

    她說完,偷眼看向南宮艷,只見南宮艷揚了揚手鞭子,嚇得她忙住了嘴不語。

    小桃笑嘻嘻的道︰“這位仙家,巧得很,我的這位朋友曾經遇過一個修為頗高的老道,也學了幾手降妖除怪的法術本事,不如就演示給你瞧瞧,只是她沒有隨身帶著道具,我瞧你這袖筒里玩意兒甚多,不妨借一兩樣用用可好啊?”

    那神婆一聽便慌了神兒,急道︰“胡說!這仙家法器豈可隨便外借的,簡直是胡言亂語。”

    一邊的南宮艷聽出了小桃的意思,上前來便抓住那神婆的手腕。要翻她袖筒。那神婆大驚,連聲叫那兩邊站立的仙童幫忙,那兩個仙童上前來凶神惡煞的就要來抓南宮艷和小桃。南宮艷反手鞭子一揮,叭的一聲響就抽倒了一個仙童。

    小桃卻是不會武功的,眼睜睜看著那所謂仙童的男人伸手就抓住自己手腕,就在這里,只見人群里一個身影一閃,有人一把抓住那仙童手腕,反手一扭,只聽咯啦一聲,就象斬斷了雞骨頭的聲音,那仙童的手腕登時被那來人折斷,痛得躺在地上痛叫連連。

    小桃忙看向幫忙那人,只見來人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穿著一身普通的百姓衣著,平凡的五官混在人堆毫不出奇,只是一雙眼睛卻精光四射,極有神采。

    那男子見小桃瞧他,便走上前來沖小桃拱了拱手,低聲道︰“樂姑娘受驚了,屬下是七王爺府的侍衛,奉命在姑娘出門時暗保護姑娘的安全。”

    小桃一驚,隨即便明白了風翊宣的良苦用心。他定是上次醉仙樓遇襲那件事後,生怕她再遇上危險,便派了侍衛暗跟了保護她,但卻怕她不自在因此沒讓她知道。這不就跟現代明星出門帶著保鏢一個道理麼?只是不知道這隱衛是不是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她家附近轉悠呢?

    不過,此時小桃沒有心思問這個,只向那隱衛微微一笑道︰“剛才謝謝你了。”

    那隱衛低頭道︰“屬下不敢當,這是屬下分內之事。何敢當姑娘一個謝字?”

    說完,便退到院門口依舊著著去了。

    圍觀眾人和那神婆見小桃眾人似大有來頭,便再無人開口說話,只愣愣看著小桃如何做事。小桃走到那滿臉淚痕的張大嫂旁邊道︰“這位嫂子,你的心情我們理解,只是這神婆治病一事太虛渺,若是耽誤了孩子看病,真的有個萬一,怕是你後悔也來不及了。”

    那張嫂子已被眼前一連串的變故驚得呆了,愣愣的道︰“可是剛剛仙家明明燒著了髒東西,那桃木劍也發了青光......”

    小桃見她仍對神婆的伎倆抱有一絲幻想,便向南宮艷使個眼色,南宮艷早巴不得一聲,上前掀起那神婆的袖筒,只見里面霹里啪啦掉出不少物件,原來她那袖筒里縫有好幾個小暗兜,里面裝著各式道具,小桃上前撿起一個石子,又拿起一個藥丸模樣的東西在鼻下嗅了嗅,眉頭一皺,起身附在南宮艷耳邊說了幾句,南宮艷笑著連連點頭。

    小桃面對了眾人笑道︰“我這位朋友也會些法術,而且只比這位所謂的仙家護法更熟練,大家看著好了。”

    南宮艷朝小桃點了點頭,她一個抽身奪過那神婆手上桃木劍,迅在人前飛身運劍起,竟演練出與方才神婆同式陣仗。對著空左砍一刀右劈一劍的,眾人詫異目光,只見這紅衣少女不但手法架式比剛才那神婆純熟數倍,更帶著臉上笑容可掬,似乎是在跳一支舞蹈一般。

    忽然,南宮艷反劍向上,右手在劍身上迅一擦而下,只見桃木劍身上登時一溜青光閃現,緊接著一陣惡臭襲來,眾人驚呼忙捏住了鼻子。那味道跟剛才神婆自稱燒到了髒東西時一模一樣。

    這時就連那一直啼哭的張大嫂也覺得不對勁了,她停止了哭泣,只呆呆的用不解的目光瞧著一臉笑意的小桃。

    小桃站在南宮艷身邊,從手里拿出一個小石子道︰“這東西是熒粉做的,受到摩擦就會出青色磷光,若是在黑夜,磷光更明顯,沒什麼稀奇的,至于這個藥丸,不知是哪個缺德的人造的,外面一層薄泥,捏碎了里面就會散發臭氣,大家就以為是燒到了髒東西。”

    南宮艷在一旁插口道︰“這藥丸這麼臭,八成是這老妖婆用黃鼠狼的屁做的。”

    一句話,說得在場眾人哈哈大笑,緊張的氣氛一下子放鬆下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0 12:02 AM

正文 一百二十九章 父女會面

    到了此時,情況急轉直下。張大嫂似乎終于明白了那神婆有些不對勁兒,但是畢竟她心還對那法術之說抱有一絲希望,只有眼淚汪汪的看向一邊臉色黑的象鍋底似的神婆。

    那神婆見小桃和南宮艷揭穿了她的把戲,又見眾鄉鄰投過來的目光和方才大不一樣,帶著蔑視和不信,就連剛剛口口聲聲要傾家蕩產讓她做法術的張氏也緊皺著眉頭,這時不溜,等下可就跑不了啦。那神婆打定了主意要溜,幾步竄到門口擠開人群,還回頭罵道︰

    “張氏,你做法事的銀子就省下來給你兒子買棺材吧!既然連你都對本仙家信心不足,那麼自此刻起,你張氏一族死活都不再干本大仙的事了。”

    說完,扭頭便一溜小跑沒了蹤影,那兩個所謂的仙童一個受了鞭傷,一個被隱衛扭折了手腕,但是腿腳還是利索的,見勢不好便起身跟著溜了。

    此時,小院門口奔來了一輛馬車,車里喜鵲帶著聶川急急的進了院子。方才在茶棚時小桃便讓喜鵲坐馬車去聶府去將聶川老伯接來,一來救這孩子的病有把握些。二來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今日有程紫煙在,她想讓這父女兩人多幾次見面的機會。

    果然聶川一進院子,便瞧見了小桃身邊站著的程紫煙,來時喜鵲已經告訴他了一行都有幾人,他當時便明白了這是小桃故意讓自己來的原因。此時見著女兒離自己近在咫尺,聶川便不由得愣住了。程紫煙也好不到哪兒去,看著聶川臉色發白,心里也說不上是個什麼滋味,只得移開了目光去看別處。

    小桃上前幾步,道︰“聶老伯,不好意思將你叫來,只是方才聽說這孩子病了好些天昏迷不醒,您老醫術高,這才冒昧將您請來。”

    聶川這才回過神來,治病要緊。眾鄉親見這幾位姑娘請來了大夫,又聽說這位原是宮中的太醫,便都紛紛幫忙將張家娃子抬到了屋里床上,張大嫂剛才見神婆仙童等人一溜煙的跑了,便知道自己這回是真的遇上騙子了,正自後悔呢,見了大夫來了忙跟進去求他救命。

    聶川給那孩子把了一回脈,又從醫箱里取出十幾根銀針來,剝開那張家娃子的上衣,給他扎在穴道上,又從錦盒里取出一枚黑色藥丸,讓張大嫂用半碗溫水化開,慢慢給孩子灌了進去。說來也怪。這藥汁灌進去約有一刻鐘,那虛弱的躺在炕上的張家娃子突然哇地一聲狂吐出幾口血,那血雖是鮮熱活燙的,卻沒有正常的鮮紅色澤,而是郁紫黑的顏色。

    “兒呀,我的心肝兒呀!”毫不在意惹得一身血污,張大嫂沖上前去抱緊著兒子淨是哭嚎,“你怎麼會吐血啊?怎麼會這樣啊……大夫求求你救個命呀,我兒這是怎麼了啊?”

    聶川不理哭嚎的張大嫂,只是伸手搭住吐血後張家娃子的脈搏,過了一會,方微笑道︰“不打緊的,這孩子的脈象較之前還要強健穩定了,你瞧瞧,他剛才吐的血是黑色的,想來這些瘀血長期積在他體內才會引得他氣息不振,方才那藥汁逼出了這些瘀血,你沒覺得這會兒這孩子的喘息聲正常多了麼?”

    張大嫂淚眼模糊依話緊抱著兒子去瞧,片刻後,不得不承認這大夫所言不假。

    不多時張大嫂懷里的孩子竟突然緩緩撐開丁眼皮,投給母親一個安慰笑顏。“娘,孩兒……真的……舒坦多了......”

    這下張大嫂可樂壞了,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下來了,輕手輕腳將兒子放回枕上,回過身來沖著聶川和小桃等人跪下就連連磕頭,嘴里還不住的念叨著︰“謝謝各位救了小兒的命,我給你們磕頭了.....”

    “大嫂,快起來別這樣,”小桃忙和程紫煙扶起她,道︰“我還要勸你幾句。這如今孩子去了病還尚需細心調理,這位聶大夫醫術甚好,相信能治好你家孩子的病讓他痊愈,等下你就聽大夫的給他去抓幾副藥吃,很快孩子就會好的。”

    張大嫂連連應承著,嘴里不住的說著感激的話,小桃忽的想起一事,反身走回院子里,對還未散去的街坊鄉親朗聲道︰“諸位鄉親,巫道治病,小癥侯或可偶一為之,可若重病沉荷,還是要求助于懂醫的大夫的,這回我們雖能誤打誤撞幫上張大嫂的忙純屬偶然,望諸位以此為戒,切勿將家病人系于鬼神之說才好。”

    人群在議論聲漸漸散去,那領她們來的胖婦人王嬸子樂得臉上都開了花兒了,一個勁的道謝,“姑娘,我領你們來真是來對了。若今天不是遇上你們這幾位活菩薩,怕是張家娃子就被那老妖婆治死了。”

    南宮艷還想著剛才張大嫂欲趕她的事兒,冷哼一聲道︰“哼,剛才那女人還不信我們,要趕我走呢。”

    王嬸子略有尷尬的道︰“姑娘莫怪,咱們窮老百姓人家幾輩子都沒出個讀這些道理,那張家大嫂也是急昏了頭了死馬當活馬醫,沖撞了姑娘,還請姑娘大人有大量,別和咱們一般見識。”

    蘭茜這時也適時的誇贊南宮艷道︰“這位姐姐,剛才你耍劍時真的好厲害好威風,我從沒見過一個姑娘家使劍使得這樣漂亮的。”

    南宮艷瞧見蘭茜一雙眼睛興奮的亮晶晶的,知她不是誆她,更是得意,笑道︰“還是這位姑娘有眼光,我從小就跟著兄長學武功,雖然比不上他們那樣厲害,但是一般的三腳貓把戲本姑娘我壓根兒不放在眼里。”

    小桃聽的好笑,只對三腳貓把戲管用的武功,估計也高不到哪里去,看來這位南宮艷也是個不會撒謊的誠實人,連這也說出來了。經過剛才這一番神婆風波。小桃對這位南宮姑娘的印象改觀不少,不象以前那樣厭惡了。

    這時屋里的聶川走了出來,他剛才給張氏開了藥方,讓她以後照藥方抓藥,又交待了她要注意哪些事宜,張大嫂千恩萬謝的將他送了出來。一行人這才出了張家院子,準備回城里去。

    小桃四下望了望,卻不見剛才那位保護自己的隱衛,想來隱衛就是要在暗保護她的吧,若是時時刻刻跟在她屁股後頭,豈不成了小跟班了。再說若讓她整天瞅見個人無時無刻的跟著自己,這感覺可不大好受,還是這樣好。別說這風翊宣還真細心,怕她有危險竟安排了隱衛暗負責她的安全,這種待遇可不是一般人能夠享有的吧?看來今後若真的成了他的王妃,怕是會有更多的規矩在等著她吧?

    他由隱衛想到了風翊宣,想到了風翊宣又覺得心里美滋滋的,有點想念他了,這才不過兩天沒見,她竟然就巴不得馬上見到他,難道這就是愛情?上輩子自己沒體驗到的感情居然在這不知名的時空上演了,她算是挺幸運的吧,在這個陌生的時空遇上一個與自己心心相印的人。

    收回思緒,小桃看了門口停的兩輛馬車,看了看眾人,瞧見聶川的眼睛時不時的駐足在程紫煙的臉上,那種目光里有父親對女兒的慈愛。程紫煙似乎也感覺到了這種溫暖的目光,她覺得心里有一塊地方軟乎乎的暖暖的,有一種很柔軟的情緒從心底滋生上來,這種感覺她從來沒有過,于是回轉了目光望向了聶川,這父女倆的目光一對上,聶川就覺得心里狂喜還帶著酸酸澀澀的感覺,眼前明明就是他的親生女兒,但他卻不能上前相認,雖是如此,但是現在的狀況也比之前好太多了,最起碼他能站在如此近的距離正大光明的看著女兒。

    小桃眼看著聶川和程紫煙之間的眼神交流,她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程紫煙絕對知道她自己的身世,而她也知道父母間的恩恩怨怨,只是程紫煙根本沒讓程嬤嬤知道這一切。

    小桃想了一想,道︰“聶老伯,咱們只有這兩輛馬車,我們得讓馬車多拉幾趟才行,我們還要回廟會接著逛逛,不如我先讓馬車送您老先回去,可好?”

    聶川笑道︰“不如你們坐著這兩輛馬車先走。我好不容易來這里一趟,倒要好好看看這鄉村風光,我慢慢的走回去便是。”

    小桃道︰“那怎麼行,差不多半個時辰的路呢,走回去太辛苦了。”

    聶川想了想道︰“要不咱們就都坐這兩輛馬車回去好了,你們就坐在車廂里,我就在車夫旁邊坐一會兒,反正道兒也不遠,沒多少功夫也就到了。”

    小桃笑道︰“那這樣也太委屈聶老伯了,我叫人將您請來救人,還要讓您坐在馬車前面,實在是太失禮了,不如我讓丫頭坐著馬車回廟會再雇上一輛馬車來吧。”

    聶川笑道︰“費那事兒干嘛,我一個老頭子坐在馬車外頭,也沒人看我,就這麼著吧,你們趕快都上車吧。”



正文 一百三十章 教導

    眾人爭執一番,終是采納了聶川的決定。兩輛車將眾人拉回了京城。一路上程紫煙心神恍惚的表情,一絲不漏的落入了小桃的眼里。看來時機慢慢的來了,差不多該是時候給這父女兩人的關系燒把旺火了。

    蘭茜不明就里,覺得程紫煙的臉色比來時差了很多,一副心不在焉失魂落魄的模樣,便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紫煙就坡下驢的承認了,小桃便讓馬車先將程紫煙送到了錦繡坊,自己和蘭茜還有南宮艷帶著幾個丫頭下了車,命馬車再將程紫煙和聶川分別送回府,她還要帶著蘭茜再逛逛。

    誰知蘭茜卻小聲對小桃道︰“姐姐,今日我玩的實在開心,現在天色也不早了,咱們還是回去吧,若是太晚了怕我家姨娘下次就不答應我出來了,而且,我也有些腳疼。”

    “腳疼?”小桃愣了一下,這古代又沒有高跟鞋,又只走了這幾步,豈有腳疼之說?莫不是.....她上前微微掀起蘭茜裙角,只見里面的一雙小腳果然是三寸金蓮。“你纏了腳?”

    蘭茜點頭道︰“是啊,從小家里給纏的,說是這樣才可以嫁一戶好人家,說是大腳嫁不出去。”

    小桃幾人登時捂著嘴笑起來,就連喜鵲和畫眉也樂不可支,南宮艷鄙夷的看了看蘭茜裙角一眼,皺眉道︰“這是哪家的規矩,好好的腳纏成這樣做什麼,走不動路跑不了遠,簡直就是廢人。我們家里的女孩就從不纏腳,一樣嫁得好人家。”

    小桃也將裙角稍扯,露出一雙穿著淡青色繡花鞋的天足來。蘭茜一見小桃和南宮艷都未纏足,羨慕得很,“我也不想把腳纏成這樣,那時候年紀小,家里的奶媽們硬按著我給纏的,疼得我要命,腳象斷了一樣。我真羨慕姐姐們這樣的天足,能跑能跳的,我只是走這麼一段路,就覺得累了。”

    小桃知道古代富貴人家的小姐大多都是纏足的,似乎有些男人對未纏足的女人心有戚戚然,還揚言非三寸金蓮不娶,這才造就了許多女孩從小纏足的不幸。小桃看著蘭茜的腳雖然沒有三寸那樣誇張,但是遠比自己的腳小了三分之一,說真的,她可沒覺得這樣的腳哪里好看。放在現代這樣的腳就叫做畸形好不好?怪不得蘭茜剛才說走得累了,那樣一雙小腳搗騰起來不辛苦才怪呢?

    小桃看向南宮艷道︰“南宮姑娘,我們要回家了,你請自便,今日的事情你也幫了忙,我在這里謝謝你了。”

    南宮艷細細打量了小桃幾眼,咧嘴笑道︰“不用謝,我現你這個人也不討厭嘛,其實上次廟會的事兒後來我想了想,是我的不是,不該去搶你們看的東西,更不該想騎馬踩你,幸虧我大哥及時出現,不然怕是我要闖大禍啦。”

    小桃見南宮艷竟然開口向她賠不是,當下便爽朗笑道︰“南宮姑娘不必如此,事情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南宮姑娘的性情直率我很是喜歡呢,俗話說的好,不打不相識,咱們這也算認識了,以前的事情我根本沒放在心里。南宮姑娘也不必愧疚。”

    南宮艷聞言更是高興,喜得上前扯住了小桃的手笑道︰“你果然是個好人,我的脾氣就是這樣,高興了就笑,不高興了就鬧騰,連我大哥都拿我沒法子,我也知道這樣不好可總是改不掉這臭脾氣,從小挨了我爹不少揍,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看來我這輩子就是這個樣子了。你既然說不生我的氣了,那我以後可以去迎客來找你玩麼?”

    小桃覺得這南宮艷的性情頗有幾分現代女性的味道,倒是十分合她的胃口,便笑道︰“當然可以啦,下次有時間咱們再好好聊聊。”

    南宮艷笑道︰“好呀好呀,我這次是和我大哥來京城辦事情的,應該能在這里呆一陣子,我們就住在南門附近的平安客棧,你若是想找我玩,只管來客棧天字間找我,我一個人在京城里沒有朋友,也怪悶的,我也挺喜歡你,咱們閑來說說話解解悶也是好的。”

    小桃笑著答應了,南宮艷便和她道別自去了。蘭茜見兩人先前有誤會,竟還能交上朋友,不禁心下羨慕,“桃姐姐,你真是厲害,這位南宮姑娘曾經想騎馬踩你。你都能和她成為朋友?”

    小桃怕蘭茜走起路來累到腳,便讓畫眉再去市集口重新雇輛馬車來,牽著她手站到街邊陰涼處,對她笑道︰“冤家易解不易結,再說也不是什麼深仇大恨,這位南宮姑娘其實沒有什麼深沉的心機,跟你是一樣的直心眼兒的人,這種人容易交往的,你說是多一個朋友好呢還是多一個討厭你的敵人好呢?”

    “當然是多一個朋友好啦,”蘭茜笑道︰“桃姐姐,你的好辦法真多,以後能不能多教教我啊?”

    小桃笑道︰“當然可以了,我現在就要教教你。你今晚回家後,把我送你的禮物每樣撿出些來,讓人送到你那兩個弟弟和蘭夫人屋里,你可做得到麼?”

    蘭茜一聽就呆住了,她平日在家里最討厭的就是那位繼室陳姨娘和她那兩個有血緣關系但卻不親近的弟弟,在她們眼里恨不得她不存在才好,現在桃姐姐還要自己送東西給她們,這是為什麼啊?

    看著蘭茜的表情,小桃就知道她理解不了,便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瓜道︰“你這丫頭剛才還說要學著呢,怎麼這會子就不高興了?”

    蘭茜小嘴一癟。有些委屈的道︰“桃姐姐,她們向來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們,為什麼還要送東西給她們啊?”

    小桃正色道︰“要你送東西給她們不是為了讓她們佔便宜,而是為了你在家里住得更舒心。你現在的情況我大約也知道幾分,雖說不少吃不喝,但日子過得著實不爽,雖說主要原因在那位蘭夫人身上,可是阿茜你可曾想過,把這種矛盾給緩和一下,不要弄得那樣表面化?”

    蘭茜認真的聽著。只聽小桃接著道︰“你雖委屈,但畢竟她如今在身份上是你的嫡母,這是改不了的事實,蘭老爺雖是一家之主但男主外女主內,家里的事情一大半還是由你這位嫡母操持著,我見過她,知道她是一個心機深沉的女人,你不過一個從未經過世事的小姑娘如何是她的對手,別說是你,就算你們家原先那幾位姨娘又哪個是她的對手,如今還不是乖乖的看她的臉色吃飯行事,她若是想要你不痛快,那方法可多著呢,而且還讓你有苦說不出。”

    一旁的小容插口道︰“樂姑娘說的正是,暗虧我們吃得太多了。”

    小桃道︰“正是呢,如今雖然阿茜你認得了我,我也會護著你,只是畢竟我是個外人,你還是蘭府的大小姐,吃住應用都是在家里,整天也要跟那蘭夫人對面,如不想個辦法,怕是就算我能偶爾接你來玩,你平日里還是要吃虧的。”

    蘭茜低頭了半晌,終開口道︰“那,桃姐姐......我該怎麼辦呢?”

    小桃想了一想,道︰“如今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你嫁了人就離了蘭府,自然一切就都好了,只是這一條如今看來還不成熟,先暫時不提了,主要的辦法就是你從現在開始,不要什麼事情都硬頂著和你嫡母作對,就算你不喜歡她也不必事事針對她,甚至故意招事去惹她。你是一個女孩兒,將來沒什麼能威脅到她兩個孩子的地方,不過是費副嫁妝罷了。你若是能跟她關系緩和下來,今後能少吃些暗虧,少遭些罪,早早的想辦法說定一門好親事,離了她們,便不必這樣憂愁了。你送她幾樣東西,她未必看得上眼,也不能就一下喜歡了你,只是既是你主動示好,她斷然沒有將你轟出去的道理,還有你的那兩個弟弟,雖你們不是一母所生,也是同父所出,他們如今年紀還小,你也是個當姐姐的,就算心里不喜歡,面上也要說得過去才好,你想啊,蘭老爺一想你這做姐姐的平日連弟弟都愛搭不理的,他豈會高興?”

    蘭茜輕輕點了點頭,想起平日里自己確實對那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不理不睬的,偶爾在園子里踫上了,只當是沒看見。

    小桃見她神色緩和,知道她是聽進去了,輕聲道︰“說句你不愛聽的,你那兩個弟弟是將來能繼承蘭家產業的人,又是男孩,在蘭老爺來說自然是偏著他們一些了,他見著你對兩個弟弟象仇人似的,自然心里不高興,你嫡母是他們的親娘,又豈能歡喜?你若是信得過我,只管按我說的去做,雖不至于母慈子愛的那樣溫馨,但最起碼不要讓你繼續成為蘭家人的眼中釘。”

    蘭茜聽了半天,覺得字字句句都打在自己心坎上,這麼多年從未有人如此推心置腹跟她說過這樣一番話,小容雖說和自己是一條心的,但是大道理小容不會講,講了也沒有如此透徹精細,讓自己一聽就明白。她雖然不通事務,但都知道小桃講得這一番話都是為了她好,所以一字一字她都用心聽了進去,此時便鼓起勇氣道︰“桃姐姐,你說的我都記下了,我該怎麼做呢?”

    小桃輕擰了一下她的小臉蛋,笑道︰“不用刻意的去做什麼,只是以後不可再叫蘭夫人姨娘,她現在是你爹光明正大的繼室,你就算不願面上也要稱她一聲母親,叫一聲也不會少塊肉,倒省了她暗地里忌恨你,再者往後我會常常到你家里去拜訪,會幫你做足面子的,你只需顏色平和一些,見到你兩個弟弟時也說上兩句話,便夠了。今晚你便讓小容將今日我送你的荷包送一個與你嫡母,我聽她說過你兩個弟弟愛吃我家鋪子的點心,你將點心各色取些讓小容給他們送去,這也象個當姐姐的樣子,還有你爹那里,也一樣送去些。你這樣主動示好,就算她們不領情,也斷不會苛責你的,俗話說的好,張手不打笑臉人,你一定要記住了。不是什麼事情都要正面沖突才會有效果的,有時恰恰會適得其反,知道了麼?”

    蘭茜認真聽著,一一應承了。這時畫眉已雇了車子來,一行人上了馬車,不一會兒便回到蘭府後處。因蘭茜不想讓家人知道自己去逛了集市,小桃便讓她從後角門處進出。小桃又附在她耳邊叮囑一番,蘭茜才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頭的家去了。

    這時天色已近黃昏,因午吃得太飽,此時蘭茜肚里一點沒餓,回到房間里想起白天的情形,心里還是陣陣興奮。只拉著小容不停的說話,小容邊撿拾著今日小桃送來的幾樣禮包,邊跟蘭茜閑聊著。

    小容將小桃給的裝了銀子的荷包收起,將銀子藏了起來,笑道︰“小姐,樂姑娘給的銀子不少,等哪天我去換成碎銀和散錢,添些用度針線,再打下那些丫頭婆子們,小姐的日子就不會那樣難過了。”

    蘭茜感慨的道︰“桃姐姐想事情果然周到得很,還能想得到我在家無錢壓手,便拿了體己來給我使,這份情意我如何能還得了呢?”

    小容道︰“小姐,我看那樂姑娘是真心結交姑娘,哪里是圖你的報答,若是想要回報,何必挑上咱們這不得意的人。我看這位姑娘行事做派真真是個極講究的,真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兒,將來不知哪位有福的竟能娶到她,真是撿到寶貝了。”

    蘭茜笑道︰“我看一般的凡夫俗子配不上桃姐姐,至少也要是個一品夫人才好。”

    兩人正說著些閑話,蘭茜冷眼瞧見小容收拾著點心瓜子,便想起方才小桃說的話來,便吩咐她將點心分個幾份,送到蘭老爺、陳姨娘、兩個弟弟屋里。

    小容見小姐聽了小桃的勸,笑著邊收拾點心,邊樂呵呵的道︰“樂姑娘說話真是管用,我也曾勸過小姐,只是你不聽,如今樂姑娘說了,小姐就依的比聖旨還快些,真是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呀。”

    蘭茜聽了,只淡笑不語。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0 12:14 AM

正文 一百三十一章 禮物
  
    小容按了蘭茜的吩咐。將點心分成幾份,分別送到蘭老爺和陳氏的房里,又到二位小少爺的屋里送了一趟。那蘭家的兩個小少爺蘭康和蘭輝正在屋里下圍棋做耍,忽見姐姐派了丫頭送了些新巧點心和兩包樂家小鋪的黑瓜子來。

    那點心有他倆平日里吃過的,也有沒吃過的,那黑瓜子卻是兩人平日里最愛吃的。見了忙放下了棋局撲過來,抓了一把在手里磕起來,蘭康是兄長今年才十二歲,比弟弟蘭輝大著兩歲,心思也慎密些,邊吃邊道︰“二弟,真是怪了,咱們這位大姐平日里見了我們都要繞著道兒走,正眼也不瞧咱們一眼,今日怎麼想起送點心來了,莫不是搞什麼鬼?”

    那蘭輝正把一塊豆沙芙蓉糕往嘴里添,聞言笑道︰“管它呢,橫豎她又不敢下毒就是了。今兒上學堂時,我瞧見守門的說旁邊樂府家的一個小姐來瞧咱家大姐呢,想是她交的新朋友,我聽娘說了。這個樂家的小姐就是樂家小鋪的東家,那些點心和瓜子都是她弄出來的。哎,若她是咱們兩人的姐姐就好了,咱們就能有吃不完的點心和瓜子了。”

    蘭康好笑道︰“你就知道吃,不過說也奇怪,咱們大姐整日里呆在後院也不出門,怎地就認識了那樂家的小姐?”

    蘭輝吃完了一塊芙蓉糕,又拈起一塊核桃酥,邊吃邊道︰“哥,你忘啦,前些日子大姐被娘關進黑屋子里受罰,不就是因為爬牆還打傷了樂府的丫頭,那位樂家的小姐上門來告狀啦,母親這才罰了她和那個丫頭。”

    “哦,對了,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兒,”蘭康笑道︰“這個樂家小姐也真奇怪,告完了狀竟也能跟大姐成為朋友,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來府上專來看她的吧?”

    蘭輝只專心跟美味的點心博斗,哪里管那些事,滿嘴里塞的口齒不清的答道︰“哥,咱們管那些做什麼,這些點心定是那個樂家小姐送她的,她既送來給咱們,咱們就吃就是了,何必客氣。再說論輩份她是咱們的姐姐,疼顧弟弟也是應該的,咱們只放開來吃就是了。”

    蘭康笑笑,也去低頭磕那瓜子,沒有吱聲了。

    小容送點心到陳氏房里時,正趕上蘭老爺正在陳氏房里和她說話,小容將點心呈上去,並說是小姐讓送來給夫人嘗嘗的,蘭老爺和陳氏的表情就都有點吃驚。

    陳氏望著那一盤精巧的細點,里面有今日樂家四小姐送來的點心包里有的,還有一半沒見過的,想是那位樂小姐送與蘭茜的。蘭老爺並不知道今日樂小桃來訪,見了點心便有些驚奇的問道︰“這點心哪里來的,阿茜何時有閑錢買這個?”

    小容心道,你也知道我家小姐沒有閑錢啊?看來你這做爹的啥都知道,就是裝不知道呢。但她面上仍恭恭敬敬的答道︰“回老爺的話,我家小姐沒錢買這個,這是今日鄰府的樂小姐來咱們府上坐客,送與小姐的手禮,小姐說送一半來與老爺與夫人嘗嘗新鮮,這里還有一條上好的湖絲手帕和精巧荷包。是小姐給夫人使的。”

    說著,從懷里拿出包的仔仔細細的一方絲帕和一個繡著石榴圖案的錦緞荷包,朝陳氏遞了過去。陳氏接過,心就先有三分歡喜,見那絲帕是上等的湖絲所造,那荷包也用料講究,繡工細致鮮艷,不是市井上的便宜貨,便笑道︰“這定是樂家四小姐送阿茜的吧,讓她自己留著使就是了,我也不缺這個。”

    她嘴上雖如此說,手上卻拿著兩樣東西愛不釋手。小容會意,笑道︰“我們小姐還有呢,這兩樣是專挑的尖兒留給夫人的,我們小姐說了,這兩樣東西精致細膩,也唯有夫人這樣仔細的人能配得上。”

    陳氏一聽這話,雖知多半是假,但也聽著耳里舒服,便道︰“阿茜今日怎地轉了性,知道送東西與我這個嫡母了。”

    小容嘻嘻一笑道︰“夫人哪里話,往日里小姐是小孩子心性,不懂得整理倒常惹得夫人生氣操心,今日小姐與樂家四小姐一番長談,四小姐說了好些道理與小姐聽,小姐竟覺得往日對夫人太過不敬,自覺得有愧,還請夫人不要生氣。小姐說了,今日定當敬重夫人。況夫人本是小姐的嫡母,管教小姐乃是正經道理,小姐定會受教的。”

    陳氏沒想到小容竟能說出如此一番話來,喲了一聲,瞧了蘭老爺一眼,笑道︰“老爺你瞧,阿茜倒象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也尊敬起我這嫡母來了。”

    蘭老爺問道︰“這樂家的四小姐莫不是上次丫頭被阿茜砸到了頭的那個?”

    陳氏笑道︰“正是她呢,老爺說的沒錯。”便將樂小桃今日上門拜訪的事情一一說了,也說了自己下午讓蘭茜去樂家走了一遭,“老爺,這個樂家四小姐確是有些本事,年紀輕輕的便開了好幾家鋪子,而且很會做人,我瞧著咱們家阿茜跟她多來往倒是能學些道理。”

    蘭老爺瞧了一眼小容,問道︰“行了,你回去伺候著吧。告訴阿茜,若是那位樂家小姐不嫌棄她,便好好的跟人家相處,學些為人處事的道理對她有益。”

    小容答應著退去了。

    卻說小桃回了家里,白日里走了一天,卻覺得有些乏累了,一頭倒在炕上歇著。喜鵲笑著上來讓她換了衣裳。她也懶懶的不想動,倒有些想睡覺的意思。畫眉見她眼皮子打架,便上前替她將衣裳解了,只穿了絲緞的睡衣,讓她上床去睡,又給她蓋上一床薄毯,放下了紗帳。幾個丫頭怕她嫌吵,便都出了屋子,坐在院里乘涼說話。

    過了一會兒,李歪卻在月亮門處那探頭探腦的向里面招手,小珍一抬頭正巧瞧見。便告訴了畫眉。畫眉迎了上去,笑道︰“歪子哥,這時辰你怎麼來了,姑娘今日走乏了,剛歇下,有事兒麼?”

    李歪笑道︰“也沒啥要緊事兒,就是今頭晌姑娘說的那藤條編的各式小盒子我給送來了,等下姑娘醒了,讓她看一眼也就是了。”

    畫眉接過他手里一個小包袱,就著他手里展開來一看,只見里面幾個形狀各異的細藤條編的小盒子整整齊齊的,有方形、菱形、梅花形、圓形......十分精巧可愛。

    “喲,歪子哥,這是你編的還是嫂子編的?”畫眉喜歡的拿起一個在手細看。

    李歪笑道︰“這是你嫂子編的,她來取簍筐時我將四小姐說的與她說了一遍,樂得她夠嗆,下午連集市也沒去,直接就回家拿細篾條將盒子編了幾個,想讓四小姐看看行不行?”

    畫眉將包袱重新系上,笑道︰“我看差不多,歪子哥你就先回去吧,等小姐醒了我就把這給它看,若是小姐覺得成,必會叫你來商量,到時你再來。”

    李歪答應著高高興興的去了。畫眉將包袱拿到石桌前放下,幾個丫頭一起看那幾個精巧的竹編盒子,都連聲說好,這個說喜歡梅花形的,那個說喜歡菱形的,比了半天竟是個個都好。

    且不說桃仙居里的熱鬧情景,單說平遙王府里,白日里暗跟著小桃實施保護的隱衛正在跟七王爺風翊宣匯報工作。風翊宣背著雙手站在水榭的八角涼亭里,正聽著隱衛講起白日里小桃在張家院里拆穿那神婆的事情。風翊宣聽得有聲有色,不時插口問一句半句,臉上帶著柔和的笑容,竟和平日里高傲冷峻的神情大有差別。

    那隱衛在王府呆了幾年,何曾見過王爺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覺得頗不得勁兒,偷眼瞧了瞧站在王爺身後的貼身侍衛陸平,陸平見他說完了白日里小桃的行程,便使個眼色叫他下去。待那隱衛遠去了,風翊宣才轉過身來對陸平笑道︰“陸平,你說本王有沒有眼光?”

    陸平心暗笑,口里答道︰“王爺所指為何?”

    風翊宣瞅他一眼,道︰“你少跟我裝蒜,你知道我指的是誰。”

    陸平笑道︰“王爺,這位樂姑娘確是與一般女子不同,似乎她做出來的事情總是令人出乎意料,讓人意想不到,想來王爺中意于她,也必是喜歡樂姑娘的與眾不同,不知屬下說的對不對?”

    風翊宣英挺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墨黑的眼珠里滿溢著醉人的情意,他眼光看著湖面上裊裊婷婷的粉荷,輕聲道︰“那次在畫舫上她吹笛,站在船頭邊上衣袂飄飄,背後是一片星光月色,我看著她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個不留神,她就會駕風而去似的,我當時在想,她是不是真從天上下來的,我一直都有這種感覺。”

    陸平低聲笑道︰“就算樂姑娘是從天上下來的,王爺不也就快要抓住她了嗎?樂姑娘已經收了王爺的龍鳳牌,將來就是王爺的王妃,就算她是仙子下凡,怕是也要跟王爺過完這輩子再回去了。”



正文 一百三十二章 夏宴序曲

    風翊宣聞言笑道︰“你這話說得好。不過卻只說對了一半,本王不只要她的這輩子,還要下輩子,下下輩子,永生永世。你說本王是不是太貪心了?”

    陸平笑道︰“王爺若將這話說給樂姑娘聽,怕是讓她連嫁您一百次她也願意了。”

    這一句話,說的兩人都笑了。風翊宣笑夠了,才道︰“明日宮夏宴,堂姐要帶她入宮,怕是避免不了她會見到那些朝重臣的千金,只盼別惹出些事來才好。”

    陸平道︰“應該不會的。那些千金小姐們一年只兩次機會能進參加皇家宴會,還指望著這兩次機會能有指望攀龍附鳳,自然會拿出十二分姿態禮儀出來,不會輕易惹事非,而且樂姑娘明日有雲平郡主陪同,還是呆在娘娘那里,按道理不會與那些人踫到面的。”

    風翊宣點點頭道︰“話雖如此,還是小心些的好。明日我皇叔和皇嬸兩個也要進宮給太後請安,照例皇嬸也會去母妃那里稍坐,怕是小桃定會踫上她了。”

    陸平淡笑道︰“王爺實是擔心的過頭了,樂姑娘雖從未進過皇宮。但她卻是個心思細膩玲瓏的人,規矩禮數雲平郡主定會提前給她說清楚,王爺不必憂慮,王妃和福王妃定會滿意于她。王爺與其擔心這個,還不如擔心一下今日來府上拜訪的幾個朝中重臣,聽他們那意思,是有意將自家女兒許給王爺,怕是明日夏宴上,那幾家的小姐不會太安分了。”

    風翊宣冷笑一聲道︰“他們的心思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巴不得將自家女兒強塞與我才好,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些個女人自認為有幾分姿色,又是朝重臣之女,便覺得坐定了王妃的位置,豈不知本王是個有怪癖的,我若喜歡了即使她是個乞丐奴婢我也照娶不誤,若是本王不喜歡,饒她是公主千金,我也不稀罕。”

    說到這里,轉身走出涼亭,對陸平道︰“走。回去揀點一下明日要送母妃的手禮,一遭帶去。”

    這日是小桃隨雲平郡主進宮拜見李妃娘娘的日子,前日晚上成美綢緞莊的伙計已親自將她訂制的衣服送來了府上,林氏也知道明早女兒要進皇宮,激動的也是坐立不安,親自來到桃仙居催小桃早早的睡了,以便第二天有個好臉色。弄得小桃也有些緊張兮兮的了,天剛擦黑便早早的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她便醒了來,誰知幾個丫頭比她起得還早,喜鵲和畫眉干脆就睡在外間的軟榻上,一聽見她起身的聲音,便忙起來收拾伺候,看樣子比她還要緊張。

    小珍一大早便到廚房里燒了兩大鍋熱水送到浴房,小桃泡了一個舒舒服服的玫瑰花瓣浴,帶著滿身淡淡的玫瑰芳香,回到屋里將那件手工費不菲的新衣穿上一試,果然印證了那句話,人靠衣妝,佛靠金妝。那淡絳衣裙配上飄逸清麗的款式,顯得非常的雅致秀美,長裙做成百摺流雲狀,用金銀線瓖了小琉璃珠子均勻的墜在裙裾上,輕觸著腳面。

    小桃本就生得個頭兒適,放在現代那就是女性標準的一六五的標準身高,身材又窈窕婀娜,配上輕衫長裙曲線越柔美誘人。微微一動。百摺長裙似秋水微蕩,迤邐露出一種秀美的風情。

    林氏也隨著起了個大早,早來到桃仙居親自督促女兒收拾打扮,她見了女兒換了一身新裝便在一旁叫道︰“轉過身去娘看看.....好.....再側過來娘再看看......”

    小桃黑線,她是平面模特在拍廣告嗎?轉來轉去的,頭都要暈了......林氏終于對各個角度的小桃的衣著滿意了,接著拉著她在銅鏡前坐下,讓小珍細細給她梳頭。小珍知道自家姑娘今日要隨郡主進皇宮,說不定還能遇見皇上和太後還有宮妃嬪,倒比自家主子還要激動,小心的挽起小桃的髮絲給她用桂花油慢慢梳頭,小桃覺得今日小珍梳頭比平日里慢了許多,她都快無聊的睡著了,小珍才用黑色針將型固定。原來小珍梳的是個復雜的並蒂雙花髻,打眼一看似乎是兩朵相偎在一起的花朵,其實細看卻是將絲打了無數根小辮子,慢慢盤繞成花朵形狀,果然十分漂亮精致。

    因小桃身上穿的是淡絳色衣衫,配金首飾最漂亮,于是小珍又從首飾盒里挑出枝金絲珍珠攢花簪別在側,又兩枝亮閃閃的金步搖插在花髻間,象花蕊一樣搖搖晃晃,又將金絲和紅寶石擰成的蝴蝶釵扣別了兩只,她還要再往上添加頭飾,小桃連忙攔住,道︰“好小珍,這些就已經夠好看了,別再插簪了,再多就成了賣首飾的了。”

    小珍撲哧一聲樂了出來。林氏板著臉道︰“胡說什麼呢,你這是進宮見貴人,別弄得窮酸酸的要人笑話,又不是家里沒有,小珍給她多插幾枝無妨。”

    小桃嚇得趕緊抱住林氏腰,撒嬌道︰“娘啊,人家是看女兒的臉,不是看女兒頭頂戴的首飾,這首飾戴的太多反而喧賓奪主,若是頭上戴的光華繚繞的把宮里的妃子都比下去了,豈不招忌麼?還是低調些的穩妥。”

    林氏一聽女兒說的有理,便不再堅持,只讓小珍接著來給小桃畫妝。因小桃要求淡妝,那種似有似無的效果,所以小珍只微微在小桃面上頸上撲了少許荷花粉,掃了薄薄一抹胭脂,即便如此,銅鏡前立時便出現了一個雲髻如霧,眉若修羽,眼似水波橫的美人,那美麗精致的容顏讓林氏生出一股很自豪的感覺。

    “還是我閨女長得好,穿什麼都好看。”林氏驕傲的道︰“那個七王爺眼光不差。”

    小桃又好笑又無奈的翻翻白眼,道︰“娘。你這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不怕丫頭們聽了笑話啊?”

    旁邊幾個丫頭笑道︰“姑娘的模樣是沒說的,我們可不敢笑話。”

    林氏笑道︰“你瞧,聽見了沒有,我生的閨女兒子個頂個兒都是拔尖兒的,誰能說個不字兒?”

    說完,又上下打量了小桃幾眼,眼光忽然停在小桃腳上,上前掀開裙子一看,眉頭就是一皺。道︰“可惜了小時候怕你受委屈,就沒給你纏腳,這腳卻是大些有點煞風景。”

    小桃好笑道︰“娘,那時候咱家還種著村兒里的地呢,一個鄉下野丫頭裹的什麼小腳?豈不是要笑死人麼,你瞧咱們桃花村哪家的女孩有纏腳的?你不也是天足嗎,能跑能跳的多好。”

    林氏嘆著氣道︰“那時候哪知道有今天啊,早知道說什麼也給你纏一雙三寸金蓮出來。”

    小桃心道我才不干呢,你要想給我纏腳,我就鬧自殺,看你是要腳還是要人。正想著,就聽林氏又對她交待道︰“四妞兒,你記住了,進宮時走路別邁大步子,要一小步一小步的走路,這樣輕步,最多只微微露出腳尖出來就好,別讓人瞧見你的腳,知道了麼?”

    小桃好笑道︰“娘,皇宮里沒有那個規矩,沒說大腳就會砍頭的。”

    畫眉也在一旁插口道︰“夫人,姑娘這樣腳多好,走路都帶男兒爽利的風氣,蘭家小姐倒是纏了小腳的,走路都跟不上我們的腳步,一路連走帶跑的,她都羨慕死姑娘的天足了。”

    林氏道︰“你們懂得什麼,有那樣的大戶人家,非小腳的女人不娶。”

    小桃嗤之以鼻的道︰“哼,那樣的大戶人家,我還不嫁呢。好好的腳綁成象殘疾似的,這不是沒事兒找罪受嗎?不知是哪個缺德喪良心的男人想出這個倒霉辦法的,我看讓他先纏了足,知道知道這滋味,看他還敢不敢說纏足好,三寸金蓮好看了。”

    林氏聽了她這一番議論,苦笑道︰“你這臭丫頭。我不過說了一句,就招出你這一大堆話來,你今兒進宮可得把嘴給我閉得緊緊的,別亂說話,那里盡是些貴人,若是哪句深了淺了的,得罪了哪個都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小桃故意逗她,裝作害怕了的模樣,道︰“娘,你說的這樣嚇人,那我不去了,我害怕。”

    林氏急道︰“你這小祖宗,都這時候了你怎麼能不去,你若早知道害怕,何苦招惹了那個身份不得了的七王爺,你既有本事招來了,就要有本事打,怕個什麼,橫豎宮里的人再尊貴也是肉身子,也不是去玉皇大帝的靈霄寶殿,沒有個有去無回的道理。”

    小桃讓母親說的直想樂,林氏瞧見了她偷笑的神色,才知道女兒是故意逗自己玩兒呢,上前又嗔又愛的捶了她一記,又叮囑了她一大堆話。小桃一一的聽了,林氏忽然想到一事,問道︰“四妞兒啊,你這是第一次見七王爺的娘,空著手兒好麼?”

    小桃還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被林氏一問倒問住了,可是她自家鋪子的點心送送常人倒行,帶進宮里怕是不妥當,那里畢竟是皇宮,什麼樣精巧細點沒有,自己那幾樣點心帶去怕是要被人笑話,可是事前風翊宣也沒有跟自己說要帶手禮去,雲平郡主也沒有跟自己講過這個,可怎麼辦呢?

    她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一事,讓喜鵲將自己的畫具盒子裝上,若是真需要獻禮時,干脆就當場獻畫技充當禮物好了,反正素描人象現在這里還只她一人才會,也算是份獨一無二的禮物了。

    一切都收拾妥當,小桃又喝了點稀粥墊了墊肚子,此時日頭早已升起來了。這時門上派了人來回說,將軍府的馬車在府門外候著呢,小桃便知道是雲平郡主派人來接她了,林氏便催著她趕快去了。

    小桃走到府門口,只見今日的馬車與以往不同,更為華麗一些,連車夫穿的衣服都換了簇新的。只見車簾一挑,一身盛裝的雲平郡主從馬車里探出半張臉來,笑著朝她招招手,示意她上去。小桃趕忙上了車子,只見車里只雲平郡主一人,連丫鬟都沒有帶一個,正尋思著,就見雲平郡主含著笑意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溜來溜去,那眼神里含著曖昧的意思。小桃就覺臉上騰得紅了起來,很有些不好意思。

    雲平郡主讓馬夫趕了車走,回身瞧了瞧小桃。

    “小桃,聽說你收了七弟的翡翠龍鳳牌?”雲平郡主含笑問道,“可有這回事麼?”

    小桃只覺得臉上燒,低垂著眼睫看著馬車里鋪設的地毯,輕輕點了點頭。雲平郡主見了小桃羞怯的模樣,又是喜歡又是好笑,笑道︰“這麼說,你和七弟是兩情相悅,將來就是我的七弟妹了?”

    小桃不知怎麼回答才好,也知道雲平郡主是故意打趣她,只紅了臉假裝生氣狀瞪著雲平郡主不依。雲平郡主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小桃,原來你也會害羞啊。”

    小桃嗔道︰“郡主,你不要取笑我啦,我收那塊翡翠龍鳳牌時根本不知道有那層含義的。”

    雲平郡主笑道︰“那麼你是說你後悔啦,若是真的你只管說給我聽,把翡翠龍鳳牌給我,我幫你還給七弟,這樣可好麼?”

    小桃一愣,看雲平郡主笑嘻嘻一副捉弄人的模樣,就知道又被她耍了,紅著臉不言語。雲平郡主笑道︰“看吧,你還是舍不得七弟吧,喜歡就喜歡,這里又沒有外人,我將來是你的堂姐,你怕羞個什麼,你今日肯跟我進宮去,足見你對七弟的心意,我也就放心了。妳若成了我的七弟妹,我是十二分的滿意的。

    說到這裡,雲平郡主卻頓了一頓,道︰“只是,我前一陣子看著四弟好像對妳也有些想法,卻不知有沒有此事?”

    小桃心就是一沉,不想撒謊,便實話實說道︰“郡主,我何德何能,卻蒙四皇子錯愛,四皇子是個好人,只是小桃對他只有朋友之情,卻無男女之意,已經拒絕了四皇子的好意,實在是不知好歹,希望郡主不要生我的氣。”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0 12:36 AM

正文 一百三十三章 初入皇宮
    一
    雲平郡主微笑道︰“這你就想得多了。四弟和七弟都是我的弟弟,我知道這男女之情卻是最難說得清楚的事情,四弟再好你對他無意也是無法,只怪他跟你沒有緣分,只是你卻終究跑不出我皇家的地盤,沒想到七弟竟然鐘情于你,你知道我這個七弟向來眼高于頂,李妃娘娘一直為此事懸心,如今總算能放下心中一塊大石了。”

    小桃想的可沒有雲平郡主那樣美好,苦笑道︰“郡主,不瞞您說,我這心里一直不太安穩,畢竟七王爺是皇室貴冑,我只是平民丫頭,身份上確實相差懸殊,只怕事情沒有那樣容易。”

    雲平郡主見她說的是這個,笑了笑道︰“你說得也不是全無道理,只是也不必憂慮太過,想必七弟總跟你提起過我父王母妃的事吧,”見小桃點了點頭,她便繼續說下去道︰“俗語說的。人定勝天,只要七弟是真心想要你,憑他的本事還沒有什麼事情做不來的,你別瞧他平日里一本正經的樣子,若是了瘋胡鬧起來,倒不象我皇伯父,卻有些象我父王的性情。”

    小桃頓時來了興趣,笑道︰“哦,原來他的性情竟象福王爺多些麼?”

    雲平郡主笑道︰“是了,聽母妃說我父王年輕的時候就有股子擰勁兒,只要他認準了的事情,誰說也沒用休想勸動他半分毫,就象當年他求娶我母妃時,宮里差不多全都是反對的聲音,也無非是你剛才說的身份相差太大,齊大非偶之類,可是我父王壓根兒理也不理,言道是他娶媳婦,關卿何事?還說若是皇伯父不答應,便剃了頭做和尚去,圖個逍遙自在。一句話竟將我皇伯父噎在了那里,第二天便下了旨意賜婚,這都成了我們家的笑話了。”

    小桃不由得笑出聲來,這位福王爺還真是塊活寶,她簡直太崇拜了,“福王爺真是位真性情的人,怪不得七王爺他那樣敬重福王爺。上次迎客來的猜謎會上福王爺也去了,只是當時我卻不知福王爺的身份,只以為是哪位朝重臣,真真是失了禮數。”

    雲平郡主笑道︰“這件事情我知道,前幾日我回王府,父王還當著母妃的面提起這件事兒,直誇你心思巧妙,有本事,說你那迎客來的菜式做的新巧,謎題會搞的也分外有趣,還說七弟有眼光,相一個如此特別的女子,我母妃聽得有趣,直怪他那天沒有帶她一起去。”

    小桃笑道︰“這個好辦,改天我做東請客,在迎客來請福王爺和王妃還有雲平郡主一家吃飯,我親自下廚,做些平日里別處吃不到的新巧菜肴,也算多謝福王爺上次來迎客來捧場。”

    雲平郡主應承道︰“那好啊,我母妃若知道了定要樂壞了,你知道她整日呆在王府里。巴不得出來逛逛,上次你給我的那琉璃珠的跳棋我送與了她,她整日纏著我父王下兩盤才算完事,否則整天的不得勁兒呢。你今後若有那稀奇的小玩意,只管告訴我,我就找人做了,再送與二老一份,省得他們沒事情做閑得無聊。”

    小桃一一答應了,又告訴她回去命丫頭送魔方來與她,雲平郡主更是高興。兩人說說笑笑,馬車便駛到了皇宮門口。守門的侍衛顯然認得雲平郡主,早有兩頂華麗的小轎停在門口,小桃這才明白原來女眷進宮要在宮門處換乘宮轎,兩人上了轎,由著小太監們抬著往宮內走去。

    小桃上輩子看了無數部歷史片古裝片,在電視劇里觀看了無數次皇宮大內,可是親身經歷卻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心里不免又是興奮又是激動,偷偷從紗制的轎簾處往外偷望,只見青石板鋪地,高大粗壯的朱紅柱子聳立階上,高檐斗角,雕梁畫棟,鳥語花香,樹木郁郁蔥蔥,房屋皆是磅礡富麗,極有氣勢。小桃心里暗自贊嘆,又一次想起若有照相機該多好,這美麗的古建築藝術實在是太美了。

    她邊想邊不錯神兒的盯著看皇宮內的美景。也不知轉過了多少宮室,終于到了風翊宣的母妃李娘娘的玉秀宮。

    雲平郡主和小桃下了宮轎,小桃見眼前的宮殿紅磚碧瓦,富麗堂皇,就連地上的青磚也洗刷的干干淨淨,宮殿旁便是一大片池塘,池的荷花開得正好,清波蕩漾,綠柳拂水,荷葉田田,荷花迎風,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香味,深吸了一口氣,小桃頓時覺得剛才的困乏和隱隱的不安也都漸漸消失了。

    門口處一個中年太監早滿臉堆笑的迎了出來,笑道︰“郡主,您來啦,快里面兒邊請。主子正等著您吶,還有這位姑娘,您也請。”這太監甚會說話兒,跟雲平郡主打招呼的同時,也沒忘把小桃捎上。

    小桃對他笑笑,也不知該怎麼稱呼,也不敢隨便打賞。只有跟在雲平郡主身邊,臉上掛著笑容看著就是了。只見雲平郡主笑嘻嘻道︰“于公公,這會子還有誰在娘娘跟前兒?”

    那名為于公公的太監笑道︰“回郡主的話,此時七王爺,還有福王妃都在呢,正喝茶說話兒呢,聽福王妃說剛才她們給皇上請安後,皇上留福王爺說話兒呢,估計過會子福王爺也就來了。”

    小桃聽了就是心一跳,不由得就有些心慌。她沒想到除了風翊宣和李妃娘娘,那位福王妃也在。等會福王爺再一來,倒象是大伙一起對她這個人做團體鑒定似的。

    雲平郡主回身拉住小桃的手,低聲道︰“你莫怕,有我和七弟在呢,我娘和李娘娘都是極好說話的人兒,你別自己嚇自己,只管跟我進去,橫豎有我們給你仗腰子呢,”附到她耳邊輕聲道︰“再說,這丑媳婦早晚得見公婆,何況你也不丑,倒是個俊的,怕個什麼?”

    小桃讓她說的紅了臉,心道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怕也無用,都走到這里來了,難道還能掉頭回家去不成?默默給自己打了一回氣,便微笑著跟著雲平郡主進去了。

    待進得了屋子,小桃不敢象在外邊似的四處亂看,只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靜靜用眼睛瞅著整潔光滑的地面,一眼不敢多瞧,一步不敢多走,只緊緊跟著雲平郡主的腳步。待得雲平郡主停住了腳步,她聽見郡主行禮並說道︰“雲平給李娘娘、母妃請安。”

    小桃深吸一口氣,在雲平郡主說完後,也跟著朗聲道︰“民女樂小桃給李妃娘娘、福王妃、七王爺請安。”說著,便跪下去。

    雖然她不喜歡隨便跪人,但是入鄉隨俗,這皇宮里隨便出來個主子,怕是論身份她都只有給人下跪的份兒,這讓她有點郁悶,早知道如此,她該學著還珠格格里的小燕子,給自己做副套在膝蓋上的好東西‘跪得容易’,恐怕還能少遭些罪。否則這一天遇人就跪,晚上回家兩只膝蓋怕是要紅腫起來了。

    她這里還沒跪下去,就聽上面有個中年女人柔和的聲音道︰“免了,起來吧。”

    隨即,身邊一個宮女就迅速上前扶住了自己。不跪就好,小桃也不客氣,順勢就站起身來,略低著頭垂著眼睫看向地面,只聽剛才那個聲音又說道︰“抬起頭來我看看。”

    小桃知道這是說自己呢,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眼睛往發出聲音處望去。只見陳設華麗明媚的屋子里,主座上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穿著一身華麗耀眼的宮裝,雲鬢高高挽起,滿頭的珠翠環繞,一張美麗雍容的臉,柔和溫順的神情,雖說人已中年,但依舊能看出年輕時驚人的美麗,想必這個就是風翊宣的母親李妃娘娘,怪不得風翊宣生了一副俊美相貌,原來遺傳基因竟如此的好。

    在李妃娘娘左側下坐著一位年紀與李妃相仿的婦人,容長的瓜子臉,俊眉鳳目,高俏的鼻梁,一身暗紅繡金線牡丹的華麗裝束,手里搖著一柄宮扇,也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類型,此時一雙眼睛正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小桃,嘴邊含著笑意。

    而那位七王爺風翊宣正站在李妃娘娘身邊,面上帶著微笑直盯著她瞧,小桃只覺臉上一紅,趕忙收回眼光。李妃打量著眼前這位十六七歲的少女,心暗暗贊嘆兒子的眼光。昨晚兒子便進宮來了,跟她講了有意中人這件事,她本以為兒子看的是哪家名門千金,誰知竟是個沒有一點背景家世的民女,李妃哭笑不得,這兒子跟他皇叔當年做了同樣的事,愛美人卻不愛美人的家世。

    宮中其它的皇子,莫不想著娶一門能對自己有所助益的朝中重臣的女兒,也好在人脈上有所幫助,但是她的兒子倒好,扔下一句,‘我又不想爭奪皇位,要那些朝中勢力惹太子嫌疑麼?’李妃知道這個兒子壓根兒沒有半點對皇權的企圖,只想逍遙快活的度日,難怪連皇上都說這個老七的性情倒是象福王爺得緊,便象是福王爺調教出來的一樣,果然如此。

    這叔姪倆不僅性情相像,就連挑老婆的眼光也出奇的相同,都喜歡上平民家的女子。



正文 一百三十四章 李妃娘娘

    李妃兩只眼睛象x光射線似的將小桃看過來看過去。也沒覺得這樂家姑娘有什麼出奇的地方。誠然,這個女孩子生得挺美,只是皇宮里最不缺少的就是美麗的女子,可以說是要多少有多少,因此美麗二字對宮人來說,並不稀奇。

    微瞄了旁邊的兒子一眼,李妃敏感的察覺到兒子的目光一直跟在底下那位樂家姑娘臉上,她心下嘆了一聲,果然是兒子大了不由娘啊。李妃張口道︰“樂姑娘,你走近些,我好生瞧瞧。”

    小桃依言往前又走了幾步,眼見著李妃娘娘竟起身離了座位,走到她跟前來,直直的對上了她的眼睛,小桃知道此時不能躲,便由著李妃去看,眼睛眨也不眨的迎接著對方的注視。

    李妃對上小桃的一雙眼睛,心下一聲暗贊,好一雙靈秀清透的慧眼。俗語都說從面相上便可以看出一個人的七分性格,而面相里眼睛和眼神卻又是重中之重,這樂小桃的一雙眼睛明亮燦爛。黑白分明,眼神坦然純淨,絲毫不見畏懼的躲閃,可見其心甚正。李妃娘娘心就帶了三分喜歡,不由得微笑點頭道︰“你這雙眼睛生得好。”

    小桃一愣,沒想到李妃竟開口誇獎自己,忙低頭道︰“謝李娘娘誇獎,民女不敢當。”

    這時,那位福王妃也湊熱鬧的起身走了過來她身邊,歪著頭也是一陣細細打量,甚至還拉起小桃的雙手看了一回,笑道︰“喲,這十指尖尖根根靈巧,是雙巧手呢。”

    小桃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福王妃謬贊了,民女雖兩手長得象靈巧的模樣,其實卻是笨得很,女紅繡活上還不如家母,實在是當不起福王妃的誇贊。”

    李妃和福王妃還是第一次遇見被誇獎了,竟不好意思說自己笨拙的人,不由得互看一眼,都笑了出來,小桃以為兩人是笑她笨拙,更紅了臉不敢出聲。

    福王妃樂得夠嗆,扯住了小桃手瞧著她漲紅的俏臉,笑道︰“我還是第一次在宮里見到這樣的姑娘,換了別人巴不得把全天下的贊美都攬在身上才好,象你這樣把贊美往外推的還是頭一號。難怪老七說你跟人不一樣。還別說,還真有點與眾不同的意思呢。”

    李妃帶著笑意瞧了瞧小桃,道︰“你這孩子也真誠實,挺有意思的。”

    小桃聽李妃和福王妃說話語帶溫柔,這才稍稍放下些心,笑道︰“回娘娘和王妃的話,民女也想背著些誇贊才好,只是民女笨拙,怕是一會子過後便露出馬腳,更被笑話還不如自暴其短還好些。”

    福王妃笑得更大聲了,指著小桃道︰“皇嫂說你誠實,你還真是誠實,倒有些象我年輕時的品格。”

    雲平郡主見母親這樣,便知道她對小桃印象相當不錯,上前挽住了母妃的胳膊,笑道︰“母妃,我早就說過,這位小桃姑娘心思純良,不過你也別瞧不起人家,她這是初進皇宮有些害怕才這樣,平日里她的奇思妙想才多呢。我給您的那副跳棋,便是她想出來的。”

    福王妃笑道︰“那跳棋造的果然精巧,樂姑娘,你若是往後還有那樣好玩的物事兒,千萬記著給我弄一份,我雖上了幾歲年紀,但還是喜歡這些新巧的物事。”

    小桃笑著點頭應了。李妃笑道︰“你這性子二十多年了也沒改樣兒,還是當初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兒,什麼都喜歡玩,這都快抱孫子的人了,還跟人家小姑娘要新鮮物什玩,虧你不怕人笑話。”

    一句話說的眾人都笑起來,小桃也抿著嘴微笑。李妃重新在椅上坐下,又叫宮女給小桃賜了座,挨著她坐在繡墩上,笑道︰“宣兒常來看我時,都帶著京城里樂家小鋪的四樣黑瓜子,我沒事時最是喜歡磕那個消磨時間,聽說那是你家的產業,而且那黑瓜子是你想出來的?”

    小桃點頭笑道︰“回娘娘的話,民女也沒有別的愛好,只喜歡做些美食品些美味,沒事便胡思亂想怎樣弄些新巧東西,那黑瓜子就是無意吃西瓜時想出來的,沒有什麼奇怪的。”

    李妃和福王妃便問起她開店的經過,小桃知道這是例行盤查家史,便將自己家的情況和幾家鋪子的情況都說了,而迎客來是與將軍府的二公子蕭十一合開的也一並說了。

    福王妃恍然大悟道︰“我說那個十一調皮鬼,怎麼突然安生下來了。原來是有生意綁著,這倒也好,省得他每天不務正業,蕭老將軍還得費氣力教訓他。”

    李妃娘娘卻突然正色道︰“雖然我朝鼓勵百姓行商富民,但畢竟還有士農工商,商排最末位一說,民間有言道︰好女不嫁賈,好男不經商,世人往往視商為洪水猛獸,斥之為無商不奸,無奸不商,而且你還是一女子,難道不怕人言可畏麼?”

    小桃看了看李妃娘娘,見她面色仍是一派平和,並無刁難自己的樣子,知她這是故意拋出這樣的題目來考驗自己,便不慌張,只微微一笑道︰“民女回娘娘的話,民女不想當奸商,而是想當以誠信為本,在百姓有信譽有口碑的儒商。”

    李妃笑道︰“哦,我倒要聽聽,何為儒商?”

    小桃正色道︰“其實民間的無奸不商。無商不奸,不能說沒有這樣的無良商人,但也有些是道聽途說後,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將天下商人都列入奸商之列。民間還有說無官不貪,無貪不官的說法呢,也不盡然就是了。古往今來,重農抑商的偏見根深蒂固,世人也往往將商賈視為長袖善舞的狡詐之徒,但他們僅見其弊,未見其益!民女曾見過有書里說過這樣一段話‘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主張農工商虞並重,我韶然國地大物博,南北兩地一年四季出產的好東西不計其數,南北東西出產各有不同,商旅不行,則貨不能通南北,物不能達東西,出產不能盡其用,民不能享其利!民無利則不富,民不富則國無稅,國無稅則兵不強,兵不強則天下危!可見,重商尊商用商也是富國強民的重要一環。如今商人繳的稅賦是頭一等的,既為國家出第一等的力,卻又被有些人說成奸商,何以服眾呢?”

    她一番話音剛落,福王妃先就起身大笑道︰“好好好,說得好痛快,我娘家也是酒坊出身,也是商人之流,我早就不平有些瞧不起商人的人,滿家里用著商人販來的好東西,嘴里還罵著商人銅臭,我瞧啊他們就是嫉妒,他們只瞧見了商人賺利,卻沒瞧見商人走南闖北吃的苦頭,那翻山越嶺,遇見強人路匪都是家常便飯,以為那幾個錢是那樣好賺的麼?”

    李妃聽福王妃也出言相幫小桃,又好氣又好笑,道︰“我不過那樣一說,你倒認真起來了,我瞧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風翊宣在一旁插口道︰“母妃,皇嬸這是想起了當年在酒坊里受的委屈遭的罪,踫上小桃這一番話便感慨良多起來。哪里有什麼好認真的。”

    福王妃走到小桃跟前坐下,正色問道︰“我瞧著你小小年紀,便能開起幾家鋪子,想來在生意一路上也是個心思靈透的,如今卻有一事,倒想問問你的看法?我有個本家親戚,年紀也大了,家里本也有著好幾處買賣生意,偏他幾個兒子都是生意上不能的,不放心將生意交給他們去,他自己要做卻又有心無力,賣了產業卻又不甘心舍不得,你可有什麼好辦法麼?”

    小桃見福王妃一臉認真,神情不似作偽,雖聽她講了,心已有計較,但卻不敢亂說,只一雙眼睛偷偷去瞧風翊宣,見風翊宣輕輕向他點頭,便知道他是讓自己放心講來,便將心咽到肚里去,正色說道︰

    “這種事情也是常有的,如今倒有一個法子,叫做單做莊不走行。如今聽福王妃說那家子的產業也是很大的了,也不必要干那四處親自跑來跑去的苦手營生。只如今不論在什麼地方,什麼貨物好賣,讓他們看準了時辰就雇傭了腳力,三五千里內的行情料想著一定要比別家早知道半月的消息,就滿莊的寫下來進了貨,批給其余的商戶,又不用自己去賣,只用了幾天貨都能一下子便出清了,又快又省力少事,豈不方便?剩余便讓他們買上些田產莊子,造上些房屋,這是根本,招了人來讓他住房種地,讓他們有居有食,這就如同儲備了一個小倉庫,各莊子備下莊頭,記功過更換,有功的做的好的便賞,便的差得便換人來做,再則將地畝貿易的帳本分開了,各自立了總薄,出有出帳,入有入帳,查對起來也甚方便。再有賺了錢也要拿出個零頭來做為培源撫恤之用,家中下人店里伙計,若遇上水火疾病、訴訟負債、失散流離的這些可憐人,遇見便拿這培源的錢來幫上一把,只不要冷眼看著或是嫌麻煩趕了出去,這樣一來,人心既齊,下面人自會感激做起事來加倍用心,比你說一萬句話也管用,這麼著,包著一切都好了。”

    一番話說完,福王妃已心服口服,連連點頭,默默誦記。連一旁的李妃娘娘也心道,看她小小年紀,只當是有著些小聰明也就是了,卻沒想到她胸襟里有如此闊大的經緯才情,看她侃侃而談的淡定從容的模樣,倒象是個經歷了些事情的,外表上卻絲毫看不出來。

    李妃想著,又看了看兒子,不由得對兒子的眼光有了幾分信心。心道,這位姑娘果然是個極好的,宣兒的王府若是有這麼一個精明的人把持,我也可以放幾分心了。你瞧她剛剛的那番議論,件件入情入理,精細透徹,且不說別的,單說她那個存心,便是個和善純良的,不肯招財攬勢,倒是肯為旁人著想的,這樣方為長久之計,如此一來,還怕不得人心麼?俗語說的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這位樂家女孩子確是個百里挑一的,不怪宣兒如此中意于她,的確靈秀過人。

    福王妃此時又道︰“卻還有個問題,這帳目多了,總有失漏差錯,可又如何防治?”

    小桃笑道︰“這個每家都是如此,我家先前也是,都是領對牌支銀,後來再精細也難免有差錯,我便想了一個法子,對牌之外需加領紙。比如今日要領哪一宗銀子,先要將項目銀錢數目細細填了單子,送到帳房里核查驗對,倘若項目不對或銀數有差,便由帳房駁回另開,再送去核正。若對了,便蓋上印記,我家是刻的專用的印章,憑著蓋了印章的領紙去支對牌,對牌領走將人領紙留下登記了內帳,如此一來,若是帳房徇私,將來也有領紙記錄可查,豈不方便得多了,若以後核查起帳目,也省了好多口舌事非了,豈不好麼?”

    雲平郡主忍不住先就贊道︰“小桃真是細心,這麼著正好,就這麼辦,以後我家的帳也這樣管起來,方便省心多了。”

    福王妃喜得恨不得捧著小桃親上兩口,樂得扯著小桃手道︰“你這孩子年紀不大,怎的心肝這樣靈秀,倒真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兒,怪不得老七放不得手,將來娶了你,豈不是娶了個財星兒來家麼?”

    說的小桃臉紅到脖子,連耳朵都紅透了。李妃此時對小桃也是十二分滿意,讓宮女上了幾盤宮細點,拉著她手坐著說話兒,小桃紅著臉道︰

    “娘娘,福王妃,我今日是第一次進皇宮,不知道規矩,本想帶些自家鋪子的點心來孝敬,又怕這皇宮里不讓隨便帶東西進來,又怕我鋪子里那粗點心入不了二位的眼,就沒敢帶,但是這樣空著手實在是不好意思,我略會畫兩筆畫,不如就大著膽子獻丑給娘娘和福王妃畫上兩副畫像,也權做手禮,可成麼?”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0 12:48 AM

正文 一百三十五章 技藝超然
   
    李妃聽她說會畫畫。卻是有些吃驚,本以為這位姑娘只在生意商道上有才情,沒想到卻也精于畫技,便笑道︰“哦,你還會畫畫?”

    小桃謙虛道︰“畫得不好,只不過略會兩筆,平日里無事時會畫些風景聊以消遣而已。”

    雲平卻在此時插口道︰“你也別太謙了,這里我和七弟都知道你那畫技高,你不用先急著妄自菲薄,”她轉頭對李妃道︰“娘娘,咱們宮雖有畫師,但是小桃的那畫法您怕是還沒有瞧見過,畫出來的人就跟鏡子照出來似的,比那還要清楚,她給我畫過幾張,我都當寶貝似的收著呢。”

    李妃聽了卻是半信半疑,笑道︰“哦,真那麼神奇不成,好吧,既是這樣,樂丫頭也給我和福王妃畫一張吧。”

    小桃點頭答應了。忽然想起自己拿來的畫具都擱在雲平郡主停在宮門口的馬車上了,便跟雲平郡主說了,福王妃聽了笑道︰“這個好辦,叫個小太監去宮門口取了來便是了。”

    李妃便叫了個小太監去取畫具,這里她拉住小桃的手閑聊。風翊宣見母親對小桃頗為親熱,便知她對于小桃還是挺滿意的,心里一塊大石落地,話也多了起來。見李妃和福王妃問小桃還會些什麼新鮮物什,便突然想起在畫舫上她變魔術的一節,便笑道︰“不如你就變個戲法兒給母妃和皇嬸看看。”

    福王妃最喜歡民間的新巧玩意兒,聽風翊宣這樣一說,先就贊成道︰“這樂丫頭瞧著斯斯文文的,居然還會變戲法兒,這小腦袋瓜里裝了多少好玩的主意啊,竟比我們家雲平還精靈古怪些。”

    小桃笑道︰“我哪里比得了雲平郡主?郡主斯文又穩重,哪里象我們那樣粗魯?”

    李妃聞言笑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雲兒這是自從嫁了人才轉了性子,以前象你這年紀十幾歲時,淘得比男孩子還厲害,整日領著宣兒和然兒私自跑出宮去,不知挨了皇上多少訓斥,只是不改,愁的皇上直說這哪里是一個女孩,分明是個假小子。”

    福王妃也笑道︰“是啊,我那時還擔心哪家的小子敢娶你這瘋丫頭,沒想到卻是蕭老將軍家的那個蕭威,我那時還想。平日這老實孩子都是規矩,怎麼就瞧了我家的瘋癲丫頭,可見這姻緣都是老天定好了的,誰跟誰做一對兒都是有數兒的。”

    說著,笑嘻嘻的瞧了小桃和風翊宣兩眼。風翊宣還是那派雲淡風清,小桃卻不由自主的臉上紅了紅,垂下長睫含笑默不作聲。

    這時,外面兩個宮女抱著兩匹布料進來,都給李妃跪下行禮,其一個道︰“娘娘,這是昨兒太後說要給您的布料,昨兒因天晚了就沒送來,現在給您送來了,太後還說,過幾日還有幾匹更好的,到時候讓您去寧壽宮親自去挑撿呢。”

    李妃忙讓自己屋里的宮女將布料接了,又命人拿賞錢賞了寧壽宮的兩個宮女,這才讓她們去了。便和眾人過來一起看桌上的布料。

    小桃見那兩匹布料一是杏黃顏色,一是淡青顏色,那杏黃的是嬌嫩的底色上印了淡紅的花枝,顯得嬌艷又熱鬧。那淡青的雨過天青色的綢料,上半截是純青的,並無花樣。但是那顏色,越下越淡,淡到最下,變成嫩柳色,在那地方,有一叢五色花樣,就如繡的一般,非常的漂亮。

    雲平郡主不由得就先贊出一聲好來,笑道︰“這是前些日子地方上貢的頂級的綺雲綢,極精貴的,太後竟給了娘娘兩匹,可見太後是多麼偏著娘娘。”

    李妃伸手在她頭上輕輕一戳,笑道︰“你這鬼丫頭不必灌迷湯,我知道你瞧上了這布料,也罷,你今兒既趕得巧,就跟樂丫頭一人抱一匹回去做衣裳穿,這綺雲綢可是難得的,做了衣裳洗多少水也是不掉色不起皺兒的。”

    福王妃忙道︰“皇嫂,你不必慣著雲兒這丫頭,只給樂丫頭一匹做衣裳就是了,她府里好料子多著呢,這是太後才賞下來的你就送了人不好罷。”

    李妃笑道︰“有什麼不好,就你規矩多。這太後賞了我便是我的東西,我愛送人便送人,難不成太後知道我要送人還將料子要回去不成?再說太後給我這兩匹綢子也是讓我賞人的,這兩個顏色雖好但卻不是我們這年紀穿的。要她們歲數小的女孩子才能穿出那嬌嫩嫩的味道,放在我這里豈不可惜了?”

    雲平郡主笑著道︰“娘娘既這樣說了,我就厚著臉皮要了,別的我倒不覺得稀奇,只這綺雲綢外面是沒有地方買的,前年太後賞我一匹,我做了件衣裳又做了件襖,她們都說漂亮的很呢。”

    李妃就讓宮女搬著兩塊布料,扯出一截在雲平郡主和小桃身上比量著,半晌笑道︰“這樂丫頭的皮膚真是好,白嫩水潤,這皮子真好,什麼顏色的料子都配得很。”她在杏黃料子上看看,又看看那雨過天青的淡青色,笑道︰“這杏黃的雖好,但太鮮艷些,還是給了雲丫頭罷,你就拿這雨過天青色的就好,做出衣裳來遠遠站著,便象站在濛濛細雨中似的。”

    小桃笑著謝了賞,福王妃見李妃賞了布料給小桃,又知這樂小桃今後八成是做七王妃的了,又是第一次和小桃見面。何況這丫頭甚合自己眼緣,自己也挺喜歡她,便也想送她件見面禮,想了一想,便拉過小桃的手,從左手腕上退下一串七彩碧璽的手鏈來,給她戴上,笑道︰

    “樂丫頭,這串七彩碧璽就算我送你的見面禮,多謝你方才給我家親戚出的主意。”

    小桃趕緊道︰“福王妃您言重了,我不過隨口胡亂說個幾句罷了。哪里敢受您的賞?”

    福王妃笑道︰“你若是不受,便是嫌棄我的禮物太輕,我可要生氣了。”

    小桃聞言這才笑著接受了。這時去取畫具的小太監已經回來了,背上扛著小桃的畫具盒子。小桃接過畫具盒子在桌上打開,只見里面一又疊裁好的畫紙,和各種型號的畫筆,整整齊齊的排列著。

    李妃和福王妃從未見過如此的畫筆,便好奇的問了這個又問那個,小桃一一將各種畫筆和工具做以介紹,又說了她的畫紙是怎樣特制的。

    等全部講解完了,小桃便給李妃娘娘和福王妃畫像。先畫的是李妃娘娘,小桃選了窗邊做背景,坐在那里支起畫架,右手飛快的刷刷點點,人物的輪廓和線條便漸漸顯露了出來。小桃每當畫畫的時候最是專心,完全的視周遭為無物,就連風翊宣和雲平郡主在那里議論,和福王妃詫異的贊嘆聲都沒聽見,她現在眼里只有坐在那里的模特李妃娘娘,直到身後又來了一人也沒查覺。

    風翊宣見了那人,飛快的行禮,又想去推小桃,但因小桃背對著那人,壓根兒沒有查覺到,那人擺了擺手,阻止了風翊宣的舉動,只靜靜的站在小桃身後,看她運筆如飛的專注于畫像之上。

    過了約有半個時辰,小桃畫筆的度才慢慢緩了下來,畫紙上李妃娘娘的形象也豐滿立體了起來,遠遠站在旁邊觀看的眾人臉上都現出驚訝欣喜的表情,除了風翊宣和雲平郡主見過小桃的畫技,其它人就連趁著送茶的功夫偷看一眼的宮女,也興奮的眼中放光。

    她們實在是沒見過如此真實特殊的畫技,宮中高明的畫師不少,但是將人物畫得象是印在紙上一樣,這樣的畫法和技術還是第一次瞧見。就連剛才進來的那人。見過了不少新奇的東西,也從未聽說過有這樣一種人像畫法,就好象將眼看到的景象給照搬進了畫紙里,不由得讓那人嘆為觀止,心中連呼妙哉。

    小桃又細修了幾處,這才停了筆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腕。李妃見她停下了,便知她已經畫完了,剛才從對面眾人欣喜的表情,她就已經猜到畫像一定畫得很成功。李妃走上前來,看到了畫像,心中一動,滿臉的欣喜簡直掩藏不住。

    這畫中人和自己一般無二,就象是自己走到了畫一樣,不僅五官神態一樣,就連她整個人的神情氣質,還有那獨特的韻味也是捕捉的十分精準,讓人一眼就從知道這是誰。宮中畫師雖也給她畫過像,也有幾分神似,但是她總覺得意境有余,真實不足,覺得宮中畫師所畫雖美,但卻不象自己,倒象是那千篇一律的宮中美人圖。

    可如今樂小桃這張像一擺出來,分明就象她走入了畫紙上一樣,更奇怪的是她竟拿那種石墨筆做出了明暗過渡的調子,雖滿紙黑白色,但卻明暗有別,涇渭分明。

    李妃不由得就笑道︰“好,果然好,樂丫頭你果然有些本事。”

    小桃忙謙虛笑道︰“娘娘謬贊了,小桃不敢當。”

    這時突然聽身後一個聲音笑道︰“這丫頭果然不簡單,本王沒看錯人,你果然有趣。”



正文 一百三十六章 福王爺
   
    小桃聽這聲音有幾分耳熟。卻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忙回身一瞧,就見風翊宣和雲平郡主間站著一個人,這人淡金的華麗袍子,腰系玉帶,五十上下年紀,一對眼睛極有神彩灼灼生輝,竟是那日在迎客來的福大人,不,正確的說應該是福王爺。

    小桃心就是一驚,心道他什麼時候來的?忙欲跪下請安,福王爺忙叫免禮,自己捧了小桃方才畫的畫像,一個勁兒的看著,邊看邊瞅瞅邊上的李妃,笑道︰“皇嫂,這未來的兒媳婦倒真有幾分本事,不僅開得好酒樓,做得好菜還畫得一手好畫藝,我可真羨慕,若是我有兒子。也定要他搶來這丫頭做兒媳,以後府上就不怕悶了。”

    眾人都聽得笑起來,風翊宣笑道︰“皇叔若真有個兒子,我也是不讓的。”說著,瞧了小桃一眼。

    小桃只覺眾人的眼光刷的一下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她臉如火燒,忙轉頭避開了風翊宣的灼熱視線,這人真是的,當著這麼多人說這樣羞人的話做什麼,雖然她心里是很高興的,可是這里畢竟還有他的長輩,豈不要被他們取笑了。

    果然福王爺笑聲最大,笑得也最歡,伸手在風翊宣背後猛的一拍,笑道︰“怪不得別人都說你的性情象本王,果然有些像,我當年也似你這般,厚著臉皮才討著了你嬸嬸的歡喜。”

    那邊福王妃的臉也紅了,罵道︰“你這老不羞,為老不尊,在小輩面前胡說些什麼,看不叫丫頭笑話你,真是造孽。”

    福王爺不僅沒有收斂,反而笑得更大聲了。小桃越來越喜歡福王爺的性情,覺得他真是個率真可愛的小老頭,而且風翊宣確實也在某些性格上跟他很象。

    福王妃看著畫像越看越羨慕,不由笑道︰“樂丫頭。你不是說還要給我畫張畫像的麼?”

    小桃笑道︰“當然了,那就請王妃坐好,我這就馬上畫來。”

    福王爺卻插口道︰“不知一下畫兩個人能也不能?”

    小桃道︰“當然能啦,就是一下畫一排人也是行的,福王爺是想畫張全家福麼?”

    “全家福?”福王爺眼睛一亮道︰“莫不是將我們夫妻兩人,連雲兒一家三口畫在一起?”

    小桃點頭,福王爺和王妃都說這辦法好,于是小桃便讓她們一家三口隨意的在桌旁坐了,支起畫架又畫了起來。約莫半個多時辰,福王爺全家的畫像便已新鮮出爐,喜得福王妃捧著畫像不松手。

    李妃見時已晌午,便派宮女去傳飯,福王爺和王妃卻跟李妃娘娘告辭,原來這夫妻二人是專為來宮見小桃一面的,如今人也見著了很滿意,畫像也畫好了,便不願在宮里守著規矩,便辭行自回王府去了。只留下雲平郡主陪著小桃,因夏宴是在午後舉行,各家大臣的千金都在晌午後才會陸續來到太後居住的寧壽宮,小桃本對這夏宴沒有什麼興趣。但是風翊宣等眾皇子都是必須要參加的,所以雲平郡主便想要拉著小桃也看看熱鬧。

    小桃自來到韶然國,還沒見過古時的相親宴是個什麼樣子,聽雲平郡主說各家千金還會表演才藝,她便有了點興頭,想見見這古代的千金小姐們的才藝是怎樣的?

    這里李妃娘娘命宮女傳了飯,有十多道菜品,盡是小桃平日里沒吃過的,瞧著一盤盤精致的菜式,都有些舍不得下筷了,雲平郡主在她耳邊輕聲介紹,這十多盤菜分別是兩干果兩蜜餞,分別是琥珀桃仁、奶香蜜棗、蜜餞瓜條、蜜餞葡萄,還有四道前菜分別是五香鱖魚、椒油茭白、三絲瓜卷、油燜鮮蘑、剩下的分別是芥茉鴨掌、麻辣鵪鶉、芝麻魚、腰果芹心、三仙丸子、牛柳炒白蘑,還有兩樣金絲燒麥和如意長春卷,還有一小鍋香噴噴碧粳粳的蓮子慧仁粥。

    小桃見了這滿桌子的菜,眼睛都晃花了,原來受寵的皇妃每頓飯真的有這麼多講究,電視上的的東西還真不是瞎掰的。自己原以為迎客來請來的廚師就夠了不起的,原來還是宮的御廚更勝一籌,不光菜肴好看而且好吃,還有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她今日可是大開了眼界。

    一眾人慢慢吃完了飯,雲平郡主便要拉著小桃在宮里四處轉轉,小桃也想瞧瞧這真實的皇宮是個什麼模樣,便瞧著李妃娘娘。

    李妃笑道︰“無事,既有雲兒帶著你,你只管跟著她逛去,來宮里一趟也不容易。雖說都是些外頭能看得到的景致,但好在精巧些,你便隨著雲兒去罷。宣兒也快去你皇祖母那里吧,雖說你心里如今已有了主意,但畢竟這夏宴是你皇祖母召開的,你如今畢竟還是未定親的皇子,去點點卯也是好的。就算哄你皇祖母高興就是了。”

    風翊宣答應了,也跟著雲平郡主一道出了李妃的宮殿。風翊宣一出來,兩只眼睛便盯在小桃身上,瞧得小桃都有些不好意思。其實這兩天她也是很想念他的,只是眼下雲平郡主就在跟前,她還沒那麼厚的臉皮撲上去訴說相思這苦呢。

    雲平郡主是過來人,瞧著他倆你一眼我一眼的瞧來瞧去,哪里有什麼不懂的,便捂著嘴樂了半天,笑道︰“七弟,我知道你嫌我在這里礙眼,只是這光天化日的又是在皇宮里,比不得你的王府,隨你做什麼都無人過問,這里若是多行個一星半點兒,怕是被那些眼尖的太監宮女們瞧見,明日就傳得宮里眾人皆知了。你別怕,只管將你的心上人交給堂姐,我自會幫你看護好她的,保準少不了一根汗毛,可好?”

    風翊宣笑道︰“皇姐這是說哪里話,小桃交給你我哪里有不放心的。”說著,面向小桃溫柔道︰“我先去皇祖母那里,你只管跟著皇姐在這里逛逛,等黃昏時我送你跟皇姐回去。”

    小桃笑點了點頭道︰“嗯,你只管去吧,我沒事的。”

    風翊宣這才走了。雲平郡主帶著小桃在附近轉了幾圈。隱隱見前方有一座幾曲石橋,兩邊白石欄桿,直延伸到遠處。雲平郡主帶著小桃往那小橋處走去,二人緩步上橋,迄麗行來,只見橋對岸垂楊柳影里露出一帶粉牆,內有幾層飛樓,蓋的十分華麗。及到粉牆角下,忽見一垂花拱門,朱扉半啟,曲徑通幽,竟是一處十分精巧雅致的所在。

    小桃笑問道︰“郡主,這一處房屋甚是精巧,卻是誰人所住?”

    雲平郡主笑道︰“這里原先是住著人的,就是我四弟那去世的母妃,她原是住在這里,後來她死後,這處地方便重新粉刷了,如今住著十七公主。”

    小桃哦了一聲,道︰“這十七公主,如今有多大?”

    雲平郡主輕嘆了一聲道︰“不過是個小孩子,才只五歲而已,只是這個十七公主也是個苦命的,她母妃原是宮中一個不入流的小宮女,皇上有次宴後醉酒寵幸了她,便有了身孕,便是這個十七公主,這皇宮里哪個女人沒有點子靠山,單這一個偶爾受了寵幸的小宮女有誰能將她放在眼里,雖是提了嬪的身份,依舊沒人當她是個主子。她也是個沒運的,生十七公主時便難產死了,只留下十七公主這個生來便沒了娘的孩子,幸虧宮有個劉妃無出,便將這十七公主要回了自己身邊撫養,不然怕是十七公主難以成活了。”

    小桃壓低聲音道︰“可是,這種事情皇上都不知道麼?雖說那個宮女死了。但十七公主仍舊是聖上的親骨肉,難道他不知道十七公主的處境麼?”

    雲平郡主苦笑道︰“所以說,你不是宮人就不知這皇宮里的事情。皇上整日日理萬機,正經事都做不完,哪有心思和精力管這些後宮里的事情,再說皇上的妃嬪光是在冊的就有一百多個,寵幸過的更是難以數計,其實真正皇上能記得住的也就那十幾人,而且皇上的子女也多,光是皇子就十三人,公主七人,他哪里個個記得那樣清楚?”

    小桃緩緩的點了點頭,是啊,身為皇上老婆和兒子女兒那樣眾多,多一個少一個確實難以記得清楚,只是這十七公主才五歲,就沒了親生母親,又失了父親的疼愛,在這講求勢力的深宮里怕是將來要吃的苦頭還很多呢。

    “郡主,不過現在這位十七公主也算不錯了,起碼有那位善心的劉妃幫著撫養她,也總算是有人護著她。”

    雲平郡主搖頭道︰“這你就不知情了,橫豎你將來也是我們皇室的人,有的事情早晚你也會知道的,我也就不瞞你了,這位撫養十七公主的劉妃本也是個不受寵的,成年里見不到皇上一面,所以孤苦一人才將十七公主放在身邊撫養,以解憂悶。她身邊的太監宮女也多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糊弄著應付差事罷了。你想,在這種環境長大的十七公主,能有什麼好的待遇?”

    小桃心中一跳,心不由自主的便黯然了。看來生在深宮未必是福,若是投生在小家小戶里,雖然日子不如宮奢華,但畢竟是父母手的寶貝,比這生在帝王家好得多了。

    雲平郡主見小桃神色有些黯然,便輕聲道︰“你也不必覺得難受,這皇宮自有皇宮不為人道的苦處,世人都道皇宮是世間最繁華的所在,其實還只是看到了榮華的表面罷了,內里的苦處又有幾人能知道呢,能安于在這宮里守一輩子的女人,而又心甘情願的怕是也只幾個罷了。”

    兩人正說著話,突然走到一處極大極富麗的花圃處,只見高高的太湖石下,圍繞著許多艷麗的夏花,奼紫嫣紅,光華耀眼,小桃竟不認得這究竟是何種花朵?

    雲平郡主笑道︰“要看花還是得這會子或是清晨,到了下午花都曬萎了,不新鮮了。”

    此時驕陽正盛,那一大叢五顏六色的夏花映著日頭,開得十分艷麗,真是活色生香,美倫美奐。小桃喜歡得很,不免在花下細細看了一番,對雲平郡主笑道︰“若是有彩筆,將這花朵畫下來,必是美麗得很,只是這花這樣艷麗,怕是再巧的妙手,也畫不出真花的神遂。”

    正說著,忽見那邊飛來一只黑底黃紋的大蝴蝶來,飛到了一株艷黃色夏花上,展著雙翅,也不怕人,從一朵花落到另一朵花上,顯得十分逍遙自在。雲平郡主不禁笑道︰“這蝴蝶並不怕人,真是有趣,若是帶著畫筆就好了,將這花連蝴蝶一起畫下,豈不美哉?”

    小桃也笑著稱是。正看著呢,又見剛才那黑黃色的大蝴蝶飛來的方向竟又飛來了一大群各色蝴蝶,深粉的,淡白的,淺黃的,還有深金紋路的,五彩斑斕的,竟是朝著這邊花圃翩翩而來,繞著花叢翻飛不定。

    雲平郡主和小桃兩個見了這景色,不覺呆了,小桃還從未見過這樣一大片彩蝶撲花的美景,歡喜非常。正這時,就見花叢轉角處的假山處跑來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女孩兒,嘴里喊著︰“蝴蝶蝴蝶,我要蝴蝶。”

    小桃見這小女孩生得大眼黑白分明,一張嬌嫩的圓圓臉,就象年畫上的可愛的大娃娃似的。不禁沖她笑笑,只見那小女孩身後跑來一個小宮女,跟在那小女孩身後喊道︰“十七公主,你別跑啊,看摔了怎麼辦呢?”

    那小宮女見了站在花圃前的雲平郡主和小桃,忙站住了腳對雲平施禮道︰“奴婢見過雲平郡主,給雲平郡主請安了。”

    雲平郡主點點頭,讓她起來,蹲下身去跟那小女孩伸出雙手逗她。那小女孩顯然是認得雲平郡主的,沖她懷里撲了過來,嘴里還嚷著︰“雲皇姐,抱抱。”

    小桃方才聽那小宮女稱這小女孩做十七公主,便想不會那麼巧,這小孩子就是剛才她跟雲平郡主議論的那個可憐的小公主吧?又見她叫雲平郡主為皇姐,便知道十有八九真是這個小孩子了,不免感慨這人真是不抗念叨,說曹操曹操到。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0 01:06 AM

正文 一百三十七章 十七公主與四皇子
   
    可愛的十七公主沖雲平郡主伸出雙手。意圖很明顯讓她抱抱。雲平郡主笑了笑,便用力將她抱了起來,十七公主很是高興,雙手緊摟了雲平的脖子,肉乎乎的小臉貼著雲平郡主的臉頰,舒服的蹭了蹭,象只小貓似的。

    小桃瞧見這十七公主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直盯著自己瞧,想是從沒見過她,感到好奇吧?便迎著她的眼光沖她笑了笑,她這一笑十七公主顯然是開心了,竟朝著她問道︰“你是誰?我沒見過你。”

    小桃笑了笑,用哄小孩的語氣道︰“我叫樂小桃,你是十七公主麼?”

    十七公主嘟了紅艷艷的小嘴,大聲道︰“嗯,我是十七公主雲琪。”

    哦,原來這位小公主名字叫雲琪。這時那位跟在十七公主雲琪身後的小宮女,忙要伸手將她從雲平郡主懷里抱出來,無奈這位小公主死死摟著雲平郡主不肯撒手,還一個勁兒的扭著小身子。雲平郡主對那小宮女笑道︰“沒事,我抱她一會兒,你們這是從哪里來?”

    那小宮女低頭回道︰“回郡主。今日劉妃娘娘無意說起晌後在太後的寧壽宮里有夏宴,十七公主便吵鬧著要去玩兒,劉妃娘娘哄了半天也沒哄住,就讓奴婢帶著十七公主來花園里逛逛,待得十七公主玩累了,便抱回去歇覺就是。”

    小桃聽到此卻明白了,看來這太後娘娘設的夏宴並不是所有的皇子皇女都能參加,大概只有太後娘娘眼緣好的子孫們才能去參加吧?不過這十七公主不能去也是正常,她才五歲一個小蘿卜頭兒,去相的什麼親呢?

    這時十七公主雲琪望住了抱她的雲平郡主,睜著一雙明淨的大眼睛道︰“皇姐,你帶我去玩,我要去皇祖母那里玩。”

    雲平郡主眼神一黯,果然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她哪里懂得這皇宮里的事非。皇太後兒子孫兒一大把,從來也沒曾把個身份低賤的十七公主放在眼里,怕是沒人提起,太後根本想不起自己的孫子孫女兒里還有這麼一位吧?雖說劉妃如今撫養著十七公主,但是那也是個不受寵的人,這冷灶誰也不願意去燒,這娘倆兒是一對苦瓤子,怪不得平日里劉妃總是拘著雲琪,不讓她四處亂跑,怕也是擔心她不受其它兄弟姐妹的待見,受了欺負吧?

    “十七乖,雲皇姐下次再帶你去皇祖母那里玩,今天皇祖母要招待你那些成年的哥哥姐姐。還有好多客人,十七乖乖的回宮歇晌覺好麼?下次雲皇姐帶好玩的東西給你。”雲平哄著年幼的堂妹,不管別人怎麼說,這小十七畢竟是皇伯父的親生骨肉,也是她的堂妹。

    “皇姐騙人,剛才我瞧見十四哥跟著她的嬤嬤往皇祖母那里去了,我為什麼不可以去玩?”

    十四皇子的母妃家和太後的娘家有遠親,自然是和別人不同了,只是這其關節卻是跟個五歲大的小丫頭兒講不清楚的,雲平郡主只有笑勸道︰“十七乖哦,聽話,皇姐下次還帶好吃的點心給你吃,好不好?”

    十七公主顯然是有些不高興,嘟了嘴雖不說話,但眼睛里卻是水氣盎然,看樣子是準備要掉幾粒金豆豆了。小桃瞧著這個十七公主生得甚是可愛,又見她癟著嘴要哭的樣子,便沖她笑道︰“十七公主莫哭,我編個小兔子給你玩可好?”

    十七公主顯然被她這個建議給吸引了,瞧著她愣愣的問道︰“什麼樣的小兔子?”

    小桃笑著從身邊花圃的草叢里,采了些狗尾草。在手里慢慢編起來,不一會功夫,就編成一個毛茸茸的長耳朵的兔子,她笑著把兔子遞到十七公主手里,十七公主接過來喜得立時就笑開了,手里緊緊抓著,還對小桃道︰“真好看,我還要。”

    小桃又接著在手里拿剩下的狗尾草編了個小花藍,也遞了過去,笑道︰“十七公主,你喜歡什麼花就采了來插在這個花籃里,不是很好看麼?”

    雲平郡主笑道︰“沒想到你還有這本事,這花籃子編得還正經挺好看的。”

    小桃笑道︰“哪里呀,這都是小時候的玩的玩藝兒了,哄哄小孩子還行。”

    那十七公主得了狗尾草編的小兔子和花籃,也不要雲平郡主抱著了,從她懷里跳下來,就蹲在花圃前采了幾朵夏花,放在了花籃里,別說還真挺好看的。

    那小宮女就趁機哄她道︰“十七公主,你瞧這花籃子里裝上花兒可多美呀,不如咱們去送給劉娘娘,讓她瞧著也歡喜歡喜,不好麼?”

    十七公主畢竟是個小孩子,聽小宮女這麼一說,早興奮起來了,這時便轉移了注意力,任由那個小宮女拉著自己回了劉妃的住處,就是方才粉牆那一帶。

    雲平郡主長出了一口氣。道︰“還是你有本事,這小十七向來纏我纏得很,我剛才還以為得被她纏上半個時辰呢,你知道她母妃身份低下,現在劉妃娘娘撫養著她,但也是顧得了頭顧不得尾的可憐人,這宮里兄弟姐妹雖多,但哪有幾個喜歡湊這冷灶炕的。那些成年的兄弟姐妹們自有他們的事兒,跟這幫小蘿卜頭兒們也說不上話,那些歲數和小十七仿佛的,卻又不愛搭理她跟她玩,這宮里也只我和四弟七弟幾個,遇到她能哄上一會兒,她也只是在我們幾個跟前敢撒嬌說話,見了別人大都是嚇得不敢出聲。”

    小桃嘆道︰“難道這麼小的個孩子就知道眉眼高低了?”

    雲平郡主瞧了小桃一眼,淡淡一笑道︰“是了,俗語說的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雖然這皇宮跟窮沾不上邊兒,但是小孩子卻是最會看人臉色的,你對他是真好還是假好,她們一眼便能看得出來。象這個小十七,從小到大冷眼不知受了多少,如今這麼點子的年紀便會看大人的臉色了。方才她還跟你說話,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她跟初識的人這樣講話呢。可見她還挺喜歡你的。”

    兩人正說著話,卻見花圃那邊轉過一個人的身影,正是四皇子風湛然。只見他穿著比平日更華麗一些,身後還跟著兩個太監,笑著向雲平郡主和小桃這邊走過來。

    小桃自從那日在迎客來猜謎會上見過他後,這還是第一次跟這位四皇子見面。她見到風湛然,便條件反射的想起那日在將軍府他跟自己表明心意的事,想到那件事小桃總覺得心里怪怪的,有些曬然,也有些不好意思。雖然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強。但小桃心還是覺得對他有些愧疚。她想起初識風湛然和風翊宣時,在桃花村那片開滿春桃的山坡上,那時候的風湛然笑得那樣俊逸,開懷,說實話當時她對風湛然的印象要比風翊宣好得多,沒想到感情卻是世界上最難以預料的事情,後來她竟然對那個一臉傲氣的風翊宣動了情,這種事還真是沒有道理好講。

    風湛然走到兩人跟前,先是跟雲平郡主見了禮,又向小桃笑道︰“我方才遠遠的便瞧著你了,還以為是看錯了,沒想到還真的是你。你怎麼今日跟皇姐來了,莫不是也知道今日是夏宴,怕老七相了別家千金,所以來看著的?”

    他開玩笑的話一出口,小桃便覺得心下放鬆好多。看來這位四皇子對自己拒絕他的那件事情,已經沒有芥蒂了,這讓小桃原來緊張的心情舒緩了不少,又聽風湛然打趣她,便臉上紅了一紅,笑道︰

    “四皇子莫要取笑,我是隨雲平郡主來宮給李妃娘娘和福王妃請安的,不是四皇子說的那樣。”

    風湛然笑道︰“我不過故意和你開個玩笑,逗逗你罷了,你還當真了。堂姐,下晌的夏宴你要帶著樂姑娘參加麼?”

    雲平郡主想了想道︰“我上次去寧壽宮看望皇祖母時,她老人家倒是說了讓我這次夏宴幫她把把關,想是看了哪家大臣家的公子或是千金,做著打算呢,小桃若是不怕悶,就隨我一起去看看熱鬧,你不知道,今日朝三品以上大臣的公子千金來得可不少,而且聽說皇祖母這次要讓這些貴族公子小姐們表演才藝,你不想看麼?”

    小桃實話實說︰“看倒是想看的,只是那夏宴是在太後的住所舉行,我又不是朝中重臣之女。也沒有受到太後的邀請,雖說有雲平郡主在,但是若是太後問起,不知該如何回話呢?”

    雲平郡主笑道︰“無妨,只說你是我帶來的朋友就是了,反正你又不參加那個夏宴,不過是陪在我身邊,咱們做個伴兒瞧個熱鬧光景罷了。”

    風湛然也道︰“正是,反正老七也在,不過是皇祖母召集了眾人,大家散了開來在花園里各自逛逛,有相熟的說上兩句閑話罷了,再說有堂姐跟你在一塊兒,你們兩人只管做伴遊賞花就是了,這皇宮,屬皇祖母所居的寧壽宮花草打理的最是精致,你瞧了便知道了。”



正文 一百三十八章 夏宴(一)
   
    寧壽宮位于皇宮西邊。是一座獨立的宮院,雖不比皇上住的正殿那樣規模整肅,但也富麗軒昂,極是華麗。小桃隨著雲平郡主往太後居住的寧壽宮來,一路經過了迤邐繞欄,曲折而行。

    不一時,卻到了寧壽宮的正門處,入了儀門處,只見兩旁古松老柏瑤樹琪花,上面六扇朱漆宮門,環餃金獸。右側門內,又有兩個宮女站立,見了雲平郡主,便躬身施禮,將二人迎了進去。

    進了月洞門,覺一股幽香撲鼻吹來,比岩桂而尤芳,仿湘蘭而更馥。靠南一座嵌空玲瓏仙鶴蟠桃水磨花磚牆下,方方花台,四圍白玉欄桿,里面種著些小桃從未見過的花卉。那些花朵裊裊婷婷分為細長的五瓣,仿佛長長的衣袖垂下,有嬌黃色,有桃紅色,還有純白色,微風一過散出一種淡淡迷人的清香。

    小桃不由得便停下腳步,在那白玉欄桿前駐足,雲平郡主瞧見了笑道︰“這花兒美吧,這是皇祖母最喜歡的,全皇宮里也只皇上的寢殿里有一盆,還是從這里移栽的。”

    小桃不由得贊嘆︰“郡主,這是什麼花,這樣美,我從來沒有見過。”

    雲平郡主笑道︰“這叫做觀音指,你沒瞧見它的花瓣象是細細的人的手指麼?這花是鄰國臨雲所特有的,它們的使臣來咱們韶然國時,特意從臨雲國帶來的,連泥土都是那邊兒的,這花很是精貴,太後專派了小太監看顧這些花,照料得比人還周到些呢。”

    小桃依依不舍的將眼光從那些漂亮的觀音指上移開,這名字起得真貼切,果然象是仙子的玉手似的。若是自己帶著畫具就好了,就能將這些漂亮的花給畫下來。

    接著跟雲平郡主往里走,小桃現這太後住的寧壽宮是依山而建,與其說是座宮殿,不如說是建在依山傍水山腳下的特大型豪華別墅。小桃方才在李妃娘娘的宮殿已經覺得富麗堂皇,炫麗耀眼,這時見了寧壽宮的金碧輝煌,更加是嘆為觀止。難怪不少人都以能入皇家為榮,這皇家人的氣派確實是在別處見不到的。

    兩人說著話走到一處空曠的所在,四周種著無數桂花,空氣彌漫著一陣陣濃郁的桂花香氣。再看周圍,這塊空地里搭起了兩溜小涼棚,分為男女兩邊所用,只是有女眷的涼棚面前搭著幾層薄薄的輕紗。小桃遠遠的便看見涼棚里錯落坐著不少年輕女子。那些女子應該就是朝重臣的各家千金們,她們身上穿著打扮精致漂亮,想必來之前用過心思。

    雲平郡主帶著小桃來到涼棚,那在涼棚里的姑娘們都好些是認的雲平郡主的,就有人起身走到她們向前打招呼。她們沒見過小桃,但是見她跟雲平郡主走在一處,都心暗猜她是哪家千金,竟和雲平郡主如此要好?這些官家千金們都是想跟雲平郡主親近一下的,畢竟雲平郡主是皇親國戚,如今皇族里成年的皇子都是她的堂兄弟,若是能跟雲平郡主打好關系,能得她說一句話。怕是比她們擦上兩斤胭脂香粉還要好用。

    雲平郡主得體的和各家千金打著招呼,有幾個和雲平郡主相熟的便也對著小桃笑笑,低聲問雲平郡主小桃的身份。雲平郡主只對別人說小桃是自己的好友,也不多言,擋去了那些各懷心思的詢問。正說話間,卻見涼棚里突然騷動起來,那些個姑娘們突然壓低了嗓音,低聲道︰“瞧,是吳曼霜,她今日怎麼也來了?”

    “是啊,去年兩次宴會她都沒有參加,我還以為她能一直清高下去呢。”

    “哼,還不是瞧上了七皇子,等著人家上門提親,結果人家七皇子連個動靜也沒有,如今七皇子成了王爺,她等不及了吧,這次夏宴她八成是奔著七王爺王妃的位子來的。”

    “人家是左相之女,當然想著能巴上七王爺這高枝兒,不過也難說,身份上她也的確配得上七王爺。”

    小桃聽了這些話,心不由得亂跳起來,竟有些嫉妒和慌張。她雖然知道風翊宣心里是有自己的,但是聽到還有別的姑娘對風翊宣有意思,畢竟還是有些在意,這時突然覺得自己的手被雲平郡主輕扯了一下,回過頭去,看到雲平郡主安撫的眼光,小桃輕笑著點點頭。讓她放心,告訴她自己沒將這些話往心里去。

    順著這些女孩子的眼光往前看去,只見一個身穿白衣的年輕女子正朝涼棚這里走過來,這女子一身清冷的氣質,小桃突然覺得她有些眼熟,好象在哪里見過,腦忽然一閃,想了起來,原來這位眾女子口左丞相的女兒,竟就是那天在成美綢緞鋪里和她爭布料的那個女子。

    那女子顯然也看見了她,眼里閃出驚奇的神色,但只不過是一瞬間,那神色就被她掩蓋了,那白衣女子徑直直到雲平郡主面前,施禮問好︰“曼霜給雲平郡主見禮。”

    雲平郡主顯然對這位吳曼霜也是挺熟悉,微笑了下讓她免禮,笑道︰“吳小姐今日真是稀客,往年聽說她們請柬給你,你都是不願意來的,這次怎麼改了主意?”

    那吳曼霜想是早已料到有人這樣問,面上神色未動,正色道︰“往年那幾次,正巧趕上我身體不適。就沒有參加,沒想到她們卻將我說成架子大不屑為伍似的,其實端地是冤枉我了,誰不知道太後在寧壽宮宴請是最尊貴的事情,我哪能那樣不識好歹呢,實是前幾回實在沒辦法參加,這次我倒是精神不錯,所以就來了。”

    說完,她眼睛溜了小桃一眼,笑道︰“這位姑娘看起來有些面熟,莫非就是上次在成美綢緞莊。我的丫頭失禮得罪的那位姑娘?”

    她嘴上雖這樣說著,眼睛卻在小桃身上穿的衣服上打量,眼神透著艷羨,那日里若是換成別人,怕是十有八九今日這衣服就是穿在這位吳小姐的身上了。

    雲平郡主見她兩人這樣說話,奇道︰“你們兩個莫非認識不成?”

    小桃笑著搖了搖頭,也不說話,那吳曼霜倒不隱瞞,將那日在成美綢緞莊的事情講了,還再一次為丫頭的失禮致歉,“我那杏兒丫頭打小跟著我,原本其它人跟我親近,所以被我給慣壞了,背著我那刁鑽古怪的行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在面前時還好不在面前時卻總也約束不了她,倒讓她沖撞了雲平郡主的好友,實在是太失禮了。還望雲平郡主和這位姑娘莫怪。”

    小桃知道這位吳曼霜是怕雲平郡主對她產生不好的印象,看來剛才那群女子說她肖想風翊宣的王妃位子也不是空穴來風了。如此說來,這位吳家小姐不就是自己的情敵了麼?她本來上次在成美綢緞莊時,對這位吳曼霜和她那個霸道的小丫頭的印象就不好,這下她更站到了風翊宣的肖想者的位置,她能喜歡對方才怪。

    吳曼霜瞧著小桃一身雅致清麗卻不招搖的衣服,又見她姣好的面貌上帶著淡淡有禮的微笑,心里暗想這是哪個官員家的千金,怎麼她從來沒見過?不過這也不奇怪,她以前從不參加這種變相形式的相親宴,雖然她心里對那位七皇子心儀很久,但是她以前是很有把握以她爹的官位和身份,她便是七皇子妃最好的人選,因此她才不要和那些急于巴上皇子們的其它官員千金那樣,急于參加各種變相的相親宴,把自己打扮成一朵花似的,希望能讓那些成年皇子看中,然後嫁入皇家。

    她是矜持的,高傲的,她覺得只有她這樣清冷氣質的人才配得上俊美也同樣高傲的七皇子。她第一次見到七皇子是在父親的壽宴上。當時是三年前,身為朝中左相的父親的壽宴上,皇上派了四皇子和七皇子前來祝賀,她那天第一次見到了七皇子,她以前也聽說過宮里有四七九十之說,指的就是成年皇子,以四皇子、七皇子、九皇子和十皇子相貌最為出眾。但其九皇子和十皇子雖相貌比人強些,但母妃均都是身份背景平平的普通嬪妃,而七皇子的母妃的娘家正是朝中右相李臣相,那位四皇子幼時喪母,也是由這位李妃娘娘撫養成人。這位李妃娘娘甚是得皇上歡心,就連四皇子和七皇子兩個也是除太子外最受皇上喜愛的。

    她的父親早就有意想讓她嫁與四皇子與七皇子其中的一位,這里面當然以七皇子更好一些,而吳曼霜見到七皇子的第一眼,就對他一見鐘情。從那時起,她就盼著父親能安排策劃,早晚有一天她會順理成章的被皇上或太後指婚給七皇子為妃,了卻心中的一樁心事,只是這三年來,七皇子被封為平遙王,如今也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卻遲遲不見皇上對這位七王爺提起婚事。吳曼霜暗自著急,她不是不知道其它家的千金小姐們也都緊盯著平遙王妃這個耀眼的位置,只是她們父親的官職都不如她父親尊貴,若是論門當戶對,也應該是她先得到這機會。

    前幾次的夏宴,她沒有參加,是因為聽說七皇子都沒有出席,她的目標只有風翊宣一個,別人她根本無意,所以她也沒有參加。可如今她已經十七歲了,再拖下去恐怕就過了嫁人的好年紀,風言風語也快傳出來了,而且她最怕的是萬一這時候七王爺突然被賜婚了別家的千金,那她三年的期望就化作了泡影,所以她終于坐不住了,她要親自來夏宴看一看,最好能見一見七王爺,若是七王爺能對她有好印象就最好了,她就可以讓他爹直接去跟太後或者李妃娘娘提婚事。

    心里抱著這許多想法,她今日瞧見雲平郡主時分外的親近,她雖認得雲平郡主,但以往沒有這樣說上這許多話,這里正說著,就聽涼棚那里一陣女子們壓低了的抽氣聲。她聽見她們驚呼︰

    “七王爺,那不是七王爺麼。”

    “還有四皇子,天哪,他們怎麼都來了?往常四皇子和七王爺都是不大露面的呀,天哪,真是太好了,這麼說,四七九十四位皇子今日都會出席了。”

    “死丫頭,你高興個什麼勁兒,幾位皇子又不是你的,看把你樂得那樣兒,好象那皇子妃的位子就等著你坐似的。”

    “你們瞧,七王爺往這邊走過來了,啊,天哪,他還往這邊笑了,天哪天哪。”

    一幫子年輕姑娘們興奮的都是滿臉通紅,眼光齊刷刷都投向了對面的兩位皇子。吳曼霜聽到了這些話,心里怦怦跳著望向風翊宣走來的方向,她驚喜的現她走過來的方向正是她這里,看來跟雲平郡主站在一起果然是有好處的,他難道是過來跟皇姐請安的,她這不也跟著沾光了。

    吳曼霜強抑制住激動的心情,嘴角扯出一個自認為很得體很適宜的微笑,瞧向了走過來的風翊宣。

    果然,風翊宣俊美的臉上帶著深情的微笑,走到了雲平郡主跟前。

    “堂姐,這外面怪熱的,怎麼不到涼棚里面涼快些。”他嘴里雖這樣說著,眼睛卻一眨不眨盯著旁邊的小桃,見她俏臉上微微曬得有些紅,鬢邊也微微冒出些薄汗,想伸手給她擦一擦,又想到這是在夏宴上,身邊許多不相干的人在,便忍住了沒動。

    雲平郡主笑道︰“你何時變得如此體貼起來了?倒關心起堂姐熱不熱來,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我也不跟你囉嗦,你只和四弟安安靜靜去那邊涼棚里呆著,這會子皇祖母還沒來,等下來了,你們就安心在那里看各位千金們的才藝表演就是,我們好得很,不勞你掛念。”

    小桃瞧見風翊宣的眼光看著自己,自己不打招呼怕是不好,便也瞧著他一笑,叫了一聲︰“七王爺。”

    卻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些什麼了,風翊宣深深看她一眼,冷眼瞧了一眼她們旁邊穿白衣的女子,這人是誰,若是不在這里,他倒方便跟小桃說兩句私話。

    移開眼光,他對雲平郡主和小桃道︰“你們去涼棚里呆著吧,若是中暑了就麻煩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0 01:23 AM

正文 一百三十九章 夏宴(二)

    雲平郡主笑著看了小桃一眼。又瞧瞧一臉擔心的風翊宣,終于笑道︰“好啦好啦,咱們就聽七弟的,這就到涼棚下乘涼歇著去。”她又壓低聲音在小桃耳邊道︰“若是你曬中暑了,七弟豈不是要怪我,我可擔當不起啊。”

    小桃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雲平郡主只顧拿我尋開心,我不依了,下次若再有新鮮玩意兒我若忘記給郡主留一份送去,您可別怨我啊。”

    雲平聞言笑起來,伸手在小桃俏皮的鼻尖上輕擰一下,道︰“你這皮丫頭竟敢威脅起我來?好罷,算我怕了你,誰叫我喜歡那些稀奇古怪的新巧玩意兒呢,行了,咱們這就去涼棚下坐下歇會子。”

    她兩人攜手便往涼棚里來,早有宮女給她們引到了座位上坐下,又有宮女給上了香氣四溢的好茶,又端上了幾盤宮中精致細點。這時涼棚里已經有了十幾個年輕女子,都是朝中重臣的千金,她們有幾個小桃瞧著甚是眼熟,想了一想。竟是兩三年前那次雲平郡主在將軍府舉行百花宴時,前來參加的眾女子,那些千金小姐當時也是見過小桃的,不過時過境遷,此時的小桃比三年前模樣有些改變,衣著打扮氣質風韻也都和從前不同,她們認不出也不奇怪。

    吳曼霜也跟著慢慢踱步走進涼棚里,尋了一處坐下,她現在心里對那位跟在雲平郡主身邊的樂小桃有種奇怪的感覺。在她印象里,這位姑娘似乎並不是朝高官之後,這次夏宴不是說只有三品官銜以上的官員之子女才可收到請柬麼?難道這位姑娘的家里是三品以下,若是如此她又怎會令太後格外開恩來參加了宴會,而且瞧樣子這位姑娘和雲平郡主的私交很好,甚至拉著手一起四處閑逛。這可是原來從沒有過的,這位雲平郡主向來對誰都是溫柔和氣的樣子,但從沒有和哪個人特別的親近,這位姑娘究竟是何來路?

    吳曼霜突然心底升起一種隱隱的不安,她剛才瞧七王爺風翊宣跟雲平郡主說話時,眼光卻是瞧著旁邊那位姑娘的,顯然他們兩個也認識。難道竟是七王爺對她有好感?不,不會的,那樣一個她從沒聽說過的女子,身份地位也沒她高貴,憑什麼會得到七王爺的青睞?不過是模樣長得好些,引得爺們多看幾眼罷了,論起容貌,她吳曼霜也自認不輸也別人。雖談不上象雲平郡主那樣艷若桃李,也不象她身邊那位顏若春花,但是她還是能以氣質取勝的,別人都說她有一身凌人的傲氣,宛如霜雪,高中清冷,這也正是另她覺得自豪的地方。她怎麼能跟其它官員的女兒一樣,個個兒穿得五顏六色,大呼小叫,見了心儀的皇子們便一窩蜂的湊上去,活象見了花的蜜蜂似的。她娘從小兒就教育她,要想高別人一頭,就必要與它人不一樣才行。

    于是她一貫奉行著不隨便多說一言,不多行一步的原則,有什麼事情需要說話都只要她的貼身丫頭杏兒搶著去爭辯也就是了。大概也因為她爹是當朝一品的左丞相,所以就算是遇到兩方爭執的事情,對方一聽她爹的名頭,事情就順利的不了了之了。可上次在成美綢緞莊的事,算是打破了她一貫的特例,那次的事情也讓她記住了那個不吃生米兒的姑娘,沒想到今日竟然在這宮中的夏宴再次見到了這位姑娘。

    吳曼霜想了半晌。還是站起身來,帶著笑容向雲平郡主這邊走過來。此時雲平郡主坐的桌邊已經圍了好多年輕女子,都唧唧喳喳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跟雲平郡主閑聊著。

    “雲平郡主,前些個兒我們府上新聘的廚娘做得一手好點心,味兒實在是不錯,其有幾味卻是特別香的,明兒我讓人給你將軍府上送些去,郡主別嫌點心粗啊。”

    說話的這個是禮部尚書的二女兒冷梅,她素日和雲平郡主關系還算不錯,上次百花宴時,還誇了小桃的自助宴新巧,小桃還記得她,她卻沒認出小桃來。

    雲平郡主聽冷梅這樣說,知道這位是個沒心眼兒的,素來她對這位禮部尚書的二女兒印象還挺好,便笑著對她道︰“既是做的好點心,你便留著吃就是了,還記掛著我做什麼?我知道你素來最喜那些小點心,倒把吃飯放到點心後頭去了,如今你還是這個樣兒麼?”

    那冷梅一張圓圓的圓臉,圓眼睛圓鼻頭,圓潤的小嘴,整個人看上去就喜慶討人喜歡,因此這里一大半的官家千金都和她相熟,再加上她這人從沒架子,管誰都姐姐妹妹的叫一通,嘴兒也甜,所以雖這些官家千金們都心里存著明爭暗斗的心,對她卻是和顏悅色的。冷梅這性情和她的名字卻是完全相反的,說起話來也是熱情四溢的,連小桃也喜歡聽她說話。

    這時,冷梅聽見雲平郡主故意打趣她,毫不在意的笑道︰“雲平郡主說的是了,還是您最知道我的喜好,我如今還是喜吃那些小點心,飯菜上倒是一般,不瞞姐姐說,就是三年前在姐姐府上吃的那回自助宴還好些,我到如今還記著那道五彩湯圓,還有紫玉槐花糕呢,你那時請來的那個姑娘手真是巧極了,我那天還是第一次沒想著吃點心,只顧著吃那些精致菜肴呢。”

    雲平郡主聞言意味深長的笑看了身邊的小桃一眼,小桃也回視一笑,她心里是真的歡喜,聽到人當面誇贊自己當年的手藝,這就是對她最大的褒獎。

    那位冷梅姑娘喝了口茶水繼續說道︰“對了,剛才說到哪兒了,哦,是了,我們府上新聘的那位廚娘啊。最拿手的就是荷花點心,雲平郡主怕是你也沒瞧過呢,她說是她自創的,那糕點做得真如水面上開出來的荷花一般,白白粉粉的,真讓人倒舍不得吃它了。”

    旁邊一眾千金們被她的話逗笑了,有人便說︰“點心再好看也是要人吃的,你不吃它,倒能將它插在花瓶里賞麼?”

    眾人一陣嘻笑,冷梅也回頭對剛才說話的那個女子笑道︰“孟姐姐,你不知道。那荷花糕真的漂亮極了,聞起來一股清涼的荷葉味道,吃在嘴里又香甜又不膩口,剛做出來時,我一下吃了五六塊還沒夠呢,剩下的都被我大哥給搶去吃啦。”

    說著,似乎很遺憾那被搶去的另一半荷花糕,微撅了嘴在那里做憂愁狀。眾人被她逗得又是好笑又是好玩,雲平郡主也愛她的直爽勁兒,伸手在她細嫩的臉蛋上輕輕擰了一把,笑道︰“幾塊點心而已,瞧你這小氣樣兒,再吃下去,便要真成了一只小豬啦。”

    眾人又都笑著湊趣,剛才那個姓孟的姑娘笑道︰“梅兒,你既將那廚娘的手藝說的那樣好,又把那荷花糕誇得天上少有,地上難尋,我們這些人可都是手懶嘴饞的,如今既聽到了,少不得跟你要些來嘗嘗,看看究竟有沒有你說的那樣好,你就讓你家廚娘多多的做些來,咱們也分著吃些,好麼?”

    那冷梅一向是個大咧咧的,聞言正要顯顯自家廚娘的本事,哪有不願之理,忙大包大攬道︰“好啊,就聽孟姐姐的,明日我就讓我家廚娘多多的做些,派人去各位姐姐妹妹家里送上一盤子,大家嘗嘗。”

    此語一出,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叫好贊成。冷梅瞧了瞧坐在雲平郡主身邊微笑不語的樂小桃,不知她是哪家的千金,也想著給她送一份去,便直接開口笑問道︰“這位姐姐,我尊姓大名啊?你府上是哪里。我也給你送一份去嘗嘗。”

    小桃見冷梅客客氣氣的問她姓名,自己不好掩著不說,便笑道︰“這位姑娘,我免費姓樂,名小桃,我只是雲平郡主請來的朋友,冷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荷花糕就不用送我了,謝謝您的好意。”

    她這一番話一出,這涼棚里許多官家千金都放了心。起初她們也在心里暗暗猜測小桃身份,見她又和雲平郡主那樣要好,生怕是郡主的手帕交,若再是哪位朝重臣的五親六故,怕是要搶去眾位熱門皇子的一位,說不定就是自己的情敵,便都想著來探探她的底,如今被冷梅這樣無心的一問,她再這樣一回答,眾人才知道原來只是雲平郡主私交很好的朋友,看來她果然不是朝重中臣的家眷,這樣一來就影響不到她們了。

    眾女孩心里放鬆了對小桃的警惕,便看她也不覺初時那樣乍眼了。有幾個放了心便悄悄離開了雲平郡主這個圈子,轉向涼棚門口轉悠,想讓自己多出現在眾位皇子面前以增加爆光率。剩下的依舊環繞在雲平郡主身邊,嘮些哪家的首飾鋪子出了新款式的釵環,哪家的綢緞莊又進了新花樣的布匹,又是某某家的小姐在家里學廚藝卻燒了半間廚房,某某家的公子娶了個母老虎之類的。



正文 一百四十章 夏宴(三)
   
    小桃一聽,心下暗樂。

    果然無論古今。女人們湊到一起,所談論的話題永遠是打扮和八卦。其實還有一樣是評論男人,但是如今眼前這些千金小姐們都是未出閣的姑娘,所以聽她們聚在一起談論男人是不太可能了,若是她們將來都嫁了人,再湊到一處,八成就會議論各家男人的事非了。

    不過單是打扮和八卦這兩樣,就已經夠這幫姑娘們興奮的了。

    甲姑娘說她新買的粉是玉蘭花香味兒的,擦在臉上不光細膩味道好聞,還可以在沐浴後用酥油攪拌香粉塗在身上,當真是光滑白膩,異香無比,所以一盒香粉往往她用了兩三次便用光了,所以她往往一買就是十二盒一打的買,脂粉鋪子的這種香粉幾乎被她包圓了,小桃後來聽到原來這種有各種花香味道的香粉要五兩銀子一盒,不禁瞠目結舌,這種古代明顯含鉛的劣質香粉竟然賣得這樣貴,還有許多人花大價錢去買,真是讓她大開眼界。

    乙姑娘說她在京城現了一家新開的簪環鋪子,里面的首飾款式都是別處見不到的。聽說它們專請了人來設計首飾樣式,還可以根據客人的要求訂做,說著,她便將頭上一根純金瓖紅寶石的簪子取下來給眾人鑒賞,引來眾人一片贊嘆。小桃見那根簪子的確樣式新巧,手工也甚是精細,的確算得上是首飾的精品。

    小桃瞧著眾家千金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話,感覺挺有意思,仿佛回到了大學時,女同學們都聚在一起八卦閑聊的場面,正想著,就見一圈女孩子有一個從袖口掏出一塊帕子,輕按在額頭和鼻翼兩側,那塊白色絲帕登時出現了幾點淡黃的油漬,那女孩子皺著眉瞧了那帕子一眼,不悅的道︰

    “這夏天真是煩死人了,我滿臉的出油,連粉都不能擦,生怕妝花了,呆在家里時一天得洗好幾遍臉,真是麻煩死了。”

    她這話一出,便又有兩三個女孩子隨聲附和,她們臉上淡淡的擦著薄薄的粉,倒是看不大出來皮膚的狀況。那個拿帕子擦臉的女孩子倒是看得清楚,明顯的看到她額頭和下巴還有鼻子油汪汪的,還有幾點粉刺。

    小桃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想起前世她們女同學湊在一起也是為了面子問題。大家各出主意,還上找些各種偏方,美白的、控油的、去角質的,想到這里,小桃便微笑了一下,道︰

    “這位姑娘,我以前有一位閨好友,她平日在家無所事事,便潛心研究美容之法,結合醫學,研制出了一套四季美容保養法。您要不要聽一聽?”

    眾位千金們一聽美容保養四字,神情比聽聖旨還要認真些,尤其是剛才有面部出油問題的幾個姑娘,忙來詢問小桃。

    小桃想了想自己了解的前世的美容護膚知識,便微笑道︰“剛才這位姑娘說了,她臉上經常出油,其實這種事情在夏天很常見的。咱們這里的夏天炎熱干燥,想必各位姑娘多多少少都會感覺到臉上經常油膩膩的。其實這不單是出油,而是面部皮膚深層缺水的明顯表現。眾位姑娘們,咱們的臉,就像花朵一樣。需要水的滋潤。沒有水分的大地會龜裂,失去水分的水果會干皺。如果干燥缺水,咱們的臉上不但會分泌大量油脂,皮膚還會加老化,產生大量的斑點和皺紋。年輕和年老的區別是什麼?說穿了就是皺紋!所以說,補水,才是大家美容養顏的關鍵!”

    此言一出,馬上引起了各家千金的熱烈討論,有人便說︰“我每天洗好幾次臉呢,怎麼越洗越干呢?”

    “我每天都洗臉後都擦上面脂,那脂粉店的小二說擦了這種面脂保準皮膚永不起皺紋,還細細滑滑的。”

    小桃聽到這種說法,忍不住撲哧一笑,這店小二還真敢說啊,跟現代的推銷員還真是一般無二,有大的不說小的,有甜的不說酸的。那幫姑娘們見小桃笑,便知道這里面有故事兒,那個冷梅更是扯住了小桃手道︰

    “這位樂姐姐,有什麼不對麼?你可要說啊?咱們姑娘家最愛這一張臉皮兒了,月錢都花在這脂粉打扮上了,若是用不對方法,怕是本末倒置了呢,樂姐姐若是知道,定要提醒我們一下,你剛才說的那補水的我從沒聽過,但是聽你說了,卻覺得是極有道理的,你接著說啊。”

    “是啊。這位樂姑娘,我瞧你的皮膚又白又嫩又水潤的,定是有很好的保養方法,何不就講給大家聽聽,我們也學著做,我的皮膚卻是不出油,卻是干巴巴的,這夏天里還好,冬天里就算早晨洗了臉後擦了厚厚的面脂,到了下晌還是會覺得干燥,甚至刮風天還會起干皮,煩死人了。”

    一時間,眾女孩間說什麼的都有,都是訴說自己皮膚問題的。

    雲平郡主也是很感興趣,笑著道︰“你們都別你一嘴我一嘴的,吵得人腦子都疼了,小桃,你若是知道好方法不妨教教她們,大家都是女兒家,哪個不愛美呢?”

    小桃點了點頭,端起茶來,喝了幾口潤了潤嗓子,看來今日她要傾囊相授她為數不多的美容護膚知識了。笑了笑,她接著道︰“剛才幾位姑娘說的面脂,倒是可以擦擦,但是象那小二講的擦了面脂,便永無後顧之憂,那卻是說大話了。咱們先來說說這補水的問題,這補水就如同吃飯,每天都要做,而且必要做的對癥才行,光是洗臉是不夠的。眾位姑娘們一定要記住,女人的好氣色不是胭脂香粉和面脂擦出來的。誠然那些妝飾確實能起到畫龍點睛,錦上添花的效果,但是最基本的卻是要有一張好皮膚,要有好皮膚的關鍵就是內外兼修,外面要保養,身體里面也要保養,首先,就是要多喝水。”

    見眾家千金都好奇的瞪大眼睛瞧著她,小桃便決定以身說法,用一下這張老天給她的好皮膚,她指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厚著臉皮微笑道︰“大家覺得我皮膚好,其實我一天要喝很多水,至少也要喝足八大杯。我說的杯子可不是茶杯,而是......”她用手比量了一下現代的太空杯的形狀粗細,又接著道︰“這樣的大杯子,一天最少要喝八杯,最好喝到十到十二杯才算有效果,大家要知道,多喝水不僅對皮膚好,還能排毒養顏,有利于通便順暢,身體機能順暢了,自然身體無毒素,表現在皮膚上,自然清淨透徹白皙水靈了。”

    冷梅搶著插口道︰“我一天能喝許多茶水,吃完點心口喝嘛。”

    小桃黑線道︰“冷姑娘,茶水不算,我說的水是白開水,茶水自然可以喝,但是也不要喝得過量。大家每天早晨起床後,空腹喝一杯溫開水,或是里面放些蜂蜜也對皮膚有好處。再有,洗臉時,可以在水盆里稍滴幾滴醋,長期堅持下去,皮膚會漸漸白嫩起來。還有大家隔三差五可以敷一次面。對皮膚也是大有好處的。”

    這時,眾千金就有一大半都說︰“這個我們自然聽過,我買了上好的珍珠,專為了敷面用的,還有人參切片敷面我也常常做,這個卻是難不倒我的。”

    小桃聽了笑道︰“這位姑娘說的也不錯,珍珠和人參都是上好的東西,偶爾做做也可,但是我這里要教大家一引起不必花費如此昂貴的敷面方法。有時候,並非只有貴重的才是好的。大家都忽略了皮膚的其他需求,也忽略了普通蔬菜的作用。首先,我們要從洗臉和去角質開始說起。最簡單是蛋清加鹽,在打濕了的臉上輕輕揉開,這種方法可以去除皮膚上咱們看不見的積澱的污垢,不過這種去角質的方法不可天天都用,那樣反而會讓皮膚變粗,所以這種方法一月一至兩次就好......”

    現場氣氛熱烈,眾家千金聚在一起熱烈討論著。旁邊桌子上早已命宮女取來了紙筆,上面寫了一大堆食物︰黃瓜,西紅柿(在這里叫朱榴果),綠豆,蘆薈(在這里叫仙人須),牛奶,蜂蜜,雞蛋……都是些對皮膚有益處且方便做成diy面膜的蔬果。

    說到這里,小桃還真要感謝原來大學寢室里的那些女生。如果不是她們四年如一日地在她耳邊討論各種綠色美容方法,小桃如今也沒辦法滔滔不絕講上快半個時辰。其實小桃原先還真的考慮過,要不要創立一個美容保養的品牌。女人的錢是最好賺的,尤其是在美容和打扮上,若是被認可形成了眾人有口皆碑的名牌,她豈不是會快成為韶然國的女富婆,只是這念頭不過是一閃而過罷了,她雖然知道些簡單易行的方法,但是若說到做那些不含鉛粉的化妝用品,她是一竅不通,不了解的東西她是不會去做的,還是老老實實的經營她的店鋪罷。

    雖然開不了美容店,但是她前世的美容護膚知識卻已足夠今日給這幫子官家千金開課了,眼看著面前的眾家小姐們聊起了面子問題,唧唧喳喳的相互討論,小桃心油然而生了一股自豪感,能幫到這些古代的小美眉們,她也挺高興的。

    吳曼霜一直也立在人群聽著,她奇怪這個樂姑娘怎麼懂得這麼多新奇的東西,還一下子就吸引了眾家千金的注意力,瞧大家圍著她的熱情勁兒,好象她是這些人的心似的。吳曼霜在心底冷哼了一聲,眼珠一轉,擠到了前面,對小桃笑道︰“姑娘真是好才學,竟然懂得這麼多新奇的玩意兒,曼霜也實是受教了,只是不知,這臉上的保養做足了,全身的皮膚又該怎樣保養呢?”

    小桃一愣,馬上反應過來,她直覺的覺得眼前這位吳家千金和其它小姐不一樣,眼神里明顯有著挑釁的意味,但是小桃壓根沒有在意,笑了笑道︰

    “這位姑娘問得好!身體保養,也有許多方面。首先,要飲食規律,多吃蔬菜瓜果,肉類盡量選擇雞魚類,不要日日都吃些大魚大肉油膩的食物;其二,生命在于運動,多多鍛煉一下身體對每個人都有好處,各位姑娘成日坐在家,出門時候少,身體得不到足夠鍛煉,容易生病。一病,辛苦保養的容顏一下就凋零了。所以運動是很重要的。平時多散散步,踢踢毽子也是好的;其三,姑娘們一定要保持好的心情,所謂相由心生,若是整日里煩心憂慮,面上自會帶出憔悴郁悶的神色,再美的美人也不美了”她頓了一頓,朝吳曼霜微微一笑道︰“就象這位吳姑娘,你以後要多多的笑,雖說清冷如菊也是一種美態,但事情太過則反之,切記!”

    她這話音未落,眾千金便有許多人笑出聲來,這吳曼霜本就平素自持父親官高權重,不屑與其它官家千金來往,向來孤芳自賞,目無下塵,因而這些官家千金都不喜她,這時聽了小桃似有意似無意的話,都暗自稱心,紛紛笑起來。

    吳曼霜臉部表情一僵,這樂小桃莫不是在諷刺她?她正疑惑著,卻聽小桃在那里又開口道︰

    “眾位小姐若要有個好皮膚,記住要早睡早起,每日的作息時間要準時,睡前若有條件,便可喝一杯熱牛奶或羊奶,不僅有助于睡眠長年堅持還可令皮膚細嫩白皙。那蜂蜜水大家也可以常喝,還可用蜂蜜和雞蛋清攪拌敷臉,可以使肌膚柔滑細嫩,其實黃瓜也是好東西,各位姑娘可以直接將它切片敷臉,補水效果是最好的,還可以柔嫩肌膚,也可以搗碎了敷滿全臉。還有那個仙人須,也可以擠出汁液來兌到面膜里,對皮膚也是很好的。”

    一番話說下來,眾家千金們已經聽得呆了,有幾個還在紙上不停的記著,小桃暗笑,自己象是開課授徒一般,希望這些美容知識對這些古代美眉有所助益。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0 10:44 PM

正文 一百四十一章 太後娘娘

    一大套豐富的美容護膚知識傳授下來。小桃儼然成了涼棚里這一大群官家小姐的美容顧問,這個問她的臉色黃怎麼辦,那個問她有黑眼圈怎麼消除,各式各樣的問題千奇百怪,小桃便絞盡腦汁想著曾看過的各種應對方法,然後挑可行的便一一告訴眾人。

    這邊官家小姐們的涼棚熱鬧非凡,竟也吸引了對面眾高官公子和皇子們的視線,他們剛剛就現那些平日里斯矜持的閨閣千金們,竟呼的一下子圍上了雲平郡主和同她一起來的那年輕姑娘,個個臉現熱切不知在說些什麼,後來就是那個年輕穿淡絳色衣衫的美貌女子在講著什麼,而那些千金們都個個認真的聆聽,也不知是說了些什麼。

    風翊宣見眾家千金圍住了小桃,初時還擔心是她們從未見過小桃,會不會言語堂突沖撞了她讓她不高興,後來見她們個個都面帶著笑容,有的還親熱的上前扯著小桃的手,顯是十分融洽,便放了幾分心。

    此時,這邊涼棚里已有了七八個年輕男子,俱都是高官之後或是成年皇子。其卻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微笑著湊到風翊宣身邊,笑道︰“七哥,你今日怎麼也來湊這熱鬧了?”

    風翊宣一瞧,正是自己的十二弟風秀林。這位十二弟平素和自己關系還算不錯,又因比自己小著幾歲,還有些好玩兒的天性,自他被封王爺後,便常出府來他的王府坐客,順便找些好玩的東西。以前小桃送他的兩副跳棋和黑白棋便被這位十二弟給硬磨去了一套。

    此時風翊宣聽了風秀林的話,笑道︰“十二弟,你也知道是湊熱鬧,你七哥我便是來湊湊熱鬧又有何不可?倒是你,不是整日說這夏宴是倒足胃口的相親會麼?怎麼會也來了?莫不是看了哪家的千金?”

    風秀林長著一張秀氣的略圓的臉,濃眉大眼一副很有精神的樣子,身材也魁梧敦實,聽了風翊宣打趣他的話,便笑道︰“七哥,這皇宮的人哪個不知道四七九十四位皇兄最是瀟灑俊逸,哪里有弟弟出風頭的道理,不過只是素來四哥和七哥都不大參加這夏宴,今日既七哥來了,又聽說四哥也要來,弟弟我這才來湊熱鬧,不料卻真的現今日夏宴卻有新面孔。倒真是個美人兒。”

    風翊宣心里已有幾分明白,他說的十有八九是小桃,便笑問道︰“哦,在哪里。我也瞧瞧。”

    風秀林用嘴向對面涼棚上一努,笑道︰“那個穿淡絳色衣服的,在雲平堂姐身邊那個,皮膚白白的,鵝蛋臉兒大眼睛的那個不就是了。我倒從沒有見過她,想是哪家新升上來的官員的女兒?”

    風翊宣笑道︰“我看見了,我看見了,你不要加上那多形容詞了。說得好象背詩一樣。”

    風秀林也笑道︰“怎麼樣?七哥。桃萼露垂,杏花煙潤。那女子加得上這八個字的考語嗎?”

    風翊宣搖頭好笑道︰“你又在哪里找到這八個字的考語?”

    風秀林搖擺著腦袋裝模作樣的道︰“七哥你不要藐視我,我現在書念的也不錯了。”

    風翊宣笑著說道︰“你這樣一派不規矩的樣子,仔細讓別家的千金小姐們看了不高興。雖說你年紀還不到成婚的歲數,但是先訂下門子親事也無妨,聽說你不是對那個禮部尚書家的小姐挺有好感的,去年春宴你去跟人家講話,結果你也不說出身份倒讓那位冷姑娘以為你是個輕薄之人,倒啐了你一頓,你今年莫不是還想湊上去挨罵不成?”

    風秀林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他去年被冷梅當作了登徒子訓了一番,這在眾兄弟都成了眾人皆知的笑話兒,也是風秀林是個胸寬大的,並不以此為恥。反而覺得那禮部尚書的女兒冷梅甚是獨特,因此有人提起時,倒是一笑而過也就是了。

    此時聽了七哥這樣說,便笑道︰“不要緊,她知道我是很頑皮的,我這樣子已經看慣了,不要緊的。”

    “哦?如此說來,你倒是和她比較相熟了?”風翊宣問道︰“何時你竟和那位冷姑娘解除誤會了?”

    風秀林笑道︰“七哥,咱們不說這個,且說剛才那個美人到底是誰家的千金?”

    話音未落,卻見風湛然卻從那邊走了來,笑道︰“怎麼,十二弟竟瞧上她了?”

    風秀林趕忙施禮,“四哥來了。”

    風湛然瞧了一眼風翊宣,又笑著對風秀林道︰“十二弟,莫不是不喜歡那位尚書千金,改成瞧上那新面孔的女子了?”

    風秀林笑道︰“四哥言重了,美人誰都愛看,弟弟不過是多看了兩眼,又見那女子與雲平堂姐似乎很熟悉的樣子,在猜想她是誰家的女兒呢?”

    正說著話,只見那邊一隊宮女簇擁著太後慢慢的過來了。兩邊涼棚里的男男女女都急忙起身,迎了出來,小桃與那些官家千金一起跪倒請安,口呼太後萬福金安。

    小桃耳聽到太後說免禮的聲音,那嗓音高貴透著威嚴,待得站起身來,小桃才見到太後模樣。只見太後約莫六十多歲年紀,頭髮灰白了一半。但仍整理得一絲不亂,頭上戴著華麗的鳳冠,身上衣飾均以金絲銀線勾勒圖案,顯得華麗無比,雖容顏半老,但從五官輪廓仍能看出年輕時是個美麗的女人。

    只見太後身後的宮女搬來了一把靠椅放在涼棚旁邊的樹蔭下,那太後被攙扶著坐下,各位官家千金和眾公子皇子們則分立兩邊,只聽太後笑道︰“喲,你們這些孩子都這樣拘禁做什麼?我是讓你們來我這院里賞賞花看看景的,你們倒象是我要審犯人一樣。”

    雲平郡主越眾而出,來到太後面前笑道︰“皇祖母,您老人家這話說的可不對嘍。”

    太後來了興趣,笑道︰“哦,雲丫頭,我這話說的哪里不對啦?這麼些人里,就偏你要挑皇祖母的錯兒,你倒是說來我聽聽。”

    雲平郡主站在太後身邊笑道︰“皇祖母您瞧,今日這些姑娘們哪里是來賞花的,分明是將自己打扮成了一朵花兒似的,讓皇祖母您來賞的。不信你好生瞧瞧。”

    太後笑眯眯的在眾人身上一掃而過,果然覺得雲平郡主說的沒錯,的確是花嬌人俏。賞心悅目。這些女孩子們身上衣衫顏色絢麗多彩,淡粉色,天青色,鵝黃,玫紅,秋香色,玉色,蔥黃,月白……那麼多的顏色,各各分明,燦爛絢麗。

    太後高興了。笑道︰“果然,雲丫頭說的倒有幾分道理,今兒這些丫頭倒真象些花朵兒似的,倒教我不知究竟哪個好了。來來來,都走近些,讓我好生瞧瞧。”

    那些個官家千金聞言都靠近了太後身邊,都盼著太後能喜歡自己,然後若是能指一門稱心如意的婚便是最好了。因此都是臉上掛著極羞澀又最美麗的笑容,用水汪汪的眼神含笑等著太後看過來。

    對面站立的那些皇子和高官公子們也都趁這機會,飽了一把眼福,將那些姿色各一的眾家千金都看了一遍。老太後的眼神也一一從眾家千金身上掠過。

    小桃實在是不想當那種出頭鳥,況且她本就第一次進,太後肯定是不認得她的,她本在人群里就顯眼,所以在眾人靠上前去的時候,她就慢慢的移到人群最後邊,靜靜的站立著。

    偏就太後瞅了一遍眾家千金後,便一眼瞧見了有些面生的小桃。她就見一個十六七歲的美貌女孩兒靜靜的站在人群後頭,那女孩兒身形窈窕,一雙靈動的美眸正淡淡的瞧著地面,兩排濃密的眼睫靜靜的垂下,顯得柔美又恬靜。

    太後轉頭問雲平郡主道︰“雲丫頭,那個女孩是誰家的?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讓她上前來我細瞧瞧。”

    雲平郡主一聽太後如此一問,便知她問的是小桃,便直起身子走到小桃身邊,和她走到太後面前,小桃只得重新跪下給太後見禮,見太後沒讓她起來,便也沒敢動,只低著頭心想怎樣應對。

    只聽太後的聲音道︰“抬起頭來,我瞧瞧。”

    小桃依言抬起頭來,對上太後審視的目光。風翊宣站在一邊心提得老高,他方才看到了小桃站到了人群後頭,知道她是不想被太後看到引起太過的關注,沒想到卻依然沒逃過去,只希望太後不會為難她。

    只見太後細細的打量了小桃幾個來回,又讓她伸過手來細細看了一下肉皮兒。這才笑道︰“喲,真是個好模樣,瞧這肉皮嫩的,倒象那羊脂玉似的,你是哪家的孩子啊?”

    小桃剛想回話,卻見雲平郡主先著一步接過話兒頭,道︰“皇祖母,難怪您不認識她呢?她是孫女兒今兒帶來的,別說您不知道她了,若是今日孫女兒不在,怕是沒人知道了。”

    太後更感興趣︰“聽你這樣說,還挺神秘的,到底是哪家的丫頭啊?”



正文 一百四十二章 大腳風波
   
    雲平郡主笑道︰“她叫樂小桃。是我家公公蕭老將軍認下的義女。”

    此言一出,不但小桃愣了,連一旁的風翊宣和風湛然也不禁吃驚。雲平卻顯得絲毫沒有驚慌,對著太後笑得燦爛,“皇祖母,想必不知道吧?兩年多前,我家小叔蕭十一落水險些喪命,便是這位小桃姑娘正巧在附近,將他及時救下,我公公便將樂姑娘認為義女,我也就因此結識了她。”

    “哦,有這種事,”太後驚奇道︰“那蕭老將軍的二子一是你夫君,那個不是蕭十一麼?小時候老四和老七常偷偷跑出宮去,找到將軍府去玩,可就是那小子麼?”

    雲平郡主笑道︰“正是。皇祖母還記得啊?”

    太後笑道︰“當然記得。那時老四和老七竟敢偷偷溜出宮去,還被皇上懲罰了幾次,只是不長記性,我哪里能忘得了,那個蕭家二小子也是個頑皮搗蛋的,如今可還是小時候那樣麼?”

    雲平郡主笑道︰“二叔如今可是老成了許多。皇祖母就不要再用老眼光看人了嘛。如今二叔她和這位義妹合開了酒樓,生意紅火得很呢,忙著賺錢哪有心思去頑皮搗蛋呢?”

    太後又瞧了瞧小桃,笑道︰“你這丫頭也起來吧,沒想到蕭老將軍兩個兒子,沒有女兒,如今卻認了一門義女,這倒也是件好事。”

    小桃謝了恩欲起,卻在起身時裙裾露出,一旁的吳曼霜眼尖,一眼瞧著小桃未纏足的天足,眼珠一轉,便裝作猛的吃了一驚的樣子叫道︰“哎呀,你是大腳。”

    她這一聲聲音洪亮,在靜靜的人群顯得格外響亮,眾人的眼光刷的一聲都集到小桃身上,小桃心好笑,不過她沒纏足罷了,怎麼那位吳小姐倒象是見了鬼似的,難不成眼前這些官家小姐個個都是裹了小腳的?其實小桃卻不知道,當時的風俗雖已有裹小腳的,但是並不是所有的富家千金都做此事,有些家里心疼女兒,便讓女兒天足,也有那並不在乎此事的男子娶妻時並不看眼里而定,所以這里的千金小姐們倒是有一半是沒有裹腳的天足。

    小桃冷眼瞧了瞧吳曼霜,心里明白她是故意跟自己對著來的。怕是若換作了另一人,她也不會在這里大喊出聲吧。只見那吳曼霜叫喊了一聲後,連忙跪在地下,顫聲道︰“太後恕罪,曼霜只是一時瞧見了樂姑娘的大腳,一時驚嚇才驚呼出聲,請太後原諒。”

    她此言一出,在場沒有裹腳的千金們便心下暗恨,看她的眼光便多了幾分敵意,小桃眉頭微皺,這位吳姑娘是不是精神有問題啊?只是看到了她的腳便說受到了驚嚇,這不是胡說八道麼?依她看,她看到了這位吳姑娘裹得變形了的殘疾了的腳才驚嚇咧。

    雲平郡主顯然也不太高興,看著吳曼霜不說話,太後臉上倒是看不出喜樂,只見她瞧了瞧小桃,又瞧了瞧吳曼霜,慢慢笑道︰“你這丫頭沒有裹腳,倒是驚嚇了左相的千金,可有什麼要說的?”

    風翊宣在一旁聽得冒火,看向吳曼霜的眼睛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這個女人是故意的!小桃的腳又沒長在她身上,她嚇個什麼?分明是故意在太後面前出小桃的丑。他剛想邁步上前,卻覺得手腕一緊,回頭一看,卻原來是風湛然握住了他的手,又對他搖搖頭。

    風湛然低聲在他耳邊道︰“七弟,你這時插手事情只會更亂,小桃那樣聰明,定會無事,你別急躁,且慢慢看著再說。”

    風翊宣深吸一口氣,這才站住了未動。

    小桃想了半晌,起身看著太後,淡淡一笑,從容對答道︰“回太後的話,剛才因民女的大腳嚇到了吳小姐是民女的不對,只是民女自小聽說膽子小的人多吃些豬心,會壓驚,吳小姐府上在哪里,小桃回去後多多買上十幾斤的豬心和朱砂炖了給吳小姐送到府上壓驚。”

    她話還沒有說完,旁邊已笑倒了一片,連太後和雲平郡主都忍不住笑了,風翊宣那邊的幾個年輕男子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剛才她們還覺得這位蕭將軍的義女被揭了沒有裹腳,會很生氣或是尷尬,但是眼下看來這位姑娘卻是個不簡單的,竟能當場笑吟吟毫不生氣的反擊,看來他們有好戲看了。

    吳曼霜哪里會聽不出小桃言語的諷刺之意,只是在太後面前不敢太造次。便忍著氣道︰“樂姑娘,你是不是誤會了,我方才只是一時驚嚇才脫口而出你是大腳,沒有別的意思,你又何必出言譏諷呢?”

    小桃瞧了吳曼霜一眼,笑呵呵的道︰“吳小姐才是誤會了,我方才說的那一番話確實是為了小姐著想,就象剛才跟大家說的美容護膚的知識一樣,只是想讓吳小姐快些治好了心慌容易受驚的病癥,也是積德行善的事啊。”

    又看了眾位千金一眼,小桃決定豁出去了,想了想,便柔聲淡然道︰

    “太後,郡主,還有各位小姐,小桃有一言不吐不快。我很久以前看了些書,前些日子還剛看完了一篇不纏足的章程,還有幾篇序論。里面說的話本來不錯。然而據我看來,那還是單面章,那里說纏足是殘忍,自然是不錯的,只是那里只是勸誡女子,未說到男子一方面。就未免說的太片面了。這個裹腳的風俗,我也不知從何時開始的,又延續了多久,有人願意裹我是沒辦法,只是我不裹卻有人覺得奇怪,我倒是比她還要奇怪呢?我在想,我們天足的人天天都要洗腳的,而裹腳的人每天將腳上纏了許多層布條,外面看著倒是縴縴的,里面卻是不敢看的,那腳必是變形如同殘疾一樣。有什麼好看呢?有些男子便喜歡將那小腳上面穿上小小的繡鞋,弄得尖尖的,象個玩具一般,為了什麼呢?站都站不穩,跑也跑不動,我看得就如同盤屈古樹一般毫無趣味,這不要裹腳話倒要去跟男子說,等男們信了自然壓制裹腳的風氣。所以吳小姐喜歡裹腳盡管裹去,只是我喜歡天足,喜歡一雙大腳能跑能跳,能飛跑如奔。如此而已。”

    吳曼霜被她一番話說的回不了言,只得怔怔的呆。過了好半晌,只聽太後大聲笑道︰“好好好,你這丫頭不愧是蕭老將軍認的義女,就連脾氣都有幾分象他,竟也有些想什麼就說什麼的直率性情。你這番裹腳論雖奇特,但不管有幾分道理,倒有些意思。”

    小桃道︰“太後,民女只是對那篇章有些自己的看法而已,算不上什麼道理。”

    雲平郡主插口道︰“皇祖母,你叫她們來不是要看她們表演才藝的嗎?怎麼和小桃論起大腳小腳來了,豈不煞風景麼?”

    太後聞言道︰“那著什麼急,今兒難得你們一大幫孩子來得齊全,咱們倒是一起在院子里逛逛去,我這園子雖不比皇上那里壯觀雄偉,但也勝在小巧精致。”

    雲平郡主笑道︰“那是啊,誰不知道皇祖母院子里的花木是最好的,若不是您老人家請了這一宴,咱們還沒有福氣來看看呢。”

    太後起身笑道︰“就你這丫頭嘴乖,咱們這就逛逛去吧,聽說你們這些孩子里有那詩詞做得極好的,等會若是看著了好景致,也做兩來聽聽也好。”

    眾人都答應著,隨著太後游園。只見西邊是一處極大的花園子,由花門進去,一帶幾十數曲折游廊,廊外假山石上。遍布著各色絢爛的夏花,間闢出一間小塢。從內里彎環繞至一處轉彎處,只見有一石洞,洞上立著一蠟黃色凍石如斜的品字形,上撰著古篆‘幽香谷’三個大字。往洞口里看去,只見一色淡青石砌的炸冰紋花徑,兩旁或高或矮或整齊或傾斜或大或小,都是青磷碧塊壘成的石垣。這處花徑紆回縈繞,明淨寬敞,兩邊栽著無數叢矮小的開花灌木。

    出了花徑一望,東面是翠石參差,西面是白石磊落,南面是紫石嶂壁,北面是元石奇峰,竟是各有各的妙處,四面層巒圍成一個數畝大的院落。周圍山根石坳,都栽種著奇異的幽蘭佳卉,香風習習,撲鼻沁心,駐目徘徊只覺得神清目朗。院落搭著一個兩層的八角涼亭,細木梁柱窗欞格子,都是精雕細琢,四周欄桿都是白玉砌成,極是精致華麗。

    小桃瞧著,心里贊嘆不已,真想撲上去好好用手摸一下感受一下觸感。眾人也都不由得眼睛亮,顯是這太後所居的院落實在太美麗之故,讓眾人都大開眼界。那些人尚可,只小桃是第一次來到皇宮,本就看什麼都新鮮,見了這等美景,簡直腿都邁不動了。

    這時太後便讓宮女拿了點心茶水擺在涼亭,讓大家在涼亭里歇息片刻,眾人坐下喝茶。小桃心道這古代相親也不容易啊,不是象現代那樣直接看對了眼便領走私談,而是一大幫人在一起象是集體徒步似的,這能看出個啥啊?還好她已經有了風翊宣,要是讓她參加這種不正規的相親宴,怕是一百回也難以相一個。

    宮女們奉上點心干果來,小桃抓了幾個在手里拈著吃了幾顆松仁,只覺比自己家鋪子里炒的也沒甚分別,還沒有自家鋪子的香呢,不過只是心里想著嘴里可不敢亂說,吃了幾顆,忽見那個禮部尚書的女兒冷梅伸手給她了幾個針菱,笑道︰“樂姐姐嘗嘗這個,味兒不錯呢。”

    小桃接過吃了幾個,笑道︰“謝謝你了,果然芳香甜美。”

    太後瞧見那東面假山石邊一大片翠竹迎風搖曳,甚是喜歡,便笑道︰“這竹子倒是甚好,你們也做幾詩詞來聽聽,咱們也學那人雅士一回。”

    眾人聽了,便紛紛去想。小桃瞧著那迎風搖曳的翠竹,心里是十分喜歡,臉上便帶出歡喜的神色來,冷梅就坐在她旁邊,看了便問道︰“樂姐姐喜歡竹子麼?”

    小桃喜冷梅性情爽利無機心,也願意跟她說話,便笑道︰“喜歡啊,我喜歡它寧折不彎的傲骨,而且一年四季長青,就算是寒冬臘月里,仍然青蔥蒼翠,怎不惹人喜愛呢?”

    兩人正說著話,不遠處坐的吳曼霜存心想搶一個風頭,她方才因小桃的一番大腳小腳論覺得失了面子,這回巴不得壓眾人一頭,又覺得自己向來在詩詞上是能的,便想了一想,心里有了一個,便站起身來道︰“太後,曼霜已有一,獻丑念給太後聽聽可好?”

    太後笑道︰“好好,我素日聽左相之女才學過人,今日見你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就能做出詩來,想是傳言不假,好罷,你就念來聽聽。”

    吳曼霜得了太後的誇獎更是驚喜,便起身款款走了幾步,面朝著太後緩緩吟道︰“亭亭佇立幾千桿,翠袖佳人倚暮寒。別有幽思誰解得,幽然琴韻共姍姍。”

    待得念完了,太後笑道︰“嗯,做的也還不錯,這翠袖佳人用得倒還新穎,造意也切合這里景象,真不愧是左相的愛女,你爹也是在這思詩詞上勝人一籌的,不想你這做女兒的也頗有幾分其父遺風,難得啊。”

    吳曼霜得了這個頭彩兒,又受了太後的幾句誇獎,心里甜得象吃了蜜似的,心念一動,看了小桃一眼,見她正和冷梅喝茶說話兒呢,便上前笑道︰“樂姑娘,也做一如何?我們也好洗耳恭聽。”

    她這種行為屬于明顯的挑釁,小桃本不欲理她,但是轉念一想,若是不理她,想是被她笑話自己怕了,本來她不願意繼續剽竊古人的詩詞,可是為了教訓一下這個驕傲又失禮的吳家大小姐,小桃決定應戰。

    于是小桃也站起身來,不顧身邊冷梅暗地里拉她衣袖,暗示她不用理吳霜。冷梅對小桃印象不錯,對吳曼霜一貫的傲慢卻是看不上眼,但是她也知吳曼霜才學上確實比其它人高上一等,因此不願小桃吃虧,見小桃從容應對,心里就為她捏著一把汗。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0 10:55 PM

正文 一百四十三章 才藝(一)
   
    小桃不慌不忙走到涼亭正間。對著太後行了個禮,道︰“太後,小桃在詩詞上造詣實是平常,比不得吳小姐那樣可以才思敏捷,不過既是吳小姐邀了我也做一首,我若推辭怕擾了太後和眾位的雅興,那小桃就獻丑做得一首,做得不好,請太後和眾位包涵。”

    吳曼霜沒想到小桃竟然敢應戰,她本以為自己一句話能將小桃叫住,沒想到對方真的要當場也做一首詩來。吳曼霜心冷笑,面上卻毫沒露出不滿,只是對小桃假裝關切的笑道︰“樂姑娘既如此,想是做出來的詩必是好的,我倒不知道樂姑娘是個高手,不如這樣,咱們就限時做詩,請樂姑娘在二十步內做一首五絕詩,可好?”

    小桃見她步步緊逼,心里厭煩她到極點,只是強自忍著。聽了她讓自己二十步成詩,心道你快趕上那惡毒的曹丕了,不過你比他還稍好一點,他是讓自己的親弟弟七步成詩,你好歹還寬限成二十步。想到這里,小桃展開笑容道︰“吳小姐,何勞二十步呢?若說做五絕詩,七步就已夠了。”

    此言一出,不禁吳曼霜愣了,就連在場的太後和雲平郡主都愣住了,其它眾人不免有些覺得她說大話吹牛皮。只有風翊宣和風湛然仍然泰然自若,毫不擔心。因為兩人三年前在桃花村時就已當場見識了小桃幾步成詩的本事,只不過他們不知道那不是做詩,而是背詩,因此對小桃信心十足,今日情況見她主動說出七步便能成詩,也不疑有它。

    “樂姑娘既這樣說,那就請吧。”吳曼霜半信半疑的退後半步,眼睛不錯神兒的盯著小桃,她要看看這個憑空冒出來的蕭老將軍的義女究竟有何本事?

    小桃裝作沉思的樣子在涼亭里踱了幾步,皺眉做思考狀,心里卻暗自記著腳下步伐數目,待到行到第七步時,便住了腳,張口吟道︰“葉綠經霜淨,風寒倍覺閑;滿庭深淺色,只看幾篙竿;葉葉含幽恨。枝枝指畫樓;斑斑皆是淚,拋灑永無休。”

    話音剛落,就聽眾人有幾人便喝出好來,冷梅喜得叫道︰“樂姐姐,這詩你做的真好,簡直都把竹說活了一樣,那兩句滿庭深淺色,只看幾篙竿,難為你怎麼想來?還有那一句風寒倍覺閑,竟是把幾桿翠竹不畏寒風的高風亮節給渲染了出來,真真好詞句。”

    雲平郡主也贊道︰“這詩聽起來倒真的是挺上口的,沒想到你還有這本事,出口便能成詩。”

    小桃心道我哪里有那本事,這都是原來看古本小說里面有好詩覺得寫的好的,硬記下來的。如今沒想到竟都能派上用場了,“哪是什麼好詩,不過是信口胡謅罷了。”

    太後這時開口道︰“嗯,這樂丫頭的詩倒真是不錯的,雖說信口拈來,到底出于天然。音韻鏗鏘皆婉,好固然是好的。只是這調子過于悲傷些,倒把那生著斑點的湘妃竹給活生生刻畫出來了,那竹上斑點豈不象是淚滴麼?”

    說完,看了看小桃又笑道︰“你這丫頭果是個好的,沒想到也是個出口成章的才女,左相家的閨女也不錯,你們兩個都是腹有些料子的,只是我今日沒帶的東西出來,下次再賞你們便是。”

    雲平郡主接口打趣道︰“哎呀,我的皇祖母,誰敢承望著您老人家的賞啊,只是您這樣誇她們幾句便夠她們高興的了,就不必平空說幾句好聽不解渴的話來了,她們一年才能進宮一次半次的,到那時候,皇祖母您老人家早將這賞的事兒忘到脖子後頭去啦。”

    太後被雲平郡主逗得大笑,好半晌才歇了笑道︰“讓雲丫頭這麼一說,好像我這個老太婆故意賴小姑娘家的東西似的,好罷,那我當場便賞了也就是了,省得你說嘴。”說著,便對身邊一個宮女道︰“你去把前兒皇上給我的那蝴蝶花絨的料子搬一匹來,還有那梅花點子的也搬一匹來,賞給兩個小丫頭回頭做衣裳穿。”

    雲平郡主笑道︰“皇祖母,沒我的份麼?”

    太後笑著道︰“你這丫頭又沒做詩,還算計了去我兩匹料子,怕不是要私下里讓她倆每人勻你一半賞賜,還在這里涎著臉跟我撒嬌,可有這道理麼?”

    說得眾人都笑起來。連雲平郡主自個兒也忍不住笑了。

    吳曼霜沒想到這位所謂的蕭將軍的義女,竟也能信手做詩,這卻是大大出乎她的所料,此時見小桃大大的得意了一番,不禁心內又急又妒,忍不住又道︰“樂姑娘才真是出口成章,想必出于哪位名師嘍?”

    冷梅偷偷在小桃耳邊道︰“樂姐姐莫要理她,她是故意找茬,以為自己是最擅詩詞才情的,如今被姐姐給比了下去,她是心里想出姐姐的丑呢,你只莫要上當。”

    小桃輕輕一笑,“無事,你莫要擔心。”

    轉回身看向那找麻煩的吳曼霜,這女人怎麼回事,怎麼就盯上自己了?難不成她看出來風翊宣和她之間的情愫,所以故意想在眾人面前讓她出丑?

    “吳小姐謬贊了,小桃從小沒有拜過什麼名師,不過些許跟兄長略認得幾個字罷了,這出口成章四字卻是當不起的。”謙虛一點總沒壞處,若象這位處處想佔人一頭的吳小姐,人緣不用問,必定差極了。

    涼亭里現如今可是熱鬧的很。年輕瀟灑的公子們和嬌美的千金小姐們各自入座,相近的不住輕聲交談著。

    “你們瞧今天人來得真齊全,連一向很少來的四皇子和七皇子都來了!”一名女子興奮的低聲叫道,“難怪那個吳曼霜也聞風而來了,就不知道她相誰了?”

    聞言身邊的幾個女子都齊齊的看向了涼亭里站立的吳曼霜情與小桃兩人,“說你笨你還真笨得象頭豬似的,這還用問啊?她當然是奔著四皇子或七皇子其中一位來的,你瞧她往日哪里有參加過,想是以往那些皇子和公子們都不入她的眼,今日四皇子和七皇子來了,她也出現了。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嘛。”

    “唉,是啊,我好象也聽爹爹說過,吳曼霜極有可能成為皇子妃呢,畢竟人家的爹是丞相啊。那可是當朝一品高官,咱們這些三品官員能配上那些高官公子就不錯了。”一個女孩子帶些嫉妒的說道。

    “不過這做皇子妃也跟她左相女兒的身份般配得很,你就別不甘心了。誰叫你爹只是剛升上來的三品呢?”另一人說道,“你們也別總盯著四七九十四位皇子,那些官家公子也不錯嘛,他們不是也還沒娶親麼?”

    先前說話的那女孩子哼了一聲不悅的道︰“哼,你說得倒輕巧,你怎麼眼睛盡瞧著七皇子呢?那些公子留給你好了,不過,七皇子的相貌真是好,我瞧那四七九十里就屬他最好了。”那女孩子看著風翊宣有些著迷的說道。

    身旁的人立刻推了推她,“你可小心點,七皇子雖然俊美,但是太難以靠近了,你瞧他對哪家的千金有過好臉色?都是一副冷冷的應付的樣子,我說還是四皇子好些,起碼你朝他笑的時候,他也會回你一個微笑,不象七皇子翻個白眼沒看見似的。”

    “我就是喜歡七皇子,就喜歡那副驕傲的樣子,不行麼?”

    “喂喂喂,我說你們別吵了,快看,那個吳曼霜又出歪點子了?”一名少女突然笑著說道,笑里滿是幸災樂禍,一副看熱鬧的表情,“真怪,她今日怎麼就對上那位樂姑娘了?”

    原來這邊,吳曼霜又提出了一個請求,她跟太後說那邊的水榭旁的荷花開得正好,莫不如就到水榭涼亭那里賞花做詩。太後想了想道︰“也好,那里有一處芭蕉塢,專是為著夏日乘涼所設。在那里擺上些果點,你們這些丫頭們會撫琴的,會吹笛的,會說笑話兒的,盡管說來,咱們也熱鬧熱鬧。”

    于是眾人一起前行來到那芭蕉塢前,只見清溪瀉玉石磴穿雲,眾人靠在環抱石沼的石欄桿上,俯視蕩漾的湖水,亭亭的荷花,心里頓起清爽之感。

    那邊宮女早已將這里擺設妥當,左邊一張荷花式紅漆桌案上設了筆墨紙硯等物,一張雕花描漆小幾上放著菱角、枇杷、葡萄、西瓜等鮮果,另一小幾上擺著十幾樣宮細點,還在旁邊一矮桌上設了各式香茗。一陣陣茶香傳來,沁人心脾。

    雲平郡主扶著太後在搭著銀紅撒花椅搭的靠椅上坐了,又親捧了一碗茶遞到太後手里,此時一陣清風拂來,那荷花如水一般流動起來,送來一陣陣清香,太後深吸了一口氣,笑道︰

    “好香。我好久不曾聞這清爽的荷香,此時聞了卻覺得清爽。嗯,左家的丫頭,你既邀著人兒來了這芭蕉塢,又說了看蓮做詩,你既是起人,便第一個做來我聽聽。還有你們這些丫頭,也不必拘禁,只管四下里賞玩一番,會畫的便畫幾幅畫,會寫的便做幾詩,一個個不敢大聲說大聲笑的,我瞧著反倒無趣。你們只去玩去,我知道你們這些人里有好些是平素都相熟的,盡管好生說話去,別拘了你們不自在。我自有雲丫頭陪著伺候就是了。”

    眾人聽太後這樣說,這才三人一伙兒,五人一群湊到一起說話兒。小桃心道,這韶然國民風倒是開放,若是放在別的朝代,怕是難有此事。

    此時雲平郡主不知在跟太後說著什麼,附在她耳上輕聲說笑著,太後聽得連連點頭,顯是雲平郡主又拿了什麼新鮮事兒討太後歡心了。這邊冷梅早拉著小桃的手走到一邊的欄桿旁坐下,抓了一把菱角邊剝邊跟她說話兒,無非還是些方才說的美容方面的問題。她說起這個,身邊兩三個女孩子也湊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的相問。

    吳曼霜見眾家千金都三三兩兩的湊做一堆說話,卻獨她沒人理會,也知道是平日里自己目無下塵,孤芳自賞,不愛與這些女孩子來往,以致于她們都不大愛搭理她。她卻也不在意,徑自走到書案前拿起紙筆,寫了一首荷花詩,並奉到太後面前。

    太後見吳曼霜這麼一會兒功夫便做了詩來,便展開看上面寫道︰“南風吹碧樹,綠葉滿池潭;綽綽紅妝女,榴花應對慚。”

    太後笑道︰“左家的丫頭果然詩詞上是好的,這首荷花詩做的不錯。”

    雲平郡主雖不喜歡這個吳曼霜,但心下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姑娘確是文采勝于其它人,只是今日她竟一味拉上小桃比較,也不知是什麼原因?而小桃素來不顯山露水,但是今日剛才那首詠竹詩看來,她竟是也能吟詩做詞的,雲平郡主原來就聽過風翊宣言講初次見小桃時,就是被她連著三首詩給贏去了兩片金葉子,看來果然不假。

    冷梅輕哼一聲,道︰“看吧,那個吳曼霜又去賣弄了,好象生怕人不知道她會做幾詩似的?有什麼好顯擺的,這里的姐妹們哪個沒曾讀過幾天書,琴棋書畫精通的人多的是,偏就她喜歡在眾人前賣弄,什麼意思?”

    她們這一堆里另一個女子輕笑道︰“冷家妹子,你就是一張嘴直來直去的才得罪人,可別叫她聽見,便出你的丑。你知道往日的宴會她都是不曾來的,今兒怕是沖著哪位皇子的面子才來的,不過呀,我瞧著那幾位皇子也沒人太過關注她,怕是她雖才情高人一籌,也要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小桃聽著她們在那里講著八卦,心道這位吳曼霜看來是對風翊宣有意了?只是可惜,他心無你,你就算才情絕世又有何用?

    剛想到此,便見吳曼霜已緩步來到她身邊,笑道︰“樂姑娘,方才你的詠竹詩做得十分好,曼霜十分佩服,還請你不吝賜教,再做首荷花詩來可好?”



正文 一百四十四章 才藝(二)
   
    小桃還未等說話。一邊的冷梅早已忍不住了,站起來對著吳曼霜道︰“你這人怎麼回事?偏就纏上了樂姐姐做什麼?沒看到我們正講話麼?你喜歡做什麼詩只管十首八首的做去好了?扯上旁人做什麼?”

    吳曼霜修養功夫也算是到家,受了冷梅一頓排頭,居然臉色變也未變,只是笑道︰“冷姑娘,我是請樂姑娘做詩,又不是讓你做,你怕個什麼?我知道你做不來,也沒有來為難你,你倒是聽故事掉淚,替別人擔憂了。”

    冷梅是個直性子的姑娘,被吳曼霜這一番不冷不熱的話噎的夠嗆,俏臉一拉便要反駁,卻被小桃輕輕拉住手腕,對著她輕搖著頭一笑,轉頭對著吳曼霜笑道︰“吳姑娘,這做詩卻是沒有問題,只是你要我做便做,豈不是太容易了些。吳姑娘喜歡做詩,那是你的事,但是我卻是來了興致才喜歡做的。此時我不想做詩,你卻要我做,也並非不可,不如咱們賭些東道,我若做了上來,吳姑娘可願意輸些彩頭兒?”

    吳曼霜目寒光一凜,這是要跟她打賭比賽麼?這個樂小桃難道真有這七步成詩的本事?吳曼霜心打鼓,但卻不願在此時輸了面子,便笑道︰“既然樂姑娘有此雅興,那咱們就來玩玩也無不可,不知怎樣個賭法?”

    小桃笑道︰“這個簡單。吳姑娘不是想要我做首荷花詩麼,我就七步一首,連做三首,若是大家覺得還好,便是我贏了,若是大家覺得做得不好,便算我輸,如何?”

    吳曼霜心一動,七步一首詩,連做三首,這連她也是做不到的,何以對方竟能說此大話?莫不是以隨便的幾首平平的詩句便能入眾人眼,那可就是她失算了。

    “好,就依樂姑娘所言,那彩頭兒又為何呢?”

    小桃微笑著上下打量了幾眼吳曼霜,她非要好好給這個驕傲的孔雀一個深刻的教訓才好,省得她動不動就自持才情過人。四處找別人的麻煩。想了想,小桃笑道︰“若是賭銀兩卻顯得咱們小家子氣了,不如咱們來些斯的,若是我僥幸贏了,就請吳姑娘親自給我們每人奉茶一杯可好?”

    眾人都拍手稱快,誰不知道那吳曼霜向來自持清高,若是讓她能認輸當眾給每個人都奉上一杯茶,那對她來說也算是極掃顏面的事情。

    吳曼霜瞧了瞧眾人,此時她若反悔就等于承認認輸了,便點頭應了,又對小桃說道︰“那若是樂姑娘你輸了呢?又該當如何?”

    小桃坦然笑道︰“若我輸了,自當和樂姑娘一樣,親自給大家每人奉茶端水,而且從今以後再不做詩了,如何?”

    “好,就這樣辦。”吳曼霜笑道︰“那樂姑娘就請吧。”

    風翊宣眾人在一邊看得也是有趣,這會子又見她們還打上了賭,風湛然便忍不住笑道︰“七弟你瞧見沒有,老毛病又犯了,這回賭的只不是金子,卻是面子了。”

    風翊宣望著小桃一派悠閑的樣子。笑道︰“四哥不用擔心,她自有應對之策。想來她若沒有把握也不會跟那個女人打賭,只是那吳曼霜甚是可惡,我瞧她今日里就是存心找小桃麻煩。這也怪了,她倆平時素不相識,怎的那吳曼霜倒象是以小桃為敵似的?”

    風湛然心好笑,這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你這罪魁禍竟在這里替小桃喊冤,你不知那左相千金心屬意于你,一心想做你的王妃,這才想壓眾家女子一頭麼?”

    風翊宣又好氣又好笑道︰“她若真為這個為難其它的女子,真是蠢想頭。雖說她父親身為朝中左相,但畢竟他是我朝的臣子,皇子們的婚事豈是她想要便能如意的。再說這女人看起來外表清冷,內里卻是個不饒人的,我瞧著她那性子還不如十二弟看的那個尚書家的女孩兒討喜呢。”

    一旁的十二皇子風秀林聽見兩個哥哥說話,早湊上前來,聽見又提到冷梅的名字,心一震,奇道︰“七哥,你剛才說的尚書家的女孩兒可是說冷梅不成?莫不是你瞧上她了?”

    說到這里,眼睛不錯神兒的盯著風翊宣,生怕他說個是字。風湛然和風翊宣瞧著好笑,故意逗他,風湛然便笑道︰“你七哥就便是看上了她又怎樣?納她做個側妃也是夠格的。”

    風秀林汗都下來了,急道︰“七哥,那怎麼行?她......她是我看的......將來要娶她做正室的.....七哥.....你.....你可別嚇我啊.....”

    風翊宣看他那緊張的樣子,大笑出聲道︰“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四哥和我不過跟你開句玩笑,看你嚇得那樣兒,這天底下沒人不知你風秀林十二皇子瞧了禮部尚書的女兒冷梅,其它人誰敢跟你去爭?我勸你只管快些下手,別讓那冷姑娘瞧別家的小子,你那時後悔才來不及呢。”

    風秀林這才放下心來,瞧著那邊正看熱鬧的冷梅,心里暗自謀劃。

    且不說他們那邊,只說小桃應了吳曼霜的要求,起身在涼亭里走了幾步,瞧著湖上荷花,大腦迅速運轉,將前世知道的荷花詩全部調動出來,她裝作苦思冥想的樣子,在第七步時在欄桿前站住,笑道︰“我這里已有了一首,且念給眾位聽聽。”

    “淡淡清清欲試妝,凌波出水一睫香;無情桂樹空相嫉,哪得芬芳繞碧塘?”

    詩一畢,眾人連聲叫好,冷梅第一個拍手笑道︰“這桂樹也太可惡了,好好的倒嫉妒起荷花來,樂姐姐的詩。真是有意境。”

    吳曼霜強笑著道︰“樂姑娘要連做三首,還有兩首呢,請做來?”

    小桃一笑,“吳姑娘何必著急,我這就做來,也請吳姑娘讓她們準備好茶葉茶水,等會兒還要勞煩吳姑娘了。”

    說完,轉身向著荷塘朗聲念道︰“皎鏡移來照玉容,紅巾梳罷五更風;百花粉黛無顏色,愛它芳姿自不同。”

    人群有人便贊道︰“好一句‘紅巾梳罷五更風’,難為你怎麼想來?”

    小桃笑道︰“我瞧見荷塘里有些荷花花苞快開放了。那微風一吹,垂柳拂在它上頭,倒象是個閨閣的女子在梳頭一般,便想了這麼一句。”慚愧啊,她的謊圓的越來越好了。

    吳曼霜暗自咬牙,這前面兩首詩做的實在是不錯,讓她實在無法反駁。只得希望小桃那最後一首做得平平的,她才可以趁機駁倒。

    “樂姑娘,請做第三首吧。”

    小桃心道,這真是好良言難勸該死鬼,你這麼急著想給大伙兒端茶倒水兒,那就遂了你的心願。她想到此,便開口念道︰

    “池湖煙渺,翠柳鳴啼鳥,蒼波翠,蓮蓬小,鴛鴦隨碧水,歐鷺飛清沼。蓮舟動,藕花深處聲聲笑,莫道知音少,自有人家繞。芭蕉塢,生青草,心隨香草綠,夢繞芙渠俏,憑誰問,輕舟一棹歌聲好。”

    此詩一畢,就連風翊宣那邊的眾人也忍不住贊嘆,風秀林忍不住笑道︰“四哥,七哥,這位樂姑娘是你們認識的人吧?她這詞做的真好,藕花深處聲聲笑,難得的好句,倒象是看到有人荷塘采蓮的情景似的。”

    風湛然也笑道︰“倒是這池塘里的歐鷺和鴛鴦也助了她,讓她看到了得到了好詞兒。七弟,這小桃的詩詞功夫卻是比以前更見長了。”

    那邊太後也聽了小桃的三首荷花詩,滿面喜色的道︰“嗯,這個樂丫頭倒真是個胸有才情的。竟能連做三首詩,倒是將左家的丫頭也給比下去了,來來,跟我說說,你平素里是不是偏愛這荷花啊?否則怎能如此七步便做出荷花詩來?”

    小桃走到太後跟前,笑道︰“太後,小桃最喜歡的花不是荷花,而是梅花。”

    太後聞言,笑道︰“哦,你竟喜歡梅花,這倒是和哀家一樣,你倒說說,你喜歡梅花哪里啊?”

    小桃暗忖︰這回倒真是歪打正著了,居然和太後愛好一致。其實只要是花她都喜歡,只不過偏愛梅花,過去曾畫了許多副梅花圖,而且國人對梅所愛者甚多,她也聽了不少誇梅之詞,既然眼下投了太後喜好,借此機會拍拍太後的馬屁,也算不錯。

    想到此處,小桃便微笑道︰“回太後的話,梅花是雪的精魂,所以‘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與不似都奇絕’,故有‘遙之不是雪,為有暗香來’之說。而且梅具四德,初生為元,是開始之本;開花如亨,意味著通達順利;結子為利,象征祥和有益;成熟為貞,代表堅定貞潔。‘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梅的神韻能令人身心俱清,小桃最愛梅花的傲骨,所以人都以梅蘭竹菊比喻謙謙君子,凌霜傲雪自在開,那種精神是小桃最為欣賞的。而且,有人把梅花的五瓣比喻為快樂、幸福、長壽、順利和和平五福,如此美好的花,叫人如何不愛它?”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0 11:05 PM

正文 一百四十五章 紅梅詩

    小桃說了一大套。說得嘴都有些干了,卻見太後娘娘直聽得眉開眼笑,樂得嘴兒都合不攏的笑道︰“好你個嘴乖的丫頭,我只道這雲丫頭是第一號嘴乖賣巧的,卻不料你竟也是個能說會道的小話簍子。不過你這一篇梅論說的實在好,我也是愛梅的,卻從未象你這般將梅花剖解地這樣清楚,總算你不負了愛梅的這一片心意。”

    雲平郡主插口笑道︰“皇祖母,瞧你們這麼說,這樂小桃實在該叫做樂小梅才對景兒呢。”

    此言一出,又引得太後和眾人都笑了起來。

    吳曼霜此時聽了小桃連做三首的荷花詩,心里已灰了大半,她不知道小桃是背了古人的絕句名詞,只當是小桃真的才情比她高出許多,這時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到剛才賭約,等會再給眾人親自一個個的端茶送水,不由心頭一股怒火升起,她不說自己主動挑釁引出這結果,卻將事情栽到了小桃頭上,心道。若不是你今日突然出現在這夏宴之上,我便可以獨佔鰲頭,出盡風頭,她想到這里越看小桃不順眼起來,但見太後對甚是和顏悅色,不禁又嫉又恨,忍了氣上前幾步笑道︰

    “樂姑娘做的好荷花詩,我認輸了,稍後便親自給太後、郡主、樂姑娘和眾位一一奉茶,只是方才聽了樂姑娘一番梅花論實是贊佩,樂姑娘既是如此喜歡梅花,何不就再做一首梅花詩獻給太後?”

    又來了......小桃不由得滿頭黑線,這位吳小姐怎麼就不懂得進退呢,剛才已經賭輸了吃了虧,居然還不服不忿的,是想死了還拖個墊背的是吧?這位吳小姐倒是真的有些才學,只是可惜踫到了她,她雖然本人不會做詩吟詞,但畢竟上世里的詩詞記了一肚子,還盡是中國五千年歷史詩詞化的精粹,想拿詩詞壓倒她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本來她不喜歡太標新立異引人注目,想低調些做人,但是這吳曼霜步步緊逼,實在是令她難以推托。這種人屬于不見棺材不掉淚的類型,不給她些真本事讓她心服口服,她就會沒完沒了的糾纏。

    想到此處,小桃嫣然一笑道︰“吳姑娘的提議甚好。太後既然喜歡梅花,小桃就獻丑給太後做上一首詩,再配上一副紅梅圖,也算是給太後的一點小小心意。”

    吳曼霜聽她還要畫紅梅圖,不禁一愣,太後也顯然沒想到小桃竟說要畫紅梅,當下高興笑道︰“好,你這丫頭或是詩和畫都做得好,哀家有賞。”

    小桃笑著應了,便去條案上拿紙筆。見案上各色畫筆顏料俱全,便開始調色。心里想著這梅花詩可是太多了,自己最喜歡的便有好幾,隨手拈來簡直輕而易舉。她這邊已決定了用哪詩,手下已調好了顏色,鋪開了畫紙在紙上開始畫紅梅圖。

    這紅梅圖她前世里畫過無數次,可以說是易如反掌,得心應手。眾人呼啦一下圍上一大堆人,只見小桃在紙上畫了兩尺長的一桿梅枝,旁有一枝縱橫而出,其間小枝分歧,或如蟠璃。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筆,或密集如林,其間朱紅梅花錯落點綴,雖寥寥數筆,但卻意境靈動,紙上梅花便似剛折枝采下一般,絕美非常。

    太後看了早喜得什麼似的,竟連連催著小桃在旁邊提上梅花詩,小桃卻放下筆笑道︰“太後容稟,小桃雖會做幾首酸詩,畫兩筆歪畫,但只這字寫得卻實在難看,竟是拿不出手的。能否請他人代筆,我念讓他人寫來,也好成全了這一副紅梅圖。否則這畫作尚可入眼,這字卻嚇壞了人,豈非不美?”

    太後笑道︰“原來你這丫頭居然也有不能的,你那字寫的當真難看?”

    小桃臉色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小桃不敢欺瞞太後,是真的難看,小桃些許認得幾個字讀得幾天書,還都是家兄長所授,卻是從小貪玩,並沒有安心好好練字,實在是拿不出手。”

    太後似乎覺得很好玩,竟笑道︰“你寫幾個字來,我看看,究竟丑到何種樣子?”

    小桃無奈。嘴邊掛著苦笑,硬著頭皮另取過一張宣紙,在上面寫了梅花二字,邊寫邊搖頭並小聲咕噥著︰“哎,真是可惜這上等白宣,被我的丑字著實糟蹋了一回,紙兄,小女子對不起你啊...”

    她自覺得聲音很小,但其實身邊太後和雲平郡主還有其它眾人都聽了個清清楚楚,人群便禁不住爆出一陣大笑聲。小桃本就不好意思亮出自己那難以見人的毛筆字,此時聽了眾人笑聲,還以為眾人是笑她的字,手一顫,連筆也掉了,登時在紙上戳出一個大黑點子來,眾人見了此狀,笑得更大聲了。

    太後已是笑得肚子都疼了,顫著手指對著小桃道︰“你這丫頭可笑得我肚子痛了,莫不是故意逗我笑的?”

    雲平郡主也還是第一次見小桃寫字,這時不禁也對著那張歪歪扭扭的字紙,笑道︰“果然夠丑,不過要寫得這樣丑,也真不容易。真難為你了。”

    小桃厚著臉皮撓了撓頭,這怪不了她啊。誰叫她上輩子念了十六年的書,也沒有練過用毛筆寫字啊,若是寫鋼筆字的話,她自認是不輸人的。

    眾人見她一臉羞澀難為情的模樣,都覺得有些好笑又好玩,果然是人無完人,這位出口成章,七步既能成詩的女子,竟寫的一手難看的雞爪似的丑字。

    太後終于笑得夠了,喝了幾口茶。帶著笑意問小桃道︰“那你這丫頭想要誰幫你代筆啊?”

    冷梅在一旁怕小桃尷尬,忙出聲解圍道︰“樂姐姐,我來幫你寫?我雖然字寫的也不好,但也還算流暢些,可好麼?”

    她話音剛落,卻從身後傳過來一個年輕男子帶著笑意的聲音道︰“不勞煩冷姑娘的好意,還是我來代筆吧。”

    眾人皆驚異的回過頭去,見說話的正是七王爺風翊宣,只見他站在眾皇子公子,長身玉立的挺拔身姿,雍容貴氣的氣質,還有那張俊美英朗的面孔,站在那里就象是光彩全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一般,就連儒雅俊逸的四皇子風湛然,也沒有他那種強烈吸引人眼光的氣場。

    小桃就不由得在心里嘆了口氣,她瞧見那些官家千金們看風翊宣時眼里的艷羨和愛慕的光芒,她是不是給自己找了個麻煩,竟看上了一個如此招風的帥男,而且還是地位身份都無比尊貴的鑽石級單身漢,這不是等于變相給自己添堵嗎?有這麼一個拉風的男朋友,怕是要招來好多無謂的女人的嫉妒,怕是麻煩也不會太少......

    她只顧著在這里腹誹,根本沒注意到風翊宣已邁步走到她跟前,含笑對她道︰“我來給你代筆如何?你這字......呵呵......果然與眾不同......”

    眾人見這位七王爺跟小桃說話顯得很熟稔,有聰明的就猜想出了兩人關系一定非比尋常,連靜靜看著的太後也好象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微笑道︰“老七,你認識這蕭老將軍的義女?”

    風翊宣意味深長的看了小桃一眼,轉向了太後,笑道︰“皇祖母,孫兒和十一自小交情極好,經常去蕭老將軍那里拜訪,他認義女一事我自是知道,也當然認識。既然樂姑娘找人代筆,孫兒自持書法還見得了人,便不妨替她寫幾個字。”

    太後的目光帶了一絲審視,和一絲玩味。在小桃和風翊宣臉上打量了片刻,便笑道︰“那好,好畫配上好字才方為上品,樂丫頭,你就做了首詩來讓老七幫你題在畫作上便是。”

    小桃答應著,偷瞄了一眼風翊宣,見他眼神也正向自己望過來,不禁心下一甜,知道他是故意出面給自己解圍的,其也不免有告訴他人自己與他親近之意,也算是對眾人暗示一下兩人的親近關系。小桃雖心歡喜,但畢竟這是在皇宮,旁邊不光有太後,還有一大幫心里對眾皇子們虎視眈眈的官家千金們,誰知道這里面有多少人是他平遙王風翊宣的Fans,她可不想當眾得罪廣大人民群眾,成為眾矢之的。

    按下波動的心情,小桃見風翊宣已狼毫筆蘸好了墨汁,正笑吟吟的看過來,等著她話,便決定將紅樓夢里眾人賞紅梅那段里的詩詞照搬出來應景,便裝作思想了一會兒的樣子,抬起了頭,目光看著那副紅梅圖,緩緩地背道︰

    “桃未芳菲杏未紅,沖寒先已笑東風;

    魂飛庾嶺春難辯,霞隔羅浮夢未通。

    綠萼添妝融寶炬,縞仙扶醉跨殘紅;

    看來豈是尋常色,濃淡由它冰雪。”

    她話音既落,只見周圍一片寂靜,小桃心便有些慌,難道是這紅梅詩穿幫了?不會呀,清朝曹雪芹的詩怎麼會在這架空的韶然國里露餡?那莫不是他們覺得這詩不好?



正文 一百四十六章 高下

    正當小桃心慌慌的在胡亂猜測的時候。人群這時爆了一陣叫好聲,贊賞的話語不絕于耳,小桃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不是剽竊祖宗詩句穿幫了,而是她做賊心虛的多心了。

    太後要風翊宣拿過那張題了詩的紅梅圖來,邊看邊點頭,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抬頭又認真瞧了小桃一會兒,伸手叫她過來,拉住了她的手,正色道︰

    “只看你這丫頭做的這詩,就知你是個心頗有風骨的要強孩子。梅花詩哀家也看過不少,這‘看來豈是尋常色,濃淡由它冰雪’倒是真把這梅的傲氣兒寫到了骨子里,嗯,好好好,哀家甚是喜歡這配詩的紅梅圖,我便賞你一樣東西罷。”

    說著,跟身後的一個宮女道︰“你去把我那個綠玉的盒子拿來。”那宮女聞言疾步而去。

    不一時,那個宮女手持著一個綠玉雕成的小巧精致的玉盒放在了太後手里,眾人都奇怪太後會賞小桃個什麼物件。卻見太後將那玉盒打開,從里面取出一條赤金的細鎖鏈翡翠片的軟金鐲,那翡翠片水潤清透如一滴碧水,有桃核大小,卻是細細雕琢成的一個桃子形狀,好看極了。

    小桃雖不太會鑒定這類珍貴的珠寶,但看外相也知道定是極稀有的東西,雖然也十分喜歡,但也不敢收這樣貴重的東西,剛想推拒,已被太後扯住了手,將那條翡翠軟金鐲套在了她左手腕上。

    太後握住了小桃的手,見她的胳膊又白又嫩倒象粉嫩的白藕一般,戴上一只細鎖鏈翡翠片的軟金鐲,別有風致。便笑道︰“這金鐲你倒戴得很合適。你名字里不是有個桃字,這翡翠片便是個碧桃形狀,可不是巧得很麼?”

    小桃忙道︰“太後,這金鐲太貴重了,小桃不敢受,小桃的詩畫能博得太後的喜歡,已是最大的賞賜,這翡翠金鐲還請太後收回去吧。”

    太後笑道︰“你這丫頭也太老實了,不過一個小玩意兒而已,何至于你嚇成這樣?莫不是嫌哀家賞賜的不夠貴重?”

    小桃一聽這話,便知道不能再推辭了。雖然自己眼里這條翡翠金鐲是名貴之物,但是在高高在上的太後眼里,怕是這一條小金鐲還不算個什麼。若是自己再堅持推拒,怕是太後會以為她謙虛太過,有虛偽之嫌了?于是便不再多說,再次給太後施禮謝賞。

    雲平郡主笑道︰“哎喲,皇祖母你太偏心了,這條翠桃軟金鐲你既賞了小桃,怎麼不賞雲兒一星半點兒的好東西呢?”

    太後被雲平郡主拉著袖子纏著撒嬌,倒是開心得很,笑道︰“你這丫頭倒喝了醋了,你倒說說,這詩也不是你做的,畫也不是你畫的,倒要為個什麼賞你呢?你若說的出來,我便賞了。”

    雲平郡主笑道︰“這可是皇祖母你親口說的,不許騙人啊。那我就給您說來聽聽,雖說這詩不是我做的,畫兒也不是我畫的,可是這能寫會畫的妙人兒卻是孫女兒我領來的,就為這一條,難道皇祖母不該賞我麼?”

    幾句話說的太後大樂,笑著擰了把雲平郡主艷麗的俏臉。笑道︰“這雲丫頭的一張嘴是最能討我歡喜的,好,算你說的有理,趕明兒你上我那放東西的庫里隨便挑去。這回行了吧?”

    雲平郡主笑摟住太後脖子,笑道︰“我剛才是故意那樣說逗皇祖母玩兒呢,那些東西我卻是不稀罕的,只是見您老人家只是誇贊小桃,想是見了人家又會寫又會畫模樣又俊俏,就不喜歡雲兒了,雲兒這才著了急試試您老人家,果然皇祖母還是一樣偏疼我的,我這就放心啦,就是不賞東西雲兒也高興。”

    太後聽了這一番嬌嗔,心里是十分舒坦,笑著擰著雲平郡主臉蛋兒一下,笑道︰“原來是雲丫頭打翻了醋缸,這可怎麼得了啊,我得讓人去給你女婿帶個話兒,讓他好生安撫安撫你這小媳婦兒。”

    一句話說完,眾人都笑起來,雲平郡主登時臉紅得象滴出血似的。她跟夫君蕭威向來感情很好,這在宮都是眾人皆知的事情,而且蕭威曾在迎娶雲平時立誓永不娶妾室,這件事情都成了朝上上下下爭相傳頌的奇事,其傳播度知名度不亞于雲平郡主的父母那一段往事。

    雖然雲平郡主平時甚是大方,但聽到太後當著眾人打趣自己和夫君,還是讓她有些害羞,不依的紅著臉在太後身邊扭來扭去。小桃是第一次見一向雍容華麗的雲平郡主在長輩面前撒嬌的樣子,不由得覺得新奇又有些好笑。看來不管多大的身份多大的人,不管成婚與否,只要到了慈愛的長輩面前,都會瞬間變成小孩子。

    小桃見雲平郡主羞得滿面通紅,便上前替她解圍,笑道︰“太後,您方才不是說想看看各家千金的才藝麼?”

    “喲,你說的對,我都差點忘了這事兒了,”太後笑道︰“你們這些丫頭們,平日里聽說都是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的,那能唱的,能彈的,就大大方方露些本事出來,扭扭捏捏的倒象是那沒見過世面的小戶家的女孩兒了。”

    太後此言一出,下面自然就是各家千金拿出自家看家本領,展示自己的才藝。小桃走到一邊,和冷梅在一處坐下,低聲說話,冷梅拉著小桃手細看那條太後賞賜的翠桃軟金鐲,不由得連聲贊嘆︰“樂姐姐,你真是好福氣,竟然讓太後打賞你這麼精貴的東西。真了不起。”

    小桃淡然一笑,若是別人說這話,她可能還會想想這話里是不是含有什麼諷刺的意味,但是這話是從冷梅嘴里說出來的,雖說這冷梅她是剛認識,但是這個女孩子確是個爽直性情,毫無心機的單純少女,說話行事想什麼便做什麼,就是俗語所說的一根筋,這種女孩子很好相處,也很好交往。小桃不過跟她相處了半天,便十分喜歡她了。

    見她一臉羨慕的看著自己,小桃笑道︰“你羨慕我早了些,其實我剛才就感覺到了,那邊七王爺和四皇子身邊的那個公子,一直往這邊看,我知道不是看我的,莫不是你的舊識?”

    冷梅愣了一下,掉頭往那邊看去,正巧和十二皇子風秀林的眼光對上,不由得臉上一紅,忙轉過了臉來,嗔道︰“樂姐姐莫要拿我取笑,那位不是哪家的公子,是十二皇子。”

    小桃往風秀林那里大大方方看了幾眼,覺得那位十二皇子雖相貌不如風翊宣和風湛然那樣出眾,但也是魁武健碩,濃眉大眼的一個棒小伙子,看他往這邊偷瞧冷梅的情形,應該是對冷梅有意吧?

    小桃壓低聲音在冷梅耳邊輕聲道︰“我看那位十二皇子眼珠子都快掉到這邊了,不知是為了什麼?”

    冷梅知道小桃是故意來打趣她,紅著臉只當沒聽見,她急于轉移話題,一抬頭瞧見吳曼霜面色奇異的站在一邊,冷冷的看向小桃這里。冷梅心一動,突然想起剛才打賭的事,便朝著吳曼霜笑道︰

    “吳姐姐,方才你跟樂姐姐打賭,應該是輸了吧,我這時口渴了,姐姐可否端杯茶來與我喝,我先謝謝姐姐了。”

    周圍聽到的人都是一陣暗笑,吳曼霜知道這是冷梅要自己履行諾言,親自給眾人一一奉茶。她肚子里氣得要死,但是面上卻裝做毫不在意的模樣,口中答應著便去那邊拿茶杯倒茶,畢竟這涼亭里太後、郡主和七王爺這三個緊要人物都在。雖然自己輸了,但是若厚著臉皮鬧一場,硬是不履行賭約,怕是會落下說話不算數的臭名,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她心里瞬間便做了決定,已認定了樂小桃是自己的敵人。剛才樂小桃要找人代筆寫詩時,七王爺竟出面相幫,他跟她說話時的語氣和態度,讓她敏感的覺得這二人是認識已久的,而且關系非同一般。七王爺瞧著那樂小桃時眼是帶著寵溺的笑意的,這讓吳曼霜的心沉到了谷底,一個女孩子對于情感的直覺往往是敏感又準確的,她那時就覺出,七王爺是對這個樂小桃有意的。

    暗中咬了咬牙,吳曼霜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微笑形象,只是在走到小桃面前遞茶時,她眼里的溫度明顯低了好幾度。小桃同樣是女人,而且是一個心理上已經很成熟的女人,吳曼霜的敵意除非她是瞎子,否則怎麼會感覺不出來?

    今天吳曼霜給自己出了多少難題就不說了,在風翊宣幫自己在紅梅圖上寫字時,她眼尖的瞄到,吳曼霜眼射出的凜冽的寒光,若是眼光能殺死人的話,她怕是已被這個嫉火攻心的吳家小姐給千刀萬剮了。

    微微笑了一下,小桃輕輕接過吳曼霜含笑遞來的茶杯,撩起茶蓋輕輕撥了撥漂在上面的茶葉,對吳曼霜回以一個淡然的笑容道︰“多謝你了,吳姑娘。”

    吳曼霜輕笑點頭,又將茶盤上的茶水一一分眾人,絲毫也沒有露出一點厭煩的神色。小桃心里佩服,那吳家小姐恨不得在自己茶水里加砒霜的心思都有了,偏就面上還一派雲淡風清,真讓她懷疑對方是不是戴了一張假面具?不過越是這樣的人她越得小心,這位吳小姐看來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和那位刁蠻的南宮艷有所不同,那位常惹人頭疼的南宮艷雖是上來不講理的勁頭非常難纏,但是卻是直來直去,明來明往的性子,有什麼事情做在當面上,而這位吳小姐倒象是只笑面虎,清冷無欲的外表下卻不是那樣好相與的,不過,她樂小桃也不是吃素的,雖然她喜歡低調行事,不喜歡張揚,但是若是這個吳小姐不死心的還招惹自己,無中生有,她也不介意化作一根棉里針,刺一下這個笑面虎,好讓她知曉,不是仗著丞相千金的身份,便可以任意欺負人的。

    冷梅接過了茶水,故意用嘴吹了又吹,大聲道︰“今日的茶水真香啊,可見不一樣的人捧了來,味道就是不同啊。”

    眾人聞言大笑,連樂小桃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這個冷梅真是可愛,怪不得那個十二皇子眼睛就沒離開過她,想是也是喜歡她這一份不做掩飾的純真吧?

    吳曼霜就象沒聽到冷梅的諷刺一般,淡笑著接口道︰“冷姑娘,這茶水好喝便多喝一碗吧,聽說你的琴藝不錯,等會兒可要展示一下麼?”

    小桃見吳曼霜一句話就纏上了冷梅,有些擔心她吃虧,沒想到冷梅卻毫不在意的笑道︰“既然太後發了話,又有樂姐姐前面的吟詩做畫,梅兒就獻丑彈奏上一曲,又有何難?”

    小桃聽她這樣講,分明是成足在胸,可見冷梅的琴藝應該是相當不錯的。看來這古代的官家千金們都或多或少會一兩樣拿得出手的才藝,自己幸虧是前世喜歡古詩詞,肚子里記了些,否則在這些真才實學的女孩子面前,真要露怯了。她雖然能做幾樣菜肴,難不成還真能當著太後的面兒掄大勺不成?那豈不笑死人了?

    那邊冷梅斜睨了吳曼霜一眼,起身慢慢走到條案前,站在那早已準備好的古琴面前,對太後屈膝行了一禮,淡淡笑道︰“太後娘娘,梅兒不才,這下獻丑了。”

    說完,自琴旁一坐,寧神靜心,叮咚一聲勾起琴弦,雙手如行雲流水般的撫動了起來。

    小桃滿臉震驚的看著冷梅,此時的冷梅一臉嚴肅不容人逼視,和方才小女兒之態完全不同。指下勾抹滑勒,似流水激流飛瀉,滴露軒昂;像高山巍峨高壯,接天遏雲;小桃沒想到冷梅的琴技竟如此好,那琴音讓她感到了高曠空澈,好象眼前看到了平滑如藍色絲緞蔚藍海水,眼前唯有海之遼闊,海之胸懷,自已已身化為飛鳥時而低啄海水,時而展翅高飛。于天空翱翔,戲大海于池塘;過了一會兒,琴聲一轉,似乎自己又化作溪旁的一株野花,想著林野間溪水清脆的叮咚聲,林間鳥雀唧喳的鳴叫聲,心底竟升起一股十分柔軟的感覺。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0 11:15 PM

正文 一百四十七章 王府別院(一)
   
    當冷梅慢慢撫下最後一個音符。小桃才仿佛如夢初醒般從這動人的琴音清醒過來,她實在是沒想到脾氣直憨憨的冷梅,竟有如此高妙的琴藝,能將一樂曲彈奏得如此動人心魄,驚嘆之余又不得不佩服。她笑著和站起身來的冷梅對望一眼,眼神充滿贊賞。

    冷梅朝她也回以一笑,接著便眼帶挑釁的回看了一旁的吳曼霜一眼。吳大小姐這回倒是不再言語了,只帶著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杵在那里。小桃看的心好笑,這個吳曼霜真是沒有人緣,四處去惹事,結果還反被對方給叫住了號,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太後顯是對冷梅方才所彈奏的一曲相當滿意,滿面笑容的讓其它人也獻上才藝。于是眾家千金小姐便爭相恐後的拿出自己的絕活,有引喉高歌唱歌的,有輕擺柳腰跳舞的,還有位小姐表演了雙手做畫的絕技,雖說那畫畫得不怎麼樣,但畢竟看在她應該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份上,太後還是給了她幾句贊賞。

    之後,眾人陪著太後又逛了幾處景致,約莫一個時辰之後。太後似乎是有些疲倦了,便回寢宮休息了,這場夏宴便靜悄悄的結束了。依小桃的看法,這古代的相親宴實在是不好玩兒,男男女女雖是人數不少,但各自為營,又說不上幾句話,說穿了無非是讓這些未婚的男女彼此見個一面,留個第一印象,若是雙方有意,便可以叫雙方父母提親論婚事了。

    雖然小桃頗感古時相親無聊,但也算小有收獲,不說收了一大堆的禮物賞賜,單是認得了冷梅便讓小桃著實高興了一陣。

    眾人出了太後的寧壽宮準備出皇宮時,冷梅還悄悄拉住了小桃的手道︰“樂姐姐,我很是喜歡你,平日里我都是呆在家里怪無趣兒的,你若沒事兒便到我家里找我玩兒去,咱們說說話聊聊天,總比一個人呆著強些。”

    小桃笑著答應了,順便也告訴了冷梅她家的住址,冷梅表示一定要去拜訪。兩人這才揮手告別。

    雲平郡主本想跟小桃一起回去,卻見風翊宣和風湛然還有十二皇子風秀林三個人走了過來,雲平一看風翊宣瞧著小桃的眼神,便笑道︰“怎麼,七弟,你想做回馬夫麼?”

    風翊宣笑道︰“堂姐真是聰明人。我剛想跟堂姐說要送你和小桃回去呢。”

    雲平郡主笑道︰“我真是好運氣,跟人沾光竟能叫平遙王做回馬夫,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呢。”

    風湛然瞧了瞧小桃,笑道︰“咱們幾個好不容易湊到一起,現在時辰還早,不如出宮找處好玩的所在,痛快的玩到天黑,然後再讓七弟送堂姐和小桃回家可好?”

    風秀林聽到此處,忙道︰“哥哥姐姐們要去玩耍,可不能拋下我,不如帶我一起去罷。”

    雲平郡主故意打趣他道︰“你跟著去做什麼?你的冷家姑娘已回家去了。”

    風秀林笑道︰“堂姐盡著打趣我做什麼?我不如跟哥哥姐姐們直說了,那個冷梅我是誓要她做我的妻子的,早晚她都是你們的弟媳,還請大家幫幫我的忙才好。”

    說著,微躬了身子向眾人作了一揖,眾人都笑著站在原地未動,只有小桃見他是位皇子,哪能受他這一禮,忙閃到雲平郡主身後躲了開去。誰料,風秀林竟瞧了瞧小桃,大聲道︰

    “這位樂姑娘。八成早晚也得是我的嫂嫂,你也別避了,受我這一禮也沒什麼。”

    一句話給小桃說得臉色通紅,風翊宣見了她艷若桃花的俏臉,心中一動,恨不得走上前去將她摟在懷。雲平郡主伸手在風秀林結實的肩膀上錘了一記,笑道︰“你這小鬼頭,倒說起你七哥的笑話來,冷梅方才還說要小桃去尚書府找她說話呢,小心你得罪了人,在冷梅那里要吃些苦頭了。”

    風秀林忙道︰“別別別,是我說錯話了,樂姑娘千萬別見怪,我這里多謝了。”

    小桃見他也不知是熱的還是急的,一頭熱汗,忍不住笑了。這個少年看樣子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倒有些象是她大學時的好哥們兒,憨憨的又直性,她向來喜歡這種人。

    “十二皇子放心,我不會亂說話的,只會在冷姑娘面前多誇十二皇子,這樣可好?”

    風秀林做夢也想不到小桃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登時笑得見牙不見眼,“好好好,如此甚好,樂姑娘真是個大善人。”

    風湛然笑道︰“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將來若真是娶了那位冷家小姐,怕也是個懼內的貨。”

    眾人都聽得笑起來,風翊宣瞧瞧天色。道︰“這里大日頭曬著,咱們別在這里呆著了,既然四哥說了想要出外游玩一番,不如就去京郊我那所別院,那里清淨得很,又有山有水的,平日里有僕人在里面清掃照看,咱們只去玩便是了。”

    眾人商量好了,便出宮坐上兩輛馬車,便向那京郊外駛去。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一行人便來到了風翊宣的這所京郊別院。這座別院坐落在京郊之地的半山坳上,儼然一座大大的莊院。莊里遍植著翠竹,四處一片綠意,莊子門口兩旁的阡陌上,盡是整齊種植的桑樹成陰,一片自然野景,與它處不同。

    雲平郡主和風湛然顯然是來過這處莊子,駕輕就熟,而小桃和十二皇子風秀林顯是第一次來這里,不由得兩只眼睛不夠用了,左看看右看看。

    風翊宣讓莊上僕人在前面帶路,自己故意走慢幾步落到後頭,趁前面兄弟們沒留神。偷偷扯住小桃手,輕聲道︰“怎麼,你喜歡這里麼?”

    小桃被他握住了手,只覺得他大大的手掌帶著溫暖歸牽著自己,便覺得一股暖流從手流向心里,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她也沒掙扎,任由他握著,偏過頭對他笑道︰“你這別院與你的王府不同,是另一派自然氣象,我當然喜歡。其實你那平遙王府我也沒怎麼看過。那時我受傷住在那里,只不過看了曉春閣,你那王府的全景我卻是一點不知,卻不知道這里和你王府哪個景致更好?”

    風翊宣聽起她說住在王府的事,便想起她中鏢的事情,不由得手里一緊,倒捏得小桃哎喲一聲,這才現使力將她握的疼了,忙松了松手,急道︰“沒事吧,疼不疼?”

    小桃見他擔心的眼光,心里一甜,朝他微微一笑,伸手反握住他手,道︰“不疼,沒事。你剛才想什麼呢?用那樣大的力氣?”

    風翊宣看著她清澄明亮的眼睛,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柔情,拉住小桃站在原地,附在她耳邊輕聲道︰“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絕不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小桃聽他這話,便知道他是想起了自己遇襲的那件事,看著他堅定的眼光,小桃向他點了點頭,感覺到他握住自己的手更緊了一些。

    此時,就聽雲平郡主的聲音從前面傳過來︰“喲,七弟,你這大腳丫子的男子倒走得比我這女子還慢些,原來是偷偷落下跟小桃講私房話去了,有什麼我們就不能聽聽?”

    小桃一瞧,雲平郡主和風湛然還有風秀林三人已停了腳步,三個人笑吟吟的回頭瞧著她和風翊宣,小桃這才想起手還跟風翊宣的拉在一起,臉上一紅,忙將手抽了回來,背在身後。風翊宣見她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窘相,不禁覺得好笑。瞧她臉紅得跟個紅隻果似的,也就沒說什麼。加緊腳步跟眾人一起來到莊子的後院。

    只見這里有一片空地,建著一座挺大的涼亭,背後俱都是搖曳的竹子,涼亭里一圈石椅,正還有一張石桌,旁邊四個石凳。這涼亭正面對著對面的山脈,眼到之處俱是一片清涼鮮活的綠意。

    小桃不由得就叫了一聲好,“這里真美,一眼就能望到對面的山,再高些,就能看見海了。”

    風翊宣笑道︰“你好象總是這樣,喜歡這種人不到的地方。虧了這里有個莊園,不然你若是逛到這半山腰上,餓了渴了要個茶水要個點心,也不方便。又有什麼好呢?”

    小桃笑道︰“我問七王爺,你是來看山的呢?還是來喝茶吃點心的呢?要為吃點心而來,我就不說了。若是說看山賞景,總以這兒的地方算好吧?雖說你王府里的景致大概不錯,但是畢竟這里是天然而成,和那後天雕琢的自然多了些鮮活氣象。”說著,便側坐在那石椅上,望著對面山脈,深吸口氣,道︰“好空氣,舒服。”

    雲平郡主也不由得笑起來,道︰“如今是下晌,若是一大清早來這里,怕是你會更喜歡的。”

    小桃贊同的點點頭,托著左腮,對著山色出神。風翊宣也順著她的眼光看去,只見山上的高低松樹,一片綠油油的。樹所夾雜的各種果樹,有的結了小小的青色果實,風吹著樹葉,沙沙地響起來。那風吹過去,刮著那些葉子,飄飄泊泊,一陣一陣,象要起舞一般。山上的野草,都長得有二三尺長。被風吹得東倒西歪,深綠淡綠相間,便象一副綠油油的山間油畫般。

    小桃見山里長的那野花,遠遠看去黃的紫的,開著那一球一球的一小朵兒,雖不香艷但也幽媚動人,就連這涼亭背面的竹林里也有一種清芬之氣。

    此時,莊內的僕人丫鬟早已供上了茶水,大概是因為這里風翊宣不常來,因此卻是沒有點心和水果,風翊宣命廚房里現做些點心,卻被告知沒有材料,也只得罷了。

    風湛然此時也坐在石椅上,四下瞧了瞧道︰“莫怪小桃喜歡這里,七弟,你聞聞,這種青草樹木的香味,有多麼好?在城里蓋園子,無論蓋得怎麼好,這樣天然的景象,是沒有法子可以得到的。我府上雖景致也不差,但也差了這莊園一截。”

    小桃道︰“那四皇子不妨也在這京郊蓋一座宅子,就當作夏天避暑之處,也不錯啊。”

    風湛然笑了笑,道︰“這話一聽,便知你是宮外的人了。你以為但凡有錢便可在這里蓋院子不成?京城不比別處,這附近的地皮都是歸皇家所有,七弟這所園子是父皇賞的,哪里是任誰都可以隨便在這里蓋別院的。”

    小桃這才明白,風秀林瞧了四周一圈,這回才跑回涼亭里,笑問道︰“七哥,你這莊子不小,但是我看房屋卻不是很多,放著這許多地方,為什麼不多蓋上幾間,若是親朋好友的夏日里來玩,也好有地方住得開。”

    風翊宣笑道︰“你只知道玩得痛快,卻不知這麼一間莊子頗為費事。你看這里屋子雖不多,也有二十多間,一個院子還帶一個花圃竹林。在這山上,這莊子也不算小了。有這莊子倒是可以閑來無事來這里盤恆幾日,可是這樣一來,花費就大了,要用兩個廚子,幾個聽差,兩個花兒匠。屋子里東西,而且時常損壞,總要添補。你們不知道,從前沒有這個別院的時候,你也說要上山來住些時候,我也說要上山來住些時候,後來真有它了,大家各住了兩天,都覺得悶得慌,不再來了。連雲堂姐和四哥也不過一年來那麼一次半次,或是眾兄弟偶然到山上來打獵幾次,也只把這莊子當成個歇腳的地方就是了。因此,這座莊子不過就讓幾個底下人,在這里住得舒服就是了。這些下人打理這里,一個月雖然不過幾十兩銀子,但這莊子父皇已賜給我三年,這三年下來光是這筆花銷就不少。後來母妃想起來這事兒,雖說不差那幾個銀子使,但是這樣行事未免太傻,不如把幾個底下人叫他回城,把莊子鎖起來。但是這又有個問題,這莊子沒有人管理,花木是要死了的,就是屋子,也容易損壞,若這樣不管不顧的,所不到一年這莊子怕就不象個樣子了。這若是我自己購的產業,倒真想把這莊子賣了省心,不過這莊子畢竟是父皇所贈,又是和體面有關系的事,倒不好賣了。若是人家誤會了,說是皇家子孫要賣產業了,豈不是個笑話?所以這莊子卻是個難題,留是留不得,賣又賣不了,又派不上用場,倒是個煩心事兒。”



正文 一百四十八章 王府別院(二)

    小桃聽了皺了眉道︰“聽你這樣說來。還確是一件難事呢。”

    雲平郡主瞧了她苦著張臉,一副小苦瓜模樣,忍不住笑道︰“瞧你那副樣子,七弟不過這樣說說,你倒是真記到心里去了,你放心,就算是這莊子再怎麼花費,也鬧不窮七弟的家底兒。李妃娘娘也不過是覺得這處閑著派不上用場,怪浪費的,哪里就讓你愁成這模樣兒?”

    小桃笑道︰“郡主說的是,許是我從小苦日子過得慣了,見了這麼在一片莊園白放著,覺得怪可惜的,這若是我家的產業,我定要讓它派上大用場,還要在它身上賺足銀子才是。”

    雲平郡主瞧了眼風翊宣,眼光又回到小桃身上,笑道︰“這麼說你是有主意嘍,不妨說來聽聽?這莊子將來說不定還真有你的一份呢。”

    小桃猛然想起雲平郡主這話的意思,若是將來自己跟風翊宣成了夫妻,這莊子自然自己得插手管理。想到這里不由紅了臉。想了想,道︰“雲平郡主,七王爺,不是小桃不肯說,只是這莊子是七王爺的產業,小桃一個外人現如今還不好說什麼,若以後......直有需要時,到時候再說便是了。橫豎這莊子已閑置了三年了,也不差在一時了。”

    風翊宣明白小桃所想,她怕人家說人沒過來,先管上家了。心想她所慮也是,畢竟如今她還是未出閣的姑娘,怎好插手別家的事務。雲平郡主也深明其道理,只笑道︰“這樣也好,我知道你的腦袋瓜里盡是些巧主意,沒事兒時倒想想這座莊子能做些什麼,將來總有一天用得上。”

    小桃此時卻站起身來,在涼亭邊上站了,風翊宣奇道︰“你好好的不坐著,倒要站著?”

    小桃笑道︰“這石凳怪涼的,我還是走動走動的好。”

    風翊宣因一直是站著的,此時聽她這樣說,便伸手一摸石凳,果然涼冰冰的。想到她們女子夏天穿的裙料本就薄薄的,怕是坐在涼石頭上久了不自在,便笑道︰“看來這莊子真得好好整治一番了,只有幾個粗使下人看著這里。連個丫鬟婆子都沒有,自然沒有人想著要在這石椅上坐幾個錦墊套上了。”

    風湛然道︰“七弟,我記得這莊子後面是一片山坡,那里不是有一處木頭搭得亭子麼?不如到那里坐坐去。”

    風翊宣笑道︰“四哥不說,我都忘了,正是,咱們這就過去。”

    說著,一行人又奔著莊子後牆的山坡處去。

    那山坡的三面,綠樹叢生,枝葉交加,遮得如綠牆一般,一點也不漏縫。靠山徑的這面,有兩三尺來寬沒有樹木,山徑就由這里直鑽進去。到了里面,轎子便歇在一片草地上。這山坡是坐西北,斜向東南,正傍著一個小山峰。

    幾個人上了幾層石階,穿過一道小柏枝短籬,一拐向東,卻有一片小花圃,正是別院里的花匠無事在這里搭建的。里面種著鳳尾草、雞冠花、紅桂、紫薇之類。都開得旺旺興興的。花圃旁有一座青松架,還有一個木頭搭的小涼亭,亭子邊兒上四根木頭柱子,上面牽著密密層層的爬山虎綠藤,涼亭里頭有一套木頭桌凳,桌上擺著幾盆火紅的石榴,頗有幾分趣味。花圃向下一望,近是山岡,遠是一片平原,遠遠的可以看見一片樓宇房屋的影子,那就是京城了。

    小桃高興的笑道︰“這里真好,你這園子還真是個好地方,還是別封了,怪可惜的。”

    “自然是好地方,當年父皇選址在這里蓋房子的時候,就費了一番心血,去找地點。既然找得,當然地點不壞了。”風翊宣笑道︰“你既說怕封了這園子可惜,那便由你想辦法讓它有進項,這事我可不管啦,就交給你啦。”

    小桃一笑,只裝作沒聽見,心道,將來總有那天,我要把這變成休閑渡假的別墅,還要讓它大賺銀子,一年不過來呆這麼幾天,白放著豈不浪費資源?

    雲平郡主見小桃一雙眼睛只管盯著對面的一片翠竹,便笑道︰“怎麼。今日妳在太後面前做詩畫畫兒,還沒有過癮麼?莫非這會子又想畫竹子不成?”

    小桃心道我又不是鄭板橋,那竹子雖能畫會畫,但其間風骨卻是難以描畫的,“哪里啊,我今日肚子的墨汁都在太後娘娘跟前兒用盡了,哪里還有那個本事?郡主是取笑我呢。”

    風秀林聽了笑道︰“說起這個,我倒想起來今日那個左相的千金吳曼霜,她素來是那種清冷高傲的調兒調兒,今日不但參加了夏宴,還盡著在皇祖母面前兒顯擺能耐,怕是有什麼想頭吧?”

    風湛然笑道︰“虧你今日眼睛只管盯在冷家姑娘身上,也能看著些別的人兒,只是那吳曼霜盯的也不是你我,你何苦操那份閑心,七弟,只怕她醉翁之意只在你啊。”

    風翊宣聞言向小桃看去,只見她仍然笑吟吟的瞧著自己,似乎等著自己說話,見她臉上並沒有生氣的神情,才道︰“那個吳曼霜我倒是認得,還是那次吳相生辰,我和四哥受了父皇令去相府拜壽。才見過那個吳家小姐。那時瞧著她清清冷冷的一副模樣,卻沒想到今日卻屢屢出頭,倒是和印象那個女子有些不一樣了。”

    雲平郡主笑道︰“她今日豈止是屢屢出頭,分明是挑釁小桃。我也覺得奇怪,小桃今日是第一次進,又不認得她,怎麼我總感覺她是對著小桃發難而來,莫不是你言語間得罪了她?”

    風秀林笑道︰“堂姐,這你還沒有看出來麼?樂姑娘是本人無罪,但懷壁其罪,她倒沒有惹那個吳曼霜。我看是吳曼霜嫉火攻心,故意找茬罷了。”

    風翊宣冷笑道︰“那也不過是她的癡心思罷了,象她那樣城府深沉的女子,卻是我最反感的。”

    說完,意味深長的瞧了小桃一眼,小桃迎著他的目光,朝他微微一笑,兩人心里都明白對方心所想,覺得心意相通心里甚是順暢。

    雲平郡主瞧著兩人的含情脈脈,捂住一邊腮幫笑道︰“哎呀,好酸,酸倒牙了。”

    小桃臉一紅,裝作沒聽見,把頭偏向一邊看那山景。

    風湛然卻正色道︰“七弟,雖說這個吳曼霜是個女子,跟咱們也沒什麼關系,但是你不要忘了她父親畢竟是朝中左相,手握重權,雖說依舊是臣子,但是怕的是他若是跟父皇提出賜婚的請求,到時怕是要有些麻煩。”

    風翊宣道︰“若是人人都依著心意想讓父皇賜婚,怕是我們這些皇子光是成婚便忙不過來了,四哥只管放心,我自有法子。”

    風湛然這才默默點了點頭,他方才見到小桃和風翊宣二人神情間的互動,心里五味陳雜,也不知是何滋味,只覺心頭又酸又痛,只好扯開話題道︰“咱們在這里說些閑話也沒意思,不如就來玩疊詞令罷。”

    小桃從不知道疊詞令為何,便問雲平郡主,才知道這疊詞令就是正反都能成詞的詞。其它人顯然都是玩過疊詞令的,約好輸的人罰做東道。

    雲平郡主先開口︰“唱歌,歌唱。”

    眾人叫好,風翊宣道︰“子女,女子。”

    風湛然不緊不慢道︰“孫子,子孫。”

    風秀林大聲道︰“兄長。長兄。”

    輪到小桃,小桃看了看眾人,腦中急轉,她還真沒玩過這個遊戲,遲疑了半天開口︰“天下,夏天。”

    眾人微愣,風秀林笑著率先反駁︰“樂姑娘這樣不行,雖然音同但字不同,也是不行的,這樣不算不算,罰你一次東道。”

    小桃笑著應承了。期待第二輪挽回敗局和面子。

    第二輪又開始了,從雲平郡主開始依次道︰“擊打-打擊,年少-少年,蜂蜜-蜜蜂,相互-互相。”

    輪了一圈,到小桃這兒又卡殼了,小桃突然腦靈光一閃,想起原先看的劇一人物的綽號,于是高興地說道︰“三頭豬,豬頭三。”

    眾人哄然大笑,風秀林一口噴出口茶水,濺了風湛然一身。風翊宣則以手撐額,看不見他的臉,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在瘋狂抖動,想是想笑又怕事後遭遇小桃報復,故而強忍著。雲平郡主笑得趴在桌上直不起腰來,而一向淡然的風湛然則面部肌肉扭動,顯是憋笑十分辛苦。

    小桃無奈的承認這一局又輸了,輸在古人好象是第一次聽見這樣埋汰人的詞語。

    第三輪雲平郡主說的是“千秋,秋千”。

    風翊宣說道︰“馬車,車馬”。

    風秀林和風湛然說的是︰粉紅—紅粉,核桃—桃核。

    小桃憋了半天,終于臉紅脖子粗的說道︰“喜歡,歡喜”。

    終于板回一城,主要是面子上好看了些,小桃喜道︰“哎,這個不難嘛,再來一局。”

    接下來,眾人又玩了幾把,小桃慢慢適應了這個疊詞令的游戲,玩了一會兒之後,結果現輸的最多的是她,然後是風秀林,雲平郡主也輸了一次,只有風翊宣和風湛然兩個居然不敗。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0 11:26 PM

正文 一百四十九章 小桃的手藝

    幾個人又玩耍了一陣子。雲平郡主便嚷著喊餓了,風翊宣笑她道︰“堂姐就會假裝,方才在母妃那里一桌子的飯菜,我見你只挑了幾筷吃了,還以為你不餓,卻不想你是裝模作樣,這會倒喊餓?”

    雲平郡主笑道︰“倒是不假裝,那時真是肚子不餓,在寧壽宮里逛了一下晌,又爬了半山腰來你這別院,倒是將早上吃的那點子東西都消化沒了,你這有什麼能吃的,倒給我墊墊饑。”

    風翊宣搖了搖頭笑道︰“堂姐這可是說到點子上了,我方才就說了,這別院里只幾個看守的下人,就連廚子也不過是他們自己充當,能做得什麼好飯菜,別說點心了,就是這茶,也是極普通的。”

    小桃聽他這樣說,便笑道︰“你也餓了麼?還有四皇子、十二皇子。你們若都想吃些東西,不妨我來做,費事的倒是沒有,簡簡單單墊墊肚子倒是差不多。”

    雲平郡主聽了大樂,她是知道小桃手藝的,忙道︰“好好好,小桃的廚藝我是極滿意的,只是七弟廚房里怕是沒有什麼好材料,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倒能做什麼呢?”

    “那只有有什麼便做什麼了,我看看再說。”

    眾人又來到莊子里的廚房,那廚房倒是不小,光是灶台便有四個,鍋碗瓢盆俱全,一邊的木頭架子上還放著幾個口袋,里面裝著米面,另一邊的幾個竹籃里裝著新鮮菜蔬,想是今早才從附近農家買來的,上面還帶著少許的新鮮泥土。

    土豆、綠豆芽、海帶、大頭菜、木耳、芹菜、窩筍、蕨菜、還有一塊二斤來沉的豬肉,風秀林瞧得直皺眉,道︰“七哥,這都是些青菜,就算做出來也是素菜,那一點肉擱在菜里連點油星都不冒,咱們還是下山去城里找家館子吃吧。”

    沒等風翊宣說話呢,風湛然便伸手在風秀林頭上打了一個爆栗,笑道︰“你是沒嘗過樂姑娘的手藝。那日早上你去我府里,我帶你上街去的那家小食鋪子,吃的五香茶葉蛋和煎餅果子,還有百合綠豆粥和八寶小菜,你不是吃得滿嘴冒油麼?實話告訴你,那鋪子就是樂姑娘開的。”

    風秀林吃驚的張大了嘴巴,指著小桃道︰“你......你.....就是樂家小鋪的老板?”

    小桃見他張大的嘴里都能塞進去一只雞蛋了,不由得好笑,點頭道︰“正是,多謝十二皇子光顧小店。”

    風秀林這回連眼睛都瞪得快有雞蛋大小了,“你......你一個女子.....竟然......”

    怎麼,這位十二皇子想指責她一個女子竟拋頭露面成為商女,還敢進皇宮溜達麼?沒想到風秀林說的卻是︰“竟然如此厲害....如此有本事....你果真了不起,當得上女翹楚了。沒想到你不僅會寫詩做畫,竟還會做生意,還有一把好廚藝,怪不得蕭老將軍要認你為義女呢。”

    小桃一聽他講的竟是這個,將自己大大的贊揚了一番,這才知道原來這位十二皇子也跟他兩位哥哥一樣的性情。她有些愧疚于剛才小人之心度十二皇子的君子之腹了,聽到義女二字更是有些頭上冒黑線,天知道那只是雲平郡主胡口亂謅的。她是假的啊。

    于是,她趕緊避開這個讓自己心虛的話題,對風秀林笑道︰“十二皇子過獎了,不過是做頓飯而已,十二皇子似乎是喜歡吃葷,不過這廚房里只有這些菜蔬也只好將就了。咱們就做個絲娃娃來吃。”

    “絲娃娃”?眾人顯然是沒聽過這個名字,都露出迷惑的神色。

    小桃笑道︰“這絲娃娃也是一種小吃,不過我鋪子還沒有得賣,不過在家里倒是偶爾做幾回吃,這東西做出來形狀是個兜形,倒象是個包得嚴嚴實實的小娃娃似的,所以才叫這個名字。”

    她也不多說,讓廚房里的下人生了火,自己則將幾樣菜蔬洗淨,綠豆芽去了頭尾,將芹菜與蕨菜切成節,將海帶、泡後的木耳、大頭菜、窩筍及酸蘿卜切絲,洗淨用開水汆過,分別裝入小盤。又用面粉加水及少許鹽,就著案板揉勻按透,用桿面杖桿成一張張薄薄的圓薄皮,每個差不多有中號盤子大小,小桃燒了熱鍋,將鍋底刷上豬大油,擦干,然後左手爪起一張面皮扔到鍋里,一面烙好便翻起烙另一面,不過一盞茶功夫,已烙好了數十張面皮。放入一旁的蒸籠里使面皮回軟。再將豬肉切成細絲在熱鍋里倒入少許黃豆醬炒得噴香盛出備用。

    最後小桃將醬油、醋、香油、姜沫、蔥花與事先拌好的芝麻醬兌成汁分裝在小碗里,最後將蒸軟的面皮放入各種素菜絲和肉絲裹成上大下小的兜形,以焯過的蔥青部分打上結,裝了滿滿四大盤,半個時辰不到,美食就新鮮出爐。

    眾人剛才就一直在看,此時更是目瞪口呆,他們都吃過樂家小鋪的小吃,只是當面看小桃親自做卻都是第一次,這麼幾樣普普通通的素菜在她手里只一會兒,便變成了噴香的美食呈現在了面前,不驚奇才怪。

    風秀林眼睛直勾勾盯著盤里冒著熱氣散著香味兒的絲娃娃,道︰“我......我可不可以先嘗一個.....”

    小桃笑道︰“當然可以啦,我等下再用豆腐和剩下的肉絲做個開胃的酸辣湯,配這個絲娃娃吃就更可口啦。”說著,便拿了一雙筷子遞給風秀林。

    風秀林如獲特赦一般,用筷子夾起一只絲娃娃往嘴里送,閉上眼,慢慢品嘗。良久他才睜開眼,滿臉的滿足神情,激動得不行︰“真是回味無窮啊!真是太好吃了,雖然都是素菜,卻脆嫩無比。酸爽鮮香。你是怎麼想到這樣做的?”

    小桃心道,這是我以前在網上看美食站時看到的特色小吃,難不成跟你實話實說不成?怕不是被當成妖孽了。

    “十二皇子,這道絲娃娃的菜譜是我在一本雜書上看到的,當時只是覺得好玩,便照著樣子做了出來,沒想到卻挺好吃的。就記下了。”

    小桃邊說,邊又另起爐灶,開始做一鍋美味的酸辣湯。見眾人還在她身後看著她,便笑著道︰“酸辣湯一會兒就好,你們各位就先出去吧。若是身上沾上了油煙氣,可別怪我啊。這絲娃娃趁熱吃才好,雲平郡主你不是餓了麼,快端出去吃吧,稍等會再喝碗酸辣湯,保證你的肚子就不會再抗議了。”

    雲平郡主這才笑著和風湛然風秀林一起走了出去,小桃見風翊宣仍然站在自己身後沒挪動地方,便瞧他一眼,笑道︰“平遙王殿下,你要學做飯麼?”

    風翊宣笑道︰“非也非也,我是喜歡看你做飯,有你今後做給我吃,怕是以後我八成吃成個胖子。”

    小桃笑著跟著閑說著話,很快將一鍋酸辣湯做好盛到湯盆里,又撿了幾個小土豆,蹲下身子將土豆埋在灶台里的灰堆里,風翊宣瞧得有趣,笑道︰“你怎麼把吃的東西給扔灰里去了?”

    小桃頭也不回,只顧撥弄灰里的小土豆,“你沒吃過這個吧?這熱灰里烘熟的土豆可好吃了,又糯又甜的,等會兒你嘗嘗就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土豆熟了,小桃蹲在那兒拿雙筷子將土豆一個個夾了出來,放在盤子里遞在風翊宣手里,順手就拿起一個用嘴吹得稍涼,剝去皮送到風翊宣嘴邊。風翊宣也不客氣,就著她的手將那個土豆一口口咬在嘴進而吃了。

    小桃見他吃得香甜,又剝了一個,剛想送到自己嘴里,卻被風翊宣低頭一口叼了去吞了。小桃不禁好笑,“我剝一個你就吃一個,你就這麼餓啊?”

    風翊宣笑道︰“都剝好了放在我面前,若是不吃,豈非太不懂禮?”

    小桃哭笑不得,正在此時卻見雲平郡主從廚房門口探進頭來,瞧見了他倆。便取笑道︰“喲,你們兩個不是在這里偷偷做了好東西吃吧?倒把我們三個晾在外頭。”

    小桃笑著迎上去,跟著雲平郡主走出來,來到飯廳,將風翊宣手里的烤土豆放在桌上,笑道︰“四皇子,十二皇子,你們沒吃過這樣的土豆吧,這是在熱灰里烘熟的,風味自與其它做法不同,我家兄長小時候領我上山玩時,就揣著一兜子土豆,到了山上玩得餓了便烤了土豆來吃,你們也嘗嘗。”

    說話間,廚房的下人也將酸辣湯滿滿盛了一大湯盆端了上來,眾人剝著土豆吃,又吃著絲娃娃喝著酸辣湯,好不快活。

    風秀林大啖著口美食,眼睛瞧著小桃,又看了看風翊宣,豎起大拇指贊道︰“七哥,我真是佩服你有眼光,只盼將來冷梅也有這手藝就好了。”

    雲平郡主笑道︰“你這厚臉皮的小子,人家冷家姑娘還沒答應你什麼,你倒惦記上以後了,便就真的是以後她跟了你,你就讓小桃教她些手藝不就是了。”

    風湛然笑道︰“這廚藝怕不是三天兩日便能學到手的,要我說啊,倒不如直接去你七哥家里叨擾還快些。”

    小桃聽他們說話間顯然是將自己和風翊宣聯在一起,也不介意,微微一笑自去喝她的湯,只聽風翊宣笑道︰“十二弟這話說的是,我一向看人的眼光是與人不同的,一個人總以見識學問為主,譬如說男人不是說會取功名會做官會做章就算得有見識學問的,女人不是曉得三從四德背得出女誡就算得嫻良淑德了,見識向來根于性情,必定性情迥于異常的人,才有然脫俗的見識。我瞧著小桃便是有些這樣的意思。”

    雲平郡主笑道︰“照你這樣說,德言容工四字用在小桃身上,便是正洽當不過的事了。”

    風翊宣笑道︰“堂姐說的是,依我說,見識學問便是德,有德便有言,有言便有工。至于容貌,乃是源于天生,這德言容工我瞧著小桃便是佔全了。”

    小桃差點被湯嗆到,她這個現代瓤子的古代偽淑女,啥時候在風翊宣眼里成了德言容工四樣齊全的人了?“你可別那樣講,我哪里有那樣好?沒的叫郡主和四皇子還有十二皇子笑話。”

    她雖說不是個臉皮薄的人,但是心上人當著別人的面兒這樣誇贊她,還是會讓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小桃急著轉移眾人的注意力,起身為眾人將湯碗添滿,笑道︰“十二皇子,你喜歡吃這絲娃娃便多吃些,這里面雖有些肉絲但大都是菜蔬,就是多吃幾個也不傷胃的,不妨事。”

    風秀林吃得心滿意足,連連點頭,捧著湯碗喝那酸辣湯,過了半晌才擦了嘴笑道︰“樂姑娘,今日勞你做了這餐飯,實在是讓我滿了口腹之欲,過兩日我便派人到你府上送個小禮物,權當是謝謝你做的這絲娃娃。”

    雲平郡主好奇道︰“你又從哪里弄了稀奇玩意兒不成?”

    風秀林笑道︰“堂姐你不知道,上個月我有個好友從南方辦事回來,捎了幾件琉璃燈回來。就是將琉璃碎片搗得如同米屑一般,再淘洗干淨放入爐重新再將它熔化了,便可以制成精巧的掛燈、放在桌上的燈台,燈盤俱是用金銀或是銅錫,用彩釉描成了鳳穿牡丹或是蝶戲芍藥之類的圖案,倒是精致的小玩意兒,若是晚上在廊檐屋下掛了,怪好玩兒的,也好看得很。”

    小桃頓時來了興趣,笑道︰“聽了十二皇子這樣說,我倒真有些想看看了,那我就先謝謝你了。”

    風秀林笑道︰“不用謝,到時我再借你一本兒好畫冊看,那也是我好友從南方帶來的,是一副南面的風景圖,看了那個就如同親身走到了當地似的,厚厚的一大本兒,記著南方一帶的名勝古跡,旁邊畫著配圖,記著些字兒,卻是有趣得很。”



正文 一百五十章 奇怪的顧客
   
    小桃一聽,正合自己心意。雖說那畫冊不如照片來得真實,總也能有兩三分形似,便笑道︰“這個好,十二皇子的這個朋友若是能再弄一本兒來,我情願花銀子買他的。”

    雲平郡主道︰“我不知道你竟喜歡這個?”

    小桃笑道︰“我以前就想若是今後有機會能名山大川的走上一遍,該是多麼美的事啊,只是我爹娘卻是不放心,而又有那幾家鋪子酒樓壓手,整日里雜事一大堆,卻真是沒有那個時間去游山玩水,我倒真羨慕那些江湖豪客,游遍四方美景,羨慕死人了。”

    風翊宣笑道︰“我就說你異于普通女子,連喜歡的物什兒都有所不同,別人家的小姐都喜歡個首飾衣服梳妝打扮,你卻喜歡歷遍名山大川,倒有些男兒的胸懷。”

    風秀林笑道︰“既這樣,今晚回去我就派人將琉璃燈和那畫冊準備好,再派個小太監將東西送到七哥府上,你便去七哥的府上去拿就是了。”看到小桃面有疑惑的樣子,他又解釋道︰“我住在宮里。不象四哥和七哥那樣在宮外單有王府,只有派小太監將東西送出來了。”

    小桃這才知道,原來他們這些皇子必須到了一定年齡才可以出宮單獨開府生活。眾人又聊了一陣,見天色漸漸暗下來,已是黃昏時分,風翊宣便和眾人一起下了別院,風湛然和風秀林自回皇宮去了,風翊宣便將雲平郡主和小桃一一送回府里。

    小桃鬧了一整天,也覺得身上有些乏了,剛走到門房處,卻見李歪迎了上來,對她笑道︰“小姐,前兩日妳說的那篾條編的盒子,你瞧著怎麼樣,還滿意麼?”

    小桃笑道︰“你送來那日我便看了,編得很好,就按我那日說的那樣辦吧,這樣的盒子咱們先在點心鋪里試著用段時間,你今日回家就告訴你媳婦,讓她召集人來做就是了,這事兒我派人跟點心鋪的掌櫃的說了,他知道這事兒,你讓你媳婦編好了盒子,就直接去點心鋪子里找掌櫃的交貨拿錢就是了。”

    李歪聽了登時滿心歡喜,樂顛顛的應了,又對里的艷紅,來我這問了幾次。”

    “哦,我知道了,剛才我說的盒子的事兒就按我說的辦吧,你等會兒就找人替一會兒班兒,這就回家告訴你媳婦,讓她早點兒召集起人兒,也早些賺些錢,你不是還要攢錢給你家小子念書麼?只是那個價錢你們商量著拿捏,自然是讓你們有點賺頭兒的,也不易太高了,記住了麼?”

    李歪連連答應,“小姐,我記下了,您放心就是,您給我和我媳婦這麼一個賺銀子的機會,我哪能給您搞砸了呢?”

    小桃笑道︰“那就好。那就去辦吧。對了,你等會兒出門回來的時候,順路去咱們的點心鋪子上,給我帶二斤金乳酥、二斤桂花油酥餅回來,讓他們用上等的包裝盒子包了,貼上紅紙,我要送人的。”

    李歪答應著去了,讓一個小廝幫他看了門,自飛奔回家跟自己家媳婦報喜去了。

    李歪的家離樂府不遠,就在樂府所在的這條大街拐過去的一條小胡同里的破門樓子下邊。這時候李歪的媳婦李氏正在小院兒里飛快的編著篾條盒子,兩口子的那個兒子正蹲在地上捉螞蟻玩。

    李氏有二十六七歲年紀,微黑的皮膚,五官倒也端正秀氣,穿著一身粗布藍碎花的衣裳,頭用塊藍布包著,編那篾條盒子的手掌卻是有些粗糙,右手上盡是薄繭。

    她見了李歪這時候回來,倒嚇了一跳,不知出了什麼事,手的篾條盒子也掉到了地上,忙迎上來問道︰“當家的,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不是今日在門房當班麼?莫不是你又偷著跑出去賭了?”

    李歪瞪了她一眼,罵道︰“臭婆娘,胡說什麼,是四小姐讓我回來告訴你一聲,咱們現在便可以找人編這篾條盒子了,直接弄好送到樂家的點心鋪子里裝上等點心用,四小姐讓人替我看著呢。讓我領你去點心鋪子認認掌櫃的,這事兒四小姐都跟掌櫃說好了,以後你每天鋪子關店前將編好的盒子攏總兒送去就是,盒子錢每日記帳,月底伙計們發工錢時一併給咱們結帳,那買篾條的錢直接在掌櫃那里領,數目記上帳就是了。”

    李氏沒想到這好事兒真的成了,如此一來,不僅李歪有門房這一項工錢,自己在家里邊照看著兒子還能賺上一份家用。“你說的可是真的,四小姐她真的答應了?”

    李歪笑道︰“你這個傻老娘兒們,我還巴巴的從東家府里出來回家來騙你不成,你趕快換件干淨些的衣裳,洗洗頭臉,我帶你去點心鋪子見見掌櫃的,順便就支了明日的材料錢,等會兒你回來就找些會這個手藝的女人們,明日就干了起來。”

    “好咧,好咧。”李氏急忙放下手活計,跑回屋洗了把臉,又把頭重新整了整,換上件沒有補丁的舊衣,又一手牽上兒子。跟著李歪往集市街的樂家點心鋪子來。

    樂家點心鋪的生意頗為不錯,雖然天氣熱了些,但上門兒來光顧的客人仍是不少。這點心鋪的掌櫃便是桃花村的近鄰舊識秦嬸的兒子秦升。

    秦升比小桃大著一歲,原是桃花村樂家的鄰居,從小跟樂家兄妹玩在一處,雖免不了打打鬧鬧的,也因小時候淘氣欺負小桃被樂家兄弟胖揍過,但感情還是不錯的,也算是一起長大的小。後來樂家進了京城,秦嬸家遇上了難事兒,被村一個無賴潑皮纏上。還是樂家出了銀子平息了這場風波。

    秦嬸從那時便帶著秦升投了樂家而來,小桃便將秦嬸和秦升安排在了自家鋪子里,還讓三哥樂賢教了秦升識字,秦升也是個機靈聰明的,學了不少生意上的本事手段,後來開這家點心鋪子里小桃便讓年紀輕輕的他當了掌櫃,而秦升也確實將鋪子管理得井井有條。

    此時,正值黃昏日落時分,店里的客人有些見少,秦升正坐在櫃台後面算帳目,耳就聽見一陣馬車的車輪響,站起身來往外一瞧,卻見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正停在鋪子門口。

    只見馬車內鑽出一個身穿杏黃色衣裳的小丫鬟,她指揮著車夫擺好腳踏,才小心翼翼的從車內攙扶出一位白衣女子,侍候著她下了車。那丫鬟攙著那個白衣女子走入店內,那白衣女子顯然是這丫鬟的主子,頭上戴了一頂淡青色紗笠,卻擋住了臉,讓人瞧不清容貌。

    其實這里正值夏天,女子們有怕曬黑的,怕中暑的,怕陽光刺眼的,戴頂紗笠是常見的打扮,只是這個時辰,太陽已經落山,這位白衣小姐還戴著紗笠,難道不嫌悶得慌?

    秦升心里自己這樣想,但卻沒說出來,人家是客人,只要買好點心付了帳走人,他才不管人家怎麼個穿戴呢,便是披著家里的棉被出來,也不關他的事。

    店伙計眼尖的瞧見這位女客人的衣服甚是華麗,雖是一身白衣,但袖口襟領和裙邊都是銀線繡的如意紋,銀光閃閃。耀人眼目。這位女客間還插著珍珠的簪,那珍珠足有拇指尖大小,可見是十分昂貴。伙計不敢怠慢這樣的客人,打起十二分精神上前笑著招呼道︰

    “喲,這位小姐,您想買些什麼點心回去呢,我們這里有十幾種點心,酥心的,軟綿的,紅豆餡、綠豆餡、棗泥的,各種都有,您看看要哪種?”

    那伙計殷殷勤勤,囉囉唆唆說了一大堆,那兩個嫂子竟然完全沒有反應,甚至連哼都不哼一聲?只是在點心舖子四處走來走去,打量著舖子。
   
    樂家的每一家鋪子里都是相同的櫃台設置,連格局也是相同的,貨架子是按照現代市那樣的形式找木匠專門打造的,每一格上擺放著各式商品,按種類整整齊齊的擺列著,因為賣的是食品,所以貨架外面還釘著一層薄薄的透明的紗簾,類似現代的蚊帳,這樣既有助于衛生又方便客人直接觀看商品,選好了東西付了帳,伙計便現場給商品打包讓客人帶走。

    就在秦升打量著這個不買東西,卻在店里四處打量的奇怪的客人的時候,這位白衣女子也在細細打量著樂家的點心鋪。

    這個女子正是下午小桃才在皇宮里見過的左相之女吳曼霜。吳曼霜覺得自己長了十七歲,就屬今天最別扭最倒霉,本來她放下了架子去皇宮參加那個夏宴已經是下了很大決心的,受著那些二品官三品官家的女孩兒們的冷嘲熱諷,就為了在七王爺風翊宣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華和氣質,她覺得那些女孩兒誰也沒有她這種清冷孤芳的氣質,為了今日,她昨晚連看了幾本詩書,練了半宿的字畫,準備在今日大展其才。

    誰想到卻被一個憑空冒出的什麼蕭將軍的義女給打亂了全盤計劃,不僅如此,她還可恥的丟了丑,做詩做不過她,畫畫又沒等到機會,甚至還親自端了茶敬給那些平日里她根本不放在眼里的臭丫頭們。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0 11:38 PM

正文 一百五十一章 嫉妒

    吳曼霜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而她則認為這侮辱的始作俑者,便是那個今日里處處壓著自己一頭的樂小桃。

    從上次在成美綢緞莊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因為那匹淡絳色布料,她就已經隱隱覺得對方不是個任自己揉圓捏扁的棉軟角色,只是上次只是杏兒跟她們口角,自己雖當時挺不高興,但畢竟為了一匹綢子犯不上生大火氣,而這次在皇宮夏宴上的第二次見面,卻突然讓吳曼霜有了一種對樂小桃的宿敵感。而這感覺來源于自己心儀的對象七王爺風翊宣。

    女人的直覺向來是很敏感的,往往在感情一事上還出奇的準確。今日在夏宴上七王爺看那個樂小桃的眼神分明是含著情意的,除非是瞎子,誰都能感覺得到。那種赤裸裸的好感像一把尖銳的刀子,把她的心扎得生疼。天知道她當時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不沖上去撕打那個一臉笑意盈盈的樂小桃。自從在父親的壽宴上見過風翊宣後,她心里便有了非君不嫁的念頭,這念頭強烈到她每晚入睡前都想著將來有一天自己能穿著紅嫁衣,坐著八抬大轎風風光光的嫁入王爺府,成為人人艷羨的平遙王妃,只是今日她瞧見那兩人情意綿綿的眼神,她突然覺得自己心里有根弦一下子繃得死緊。

    那是一種男人喜愛女人時,才會流露的眼神,她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但是那種眼神她在他父親看他心中愛的唯一的姬妾時,分明曾經看到過。雖然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她仍然記憶猶深。只是風翊宣的那種眼神更熱切,更深沉,讓她竟然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到頭頂,整個人在烈日炎炎下幾乎冷得要打顫。

    她的母親是父親吳離的嫡妻,只是那是一宗完美的同時也冰冷的政治聯姻,母親家里能給當時還是五品官的父親財力上相當的幫助,為父親打通官場關節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因此母親順利的嫁給了當時意氣風的父親。只是母親沒想到,當時的父親心里分明住著另外一人,那個人卻不是她這個妻子。

    那個住在吳離心里的女子是他的青梅竹馬,從小訂下親事的對象,只是因著他考取了功名入了官場,家里長輩便重新選擇了親事的對象,吳離沒有反對,他知道娶一個好妻子甚至可以少奮斗十年的道理,于是他娶了不愛的但對他有幫助的妻子,納了他愛的那個女人為妾。

    吳曼霜從懂事開始,瞧見的便是母親在人前的榮耀和在人後的悲傷,她反復跟女兒訴說著自己的不幸,雖然吳離並沒有寵妾滅妻,但是一連幾個月都不去母親房里一次,這分明是對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妻子最大的侮辱和傷害。

    慢慢長大的吳曼霜似乎懂得了母親的憂傷,也漸漸明白了父親為什麼總在那個姬妾那里過夜?她有一陣子也想不明白,明明那個女人相貌身份地位都比母親差得很遠,父親為什麼還拿她當個寶一樣?後來她慢慢的懂了。女子若不得哪個男子的歡心,即使算是把心掏出來給他,也是枉然的了,就象母親一樣,心里這樣想著,她便整天地不高興。不過慶幸的是,那個女人不知為什麼卻生不出孩子,家里她是嫡長女,也是父親唯一一個孩子,所幸她得到了完整的父愛。

    只是那時她卻不知道,這份完整的父愛卻是拿什麼換來的?她還記得那是五年前的一個冬日的夜晚,她在母親睡房里陪伴母親,睡到半夜,卻在父母的吵鬧聲驚醒,隔著半透明的屏風,她親眼看到一向溫文的父親響亮的甩了母親一耳光,那重重的一擊打在母親臉上,也重重的打在她的心上。她不知道父母為什麼要吵架,但是母親好象沒有感覺到痛一樣,哼也沒哼一聲,她剛想飛奔過去攔阻。卻聽到母親淡淡的說︰‘是我做的,從她進門兒那天起我就開始給她下藥了,那藥很有效,只要半年時間,她這一輩子也休想有自己的孩子,她搶走了我的丈夫,我不能讓她再搶走我女兒的爹爹,誰也不能!’

    當時吳曼霜便明白了她這些年來能完整擁有父親疼愛的原因,是因為母親暗地里給那個女人下了絕育的藥,那個女人這輩子別說生孩子,就連蛋也別想生出半個,而且連爹似乎也被娘下了奇怪的藥,吳曼霜在震驚害怕竟有一種復仇的快感,當她聽到父親怒吼責罵聲,居然感到心里無比的痛快,仿佛這些年為母親不值的委屈和痛苦都隨著父親的痛叫聲如煙般散去。

    那天晚上,父親大鬧一場走後,母親就呆呆的坐在窗前一個晚上,第二天再也沒有醒過來,她的嘴唇是黑紫色的,府上的人都眾口一詞說她娘是心疾犯了故去了,可是吳曼霜知道母親沒有心疾病,她是自己吃了毒藥擺脫了痛苦和煩惱。

    當哭得昏死過去的吳曼霜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知道她應該為母親做些什麼了,于是她遮了臉親自偷偷到了藥鋪,花了五十兩銀子終于弄來了一包藥粉,每天她都偷偷上廚房下一點到那個女人的藥碗里,那五十兩銀子真沒白花,不過才兩個月功夫。那個女人便瘦得如同骨架子一般,又過了沒兩天便無聲無息的死了。這次父親沒有一點疑心,因為大夫早已來看過病癥,說是病重憂慮拖垮了身體。這一次吳曼霜終于為母親出了口氣,她終于為母親去掉了眼中釘肉中刺,想必九泉之下的母親也能安心了吧......

    從那時起,吳曼霜便得到了父親加倍的疼愛,吳離相繼妻妾去世,也無心再娶妻,只在兩年後納了兩房妾室,應景而已。吳曼霜沒有再為難那兩個妾室,因為她知道那兩個女人不過是暖床的工具而已,除了偶爾吳離會去那兩個妾室房歇息,平日里連句話也不跟她們多說,可以說是威脅不到她一絲一毫的地位,她也就由著她們去了。

    吳離這幾年官運倒是亨通的很,他在職位上做得算是有聲有色,官風也頗為不錯,幾年間直升到左丞相的位子,吳曼霜很滿意,爹爹的位子做得越高,她將來嫁的夫君地位才會水漲船高,起碼得是個皇子王爺才是。而且她不想走母親的老路。她一定要完完全全的得到自己丈夫的心。

    在見到了風翊宣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動心了,但是在見到樂小桃的時候,她同時也知道自己面臨了很不妙的狀況,那位自己理想的未來夫君人選,很可能是喜歡別人的,不過沒關系,她有信心將不是她的東西變成她自己的。

    于是在夏宴結束後,她沒有回家,反而是帶了等候在宮門口的杏兒,一起去了小桃和蕭十一合開的酒樓迎客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吳曼霜要了一個雅間,點了些清淡菜品應景品嘗,又給了殷勤伺候的店伙計賞錢,那可是一錠五兩的碎銀,那伙計登時笑得見牙不見眼,在吳曼霜狀似不經意的詢問下,便講了自家老板如何如何有本事,還開著幾家其它的鋪子,吳曼霜裝做很感興趣的樣子,表示要去買些東西回去嘗嘗,那店伙計便熱心的將小桃幾家鋪子的地點都告訴了她,于是吳曼霜就到了離迎客來距離最近的點心鋪里來了。

    此時吳曼霜的心境與先前在寧壽宮又有不同,她剛才已經從店伙計口中知道了小桃的來歷,不過是個普通人家的平民女子,還是個商女,不過有幾家店鋪,又跟蕭十一關系近些,即便真是蕭老將軍的義女又如何?義女又不是親女,而且說不定這蕭老將軍義女的名頭還是雲平郡主給硬按上的呢,畢竟一個普通的民女的名號不夠響亮好聽啊。

    想到這里吳曼霜下晌流失的信心又回來了,她不信以她一個正經八百的丞相之女斗不過一個平民丫頭。她想事情想出了神,徑自在點心鋪里站著,眼睛也定定的看著貨架上的點心發呆,那伙計只得再問一聲︰“小姐,您喜歡什麼口味的,小的給您介紹幾種可好?”

    吳曼霜這才猛的回過神兒來,輕聲笑道︰“你這鋪子里賣的點心式樣到多,我竟不知挑哪種好了?”

    那伙計忙笑道︰“那姑娘平日里口味如何,是喜歡甜的還是鹹的?”

    一旁的丫頭杏兒忙在一旁接口道︰“只要味道好,甜的鹹的都行,你們這拿手的點心都有幾樣?”

    那店伙計笑道︰“姑娘若是這樣說,可就多了,這位小姐既不挑口兒,不如就甜的鹹的清淡的各來幾塊,樣樣式式的都嘗嘗?我們這甜口的點心屬金乳酥、蜜糖糕和豆沙卷賣得最多,鹹口的肉末酥餅、椒鹽兒口口酥都不錯,再來上兩樣清淡的新粉栗子糕和糯米涼糕、芸豆卷。就差不多了。小姐要不要稱一點兒嘗嘗?”

    吳曼霜淡淡的道︰“行啊,方才你說的這幾樣,每樣給我來上一斤。”



正文 一百五十二章 林氏安心
   
    店伙計暗自咂舌。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小姐,連價兒都不問一聲便買了,這幾樣糕點每樣一斤加起來可不少呢,起碼得七八兩銀子,真是個有錢的主兒。

    那伙計拿著竹夾子在貨架前穿梭,把剛才吳曼霜要的點心每樣夾出些來擱大托盤里,在櫃台前稱好包好,算好了價錢,又用一個大的貼著樂家小鋪字樣的紙袋給點心裝好,收了杏兒遞過來的銀子,親自給提著送到了馬車上。

    杏兒坐在吳曼霜,見自家小姐對著一大堆點心發呆,便問道︰“小姐,你平日里不是很少吃外面做的點心麼?今日怎麼買了這麼多,那家鋪子的點心很好吃麼?”

    吳曼霜淡淡掃了她一眼,道︰“有名,相當有名呢。剛才迎客來的伙計不是說了麼,那樂家小鋪的幾家店都在京城里叫得響,不光它家的東西有名,人也有名得很呢。我便要見識見識,她有多少能耐?明日咱們便去另幾家鋪子瞧瞧去。”

    說著。便伸手打開一個點心包,卻是伙計說的那金乳酥,她拿出兩個遞了一個給杏兒,道︰“嘗嘗,味道怎麼樣?它家東西價錢倒不便宜,不知值不值這個價兒?”

    杏兒哪等她吩咐,早一口將手點心咬掉了半個,臉露驚喜道︰“小姐,真好吃,比咱家廚子做得還好吃些。”

    吳曼霜也咬了一口點心,只覺這金乳酥外皮薄薄的又松又軟,里面餡子不知是什麼做的,是軟軟的白色乳霜狀,入口還帶著股淡淡的奶香,確實十分好吃。

    杏兒早已將手中另一半填到嘴里,笑道︰“小姐,這家點心鋪子的東西還真挺好的,那酒樓里的伙計不是說這也是他們那個女東家開的店鋪麼?沒想到,一個女人竟如此有本事?”

    吳曼霜冷笑道︰“當然有本事了,否則怎麼能讓他用那種眼神看她呢?也好,有本事玩起來才好玩,若是個傻瓜,便沒趣味了。”

    杏兒聽得暈暈乎乎的,卻也不敢多問,小姐一向不喜歡別人亂打聽她的事,所以只得閉著嘴盯著吳曼霜旁邊放著的點心包。吳曼霜一笑,將點心包隨手拿出兩個來。推到杏兒手里,“既然好吃,你就多吃些,若哪天它家鋪子倒了,你也就吃不到了,豈不可惜?不如趁著能吃盡量吃些吧。”

    杏兒哪有功夫細琢磨吳曼霜話里意思,一顆心早跳到了點心包上,吳曼霜微微一笑,也不理她,眼光透過馬車的紗簾投向窗外,眼中射出幽深的光芒來。

    此時,樂府里。

    小桃正坐在林氏房間里,在八仙桌前忙活著。那桌上鋪著一條大紅色的紅氈條,林氏的丫頭艷紅和小桃臉兒對臉兒的坐著,手里正拿著小鉗子磕核桃呢,桌上放著一盆核桃,另有一個瓷碗裝著剝好的核桃仁兒。

    林氏正坐在床頭上,看那小桃從宮里帶回來的賞賜,那匹太後娘娘賜給的梅花點子圖案的花絨布料,小桃邊鉗著核桃,偶爾偷眼瞧瞧娘親的樣子。不由得偷笑。看娘親滿臉惶恐又歡喜的樣子,真個叫做驚喜交加,又見她右手輕撫在那面料上,倒比小時候拍自己睡覺時手法還輕些,便忍不住笑道︰

    “娘啊,那面料是死的,又不是活物兒,你那樣小心做什麼?你便下死勁摸幾把也摸不壞它,你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倒招得我想笑。”

    林氏回頭瞪她一眼,道︰“你個臭丫頭懂得什麼?這可是太後娘娘賞賜你的,咱們家也算是有了皇家賞賜的物件兒了,能跟別的料子一樣麼?”說著,又回過頭來眼睛盯在那花絨上,比剛才稍稍使勁摸了摸,道︰“我長了如今這個年紀,還是頭一次見著這樣好的料子,外面綢緞鋪再好的也沒這個的成色,要不都說宮里有的東西貴重呢,外面兒根本沒有賣的,連瞧也瞧不著呢。”

    小桃聞言放下手里小鉗子,笑道︰“娘,你也不必羨慕,只拿它做了衣裳穿著就是了,看你那樣子莫不是想將它供起來?太後娘娘賞了下來就是讓做衣裳穿的,你放著白糟蹋了。而且兩塊圖案我選這個梅花點子的,就是覺得那蝴蝶樣式的太花哨,這個梅花點子的顏色調子圖案都適合你這年紀,我早都想好了。你只等上了秋,便做一身長對襟兒的褂子穿著,外面罩上件淡色坎肩兒才好看呢。”

    林氏放下了手的花絨,又去看那匹李妃娘娘賞的雨過天青色的料子,笑道︰“這塊料子不錯,顏色正質地又好,果真是那個李娘娘賞你的?”

    小桃好笑道︰“瞧娘你說的,莫不是我從宮里偷出來的不成?你女兒若有那本事,早就從小就靠三只手發財了。不光這兩匹布料,你來瞧這個。”

    林氏見女兒叫她,便放下了手里布料走到桌前坐下。只見小桃伸出兩條胳膊,將袖口分別挽了上去,只見左手腕上戴著一只七彩碧璽的手鏈,右手腕上卻是一只金光閃閃的細鎖鏈瓖著翡翠片的軟金鐲,十分光彩耀眼。引得一旁正鉗核桃仁的艷紅也放下了手的活計,扶著小桃的手細瞧。

    林氏驚呼一聲道︰“喲,這麼貴重的首飾,這又是誰給的?”

    小桃揚了揚手腕,笑道︰“這左手上的碧璽手鏈是雲平郡主的娘,也就是福王妃給的,因著她跟我說了件家里人生意上的事兒,我給她出了個小主意,她便賞了我這個;至于這個右手腕上的嘛。是你閨女我做了詩畫了張畫,正拍了太後娘娘的馬屁,太後娘娘賞我的。”

    林氏摸索著兩樣首飾,又驚又喜的道︰“哎呀,雖說這幾年咱家日子好過了,不缺錢使,你的首飾我也給你置辦了不少,但不過是些金釵珍珠釵之類,這樣貴重的你還真沒有。若是去買怕是也買不到手工這樣精致貴重的,我瞧這翡翠片的軟鐲子就不只是有錢就能買到的,光這兩樣怕是就值個千八百兩的銀子吧?”

    一旁的艷紅聽了大張了嘴巴。顯然是嚇到了,“啊,這東西這樣貴啊,小姐還是快摘下來放起來吧,若是大意掉了或是踫碎了,豈不心疼死人兒了。”

    小桃聽她說的好笑,便笑道︰“雖說這東西精貴,那也只是在咱們平民百姓的眼里,我瞧著宮里的人都不拿這些東西當寶,隨手就賞了人兒,不妨事既賞了我,我就戴著。這東西做出來便是讓人戴著好看的,若是放在盒子里鎖著,又何必做它出來呢?再者,我聽說玉養,這條翡翠片兒的鐲子我倒是喜歡得緊,而且它的活扣兒處我方才已用小鉗子擰成死扣兒了,掉不了的。”

    她伸手取下左手腕上的七彩碧璽手鏈來,套到林氏手腕上,道︰“娘,這條碧璽的鏈子還是你戴著吧,我這兩手都戴著東西實在是不方便也不好看哪,不知道的以為炫富呢,何必惹人家去嚼舌頭去,況且這碧璽手鏈是福王妃所贈,放著可惜,不如娘替我戴著,沾些福氣也好。”

    正說著話,就見樂武推門進來,艷紅忙起身給他讓到桌前坐下,又端來了茶水,樂武瞧著小桃笑道︰“桃子,你今日丑媳婦見婆婆,究竟怎麼樣啦?”

    林氏上去照著樂武後背就是一巴掌,笑罵道︰“死小子,你妹子哪丑了?我生了你們四個,屬你妹妹生得最好。你還這樣打趣她,討打是不是?”

    樂武笑道︰“可見娘偏心,從小就偏疼著桃子,現如今瞧著妹妹將來說不定能當上王妃,光耀門楣,娘就不疼兒子啦?”

    林氏笑道︰“別混說了,我這做娘可不容易,今兒一大早你妹子出了家門兒,我這心就吊吊著,象扯在半天空似的,那可是皇宮,皇上和貴妃們住的地方,我怕是你妹妹不懂宮里的規矩,萬一沖撞了什麼人,豈不是要掉腦袋?”

    聞言,小桃和樂武同時笑起來,樂武大笑道︰“我的親娘啊,那皇宮雖是規矩森嚴,但也不是地獄閻王殿,哪里有動不動就砍人腦袋的道理,而且桃子是跟著七王爺和郡主在一起的,有他們回護照顧著哪里就沖撞了人?再說桃子的性情你也不是不知道,只有人家惹她的,她什麼時候主動去惹別人去?這就更說明娘你偏心,你兒子我當捕快整日里抓賊,你倒沒說過擔心呢。”

    林氏笑道︰“你皮糙肉厚的擔心個什麼?你妹子今天出去這一天,我倒讓丫頭到門房去看了十來遍呢,嚇得我一整天這顆心都是懸著的。”

    樂武拿起桌上的鉗子夾核桃,笑道︰“行了,如今桃子一根頭髮不少的回來了,娘也放心了吧。對了,娘,聽說今日旁邊蘭府的夫人過來坐了。”

    小桃一聽,倒是吃了一驚,那個蘭府的陳氏居然來做客了?“真的麼?她幾時來的?又說了些什麼?”該不會是那個陳氏有什麼目的吧?

    林氏瞧了小桃一眼,道︰“你還說嘴兒呢,還不是你惹出來的。你若不是去招惹人家蘭府里的小姐,又偷偷背著我跑去蘭府里告狀,人家蘭夫人怎麼會認得你呢。你這丫頭辦些事情盡自瞞著我,哄著我住在葫蘆里似的,聽人家蘭夫人說你和她家那個大小姐交上朋友了?我今兒叫來喜鵲和畫眉問了,不是說當初是她打了小珍的頭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蘭夫人沒說明白,只說是你去拜訪了兩次,吃了你送的點心不好意思,她家里今天有老家的親戚來串門子,新送的當地的土產,送了一份給咱家,還跟我坐著說了會子話,你倒跟我說說,你啥時候又交了蘭家的姑娘了?”

    樂武也道︰“是啊,那日我上你後院里瞧著那個蘭家姑娘,好象比你年歲還小些,見人也怯怯的,想來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吧?”

    小桃笑道︰“二哥說的倒是那麼回事兒,只是蘭茜妹子不出門兒卻不是守規矩,而是出不了。”

    于是便將蘭茜怎麼扒牆頭,後來被畫眉等丫頭瞧見,又失手砸了小珍的頭,自己又是怎麼上蘭府去的,再加上蘭茜的身世現況,林林總總的講了一遍,又道︰

    “既然娘和二哥問起,我也不瞞你們,你們想,蘭茜妹子如今還是那正經主子不是?她雖掛著名兒是蘭府的大小姐,可是哪個拿她當個小姐看了?若是她生母還在,當然就是另一副景象。她也夠可憐的,身邊只有一個小容丫頭心里是向著她的,跟了她幾年也沒喊過苦啊累的,只是委屈受了一肚子,又向誰說去,那蘭夫人雖名義上是蘭茜妹子的繼母,但是畢竟那不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兒,她自己又有兩個兒子,現管著家里的事情,哪里能將前面人兒的女兒放在眼里,所做不過就是眼面前兒應景的事情,不讓別人說得太難聽也就是了。小容那日里跟我說,她們家的婆子丫頭們背地里都說,‘跟了別的主子,過年過節的得了多少的好處,平日間天氣冷了,給割肉打酒的避寒氣兒,天氣熱了,給煮大鍋的綠豆湯去暑氣,雖說是下人,但是誰家的奴才不是爹娘生的?偏咱們這伺候的人晦氣,遇上這樣的精窮的主子,半點肉腥油水兒也撈不著。’那時節里,蘭茜只有將她生母留下的幾件首飾叫小容偷偷的拿出去當了,換了幾串錢來使,這才使得動那幫子人。平日里若是有個頭疼腦熱的,大夫來看病,藥錢也都是蘭茜妹子自己出的,那蘭夫人可曾管過一點兒,連問都沒有問一句呢。”

    一番話說完,滿屋子里寂靜了好一會兒子,林氏半晌才嘆口氣道︰“哎,這也是一個可憐孩子,既你結識了她,就對她好些,聽你這麼一說,那苦命孩子也怪可憐見兒的。”

    還未等小桃說話,樂武便拍著桌子站起來道︰“她娘死了,爹還在呢,何不回她爹去?”

    小桃淡然一笑道︰“我的憨二哥,可曾聽過那句話麼?有了後娘就有後爹了,回也沒用的。”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0 11:47 PM

正文 一百五十三章 夏日閑話(一)
   
    林氏嘆著氣點了點頭。觸動了前情,因想︰自己夫妻兩個如今兒女齊全,日子過得火旺,雖說不至豪富之家,也是衣食無憂,但是自己小時候卻是父母早亡,兄長們竟然將自己拋棄,幸虧當時遇上了好心的養父母,才讓自己得以活下去,後來竟慢慢的有了現在的好日子。

    想到這里,又聽了女兒說蘭茜的境況,不由得心生了憐愛,想起她比自己女兒年紀還小些,卻在府里受著氣挨著苦日子,便道︰“那孩子既日子過得艱難,想是手頭兒上也是緊巴的,若有事兒你能幫上的便幫她一把,也不枉你們相識一場。”

    小桃笑道︰“還用得著娘你說。我前兩日已經偷偷給她送了幾十兩銀子,估計夠她用好一陣子的了,想來若打賞那些婆子媳婦丫頭子也盡夠了。”

    樂武秉性耿直,最是聽不得這種事情。雖聽了小桃已經幫了蘭茜,但仍是怒氣難消,怒道︰“依我說,就鬧開了讓大家知道也好,不然受著這軟氣豈不窩囊。”

    小桃正色道︰“二哥,你是個大男人,何況還是個性情正直不會拐彎抹角兒的,哪里懂得這里面的曲曲折折的事情。就因著蘭茜妹子小時有個算命的道士給她算了,說她八字命硬克人,她家老爺便不很喜歡她,如今那個蘭府里的陳氏已然是續弦,還生了兩個兒子,蘭老爺哪里還有心放在女兒身上。不過是管著她吃喝應景而已,卻沒放在心頭兒半日,若是為了這樣幾兩月錢的事去跟他說,保不定先挨上一頓教訓,再說如今蘭府管家的是蘭夫人,若是蘭茜妹子冒然便去告狀,豈不是故意是給蘭夫人難堪,就算是蘭老爺發了話,過後兒還不是得蘭夫人說得算,她若記恨了蘭茜妹子,暗地里給她穿小鞋,也就夠她們主僕喝一壺的了。依我說啊,蘭茜妹子如今年紀也不小了,這兩年也該是談婚論嫁的年紀了,已經都已經熬了那麼多年了。豈差這一年半載的,不如就忍著等到訂了親事,將來嫁出去也就了結了這里的事情,就算完了。”

    樂武聽了,半晌沒言語,小桃問他道︰“二哥,方才在門房我聽李歪說你急著找我,我還以為有什麼要緊事,這如今咱倆坐到一處了,你倒沒事兒人似的,怎麼回事兒啊?”

    樂武聽了笑道︰“光聽你講剛才蘭府里的事兒,你若不說我倒真忘記了,不是別的什麼事兒,就是我們府里大老爺過兩日過四十大壽,要在酒樓里請客宴請賓朋,上次你那個迎客來里的猜謎會他們夫妻兩個也去了,喜歡得很,也愛吃你酒樓里的菜肴,今日大老爺便跟我說想大後日想訂下你酒樓的一些席面兒,但是他想要你幫他準備些玩藝兒,務必讓賓主盡歡才好。”

    小桃想了想道︰“訂席面兒倒是容易。那些玩藝活動我那里也自有張景和王六能預備來,只是他既要宴客,自然是大家都坐在一處才熱鬧,若是訂樓上的雅間,那都是單獨一間間隔開的,豈不是不能盡興,還得主人家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來回走去,麻煩得很。不如這樣二哥,你明日跟你們老爺說,我幫他策劃這一個壽辰宴會,樓下大廳我晚上便讓他包場,從黃昏到打烊我給他兩個時辰,這兩個時辰之內我酒樓里不再接待其它顧客,只招呼他們這班賀壽的人,你覺得怎樣?”

    樂武遲疑道︰“你這法子好倒是好,只是若包場那費用怎樣算?而且你不接待其它客人豈不會少賺許多錢?”

    小桃笑著在樂武背後輕拍一掌,笑道︰“到底是我二哥,還想著我生意哪,二哥,你只放心,你是在他手下做事的,他這個面子我自然要給,而且他又不是白吃白喝,只不過少做一晚其他客人的生意,算不上賠本兒,不過少賺幾個錢,那都無關緊要。你只放心,我自會讓底下人將他的壽辰安排得妥妥當當,而且當日的酒水飯菜我只收成本。就算是多謝大人這兩年給迎客來的照顧。”

    樂武笑道︰“我妹子這兩三年歷練得越精明了,知道捧我們大人的場。”

    小桃但笑不語,林氏笑道︰“這個是自然,你妹子在他管轄的地方開買賣,自然是要得他一點子庇護,若這些人情事故不懂,那腦袋也太死性了。”

    樂武笑道︰“我們大人倒不是那吃白食佔便宜的人,不過是妹子那迎客來確實做得有聲有色的,才想起在妹子那里辦席面兒。再說了,那家酒樓還有蕭家二公子的份例在里面,那蕭老將軍雖說卸了官,可蕭家大公子如今可是正紅著呢,還有桃子和七王爺和郡主都有交情,我們大人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打迎客來的主意。”

    小桃也笑了,“二哥,你明日只管告訴你們大人,我明日就安排寫席面兒的菜單,寫完了便叫人送到衙門上去。”

    母子三人又說了一會子話兒,小桃便說累了,晚飯也不吃了,便回了後院桃仙居歇著。

    桃仙居的丫頭們傍晚都知道了小姐回來了,不過是留在夫人房里說話兒。喜鵲和畫眉便吩咐小珍和豆兒到浴房準備好了洗澡水,又將湃在井水里涼著的西瓜命人提上來切了,又新沏了茶水。

    小桃前腳邁進桃仙居,幾個丫頭便上前伺候著她脫了外衣,換上了家常的衣衫,小桃又讓小珍給她卸去了滿頭的珠翠首飾,把頭髮散開編了一根烏黑的長辮挽在頭頂,這才覺得舒爽些。又去浴房泡了個澡,整個人覺得又活過來了,在閨房的榻上歪著,小桃禁不住道︰“哎。還是我的丫頭好啊,知道我出門了一天,疲乏的要命,真是長眼色,不錯不錯。”

    喜鵲笑著在榻前擺了飯桌,端上晚飯來,小桃見有一碗碧粳稀米粥,一小碟胭脂鵝脯,一盤鮮蘑炒雞絲,一盤糟鵪鶉,一盤蔥油小花卷,和一大碗蝦米火腿冬瓜湯。

    小桃笑道︰“今兒這晚飯聞著味兒倒好,只是我下晌吃了幾塊絲娃娃,這飯倒是吃不下,你們拿下去吃了吧,我吃點西瓜也就是了。”

    喜鵲忙勸道︰“姑娘,少吃些吧,喝點子稀飯喝口湯也比不吃強些,就算多吃了兩口,稍晚些睡消消食也就是了。”

    小桃強不過她,便撿了兩塊胭脂鵝脯就著稀飯喝了,又喝了半碗冬瓜湯,其它的是動也未動。正此時廚房里送來了丫頭們的晚飯,小桃便將自己的菜給她們吃了,她便在桂花樹下搬了躺椅坐著看著丫頭們吃飯,見她們個個吃得香甜,倒也有趣。

    畫眉早就嚷著餓了,這時提著一只鵪鶉腿大嚼,嘴里說道︰“你們嘗嘗,這鵪鶉味兒糟的真好。”提筷夾起三只鵪鶉放到那三個丫頭碗里。

    小桃瞧著她們吃得那樣香,便讓畫眉也撕了條鵪鶉腿慢慢嘗了嘗,笑道︰“嗯,這糟鵪鶉定是方嬸做好了送來的,別人再做不出這個味兒來。”

    喜鵲笑道︰“姑娘的舌頭真是靈,確是我娘做的。她如今蒙姑娘照看,讓她管著咱們家最早的那家小吃鋪子,自有廚下人干活。又有帳房,她不過管管錢照看照看,閑著也是無事,上個月她來看我,我跟她說起姑娘愛吃她糟的鵪鶉,她又做了今兒頭晌才送來的。咱們院兒里留了一壇子,給夫人少爺們也送去了一壇子,姑娘愛吃,等吃完了,讓我娘再做來就是了。”

    小桃道︰“可惜我今日不在家,沒看著方嬸,喜鵲你下次跟方嬸說,她再做這些孝敬的東西提前跟我打個招呼,我給她銀子去買材料,沒的讓她自己出錢做什麼?”

    喜鵲放下碗筷來笑道︰“瞧姑娘這話說的,倒是見外了。我娘和我是姑娘從危難救了出來的,還給我那個不成樣兒的爹還了賭債,要不是那里遇見姑娘,我想是被賣到那見不得人的下流地方去了。姑娘那時還只有一個小吃鋪子,養活著全家人還收留了我娘跟我,這三年來,不僅讓我跟著姑娘貼身伺候,又讓我娘管著小吃鋪子,我娘兒倆每月的月錢銀子又是這府里家人們第一等的,哪里還有什麼說的?這幾年我娘和我也攢下幾個錢了,難道連個鵪鶉也買不起麼?別說姑娘偶爾想起來才吃一遭,就是一月吃上五六回,我娘也管得起,莫不成還有向姑娘伸手要錢的道理?那還成不成個人兒了?”

    一番話說的眾人都笑了,畫眉先就笑道︰“平日里喜鵲姐姐話不多,今日里倒象是個訟師似的,說話都是一大套一大套的呢,我這才知道原來喜鵲姐姐也是個好口才的。”

    小桃也笑道︰“我不過說了一句,你倒說了一大堆,你和方嬸對我的心我哪里會不知道?也罷,你說的也是,雖然鵪鶉事小,倒是你和方嬸的一片心意,行了我也不多說了,本想著讓方嬸給你多攢點錢將來嫁妝上好看些,如今都化作鵪鶉腿兒讓我吃了,我將來就多給你添些妝也就是了。”



正文 一百五十四章 夏日閑話(二)
   
    一句話將喜鵲說得臉色通紅。旁邊畫眉和小珍豆兒都笑起來,畫眉還差點被花卷噎著。小桃看了笑得更大聲了,喜鵲紅著臉道︰“姑娘又拿我們取笑,我不和你說了。”

    說著,便低頭去扒飯,那紅暈一直染到耳根上。

    小桃笑道︰“你這丫頭倒害臊起來了,這有什麼,這院子里只你我五個人,也沒有外人也沒有男子,誰也不能聽了去?再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頭等大事,可有什麼好背著人的。既然說起這個了,我就跟你們說說,你們幾個丫頭都給我聽好了,小姐我向來是個自由民主的人,就是說做什麼決定前會提前問你們的意見,將來我若是嫁人的那天,你們願意繼續跟著我便隨著我當陪嫁丫頭過去男家,若是不願意就繼續留在府里當差。不過我可告訴你們,小姐我牛心左性最看不慣妻妾成群那一套把戲,所以將來我的夫君只可以有我一個妻子,我聽說有些大戶人家的陪嫁丫頭將來是可以提升了做通房或是做姨娘小老婆的。我不知你們心里是怎麼想的,不過在我這里,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不管怎麼說,你們也算伺候我一場,將來我是要將你們好生風風光光的嫁出去的,而且必須是做正妻,我的丫頭絕不給人家當小老婆受氣。喜鵲和畫眉可能心里有數,也不過一年半載的功夫,可能我就要嫁人了,現在說這個是想問問你們的意見,是跟著我做陪嫁丫鬟走呢,還是留下。反正無論怎樣,你們的婚事我都給你們做主,絕不虧待了你們就是。”

    四個丫頭沒想到自家姑娘竟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畫眉和喜鵲跟著小桃的時間長了,平日里耳暄目染聽慣了小桃的‘奇說怪論’,如今都是見怪不怪了,只小珍和豆兒還是第一次被人直說將來成婚的事,禁不住臉上紅得象紅隻果似的。

    小桃瞧著好笑,知道那兩個小丫頭歲數尚小,小珍十三,豆兒才十二歲,還不懂得什麼情情愛愛的,就先看了看兩個大丫頭,喜鵲仍是紅著臉,低聲道︰“姑娘收留我那天我就說了,一輩子跟著姑娘。姑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至于那個......那個......將來嫁人的事兒......任憑姑娘做主就是了,姑娘的眼光是跟別人兒不一樣的,奴婢......奴婢信得過姑娘......”

    小桃笑道︰“好,你既這樣說,我以後就給你用心查看著,若有合適的,必會跟方嬸去商量。畫眉,你呢?”

    畫眉大聲正色道︰“姑娘何用問我?我是生死都隨了姑娘的,我當初跟姑娘時就想好了,一輩子不嫁人伺候姑娘,水里火里姑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姑娘放心就是,若是將來姑爺敢娶了小老婆,我第一個不依,非拿大棒槌給她打了出去。”

    小桃哈哈大笑,差點從躺椅上滾了下來,“好丫頭,你的心我明白了,不過你倒不象是要跟著我過去伺候。倒象是要去打架似的,真真好笑。”

    喜鵲也笑道︰“姑娘,這樣就更好了,我只管著伺候您,畫眉就負責當打手,包管連只蒼蠅蚊子都飛不到姑娘身邊來。”

    說得畫眉又好氣又好笑的去擰喜鵲的嘴,鬧成一團。小珍和豆兒兩個雖還不懂男女情愛的事,但嫁人成親的意思倒是早就明白的,聽小桃問她們要不要做陪嫁丫鬟跟著自己,哪里還顧得上吃飯,趕忙表示將來是一定要隨著小姐的,至于其它的一概事情都由小姐替她們拿主意就好。

    小桃得了她們的承諾,便覺得放下心來。喜鵲和畫眉跟她兩三年了,彼此間都有深厚的感情,舍不得分開,但過個一年半載的遲早得讓她倆嫁人,沒有因人家伺候得好就拖著人家不讓她們成親的道理。雖然成親後她們仍能以媳婦子的身份伺候自己,但畢竟晚上得放人家回家,而小珍和豆兒性情一個機靈一個憨直,年紀又遠不到成親的年齡,正好能接喜鵲和畫眉兩人的班兒。

    小桃既得了一個安心,又見她們都含羞帶怯的看著自己,反倒不吃飯了,便笑道︰“是我的不是了,不該在飯桌上講這些事兒,好啦,正事兒也講完了,你們趕快吃吧,等會兒該涼了。”

    眾人這才繼續吃飯。喜鵲早已吃完了,放下碗筷過來小桃身邊笑道︰“姑娘,你才剛吃了兩塊鵝脯,喝了那幾口稀飯,這會子可還想吃點別的什麼?我叫廚房做去?”

    小桃道︰“剛才那鵝脯鹹浸浸的,這會兒我倒想喝口甜甜的東西,等會等你們吃完了咱們便一起吃幾塊西瓜就是。”

    畫眉道︰“姑娘說起西瓜我倒想起來了,今日下晌三少爺管的那個鋪子里有個伙計送來一桶子大對蝦,足有巴掌那麼長呢,活蹦亂跳的,在那桶子里用海水養著呢,我方才去取西瓜時瞧見的,太太屋里的艷紅姐姐說夫人不喜歡吃腥的東西,讓廚房把蝦交給小姐看怎樣做好吃?廚房里的于嬸子讓我帶話告訴姑娘一聲,若姑娘剛才不提西瓜二字,我倒真給忘了呢。”

    小桃笑道︰“三哥鋪子里那個伙計我知道,他家就是城外漁村的,他家里除了他出來做工,剩下的兄弟們都在海邊打漁,還是我上次去鋪子里跟三哥說起弄不到新鮮蝦吃,那伙計便說讓他兄弟們打上大蝦時弄個木盆養送來,我只當他是那麼一說,沒想到還真給送來了。”

    小珍和豆兒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聽說活的對蝦,樂得直拍手,笑道︰“這活的對蝦一定很好玩,姑娘,我們等下到廚房看看稀罕行不行啊?”

    畫眉笑道︰“死的活的都一樣,不過一個會動一個不會動罷了,有什麼好看?”

    小桃從躺椅上坐起來,接過喜鵲遞過來的茶水,喝了一口笑道︰“雖說模樣都一樣,可這活的和死的味道就差得多了。咱們平日里吃的都是將蝦仁入菜的,那味道蓋住了蝦的鮮味兒。自然不容易分辨的出來,這次既然是活蝦,便擱點鹽用水清煮最好吃。里面的蝦肉兒最是鮮嫩不過。畫眉,你瞧著,那些蝦有多少?”

    畫眉想了想回道︰“約莫著五六斤的樣子,我看那蝦的個頭甚大,那木桶有兩個水桶那麼大,里面滿滿的都是呢。”

    小桃笑道︰“那就好,算你們這些丫頭有口福,等明日我將那蝦煮了,留幾只給你們嘗嘗鮮,雖說蝦易得,但這樣大又這樣活養著的倒是不常見。”

    丫頭們笑著謝了小桃,自去收拾碗筷去了。小珍和豆兒收拾完了東西,便手拉著手自去廚房去看那大對蝦去了。

    小珍和豆兒來的這時候,正趕上廚房里眾人剛吃完飯,正手忙腳亂的收拾家伙廚具,又派人去各房收取吃完的碗筷盤碟,廚房里的管事兒的于氏正忙亂著,一眼瞧見小珍和豆兒兩個,忙放下手活計迎上來,笑道︰“你兩個丫頭怎的不伺候姑娘,偷跑出來玩啦?”

    小珍原先就在廚房里做活兒的,跟于氏比較相熟,豆兒以前做粗使丫頭時也經常被派來廚房取用東西,端菜端飯的,和廚房里眾人也混個臉熟兒,這時聽見于氏問她們,小珍便笑道︰“于嬸子,咱們不是偷懶,是方才姑娘聽說有人送來了活蹦亂跳的大對蝦,便讓我們告訴嬸子,姑娘明日要親自做那些蝦來吃,我們順便也想來看看稀罕,這活的那麼大的蝦子我可沒見過。”

    于氏笑道︰“原來是這樣兒,果然你們小孩子家兒心性兒,這蝦子有什麼好看的?既要看。你們就去看吧,就放在井台邊兒上呢。”

    兩人果真就走到井台邊兒上,果然見一個大號木桶在那里放著,里面八分滿的海水里浸著一只只大個兒的青蝦,許是木桶有些小了,那一桶青蝦擠擠巴巴的互相挨著,躥蹦著,濺出水花來。

    豆兒笑道︰“這看是看了,原來也沒有什麼稀奇,只是我看這桶子卻是有些小了,不如讓于嬸子換個大木盆裝著,否則一宿豈不將它們悶死了?”

    于氏正走過來,聽到了,笑道︰“你這丫頭倒有些機靈,我原就想換個大木盆裝著它,只是方才一直做各房里的飯菜,這會子又忙活著收拾活計,你兩個反正閑著沒事,不如就幫我把它挪一挪成不?”

    小珍和豆兒平素和于氏關系不錯,此時于氏讓她們幫忙兩人也就答應了。小珍到廚房拿了平日里裝魚的一個大木盆,跟豆兒一起將那青蝦往盆里倒。

    豆兒笑道︰“小珍姐姐,你用個筷子慢慢把它撥出來,我想數數看這一桶蝦子能有多少?”

    小珍就拿了雙長筷子慢慢斜歪了桶子慢慢往木盆里劃拉,慢慢的撥了一盆,兩人又將海水給倒木盆里,這才去井台旁打水洗手。

    豆兒搓著手道︰“我方才數了,五十二只蝦呢。這麼大的個頭兒,怕是一斤只能稱上六七只呢。”

    小珍笑道︰“可不是,這一盆子蝦怕是得十幾兩銀子也還買不到呢,咱們真是跟了好主子,姑娘說明日給咱們留幾只,也讓咱們嘗嘗鮮呢。”

    豆兒笑道︰“我自從跟了姑娘,月錢漲了一等不說,就是這嘴也享了不少福,吃了不少好東西,平日里姑娘吃不了的菜,都分了咱們,這才幾天功夫兒,我褲腰帶都緊了呢。”

    小珍和豆兒洗完了手,跟于氏打了招呼便往桃仙居而回,小珍輕聲道︰

    “咱們是對了姑娘的眼緣兒才選了上來隨身伺候姑娘,你方才沒聽姑娘說麼,喜鵲姐姐和畫眉姐姐將來是要先嫁人的,將來頂替她們貼身伺候的大丫頭八成就是咱們兩個,咱們可得好好做事,若是將來做了姑娘的貼身丫頭那可是了不得,你沒聽說姑娘還要給兩位姐姐的嫁妝添妝呢,這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主子,”說著,撥了一下額前的瀏海,露出上次那個被鐲子砸的地方,道︰“你瞧就是那件事兒,姑娘做得多厲害,能給咱們奴婢們出頭的主子簡直比撿著金子還稀奇,反正我是想好了,這輩子就跟著姑娘了,她便是將來嫁到天邊兒去,我也跟去,有這樣一個護著下人的主子,我心里踏實。”

    豆兒聽得連連點頭,道︰“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咱家小姐就是個善心的,你瞧她結交那蘭府的小姐就知道了,說句實話,那蘭小姐還不如咱們喜鵲姐姐和畫眉姐姐過得好呢,若是換了別家的姑娘,懶都懶得理的,偏是咱家姑娘瞧著蘭家小姐可憐,便結交了她。我雖人笨些,也知道咱家姑娘那是變相的幫她渡日呢。”

    兩人說著,便一路回了桃仙居。正走到月亮門兒處,偏巧踫見李歪正等在門口,四處張望,瞧見她倆,樂得就跑過來,笑道︰“可總算讓我踫見個人兒了,方才小姐讓我去辦事兒,順便去點心鋪子拿回兩樣點心備著送人,我都在這兒等了大半天了,也不見個人經過,又不敢隨便就進去,偏巧踫上你倆,就幫我捎進去就是了。”

    小珍接了過來,笑道︰“歪子哥,你前兩日編的那個花籃姑娘很是喜歡,要是得空,你再編兩個唄,我們給姑娘換著插些鮮花,又新鮮又香。”

    李歪點頭應承著去了。

    回到桃仙居,只見小桃依舊躺在桂花樹下,半伸著手臂給喜鵲和畫眉看那一只翡翠片的軟金鐲,只聽畫眉倒吸冷氣的聲音︰“姑娘,這真是太後娘娘賞你的?”

    小桃笑道︰“自然是真的,還有福王妃賞的一串碧璽手鏈讓我給娘親戴了,還有賞了兩匹上等的布料,都擱在娘親屋里呢,等會兒你去把那雨過天青色的料子取來,過兩天做件衣裳穿。”

    喜鵲笑道︰“姑娘,那做衣裳剩下的邊角余料兒,能不能給幾塊給我們做鞋面兒?”

    小桃奇道︰“家里有的是布,你想做鞋面兒只管去剪了來就是,要那邊邊角角的做什麼?”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12:21 AM

正文 一百五十五章 情深難入眠
   
    喜鵲笑道︰“這是宮里的娘娘賞賜的東西。做了鞋面兒穿在腳上,也算沾點兒皇宮里的福氣兒。”

    小桃這才明白,心道,皇宮里福氣是不少,勾心斗角怕是更多,她對那皇宮可不是那麼嚮往,幸虧風翊宣是自己在外面王府居住,否則整日住在宮中不讓隨便出入,跟坐牢又有什麼區別?

    想到這里,笑了笑道︰“好,你們既喜歡,我明日便將兩匹料子剪一塊給你們做東西去,管你們是做鞋面還是做荷包香袋呢,只要做好了分我一份就成了。”

    畫眉在一邊對喜鵲擠了擠眼睛,笑道︰“喜鵲姐姐,從今後給姑娘縫制的荷包啊,香袋啊,鞋面什麼的,就不要再繡那些平常的花花草草的了,應該改繡些鴛鴦戲水、並頭蓮花之類的,這才應景呢。”

    喜鵲聽了止不住格格的樂起來。小桃臉上一紅,從藤椅上翻身坐起,抓過來畫眉便伸手擰她的臉蛋,嘴里笑道︰“你這臭丫頭,拿我開起心來了,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讓你再說。”

    畫眉又躲又笑的,氣兒都要喘不勻了,“好姑娘,我再不敢了,饒了我這遭吧。”

    小桃笑著松了手,笑道︰“臭丫頭再打趣我,我便將你配給街上要飯的,讓你整日里賣嘴討乖,把你兩口子放到大街上去,看你不把嘴唇子磨薄了?”

    畫眉和喜鵲湊到一起,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我是姑娘的人,姑娘只管給我拿主意,若是真將我配給那要飯的花子,我也沒法子只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了,只要姑娘不心疼就是,怕是到時候,姑娘把一對要飯花子給討到府上做事,也不一定呢。”

    小桃笑道︰“你這丫頭倒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兒,我的心思你倒瞧得明白。勸你們少鬧些罷,若被哥哥們瞧見你們在這里胡鬧。又要說我慣著你們了。”

    喜鵲便和畫眉笑著切了西瓜,眾人說著話兒吃西瓜,小珍和豆兒就把剛才在廚房看到的那活蝦在手里比量著,豆兒便笑道︰“姑娘,那蝦我們倒在那大木盆里有好多呢,我們數了數,一共有五十二只呢。”

    小桃笑道︰“怪道你們是小孩子性情呢,數那做什麼,弄得手里腥乎乎的,明日里將它煮好了,每人給你們分兩只就是了。”

    正說著,忽見夫人屋里的艷紅走了來,喜鵲忙讓她吃西瓜,艷紅擺擺手笑道︰“我剛吃了晚飯,現在不吃呢,”說著,坐在畫眉搬過來的小凳上,“夫人叫我來告訴小姐一聲,方才有平遙王府的下人來送了封拜貼,說是明日王爺親來拜訪,夫人叫小姐想想怎樣招待呢?夫人還說一同來的還有蕭公子呢。讓小姐照量著怎生辦好,夫人本想找小姐商量,又照量著這會兒天快黑了,小姐又出門兒了一天怪乏的,讓您早點兒歇著,明兒一早讓您起來便去呢。”

    小桃一聽,便知是風翊宣明日要來拜訪,還拖上了蕭十一作陪,怕是擔心自己雙親顧忌他的身份冷場,心下一喜,道︰“你回去告訴我娘,我知道了。明日宴客全由我來安排,叫她不要操心,對了,那王府送帖子的人還說了什麼沒有?”

    艷紅笑道︰“那倒沒有,只送了帖子便回去了,我瞧著那人雖是王府里來的,但是穿著打扮不象是一般下人,怕是個管家或是管事兒的,夫人也沒敢小瞧,倒是賞了個紅封給那人,那人倒也謙遜受了。”

    說著,又瞧了瞧小桃,低聲笑道︰“小姐好眼光,這平遙王雖貴為王爺,我只瞧著他府上人的行事便不象那趾高氣昂的樣子,不象有些人家,仗著身份地位高貴些,便不拿正眼瞧咱們。想來以後小姐也不會受氣的。”

    小桃笑道︰“原來你也是來取笑我的,罷了,隨你們亂說去吧,反正我是個臉皮厚的,由著你們說我也不害臊,等你們覺得說夠了無趣了也就是了。”

    一句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艷紅從懷里掏出一物來,在小桃面前晃了一晃,笑道︰“我是來傳夫人的話,順便兒送這個給你,你若不要我就拿走了。”

    小桃一瞧,艷紅手上是一雙月白緞子繡著海棠花的繡鞋,正是上次自己看艷紅給林氏繡了兩雙,針腳甚是好看,自己便讓她也繡一雙來穿,林氏因有小桃管著,怕她總繡東西壞了眼睛,便將一手絕活教給艷紅,因此艷紅的手藝相當不錯。

    小桃瞧了那鞋子精致,笑著一把搶過來,道︰“我就是個強盜,讓我看在眼里的東西你還想拿回去不成?”又摸了摸那鞋面兒,笑道︰“真難為你這好手藝。這海棠花繡得象落在上頭似的,這花芯兒還是金色的,莫不是我給你那金絲線繡的?”

    艷紅笑道︰“可不是嘛,那金絲線貴得很,平日里雖說我們都喜歡,繡出東西來也亮閃閃的極好看,只是一那一綹線倒要不少錢,還得謝謝小姐給了我好幾綹金銀線,上次給夫人繡了條手帕,她還說好看呢。”

    小桃笑道︰“這有什麼?你那里的金銀線使完了盡管跟我來拿,其它顏色的我這里都有。平日里我也不繡那些東西,都收起來白擱在那里,足有幾大盒子各色繡線呢。那都是程嬤嬤和紫煙姐姐送我的,豈不知我是個最懶的人兒,平日里不拈針不拿線的,手藝又不好,若當真繡起來,怕是糟蹋了好絲線呢。”

    艷紅笑道︰“小姐這話透著三分真七分假了,我看過小姐給夫人繡得那牡丹花的荷包,才知道您的繡工其實不差,只是沒耐心坐在那里慢慢一針針繡罷了,夫人也說,小姐若是定下心來繡花,手藝雖比不上夫人那樣精巧,但也差不多了。”

    小桃連連搖頭道︰“罷了,我娘那樣說我不過是給我撐臉面罷了,想我小時候跟娘學繡花時,不過是為了一時好玩兒,結果學上了才現好多的規矩講究,單單繡一朵花,便有什麼平針、拱針、斜針、挑針,林林總總的一大堆,我都記不清。好容易學得差不多了,便給三個哥哥一人繡了一個荷包,從那之後,我卻是再也沒拿過針線,你說的是,我是沒那耐心整日坐在那里對著繡棚瞧,我小時候大哥就說,我是個猴子托生的,沒片刻安靜勁兒。”

    眾人都笑起來,艷紅又坐了一會兒,說了會閑話便要回去,小桃又讓畫眉取了一盒子各色上等的繡線,交與艷紅,讓她繡東西用。艷紅道了謝去了。

    小桃進了屋里,在外間坐下。想了想明天風翊宣果然和蕭十一來訪,應該讓廚房備下些什麼,又想還是自己親自下廚,風翊宣雖說吃過自己鋪子里出的點心,她親手做的菜倒是沒吃過。想到這里,便在紙上寫了些明日要做的菜式,又讓豆兒上廚房告訴管事兒的于氏的丈夫,讓他明早去市場買些新鮮蔬菜回來,又列了張單子讓他照著樣兒買,又告訴于氏明早現用雞骨熬一鍋清湯,備著做菜時用。

    又吩咐喜鵲和畫眉道︰“你們明早兒把這屋里好好拾掇一番,那院兒里也重新灑水打掃打掃,務必讓它干干淨淨清清爽爽的,這屋里椅上的錦墊全換上那粉紅緞子面兒的,這床帳換上那幅青色的軟煙羅的,那窗紗換上秋香色的,那外屋里多寶格上也再拿幾件古董陳設放上,挑那大大大方方的,別弄些小鼻子小眼兒的,顯得咱們小家子氣似的。”

    喜鵲笑道︰“姑娘說怎麼辦,咱們就按著照做就是了。只是姑娘太小心了些,就算明日七王爺來府上,饒他怎麼逛也來不到姑娘閨房里,姑娘就算把箱子底的寶貝都翻了再來擺上,怕是也派不上用場。”

    小桃一想也是,便笑了笑道︰“這倒是,不過換了也就換了,咱們自己瞧著也新鮮些。那院子里明日妳們仔細掃了,倒不別的,別讓人家瞧著我院子橫生豎草的不整齊。”

    喜鵲笑著答應了,小珍在一旁問道︰“姑娘,明日妳穿哪個衣裳?戴哪些首飾呢?”

    小桃想了想道︰“哪件都好,首飾你看著挑幾樣吧,配得上衣服就好,也不要太奢華了,讓人看著象是暴發戶似的,恨不得頭上插滿金珠的才好。”

    畫眉正在涼水盆里兌了熱水,準備讓小桃洗腳,聽了這話說道︰

    “什麼暴發戶?姑娘本就是憑自己本事弄起了這許多鋪子和酒樓,憑的是真本事,如今咱們府里雖不比豪富之家那樣奢侈繁華,但也算得上是衣食無憂,凡事不愁了。前些日子,小姐那姓林的親戚來時,我記得她們還說什麼如今咱們好過了,也不幫襯,我當時心里就不忿,她們只瞧見咱們如今的日子紅火,卻瞧不見當初起早貪黑象驢似的賣命做事的勁頭兒,我記得剛進府時,咱們姑娘手里只一家鋪子,不過半年光景便又開了一家,整日里忙得腳打後腦勺,一大清早出去便兩家鋪子里跑著,晚上太陽下山才回來,還要算帳想東西,弄到三更半夜才睡,腳都快跑腫了,可見這錢財不是平白無故便從天上能掉下來的。”

    畫眉一番話引起了小桃對舊日的感觸,坐在椅邊除了襪子,將腳伸到熱水盆里泡著,笑道︰

    “不錯,虧你這丫頭還記得那樣清楚,你不知我家從前才更吃苦呢。雖說在村子里我家也算能吃得上飽飯的,只是要想攢下些錢來卻是太不容易。我爹和我娘全靠著這兩雙手掙出全家人的吃喝用度來,一天哪有半點兒得閑的功夫兒?聽大哥說我那時還小,還不記事兒時,爹天剛蒙蒙亮時就下地干活兒,大夏天的毒日頭地里就那樣曬著,汗珠子掉地上能摔八瓣,冬天時雖然不能種地,但是爹就帶著大哥二哥背著筐子去駝炭,數九寒天的手上凍得開了裂,疼得要命,掙個百八十個錢的。我娘和外婆也是,每天都熬到三更半夜,外婆就紡紗織布,我娘就繡花賺錢,怕花錢買燈油,就趁著月明地里做活,那份苦也不用說了。後來我慢慢大些了,才明白了爹娘的辛苦,家里四個孩子張著嘴等著吃,還有三個大人,不拼命怎麼活?還好,如今總算是熬出頭兒了,家里的地現下租給人種著,又添了幾百畝的田產,靠著老天爺這幾年的好年景,這些年光自家打的糧食咱們自吃都夠了,還有這一所城里的宅子,幾家鋪子和一所酒樓,這一輩子都夠使了,我娘也說過,我如今也大了將來也必是要嫁到夫家去,何必那樣辛苦整日操心鋪子里的事兒,今兒我便跟你們說句實話,你們記住了,就算將來咱們嫁的人多有錢多有權勢,也不可全生了仰仗對方的心兒,自己手里一定要有些私房錢,才好過活,就算夫君跟你是一條心,還有其它的人和事兒呢。若是那大家族里人口眾多,多的都有好幾百號人,這上上下下要打點的事情多著呢,難不成每回都動用公中的錢不成?手里存點銀子,將來若是有用處時便不緊手,豈不好麼?”

    幾個丫頭愣愣的聽著,雖沒聽過別人這樣說過,但細想想愈覺得有理,都在心里記下了。一時小桃洗了腳,又淨了臉,見天色已黑了下來,便吩咐點了燈火,讓她們自去睡覺休息去,只留下了喜鵲一人值夜,畫眉便帶著小珍和豆兒退下去了。

    小桃心里想著明日風翊宣要上門來的事兒,便覺得心有個小鼓棰在輕敲一般,既有些心喜又有些不安,卻是躺在床上半天也睡不著,反來復去把個被單子滾得亂七八糟的,索性就一骨碌爬起身來,坐到外間書桌上坐著。

    喜鵲瞧著好笑,自去沖了一杯熱茶來,給她放在書案邊上,在一邊凳上坐下,默默繡一個香袋兒。

    小桃瞧這條案上揩抹得干干淨淨的,除了陳設著房四寶而外,還有一面自己所喜歡的支在桌面上的圓鏡子,和一只青瓷大花瓶,瓶子里斜插著滿滿的桂花,映照在鏡子里面。小桃映著燈光,看看自己鏡子里的樣子,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鼻俏膚白,果真是個粉團玉琢的美人兒一般。雖然這自古以來說的美貌佳人沒個硬性標準,但是憑著自己這種容貌,也當得上這兩個字兒。

    正想著,忽然冷眼瞥見書案旁的一摞子字紙上有本書冊子,猛然想起這是那天在書房里看到的拿回來要細看看,結果這兩天一忙活就把這事兒忘了。她還想起這書是講女人應該怎樣做才能賢良淑德,是本教育婦女言行舉止的‘教科書’,內容相當于女戒之類。

    小桃拿起書翻來細看,翻了幾頁,只見里面一段話寫道︰‘陰陽殊性,男女異行。陽以剛為德,陰以柔為用,男以強為貴,女以弱為美。故鄙諺有雲︰生男如狼,猶恐其桎︰生女如鼠,猶恐其虎…’

    小桃念了幾句,滿頭黑線,心鄙夷之下忍不住好笑,一旁的喜鵲正在認真的扎著花兒,聽見小桃輕聲念了幾句便笑了起來,也聽不懂是何意思,便問道︰“姑娘,你方才念的那書上的文章,是什麼意思,能講給我聽聽麼?”

    小桃回過身瞧著喜鵲道︰“行啊,告訴你啊,剛才那幾句話的意思大概就是說,男人以強硬為貴,女人以柔弱為美,就是讓女子順從于男子,不能有反抗的念頭兒......”

    說著,又翻了翻手︰“還有幾句,是這麼說的︰‘禮,夫有再娶之意,婦無二適之。故日︰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違,夫固不可離也。’

    喜鵲聽不懂這文言酸,皺著眉頭道︰“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小桃笑道︰“這幾句就更有意思了,就是告訴我們女人說,禮制上有規定,為夫的呢,死了妻子可以再娶的,至于妻子呢若是死了丈夫,就沒有再嫁這一回事兒,這上面所說,丈夫就是天.人是不能逆天行事的,丈夫也就不可離開的。這書里面所說達人知命,這個命字,並不是現在瞎子算命的那個命,乃是說各人的本分,一個人總要安守本分。意思是說婦女是房門里的人,更是寸步不可亂離,所以聖人說,‘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你覺得這道理說的怎樣呢?”

    喜鵲停下繡花的手,想了一想,輕笑道︰“姑娘說的這理我是不懂的,只是平日里聽姑娘說的一些事情,又聽了剛才這書里說的,就象那個男人死了妻子可以續弦,女人死了丈夫卻不能再嫁,卻是有些不公平的。”

    小桃登時放下︰“好好好,我總算沒白教育你們,總算通了一點,不錯,你能有這樣一想就算我沒白在你們跟前兒講那些大道理。”

    喜鵲笑道︰“我這是在姑娘跟前才敢這樣胡言亂語,若是當著人面兒我卻是不敢的,若是被我娘聽見,非罵死我不可。我小時候見鄰居家的嬸子大娘的,有好些都是丈夫死了,年紀輕輕才只二十來歲便守寡帶著孤兒過日子的,雖然日子困苦些,但是卻是能得鄰里好些尊敬的,如今這書里也這樣寫,莫不是說夫有再娶之意,婦無二適之,乃是天經地義麼?”

    小桃雖是滿肚子男女平等,自由戀愛的現代思想,但是畢竟自己的身子是處在這封建的古代,這滿腹大道理卻是不能跟喜鵲講的,就算講了她也未必明白,就算明白了也不敢那樣去做。只她剛才能說出不公平三字,便已是相當大的思想進步了。

    于是小桃笑道︰“這種貞烈的事情,自然是有人做了,當然其不乏真有與丈夫情深似海的,丈夫若是去了,這妻子的心也就此死了,情願一輩子守著節帶著兒女過日子,但是也有些是雖不情願,但是畏人言,怕別人說些不好聽的話,也只好被動的守著。這情願與不情願雖只差一字,但卻大有區別,這其的滋味只怕當事人才能明白。”

    她見喜鵲愣愣的著,臉上一派迷惑,便笑道︰“行啦,大晚上的咱們說這個也太無趣,你還是繡你的花,我仍舊找些事情來做,今夜真怪,怎麼就不困呢,只是反來復去的睡不著覺。”

    喜鵲撲哧一聲樂了“姑娘明知故問,你這是有心事呢,至于是什麼,姑娘心里明白。”

    小桃也笑了,也不辯解,回過身來仍舊去翻那本冊子,眼睛雖看著書,心里卻想著明日要來的那人,嘴角一陣陣上翹。

    只在這時,窗子外面淅沙淅沙,卻是已經下起很密的雨來,小桃聽見聲音一愣,奪口而出道︰“哎喲,怎麼下起雨來了,可別下一晚就糟了。”

    聽得喜鵲忍不住笑出聲來,小桃臉上一紅,這才覺得自己剛才有些太急躁了些,竟將心里想的脫口而出了,這時面上一陣陣發燒,卻裝作不在意的道︰“你笑什麼,我是不喜歡陰天,怕這雨下到明天耽誤鋪子里生意。”

    喜鵲也不說話,只笑著伸出手來刮刮臉來羞她,小桃覺得自己又做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蠢事兒,一時間也被慪得笑了。她前世里就有這麼個毛病,若是第二天有什麼活動或是值得高興的事兒,前一晚她就甭想睡得著覺,沒想到這世里她換了身體,還是這個毛病不改。

    這雨夜既睡不著,也再看不進去書,小桃便想找些事情來做,自去旁邊櫃里拿出小紫銅的燻香爐取下.加上了一撮香末.在里面燒著,然後在小抽屜里,取出二三十根檀香細條子,用銅碟盛了,在香灰里面插了兩根,再放到一邊,用香來燻屋子。

    喜鵲笑道︰“姑娘一向不喜歡燻香,怎麼今兒倒親自燻起香來了?”

    小桃瞅著那細煙輕飄飄的燃起,屋子里頓時漫出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反正閑著無事,燻燻也好,說不定能燻死幾只蚊子呢。”

    喜鵲捂嘴樂道︰“燻蚊子那是艾草葉做的香餅才行,哪里聽過用這貴重的檀香燻蚊子的?”

    小桃也不在意,笑道︰“你聽那外面的雨聲,下得這樣滴答滴答的,令人悶得慌,我想長夜無聊,反正已經睡不著覺了,索性燻點兒香,再燒壺水,清淡半宿,把這雨夜給熬了過去。只是不免又要你陪我了。”

    喜鵲放下手里香袋兒,把針別到針線包兒上,走到外間去取出個瓷器瓶子,兩手捧著搖了兩搖,笑道︰“姑娘這是上次蕭二公子給你的南方來的好雨前龍井,我們自泡自喝,這豈不是好?”

    說著,泡上茶來斟了兩綠瓷杯子茶,二人分隔了桌子犄角坐下。

    小桃跟喜鵲相識的時間最久,雖然喜鵲如今是她的貼身丫頭伺候她,但是她心里卻仍將喜鵲當做半僕半友,感情自是與她人深厚,此時兩人坐在一起說著閑話品起茶來。

    小桃慢慢呷了一口茶,眯著眼望著窗外,看那雨絲如絲串一般輕輕墜下,笑道︰“小樓一夜聽春雨,我今晚是真感覺到了,這種意境真的挺美的。”

    喜鵲笑著吐槽道︰“姑娘剛才還說這雨下得不是時候,怕耽誤了明日王爺來府上拜訪呢。”

    小桃紅著臉道︰“我只說這雨下得時間長了,怕影響鋪子里生意,哪里說過怕風翊宣三字呢?”

    “剛剛這不就說了。”喜鵲笑著抓住她語病,“姑娘如今懂得跟我藏心眼兒了,哼,我卻不怕,姑娘想什麼,我都知道。”

    “聽你在那里胡說。”小桃故意移開眼不看她,臉上卻越來越紅,暗自罵自己沒出息,自己一個二十一世紀穿來的靈魂落在這古人身上,居然也該死的學會臉紅了。

    喜鵲歪著頭笑道︰“不信我就猜猜。姑娘這時心里一定想的是七王爺,可對也不對?”

    小桃哪里肯認,連連搖頭,喜鵲瞧著她笑道︰“姑娘別裝了,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平日里不是總告訴我們,要勇于面對喜歡的人麼,怎麼到了自己身上,姑娘反而變得扭扭捏捏起來了?”

    小桃臉色暴紅,放下手里茶杯,就去抓她,喜鵲忙趕著躲,兩人又鬧成一團,鬧了一陣,兩人又重新坐下,說了一會兒子閑話,喜鵲瞧著時辰已晚,便催小桃歇息。小桃也怕今日休息不好,明日臉上現出兩個黑眼圈來不好,這古代的人是不會欣賞煙燻妝的,便回了臥房去睡。

    小桃躺在床上,身上搭著輕綢夏被,聽那屋子外面,雨聲滴在瓦上,雨聲打在樹上,雨聲落在檐下,雨聲拍在窗戶上,各打著那不同的聲響,覺得甚是有趣。這一夜的雨聲,算是她生平第一次聽著別有風趣的了。



正文 一百五十六章 喜鵲遇險
   
    這一夜,小桃聽了外面的雨聲淅淅瀝瀝沒個停歇。就暗暗的生出了一夜的煩惱來。生怕這雨真的下到明日,會耽誤風翊宣來訪。她雖然嘴上沒有說,但心里實在是盼望風翊宣快些與自家訂下兩人的關系,那樣她的心才會安穩一些,不象現在這樣心里象是吊著十八個水桶似的,七上八下的。

    她心里想著事情,耳聽著那能歌屋檐下面一滴一滴的聲音,打在廊下擺放的石榴花盆的花枝上,瑟瑟作響,好像那一滴一滴的雨聲,都打在心上,讓她不由得焦燥起來。她又突然想起今日下晌在皇宮,那吳曼霜對自己的那種探究和敵意的眼神是那樣的明顯,心里不免又煩燥起來,便又在床上坐了起來,倚在床頭上皺著眉想心事。

    外間喜鵲已躺在榻上了,只見燈火呼的一下滅了,想是喜鵲吹熄了燈。因著今夜下雨沒有月亮,屋內更顯得暗沉沉的。小桃不願意弄出響動來驚憂喜鵲睡覺,便一聲不響的就那樣坐著,心頭想起風翊宣來一陣喜一陣憂的。又想到曾經看過人家說,戀愛的人都是傻乎乎神經病似的,常常莫名其妙的患得患失,她如今不正是這樣嗎?

    小桃不由得心下好笑,這樣干坐著也擋不住外面下雨,也解決不了人家傾慕風翊宣的問題,還是不如安心的睡覺,否則明日搞出兩團熊貓眼來,可夠人瞧的了。于是便重新躺好,閉了眼睛數開了綿羊,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她便得意識模糊,睡意朦朧之,仿佛聽到外面有人的說話聲,一個激凌睜開眼來,人也在床上坐了起來。

    透過半透明的床帳望出去,只見臥房和外間相連的門已打開了,喜鵲正在疊著榻上的被褥,而畫眉的聲音在院子里響起來︰“你倆個用笤帚將那花葉子掃了,把窗紗換上我剛拿出來的那秋香色的。”

    小桃起了床,走到外間,喜鵲瞧見了忙進來拿了外衣給她披上,“姑娘,這昨日下了一夜的雨,這會剛停了,起了風怪涼的,你就這麼俏生生的穿了小衣便走出來了?小心著涼可怎麼辦?”

    小桃依著她把外衣披上。笑道︰“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又不是紙扎的,風吹吹就倒了,不妨事的。”

    說著,向窗外看時,只見天色已亮了起來,昨晚的那濛濛細雨早已停了,院子裡小珍和豆兒正打掃著落葉和花圃,那棵巨大的桂樹被昨夜的風雨打下了不少落花來,滿地上零零星星落著淡黃色的桂花花瓣兒。花圃裡那些花草,經雨一番洗濯,都顯得郁郁蔥蔥的,帶著雨珠兒的綠葉像一片片青潤的翡翠一般,顏色非常的好看。角門外邊種的那半截垂楊柳,伸進了不少枝條搭在圍牆上,隨著點清風搖搖擺擺,有幾隻燕子,放開身後的雙剪,在樹邊飛來飛去。
  
    小桃瞧著這清晨美麗清新的景色,突然想起兩句詩來,落花人獨立。微雨燕一起飛。舉步走了出去,站在屋檐下看她們收拾,就見在花圃旁打掃的豆兒突然叫了一聲,扔了掃帚就從花圃旁邊跑開,一下子躲在門後頭,嘴里連叫著︰“姑娘,有蜘蛛......蜘蛛.....”

    眾人順著她手指的地方走過去,只見花圃欄桿角上有一方蜘蛛,一只拇指大小的蜘蛛正爬在上,一動不動。那上粘了不少的水點子,好像在屋角上穿著一個珍珠八卦子一樣。

    小桃一向最害怕蜘蛛、蟑螂等昆蟲類,看了一眼忙退後兩步躲得遠遠的。畫眉膽子卻大,用個笤帚將那蜘蛛挑了下來,剛想上去一腳踩死,小珍忙攔住道︰“畫眉姐姐,不可,我聽娘說這蜘蛛是喜蛛結了便是喜蛛,挺吉利的,別踩死了它。”

    畫眉這才收回了腳,回頭笑罵豆兒道︰“你這膽小鬼,讓個蟲子嚇成這個樣子,這點子出息。”

    豆兒有些不好意思的重新過來拿起笤帚打掃,小桃笑道︰“別說她了,連我也怪怕這東西的,哪個都象你似的,什麼蟲子都不怕,女野人似的。”

    眾人聽了大笑,畫眉也笑道︰“姑娘別笑我,小時候在家里住得又髒又亂的。一個院子里倒住著五六戶人家,什麼蟲子沒見過,若是怕這些東西,日子也沒法兒過了。”

    喜鵲笑道︰“你就是個膽兒大的,等過年時只將你貼那門板上,當個門神就是了,憑它妖魔鬼怪也也進不來。”

    說著,便去端了溫水給伺候小桃梳洗,小珍和豆兒打掃完了院子,自去屋內疊被鋪床,另叫了粗使丫頭來灑掃了房間。

    一時小桃洗漱完畢,小珍便淨了手來給小桃梳頭。小珍今日將小桃的頭髮翻了新花樣,乃是將束了小辮,在左邊挽了一個圓髻,右邊卻是一條辮子由後邊橫了過來,烏黑光亮的頭髮在頂心里,挖了一道彎曲的齊縫,前面的瀏海用桂花油輕輕梳了上去,露出光潔細膩的前額來,越顯出這粉團團的面孔來。在那圓髻上面,插了幾枝小巧的黃金瓖紅寶的梅花形的頭飾,耳上也是一對紅寶的小小紅梅型耳墜子,配上一件月白繡銀線的上衣桃紅色百摺流雲裙。十分嬌艷美麗。

    畫眉瞧著笑道︰“怪道都贊這小珍丫頭手巧,果然的,今兒給姑娘這頭梳得就好看,既不老氣又俏皮活潑,這衣裳的顏色配得也打眼,這月錢銀子姑娘沒白給你漲。”

    小珍受了誇獎,心里高興,笑道︰“是姑娘容貌生得好,就是沒有小珍給梳頭打扮,一樣的天仙似的相貌品格。”

    小桃對著鏡子照了幾照,很是滿意。只見畫眉和小珍兩人對話,便笑道︰“死丫頭們,沒事就拿我打牙說笑話兒,都是我平日里慣的,看哪天我心情不好時,定要翻舊賬收拾收拾你們。”

    說的眾人都笑了,小珍和豆兒兩個便去廚房傳早飯,喜鵲便和畫眉在屋里換了床帳和椅上錦墊,喜鵲忽的想起一事,忙去找黃歷翻了翻,走到小桃身邊道︰

    “姑娘,今兒是初六,早上北城市集口兒上有收織布和繡品的,前幾日我娘送了些平日里閑著時縫的粗東西,讓我去賣了,可巧就是今日,我想現在出去一趟,一個時辰後便回來,估計著七王爺大概得快晌午才能來,我賣了那些繡品就回來,包管耽誤不了姑娘的好事情。”

    小桃笑道︰“你要去便去吧,這里還有三個人呢,還怕伺候不過來?只是你這會兒去了,怕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哪能到了那里就賣掉了,不得等個買家麼?再說方嬸也是,既有了月錢進項還繡那粗東西做什麼,沒的熬壞了眼睛,掙那幾個錢還不夠將來看眼睛的,你沒事兒時也勸勸她,別盡著只顧著勞累著給你攢嫁妝,大不了我給你多添些妝,就夠她忙活個一年半載的了。”

    喜鵲又是感激又是害羞,紅著臉別過頭去道︰“姑娘這話我前些日子跟娘說了,她倒是聽進去了,聽說姑娘將來還要給我....給我添妝.....樂得不得了,她說她聽姑娘的勸。以後不縫那些粗東西累眼睛了,這些東西是以前她縫的攢起來的,我今日給她賣了,她以後也不弄這些了。姑娘就別擔心了。”

    小桃聽了這才笑道︰“這才是,方嬸該是好好保養著,將來好有個好身體抱外孫子是真的。”

    喜鵲臉更紅了,嗔道︰“姑娘又胡說了,等姑娘出了門子,生了大胖小子和大胖閨女,我才嫁人呢。”

    小桃笑道︰“好好好,我是個臉皮厚的,就承你吉言,將來就生一對龍鳳胎怎樣?你要羞臊我是不成的,我臉皮勝你十倍,你是不能成功的。你方才不是說要去賣那些繡品和織的粗布,何不就交給紫煙姐姐代賣呢?”

    喜鵲笑道︰“姑娘說笑了,紫煙姑娘鋪子里盡賣的是些上等的繡品,我娘縫的不過是粗東西,賣給那些走街串巷的貨郎們賣的,哪里能放在錦繡坊那樣的地方,不要笑死人了麼?怕是程嬤嬤看了,會氣暈了過去呢。”

    小桃想到方嬸雖然廚房功夫還不錯,但是繡工方面只是平平而已,連喜鵲也不如,便笑道︰“這倒是,那你就現在去吧,別著急回來匆匆忙忙的,這里有畫眉和小珍豆兒三個伺候著,盡夠了。”

    喜鵲得了允許,便回屋子里拿了兩個包袱,里面一個是方嬸自織的布匹,另一個是縫的各色花樣簡單的荷包、鞋墊、打的各色粗線的絡子等物,急急的往府外走出來。

    這燕城的北城市集每月初六和十五都有一個專收布匹繡品的人聚集,是在北市集的一片空場上。城里或鄉下那些女人,每到了這個日子便將平日里織好的布拿來賣,貼補家用。

    方嬸和喜鵲在跟了小桃之前,家境是十分的艱難,日子過得苦哈哈。當時方嬸的丈夫好喝酒,更好賭錢,又好結交些喜歡吃喝嫖賭的狐朋狗友,幾乎將家里能翻得著的錢翻得一空,方嬸當時沒有辦法,只得到街上擺個攤子賣餛飩,一天掙那幾個辛苦錢到了晚上就被方六翻出來去喝酒賭錢去了,方嬸殺了他的心都有了,只是還有兩個女兒要照看,舍不得拋下她們,只得閉著眼混日子。漸漸的,她看到大雜院里同住的其它幾家的女人以前也是很窮,後來她們織布帶了到街上去賣,有時還能賣上一個好價錢,于是方嬸就也跟著弄了匹織布機織起布來,白天賣餛飩,晚上就在家里成宿的織布,把布織好了,卻有一多半兒被賭鬼丈夫搶了去賣了換酒錢,但也有一小半到了自己手里,勉強夠娘兒三個餓不死。

    因著她那時白天要擺攤子賣餛飩,晚上又要織布,實在是出不了多少活兒,一個月也織不了一匹,這樣掙錢的機會未免太少了,後來她就想起了一個變通的辦法,在鄰居織布的女人手上將布販買了來,再由她親自帶到街上去賣掉,這樣一轉手之間,她便可以掙幾個辛苦錢。這樣做了幾個月,覺得這方法雖賺不了大錢,但也解決了一些問題,也算個不及費力的生財之道,多多少少總可以掙些銅錢攢起來,又不用擔心在家里織布被丈夫搶了去賣,于是她總是趁著丈夫不在家時去偷偷賣布,後來方嬸子實在跟方六過得夠了,吵鬧了起來,方六在醉燻燻寫了休書,方嬸這才擺脫了不爭氣的丈夫,帶著兩個女兒過日子。

    後來又遇到了方六因欠下了賭債,要搶了喜鵲賣到妓院里的事情,就因這事遇到了打抱不平出手相救的小桃,娘兒三個跟了小桃。因著方嬸的小女兒小柳子一雙手甚巧,小桃便介紹了她到錦繡坊學繡活,將來若是手工好了便可以留在錦繡坊做個繡娘,也就不愁吃飯的問題了。方嬸如今替小桃管著小吃鋪子,月錢是鋪子里第一等的,吃喝住都在鋪子後頭的屋子里,省了不少嚼谷花銷,晚上關了鋪子閑了無事,便跟二女兒小柳子一起織布消磨時間,也順便多賣些錢來給兩個閨女攢嫁妝。

    這北市集通著一條大路,趕集的早上自然人不少,喜鵲原來就來慣了這里,自然是輕車熟路,走過一條湖岸,繞到北市集後面的一片空場上,這里便是收布賣布的所在。喜鵲平日里來,都在一個相熟的貨郎處交易,這會兒來了這里便四處望著,只是沒瞧見那個相熟的貨郎,她以為自己來得晚了,怕是那貨郎收了別人的貨回去了?她想回去,又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跑了大老遠的路來了這里,手里兩個包袱雖然不太沉,但再拿了回去怪累贅的,若是今日不賣便要放到下個月才得賣,心下煩燥,便站在原地想找別的買家將東西賣了出去。

    正在想著的時候,忽聽身後有人叫道︰“姑娘,你這兒有布或是繡品賣麼?”

    喜鵲吃了一驚,回頭看時,只見說話兒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小伙子,身穿淡藍竹布長衫,正朝著她嘻嘻的笑,這人穿著雖不富貴,但也不象個窮人。喜鵲本就是窮人家出身的姑娘,從小拋頭露面幫著母親賣餛飩做生意,什麼樣的男女老少一天不見上幾百個,倒也不怕和陌生男子說話,只是見那男子臉上帶著一種輕薄的淡笑,卻是有些不懷好意似的。

    喜鵲臉上一紅,也不答話,扭轉頭就只管往人多的地方快走,這里人這樣多,想他也不能光天化日的調戲大姑娘。

    沒想到那人跟著喜鵲走了幾步,仍舊跑到她跟前兒來,笑道︰“姑娘你是賣布吧,不如拿出來我看看,若是看好了,我便出錢買便是,你賣給誰不是賣呢,我難道還會搶你的布不成?為什麼不睬我們呢?你這倒不象做生意,倒象是防賊了。”

    他這幾句話說得自是有些道理,不過喜鵲總不敢當他是好意的,便也不理他,只解開包袱來,拿出布匹和雜七雜八的繡品來,捧在手上等主顧來瞧。

    這里來往的人不少,喜鵲捧著貨物在市集里轉了半天,才敢回轉頭來。看剛才那男人時,已不見了。這時她才猛然想起來,剛才那人說話,似乎並不是本地口音,分明是個外鄉人。我的布,若是賣給他的話,一定可以多賣幾個錢,可惜自己膽子太小,以為那是個不懷好心的,竟把這機會錯過了。

    喜鵲心里有些懊悔,慢慢著走到了後街。這里有一所不大的小廟,大門廣闊,是有七八層石頭台階的。在這石頭台階上,一層層地坐著鄉村里來的女人,有的挽著一筐子雞蛋,有的抱住兩三只雞,有的挽著兩筐子炒蠶豆五香花生,而賣布的女人,卻佔了這群女人的大多數。

    有的抱著兩個布卷,有的抱著一個布卷,有的還用籃子帶了針線,坐在石塊上打鞋底。喜鵲知道這些賣布的女人每逢初六是必要來的,因此這許多人里就有她往日相熟的幾人,說來也怪,今日那幾個相熟的偏偏全都不在,她本打算不要耽誤時間,把布便宜賣給那些相熟的賣布的女人也好,盡快的趕回去,偏就不成功。沒辦法,喜鵲也就挑了石頭台階上一塊干淨的所在坐下來,等人來買布交易。

    這地方果然有人來看布,來的有男人也有女人,但是他們所穿的衣服都是窮人一流,看著便不象是能買布匹繡品的。他們站在石台階下,先向各人抱著的布審視了一下,然後問說︰“布怎樣賣?”

    這時,賣布的女人們便不容分說就圍上前去,像蹬倒了鴨子籠一般,大家搶著說話,各人兩手捧了布,都向那人手上塞。這樣強迫的手腕,喜鵲卻是從不為之的,加之聽了那買主出的價錢,也便宜得很,倒比賣給同行還低二三成呢,喜鵲便不理那些人。

    一匹家織白布,通常便是四十一尺,就算賣給同行去轉賣,也是三十五一尺,然而買主所出的價錢卻是三十一尺,這樣一匹布算下來,少賺了好些銅錢,卻是不劃算的。喜鵲瞧著那些人圍在一起繞了一圈,吵了半天也沒有成交。

    過了一會兒,有一個操著外地口音的男人走了來看布,這男人還不曾開口,這些賣布的女人之有個穿青布褂子的婦人,年紀不過三十上下,腦後梳了一個圓餅髮髻,間插了一根銀簪子,在這一群賣布的女人當最是潑辣。這婦人不等那買布的男人問起,先便笑道︰“喂,這位客官,你買我的布吧,我認得你,你常來買布,是販木料的。”

    喜鵲聽說,便不由自主的往那男人身上瞧了一眼,她也聽說過販木料的人,他們是把木料放到各地去賣,小財者著實不少。所以那婦人一喊是販木料的,意思就是有錢的人。那些其他的賣布的女人一聽說,便都起身圍了過來。

    喜鵲正在一旁看著熱鬧,就見那個男人眼光一轉,也往她這邊瞧過來,正跟她眼光踫個正著,喜鵲嚇了一跳,忙低了頭。

    那男人便走上前幾步,來到喜鵲旁邊笑道︰“喂,這位姑娘,你的布不錯,那些繡的荷包鞋墊也好,賣不賣呢?”

    喜鵲還未答話,就見剛才說話的潑辣女人站起來,將布送到那說話的男人面前,笑道︰“上次你們是兩吊四百錢,還照那價錢賣給你就是了。”

    那男人道︰“你認錯了人吧?我們販的木料今天才到,上次就買了你的布嗎?幸而是買布的,你可以錯認,若是錯認了相公,那就……”

    那婦人一手夾了布,一手在那人背後輕輕地拍了一下,笑罵道︰“短命鬼!你要討老娘的便宜。”

    那男人抖著一張長瓜臉,張開了扁嘴哈哈大笑。

    那潑辣婦人笑罵道︰“你這人真是賤骨頭,饒是我打了你,你倒哈哈大笑。”

    說著,那婦人便將布塞在他脅下,讓他夾住,伸了手道︰“布賣給你了,快給錢。”

    那男人笑道︰“我又沒有說買你的布,為什麼要給錢?”

    婦人道︰“都是一樣的,你為什麼不買我的呢?”

    這時那男人便歪著臉笑道︰“對了,都是一樣的,吹了燈更是一樣,為什麼……”

    那婦人搶上前一步,將那人手臂,連捶了兩下,笑罵道︰“你這殺千刀砍頭的。我是說布,你說的是什麼?你佔老娘的便宜。”

    那人被打了,笑得更厲害。那婦人將布賣給他了,而且非要兩吊四百不可!這個男人也就答應給兩吊錢,另外請她到茶館門口,去吃了兩碟點心,兩人這才糾纏著離去。

    喜鵲賣了這許久的布,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形,她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但是也明白了其中關節,登時羞得臉色漲紅,這才明白,原來有些婦人賣布那樣快並不是因著布好,而是還要另外再加上一種手腕。這樣的手腕生意,她如何做得來?這樣想著,她便有要回去的意思,收拾當中,隨後倒是來了幾個規規矩矩買布的,但是價錢都出得極便宜。

    喜鵲收拾起兩個包袱,夾起來就向回家的路走。不過才走了二三十步路,後面卻有個老婦人的聲音叫她道︰“這位小姑娘,你的布要賣麼?”

    喜鵲回轉頭來看時,見說話的是位五十來歲的老婦人,尖尖的臉上沒有幾兩肉,有幾分尖酸刻薄的樣子,然而身上卻是穿了件干干淨淨的紫色褂褲,黑色千層底的鞋子。頭上挽了一個餅,倒插了一根銀簪子,她兩只手上分別戴了兩只銀鐲子,總有三四兩重,看樣子倒是個有錢的老太太。

    喜鵲見是個老婦人,自然和剛才對待那些男子不同,臉上就現出笑容來,道︰“當然賣了,老婆婆,你要麼?”

    那老婦人道︰“我家里有人要買布,你的布要多少錢啊?”

    喜鵲隨口答道︰“我這一匹布,還有這包袱里的其它的荷包鞋墊什麼的,老婆婆若是都要了,便給三吊錢吧。”她這倒沒有要幌子,平日里賣給那個相熟的貨郎也是這個價錢。

    那老婦人先是沒有說話,喜鵲本以為老婦人是嫌貴了,剛想說話,便見那老婦人解開包袱細看那布匹,又在布角處用手揉了兩揉,點頭道︰“你這布梭子緊,織得也密實,這個價錢倒是不貴。”又看了看那個包袱里的荷包香袋兒,指著道︰“這些個玩意兒我是要了沒用的,光買你的布成不成,我給你兩吊錢?”

    喜鵲只求快些將布賣了出去,那些荷包慢慢再賣,就算賣不出去給了府里那些粗使小丫頭子們,也是份人情。便笑道︰“行啊,就按你說的辦。”

    說著將那匹布便重新包好,要遞給那位老婦人。那老婦人擺了擺手笑道︰“我身上沒帶著這許多錢,你跟我家去拿去,成不?”

    喜鵲再想不到一個老婦人買布里面還能有什麼問題,于是也沒加提防,問道︰“老婆婆你家在哪里,路遠麼,我還著急回家呢。”

    老婦人笑道︰“不遠不遠,前面樹林子轉彎就是了,你跟著我來吧。”她說著,便走在前邊引路。

    喜鵲也就不疑有它,跟著她便走。那老婦人走得是小路,由市集穿過了一片樹林子,就在那樹林子里露出一只屋角,那老婦人道︰“瞧見麼?那林子里那屋子就是我家,這不近得很麼?”

    喜鵲點了點頭,心道這家人倒怪,不在街面上住,倒離開大路到這偏樹林子里蓋屋住,不過她只是想想而已,也並沒有想到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于是緊緊跟隨了那老婦人,走進樹林子里去。誰料那片樹林子還頗深,走了約莫兩三百棵樹距,才瞧見前面有一帶竹籬笆,繞著一所屋子。

    喜鵲剛想告訴那老婦人自己就在門口等著,突然就從旁邊樹林子里鑽出一個身影來,喜鵲還來不及看清模樣,胳膊就被人扯住,從頭上就落下一只麻袋來,頓時眼前一黑,整個人被人抱起來就走。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12:42 AM

正文 一百五十七章 青蝦事件
   
    喜鵲被那人一下子甩在肩膀上快步飛跑。當時就明白了自己是受了騙了,剛才那個老婦人就是故意引著自己上鉤的,她這時又氣又怕又慌,張了嘴就大聲尖叫救命,同時身子不停的扭動,兩只手在麻袋里拼命的捶打,想擺脫那抓住自己的人的鉗制。

    只覺得又有一雙手緊緊按住了她扭動的身軀,就聽一個粗聲粗氣的男子聲音道︰“快些,把她鎖屋子里,別讓她叫來了人,這樣好的貨色不多,倒能多賣好幾兩銀子呢。”

    又一個聲音略有不同的年輕男子的聲音道︰“喂,你抓的她輕些,若是扭傷了她胳膊腿兒的,怕是賣不出好價錢,倒折在手里了,豈不白忙活這一場?”

    喜鵲聽這聲音有些耳熟,猛然想起這聲音正是自己方才在市集上賣布時,那個來問自己的布價的那個男人。看來人家是早就盯上她了,設好了套子等著她鑽進來。喜鵲此時死的心都有了,若是讓這幫強人將自己賣到那娼院行館去。自己還不如死了的好。她登時嚇得手足冰涼,倒激起了一股子猛勁,撲騰的更厲害了,撕扯了嗓子喊救命。

    這時,就聽旁邊那老婦人的聲音叫道︰“你們倒是快些,若讓人聽見了,怎麼辦?”

    話音未落,就聽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道︰“站住,把人放下。”

    那老婦人和兩個強盜男子聽了聲音,登時嚇得魂飛魄散,他們沒想到身後竟跟了人來,回轉身一看,見是三個年輕男子,其兩個背著手悠閑的站在原地,冷冷的眼神看著他們,另一個一身青衣長身玉立的做侍衛打扮,正橫著一把長劍擋在他們跟前兒。

    喜鵲耳聽得有人來,便象是溺水的人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連聲呼救,她被套在麻袋里看不見外面情景,只聽得哎呀幾聲,接著是很沉悶的腳踢在人身上的聲音,接著身子一輕有人將她人連著麻袋抱住了放在地上,打開了麻袋口放了她出來。

    喜鵲知道自己是得救了,心里一松,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站著,沒想到卻是渾身酥軟。一點力氣也用不上了,幾乎癱倒在地,一歪身子剛要倒下去,從旁邊伸過來一只胳膊扶住了她。

    她轉眼一瞧,剛才綁架自己的三個強人已歪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爬不起來,那兩個男人顯是被剛才救人的踢了幾腳,嘴邊兀自冒著血沫子,已是去了半條命了,那老婦人也趴在地上,渾身抖得象篩糠似的,嘴里不停的喊著饒命。

    喜鵲偏頭一看,扶住自己手的人濃眉挺鼻,一雙眼睛晶晶亮,正帶著些擔憂的看著她,卻是她認識的,正是七王爺風翊宣的貼身侍衛陸平。喜鵲一驚,眼光一轉,可不是風翊宣和蕭十一兩人站在自己跟前嗎?

    喜鵲又驚又喜又是後怕,眼淚刷的一下便流下來了,止也止不住。陸平正扶著她。以為她是跌到哪里不舒服,便問道︰“喜鵲姑娘,你哪里不舒服麼?”

    喜鵲忙用左袖口擦了一下眼淚,便要跪下磕頭,風翊宣跟陸平使個眼色,讓他扶住喜鵲,問道︰“喜鵲,你沒在家里伺候你家小姐,怎麼卻到了這里?又怎麼被強人擄住?”

    喜鵲此時見了風翊宣和蕭十一還有陸平,便象見了親人一般,心里酸甜苦辣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兒,只是哭個不住,巴不得馬上見到自家小姐,撲到她懷里痛快哭一番。

    蕭十一見喜鵲哭得淚人兒一般,渾身軟綿綿的,知道她是嚇壞了,便對風翊宣道︰“七哥,這丫頭怕是嚇得不輕,有話上車再說吧。”

    風翊宣這才讓陸平照顧著喜鵲,眾人往樹林外走。喜鵲見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樹林外邊,馬車夫也是侍衛打扮,知道八成是七王爺和蕭二公子這是要去樂府,就不知他們怎麼鬼使神差的救了自己?喜鵲本不敢和七王爺同坐一輛車子,但實在剛才的事情嚇得她兩腿灌了鉛似的,半點路也走得費勁兒,若不是陸平在旁攙著,怕是早趴在地上了,只好紅著臉任由陸平半拖半抱的將自己送到馬車上,和風翊宣和蕭十一對臉坐著。

    蕭十一見她剛才在地上手已弄得髒了。如今又在臉上抹了幾把眼淚,平日里一張清秀可人的臉蛋頓時象個小花貓兒般,不覺有幾分好笑,但是人家一個姑娘家剛剛受了場驚嚇,他也不好再笑人家,便忍住了笑問道︰“喜鵲丫頭,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在這里?”

    喜鵲平日里和畫眉隨著小桃常去迎客來,跟蕭十一也混得熟了,再加上蕭十一這人向來沒什麼架子,一慣是樂呵呵的老好人兒模樣,喜鵲和畫眉在他跟前也能說幾句話兒,也比較相熟,聽得他問,又想起方才可怕的那一幕,便哭道︰“王爺,蕭公子,都怪我太大意,上了那老太婆的當,我以為她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婆,才跟著她走的,誰料想她竟是個拐子。”

    說著,邊哭邊將自己一大早想來市集上賣布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陸平坐在趕馬車的那個侍衛旁邊。也聽了個清清楚楚,心里暗忖喜鵲太大意。

    風翊宣和蕭十一聽了喜鵲的話,心中連道萬幸,喜鵲便問道︰“王爺和蕭公子怎麼會知道我被強人擄了?”

    蕭十一便正色道︰

    “算你這丫頭走運,回家燒香拜佛謝菩薩去吧。我和七哥相約一起到你們府里去,走這條北城的路倒是近便些,多虧了陸侍衛坐在前邊,馬車到這里,他就說仿佛看到有個人象你的模樣,跟著個老婆子往那樹林子里面去了。我當時還以為他看錯了,因為那時馬車不過一晃而過。他卻堅持說那定是你無疑。我前些日子在酒樓時聽有食客說,這北市集處有好幾個賣布的年輕姑娘媳婦在這里丟了的,想是被人拐了去了,當時我們就覺得不對,一個姑娘家跟著個老婆子鑽那樹林子做什麼?怕萬一是拐子又害人,便掉轉了馬車也往樹林里來,可巧就救下了你。若是陸平今日沒坐在車前頭,或是晚來了一步,你豈不是要倒大霉?若是你出了一星半點兒的事情,你家小姐的脾氣你還不清楚,豈不要心疼死了?”

    風翊宣也道︰“你這丫頭平日里跟著你們小姐,我瞧著是個聰明伶俐的,怎麼今日倒上了那婆子的當?以後若是真要出門,千萬不要再一個人,好歹也要兩個人做著伴才好。”

    他兩人說一句,喜鵲便點一次頭,知道他們是看在小姐的面上,真心的擔心她,何況這三人還救了自己免受那未知的痛苦,就跟救了自己的命差不多了,心里感激不已。

    她們這舊時的女子們,對于貞操兩個字,那是看得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方才喜鵲在麻袋里掙扎的時候就想,若是真到了他們要對自己動手動腳不規矩的時候,她便要咬舌自盡也不能讓他們得逞的。雖然喜鵲這樣的丫頭沒讀過什麼理,但是做為一個女子,以貞潔自守做為金科玉律卻是誰都知道的,所以除了她未來的丈夫之外,她是不願意任何一個男子來跟她糾纏的。今天她突然被那老拐婆子引誘到家里去,差點上了人家的一個大當,險些賠上自己的性命,她真的認為這是一件奇恥大辱,而且是性命攸關的事情。這會子她好容易脫出了虎口,心里還是只管砰砰亂跳。

    過了約有半個時辰,馬車來到樂府門口停下,喜鵲先就跳下車來。一只腳才落地卻覺得腳步虛浮,一頭往地上扎去,她前面陸平見她要摔倒,忙伸手扶住她,看上去倒象是她拱到人家懷里去了。

    陸平淡笑道︰“喜鵲姑娘,小心,慢些走不要急。”

    喜鵲聽了陸平的聲音,只覺他扶著自己的兩只手堅實有力又溫暖,不知怎的竟覺得臉上一陣發燒,竟不敢抬頭看他,只低著頭悶悶的說了聲︰“多謝陸大哥相救,我......我.....”

    陸平瞧見她羞得滿臉通紅的樣子,也是心中一動,聽她說話都結巴了,又有些好笑,他是個武人,沒有人那麼多酸規矩,便扶正了喜鵲笑道︰“別謝來謝去的了,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因喜鵲低著頭,卻瞧見陸平腳上穿的一雙千層底的布鞋有邊角有些磨損了,也沒有修補,心里一動便暗自記下了。

    今日里,樂府里的下人早就被周管家告知家要來貴客,而且聽周管家說,這位貴客還是位皇親國戚的王爺,所以一大早,全家上下的僕人都被調動起來打掃亭院,都換上嶄新的下人服,就怕這位王爺挑出自家的毛病來。

    林氏一大早天不亮便起來了,和老頭子樂山一起穿上了平時過年節時才穿的新衣裳,商量著若那位七王爺真的來府上拜訪,該說些什麼?樂文和樂武今日沒有出門,告了假在家里專門等著瞧這未來妹夫,樂賢也不去鋪子了,指揮著下人在樂府門口連紅燈籠也掛出來了。

    小桃在後院桃仙居卻不知道前面弄得熱鬧,只去了廚房看她們準備的菜,于氏早就吩咐廚房眾人將昨晚小桃寫在單子上的菜蔬給預備齊了,都洗剝干淨,切條的切條,切塊的切塊,那一鍋熬得清澈透明卻香氣四溢的雞湯用小火炖在灶台上。

    于氏見了小桃親來,忙上前來笑道︰“姑娘,你昨兒要的東西我都預備齊了,還有那青蝦我也養在木盆里,昨晚我瞧了,還活蹦亂跳的呢。”

    小桃笑道︰“嗯,你手腳倒很麻俐,我瞧瞧那大對蝦。”

    她這里說著,小珍和豆兒早已長眼色的走到那昨日她們收拾的那大木盆前,把那木盆給從廚房里端了出來。誰想到木盆剛放到地上,小桃還只才看了兩眼,就聽旁邊的豆兒輕聲說了一句︰

    “不對啊,這蝦少了。”

    她這輕輕的一句話聽起來淡淡的,卻象是在廚房里扔下一枚重磅炸彈似的,廚房里頓時就象開了鍋似的鬧騰了起來。

    此時廚房里除了于氏,還有一干子廚下眾人,聽了這話都象被雷打的似的不動了。豆兒的話她們都聽見了,說蝦少了的意思就是說廚房里有人將東西偷拿了,這罪名可不輕,要知道那不是主子們吃剩的東西或是平日里做飯時多嘗兩口肉,多倒出來兩口酒的小事兒。那青蝦是昨日才有人送來的,小姐讓放著今日做著宴客的,如今主子們還沒動呢,倒被主子跟前兒的丫頭說東西少了,這豈不是說廚房里有賊,而且還是個大膽兒的賊。

    于氏是管著廚房的頭兒,出了這樣的事兒,她第一個逃脫不了責任,只聽了豆兒的話,于氏幾步跑到那木盆前看了幾眼,顫著聲兒問道︰“豆兒,你......你可別瞎說......這對蝦昨晚兒我親自搬到廚房里放著的.....怎麼會少了呢?”

    小桃看了眼慌張的于氏,又看了看皺著眉頭的豆兒和小珍,問道︰“你倆可看仔細了,到底少了沒有,可別胡亂說,這可不是幾個蝦子的問題,主人家還沒動的東西,先讓人拿去吃了,這事情可嚴重了。”

    小珍和豆兒聽自家主子一說,也知道這事兒不小,便一起又走到木盆前細看了一回,小珍回頭道︰“姑娘,昨兒個我和豆兒來廚房里還幫于嬸子將蝦子從木桶里倒到木盆里去的,昨晚上我們是看過的,今日這猛眼一瞧,倒覺得真好象少了些似的,昨日這木盆里大對蝦擠得密密麻麻的,今兒瞧著卻有些稀疏,可不是少了麼?”

    廚房里便有廚娘道︰“你們小姑娘家,怕是看差了眼也是有的,我們這些人在廚房里都做了幾年的,從來沒聽說有人敢這麼大膽,動主人家的東西,怕是你們記錯了吧。”

    于氏也道︰“是啊,小姐,昨晚兒上小珍和豆兒兩個確是來幫著倒騰這對蝦來著,這對蝦本來是放在這井台邊上的,因著昨晚下雨,怕水滿了盆子讓蝦子跳出來,我便和我男人將木盆搬到廚里擱著去了,完後便回屋去歇著了,再也沒動這東西啊。”

    小桃想了想道︰“你可曾鎖了廚房的門沒有?”

    于氏道︰“這倒沒有。這廚房一向是不鎖門的,晚上只關上門便是了,從來也沒說丟了什麼東西。怕是小丫頭們記差了吧?”

    小桃轉頭瞧了一眼豆兒,這孩子在桃仙居伺候了兩年多,雖然以前是做的粗使丫頭的活計,但卻是個直性的孩子,有什麼說什麼,不會撒謊賣乖,也不會轉彎抹角的說話,她今日既說這青蝦少了,八成就是真有問題了。

    小桃冷哼了一聲道︰“真有意思啊,我丫頭說青蝦少了,你們廚房里說沒有少,倒真是各執一詞,我倒不知道是誰的對錯了,畫眉,你去問下三少爺,昨兒那個送蝦子來的伙計說沒說這蝦子共是幾斤幾兩?”

    畫眉應了一聲要走,豆兒搶著道︰“畫眉姐姐不用麻煩,姑娘,昨兒我和小珍姐姐覺得好玩,倒青蝦時還數了數來著,一共是五十二只,現在就當著大伙兒的面兒數數,若是數目不對,自然是有人偷拿了去了。”

    小桃點了點頭,便讓一個廚娘另拿了個盆來,將那蝦一個個撥了過去數著,一會功夫數完了,卻是只有四十只了,少了十二只。這十二只青蝦也有二斤來沉,這賊還真不含糊,一下子就拿走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東西。

    小桃的臉子就撂了下來,她不是心疼這二斤蝦子,而是生氣這偷蝦的奴才好不省事,這主子踫都沒踫的東西這人就敢直接拿了去,簡直沒把主子放在眼里,太沒規矩。

    于氏沒想到真的查出了數目不對,不用說定是自己治下的廚房出了惡賊了,她心里頓時把那個三隻手的惡賊罵爹罵祖宗的臭罵了個半死,當時跪在地下給小桃賠罪,“姑娘,我真的不知道這青蝦竟真的有人偷拿了去了,這廚房是奴才的管轄,出了這樣兒的事兒還請姑娘責罰。”

    小桃看她一眼,道︰“是你拿的麼?”

    于氏嚇得連連搖頭,“不是不是,奴才也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幹的。”

    小桃笑道︰“既不是你偷的,我責罰你做什麼?要罰也要先找出那個真凶來,省得那人躲在後面,讓別人來替她頂罪。”

    畫眉皺著眉頭罵道︰“不要臉的喪門星,連主子沒沾的東西就敢偷了去那麼多,真是皮癢了,是哪個趕快自己站出來,也省得少挨幾板子,若是被姑娘查了出來,就算是幾輩子的老臉也都丟盡了,還不趕快出來跟姑娘認錯兒。”

    廚房里的人刷的一聲都跪下了,卻是一片喊冤枉的聲音,個個兒都說不是自己做的,都怒罵那個三隻手的下賤賊胚子。

    小桃見了眾人的模樣,心道這其只有一個是那手賤的,其它的倒真是不知情的,若是一遭罰了,斷沒有這個道理,想了想,便道︰

    “好啊,我樂小桃自認並沒有虧待了你們,月錢並沒有少了你們一分,也不曾拖欠過,過年過節賞錢紅包你們廚房里也都是第一等的,我開著幾家鋪子,原來也嘗過在這廚房里整日煙燻火燎的罪,因此對你們廚房里的眾人都是高看一眼的,你們素日的表現也不錯,倒也合我的心意。今日之事本是小事兒,這青蝦雖不便宜但也不是那得不到的寶貝,那二斤蝦子我卻是不放在眼里,我恨的是你們眼里頭沒有主子,明明知道這東西主子都沒踫過便敢伸手偷了去,還偷不少,一偷就是二斤多,這個做賊的,我問你,難道真的就饞成這樣?就算想嘗嘗,也可以盡跟我說,我哪次廚房里做了新鮮吃食,制了新巧點心沒有給你們賞一些留著打嘴嘗嘗鮮,如今竟不說自取偷著拿用了?莫不是瞧著我素日里好性兒,凡事不愛計較較真兒,便以為我心沒個成算?那就失了你們的主意。”

    她剛說到這里,卻見林氏房里的一個小丫頭來找她,說是王爺和蕭公子已到府上了,現在和老爺夫人,還有三位少爺在客廳說話兒呢,請她也去。

    小桃聽到風翊宣來了,心里一喜,剛才生的氣倒壓下了一半兒,她眼睛掃了掃眾人,笑道︰“你們都知道今日家里來了貴客,挑這個日子給我添堵,難為你們怎麼想的。現下我有正經事兒做,沒功夫兒理你們的破事兒,這事兒不算完,你們先該做什麼便做什麼,等下晌客人走了,咱們再來好好清算清算,今晚兒你們做完活兒都給我呆在廚房里,誰也不準滿府里亂跑,畫眉,去告訴周管家,派兩個人在廚房這里看著,別讓她們亂串話兒,等晚上我騰出功夫兒再來審這賊。”

    畫眉得令去了,小桃斜睨了廚房眾人一眼,自帶著小珍和豆兒隨著那林氏屋里的丫頭去前廳了。留下了一眾廚房人等在這里炸開了鍋。

    于氏氣得兩眼花,腦袋發暈,她被小桃由一個廚娘提到管理廚房的管事兒的,中間吃了不少苦,費勁了心思做些新鮮菜式討主子們的歡心,她曾私下里掏腰包請桃仙居的粗使丫頭們吃飯,只為了要了解小桃的口味,好能結結實實的討這個樂府的唯一小姐的好兒。

    樂府里的下人雖不說,但心里都明白,雖說夫人林氏說是管著家,但是實際上這一份兒家業是四小姐掙下來的,院子也是她買的,家也是她管著,這四小姐才是樂府真正的當權者,就連那三位少爺也是不管事兒的。這位四小姐平日里極和氣的,也沒有什麼架子,對她們下人也柔聲和氣兒的,這府里一大半兒下人,全是這位四小姐親自挑了買來的。

    府里月錢給的比別府里多,吃的也不錯,主子心腸好也不打不罵的,這樣的人家打著燈籠也難找的,于氏和她男人于勇好不容易熬到現在,管了廚房,也在府里有了些體面,就出了這樣的事兒,居然自己手底下的人偷了東西,這不是打自己的臉麼,她若是不揪出這個人狠狠整治一頓,以後還有什麼臉兒來管廚房?不僅這樣,若是這事兒弄不清楚,看四小姐的樣子怕是不能算完。

    于氏是個精細人兒,她知道這位面兒上和氣兒的四小姐其實是肚里極聰明能干的,並不只是柔和良善這樣簡單。就瞧她能開起這幾家鋪子,還有一家酒樓,而且生意還越做越好,就證明她的心思不是一般的靈透。對著這樣的主子不是只討好諂媚就夠了的,必須要讓她覺得你有本事才行。

    于氏氣哼哼的指著廚房眾人罵道︰“死不了的賊娼婦,若是讓我知道是哪個的賤爪子惹出了這場禍事,我非撕爛了你那張饞嘴不可。今兒周管家說了,來家里的貴客是個什麼王爺,你們一個個兒的都先給我打起了精神好好做事,別再惹得四小姐不高興,大家都討不了好兒去。在這樂府里好吃好喝的做著事兒,還有月錢拿,我瞧你們是樂大了,非要作出妖來才高興。行啊,到時候四小姐果真惱了,把咱們廚房這七八號兒人都攆出去或賣了,就有你們哭的了。”

    廚房眾人見于氏一張臉繃得緊緊的,都不敢再多說一句,那些清白的自是心里將那偷蝦的惡賊十八輩兒的祖宗都問候到了,生怕四小姐真的發火起來,她們吃不了兜著走,便回廚房去干活去。

    且放下廚房不提,只說小桃來到前廳,只見早上還說怕見風翊宣會緊張的爹娘,此時正展著兩張大大的笑臉,和風翊宣笑呵呵的說著什麼。就連她的三個哥哥也坐在風翊宣對面,時不時的插上句話,看樣子氣氛甚是融洽。

    小桃見風翊宣今日穿了一身月白瓖金邊的袍子,腰淡金色腰帶上系著一塊翡翠雙魚的玉佩,整個人大大方方的坐在那里,俊美英挺的五官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眼神色也很是柔和,竟將一旁的三個哥哥和蕭十一也盡數比下去了。其實小桃一直覺得自己三個哥哥長得都不錯,大哥斯文,二哥英武,三哥俊秀,那個死黨好友蕭十一也是個翩翩美公子,只是在風翊宣跟前一比,就覺得黯然了些。這也許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道理吧?

    就見前廳里堆了許多雕工精美的木盒,高高矮矮都有,上面貼著紅紙,想是風翊宣第一次到她家來,帶來的禮物。

    這時林氏瞧見了她,便招手道︰“四妞兒,快來。王爺來了好些時候了,我叫丫頭們去叫你,聽說你在廚房呢,想是今日妳要親自下廚做飯不成?”

    小桃見林氏叫出了她的小名兒,她自覺自己這個小名兒不是很高雅,便偷眼朝風翊宣看去,想瞧瞧他的反應。



正文 一百五十八章 王爺登門

    果然,風翊宣聽了‘四妞兒’這個雅號。臉上神情就是微微一愣,接著便咧開嘴笑開了,那眼睛直射在小桃身上,笑吟吟的。

    小桃只覺得臉上發燒,又見廳上父母兄長和風翊宣以及蕭十一的眼光都齊聚在她身上,不由得微皺了眉頭,略有些不好意思,走到林氏和樂山跟前站住施禮,又略跟風翊宣輕點了點頭。卻瞧見早上出門的喜鵲站在一邊,身上衣裙上卻皺巴巴的,還沾著些泥水弄髒了,她心中一跳,細瞧喜鵲見她眼紅通通的,想是剛哭過了,不由得心打鼓,直覺的知道好象出了什麼事情。

    林氏昨晚都沒有睡好,因想著今日這個身份尊貴的皇親國戚的七王爺要來府上拜訪,心里便一直忐忑不安著,直到方才蕭十一帶著七王爺來了,林氏才象是夢剛醒過來似的,知道這一切竟都是真的。皇上的兒子,尊貴的皇子就站在她跟前兒,還帶了一大堆禮物,還口稱她為林夫人。

    樂山也是個老實人,雖說曾祖父那輩上也曾出職任官過,但是家里早就沒落了,兩三輩子都在鄉下種田為生,哪里見過如此身份的大人物,只有坐在那里應景而已。

    樂家的三個兄弟今日都留在家里,要見見這個跟自家妹子扯上關系的皇室貴冑。蕭十一和自家妹子合開了迎客來,又來過樂府幾次,因此樂家三兄弟和蕭十一還算比較熟悉,今日見這位說不定未來能成為自家妹夫的七王爺雖向為皇子,但說話言談間甚是得體,也沒有什麼架子,都是非常滿意,暗贊自家妹子眼光好,隨手一抓,便是個皇子王爺。

    樂文見妹子乖乖的坐在一邊,只微笑著也不說話,知道她是害羞,便帶頭說道︰“小妹,你今日可得好生謝謝七王爺和蕭公子,喜鵲今日多虧他們才免了一場禍事。”

    小桃忙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十一你說與我聽聽。”

    蕭十一淡淡笑道︰“也沒什麼,不過是我和七哥坐馬車路過那北市集時,瞧見幾個強人搶奪喜鵲丫頭手里的布匹,便上前打走了他們。倒是喜鵲被她們拉倒在地上摔了一跤,沒什麼大事。”

    他因著廳里有許多人在,不便說喜鵲被拐子誘拐到樹木子里,還套上黑麻袋走了一段路的事,怕是與她名聲有損,便只說是遇到了強人。但是看對面小桃眼光看過來,帶著幾分懷疑,知道她心思細密,這幾句謊話自是瞞不了她,不過是人前敷衍一下罷了,等下喜鵲自會跟她細說。

    小桃也不再追問,閉了嘴沒說話。樂武最是心疼自家這個妹子,今日見七王爺親自來了舍下,可見他是有那一層求娶的意思,他心性最直,說話也不掩飾,直接便向風翊宣問道︰“王爺,您今日前來,我們全家很是高興,只是還盼你們快些做定了主定,早日上門說定了這門事才好。我這人兒想什麼就說什麼。您別見怪。

    小桃見二哥大大咧咧的就將事情說了出來,分明是要風翊宣忙上門下定求娶的意思,不禁紅了臉裝作喝茶,一聲不言語。

    其它眾人見樂武直接把話問了出來,這正是他們每個心最想問的問題,如今十幾只眼睛齊齊的盯在風翊宣面上,聽他說什麼。

    風翊宣絲毫沒覺得樂武的直性子沖撞了他,反而挺欣賞他的直性。瞄了一眼小桃,只見她今日素衣紅裙,臉上略點了淡妝,比平日憑添了幾分嬌艷可愛,此時那玉臉上紅了一片,微低著頭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兒,拿茶杯的手卻微微表些顫抖著,這一點點小小的舉動哪里逃得過風翊宣的眼睛。

    他心里一動,一股柔情湧了上來,淡淡笑著慢慢的道︰“各位不必擔心,我今日既來,就是給各位吃粒定心丸的,我與小桃的事情母妃已經知道,她也沒有說別的,只等有機會在我父皇面前說了這件事,便可以下賜婚的旨意。如今我索性說開了吧,小桃我是必娶她做妻子的,你們便只等著嫁女兒嫁妹子就是了。下次我再派人來時,便是要下定下聘了,今日前來是為了讓二位老人安心,也給小桃一個交待。”

    林氏又驚又喜,嘴都驚得合不攏了。不相信這只字片語間,自己家就得了一個王爺女婿,“王爺,你是說笑,還是認真的?是娶妻還是納妾?”別弄了半天把她閨女拐到王府,再做個小老婆她可不干。

    風翊宣笑道︰“自然是娶妻,而且我也知道小桃的規矩,納妾......”他笑了一下,眼睛盯著面色羞紅的小桃,“本王是不敢想了......”

    林氏幾乎不敢相信風翊宣所說,他不但要娶自己的女兒,剛才那番話的意思想是將來還不會納妾?這是真的麼?他一個皇家子弟,竟能忍著一輩子只有一個老婆?

    林氏按下心頭狂喜,道︰“王爺可想好了,我們樂家是小門小戶的平民百姓,說句實在話,您是王爺身份,我們家和皇家實在是門不當戶不對的,萬般配不上,王爺若是將來後悔,我家四妞兒可如何是好呢?”

    樂文也開口道︰“是啊,王爺,雖是你有意。但是皇家自有皇家的規矩,若是皇上覺得您和我家妹子齊大非偶,不準這門親事,豈不兩難,要讓我妹子如何自處呢?”

    風翊宣想了一想,笑道︰“各位的擔心我自是十分明白,但是我既已下了這個決心,就沒有什麼東西能撼動得了的,雖說宮中規矩多這是事實,但是也不外人情,我皇叔福王爺當年也是娶了平民家的皇嬸。這如今還是燕京城內的一段佳話,可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況且小桃是我皇叔皇嬸都見過的,他們兩個長輩也是很中意小桃的,想來也是要幫忙的,總不至于讓小桃受了委屈。兩位老人家放心就是。”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風翊宣已經表明了正在籌劃婚事,只等著皇上點頭賜婚,便上門提親納聘,準備婚事。林氏和樂山還有樂家三兄弟的心總算是踏實了,臉上現出喜色來。

    小桃聽他們在那里各自講得熱鬧,卻好象沒有自己什麼事兒似的,不禁小聲插口道︰“怎麼說的好象我就要嫁你似的,我還沒答應呢。”

    蕭十一耳尖聽到了,故意打趣她道︰“哎呀,咱們光顧講說的熱鬧,倒忘了桃子的意願,聽你這意思,似乎是對七哥不滿意啊,原來你竟是不想嫁給他啊,那咱們今天豈不白來了?”

    小桃聽他胡說歪派自己,急得從椅上站起來,道︰“你個蕭十一只會胡說,我什麼時候說不願意嫁給七王爺了?”

    蕭十一嘻嘻笑道︰“哦,這麼說,你是十分願意了。呵呵,七哥,恭喜你啊,小桃她已是願意了。”

    眾人被蕭十一的插科打諢弄得笑聲連連,小桃羞得一張俏臉通紅,再也坐不住,起身拉了喜鵲便往廳外走,眾人知道她是害臊了,樂賢便笑道︰“七王爺初到我們家,雖說我們家沒什麼景致,倒也想請王爺四處瞧瞧野景。也算來府一趟,小妹昨晚已備下菜蔬,想是會親自下廚,王爺不嫌棄便一起用飯如何?”

    風翊宣便笑著應了。他雖頭一次到樂家來,但是瞧著樂家一家子和樂融融的樣子,也甚是歡喜。這里蕭十一便由樂賢帶著,在樂府里四處走動看了一番。

    待走到後院時,風翊宣瞧見了那個小桃創建出來的浴房,他見一處單獨的竹子搭的屋子在後院隱蔽處,便問樂賢緣由。樂賢便笑著將浴房門打開,帶著風翊宣和蕭十一參觀了一番,兩人瞧見那掛在兜上的羊皮口袋甚是奇怪,樂賢便現場放了些水演示了一下,風翊宣笑道︰“她這腦袋真不知怎樣長的,我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不過卻是好用得很,難為她怎麼想的?”

    三人出來,前面就是廚房,就見小桃正從廚房那里和喜鵲出來,手上捧著兩盤點心。蕭十一便扯了樂賢笑道︰“上次咱們下得那黑白棋是你勝了,我如今在家狠練了幾天,棋藝長進,不如去書房里再戰幾盤,分個勝負如何?”

    樂賢知道他是故意讓風翊宣和小桃單獨相處,便笑道︰“怕你不成,現在就去。”

    兩人跟風翊宣告辭,便一起去了書房。小桃走到風翊宣近前,笑道︰“他們上哪里去了,怎麼看我過來便走了?”

    風翊宣笑道︰“他們自然是長眼色,留咱們兩個說說話罷了,你這手里的是新做的點心麼,樣子倒怪好看的。你食鋪里怎麼沒見過這樣的點心?”

    小桃笑道︰“這幾樣是我這幾日才想出來的,今兒是第一次讓她們做了,專門為了款待你這位貴客王爺,咱們不要站在這里,找處地方做著說話罷。”

    風翊宣笑道︰“就去你院子里坐坐可好麼?”

    小桃想了一下,道︰“去我院子是可以,不過我的房間你卻是不可以隨便進去看的,你若是答應,咱們這就去。”

    風翊宣俊眉一挑,微笑道︰“那是自然,你雖然早晚都是我的妻子,但是畢竟現在還沒有定下名分,我自不會行止放蕩,損了你的名聲,只去你院里坐坐便是。”

    小桃這才笑著讓喜鵲在前面帶路,兩人便往後院的桃仙居來。路上小桃輕聲道︰“方才喜鵲跟我說了今早遇險的事情,我真要好好謝謝你們,還有你的侍衛陸平,對了,他去哪兒了?”

    風翊宣笑道︰“我剛才出來時,瞧見你二哥叫住了他,想是你二哥是個武人,見陸平手持長劍又是我的貼身侍衛,怕是湊到一起談論武功去了。”

    小桃笑道︰“我二哥從小在家隨著我爹種地,哪里會得什麼武功?不過是人高壯結實,比別人多著一把子蠻力罷了,進了那衙門里跟著他那些捕快同僚們學了幾式三腳貓兒似的把式,哪里會些什麼?陸平的功夫我可是親見過的,怕是二哥若要和他比劃,倒叫他笑話死了。”

    說著,又看了一眼前面帶路的喜鵲,壓低聲音道︰“我聽喜鵲講來,今日的事她很是感激陸平,我想改天你把他帶去迎客來,我在那里好生請請他,謝謝她救了我的丫鬟,而且我聽喜鵲講這事兒時,臉紅得象滴出血來似的,這又是為了什麼?”

    風翊宣故意慢下腳步,跟前面喜鵲保持了一定距離,才輕聲笑道︰“這又有什麼不明白的,當時情況緊急,陸平救她時抱也抱了,扶也扶了,她站不穩又一頭拱在陸平懷里,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家,自然是害臊了......怕是,心里也對我們家陸平感激到十分。”

    小桃想起喜鵲提起陸平時的羞澀的神態和扭捏的舉止,這在她身上可是從未見到過的,聽風翊宣這麼一說,難道是陸平英雄救美之後,喜鵲看上他了?小桃心里就是一喜,那個陸平不僅人才出眾,相貌堂堂,平日里行為舉止也是極妥貼的,又是風翊宣身邊極得信任的近人兒,若是喜鵲真的能跟了他,真算是祖上燒了高香了。她心里有了這想法,面上卻沒說出來,因著這只是自己單方面的猜想,還未得到喜鵲本人的證實,她不好胡亂去說,再說那個陸平有沒有那個意思,還是個未知數。還是慢慢的看著情況,她再做打算。

    心里想著,便已來到了桃仙居。

    風翊宣見這是個不大小小的清靜雅致的院落,院中一棵巨大的桂花樹上開滿了金黃的桂花,隨風飄來一陣陣淡淡宜人的桂花香氣。樹下一套青石的桌椅,石椅上皆套著錦緞的椅墊,想是經常有人坐在這里之故。一排連著的六間朝南的正房建設的小巧精致,窗稜上一色兒掛著秋香色的軟煙羅的窗紗,隨風半飄半墜的,對面一溜種著各色夏花的長方形花圃里,花草生得繁繁茂茂的,五顏六色點綴得甚是漂亮。

    小桃將手上點心盤子放在院桂花樹下的石桌上,迎上來笑道︰“七王爺看夠了麼,我的小院子實在是比不上王爺府里的景致,你就湊和著看兩眼也就罷了,來吃點心好麼?今日里我備下了許多新鮮吃食,保證都是你平日里吃不到的。”

    風翊宣笑著坐在石椅上面,桃仙居里的四個丫頭一起上前來給他行禮,風翊宣笑道︰“別這麼多講究了,又不是在宮里,你們平日里怎麼伺候你們小姐的,就怎麼來吧,犯不著因為我在這里,倒生出許多拘禁來。”

    說著,便從腰間荷包里取出四個梅花形的小銀錁子,放在桌上,笑道︰“你們幾個平日里伺候你們小姐,甚是用心,這幾個小銀錁子是宮中過節時所制,外面卻是得不到的。你們一人拿一個去吧,算是我賞你們的。”

    小桃見那四個小銀錁子,一個也有四五兩大小,和外面粗制鑄造的錁子不同,手工甚是精細,成色也好,放在桌上映著日頭雪白閃亮的。四個丫頭里喜鵲和畫眉是見常了七王爺的,現在又知道將來這位就是自家姑爺,也不客氣上前分別拿了一個謝了賞,而小珍和豆兒是新提上來的丫頭,以前沒跟著小桃出去過,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皇子王爺,今早她們才聽畫眉說這位王爺大人是喜歡自家小姐的,心里既驚且喜,這會兒子又見這位未來的姑爺一表人才,相貌英俊,真是前所未見的。心里更是替自家小姐高興,便也上前拿了銀錁子,謝了賞下去做事。心里暗道自己好運氣,跟了個主子就是個極好的,主子未來的丈夫竟是個身份尊貴的不得了的皇室子弟,這樣連帶著她們這丫頭們的品級也比別人高著一等兒了,自是非常歡喜。

    小桃和風翊宣在石桌前對坐了,畫眉早泡好了上好的茶來獻上,小桃指著幾盤點心道︰“這是我昨晚吩咐廚房今早剛做出來的,本想著吃著好了,便在點心鋪子也加上幾項,你便替我嘗嘗味道如何?這一盤是松瓤糖粉百合糕、這個是雙色芝麻香酥餅,這兩樣都是甜口兒的,還有這兩樣點心卻是鹹口兒的,這個是火腿筍絨盒子,那個是雞肉松糯糕。”

    風翊宣聽她一頭說,一頭笑,“罷罷罷,我不用吃正經飯,單是吃這些點心怕是也飽了,不如給我留著打包拿回家吃去可成麼?”

    小桃歪了頭故意打趣笑道︰“你這樣一個有錢的王爺,倒稀罕這幾塊點心?佔我的便宜,還要拿了家去吃?我偏不準。”

    風翊宣瞧著院里沒有別人,那幾個丫頭都進屋去收拾去了,想是故意避開了,膽子便大了起來,伸手一把蓋在了小桃放在桌上的玉手,笑道︰“你說的正是,我不但小氣就偏要饒你這幾樣子點心,還要佔你一點便宜呢,否則不是做了虛名兒,不如就依你所說,也坐實了名頭也就是了。”

    小桃被他的大手握住了左手,臉上一紅,就想把手抽回來,奈何他握的甚緊,掙了一掙也就由他握著了,風翊宣見她動了動就沒再掙扎,心一陣歡喜,正色道︰“小桃,方才你家里人的擔心,我知道你也必是有的,我只告訴你,你只管放一百二十個心,我既在你家人面前說了要娶你,就算有什麼難題我也必會解決的,你只相信我就是,只管好好等著我來提親下聘就是。”

    小桃見他神色認真,也正色道︰“我自是相信你的,只要你有這份心,就算將來有什麼阻礙,我也一定等著你,你一日不變心我便等你一日,一年不變心我便等你一年,十年不變心我便等十年,總有一日等到你跟我上門提親的那日。只是,若是你萬一有一天改變了主意,就來提前告訴我,我絕不癡纏著你,咱們好聚好散。”

    風翊宣深深注視她半晌,低聲笑道︰“瞧你說的,怎麼就認定了我會變心似的,再說事情也沒你想的那樣糟,母妃她對你很滿意,只是怕父皇覺得你是一介平民女子,會有些猶豫,不過既是當年我皇叔和皇嬸都一樣順利成了親,咱們有這一宗例子在前,可有什麼好怕的?我不過是讓你安心,你倒說出好聚好散來了?”

    小桃眼睛盯著他瞧,笑道︰“你這番意思不在今日也不在前日,那是我早就知道的了。可是我心里卻總有點子顧慮,仔細想了一想,你是什麼門第,我是什麼門第?我能這樣高攀嗎?往後就算是高攀上了,不知會不會橫生枝節,生出許多事情來?”

    風翊宣正色道︰“我真不料你會說出這句話,你以為我對你的心意是假的麼?”

    小桃道︰“你當然是真意,我若這個都分辨不出,何苦與你坐在這里交談?又何苦隨你進宮里去見你的母妃呢?我便是知道你對我的心意是真的,才生出這許多煩惱來。”

    風翊宣淡笑道︰“我既然是真意,你我之間,怎樣分出門第之見來?你又不是第一次見我,也是知道我的身份的,你若是怕這個門第,早就躲遠著我了,哪有今天?”

    小桃也笑了︰“你既然對我有這番誠意,當然已無門第之見,但是你畢竟不是一介平民,而是身份最尊貴的皇子,就算你和李妃娘娘沒有這許多顧忌,難道皇上,還有皇太後,還有你的那些兄弟姐妹,他們這許多人都沒有門第之見嗎?怕是不然吧?我估計著那有想法的要比沒想法的多得多呢。”

    說完了,便輕嘆了口氣,低垂了兩排長長的眼睫毛,定定的望著石桌出神。

    風翊宣笑道︰“你這是多慮了。我皇叔當年要娶我皇嬸時,說實話確實遇上不少阻礙,他那日跟我說,當時他說了一句話給我父皇氣得半死,他說婚事是我的事,與你們什麼相干?只要她肯真心嫁我,我願意真心娶她,這婚事就算成立了。為了這個,父皇現在和皇叔提起這件事,還又笑又罵的呢。我卻是覺得我皇叔說得有幾分道理,不過是能做到的少之又少罷了。”

    小桃也笑了,“雖說你們皇家有福王爺這一個特例,不過也是極少的一部分,除了福王爺和福王妃這件婚事,怕是其它人都是找的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吧?”

    風翊宣握她的手又緊了一緊,“你這擔心倒不是空穴來風,只是雖然皇家喜歡跟名門大臣的家庭結親,但是也沒有嚴令禁止跟平民百姓家結親呀。而且,你也是個有本事有才華的,我母妃和皇祖母也都看到了,你家一樣是體面人家,不過只是沒有家里人做著高官罷了,我又不想在朝里建立什麼人脈,好拉幫結伙兒的,我只求一輩子跟心愛的人在一起,開開心心的過平靜日子就好,所以我不需要什麼朝重臣的閨女親眷,我只挑我自己喜歡的,你明白了麼?”

    小桃笑道︰“你說的這番話,自然是很有道理的,而且我也喜歡聽,我不能駁你,只是我擔心的不是你這里,而是怕皇上不肯贊成,雖說你這樣說,但是畢竟皇上是你父皇,他若是逼著你娶別家的千金小姐,你還能怎樣呢,我又能怎樣呢?莫不成我們還真能私奔不成?若是那樣,我怕是要背上一個拐帶皇子的罪名,被皇上給砍頭了呢。”

    風翊宣笑道︰“你把皇宮里想成什麼地方了,動不動便要砍人腦袋?不過若真是象你說的那樣,只要你肯,我們也不妨私奔一把試試,在外面將親事辦了,將生米煮成熟飯,怕是父皇也沒有辦法了。”

    小桃撅嘴道︰“你說得倒輕巧,我聽聽當個玩笑也就罷了,若是真象你說的那樣,豈不成了我故意挑戰皇家權威,拿已成的事實來威脅皇家,那皇上必是恨我到死了,抓住回來怕是不僅是砍頭那麼簡單了,想是要將我五馬分屍才解得恨了。你是皇家子弟,皇上自然是不能動你的,大不了就是罰禁足一年半載的,我這個美人兒可就要香消玉殞了。”

    風翊宣被她逗得大笑,“美人兒,你說誰呢?美人兒在哪里,叫出來我也瞧瞧。”

    小桃也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不就是我樂小桃麼。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難道你就沒感覺到麼?”

    她雖嘴里這樣說著,但心里實在是覺得好笑,終于憋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和風翊宣一起哈哈大笑起來,方才有些沉悶的氣氛也輕松了起來。

    風翊宣趁機勸慰道︰“我知道你的心,我只一句話,你萬事都不要擔心,有我呢,這邊的親事我自會想辦法辦妥,你只安心過日子就是。”

    小桃也笑道︰“好了,既然這樣,我就聽你的話。咱們不說這個掃興,你到底要不要嘗點心?”說著,拈起一塊雙色芝麻香酥餅,道︰“你怕吃不下我做的其它菜是麼?那就只嘗這一個吧。”

    風翊宣張開嘴,小桃笑著將點心喂到他嘴里,見他吃得香甜,笑問道︰“怎麼樣?好吃麼?”

    “嗯,不錯,味道不會太甜,還有股子芝麻的清香,挺好。”風翊宣由衷的誇贊著。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01:37 AM

正文 一百五十九章 宴中插曲
   
    小桃笑道︰“我們這府里很小吧。走幾步路便前面後面的都逛完了,上次在你府上養傷,我瞧著單是曉春閣那一個院落差不多就比我府上一半還要大些。”

    風翊宣端起茶杯,嗅那茶水的清香,笑道︰“房子再大不過是給人住的,倒不在大小,倒要看住的是什麼人了?那里你在我家里曉春閣住著,我每日里都覺得整個府里頭就屬那里好,象有人拴了我的腳往那兒拽似的,那幾日辦差倒象是丟了魂兒,真真好笑。”

    他二人說了一陣閑話,喜鵲從屋里走出來,捧出一盤琉璃珠子的跳棋來,放在石桌上,笑道︰“姑娘,你前一陣子不是自詡棋藝長進,在家里遇不到敵手了麼?今日王爺在這里,你們就下上一盤玩玩唄?”

    風翊宣見那盤棋的珠子俱是幾色琉璃做成的圓球,共有紅黃綠藍四種顏色,映著日光十分漂亮,又聽喜鵲剛才所說。笑得茶杯直抖,只得放在了桌上,笑看著小桃道︰“真的麼?你打遍樂府無敵手了?”

    小桃微仰起下巴,故意做出驕傲狀來,道︰“那是自然,怕是你這平遙王下起跳棋來,也得認輸。”

    “好,那咱們就下幾盤,三局兩勝如何?”

    “好,那咱們也駁個彩頭,賭些好東西。”

    風翊宣笑道︰“若是不知道的,定以為你開的不是酒樓食鋪,倒象是開賭場的老板娘,既然你想賭些東道,那也好,我若是輸給了你,便送你一樣你想要的好東西,你若是輸給了我呢,讓我想想要什麼好......好罷,那就要一個你親手縫制的荷包,怎樣?”

    小桃笑道︰“這個容易,我一定輸麼?不過我話可要說在頭里,我的女紅手工只是平平,可是比不得皇宮里針線上的人,你若是一定要,倒也好辦,只是不許嫌針腳粗就是了。”

    兩人便說笑著擺起棋子。對弈起來。

    喜鵲轉回了屋里去,一推門卻見畫眉帶著小珍和豆兒兩個丫頭正趴在窗口處,將窗子揭了一道兩指寬的縫隙,正在偷偷看向院的小桃和風翊宣。

    喜鵲不由的好笑,嗔道︰“臭丫頭們,瞧什麼呢,仔細姑娘瞧見了罵你們沒規矩。”

    畫眉笑嘻嘻的帶著兩個丫頭從窗邊退下來,叉著腰笑道︰“我以前怎麼說來著,七王爺看咱們家姑娘的眼神就和別人不一樣,我就想八成是瞧上咱們家姑娘了,果不其然,倒真是這麼回事兒。”

    喜鵲此時身上穿的衣服還是方才出門時弄髒的那一件,忙打開自己衣箱,找出件干淨的換了,以將微亂的頭髮重新挽了,聞聽畫眉所說,便笑著說道︰“可是呢,我先前還暗自擔心,咱家和王爺相差實在太大,只怕王爺他雖然有心但最終卻不能成事,但今日看來。七王爺竟是鐵板釘釘要定了咱們樂家的姑娘了,單這一份心便什麼都不用說了。我瞧著姑娘也是心里樂得夠嗆。”

    畫眉瞧見喜鵲扔在地上的髒衣服,便道︰“這衣裳今早才穿了怎麼這功夫兒就給換下來了,還有這衣裳怎麼又是土又是泥的,莫不是你摔著了?”

    喜鵲聞言心里憋氣,回身道︰“別提了,今早真是晦氣。”

    說著,便將今早賣布時遇見拐子的事一五一十講了一遍,把三個丫頭聽得一愣一愣的,眼睛瞪得老大,聽到喜鵲被個黑麻袋給套了,心嚇得咚咚直跳,又聽說遇上七王爺一行把她救了,才又將提到嗓子眼兒的心重新放了下來。

    待得喜鵲講完了,畫眉叉著腰罵︰“這幫人簡直沒有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拐帶大姑娘,若是讓我踫上,非撕爛那起子強盜的皮。”又瞧著喜鵲道︰“喜鵲姐姐,你平日里最是機靈細致的,怎的也上了這樣一個大當,若不是陸侍衛眼睛尖瞧見了你,豈不是要壞事麼?我想起來都後怕。”

    喜鵲嘆氣道︰“誰說不是呢,只能謝菩薩保佑罷了。我那里哪里知道那問布的男子和後來的那個老婦人是一伙兒的,又見那老婦人五十多歲的年紀,穿戴打扮象是個有錢人家的老太太,再也想不到竟是個拐子,也怪我急著要把那匹布賣了,總是我太大意了就是了。”

    豆兒道︰“喜鵲姐姐,你說那姓陸的侍衛大哥先瞧見了你。這才把你救了,你沒有好好謝謝人家麼?”

    喜鵲低頭輕聲道︰“那當然是謝了,只是嘴頭子謝人家未免太輕了,姑娘方才也知道了這事,跟王爺說改日要在迎客來請陸侍衛吃飯答謝,我想著我也沒有什麼好表示的,剛才瞧見他鞋子磨了,想著就納上幾雙好鞋送他,也算是盡盡我的心。”

    畫眉聽了揚了揚眉笑道︰“好啊,是該好好兒的謝謝人家,我聽說布鋪有一種很結實的青布,用來做鞋最是適用,姐姐不妨去買幾尺,多多的做些,說不定陸侍衛穿了喜鵲姐姐做的鞋,就看了姐姐的手藝,從此後穿不慣別人做的,只好討了姐姐回家做老婆,好給他做鞋穿。”

    喜鵲一聽,從椅子上跳起來就去扯畫眉的嘴,口里笑罵道︰“我撕了你這小蹄子的臭嘴,整日里拿我取笑兒打牙呢,今兒非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畫眉笑得全身都軟了。用手去擋喜鵲的手,兩人在床上鬧成一團。就聽外面小桃的聲音道︰“陸侍衛,今日真是謝謝你救我家喜鵲丫頭,我方才跟你家王爺說了,改日要在迎客來請客謝你。”

    只聽陸平的聲音道︰“屬下不敢,救了喜鵲姑娘不過是舉手之勞,不敢勞動樂姑娘請我,只是一件小事罷了。樂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喜鵲在屋里聽了陸平的聲音,心怦怦跳得快了許多,一個溜號兒,被畫眉一個使勁反摁在床上。笑她道︰“好姐姐,我瞧你是臘月里的蘿卜凍了芯兒(動了心兒)了,陸侍衛英雄救美,還真是救對了。”

    喜鵲紅了臉要去抓她,就在這時聽外面小桃叫她,連忙起身整理了一下頭衣裙,和畫眉一起出去伺候。

    喜鵲見陸平站在風翊宣身後,不知怎的眼光竟不敢直視他,只得低了頭站在小桃身後不語,小桃瞧了瞧兩人,心下明鏡似的,忍著笑對喜鵲道︰“陸侍衛今日救了你,又不讓我請客謝他,你這受人恩惠的要怎樣謝謝人家?”

    喜鵲見小桃問了,忙忍著羞臊上前兩步,對著陸平的方向,屈了身子行了個禮道︰“喜鵲多謝陸侍衛的救命之恩,喜鵲無以為報,只有針線活計勉強可以入眼,想著給恩人做幾雙鞋穿,也算是略表我的一點感激之情,還請陸侍衛不要嫌棄。”

    陸平趕忙躲開她的行禮,笑道︰“喜鵲姑娘不要客氣,什麼恩人又是什麼多謝的,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喜鵲姑娘就不用費事做什麼鞋了,我向來都是買著穿,何必費那功夫?”

    小桃聞言插口道︰“陸侍衛此言差矣,雖說你是怕喜鵲丫頭費事,但是這卻是她的一片感激之情,若是你不讓她做,她嘴里雖不說心里總覺著欠你一份人情,豈不是讓她不安。不如她想做就由著她做去,又不是別的難事,這丫頭針線上不錯,做的鞋子既合腳又舒服,你穿了就知道。怕是穿了之後就不想再在外面買了穿了。”

    陸平是個練武之人,心性也是個直率的,聽小桃這樣說,便應允道︰“既小桃姑娘這樣說,就麻煩喜鵲姑娘了”。

    喜鵲心暗喜,拿出紙筆讓陸平在紙上拓了一個鞋印,揣在懷里。轉眼間瞧見小桃帶笑的目光,覺得自家姑娘似乎是知道了自己的心里想法,不由得紅霞上臉,故意岔開了話題,道︰“姑娘,你和七王爺對弈誰勝誰負啊?”

    見小桃垮了臉不語,便笑道︰“瞧這樣子,定是王爺贏啦,小姐可輸了什麼東道沒有?”

    小桃苦笑道︰“輸了一個親手縫制的荷包,還有我可憐的面子。”

    眾人聞言大笑,小桃看了看天色,笑對風翊宣道︰“我去廚房里親自做幾道拿手菜去,你在這院了里隨便逛逛也好,去書房找我哥哥們聊聊也好,我就不陪你啦。”

    風翊宣起身笑道︰“那我和陸平去書房找你哥哥們聊聊,也聽聽你小時候是如何頑皮搗蛋的。對了,今晚碧波湖畔有花燈看,不如叫了你爹娘和兄長一起去看,咱們也熱鬧一把。”

    小桃奇道︰“花燈?那不是只有元宵節才有得看麼,怎麼這大熱天下就有花燈瞧?莫不是你哄我呢?”

    風翊宣笑道︰“元宵節自然是有燈看的,但是也沒有說平日里就沒有的看了。不過是城中那些富貴家的子弟閑來無事,湊上錢請了花燈班子來的,今年這個花燈班子聽說是從南邊請來的,好多新式的花燈是往日里沒瞧見過的,昨晚十二弟特特的打人來我府上告訴我,他也湊了一份子錢,因此得了這個消息兒,怕是四哥,堂姐,還有那位十二弟相的冷家小姐都會去湊這熱鬧,雖說是請來的花燈班子,怕是燈沒有元宵節那樣多,不過是圖個熱鬧新鮮兒罷了。十二弟把那本南邊的風物志也順便叫人送來了,陸平,拿出來給她吧。”

    陸平從懷里掏出一本冊子來,小桃高興的接過翻了兩翻,只見里面配著畫兒還有字,心下暗喜,合上了交給喜鵲收起來,笑道︰“我先收著看幾天,等完後再叫人送還給你,既是十二皇子邀約,今晚咱們就去看一把這夏燈也好,我也好親自謝謝他,他那琉璃燈方才我瞧見了,果真挺好看的。我也沒什麼特別的物事兒,只把廚里新做的這幾樣點心拿些,晚上咱們看燈時好吃。元宵燈節的燈我倒是看了不少,這夏燈還是第一次瞧,總是那些有錢家的子弟閑著悶得慌興出來的新把戲。”

    風翊宣笑道︰“管它呢,咱們只管瞧熱鬧去就是,那吃食點心隨你弄去吧,我只等著吃就是了。”

    說著,便和陸平往前面書房里來了。

    小桃笑著和喜鵲畫眉來到廚房,因著今早丟了青蝦的事情,廚房里的眾人見了小桃都大氣不敢喘,于氏見了小桃來了,知道她要親自做菜,便急忙上前將一個干淨的圍裙給她系在身上,笑道︰“姑娘辛苦了,今日還要親自下廚,可要我們幫忙?”

    小桃瞧了瞧眾人道︰“我早上說了,今日該怎麼做活便怎麼做,那蝦的事兒晚上再說,況且這偷東西的只是一個人兒,並不是說你們廚房里所有的人都犯了錯兒,都盡拉著張臉子做什麼,心情不好做出來的飯也不會好吃。行啦,于嬸,你來幫我,再找兩個手腳麻俐的幫我就是了。”

    于氏見她說話跟平時沒啥兩樣,知道她沒動大氣,心就放了一半兒,忙點了廚房里兩個女人的名,陪著小桃進廚房打下手。

    小桃昨晚就吩咐了于嬸的丈夫于勇備下魚肉菜蔬,于勇一大早便跑了早市兒,買回了雞鴨魚肉,新鮮蔬菜水果一大堆,于氏清早就起來將該洗的洗,該切的切,該過水的過水,油炸的油炸,基本是只要小桃動手炒制就成了。

    小桃先動手做涼菜,拌了糖醋蓮藕、黃瓜肘花、怪味雞條、老虎菜、又想到風翊宣生在富貴這家,一定沒吃過農家口味的菜品,于是又弄了一個三生蘸醬。

    她這里在拌著涼菜,那里于氏已經蒸上了一大鍋的碧粳香米飯,搬了個小馬扎子坐在灶台前看著慢慢燜著。喜鵲和畫眉站在一旁給小桃遞著需要的食材和裝盤。

    廚房里蒸騰的熱氣讓人感到十分悶熱,小桃挽起袖子,洗了鍋,又開始做八道熱菜,她盡量撿著風翊宣可能沒吃過的口味,將自己拿手的菜做了出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相繼出鍋。鄉村肉末茄子、干豆角炖紅燒肉、黃燜雞、清蒸鱸魚、清炒時蔬、芥末鴨掌、翡翠瓜條,最後又用那盆子青蝦煮了一盆子鹽水蝦。

    最後做了兩道湯品,分別是珍珠翡翠丸子湯,和紫菜蝦米蛋花湯。

    忙完這些,小桃渾身都被汗濕透了,這里沒有抽油煙機,做一頓飯就象在桑拿房里做了一次火龍浴相似,小桃吩咐于氏將菜派人端到飯廳里,自己讓喜鵲和畫眉拿了新衣服,先到浴房里沖了一回溫水澡,這才覺得舒爽了一些,這才來到飯廳里。

    下人們將平日里年節時才用的花梨木的大飯桌搬了出來,滿滿的菜擺了一桌子,樂家二老怕他們在這里,年輕人吃得不自在,只隨便吃了幾口點了點卯,便回屋去了,留下樂家三兄弟陪著客人,因沒了長輩在場,樂便讓陸平也上桌吃飯,陸平幾經推辭不過,在風翊宣的命令下也終戰戰兢兢坐在一邊陪著。

    小桃見他甚不自在,便笑道︰“陸侍衛不必感到拘束,我家里沒有那些大規矩,你對我家丫頭有恩,自然應該當客待的,你既然不要我在迎客樓請你,今日這一餐就算做我請你的吧,好歹這桌子飯菜都是我親手做的,還請陸侍衛不要客氣才好。”

    因她知道陸平實是屬于宮的侍衛,只是從一開始便由皇上賞給了風翊宣做貼身侍衛用,因此雖是聽令于風翊宣,但並不是他王府里的下人,而是帶著官銜的,若是其它下人,只安排一桌客飯就是相當給面子了,但這個陸平自然是不能拿他當普通下人看待,因此樂家上下對他也是十分客氣。

    陸平笑道︰“樂姑娘言重了,陸平只是王爺身邊的侍衛,能得樂姑娘及各位樂府少爺的款待,自是十分感激。”

    眾人說了一陣寒暄客氣話兒,便開始吃飯。因著小桃好久沒有親自下廚做上這麼多樣的飯菜,樂家三兄弟自是十分高興,樂武是個口無遮攔的,夾了一只鹽水蝦在碗里邊剝皮邊道︰“王爺,今日我們兄弟三個是跟你沾光了,我妹子這都有好久沒有親自下廚做菜給我們打牙祭了,雖說我們家廚房里做的飯菜也不錯,但總覺跟桃子做的比起來,差那麼一點兒味道,要說差在哪兒,我還也真說不出來。”

    風翊宣笑道︰“小桃做的菜我也是第一次吃到,雖說她食鋪子開了不少,還有家酒樓,但是那些菜式都是廚子做出來的,雖說做法是她想的,但是一個人做一個味道,她的手藝我這還是第一次嘗到。”

    樂文端杯敬了風翊宣一杯,放下杯來笑道︰“七王爺,我這妹子從小就精靈古怪的,腦袋也不知什麼做的,稀奇古怪的點子層出不窮,可巧這些點子拿了出來還都怪好玩的,就說她那幾家鋪子,和別人一樣賣些點心吃食,但是偏就能想出人家想不到的做法和吃法,春天時鋪子里的槐花系列的點心和吃食,當真是吸引來的食客絡繹不絕,我當時便想,這滿燕城的槐花怕是都被桃子擼盡了,怕是也不夠這些食客吃的。”

    一席話,說得眾人都笑起來。

    小桃便走到樂岑跟前,將他空了的酒杯滿滿的斟了一杯,嗔道︰“大哥這是做什麼?雖說王爺是身份尊貴,也管著工部的差事,只是他並不是你的頂頭上司,大哥將妹妹的丑事一股惱的巴不得告訴了人,也不用的,七王爺手長也管不了你升遷。”

    眾人聽了轟堂大笑,樂文擰著小桃的臉蛋笑道︰“你這丫頭嘴頭子越尖利了,連大哥都敢打趣,王爺在這里,你也不怕人家笑話,若是被王爺瞧出你的真面目,怕是不敢要你了,你到時候不要象小時候似的,找大哥來哭著告狀啊。”

    樂賢也接口笑道︰“七王爺不知道,小妹從小便是個精乖的,若是挨了其它小孩子的欺負,她自己能對付得了便罷了,若是斗不過人家吃了虧,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找大哥哭訴,大哥找完了便找二哥,二哥最是疼他,沒等她說完便抱著她去找人討回來,她這還不算,還要再到我面前哭一回,非得把我們三兄弟都聚齊了,一起去討伐人家......”

    話還沒說完,風翊宣已樂得不行,看了看小桃滿面通紅,想起她小時的頑皮淘氣覺得愈有意思,眾人正說笑間,外面一個丫頭走了進來,將小桃請了出去。

    小桃見那丫頭平日里是打掃大門院落的,便問道︰“有事麼?”

    那丫頭一五一十的道︰“姑娘,不好了,咱們府門口來了一位年輕姑娘,二話不說便跪在咱府門口兒,李歪怎麼說她也不走,只說是咱們府上的親戚,說是姓林,是夫人的姪女兒。李歪讓奴婢來告訴小姐一聲兒,看該怎麼辦才好,李歪還說若是讓王爺瞧見怕是不大好看。”

    小桃聽了,心頭火起,想起上次姜氏和盧氏來府上認親的一出鬧劇,這次來的是個姑娘,怕就是那個不言不語的盧氏的閨女林娟吧?她們還真是不死心,上次來老的,這次來少的,還跪在樂府門前,這是什麼意思,威脅麼?哼,有意思,她樂小桃吃軟不吃硬,倒要瞧瞧這位林家姑娘有什麼把戲?

    “你去告訴李歪,把這個人領到門房里坐著,我一會兒便去瞧瞧,告訴李歪不要放她進府里來,外三路的也要認親,我整日不用做別的事兒,光應付她們便累死了。”

    吩咐完了丫頭,自去飯廳又陪著吃了一會兒,她見自家三個哥哥和風翊宣講說的十分融洽,便起身笑道︰“大哥,你們先吃著,外面有些鋪子里的事情有些急,我出去打點一下。”

    樂文心思機敏,見她如此說,怕是出了什麼意外事件,看向小桃的目光里就帶了探尋的意味,小桃微笑著向他點了點頭,樂文知道她是告訴自己放心的意思,便點頭讓她去了。

    小桃出了飯廳,畫眉和喜鵲早知道了林家又來了人,畫眉低聲罵道︰“真是打不死的陰魂不散,上次來鬧得還不夠麼,我瞧著那次雖然夫人臉上淡淡的,但是聽艷紅姐說夫人著實好幾天不舒心,飯也吃得少,還是姑娘著實勸了一番才好了。這次她們又派人來了,究竟想怎樣?若是咱們還是在桃花村里種地的時節,她們也這樣纏著麼?”

    喜鵲瞧著小桃的臉色著實不好,勸道︰“姑娘也別太動氣了,今日是王爺上咱府上作客的好日子,千萬別為那些人壞了好心情。”

    小桃咬牙恨道︰“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攤上了這樣不省事的親戚,明明是他們對不起我娘在先,我沒有找他們的麻煩就已經夠不錯的了,他們竟然還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門來認親,可見有的人的人心是黑透了的,怎麼有那臉皮上門兒來。上次姜氏和盧氏不管怎樣說也是上了年紀的人,我還算給她們留了臉面,可是她們既然不省事,可就怪不得我說話不好聽了,若是不好生打了她,怕是我整日里不用煩別的了,只和他們扯皮就沒完了。”

    三人來到門房處,一推門,只見門房小屋里李歪一臉不耐的在一邊站著,門口處站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年輕姑娘,穿著一身舊棉布的衣裙,雖然不新鮮但洗得干干淨淨,那姑娘一張漫長臉,皮膚略有些黃,眼睛倒是挺大只是流露出一種怯然的情緒,眼晴紅紅的,象是剛剛哭過了一樣。

    小桃對林家的人沒有絲毫好感,見了她正眼也不瞧,只斜眼瞄了幾眼,便對著李歪道︰“李歪,這位姑娘是誰?竟呆在門房里哭,讓人家瞧見了怕不是說咱們樂府里沒了規矩,在門房里欺負一個弱女子,你是不是不想做了,平日里的規矩哪里去了?”

    那年輕的姑娘正是盧氏的女兒林娟,她剛才見一個小姐帶著兩個丫頭進了門房,想是前面這位面貌俏麗身材窈窕的美貌女子便是娘說的姑母家的表姐。剛想上前說話問她,便瞧著門房上的被小桃一頓排頭砸過來,登時愣在了當場,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十分不好看。

    李歪聽小桃話一出口,便知道這排頭不是給自己吃的,而是給這位姑娘吃的,所以他心里也不生氣,面上做出頗為委屈的樣子,陪著笑道︰“小姐,這事兒不怪我李歪,這位姑娘剛才從胡同里沖了來,到咱們門上便說是小姐的表妹,有事要求見小姐,只是李歪來咱們府上這些年,從來沒聽說咱府上有什麼表小姐,誰知道這位姑娘一聽,就二話不說哭著跪在咱們府門口,說是不讓她見您她就不走,奴才怕她這樣讓左鄰右舍看見以為怎麼回事兒呢,這才將她請進了門房里坐著,又讓丫頭去請了您。”

    小桃聞言冷冷的瞧了站在一旁的林娟一眼,冷冷的道︰“這位姑娘,你是何人,為何到我府門口跪著?是何道理?莫不是我樂府欠了你的銀錢了?”



正文 一百六十章 門房趣事
    一
    林娟聽了小桃這幾句不冷不熱的話。頓時嗓象是吞了一根魚刺卡住了似的,上不去下不來,愣在那里半天說不出話來。她是做夢沒想到這位素未謀面的表姐竟然對自己這個表妹如此冷淡,對著僕人說話時那臉子倒比對著她時還要好看些。這卻是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的。

    上次姜氏和盧氏滿懷著希望帶著堂哥林遠來京城認親,結果灰頭土臉的回去了。回到家姜氏便先給了她母親盧氏好一頓排暄,說是盧氏是鋸了嘴兒的葫蘆,在林氏面前一句話兒也說不上,盧氏靜靜的聽著,仍然是一言不。姜氏罵完了盧氏,又接著罵樂府的人黑了心腸,有了錢便不認親戚,最後又罵林遠是個不存財的,好不容易掙來的二百兩銀子竟能讓偷兒扒了去。

    林繼祖和林繼業聽著姜氏訴說去樂府上認親的經過,又是林氏愛搭不理的樣子,還被自家的外甥女兒給指桑罵槐的給排暄了一頓,不僅親沒認成,還丟了好大的臉。兄弟兩個聽著也不搭話,覺得這個結果也在意料之,畢竟當年兩人拋棄新妹子還拿她換了銀子的事兒實在太不體面,也萬難說的過去,人家若是笑呵呵的迎著認他們這門兒親才是怪道咧。

    盧氏回家後將事情講給了女兒林娟聽。林娟也是頭一次聽著當年爹和大伯父對姑母做的事情,心道怨不得人家不肯認親,只可惜了自己因此卻少了好幾個兄長姐妹。她背著盧氏跟林遠私下里問過樂府的情形,林遠只說姑母家過得很好,又說表兄表姐個個都是拔尖兒的人才,尤其是那位表姐,竟將一座大酒樓經營的有聲有色,是女子的翹楚。

    林娟聽了更是心下嚮往。她平日里在家幫著母親盧氏做些家務,空閑了便坐在織布機前織布拿去京城里的北集里賣,盧氏也接些粗簡些的繡活兒,賺些錢貼補家用。她如今聽了姑母家里過得火炭般旺興,心生羨慕,本以為若是聯上這門親兒,自己家也能水漲船高,讓鄰居知道自家有這樣一門好親戚,也能高看一頭。不料卻見到了大伯母和母親無功而返。

    今日正好是初六,北集里收布賣的日子,平日里趕上這個日子都是盧氏親自和鄰居幾個嬸子一起去的,只是盧氏這兩日身體不適,林娟便主動要求跟著幾個嬸子大娘一起去北集將布賣了。窮人家的丫頭沒那麼多窮講究,她們鄰里也有兩個姑娘準備一起去的,便湊成一幫去了燕城。林娟心里還有個主意,她想上姑母家走上一遭。她心里總覺得上次母親和大伯娘沒認成親,是因為大伯娘嘴皮子太刻薄,又不會說好聽的服軟,是家里出了名的母老虎,這樣的人樂家能喜歡才怪。

    她覺得她自己便不同。她是個年輕姑娘,說起話來溫柔細軟,又是個小輩,姑母就算有氣也不見得就能在她身上,更重要的是她和當年的那樁事兒沒有直接的關系,看在這個份上,說不定姑母就能認了自己,如果認了自己,剩下的事情慢慢的就好辦了。

    于是,她早上在北市上將布賣了,就跟同行的兩個女孩子分了手,只說是自己好容易來城里一趟,要好生逛逛,便提腳來到了樂府。因她來之前便跟母親拐彎抹角問到了樂府的住址,打聽著便找來了。誰想樂府的門房聽說她姓林,來找姑母和表哥表姐,便不放她進去,看她的眼神十分的輕蔑,就好象她是來打抽風的似的,只說府上沒有林姓的親戚,就要把她往外趕。林娟急了。直接跪在府門口兒,偏要見到人才肯走,因著她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李歪又不能直接上手趕人,怕被人說她佔人家姑娘便宜,這才鬧到小桃那里去。

    林娟還在暗喜苦肉計引來了那位有本事的表姐,沒料到人家根本正眼都不瞧她一眼,說話的口氣就象對待一個陌生人,絲毫不見一點情意,這卻是林娟沒想到的。

    林娟不敢正眼去打量這位只比自己大一歲的表姐,只閃閃爍爍的偷著細瞧,先就瞧見這位樂家表姐穿著一身極柔軟飄逸的豆綠色夏衫,領口處用銀線繡著玉蘭圖案,袖口是窄窄的收口,同樣用銀線滾了麻花邊兒,露出一雙雪白的手腕來,那腕子上戴了一只光華閃耀的瓖翡翠片兒的軟金鐲,映著日頭金燦燦的,林娟覺得有幾分晃眼,便將視線移到對方臉上,不僅暗贊這位表姐著實生得好看,凝脂般的鵝蛋臉下巴微尖,一對美眸靈動生波,俏鼻紅唇,端的是容色逼人,只是她臉上的神情卻是淡淡的帶著疏離,柳葉眉微蹙著。

    她身後的兩個丫鬟也是清清秀秀的,雖然穿的衣服是丫鬟的裝束,但料子卻是好的。輕輕薄薄的,穿在身上一定很舒服涼快,比她這身自己織出來的粗布衣裳也要好了許多。

    林娟暗想,怪不得人家說,大戶人家的上等丫頭比得上小戶人家的小姐,果然不錯。她見那兩個丫鬟一個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另一個分明眼神帶著厭惡的神色,心里一緊,倒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林娟暗自給自己打氣,放了膽叫了一聲‘表姐’,那聲音小得幾乎聽不到,象貓叫似的。就見小桃將下巴往上微微一抬,眯了眼睛望了她一眼,也不說話。

    林娟只得給她行了個禮,又自報姓名道︰“表姐,我是林繼業的女兒,林娟。”

    小桃見了林家的人便煩燥,想起母親當年吃得苦頭,更是激憤,便有心要刺兒一下這個找上門兒來找不痛快的主兒,便劈頭就是一句︰“這位姑娘莫要亂叫人,誰是林繼業?我不認得!也沒聽說過。”

    林娟臉上一紅,小聲忍著恥說道︰“尊親是我的姑母姑父。您自然便是我的表姐。”

    小桃瞧她一眼,在李歪搬過來的椅上坐上,上下打量了一遍這位‘表妹’,林娟只覺得那雙眼睛象是把自己由里至外都照透了一般,不禁心里暗暗打鼓。她心里正慌,只聽得坐在那里的小桃冷笑了一聲道︰

    “喲,原來又是個認親的,想必是你錯了門兒吧。我們家從以前起就沒有過親戚串門子,大伯倒是有一位,我娘家里的親戚倒是從未聽說過,我長了十六歲。從小到大便沒見過半點兒親戚的影兒,倒是今年不知走了什麼邪運,一批批來門上認親的倒是不少。上次來了兩個婦人,一個姓姜一個姓盧,還帶著一個年輕後生,說是我的大舅母和二舅母還有我表弟,在這里說了一大堆話,我就奇怪了,怎麼從前就不見有人來認親,偏巧如今我們這日子略好些便冒出好些不知名兒的親戚來了?可見得是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了。只是我娘卻是沒有兄弟姐妹的,從小就被賣給了我外婆做養女,只她一個女兒,這如今怎麼冒出了什麼舅舅舅母,表哥姐妹來了,我真是想不明白?”

    林娟被她說的一時答不出話來,小桃接著一句︰“這位姑娘若是走錯了門兒也不妨事,在這門房里大可以歇歇腳再走就是。只是別待得時間忒長了,我們這門房里經常有男子走動,怕是與姑娘不方便。我這里不是你走動的地方,倒玷辱了你好名好姓的,歇夠了喝口茶就回去吧。”

    說著,站起來看都不看她一眼,轉身便要走。

    林娟趕忙賠笑道︰“不怪表姐生氣,我們這些年斷了聯系,我也沒有來給姑母請安,實在是該死!當年的事情我本不知道,後來還是聽家母回家提起才知的,家母也是上次來看望姑母時才知道姑母小時曾受了委屈,這本是我爹和大伯當年做的事情,錯對本不由我這個後輩來評論,只是也實在太狠心了些,我父親如今是悔不當初,也不敢求姑母原諒,只求姑母能略看在骨肉親情的份兒上消消氣就比什麼都強。我這次來也不是為了別的,不過是順路經過這里來跟姑母姑父還有表哥表姐請安的。”

    小桃看了她一眼,心道這個林娟倒是個嘴乖的。倒不象是那個盧氏的女兒,倒跟那個口舌尖利的姜氏象母女兩個似的。

    她斜瞄了林娟一眼,冷笑道︰“喲!原來你今天是專程來請安的!這倒是我太多心了,我只當你們無事不登三寶殿,一次一次的前來,想必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我以為是哪個人銀錢不湊手了,來打抽風的呢。”

    被小桃單刀直入這麼一說,林娟到底年輕臉嫩,再也敷衍不下去了。原是濃濃的堆上一臉笑,這時候那笑便凍在嘴唇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畫眉和喜鵲在旁邊聽了,也是頭一回見小桃說話如此夾槍帶棒,都不由得暗地里吐了吐舌頭,又見那個林家的姑娘窘得下不來台,便暗恨她好好的送上門兒來找罵,畫眉便故意開口笑道︰

    “人家還沒有開口,小姐怎麼知道人家是借錢來的?再說了,人家若是沒錢,自會賣東西抵債,只是便有一個妹妹早早兒幾歲時便賣了,如今卻是打不得賣妹子的主意了,說不定急眼了,賣了鍋碗瓢盆不夠,還會賣兒子女兒呢。哪里用得著跟小姐借呢?”

    小桃淡淡一笑,接著畫眉的話頭兒道︰“喲,你這丫頭腦袋倒靈光,連辦法兒都給人家想出來了,莫不是這位姑娘給了你什麼賞錢,你這樣用心幫襯?”

    畫眉笑道︰“哎喲,我的好小姐,您說的就像我眼里沒見過銀子似的!我就便真的收賞錢,怕是也收不到這位姑娘的,您看這位姑娘也不像是使大錢的人,只怕那仨瓜倆棗的還買不動我呢!”

    小桃和畫眉主僕二人一唱一和雙簧演著,更令林娟覺得難堪,她勉強微笑著,臉上卻一紅一白,神色不定。

    畫眉見這林娟到了這里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便湊在小桃耳朵邊唧唧噥噥說道︰“小姐,您不是跟我們說過麼,平時沒事兒不許皺眉毛,眼角容易起紋路,這會子怎麼倒皺起眉頭來了。還有大毒日頭底下曬著,仔細起雀斑!咱們還是快回院子去吧,人家王爺頭一次上門兒,您倒出來干這沒要緊的事兒。”

    小桃站起身來,瞧了林娟兩眼,淡淡的道︰“林姑娘不回去麼?”

    林娟低了頭輕聲道︰“我只想跟姑母親自請個安......”

    小桃冷笑一聲道︰“你要等便等罷,我母親今日府上有客,你若是能等便等下去。”

    說著,跟李歪使個眼色,再不理林娟,徑自出了門房。那林娟兀自站在門房里發呆。

    小桃低聲對李歪道︰“你給我看著她,她若要走便讓她走,若要鬧著上里頭,就給我攔住。今日王爺在府里,大家都是高高興興的,若被她攪了局,我是不能輕饒的。”

    李歪想了想,道︰“小姐,我一個大男人在門房里對著個姑娘家坐著,讓人看見也實在不象話,倒讓人說咱們府里沒了規矩,不如小姐派兩個婆子來,在門房里看著她,也免得有什麼閑話。我就搬個小馬扎子坐在這門口里守著就是了。”

    喜鵲笑道︰“歪子哥也懂得男女有別了?”

    說的小桃眾人都笑了,小桃笑道︰“行,就這麼著,等會我派人來看著她,她既送上門兒來讓人不痛快,就不用對她客氣了。茶水不用給她上,我倒要看看她有什麼能耐。”

    說著,便帶著兩個丫頭去了。李歪也不在門房里,只站在門房門口往院子里望著,不一時,只見後院守角門兒的趙婆子和專負責府里洗衣的媳婦子孫氏,一起往這邊走過來。

    李歪瞧了她們笑道︰“原來小姐派了你倆個來守著,當真是選對了人兒。”

    原來這洗衣的媳婦子孫氏是道地的北方人,雖是個婦人卻生得身材魁梧,膀大腰圓,倒比她家的丈夫大了一圈兒,她的丈夫孫二是在小桃的小吃鋪子里記帳的,孫氏就在樂府里專管著洗衣這一項,因她有副大身板子,做起活兒來也分外賣力,因此很得林氏的喜歡,再加上性情大咧咧的,很是爽利,因此在府里人緣也不錯。

    李歪瞧著孫氏人高馬大的,若是站在門房前,能將門房堵得個嚴嚴實實的,那個林娟就算是想鬧起來,有了孫氏這樣一個人在這里,定是讓她治得服服帖帖的。

    趙婆子跟孫氏進了門房,趙婆子臨來時受了畫眉的暗示,雖不知道這位林姑娘的身份,但也知道是位不受待見的人,否則就不會給留在門房里了。

    趙婆子進了屋子,和孫氏斜著眼兒上上下下打量了林娟一氣兒,大馬金刀的坐在門房里面的椅上,趙婆子大聲道︰“今兒本來是個好日子,可偏就真他娘的晦氣,我本是好好兒的守在角兒門上,聽說今日有貴客還是位尊貴的王爺,小姐說今兒個大家伙兒伺候的好,晚上都有賞錢,可偏偏被叫到這兒來守著人兒,看不到熱鬧兒,氣死老婆子了。”

    孫氏平日里和趙婆子極熟,聞言大笑道︰“不管守著哪兒,橫豎晚上的賞錢少不了咱們的那一份兒就是了,喜鵲剛才說了,等會兒叫廚房里的送兩份兒好飯來給咱們,咱們今兒就在這吃吧。”

    林娟聽著二人說話,理也不理她,只得垂下頭去靠在一邊輕輕坐下了。

    她一個人在那窗邊坐著,了一回呆,臉頰被射進來的日頭曬得火燙,她稍扭開頭去,偷偷流下來兩行眼淚來,只覺得冰涼冰涼的,直涼進心窩里去了。她抬起手背來裝做拂一下臉頰將那淚擦了去,扭了身子背對著趙婆子和孫氏坐了。

    林娟心暗道,怪不得娘說表姐家的抽豐是不好打的,倒不是因著小氣,怕是因著過去的那件事情。我本想著今日來好歹見上姑母一面,有的話兒便好說了,哪想到這位表姐是個極厲害的,非但不認我,還排暄了我一通,如今看這情形,竟是很難緩解的了。我平白的攪在渾水里,來這一趟做什麼?還不如老實的賣了布回家去,好過今天受這些閑氣,竟是有些不值得了。

    林娟把方才從進門來到現在的這一幕細細一想,不覺又覺得心酸起來。她家里雖然不是富貴人家,這幾年生活也日漸貧苦,但卻也是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哪里受過這等當面的諷刺搶白,她自己在這里正傷心著,一抬眼望見窗台邊兒上,放著一個土盆,里面栽著一棵仙人掌,正是含苞欲放的時候,那蒼綠的厚厚的葉子,四下里探著頭,那枝頭上的一點紅花象青蛇吐信似的伸了出來。

    林娟無事所做,只盯著那仙人掌出神,卻忽然隱隱地聽見門房外面有人高聲叱罵,又有人摔了門,抽抽咽咽的哭了進來。林氏轉眼一瞧,見進來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臉上兀自掛著淚珠,扯了趙婆子的手哭道︰“姑婆,你說,我做錯了什麼啦?于嬸子就發火上來,給了我一巴掌。”

    說著,又抹著眼睛哭起來。

    趙婆子和孫氏見這孩子話也說不清,只是在那里啼哭,不禁煩燥,孫氏就說那小丫頭道︰“你這丫頭,不在廚房里伺候著,怎麼這個時候兒跑來了門房,要是被周管家瞧見,少不了一頓好罵。今兒可是貴人上門兒的日子,全家上下都提著一股勁兒呢,周管家生怕出了什麼差子,挨了夫人小姐的訓,你倒巴巴的跑了來招眼,還不趕快回去做活兒呢。”

    趙婆子聽孫氏說得有理,也照著那小丫頭腰間擰了一把,罵道︰“你這不省事的,你孫嬸子說的正是,你好好呆在廚房里做活兒,怎麼于家的就能打你,一定是你做錯了什麼事。”

    那小丫頭哭道︰“我哪里有做錯什麼事兒呢?不過是今早兒上廚房里丟了東西,小姐了脾氣,于嬸子一整天看我們都帶著氣兒呢,我不過多說了一句話,她就給了我一巴掌。”

    她這話把孫氏和趙婆子嚇了一跳,廚房里丟了東西?這可是府里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偏趕著今日這個節骨眼兒鬧了出來?這時,就連門口站著的李歪也進了屋問那丫頭。

    那丫頭擦了一把眼淚,道︰

    “誰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呢?我只知道昨個兒下午,廚房里多了一木桶子的大蝦,那蝦子個頭老大的,聽說是三少爺管的鋪子上的伙計送來孝敬夫人老爺和各位少爺小姐的。小姐聽說了那蝦好,又聽見是活的,便讓于嬸子別動那蝦,只管養在水里,等著今日宴客時用。昨兒晚上,小姐院子時的小珍和豆兒兩個還來看了一回,誰知道今日早上小姐來廚房說話,豆兒就說那青蝦少了好些,又說昨日記下了數目,少了十二只呢。小姐自然生氣,于嬸子當時臉子就掛不住了,可那蝦確實是在廚房里少了的,她又說不出是誰偷著拿了,被小姐排暄了幾句,說等著晚上客人走了後,再來廚房查證。讓于嬸子先查著。于嬸子待小姐走了,便沖我們這些廚房里的一肚子火氣,說這個洗菜慢了,那個鍋刷的不干淨,反正就是看誰都象賊似的不順眼,我方才不過是燒開水時略灑出了一些,于嬸子過來便給了我一巴掌,還說我不長眼色,給我一頓臭罵。”

    說完了,便又掉起眼淚來。

    趙婆子一巴掌拍在那丫頭後背上,罵道︰“沒出息的丫頭片子,于家的不過打你一下,又沒扒了你的皮,你鬼哭狼嚎的做什麼?老娘我好不容易求了小姐屋里的喜鵲和畫眉,讓她們在小姐跟前兒求了把你從家里買來放在廚房里做事,你倒給我鬧出事兒來。你在這府里做事,雖說是廚房里的粗使丫頭,但一個月好歹還有三百個錢兒的月錢,吃喝用度全是府里管著,家里一個月省出多少嚼谷,你母親也能攢下幾個錢,將來給你弟弟娶媳婦。你沒的在這里給我鬧,若是被趕了出去,看你母親不打死你。”

    那小丫頭嚇得一聲不敢言語,趙婆子見了她那怯生生的模樣,更是來氣,接著罵︰“不長進的東西,挨一下打算得什麼,你要是不灑了熱水她能打你?若是在小姐跟前兒你也這樣毛毛燥燥的,灑在小姐身上,別說是打你,打死你也沒人問一聲兒。你怎麼不學學你們廚房里出去的那小珍丫頭,人家跟你差不多大,如今已是讓小姐看了留在身邊兒了,又會梳頭又嘴兒巧,你這張嘴留著有什麼用,光會打嘴告狀的,還不給我回去做活兒去,讓周管家的知道了你滿府亂跑,打斷你的腿呢。”

    那小丫頭嚇得一溜煙兒的跑了回去,孫氏笑道︰“趙婆婆,你嚇她一個孩子做什麼,這不過是于家的攤上了這鬧心的事兒,拿這孩子出出氣就是了。”

    李歪插嘴道︰“咱府里從來還出過偷雞摸狗兒的事兒呢,今兒竟出來了。那青蝦昨兒個送進府時,還是我幫著抬到廚房里的,好大的個頭,活蹦亂跳的,足有一大桶子,少說也有六七斤呢。這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主子還沒動的東西便偷了去,還趕著這麼個王爺上門兒的時候,這不存心找死麼?”

    孫氏也道︰“也怨不得于家的生氣,她好不容易打點的坐上了廚房的一把手,廚房大小事情都是她管著,出了這樣事情她自己還不知道,倒是讓小姐身邊的丫頭嚷了出來,自然臉上不好看,也虧咱們小姐是和善人兒,不然早就把她一擄到底,打回原形了。”

    趙婆子想了想說道︰“說來奇怪,這廚房里的人我看著都是挺好的,這兩三年了也沒見個少個什麼,就算是那大蝦有一尺長,也不過是這世間兒上有的玩意兒,不過貴些罷了,這人眼皮子就這樣淺,為了那幾頭蝦子壞了名聲,若是被查了出來,豈不是要打一頓板子趕出府去?怕是要讓二少爺知道了,他那脾氣定能扯著扔到公堂上去,那可是一輩子的名聲都沒了。劃得來麼?咱們府里什麼東西沒瞧見過,小姐制出的那新式的別家都沒有的吃食也不少,若做得多時,時不時的還會分咱們下人一些嘗嘗新鮮,這人手爪子也太賤了些。”

    李歪壓低了聲音道︰“瞧著吧,咱家小姐是個心里極有成算的,家里哪一件事兒能瞞得了她的眼睛去,怕是現在小姐顧著招待王爺沒功夫兒料理,晚上才熱鬧呢,周管家有一陣子沒動用那大板子了,這回我可得好好瞧瞧是哪個不長眼的三只手,嘗這棒子炖肉的滋味兒。”

    孫氏笑道︰“李歪,聽說小姐因瞧了你編的竹篾東西好看,便給了你媳婦兒活計,讓她專找人編那竹篾的各式盒子,你家里的日子如今也過得比過去好多了吧?”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01:47 PM

正文 一百六十一章 姜氏說媒
   
    李歪聞言笑道︰“你們的耳朵倒靈。那還不是靠著小姐的恩典,才讓我媳婦兒有了這麼一個差事,省得她整日在家里沒事做,她也不會別的,單就會編筐編簍的。”

    趙婆子拍掌笑道︰“好呀,這下子你家那小子將來讀書的銀子可有了著落了,”她頓了一頓,又道︰“有個事兒跟你提一聲兒,我有個親戚家的媳婦子,和你媳婦年歲差不多,也是整日里呆在家里看孩子,也無事可做,身子又弱,做不了粗壯活計,可巧了,也是一雙巧手,也單是會用竹篾片子編些時新籃子筐子的,我跟你說說,若是你家大嫂需要人手,能不能算上她一份兒,也讓她掙些散錢。貼補貼補家用?”

    李歪的媳婦這幾日正招攬會編竹篾的女人,這時他聽了趙婆子這樣說,又平素和她關系不錯,便應承了,“行啊,趕明兒讓她去我們家找我婆娘就是了,若是手藝說得過去,便一起做事就是了。請誰不是請呢,我還能信不過你?”

    趙婆子一聽大喜,趕忙拱著手跟他道謝,正說話間,剛才跑回廚房的那個趙婆子的親眷的小丫頭又跑了回來,道︰“歪子叔,于嬸子讓你去廚房領飯呢,今日家里來客,小姐親自做了好些菜,剩下些肉蛋菜蔬的說是咱們都辛苦了,就讓于嬸子都給做了,今日有好東西吃呢。”

    李歪站起身來笑道︰“那敢情好啊,我今早兒就看著了,于勇去拉了半板車兒的好東西,我還尋思著這客人再能吃,也吃不了這許多,原來是小姐想著給咱們打打牙祭,我就去取來,順便把你兩個的一起端來,橫豎你們在這里看著人兒。也不能一起走開,總不能餓著肚子?”

    說著,便出了門房,跟那小丫頭去廚房了。

    趙婆子便和孫氏家長里短天南海北的閑聊起來,正是說的唾沫星子橫飛,理也不理林娟。

    林娟一個人坐在那里,見兩個下人婆子媳婦都不把自己瞧在眼里,不免得心生出氣來,她在這里坐了這半天,連碗水也沒有,可見的是那位表姐故意冷落自己,想讓她知難而退。可是她既厚著臉皮來了,不取得些結果總是心有不甘的,于是只得忍著氣繼續坐著。

    這時已過了正午時分,她覺得肚子里漸漸的餓上來,空嘮嘮的怪難受。她今日一大清早便起來跟著人一起往城里趕,讓那光板子馬車給顛得好不難受,早上吃了碗稀飯也給顛的吐了,此時肚子里卻是一點食物都沒有的。她先前拿來的兩個布匹賣了四吊錢,卻不敢亂花一點兒,這時候餓得實在厲害。想走出去買兩個包子或是喝碗餛飩墊墊饑,卻又怕出了這門房人家關了大門別想再進來,只好咬牙忍著。

    偏這時候李歪端了一個大托盤子回來,上面放著一大盤子白面饅頭,另有兩個青菜,一個肉菜,還有一盤子紅燒魚塊。他在門房里支了桌子,笑道︰“我好運道,正趕上于家的扯了畫眉站頭在廚房里說話兒,畫眉見了我去端飯,便讓于家的多盛了一盤子魚塊兒給我,說是咱三個在門房里守著辛苦了,加個菜。”

    林娟見他三人擺開了桌子,坐著邊說話兒邊吃喝,瞅也不瞅自己一眼,問也不問一聲,不由得生氣,再一想,閻王好見,小鬼難當。這幫子僕人竟比那主子還氣派大些。在人屋簷下過,怎敢不低頭?這就是求人的苦處。看這光景,今天是無望了,何必賴在這里討人厭?只是我今天大遠的跑到這里來,卻是白費了力氣,還舍了臉皮,竟是連姑母的一點衣邊兒都沒見著,我可是想明白了,看來這家里做主的真真是這位表姐,就算我磨著見了姑母。恐怕也得這位表姐說了算,一語定乾坤呢。今日看來是不能成事兒了,還是下次再說吧。這就走吧。

    她躊躇了半晌,肚子里實在也是餓得厲害,又見了李歪三人就在自己面前大吃大喝,那飯菜的香氣直鑽進鼻子里來,她實在是忍不住,站起身來對李歪道︰“這位大哥,我先走了,煩你見著你家小姐告訴她一聲,我下次再來給姑母請安吧。”

    李歪斜著眼兒瞧了瞧她,從鼻子眼兒里哼了一聲,唔了一聲,又回頭吃起飯來。

    林娟訕訕的擠出門房,回到樂府門前,轉身依依不舍的又瞧了瞧,嘆了口氣終是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她慢悠悠的走出了樂府所在的這條街道,看到對面巷子轉角處有一個簡陋的餛飩攤子,她肚子登時咕咕的叫起來,便上去坐了,花了三個銅板買了一碗餛飩喝起來,待到湯都喝盡了,也沒覺得吃飽。不過肚子里有了點食,總比方才要好受得多了。便起身往市集那里去,鄰居里的嬸子們都是在那里買些家里用的東西,再一齊湊在一起雇輛馬車往回趕。

    林娟走了一段路,突然聽得路旁邊有個老邁的聲音道︰“姑娘,算個命麼?”

    她偏過頭一瞧,見說話的是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子,手里持著一副條幌,倚在牆邊兒上站著,正看著她說話。林娟心里就是一動,算命幾個字聽在她耳朵里。就象是有人能預知她的未來似的,讓她有些心動,她湊近了那算命的,皺皺眉頭道︰“你算得準麼?”

    那算命的一本正經的道︰“不準不收錢,姑娘要不要算算看啊?”

    “多少錢算一次?”她捏捏手里花布包袱包著的幾串錢,她敢動用的不多。

    那算命的道︰“十錢,姑娘。給你算算姻緣。”

    林娟聽得姻緣兩字,便住了腳站定,“那就給我算算吧,就算將來的姻緣。”

    那算命的年紀也有不小了,頭胡子都花白了大半,穿著件舊熟羅長衫,直拖到腳面上。臉黃黃的沒有幾兩肉,一雙小眼睛也往下拖著,只在眼縫里看林娟,仔細端詳了一陣,又問了她的生辰八字,掐了指頭暗在嘴里咕噥了半晌方道︰“算得你年交十五春,堂前定必喪慈親。算得你年交十六春,無端又動紅鸞星。姑娘你今年運道不旺,而且身邊近親有災,明年卻是又要紅鸞星動了。”

    林娟一聽,不由得大怒,當下便認定這個算命的老頭子是個騙人的,他剛剛說自己今年要死親人,而且還是至親,若是果真如此,明年自己要守孝哪里還能紅鸞星動,可見是個胡說八道騙錢的。她想到這里,轉身便走,錢也沒有給那算命的老頭子,那算命的老頭子也知道這姑娘是不信的了,也就沒有去追討那十個錢,只在嘴里自言自語的咕噥道︰“哎,我還沒說完呢,你這姑娘若是走偏了路,怕是要吃大苦頭呢......”

    可惜林娟此時去得遠了。根本沒聽見那算命老頭子後來說的話。

    林娟本就到樂府受了一肚子的怨氣,本來心里就不平,又讓那算命的老頭子一頓話說的更是郁悶,氣哼哼的找到了鄰居家的嬸子大娘們,跟著她們在城里盤恆了半日,才租了一輛光板子拉菜的馬車回了鄰縣。

    待她回到家里時,已是日落黃昏了,她將錢交給盧氏,一頭鑽進自己到子里不出來。自己的小房間里,熱得像蒸籠一樣,偏就一絲風兒也沒有。木屋吸收了一天的熱氣,這時候直噴出來。林娟把汗濕的前劉海往後一掠,稍稍提了領口拿了大蒲扇來扇著風,這才覺得好了些。

    剛扇了沒幾下,就聽到外間里她大伯娘姜氏的聲音傳來,“這回提的人不錯,是個死了老婆的落弟秀才,家里也有幾畝田,他租了給人種著,自己在學館里教書也能賺一份銀錢,雖說不是大富大貴的,可是總能飽飯,咱們這樣的人家還想找什麼樣兒的呢?”

    只聽她母親盧氏的聲音怯怯的道︰“大嫂,這死了老婆的,怕是不太好吧?閨女嫁過去就給人家做後娘,這……”

    姜氏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叫道︰

    “可別再挑三揀四的了,咱們家又不是什麼大宅門兒,娟子又不是什麼千金小姐大家閨秀的,有這樣人家就不錯了。我上次給你們找的那家你們又不干,娟子嫌人家歲數大,又是給人家做三姨太太,那又怎麼樣啦?有錢就行唄,你們非說娟子不能給人家做小,怕是受欺負受委屈,我倒是要問問你,你閨女就算嫁了窮小子做了大老婆,整日里要吃的沒吃的,要喝的沒喝的,便不受委屈了麼?我知道姪女兒心高,想著找一戶高門大戶做正妻,可這是根本癡心妄想的事兒,咱們家如今不是往日了,是落了魄的鳳凰不如雞,若是還是當年他兄弟兩個買賣好的時候,這倒也不是個難事兒,可如今走一步算一步了,就別想著那些好事兒了。我本原想著若是順利的攀上樂家那門子親戚,以後遠兒跟娟子的婚事好歹就有指望了,起碼比現在強個十倍,可是那樂家的丫頭可是不好相與的,如今鬧了個雞飛蛋打也沒辦法。還是將就些得了。”

    盧氏沉吟著道︰“大嫂,跟你說實話,娟子的親事我們也不能給她全做主了,這孩子是個有主意的,她心下若是不喜歡,就是咬著牙不干,我也實在是沒法兒。”

    姜氏不屑的道︰“那就是你慣出來的,她再厲害也是個未出嫁的大姑娘,誰家的姑娘不是父母給找的婆家,哪有按著她自己心思行事兒的道理,難不成她一個姑娘家家的,還要自己找女婿不成?天底下可有這規矩嗎?”

    林娟在屋里聽著屋外姜氏和盧氏的對話,心里煩燥到極點,她外表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其實心里卻是比較要強的,她如今已是十五歲,正是說親事的年紀。從去年起就有些媒婆上她家來提親,只是那些男人她都不喜歡,不是家里窮的掉底兒,就是給人家做小老婆。她哪個也不願意。

    她記得自己十歲之前時,父親和大伯生意做得雖不大,但是也算是小康,家里過得日子比現在好十倍,從來沒在吃穿用度上受過大委屈,如今不僅生活水準大大的下降,而且看樣子自己未來的婚事也要降好幾個格兒,這卻是她極不願意見到的。她不象她堂哥林遠,只知道讀書,兩耳不聞天下事,姜氏也不用他操心家務,只讓他安心讀書將來考個功名才好,而且堂哥畢竟是個男子,二十幾歲談親事也不算晚,而她卻是個女子,若是過了這兩三年還找不到好婆家怕是要耽誤大事。

    她心里暗自著急,只是說不出來,姜氏大概倒是從來沒想到在她這姪女兒身上賺筆錢,一直當她賠錢貨,可能是想到做二房至少不用辦嫁妝,便撿著那樣要討小老婆的人家只管來說,恨得她牙根兒疼。她爹可能也覺得她是個閨女,再怎麼疼也是將來給人家做媳婦的,還不如在她身上用親事來撈一筆,于是便默許著姜氏整日里拿那些死了老婆的,或是娶姨太太的講來聽,因著這些條件的雖不合她心意,但是聘禮卻比普通人家要多些,而她爹就是相了這聘禮才不管不顧的,若不是這幾家的聘禮都沒有達到他心里想要求的標準,她怕是早被她爹給嫁了出去了。

    她有時也想,要不嫁個窮苦人有做個正頭夫妻過一輩子也就完了,只是雖然這念頭動過幾回卻都被她壓下去了,她畢竟覺得嫁給一戶窮人家,別人一定會說她的閑話,會說她嫁得不好,她長得再丑些也就認命了,只是她偏就長得不丑,不但不丑,還挺秀氣的。左鄰右舍的女孩子里屬她出挑,雖然今日她見到了那位表姐,看到了對方美麗的容貌和那種閑適的氣度,這打擊了她不少的自信心,只是她雖然覺得自己比不上表姐,但也算是個中上之姿的女子,她跟那些鄰家的女孩子不同。

    林娟覺得自己的終身大事,一經決定再也無法挽回,尤其是對美麗的女子而言。越美麗,到了這時候越悲哀,不但她自己,就連旁邊看著的人,往往都有種說不出來的惋惜。漂亮的女孩子不論出身高低,總是前途不可限量,或者應當說不可測,她本身具有命運的神秘性,她一直固執的覺得自己不該是下半輩子淪落到窮家去受苦,要知道貧賤夫妻百事哀,她不想重複娘家的苦日子。

    想到這里,她再也坐不住,掀了簾子走到了外間,姜氏見了她出來,只對著她道︰“娟子,你坐這里來,我跟你說說這家人。”

    林娟聽話的坐在姜氏身邊,卻打斷了她的話道︰“伯娘,我方才在屋里已經聽見了你說的,那個什麼死了老婆的窮秀才還是回了他吧,我不給人家做續弦呢。”

    姜氏聞言臉子就冷了下來,好半天才說道︰“我估計你也是要回了的,只是我往日也給你劃拉了不少的人家,你單單就一家也瞧不上眼,我也勸你眼界兒也不要太高了,咱們林家今時不同往日了,你也把你那小姐的作派落下來吧。”

    林娟勉強笑著道︰“伯娘,不是我要駁您的話,只是我想著那個落弟秀才不僅是死了老婆的,而且家里還有個半大的孩子,這後娘可是難做,我是萬萬不肯去的。”

    姜氏瞧了她半晌,那眼光象把刀子似的都快把林娟剜出血來了,過了好半晌,才悶悶的吐出口氣道︰“嗐,我知道妳不肯聽我的,別說我了,怕是這親事妳連妳爹娘的話也不能聽了。只是我要妳知道,並不是大伯娘喜歡妳去做小,而是咱們這樣人家要找那高門大戶的哪裡那樣容易?人家男方也不是傻瓜,娶小老婆也就罷了,沒那樣多的講究,若是娶正妻哪個不是也巴望著找個門當戶對的,先把女方家的容貌人品德行打聽個底兒透,再就盤算著女方的嫁妝能有多少,妳大概是想著總有那看中了人別的家世都不顧就娶來家的吧,實話跟妳說,我不敢講這世間沒有一個這樣的,只說就算是有那一個半個兒的哪裡就那樣巧就被妳碰上了?若是妳有那福氣,也不至於在這裡受苦遭累了。”

    她講到這里,喝了一口盧氏端過來的麥殼茶,清了清嗓子,接著道︰“那大戶人家豈是那麼好呆著的,不說別的,就算被你遇上了這麼一家,你可有成抬成箱的嫁妝麼?難不成還能空著手嫁到婆家去,那不叫婆家欺負死了就算我白活。你沒看那有錢人家嫁女兒,抬了家財的一半兒去布置嫁妝,那嫁妝單子有幾尺長,這樣才能在婆家立足呢。我問問你,你可有什麼呢?”

    林娟被姜氏說的低了頭,一聲不吭,姜氏見自己的話有了成效,心暗喜,拍了拍林娟的手,聲音也放得軟了些,笑道︰“伯娘也知道若是讓你嫁到那吃喝犯愁的人家去是著實委屈了你,剛才那秀才的事兒我明兒就回絕了就是了。可巧,現在還有一家人家是端地不錯的,又不用你做小老婆,也不用做人家後娘,那家人雖算不上是大富大貴,可也算得上是大戶人家了。”

    盧氏聞言插口道︰“大嫂說來聽聽,是戶怎樣的人家?”

    姜氏拿過了盧氏遞過來的蒲扇扇著風,笑道︰“這也是趕巧兒了,今日我舊識的一個姐妹吳氏來我家串門兒,她瞧見遠兒便問可有訂親沒有,我便說了沒有,她就說若我生得是個閨女,眼下兒倒有個好親事,我當時便想著娟子,就跟她說有個姪女兒倒是生得清秀的樣貌,品行也好,樣子也拿得出去,她就說了我才知道,她如今在一戶大宅門兒里做事兒,這個府里姓畢,祖上也是書香門弟兒的,祖產也頗豐,如今家里是三個少爺,大少爺和三少爺都娶了親,唯獨這個二少爺還沒有娶親,前些日子家里親戚去給老太太拜壽,老太太瞧著人家都是一對對兒的,就只二爺一個人落了單兒,怪不落忍的,後來老太太就說要給二爺娶房媳婦,不然過年過節的,家里有事情的時候,讓人看著也不象個樣子,單只二房沒有人似的。老太太了話,只要姑娘好,家境差些不要緊。”

    盧氏道︰“照大嫂這麼說,這家大門大戶的,大的和小的都成了親,為啥單單這個二爺沒有娶親,莫不是有什麼毛病吧?”

    姜氏道︰“吳家的說了,倒沒什麼大事兒,只是那二爺從小受了驚,落下個羊顛病,不過若沒人氣著他,倒是一年半載也不犯一回的,不過人家都說兄弟三個是他最好。學問又好,又和氣又斯,像女孩子一樣。對人和和氣氣的,連著對下人說話還帶著笑兒呢。”

    盧氏一聽半晌沒言語,只低了頭嘆氣。

    林娟聽了,只覺得心突突亂跳,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嚇的。只是那臉子卻拉了下來,板著臉一聲不吭,只將手里的蒲扇筋子撕成一條條兒的,心里想著小時候曾看過人犯過羊顛病時的樣子,心里一路冷下去,只咬著唇不說話兒。

    那姜氏如何看不出她不高興?眼睛一轉,只當是沒看見,自顧自往下說︰

    “我當時便拼著老臉不要了,我跟吳家的說,我們家這位姑娘最是有志氣,不管怎樣了不起的人家,她不肯做小。那有學問的人不都說什麼,娶妻娶德,娶妾娶色。我這姪女兒不單長得好,品性也是極好的,不用我誇口,只管上那左鄰右舍家去問問就知道了。”

    姜氏瞧著林娟和盧氏還是不肯說話,便把手里的扇子向衣領背後一插,頭一伸,湊了盧氏近些,把聲音低了一低︰

    “我向來有一句說一句。不怕你們生氣的話,我瞧著這家的條件是不錯的,雖說那個二爺有些小毛病,但是話又說回來,人生在世的誰還能沒個病沒個災兒的,那都是小事兒,再說人家有的是錢,管著治就是了。這又不是要命的大病,只要不犯跟好人兒是一個樣兒的,又怕些什麼?再說人家吳家的說了,老太太了話,二房沒有人,娶了這媳婦兒是要當家的,所以又要出身好,又要會寫會算,相貌又要好,所以難了,要不然也不會耽擱這些時,這也是娟子的福氣。你等著看,三茶六禮,紅燈花轎,少一樣你拉著我打嘴巴都行。真的運氣來了連城牆都擋不住。這樣的親事打燈籠都找不到。”

    盧氏道︰“這畢竟是她自己的事兒,還得問問她自己願不願意呢?”

    姜氏瞅著林娟道︰“問她做什麼?這婚姻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她一個大姑娘家亂做主的道理?再說了,姪女兒又不是傻子,孰輕孰重她不會分辨麼?那畢家的兩個少奶奶,大奶奶是官兒家的小姐,三奶奶家里是開客棧的,都是美人似的,一個兒賽著一個兒。所以老太太說這回娶二少奶奶也要特別漂亮,不能虧待了二爺。畢家的那個二爺才比姪女兒大三歲,年紀上也合適,相貌也不錯,脾氣又是一等一的好,若不是那麼一點子病拖著,早娶了名門千金了,還輪得著咱們撿這便宜?吳家的說了,娟子要是有那個意思,過兩天她便再來家里一趟,親自相看相看,也好心里有個數兒,好回去跟畢家的老太太說和啊。娟子,話我是都說明白了,你到底願不願意,就給了痛快話吧,若是願意明兒個你就穿上衣裳,收拾得干干淨淨的跟吳家的見個面兒,若是不願意,干脆就吱聲兒,就當我放了個長串的屁,以後你的事兒我可就再也不管了。”

    盧氏和姜氏的四只眼睛一齊盯著林娟看,躺在炕上一直靜靜的聽著沒言語的林繼業此時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道︰“我聽著你大娘講的,這畢家還算不錯,娶過去了是做正頭的夫妻,也不算辱沒了你,我瞧著挺好的。再說人家說了咱們家窮點什麼,可見嫁妝也是不用辦了的,光是這點就不錯,家里都快揭不開鍋了,我可沒那閑錢給你辦嫁妝去。”

    林娟咬了咬嘴唇,想反駁父親幾句,又沒敢出聲,她此時心里沒了主意,若是這畢家的二爺沒有那個病自己當然是巴不得攀上這門親事的,只是這病又象一塊大石頭,沉重的壓在她心里,讓她喘不過氣來。沒有錢的苦處她受夠了。無論什麼小事都使人為難,記恨。她忽然想起今日在樂府里看到的那個表姐,那樣一身漂亮的綢緞衣服,滿頭的珠釵繚繞,就連身後跟著的兩個丫頭子穿的也比自己好些。

    這個時候,她就覺得象有人在身後推了她一把似的,她不由自主的就開了口,慢慢的說出一句︰“伯娘,你讓我想想,我明兒一早給你回話兒可好?”

    姜氏一聽就知道有門兒,往日里這丫頭不滿意了直接就摔了臉子轉身就走了,今日竟說出來要想想,怕是這事就有六七分成功了?她笑著點頭道︰“想想也好,明兒個早上我等你回話兒。”

    說著,便一扭一擺的回自家去了。



正文 一百六十二章 勸架
   
    林娟眼瞅著姜氏搖搖擺擺的去了。那敷衍的臉子是再也掛不住,呱嗒一下撂了下來,使得那還算清秀的五官現出一種苦相來。

    她從鼻孔里冷哼了一聲,對著母親盧氏冷笑道︰“我瞧著這位大伯娘倒是象走街串巷子的的媒婆兒似的,整日里倒是把我盯得牢牢的,也不知真說成了親事,于她有什麼好處?莫不成男家的聘禮也抬一起子倒她家去不成?”

    盧氏知道女兒生氣,便也不說話。她素來寡言少語的,也沒有什麼大脾氣,對這個唯一的女兒也只是想讓她嫁個比自家強些的人家,也就心滿意足了。但是丈夫的命令她是不敢違抗的,因此見了林繼業冷眼瞧著女兒,她便將那勸說的話又咽回了肚子里,只拿塊抹布擦那桌子,來來回回的。

    林繼業又咳了兩聲,慢慢的道︰“我方才大嫂說這個姓畢的人家還不錯,人家好歹是大宅門兒,又有家有業的,想來聘禮必也虧待不了你,還興許連嫁妝都是男家辦了來替你出了,這可就省了多少銀錢。你也不用再想了,明兒早把那年節下穿的干淨衣裳穿了,收拾的利利索索的讓那個吳家的相看相看,咱們家能攀上這門親,將來你也能再照應些家里頭。”

    林娟聽的心里有氣,怎麼她嫁人好象不是為了自己,倒象是為了給家里貼錢似的,她又想起今日在樂府的遭遇,想到那位表姐的氣派,又想想自己如今的窘境,忍不住回嘴道︰“爹,莫非想賣女兒麼?當年你和大伯賣了親妹子還不夠,這會子竟然連親閨女都想賣了麼?”

    林繼業一個高兒從炕上蹦起來,下地沖著林娟的臉上揚手就是重重的一巴掌,直打的林娟眼前金星亂冒,耳朵嗡嗡直響。想來林娟也並不是第一次挨這耳光,左手捂著臉,眼睛還只管刀子似的盯著林繼業狠瞧。這時她那外皮兒上的斯秀氣真個一點兒也不剩了,倒是一副倔相。

    這林繼業自從幾年前生意虧了個底兒朝天後,倒象變了一個人兒。每日只是到縣里的酒館里去吃酒閑坐。家事務一概不管,全靠著老婆盧氏和閨女白天黑夜的織布繡花,稍稍賺些家用,他哥哥林繼祖雖說也生意同敗落了,但手頭好歹比他多些銀錢,買了鄉下一些田畝,租了給人種地,收些租子和糧食。再加上姜氏閑來無事走樂家串西家,保媒拉線兒的,成事兒時人家兩方會答謝她一些錢,她便指著這個貼補家用。

    林繼祖有時候也會貼補這個弟弟一些有限的幾個錢,不過這幾個錢不到半日就被林繼業敗光了,他手里只要見了錢就到街邊兒賭攤上去押單雙寶,輸了便灰頭土臉的回來找茬打罵盧氏一氣兒,若是贏了也沒帶回一星半點兒的東西,只喝的兩張臉腮如關公一般,東歪西倒的回來,常年如此。

    自從上次知道了自家妹子林氏如今是富貴了,他是又羨慕又嫉妒,巴不得攀上妹子的高枝也好水漲船高,只是全然的提當年自己拋妹賣妹一事。哪料到人家還記著這茬子,將他們這兩房人灰溜溜的趕了回來,他心里好一陣子不自在,但也不敢再去了。現下自己的親閨女竟拿這事兒來頂自己,如何能忍得下這口氣,便舊怨新愁的宣洩了出來,指著林娟罵道︰

    “死不了的臭丫頭,老子好菜好飯的把你養活了這麼大。你如今翅膀硬了敢頂你老子的嘴,你個不頂用的賠錢貨,老子養了你十五年,也是你報答我的時候兒,明兒我就告訴大嫂,讓她定下這門親事,省得你整日里在家跟我拌嘴,你再說一句,我打死你。”

    說著,瞪了一雙帶著紅絲的眼睛死盯著女兒。

    林娟眼幾乎要冒出火來,但嘴里是不敢再說一句話了。捂著臉哭著跑回自己屋里去了。林繼業見她回屋了,罵罵咧咧的又出去了,走了兩步卻停下腳步,回頭對盧氏道︰“今日她賣布的錢,給我一串來,我去試試手氣。”

    他的這樣子盧氏瞧得慣了,無奈管束不住,若要多說必定是一頓好打,只好進里屋將林娟拿回的四吊錢用布包起兩串來,藏了起來,拿著那另兩串錢走到外屋,揚起來給林繼業看,“今日布賤,就賣了這兩吊,好歹多留些家里用吧。”

    林繼業搶上前來一把搶走那兩串錢,順勢便踢了盧氏一腳,罵道︰“死娼婦,留著錢喂飽了那個死丫頭,好讓她來頂撞我啊。滾開。”

    他這邊說著,大手的揮,幾乎將盧氏扒拉到地上,精神百倍的捧著那兩串錢去賭攤了。

    盧氏一聲長嘆,聽著女兒屋里傳出一陣陣哭聲,便轉身來到林娟屋里。

    林娟側身趴在窗前的木頭桌子上,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夏日的風吹到人臉上來,微帶一些濕意和潮熱,還有些粘乎乎的,說不出的膩人。這樣的天氣里,林娟在屋里坐著哭,倒覺得身上老是寒絲絲的。那一點點如豆的油燈照得房間半亮不亮的,她的小房間顯得又小又空又亂。其實這種生活淒涼的滋味也是她久已習慣了的。但是今天也不知怎麼的,簡直一刻也坐不住了。直想沖出屋子去,再也不回來,只是又跑到哪里去呢?跑出去了接下來又該如何呢?

    她越想越是傷心,還帶著焦灼和煩亂,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盧氏進得屋來,看到那屋里閃出一道昏黃的燈光來。她覺得油燈點得是有些早了,這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就點了燈,若是讓林繼業瞧見又是一場口角。她張嘴想說女兒幾句。又見女兒正趴在桌前,兀自哭得肩抖身顫的,心腸便一下子軟了下來,便坐到一邊的織布機前面,就著那昏暗的燈光之下,吱嘎吱嘎的織起布來,那有節奏的織布機的聲響很是熱鬧,弄得林娟心里一陣陣煩。

    林娟猛地抬起頭來向盧氏嚷道︰“娘,你未免也太勤快了,晚飯也不吃,只管織布。賺了幾個錢還是被他拿去賭了,咱們辛苦日夜織布掙那幾串錢還不夠他一日輸的,索性咱們也不要再辛苦了,一起餓死了倒省事兒。”

    屋子里的織布機的聲響突然停止,盧氏停了手下活計,轉頭瞧了唯一的女兒,見她剛才被打的左臉腫起老高一塊,心里又是憐又是疼,只得嘆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他原來不是這樣,不過是家里敗落了,他心里不舒服。你爹他......他也怪可憐的......”

    林娟不知為了什麼,今晚見了娘親這低眉順眼兒的模樣就禁不住生氣,只管從椅上走到床邊坐下,湊近盧氏讓她看臉上的巴掌印,冷哼道︰“他可憐,我才可憐呢。你瞧這巴掌印子,這倒她好,明日腫起來,那個吳家的也不用來看豬頭了。”

    盧氏輕聲道︰“你別記恨你爹,咱們家以好過的時候,他何曾舍得踫你一指頭兒,就是你原來淘氣,把他最喜歡的那個古董花瓶都給打了,他也沒說你半句,你可忘了?”

    盧氏的話象一盆冷水澆到林娟頭頂上,把她方才氣盛的火頭兒盡數澆滅了。

    林娟覺得臉上沾了眼淚,粘粘的不舒服,便到廚房端了一盆涼水放在小桌上,將兩只袖子高高卷起,對了牆上懸的一面小鏡子洗了一回臉。轉身擠開了盧氏,自己在織布機前替盧氏織起布來。

    盧氏瞧著她單薄的一個身子坐在織布機前,神情懨懨的織著布,便小心翼翼的問道︰“方才你大娘提的那門子畢家的親事,你覺得怎樣?”

    林娟冷笑道︰“還能怎樣?我爹這是準備將我賣了,賺聘禮錢呢,我是看穿了。只要人家出的聘禮多,別說是羊顛瘋的病,就是今日還喘著殘氣兒,明日就死了的人,他一定也讓我照嫁不誤。我早就知道,自從家里落敗了,爹也不是爹了,女兒也不是女兒了,竟是他手里賣錢的貨物了。他和大伯不是早年就將才那一點子年紀的親妹子都賣了麼?還有什麼事兒做不出的?”

    盧氏半晌沒言語,過了一陣才道︰“好歹你是他閨女,也別怨他打你,就算他再不好,也沒有你個當女兒的去歪派當爹的道理,況且那總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他和你大伯如今也是後悔。”

    “當然後悔了,若是他們早知道姑母有如今的勢派,怕是將自己賣了也不帶賣她的。”

    盧氏皺了眉道︰“你那個姑母我上次和你大娘去瞧了,倒是個面善心慈的人兒,雖看著臉上帶著氣兒,但說話還挺客氣,只是她如今只做她的夫人,橫豎下面的事兒都有兒子閨女管著,不用操一點兒心,我瞧著她家那個閨女是個真正厲害的,你大娘的嘴還不夠尖利的,在她跟前只是被堵得一愣一愣的。”

    林娟淡淡的道︰“那是,若是自己虧心再巧再尖利的嘴皮子只怕也不管用呢。要不是當年的那事兒我爹他們做的太難看,如今咱們有這麼一門子好親戚,豈不是能拉咱們一把,還用得著整日里這樣四處爬食?”

    盧氏嘆道︰“你如今說這些已是不用了,只想想明日怎麼辦吧?我瞧著你倒是不大願意的,只是你爹倒是看了這家人家,怕是你做不了自己的主啊。”

    林娟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也不說話,娘兒倆個對坐著無言,只聽得屋里織布機扎扎的聲響。也就在這氣悶的時候,就聽外面有人的吵鬧聲,叫嚷道︰“你干脆殺了我好了,省得你整日瞧我不順眼。”

    林娟聽這聲音有幾分相熟,一時間又想不起來,便站起來和盧氏一起走了出去,走到院門口,只見對門張家的和她小女兒吵了起來,娘倆個都叉著腰相互瞪著眼,鼻子里呼呼噴著氣兒,看樣子是兩個人都氣得不輕。

    盧氏和張家對面住著,有時家里錢短了使,便上人家張家借兩個應應急,張家的倒是每次都痛痛快快的借了,略還錢晚了幾天也沒有不高興,因此盧氏和張家的處得還好。

    那張家的是一個寡母帶著兩個女兒過日子,大女兒聽說已嫁到有錢人家做妾,小女兒只比林娟大著兩歲,還沒有說婆家,這張家的小女兒歲數不大,倒挺招風,聽說和城里哪家的庶出的少爺相好,只是等著人家來下聘迎進門去做少奶奶。因著她姐姐嫁的那戶人家許是挺有錢,因此張家的日子雖沒有男人,但過得還是不錯,這左鄰右舍的屬她家女兒穿戴的最好,也經常買些零嘴兒吃。因著她常炫耀著端著桑皮紙包的零嘴兒站在門口吃,有時不免踫到對門兒的林娟,有時也分她些,所以林娟此時見了張家母女鬧了起來,便上去勸架。盧氏也因著欠著張家的情,也跟著過去了。

    來到張家院子里,那張氏一把抓住盧氏的手脖子,干嚎著︰“她嬸子,你瞧瞧天底下有這樣的閨女兒嗎?我辛辛苦苦的把她們姐倆兒伺候到這麼大,這死丫頭如今竟跟我對著干起來,我說一句話她倒有十句在那里等著,非要把我氣死不可。”

    盧氏聽得不明不白的,根本沒弄清是為了啥事,只好含含糊糊的勸道︰“張嫂子,有什麼話進屋里再說罷,在這院子里吵得四鄰皆知的,也不好看不是?”

    張氏聽了有理,便不言語了,只狠瞪著眼睛盯著她小女兒,她小女兒眼皮兒一翻,瞅也不瞅她。這時就見屋里走出一個人兒來,壓低了聲音道︰“小芳子,你給我滾進來。”

    林娟一瞧說話的人正是張家的大女兒張燕,只見她二十剛出頭兒的年紀,已做了少婦的打扮,衣著華麗,穿著綢緞繡花的衣衫長裙,頭上也戴了幾根金銀釵環,耳邊一對紅寶石的耳墜子隨著她的動作晃動不已,她轉眼瞧見了林娟,微愣了一下,轉眼便笑嘻嘻的,朝著林娟點了一下頭。

    林娟來這里住了幾年,跟這個張燕也是認得的,她沒出嫁之前有時倒也常跟林娟搭著伴兒說話解悶兒的,這時見她跟自己點頭,便也朝著對方笑了一下。

    張燕和盧氏還有林娟三個將張氏和張芳勸回了屋里,張燕還將門緊緊的關了,這才將盧氏和林娟讓進屋里坐了,讓她家買的一個十歲的小丫頭倒上茶來,張氏只是抓住盧氏的手走到她自己屋里去訴冤,這外間就只剩下張家姐妹和林娟三人。

    張燕先拉著林娟的手寒暄了一陣,說了幾句見面話兒,眼瞅著正說話間,張芳身子一動,竟想回屋子去,那張燕便先暫停了和林娟的敘舊,對著張芳將臉一板,冷聲喝道︰“站住!你鬧什麼鬧?不怕林家妹子笑話?你怎麼越大越不懂事了!”

    張芳背向了她姐姐,一聲不吭。

    張燕罵道︰“從前你和付家那個人的事,不去說它了。我罵過你多少回了,只當耳邊風!現在我不準那小子上門了,你還偷偷摸摸的去找他。打量我不知道呢!你就這樣賤,這樣的遷就他!天生的丫頭坯子!將來也是個做不成大事的料兒。”

    張芳究竟年紀輕,當著林娟的面,一時臉上下不來,便冷笑道︰“我這樣的遷就他,人家還不要我呢!說不定了將來娶我過門兒做少奶奶,如今又不是他變心,是他家里給他下了阻礙,嫌我是個窮丫頭片子,我還指望著我親姐姐和親姐夫給我說好話兒呢,卻不料你竟是給我下絆子的,我可不懂為什麼!”

    張燕氣得跳起身來,啪的給了妹妹一個巴掌,那張芳索性撒起潑來,叫嚷著道︰“你打死我好了,橫豎你是嫁了一戶好人家,你命倒好,去了給人家做小老婆的,三年不到那短命的大老婆便見閻王爺去了,雖然你沒扶正,這家里還不是你專寵著說了算,你管自己家里的事便得了,干什麼嫁出去的女兒還管到娘家里來了,不就是每月給那幾個臭錢麼?你就想斷了我的好親事,你打我,你只管打我,可別叫我說出好聽的來了。”

    張燕怒極反笑,反倒嘻嘻的笑了道︰“臭錢?好啊,你嫌臭以後我一個子兒也不給你,我樂得省著錢買肉喂狗,它還朝我搖搖尾巴呢。我上面只一個娘,索性便接她去家里養了起來也沒什麼,從此後我也沒有你這樣一個不省事的妹子,倒清心了許多呢。”

    張芳一聽這話,剛才的氣焰頓時滅了不少,張燕一瞧,便板了臉厲聲道︰“我是你親姐姐,一個娘肚子里爬出來的,斷沒有要害你的理兒。我勸你趁早別再糊塗了,我嫁到夫家去,那樣大宅門兒里什麼樣事沒見過,什麼樣人沒有打過交道的,還能讓你一個胎毛沒褪淨的小丫頭片子給將住了我,那才真是笑話。你當娘和我少了你便過不了日子麼?”

    張芳返身向張燕溜了一眼,撇著嘴哼道︰“你也不用巴巴的跟我說,我自是知道你如今有錢,是富貴的姨太太了,眼里哪還有你那個未出嫁的窮妹子?我也沒巴望著你能照料我些,只是我好容易跟那付家的四少爺好上了,你為什麼偏要拆散我們?讓我去嫁那死不了的老頭子?難不成你自己嫁了個老頭子,一家子骨肉都嫁老頭子不成?”

    林娟聽她姐妹倆吵嘴,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只得低著頭裝做不在意的喝茶水,她耳朵卻豎起來仔細的聽她姐妹說話。如今才算聽明白,原來是張芳私下里跟一個大宅門兒里庶出的少爺好上了,但是張燕卻用了手段想拆散了這段姻緣,給張芳找了另一家親事,看那樣子張芳卻是不太滿意的。

    張燕聽了張芳的話也不生氣,只伸出手來瞧著自己修得尖尖的光滑的塗著紅色鳳仙花汁的長指甲,笑道︰“老頭子?哼,只怕你想找個這樣有錢有家世的老頭子也是不容易呢,也要人家看得上你才行,就你這點火就著的暴燥脾氣,不出三日便能叫人家捏個錯兒給你轟了出來。你還以為那付家的小子是個好東西呢?我以前沒說,是怕你傷心,如今看你實在不是個伶俐的,只好給你看看了。你自己瞧瞧,這是什麼?”

    說著,從袖口里甩出一樣東西來,林娟偷眼一瞧,卻是個月白緞面兒的荷包,上面繡著鴛鴦戲水的圖案,張芳一見便叫一聲撲了上去,將那荷包搶在手里,翻過內里來看,果然見里子里繡了一個芳字,正是自己的活計。

    張芳頭嗡得一聲,只覺得不好,顫顫巍巍的問道︰“這荷包怎麼在你手里?你.....你怎麼得來的?”

    張燕正色道︰“你還有臉說,我都替你臊得慌。那是你姐夫前些日子跟生意場上的人在酒樓叫了歌妓喝花酒談事,有個當紅的娼妓把這荷包當個念想硬塞在你姐夫的懷里,那逢場作戲的場合他便收了,回家便給我說起這事兒,當個笑話講來給我聽,還從懷里拿出這個荷包給我看,我一瞧這緞子便是前月我拿回家給你做衣裳剩下的,我知道你繡東西總愛在里子里繡上名字,結果扒拉開一看,果然就是你的手筆,當時沒把我氣死。我第二日派了個小廝拿了銀錢去問那歌妓那荷包如何得來的,她說是一個捧她的姓付的公子送她的,那小廝還問到,那姓付的每隔幾天便去捧那個歌妓的場兒,有了錢時還在院館里留宿十天半月的,就這樣的下賤東西,也配你整日里記掛著他?”

    張芳如遭當頭棒喝一般,哆嗦著嘴唇只說︰“你騙我,一定是你編出來的瞎話。”

    張燕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罵道︰“你個不長進的東西,都到了這個時候兒你還執迷不悟的,你的腦袋是被驢踢過嗎?我索性今兒都跟你說了罷,那個付家的小子我已經使人去打聽了,他家里雖然有錢,但是單是兄弟姐妹就七個,他那個娘是第六房姨太太,生了他又是個庶出,不是嫡不是長的,他娘在家里不過是個丫頭子提上來的,也不受寵,他前面有三個大太太生的嫡親哥哥,人家那三個擰成一股繩,家里就當沒他這麼個人兒似的,連下人們都不把他當回事兒,你倒瞎了眼把他當個寶貝似的,豈不知他就是一灘臭屎。沒錢當了他娘的首飾去包戲子,養娼妓,出了名兒的王巴羔子。付老爺有幾回都想把他娘倆掃地出門了,虧你還在這里做著白日夢,想著嫁到付家做你的正頭兒的四少奶奶呢,你給我死了這條心!那付家的小子不過是拿著你消遣著玩罷了,他仗著一副小白臉子的面孔,整日里挖空心思想攀上那大戶有錢家的小姐,好用著老婆的嫁妝享福,你還做夢呢!我是你親姐姐,豈有撒這個大謊去騙你的,你若不信我說的,只管去打聽,我這里給你出銀子,你拿了銀子上那付家左鄰右舍去問去,什麼都清楚了。”

    一時間,屋里沒有人說話,似乎掉根針都能聽見落地的聲音似的。林娟雖是個客人,但聽見這張家姐妹當面鑼對面鼓的一番對話之後,心里也象是親身經歷過了似的,又恨又驚的突突亂跳。她偷眼瞧了瞧一旁靜默了的張芳,只見她一張臉子就這瞬間的功夫便蒼白得沒有血色,連嘴唇都是蒼白的,和石像一般。林娟覺得此時的張芳無比的可憐,她都替她有些恨那個可惡的付家四少爺了。

    張燕見著妹子這個失魂落魄的樣子,又見她平日里精光閃閃的大眼睛里流出成行的眼淚來,竟似止也止不住的樣子,也不免覺得心疼,便放緩了聲音慢慢道︰“行了,你也累了,不說了,你回屋里去躺著歇歇罷。”

    林娟眼瞧著張芳象個游魂似的,眼睛直勾勾的只管掛著淚,那腳步沉重的象是拴上了兩塊大石頭似的,一步一步的走回屋子去了。

    林娟看著她那樣子,不由自主的從心底冷起來,打了個寒顫。張燕這才瞧了林娟兩眼,低聲笑道︰“林家妹子,讓你看笑話了,真對不住。咱們在一起處了幾年,也不是外人,所以我教訓她也不瞞著你,小芳子這陣子估計著心里定是不受用,她素來又是個不安分的,我晚上回了家,還請林家妹子沒事兒時多來我家坐坐,陪著小芳子說說話解解悶兒,怕是還好些。若是她甩臉子,不給妹子好看,姑娘別嫌委屈,只想著她是個沒爹疼的,怪可憐的,也就是了。”

    林娟笑道︰“燕姐這話說重了,我哪里就受了委屈?你芳子就是那樣的直脾氣,心里是沒有壞心眼兒的人,這個我盡知道,燕姐也犯不著生氣,一家子骨肉,你當姐姐的奚落當妹子的幾句,也是該著的,何況是真的為了她好呢?就是打兩下小芳子也不會記恨的。”

    張燕笑道︰“娟子妹妹真是個明白人,小芳子若是有妹妹一半兒的省心,我便知足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02:03 PM

正文 一百六十三章 林家
   
    林娟聞言,直從心底里嘆出口氣。壓低了聲音道︰“燕姐別笑我了,我哪里還有省心的時候,如今倒真是煩心才是真的。”

    張燕道︰“娟妹妹何事煩心,說與我聽聽,若能幫得上忙,姐姐我也幫你排解排解,誰叫我們有幾年的情分呢。”

    林娟張嘴剛要說話,突然想起了什麼,伸手往里屋一指,張燕便明白她是怕盧氏在那里,有些話卻不好說出來。張燕眼珠一轉,便想出一個法子,起身對林娟笑道︰“娟妹妹,從我出嫁咱們也沒有好好在一起說說話兒,正巧昨日我家老爺外出到別處談生意了,要一兩個月才得回來,家里又沒別人兒,不如你跟我去我家里坐坐,就當是認認門兒,也好將來走動。”

    林娟聽了不免有些心動,瞧了瞧里屋緩緩點了點頭。張燕明白她是怕盧氏不答應,便拉著她手走到里間,就見張氏胖乎乎的圓臉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盧氏正在勸她。

    張氏見了大女兒進來,嘆了口氣道︰“我怎麼就造孽,就生子那麼一個不省心的冤家,沒有一日不讓我上火的。”她說到這里,扯著盧氏的手道︰“她嬸子,剛才她們姐妹在外面的說話想必你也聽著了,咱們幾年的街坊,處得又比別人好,我有事也不瞞著你,我這小閨女兒真不知道是了什麼邪,自己做差了事情,還不聽她姐姐的,她也不好生想想,那是她嫡親的姐姐,還能害了她不成?她偏信外人的也不信自家人,我平日勸了也不聽,今日多虧了燕兒回來,還查清了那臭小子的底,不然我倒要白搭上一個清白姑娘呢。”說著,便連連嘆氣。

    盧氏聽她這樣說,也勾起了心的煩心事,愁眉苦臉的道︰“當娘的都是一樣兒的,盼著閨女找個好人家,才算放了一半兒的心。你還算好了,燕姑娘找了好人家,如今不愁吃不愁穿的,將來小芳子也讓她姐姐給尋戶好人家,你就省心了。我家娟子卻沒這樣好命,不知將來找個什麼樣兒的人家呢?”

    林娟聽了,就開口不悅道︰“娘,張大嬸心里正堵得慌呢,你不說好生勸勸她,倒說起我來。”

    張燕見她不高興,便攔了插話道︰“盧嬸子,我正想跟你說說,我家老爺去了外地做生意,家里只我一個人沒個人做伴,本想叫小芳子去與我住幾日解悶兒,她卻偏犯了性子,我也不指望她的了。橫豎瞧著娟子妹妹沒什麼要緊事兒,不如跟我去家里略住幾日,也消遣消遣?”

    盧氏只有這一個姑娘,平日里最是疼她的,今日眼見大嫂姜氏提了那門親事。自己閨女不滿意,又挨了她爹的一巴掌,心里正堵得慌呢,出門兒散散心也好,而且這張燕是對門的鄰居,平日里沒少讓人家張氏照應,如今就當還人情兒也不好拒絕,便點頭應承了。

    林娟聽得可以跟張燕去大宅門兒里住幾日,從心底里樂出來,便回身要回家找幾身換洗的衣裳再走。那張燕給她攔住,笑道︰“傻妹子,我那里什麼衣服沒有,做好了沒上身的也有好多呢,到時候你挑兩套我送你穿就是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剛才聽見外面馬車響,想是家里來人接我了,你這就隨我走吧。”

    說著,兩個人便出了張家,上了已在門口候著的馬車。那馬車夫見張燕,恭恭敬敬叫了一聲︰“二夫人,咱們這就回去麼?還是要再到別處逛逛?”

    張燕道︰“罷了,回家去罷。我今日回娘家來,也沒帶丫頭,還是下次再說罷。”

    兩個人相繼上了馬車,往城西疾弛而去。林娟坐在馬車上,覺得屁股下面那軟綿綿厚實實的椅墊是多麼舒適,不象今早坐的那光板拉菜的馬車,簡直能把人的骨頭顛散架了。

    不一會到了張燕的夫家。張燕親熱的牽著林娟的手,把她一路領到屋子里去了。這一路上,穿過幾個院子,眼里看著那一間間相連的氣派房舍和庭院,林娟簡直覺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夠用了。

    兩人來到張燕住的院子里,剛踏進門來,只見這堂屋里就象一所大殿一樣,里面陳設的那些擺設古董和木器,就和圖畫上所看到的差不多少。四處陳設的古玩字畫她也瞧不出名目,只覺得那些都是最好的,又看見屋子正間有一個繡花的屏風,繡著四季時令鮮花圖,腳底下踩著的是厚厚的織錦的厚毯,人走在上面便象是走在綿花上似的,軟綿綿的,半點兒聲音都沒有。

    這時便有個丫頭在右邊門下,高高卷著門簾,讓了張燕和林娟進了里屋,穿過一間屋子,便是張燕睡覺的臥房,迎面一張大雕花床,垂著珍珠羅的床帳,兩只金鉤左右兩邊分別鉤住;那床上的被褥。俱都是極好的繡花緞面兒的,使人眼花繚亂。雪白的粉牆上掛著一張美人折梅圖,地下鋪著石青紅花的地毯,金漆幾案,大紅綾子椅墊,一色大紅綾子窗簾,那種紅艷艷顏色的綾子,映著通明的燈光很是鮮艷明媚。地下擱著一只二尺來高的景泰藍方樽,里面插著幾枝半開的花朵,林娟也不認得那是什麼花兒,只覺得那一球球的小白骨朵的花球甚是好看。不禁多看了幾眼。

    張燕道︰“娟妹子,我不把你當外人,所以讓你到我屋子里來坐著,自我嫁了人,咱們這還是第一次見面兒呢,你可不要急著走,在我這里好生玩兒兩天再回去。”

    林娟笑道︰“我就聽燕姐姐的,橫豎家里也沒有我什麼事兒,我倒願意在這里陪著燕姐說話兒呢。總好過在家里聽我爹念叨。”

    說到這里,那臉上就不由得現出愁苦煩悶的氣色來了。張燕瞧著便知道她有心事,便拉著她手在床邊坐下,道︰“你若有事只管跟我說,我若有能力自幫你解決。”

    林娟苦笑道︰“怕是娟姐姐也沒有這個本事,那是我大娘跟我說的一樁親事......”

    便把今日姜氏上門來提的那畢家的事情說了一遍,沒想到張燕還沒聽完,便截住了她話驚道︰“哎呀,虧你今日跟我來了,又把這話講給我聽,否則非要上個大當不可。你可知道,那畢家的二少爺哪里是個什麼羊顛瘋,其實他是個半瘋子呢。”

    林娟心里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說出話來聲音都變調了,追著問張燕那畢家的事情。

    張燕道︰“我的傻妹子啊,那畢家的老爺和我們家老爺是舊識,雖不很相熟,但是見了面也能說上幾句話,那畢家雖是有些家財,但全是大房和三房里掌著,那位二少爺是個從小生下來有病的,都說是瘋病,好的時候和咱們一個樣兒,若是生氣或是有人惹著他了,便十有八九便犯起病來,你是沒瞧見那嚇人的樣子,我家老爺有次到酒樓里吃酒,正巧那畢家也在旁邊屋子里擺桌宴客,不知是店伙計說了些什麼。那畢二爺當場便犯起病來,抓著人就打,拿著酒壺就照著店伙計的腦袋敲過去,若不是其它人死命拉著,怕是要出人命,這可是我家老爺親眼眼看著的,那畢二爺打了人自己便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抽,虧了他身邊自小便跟著大夫,給他撬開嘴吃了什麼藥,又扎了針才慢慢緩過來的,嚇死人了。你可別聽那些人說得好聽,若是真答應了,將來怕是整日都要挨打,便是打死了,他是一個有病的,家里又有錢,你又能怎麼辦呢?”

    林娟早已聽得愣了,連臉上流下淚來也不知道,還是張燕忙叫丫頭拿來手帕子給她擦了,又命端了水來給她洗了臉,林娟握著她的手哭道︰“燕姐姐,今日虧了你告訴我這事情,否則我爹若是真的貪畢家的聘禮,答應下來,豈不是把我推進火炕里了?”

    張燕見她哭得可憐,安撫了她一番,又道︰“你別急,這不是已經知道了麼?再說那畢家的人明日要來相看你,但是你如今已經在我這里,她難道還能尋到這里不成?明日她見不到你,自然知道你不願意,這事也就淡了。你若是還不放心,我便叫個人兒到你家給盧嬸子捎個信兒,把畢二爺的事情說了,也好讓她心里有個算計,就是你爹再怎麼著想要聘禮,也沒有明知道那家是個半瘋子,還硬要女兒嫁過去的理兒。”

    林娟這才放了些心,張燕便叫來一個心腹丫頭,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又讓她找剛才送她們回來的馬車夫送她去,那丫頭便答應著去了。這里林娟對著張燕感激不盡,張燕安慰她道︰“娟妹子也不用煩心,這姻緣本是命注定了的事情,是強求不來的,你如今才十五歲,慢慢的找戶可心兒的人家才是正經,你別急,我也會幫你打聽著,若有那和你相配的,便跟盧嬸子說去。”

    這里林娟對張燕謝了又謝,拉著張燕的手,輕聲求道︰“今天燕姐姐既這樣對我,我也真心對你,有話並不瞞著燕姐。咱們對門做鄰居也有六七年了,燕姐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兒,我在你面前扯謊也是白扯。我有些話悶在肚子里,實在是沒人可講,就連在我爹娘面前也是沒有說過一個字一句話的,講了也是白講,徒然使我娘愁,讓我爹又罵我罷了,我只有找燕姐幫我想法子。求著燕姐可憐我,幫我打聽著那合適的人家,我就感激不盡了。”

    張燕見她臉色羞得通紅,倒覺得有幾分好笑,“我知道了,我自當將它當成一回子正經事來辦,你只是放心好了。只是你處處都想到了,就是沒有想想,我就是願意幫忙找一戶好人家,若是萬一讓你爹知道了,準得說我誘拐了良家女子。我如今便是給我家老爺做小,怕是你爹看不上呢。”

    林娟苦笑道︰“他只要有酒喝,有銀子去賭兩把,便是太陽是從南邊出來的他也是不計較的,只當看不見罷了,只要是能出聘禮的人家,他就沒得說了。”

    張燕見話已經說到如此,便隨便說了些閑話,將話頭岔開了去。

    且放下她二人閑話家常不提,只說那林繼業奪了老婆和女兒賣布得來的兩串錢,直接奔著縣上的集子來了。他本想直奔著往日里常光顧的那家賭攤去,又尋思好幾日沒有做成一筆生意,便決定最好先做成筆生意再去踫手氣,也討個好彩頭,這樣想著他便先到茶館里,找了一副靠街的座位坐了,泡了一壺茶,要了一碟點心,慢慢地咀嚼著,靜靜等著看有什麼生意沒有?

    原來林繼業自從家道落敗了之後,家里沒有進帳,他又出不得力種不得地,只得憑了昔日的幾分做生意上的伶俐勁兒,每日上街,把這鎮上做小生意的人都混得極熟。有些做小生意的,或者有特別開支,或者本錢周轉不靈,就想找那放印子錢的人借錢或邀會,或寫借字,或口約,其間少不得要從做保的,這就要來找林繼業這路人物了,因此上他也算得上是半個牙儈了。

    他每逢說好一樣交易,至少有一二百的人費,一日茶酒飯錢都有了。設若有兩筆買賣呢,那就可以帶一二百上賭攤兒上去賭一賭,輸了就算沒有掙到,贏了可是財喜加倍。他也有規矩的.總是坐在常青茶館門口第三張桌子邊兒上。這里就好像現代律師設的事務所一般,有著固定的位子。茶館子里老板,為的他是一位常年主頤,不論如何高朋滿坐,必定將那個位子留著,因為如此,所以要來請教他的人,也是一踫就著,無須他各處去尋找生意的。

    他靠桌沿坐著,把一蓋碗釅茶.都喝成淡水兒了,還不見有人來找他。這茶館外面,便是一片空場,現在日落西山,滿場子里大挑小擔,人來人往,倒是那些攤販們準備收攤兒回家的時候,正是熱熱鬧鬧的。林繼業心想,到了這般時候,還沒有生意上門,大概也沒有什麼希望了。老在這里等著,也是白費功夫兒,想到這里便再也坐不住,于是叫伙計付了幾個銅板的茶錢,便舉腳邁到集子後邊的賭攤兒來。

    這集子後面便是擺設著各種賭攤的所在,一陣骰子銅錢聲音,接連地響入了耳鼓。林繼業心里想著,無聊也是無聊定了,到賭攤兒上去試試手氣倒是真正要緊的。

    林繼業今日懷里有了兩串錢做底,心里是很安穩的,想著這兩吊錢要是運氣好了,準能翻個好幾翻,便下了賭桌開始擲骰子又是賭大小,誰知道他今天運氣臭到家,接連玩了幾把是一錢也沒贏,倒將錢輸進去不少,他愈來了脾氣,偏就不信不能翻本兒不成?結果又賭了一陣子,將那剩的錢也都盡數輸了去了,身上只剩下幾個銅板了。他本想著再賭,偏這會功夫兒又上來了酒癮,便嘆了口氣,嘴里罵罵咧咧的直罵自己運氣不好,便往集子對面的一家酒鋪子來。

    林繼業憋住了一肚子的氣,走進酒館里來,兩手按住了桌子坐下,朝著那小二叫道︰“給我打兩碗酒來。”

    他是這里的熟客了,店里伙計俱都是認得他的,便打了素日他愛喝的酒來,林繼業等不及那店伙計將酒放在桌上,便伸手搶過碗來,仰起肚子對著嘴就是幾口。那店伙計笑道︰“林二叔,你今天是渴了不成,端起來就喝了半碗,怕是拿這酒當水喝了吧?”

    林繼業鼻子里冷哼了一聲,道︰“渴是不渴,倒是心里頭有氣,須得猛灌幾口酒,方覺得能壓下些火氣。”

    那伙計常見他在那邊的賭攤子賭錢,完後便順腳來酒館子來喝上兩碗酒,若是哪天他贏得錢了,便多叫上兩盤好菜就著酒吃喝,象今天這樣空著肚子喝酒,八成就是輸了個底兒掉。那店伙計知道輸了錢的賭徒惹不得,便不再多說,便依著素日的規矩,將一小碟子水煮的五香花生米,和幾塊醬豆干悄悄送到他桌前,轉身便去招呼其它客人了。

    林繼業倒是來者不拒,掰了半邊的醬豆干,直塞到嘴里去,咀嚼著道︰“哼,豆腐干下酒,還有花生米這倒也不錯,誰叫我林繼業時運不濟,敗落了門戶呢。”

    他這里絮絮叨叨的念叨著,就聽有人在他身邊笑道︰“林二哥,你怎麼自己一個人在這里喝酒呢,伙計,再給我上兩個菜,把我桌上的酒移到這桌來,帳也算到我頭上就是了。今日我請林大叔喝酒。”

    林繼業抬頭一瞧,見是縣上的一個舊相識胡二,以前在一條胡同子里住著,這人以前販馬為生,後來不知怎的竟了一筆小財,搬離了胡同不知去到哪里住著去了。今日一瞧見是他,林繼業便有幾分高興,因著這胡二比他小了七八歲,但也是個好酒的,因此以前沒搬走之前常跟林繼業相約著一起喝酒,林繼業瞧見了他,便笑道︰“多謝多謝,要你花費請我喝酒,這多不好意思。”

    那胡二笑道︰“林二哥休要客氣,咱們一條胡同子里共住了六七年了,喝幾口酒又算得了什麼?”

    說話間,店伙計已經提了一把小錫壺,和一只青瓷酒碗,放在林繼業這桌上,因著胡二的酒量大,而且銀錢也便利,所以伙計給他預備了一小壇子的好酒,又端上來一盤肉干,一碟子炒雞蛋。

    胡二提起酒壺來,先向林繼業碗里倒滿了,林繼業兩手捧著碗,口里連聲笑道︰“胡老弟還是那樣豪爽,一點兒也沒變樣兒。”

    胡二大笑著便和林繼業胡天胡地亂侃了一通,席間,胡二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道︰“林二哥,我方才本想到你家找你出來喝酒,去了結果現你家里沒人,倒看見你家對門那張家的出嫁了的大閨女兒和你家姑娘一起上了馬車子走了。莫不是去那張家大姑娘的婆家去了?”

    林繼業搖頭道︰“不會,我家閨女向來不跟張家的閨女來往,那家子的兩個丫頭都不是什麼正經貨色,我前幾日才瞧見她家那個小丫頭兒跟個男人在胡同里拉拉扯扯的,不象個樣子。她家那個大閨女雖說是嫁了人給人做小,之前未出閣時也是個風流的,這個婆家聽說就是她自己找來的。呸,一個大閨女自個兒去找了男人,還成什麼體統?”

    胡二聽了這話,喝了一口酒,放下碗來,向林繼業微笑道︰“林二哥,你也不用分辨,我說這話可是大大有原因的,”說著,便向酒座四周圍看了一遍,然後壓低了聲音道︰“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揚,雖然是人家的事,但是畢竟一個胡同里住了幾年,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我在這里也不便多說,將來有了機會,咱們再談吧。總之,你告訴你家的閨女,少跟那張家女兒來往便是,別讓她拐帶壞了。”

    林繼業聽他如此說,更是起了疑心,他說家丑不可外揚,難道是那張家閨女背地里做了些什麼不體面的事情麼?可是這又跟他家有什麼關系,他又不是那張家姐妹倆個的老子。想到這里,便不再猜想,只一個勁兒的喝酒吃菜而已。

    過了一會兒,酒足飯飽了,胡二上櫃台上結了酒帳,見林繼業喝得兩塊顴骨紅紅的,象女人擦了胭脂一般,不覺有些好笑,又聽他向自己道︰“胡老弟,今日你請了我,我過幾日要回請你的,你過幾日盡管來我家找我便是,咱們再來喝個痛快。”

    胡二笑道︰“林二哥也太見外了,這三四十酒錢的事情,還值得回禮?走罷,我瞧二哥你喝得不少,還是我送你一段路罷。林二哥今日怎麼沒去賭攤兒試試手氣?”

    林繼業苦笑道︰“正是先試過了才來喝酒的,這幾天手氣太壞,都是趕著給人家賭攤子送錢去呢,也不知這是怎麼了,真正是晦氣得很。”

    胡二道︰“二哥說的也是,你這一年給人家說和些事情,弄錢也不算少,只是都在賭錢上送掉了,說起來,當真是有些可惜的。”

    林繼業笑了笑沒有作聲,只把手籠住了兩只袖子,低了頭一步步跟著胡二只管向前面走。

    約莫走了三十幾步路,林繼業嘆了口氣道︰“哎,我實在是該死,這樣大的年紀,還鬧得兩手空空,家徒四壁的,若是生來如此也就罷了,偏生退回十年前也過過那好日子,只是栽了一個大跟頭,這便爬不起身來了。哎,這件事我以前也講過給你聽的,說來也是我年輕時許是造了孽,老天爺報應我罷了。”

    胡二聽了這話,不由得大笑了一陣,道︰“林二哥這話也是,我年輕時也犯過毛病,得罪了不少人,做了不少的錯事,後來想過來了,卻是沒有臉面再去見人,只好當著忘了不知道罷了,其實自個兒的心里比誰記得還要清楚。日後踫著了當日得罪的人,卻是財勢都遠勝當年的,見了我的面兒數落一頓還不算,就是那種難看的臉色,好象殺過他老子娘一般,又象是抱著他家小孩子跳了井似的,實在讓人不舒服。只是誰叫我們做下了虧心的事呢,那也只好忍氣吞聲的受著了。只求著以後做個好人就是了。”

    林繼業在他身後笑了起來,悶悶的道︰“其實......哎,這天下哪有幾個好人?有錢的人容易做好人罷了,咱們無錢的人,便是想買個好也是不能的。”

    兩個人便說著閑話,一路回了林繼業住的胡同子去了。到了家門口,林繼業還要請胡二到家里去坐坐,胡二卻推說還有事兒,說好下次再來,便轉身走了。

    林繼業回到了家里,聽到盧氏在女兒屋子里織布的聲音,便直接走進女兒屋里去。盧氏見他回來,倒是吃了一驚,道︰“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林繼業沒好氣的道︰“我什麼時候回來還要跟你跟你支會不成?莫不是你這屋里藏了奸夫,怕我捉奸不成?”

    盧氏看他的形狀就知道又喝了酒了,便閉著嘴不再言語。林繼業向她招招手道︰“你等會再織布,我有話問你,咱姑娘哪里去了,是不是去那個張家大丫頭的夫家去了?”

    “你怎麼知道?”

    林繼業哧了一聲道︰“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我今日在集子里遇見了以前的街坊胡二,他如今了小財,手里寬松得很,瞧見我便請我喝了一頓酒,說是方才來家里找我,瞧見娟子和張家大丫頭上了一輛馬車出去了。”

    盧氏點頭道︰“張家大丫頭的相公出門兒去談生意,家里無人做伴兒,本來想找她妹子陪著的,那小芳子卻身體不舒服,正好瞧見了娟子,便叫上她去略住一兩日說說話解解悶兒,我想著平日里咱們有個缺三少兩的時候,張家的從來沒有駁過咱們的臉子,總覺得欠人家的情,便讓娟子陪著去了。橫豎她們兩個都是女孩兒,怕個什麼。”



正文 一百六十四章 大宅門兒里
   
    林繼業板下臉來道︰“你一個婦道人家懂得什麼?那張家的兩個閨女都是那不安分的。咱家閨女跟她家大丫頭混在一起,怕不是要學壞了?”

    盧氏因記著張家的情,便低了頭依舊織布,也不說話。林繼業以為她是嫌自己又賭輸了兒,自覺得也有些理虧,便也不說話到炕上重新躺了下來,翻著眼皮看著屋頂,也不知想些什麼。

    在林繼業想著不想要自己的閨女跟那張家丫頭有來往的時候,他卻是不知道,林娟在心里已經將張燕當成知心的好姐妹了,眼里哪里還挑得出對方的一點錯兒來。

    這時的林娟在丫鬟的指引下,到了後院的一間洗澡房里洗了澡,那洗澡水里加上無數的玫瑰花的花瓣,還有些香料,直泡得林娟興奮之余有些暈乎乎的。

    從澡房里出來,丫鬟領著她回到張燕的屋子,張燕便讓人打開了脫衣服箱子,讓林娟選幾套衣服穿,只見那兩個大箱子打開,里面四季衣衫俱全,紗的。綢的,軟緞的,棉的,長的,短的,家常的,見客的色色都有,那顏色更是五彩繽紛,紅黃藍綠青紫白,幾乎沒有晃花了林娟的眼睛。衣箱里擱著白緞子小荷包,裝滿了不知什麼香料,只燻得滿箱子里香噴噴的。

    林娟挑了一件杏紅色的,還有一件嫩黃色的,穿在身上一試,果然人就比穿那粗布衣衫高明了許多,看著就增了幾分美麗。張燕也連誇她會挑衣服,又說了一回話,便讓丫鬟上了茶水點心,正說話間,一個丫頭來附在張燕耳邊說了幾句話,張燕便笑著站起身來,道︰

    “娟妹略坐會子,我外頭有些家事,去去就來,我那桌上有九連環,你解著玩罷。”

    林娟笑道︰“燕姐姐有正經事只管去辦,我又不是外人。在這里就象自己家似的,姐姐只管去就是了。”

    張燕笑道︰“這就是了,那我就少陪一會兒,你有什麼事兒只管交待丫鬟便是。”

    說著,便走出去了。林娟一個人呆在屋子里,忍不住便走到窗邊的那梳妝台前去看張燕擱在那里的首飾,只見金的銀的珍珠的瑪瑙的,竟有整整的一大盒子。她便伸手拿了幾根釵插在自己頭上,對著菱花鏡子照了幾照,相當滿意的笑了。

    她在照鏡時卻沒有注意到,窗外有一對男子的眼睛早已偷著在院的樹後頭,將林娟看了一個飽。覺得自己的那位和林娟一比,就象是泥土見了金。人家並不用得要脂粉珠玉那些東西陪襯,自然有一種天生的媚態風韻,尤其那一份怯生生的可憐相,倒是他從未在那人身上瞧見過的,他看到這里,心里不免就想,如何用些手段,將這個照鏡的女子弄到手來。

    張燕屏退了丫頭的跟隨,借著月色的掩蓋。轉到自己院子外頭不遠處的一處假山處,那假山足有兩個來高,間有個鑿開的一個來高的坑洞,大約是想做出天然山洞的模樣,此時張燕左右瞧瞧無人,便一頭拱進那山洞,她剛進去,黑暗就覺有兩只手猛地抱住了她,把她緊緊摟在懷里,同時一只熱哄哄的嘴唇就貼到了她脖子上,熱烈的親吻起來。

    張燕心中一蕩,回手就抱住了那人,渾身便癱軟了象根面條兒似的粘在那人身上,兩個人頓時就變做了一個,那人的手就在她身上亂摸了起來,張燕嘴里就輕吟著︰“冤家,死人,可想死我了.....”

    那人一聽到這柔媚風騷至極的聲音,哪里還忍得住,右手早就探到了她裙帶處一把扯了下來,掀起她的裙子便摸到了她白嫩細滑的大腿,此時的張燕更緊緊摟住了那男人滾倒在地上,這石洞里的在面被掃得平平滑滑的,張燕的手伸到男子腰帶上給他解開了褲子,兩個人便如黑夜交尾的野獸一般,瘋狂的雲雨起來,其間伴隨著張燕壓低的低吟聲和男人急促的喘息聲,石洞里呈現一派淫糜氣息......

    兩人雲雨過後,重新整了整身上衣裳。院子里只見兩條人影從假山處快速的鑽了出來,張燕在前面領路走到了不遠處的涼亭里坐了,里面早已點了幾枝蠟燭,將亭子里照得通亮,身後跟的那男子也隨後進來,兩人對坐在那涼亭里放置的竹桌兩面,笑吟吟的相對看著。

    張燕身邊的丫鬟走過為上了茶水,張燕對她道︰“下去吧,大少爺找我有事,我們在這里說會子話,你去屋子陪著客人,過一盞茶功夫再來。”

    那丫頭應承著去了。張燕借著燭光細看對面這男人,二十三四歲的年紀,穿著豆綠色長衫,外罩腰上系著淡青灑花腰帶,在馬褂右襟下飄出一截來。容長的臉子眉清目秀,自帶著一番俊秀富貴之氣,只是他那兩只眼睛卻亦些太靈活了些,左右游移不定,隱隱還帶了幾分淫邪之色。

    那男子見張燕只是盯著自己,便笑了,瞅瞅四下無人,便將手蓋到張燕放在桌上撥茶杯里茶葉的手上。嘴里笑道︰“怎麼,方才還不足?莫不是再來一回?”

    張燕將手猛的抽了回去,嗔道︰“死鬼,仔細人看見,咱們好歸好,可留著些臉面,好歹別戳破了這層窗戶紙兒。你不要臉,我還要做人呢。”

    那男子聞言哈哈大笑,斜了眼兒瞧著他,笑道︰“喲,我還是今天才知道。原來燕兒姨娘還是個烈性人兒呢?你也不用做婊子立牌坊,你當人家不知道咱倆的事兒呢?全府里的下人怕是都有些風言風語的,不過就是瞞著我叔叔就是了,他年紀大了,受不得氣,再有你這麼個伶俐的將他哄得天花亂墜的,怕是他到死也不知道你和我的事兒呢。”

    張燕停了半晌,才咬了牙恨恨的道︰“你們男子都是沒良心的,我是為了誰才嫁了老頭子做小老婆的,還不是為了能時時看著你,做個暗地里的夫妻。你還拿那些話兒來譏諷我,我早知道如此,何苦嫁到這李家受這個罪?你說的輕巧,只道老爺不知道呢,你可別忘了,你不過是他的親姪子,父親死了才從小寄宿在大伯家里,你雖也是李家子弟,可不要忘了,老爺還有一個嫡親的兒子李正呢,那大少爺才是李家正門兒正派的繼承人,你吃住在這里也就罷了,要想分得李家的財產怕是不容易,那李正別瞧著整日里花街柳巷的逛著,生意上的事兒可有一萬個心眼子,咱們這事兒就難保他不知道,不過是怕氣著了他爹,又沒親抓咱們,沒說就是了。你還得意起來了?我勸你收收心吧。”

    那表少爺李林笑道︰“你膽子也太小了,這大宅門兒里都是各忙活各的,誰有那閑心管這些屁事兒,我大伯整日里在生意場上你以為干淨得了,那外面包著的歌妓怕是也不少,你不過是在家里給他撐撐場面的,還真把自己當個正頭兒夫人了?我告訴你,你也別妄想,雖說我那大伯娘命短死了。可是她家里的勢力可還在呢,還有四個姐姐嫁的夫家也都是有臉面兒的,妾不能做續弦,這道理你也不是不懂,還是跟我一起謀劃著怎麼多弄老頭子幾個錢,將來咱們過好日子去。”

    張燕冷笑一聲,將手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你少拿嘴哄我,打量我沒瞧見呢,剛才是誰象個賊似的鬼鬼祟祟的扒在我院子里那樹後頭,往我屋子里瞧呢?”

    李林笑道︰“那不是在瞧你麼?”

    張燕冷笑道︰“你少來跟我花嘴油舌的,當我是個傻子呢,怎麼,我那舊時的姐妹長得可俊俏麼?表少爺可看了她麼?”

    李林見她面上雖帶著笑,但那笑卻是帶著惱氣兒的,便壓低聲音笑道︰“看你又多想了不是?莫不是又吃醋了,我心里只你一個人兒,那小丫頭片子一看就是個生瓜,若放在了床上哪有你有味兒呢?我可不是傻子,這女人可不只面上漂亮就夠了的,還要……”

    他說到這里,聲音低了下去,幾不可聞,張燕卻聽到了,臉上紅了一陣,狠狠瞪了他一眼,臉上的怒氣兒卻是消了一大半兒。

    李林見她不似方才那般生氣了,便涎了臉笑嘻嘻的道︰“燕兒,咱倆雖是想好,但畢竟是暗地里的,明路里我需得娶一房擋眼面兒的,老頭子前些日子給我說了一家藥鋪家的小姐,讓我早些娶親成家,他說我沒成家不定性,不肯交那城西門兒的當鋪交給我管,不過那藥鋪家的小賤人倒是眼界高,看不上我,說是嫌我不是老頭子的親生兒子,倒是看上了李正,我那堂哥流連花叢,能看上她那鱉孫兒樣才怪呢?我打量著有那合適的人家,找個女人娶了來,若是成了親媳婦兒再入了老頭子的眼,他隨便給我間鋪子,我便能掏出錢來。你看怎樣?”

    張燕冷笑道︰“我看你還是不要娶那藥鋪家的小姐吧,將就一點娶個身份略次一些的罷!你要娶一個闊小姐,你的眼界又高,人家大戶里的定不能將姑娘給你這麼個沒錢沒勢的,差一些的門戶,你又看不上眼。真是有些家財的人家出身的女孩子,驕縱慣了的,哪里會像平民小戶家的女子那樣好說話兒?處處地方你不免受了拘束,還有什麼意思?而且不說別的,若是弄個厲害的,咱們再想見面說說話敘敘舊也難了。你要娶妻的目的原是從老頭子手上要出兩家鋪子來掌管著,將來淘出錢來,咱們好遠走高飛。若是整日對著個厲害老婆,豈不鬧心麼?過個幾年,等咱們手頭兒上錢賺得夠了,你盡可以休妻,若是那高門大戶的那女方家可是那樣容易說話的,怕是連老爺也不讓你休呢,不如弄個家底薄的,貧苦些的,還好擺弄呢,由著你磋磨也就是了。老頭子見你娶了貧寒人家的,也會說你不貪羨那榮華富貴,說不定更看重你呢,你說我說的可有理麼?”

    一番話說的李林心悅誠服,連連點頭,笑道︰“你說的那貧寒人家的姑娘,難不成就是今天對著鏡子插著你的釵子在那里擺弄的那位?”

    張燕見了李林那歡喜的樣子,不免給了他一個白眼,心里酸得往上冒泡,冷冷的道︰“喲,表少爺的兩只眼睛倒瞧得挺仔細啊,實話告訴你,你的這娶親的事情只管自己張羅去,我犯不著替你操這份兒心。我自己的事情已經這樣了,雖說是為了你這樣做的,但也是背著那私通男人的要命的大罪,我每日里著慌都夠受了,哪還有那樣的閑功夫兒,去管你的風流韻事?你倒想的美,我把你們的事兒安排好了,于我有什麼好處?再說這個林娟是我臨時叫來與我做伴兒的,來進我並沒想到要把她攪到這混水里,我這里還沒說什麼,你那里倒是結結實實的惦記上了,真對得起我啊?”

    李林見她又吃起醋來,便笑道︰“你看看你今日脾氣怎樣這樣大起來?我不過隨口那樣一說,開個玩笑罷了,你就認真的排渲起我來,我是覺得你屋里的那個看樣子雖清秀,但也是個見錢眼開傻乎乎的,倒是個容易上套的主兒。這樣的人兒放在身邊好擺弄,她又跟你好,將來果真進了咱們李家的門兒,就便聽到些風言風語,斷然也不會懷疑到你我身上,豈不對我們都兩便麼?”

    張燕不知想起了什麼心事,嘆了口氣道︰“哼,天下的女子也真是可憐,不管是聰明也罷,糊塗也罷,好看也罷丑陋也罷,不過都是靠了命數去踫,踫的好便好生的過一輩子,踫得不好打打鬧鬧的也是這一輩子。男人沒有娶到好老婆,盡可以去討小老婆,還可以去嫖妓女,女子若是嫁不到好丈夫,那就該認了命里倒霉的,這又是誰定的規矩?我娘從我們姐妹兩個從小兒時便守著寡帶大我們,那其的艱辛是不足以外人道的,我是嘗盡了那苦處,我是偏不信那邪,就要試試隨著我的心活著,到底能是能?”

    她這樣說著,便抬頭望天上那一輪銀盤似的月亮,那月光印到堂屋地上,仿佛這地面上塗了一塊銀漆,。她看著月光下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心里的愛人,只覺得滿腔的夙怨和委屈都化做了另一種奇異的感觸,覺得為了這個男人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突然想起剛才李林要她將林娟說給他的事情,心里一陣陣不自在。想著我是為了什麼要把你兩個湊做一對?我又為什麼要為你們跑腿說嘴呢?我整日里怕人現這丑事,擔驚受怕的,倒要把這心上人兒說給別的女子做夫妻,這是自己最不願意見的。可是自己如今的身份是不可以和這個男人有明面上一絲一毫的瓜葛的,若是被人知道了,怕是兩個人都要死無葬身之地了,但是她卻是並不怕的,若是將來真能跟他去了一個沒人認得他們的所在,這一生可算是沒有白做人一回。就算現在不能配成夫妻,到底也是交好了一場,在這個世上她心里面總算是有了個知心的可以牽掛的人,無論如何總比心守著個老頭子心里頭空蕩蕩的要好些吧?

    只是要幫自己心上的人拉皮條,自己只在旁邊做個看客,還要親手送個女人到他床上去,睡在他身邊,張燕就覺得心里刀割般的難受。不過他說的也對,林娟素來是個沒什麼心計的女孩子,而且現在信得過自己,相貌也說得過去,反正不論如何李林都是必須要有一個頂名兒的妻子的,還不如弄個自己熟悉的,信任自己的女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省得自己不安心。

    她突然又想起自己小的時候,有他爹做主是做了一門娃娃親的,那對方是個教書的秀才,因著跟她爹有幾分交情,便定了兒女親家,後來爹死了,人家就不再提起這門子親事,自己後來又遇到了李林,本來想嫁他做老婆的,卻又被李家老爺相了要下大聘禮去做姨太太,她為著那好日子,便拋了李林,選了他的親叔叔。

    她覺得世間的婚姻便是由天上的月下老人做主的。但這月下老人卻又為什麼這樣不公平,不讓李林變得有錢些,或是讓那位李老爺變得年輕些,這樣她豈不是不用為難了?

    她心里如此想著,就只顧抬了頭就呆呆地向月亮望著,只見月亮邊兒上起了幾片浮雲,那浮雲飄浮在半空,好像不曾動,只有那月亮像梭子一般,在雲里亂鑽。她看了許久的月亮,身上仿佛有些涼浸浸的,這才醒悟過來,在這里已經是坐得過久了。

    對面的李林望著她,也不說話,象是看她看得呆住了。月光下只見她的臉孔象是蒼白的透明一般,兩只眼睛里神色慢慢堅定了,只見她終于站起身來,對他說道︰

    “行了,這事兒我答應了,我留她在家里多住幾日,我盡管找些由頭哄著她往院子里去,你便使出本事勾搭她吧,若是她有那意思,這事兒便成了。她家里日子不好過,我瞧著她也是個眼皮子淺的,你花兩個銀子弄些首飾哄哄她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便不用我教你了吧,你自己著量著辦就是了!”

    說完,正看見自己的丫頭從那頭兒過來了,便起身扭著身子走了。

    待張燕回到自己的屋里,瞧見林娟正坐在窗邊解那九連環玩呢,便笑道︰“娟妹可餓了罷,都怪我去了這許久,咱們這就吃飯罷。”說著便命小丫頭在外間的八仙桌上擺下飯菜來。

    林娟被張燕牽著手來到外間,見那三四個小丫頭都提著食盒進來,將里面飯菜擺在桌上,只見有綠豆百合粥、羊肉餡兒的小煎餃、芝麻小花卷、烤的肥肥的鴨子、雞絲拌的黃瓜、火腿炖的肘子,還有些她認不得的叫不出名兒的,直擺了滿滿的一桌子。

    林娟平日在家里不過一菜一飯,有時還吃不上干飯要喝稀的,這時見了這滿桌子的美味佳肴,肚子里餓得更厲害了。她心里暗道,原來她們大戶人家的家常便飯,便如此豐盛,竟然這樣好。一般的人家過年前時,也沒有這樣的好菜。

    張燕便拉著她在飯桌前坐了,用起飯來,一邊吃著,一邊還給她殷勤的夾菜,使林娟心里對張燕感激羨慕到了十二分。

    張燕端著杯子,讓丫頭倒上了一杯薄荷冰梅酒來,喝了一口,滿桌子的葷菜她都沒怎麼動,就只是把手上的象牙筷子,去扒拉了一碟子蘿卜蒜泥麻醬拌的海帶絲,對林娟笑道︰“娟妹今日一定要把我們廚子做的菜,一樣一樣嘗遍了才好,倒不是為了別的,只是以前的廚子做的飯我吃得厭了,昨日才換得新廚子,妹子幫我嘗嘗看,手藝怎麼樣,若是不好,就退了再請一個來。”

    林娟趕忙笑道︰“燕姐太看得起我了,不瞞姐姐說,在家里便是過年過節也吃不上這樣的好東西,我嘗著竟是樣樣都是好的,我吃了不少了,姐姐怎麼不吃呢?”

    張燕笑道︰“這幾日天熱,我胃口不好這葷菜太油膩,只是就著小菜喝些清粥倒覺得胃里舒爽些,你不知道,這廚子雖多,但好廚子真是難找,南方的北方的我真是換得不少了,到于今也沒有一個合適的,將就著用就是了。銀子倒是花了不少。”

    林娟問道︰“燕姐家里不是都有大廚房麼?還用花銀子自己找廚子?”

    張燕道︰“那大廚房的廚子自然是不用我自個兒花錢的,只是老爺經常來我院子里住,都不在大飯廳里吃,我嫌大廚房做得粗糙,便自個兒花銀子找了廚子在自個兒院子後面闢了個小廚房,做些小灶吃,銀錢也是自己出也就是了。花上那幾個錢,吃得順心些也是值得的。”

    林娟聽得她吃個飯也要有如此多的講究,更羨慕大宅門兒里頭的富貴。張燕又親自給林娟倒了一杯酒,遞到她跟前兒,兩相里踫了一下,都痛快的喝了。這時丫頭又送上一湯盆的八珍打鹵面來,張燕便笑道︰“娟妹嘗嘗這個,這新請的廚子在南邊兒呆過幾年,做的面食尤其好,這面條味兒是地道的不錯,你喝一碗嘗嘗,連我們家老爺都誇這面條子做得好。”

    說著,親盛了一碗給林娟。林娟便笑著接過,挑了幾根面吃,又喝了兩口湯,果然覺得面條筋道咬勁兒十足,湯底也鮮美無比,比自家那稀湯寡水兒的撈面條兒不知強了多少倍。心里一喜,便將一小碗面條都下了肚子。

    張燕見她吃得香甜,便不住的給她夾菜,讓她多吃些,林娟在她的盛情下塞了一肚子的油水兒,可算是心滿意足了。

    一時,小丫頭們收拾下了碗筷,張燕拉著林娟笑道︰“娟妹,不是姐姐笑你,你今晚吃得不少,怕是攢住了食等會睡下便不好了,咱們到院子里散散步消消食。”

    林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應了,跟張燕拉著手到她院子去。此時月光柔柔的灑下來,照得院子里象披了一層銀紗似的,小丫頭們在院子里的石燭台時點了幾根粗蠟,院里登時亮起來。丫頭們在那一帶花叢邊上擺了兩張木頭搖椅,兩人在院子里象征性的拉著手走了幾圈,便在搖椅上坐了下來。

    張燕問道︰“娟妹,我今日看著盧嬸子似乎比以前瘦了好些,莫不是平日里太操勞了麼?她如今年紀也大了,若是家時有事情,你也要多做些,幫襯著她些才好。“

    林娟道︰“姐姐說的是,只是咱們小戶人家,姐姐還有什麼不知道的,那日子只是湊和著往前推著過就是了。我娘本就身子不壯實,如今上了年紀腰也軟了,腿腳也笨了,若是遇著刮風下雨泥地里也能摔幾跤,她如今那右胳膊還沒有好,整天貼著膏藥,只是不見效罷了。如今這家里的家務都是我做,娘還整日里織布賣兩個錢,只是還不夠我爹輸的。”

    張燕勸道︰“你也不用愁,若是你銀錢上緊得厲害了,只管來找我與我說,我一定幫你解了這難處,咱們對門住著這些年,自比別人要親近些,除了小芳子,我便覺得鄰居里的女孩子屬你最懂事,若是小芳子有你一半聽話,我也就不操心了。”

    林娟笑道︰“芳妹是歲數還小,再過些日子大些就會好的。她有你這樣一個嫡親姐姐,倒是比我強得多了,我若能有燕姐這樣一個好姐姐,便是少活十年也甘願的了。”

    張燕笑道︰“你既這樣說,我現下就認了你這異姓妹子,從現在起你就直接管我叫姐姐,我就管你叫妹妹,有什麼事你只管和我說,我自當盡力幫你。你只沒事兒時常來跟我做做伴兒也就是了。”

    林娟又驚又喜道︰“姐姐這樣說我是感激不盡的,只是姐姐也知道妹妹我家里的情形,沒的來找姐姐,空著兩只手就連那看門兒的下人瞧見了也不象樣子,怎麼好意思常來呢?”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02:14 PM

正文 一百六十五章 樂府夜話
   
    張燕聽了,就撅了一下嘴。皺了眉道︰“妹妹,你這樣說是故意罵我了?我們倆個既投緣,認個干姐妹,還分什麼你我,姐姐就圖你仨瓜倆棗的吃頭不成?說句不好聽的話,妹妹別氣,就是你拿了東西來怕是在我眼里也平常呢。我是看你這個人,並不是為了東西。就象你認我做個姐姐,也同樣是看了我們的感情好,並不是為了其它的什麼,不是麼?”

    林娟聽了她的話,心里豁然就象開了兩扇門般,當時就從搖椅上猛的坐了起來,可她卻忘了這是搖椅子,差點從椅上翻了過去,惹來張燕一陣悶笑,林娟也頗感不好意思,起身站在張燕面前,就深施了一禮,正色道︰“蒙姐姐不棄,認我做個妹妹。娟兒以後定當敬愛著姐姐,就跟小芳子一樣。”

    張燕趕忙起身將她扶了起來,笑道︰“喲,自家姐妹,快別這麼著。你和小芳子可不一樣,比她懂事聽話多了,以後你的親事只管放心,姐姐定幫你打聽一戶好人家,怎麼也得配得上我這新妹妹的才行。”

    兩人又說了一會子話,便回屋在一個炕上歇著了,林娟因今日跟張燕拜了姐妹,實在心里高興,又吃了一肚子平日少見的美味佳肴,腦袋挨著了枕頭就覺得犯了困,開始還跟張燕聊著幾句閑話,不一會功夫兒便睡過去了。

    張燕半倚起身子,借著屋里明亮的燭光瞧著林娟的臉,瞧了好半晌,嘴邊露出一個微笑來,轉身重新躺回炕上睡了。

    這時辰換算成現代的時間也不過八點來鐘,她們這里睡了覺,另外一些人卻正是熱鬧的看燈的時候。

    樂小桃今日在家里招待了風翊宣和蕭十一兩個,這會兒帶著四個丫頭跟著風翊宣和蕭十一坐馬車來到碧波湖看花燈。因著丫頭們從未聽說夏日里還有燈會,便爭先恐後的要小桃帶了她們來,待得馬車來到碧波湖畔時,遠遠的便瞧見那條跑馬車的道路上已是燈火通明,路兩邊俱是放著一盞盞的四方形的燈火。在那片寬敞的湖岸上,用木頭架子搭了一個戲台子,上面扯著好多條繩子,掛著一盞盞各色彩燈。各式彩燈的數量雖不比元宵時多,但也有好幾十盞,想必是從南面兒請來的戲班子,又搭上了燈火在這里做表演,卻不是純粹的看燈。

    眾人下了馬車,小桃見了風翊宣口好看的花燈,暗嘆口氣,因她穿來前在現代看了好多高科技制作的花燈展,現在再看這樣純手工粗制的花燈實在是提不起勁兒來,但見丫頭們都是興趣十足,便也跟著她們在湖邊走了一圈,又看了一回那搭起的戲台上表演了一些雜耍,便有些倦倦的,風翊宣瞧出她不感興趣,便要送她回家。

    小桃見十二皇子也在人群里,卻不見冷梅的身影,便偷偷向風翊宣笑問道︰“冷姑娘沒來麼?”

    風翊宣也笑了,“聽說十二弟今天下晌派人去尚書府請她。那位冷小姐聽說是十二皇子相邀,便說自己身子不舒服,給推了。十二弟現下正氣悶呢。”

    小桃聽了直笑,“我瞧著那冷姑娘對十二皇子很是防備著呢,怕是不大信任他呢。”

    風翊宣笑道︰“這是他自己的事情,我是幫不上忙的,他那日見了冷姑娘和你走得親近,如今想必是打著你的主意呢,你若是嫌煩只管不理他就是了。我瞧你不喜歡看這些燈,不如送你回去吧?”

    小桃笑道︰“還回去呢,你瞧剛剛下馬車,那幾個丫頭就跑得沒有影兒了,我雖不愛看,但她們幾個整日跟著我拘著,也不得痛快玩一天,今日這花燈也算稀奇,聽說十二皇子又是花了銀子的,就讓她們賞個痛快好了。我瞧著那邊有條木椅子沒人坐,咱們去歇息一會就是了。”

    兩人走到那長椅上坐下,因著今晚這里的人都是奔著觀燈而來的,因此這椅子周圍是冷冷清清的,也十分安靜,風翊宣和小桃兩個便說些閑話,就聽風翊宣說道︰“今天下晌吃飯的時候,你又鬧什麼鬼兒了?”

    小桃一愣,風翊宣接著說道︰“你出去的那一陣子功夫,據你說是鋪子里的了事情,你要去處理一下子,要依著我猜全不是那麼回事!怕是有什麼難處理的事情你親自去解決了吧?”

    小桃想起下午林娟來府上的事。笑道︰“你什麼時候成了我肚里的蛔蟲了,這都知道?”

    風翊宣笑道︰“你和你大哥兩個打眼色,以為別人不知道呢?”

    小桃低頭笑了一陣,便將她娘林氏從前的事情講說了一遍,又將林家兄弟讓各自的婆娘上門認親的事講了,又說了林遠和林娟的事情。風翊宣聽說林遠便是那日在迎客來里與南宮離做對子的年輕人︰“咱們先不說別的,就只你這個表弟肚里的文采,倒不是個庸人。”

    小桃也笑道︰“你說的正是呢。他們林家的人我算來加上今日來的那林娟,我算是統統都見過的了,我最意的就是這個林遠,他來我家時並不知道當年他父親和二叔所做的事情,聽了後便扯著他娘要走,我瞧著是個頗有幾分骨氣的,我倒覺得可惜了他,若是我爹家大伯的兒子,我不知疼得怎樣呢?”

    風翊宣想了一會,笑道︰“這是你的家事,我本不應插嘴,但既然你對我說了,足見你心里有我,有事並不瞞著我,我也知道你心里焦慮。你怕是對你那表弟表妹恨也不是愛也不是,畢竟當年他們那事情做的是太過分,只是你只記住一樣,對不起你母親的人是你兩個舅舅,並不是你的表弟表妹,就算他們有錯,也算不到兒女頭上去。你盡可以甩臉子給那犯了錯的人看,但是你那表弟表妹受了你的氣,不免也覺得冤得慌,尤其是你那表弟,我瞧著那日做對子的樣子。是個才思極敏捷的,若是好好有名師指點著讀書,也許將來就能考取功名,倒是塊材料。”

    小桃嘆口氣道︰“我何嘗不知道他是個好孩子,只是攤上了不成樣兒的父母罷了。”

    風翊宣笑道︰“你表弟看那樣子不過和你差不多大,至多小個一歲半歲的,就成了孩子了,我有時覺著你瞧著誰都象是比你小的樣子,真是奇怪。”

    小桃笑道︰“有什麼奇怪,我雖年紀不大,但心理成熟,怎麼,你不喜歡麼?”

    風翊宣輕扯過她的手,在手里握著,輕笑道︰“喜歡,你怎樣我都喜歡。”

    兩人對視了一陣,不由得都笑了。風翊宣輕聲道︰“過兩日就是八月十五中秋節,我要吃你親手做的月餅。”

    小桃笑道︰“那有何難,我本打算今年中秋做月餅就要弄幾樣新鮮餡兒料,到時若是做的好吃了,在點心鋪里也做些賣,我親自做的那些你替我送些進宮里給李妃娘娘嘗嘗,我還要多弄些,還有福王爺和王妃也要送點子去,還有雲平郡主那里,十二皇子那里,蕭老將軍那里……”

    她話還沒說完,風翊宣已笑開了,攔住她的話頭兒道︰“你可別再說了,再說下去說到天亮也未必說得完全。”

    說得小桃也笑了。兩人又坐著說了一會子閑話,只見蕭十一帶著四個丫頭從那邊過來,笑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們兩個便都是那懶的,我們逛著腿都要跑細了,你兩個只在這里坐著歇著,真是一家人了。”

    四個丫頭跑得臉蛋紅撲撲的。畫眉笑道︰“姑娘,我只說冬日里元月看燈,沒想到這有錢人真是好,夏天里也能弄來彩燈看,還有那些雜耍的可好看了。”

    小桃笑道︰“那你們看夠了麼?看夠了咱們就回家去,我可是有些累了。”

    于是眾人分上了兩輛馬車,先由風翊宣和蕭十一將小桃一行人送回了樂府,又回了王府和將軍府。

    回了家里,小桃洗了臉脫了外衣,便一下仰躺在床上,喜鵲笑道︰“姑娘今日是累著了吧,今早起了一個大早兒,又做了飯,陪了客人一整天,又讓馬車顛了這好一陣子,小珍,過來給姑娘拆散了頭,好讓姑娘快些歇著。”

    小珍便過來扶起小桃,給她除去上釵環,又取出別的黑夾,給她鋪好了被褥,小桃剛鑽進被窩里,畫眉卻上前來道︰“姑娘,你怕是忘了一件事了。”

    “哦,什麼事?”小桃一時想不起來。

    畫眉笑道︰“姑娘要今晚到廚房審賊的不是麼?想是這會子忘了?姑娘累了明日再查也是一樣,只是要不要去告訴于嬸子一聲,怕是她今日一整天也不得安心了,我今晌午去廚房拿飯,見于嬸子跟底下人板著一張臉,活象死了老子娘似的,又氣又恨的,底下人也一個個打了蔫兒似的。”

    小桃聽了她的形容,笑了笑道︰“你不提我還真就忘了這事兒了,其實我實話跟你們講,我不是在乎那幾斤蝦子,只是氣這人不爭氣,幾只青蝦罷了,就值得去做賊,再說這事兒若是不查清了,輕易的就揭了過去,難保其它人以為我太好說話,以後越膽子大起來,那府里便成了賊窩子了,成個什麼體統?因此上,這事兒一定要弄明白的,畫眉,你現在就去下人房,告訴于嬸子,我相信她的為人,但是她底下的人我卻不能全信,我給她留個臉面,從明日起三天之內,她不管用什麼辦法,必須得給我把那個偷主子東西的賊找了出來,我有賞,若是找不出來,那就對不住,廚房所有的人包括她在內,我一起趕出府去,可別怪我無情了。”

    畫眉一驚,愣愣的問道︰“姑娘,若是于嬸子真的查不出來,你真的打算趕走廚房所有人啊?”

    小桃一笑不答,一旁的喜鵲笑道︰“說你聰明時真聰明,糊塗時也真糊塗,姑娘哪里是那狠心的人,若是想趕她們走,今早兒就趕了,難道少了她們還能餓死人不成?若是姑娘不這樣跟于嬸子說,怕是她便不認真的找那賊,如今要趕她們走了,廚房里的所有人只要是清白的,都會一齊去將那賊找出來,她們廚房里的人平素都在一起的,怕是有的人知道是誰可疑,只是不說,這樣一來,便不怕她們不用心了。”

    畫眉拍手笑道︰“對呀對呀,姑娘辦法真多,我這就找于嬸子說去,怕是她會子還惦記得睡不著覺呢。”

    小桃笑道︰“你去罷,軟硬兼施的嚇嚇她,怕是不出兩日就能找出那個賊了。”

    畫眉笑著應承著出門便往後院兒的下人房來。樂府的下人房都集在後院的兩大排屋子,這里面有丫頭住的地兒,也有夫妻二人都在樂府做活的比如象于氏這樣的屋子。畫眉借著月光來了後院,迎頭卻瞧著院子里的一塊大青石上坐著一個人,那人影子被月光拖得長長的,倒嚇了畫眉一跳。

    “喂,那是誰啊,坐在那里嚇人?”畫眉沒好氣兒的嚷了一句。

    那人聽出了畫眉的聲音,趕忙站起身來,笑道︰“喲,這不是畫眉丫頭麼?怎麼這時候得空來我們這里了,莫不是有事兒麼?到我屋里坐坐去啊”?

    這人一說話,畫眉也聽出來了這是于氏的聲音,她這才放了心,拍著胸脯子笑道︰“于嬸子你半夜三更的坐在這大石頭上做什麼?倒嚇了我一跳,你說我有事兒倒真是說對了,我正是來找你的。”

    說著,上前走了幾步來到于氏跟前兒笑嘻嘻的瞧著她。

    于氏這一整天自從早上青蝦事件起,人都是連氣帶著恨,又兼著上火著急,暈暈乎乎的,也不知這一天是怎樣熬過去的,偏就今天家里來了位貴客王爺,聽著其它丫頭說八成是未來的姑爺,她于是就半喜半憂的,喜的是若是姑娘真將來嫁了個王爺做了個王妃,這樂府便更興旺了,自己雖是個做下人的,也能水漲船高的過上更好的日子,萬一姑娘喜歡了,點了自己做陪房過去接著伺候那就更體面了,怕的是今天那個不長眼的賊偷了主子的東西,而且還是在廚房里丟的,雖說不是自己偷的,但是她卻是這廚房里的管事,出了事情自然要當其沖的負上責任,她著實怕惹惱了這位平日里好脾氣的子里,跟丈夫于勇長吁短嘆的抱怨。

    她在氣頭兒上,晚飯也沒有吃,于勇白日里卻是出門跟著周管家辦事兒去了,忙活了一陣子,到了這會兒子沒有吃飯,到廚房一瞧,門都上了鎖了,叫于氏開了門弄點飯出來吃,于氏正沒有人可以出火,聽見當家的要自己拿了鑰匙要開廚房的門,便氣哼哼的道︰“不成。你便是沒吃飯也沒辦法,我廚房都上了鎖了,如今廚房里正拿賊呢,這黑燈瞎火的,咱們兩口子再跑到廚房里做飯,讓人家瞧見更說不清了,怕是那偷蝦子的罪名也要落在頭上,我勸你忍一忍吧,明早兒一起吃得了。”

    那于勇平日里最是脾氣好的一個人,偏就飯量最大,又在白日里跟著周管家跑了一天,肚子里正鬧饑荒,聽了這話,便不高興的道︰“你管著廚房,我便跟你要飯吃,沒有個跑了一天腿連個熱乎飯吃不上的,橫豎廚房里丟了東西你找出來賊來就是了,平白餓著我的肚子算個什麼事兒啊?就連咱家小姐也沒說丟了東西就不讓人吃飯啊?”

    于氏心頭火起,叉著腰跟他吵了一通,摔了門跑到院子來坐著消火,正踫上畫眉找來。畫眉聽了于氏講說了不給于勇吃飯的事情,笑得直打跌,“于嬸子,你這可就不講道理了,于大叔辦了一天的差,總是為了府里的事情,你雖說生著氣呢,也犯不著拿于大叔煞性子,真餓壞了他你敢自不心疼?”

    于勇在屋里聽到了畫眉說的等方面,推門出來笑道︰“還是畫眉丫頭懂理,沒個讓人餓著的理兒,我這人缺啥都行,但就是不能缺了飯,這會子肚子里摳心挖膽的正難受呢。”

    畫眉扯著于氏往廚房里來,笑道︰“于嬸子,你也不必忌諱那些。如今我不正在眼前兒麼,我剛跟姑娘看花燈回來,下晌吃的那些飯也下去的差不離兒了,也有些餓了,于嬸子你就著白日里剩的那些菜蔬略做兩個飯菜,咱們一起吃些。”

    于氏聽說畫眉要在她屋里吃飯,喜出望外,她知道畫眉和喜鵲是小桃身邊最得寵的兩個大丫頭,和她搞好了關系,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便樂呵呵的開了廚房門,喜道︰“畫眉丫頭你不早說,別餓壞了你。我這就做兩個菜,算在我帳上,明日添了錢出來,就算是嬸子請你吃頓家常飯。”

    畫眉笑道︰“那就多謝嬸子了。”

    于氏擄胳膊挽袖子,不一會兒功夫,便將菜做好了。拿了個大托盤捧著回到屋子里,請畫眉坐了,將菜擺上桌子,還給于勇燙了一壺白酒。于勇見婆娘給自己現做了飯菜還有酒喝,便樂呵呵的坐到桌前準備吃飯。畫眉看那桌上,乃是一碗紅燒大塊的豬肉,一大盤子肉絲炒雜拌,一大盆子老雞煨豆腐,一碟子生拌蘿卜皮,一碟子炸花生米,也算挺豐盛的。

    正要舉筷吃時,忽聽得有人在門上拍了兩下,于氏去開了門,只見卻是樂府的周管家站在門口,于氏趕忙將他讓了進來,笑道︰“喲,周管家,今兒我們家是吹了什麼香風了,盡著是貴客臨門呢,你瞧方才畫眉丫頭才來坐下,您又來了,我們還沒吃飯呢,周管家一起吃點兒吧。”

    這周管家原是城里一家當鋪行的掌櫃的,因那當鋪的老板舉家移到南邊兒了,這周管家不願意離開京城,便通過了李牙儈入了樂府幫著管府上的事務。因他在錢財上通得很,小桃便將府里帳目交給他來計算,若是每位少爺拿公中的錢做什麼用處,周管家便都要一筆筆記著待將來查證,廚房里家里的用度也都由他來統一掌管著。這周管家壯年失了妻子,便不願再娶,情願帶著兩個兒子過日子,如今兩個兒子都被小桃弄在鋪子里做副掌櫃,跟著學經營,將來開新鋪時說好讓他們去掌管。周管家對小桃的安排很是滿意,便安心呆在樂府做事。

    他今日帶著于勇去各家鋪子替里,見到那一桌子飯菜也覺得肚子空,便就了于氏遞過來的馬扎子坐下,笑道︰

    “趕得早不如趕得巧,我也是餓了,就不跟于你兩口子客氣了,就在這里吃點子罷。”

    于氏笑道︰“早知道周管家也沒吃飯,我應當再多作兩個菜就好了了。”

    周管家擺擺手笑道︰“這些盡夠了,畫眉這丫頭不過是吃貓食兒的,還能跟我這上歲數的搶饅頭不成?”

    一句話把大伙兒都逗樂了。于氏笑道︰“周管家,過兩日我們老家的親戚來看我們,說是捎些自家養的好羊肉來,到時候我煨好了,下羊肉麵請你來吃。”

    周管家笑道︰“那好啊,這麼說我今日是來對了,不光蹭上一頓,還把過幾日的也預訂下了,真是好運氣。”

    畫眉撿著空兒笑道︰“周管家,你瞧,于嬸子看這樣子都下重賞了,用羊肉面來賄賂你,你可得費費力,幫著于嬸子將那三隻手的賊找了出來。你不知道,小姐今天了脾氣,說是要于嬸子三天之內將這個偷蝦賊提了出來,不然的話,便要廚房所有的人全部離開府里,一個不留,您瞧怎麼辦吧?”

    說完,便瞅著周管家和于氏不說話了。于氏果然嚇得不輕,一屁股坐在炕沿兒上,拉著畫眉的手連聲問道︰“畫眉丫頭,你可別說笑話嚇我啊,小姐果真是這樣說的,真的要趕我們走?”

    畫眉道︰“不是要趕你們走,而是說若是三天之內找不出那個賊來,才要趕人呢。于嬸子你三日里找出那個惡賊不就成了,小姐說若是找出出來,她有賞呢。”

    于氏拍著大腿嘆道︰“哎呀,誰盼著小姐賞呢,只要小姐她不怪罪我就燒高香了,這個該死的殺千刀的臭賊,自己干下這見不得人的丑事兒,倒連累得廚房里一幫子人受累。這家伙定是頭頂上長瘡,腳底下流膿,都壞透氣兒了。倒霉該死的王八蛋,若讓老娘抓住了你,非先扇你二三十個大嘴巴子不可。”

    周管家一聽畫眉剛才說起小桃要趕人,便猜到這是小姐要給于氏施加壓力,讓她動群眾找出賊來,便不答腔,只拿了一個饅頭蘸著紅燒豬肉的湯汁,先吃了一個,嘴里贊道︰“好香的紅燒肉,于家的,你的手藝真是不錯,我瞧著除了咱們小姐,就屬你做飯最好。”

    于氏笑道︰“周管家,您可別這麼說,我可不敢跟咱家小姐比,我原來倒是會做幾個菜,但是小姐教了我一些新的做菜的方法,我覺得還真不錯,雖然挺稀奇的,但是做出來味道倒是好,在別處是吃不到的。您愛吃便多吃些,那有昨兒烙的卷餅,卷著那肉絲炒雜拌吃最是得味兒了。您跟我們那口子吃著飯呢,我就不說些鬧心事了。”

    周管家笑道︰“不妨事,你不說憋著也怪難受的,不如說出來的好,我也聽聽,今日我不在家,回來就聽說府里出了賊了,這也怪了,我來這府里快三年了,也沒聽說過廚房里丟過東西的,那三只手的人也太不開眼,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又不是金元寶,值得去偷?找出來臉都丟盡了,還能在府里呆著麼?真是眼光短淺。”

    于氏一拍大腿叫道︰“您說得對,正是這個理兒啊。象咱們這樣的人,被小姐看管了廚房,這幾年哪里丟過一片韭菜葉兒啊,如今竟出了這樣的事兒。周管家您沒瞧見,那一盆子活蹦亂跳的青蝦每只都有一捺長,想是那人見那蝦好,犯了嘴饞病,偷了悄悄兒的煮了吃了。今兒小姐將那些蝦都用鹽水煮了,宴了客不算,還給各房里有頭臉兒的管事兒們每個人留了一只,連我都分了一只,還別說那味兒倒是好,咬在嘴里一口口蝦肉實實惠惠的,真是便宜了那個惡賊。小姐高看我一眼,讓我管著廚房,不想就出了這樣的事兒,我哪里還有臉面吃蝦,但喜鵲丫頭來告訴小姐的話,說是知道我一向是老老實實肯干活出力的,這次的事兒小姐只氣那個偷東西的不長進,並不生我的氣,我這才心里好過些,沒說的,明日我非抓出那個三隻手的臭賊不可!”

    說著,便氣得直咬牙,坐在炕邊兒上皺著眉頭生氣。



正文 一百六十六章 戲園初見
   
    周管家勸道︰“于家的。你也不必生氣,我給你支個主意,包你聽我的準沒錯,小姐不是給你三天的時日麼,你只管將小姐今日說的散出風兒去,橫豎那個賊是在你們廚房里的,且都住在這院子里,如今這事漏了,保不定這人形跡上慌張就帶了出來,你只使幾個散錢買幾斤點心,堵堵那些小丫頭們的嘴,她們整日里在府里東跑西竄的,要是覺查出什麼來告訴你,不比什麼都強?”

    于氏聽他說得有理,笑道︰“還是周管家你腦袋靈,就按你說的辦,若是這事成了,我還得好好謝謝您呢。”

    說著,心里覺得這事兒又點譜兒了,便放了些心,親自洗了手將烙餅拿來。取了一張攤在盤底,用筷子大把的夾著肉絲炒雜拌兒,放在餅里卷成拳頭大小的餅卷兒,遞了給周管家,又接連著卷了兩個遞給畫眉和于勇。畫眉只吃了一個便飽了,卻見于勇和周管家兩個大胃口的連吃了三個餅卷眉頭也沒有皺一下,不由暗自好笑。于氏又用大碗盛上來幾碗紅豆細米粥,放在一旁涼著。這時端了上來,便聽到唏哩呼嚕的聲響,一會功夫兒粥又喝光了。

    畫眉實在忍不住笑得打跌,捂著肚子笑道︰“周管家,不是我說您,您這吃起飯來哪有個平日里氣派的管家派頭兒啊,倒象個三天沒吃飯的花子似的。”

    周管家笑道︰“小丫頭懂得什麼,原來災年時連啃樹皮的時候也有呢,我這人到人家作客只一點兒不好,就是從來不裝假,不讓肚子受委屈。”

    于氏笑道︰“那敢情好,周管家只管吃,人話兒說的,開得起飯店就管得起大肚漢,周管家和我家這口子是一樣的,就算天要塌下來也要吃足了飯。你們若是嫌不夠,後面兒還有半個雞架子,我拿來你們一遍吃了吧。”

    于勇笑道︰“吃就吃,能吃飯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你只管端了來。我跟周管家好生喝幾盅兒,周管家也不是外人,不用講究那些窮規矩。”

    于氏笑著將那半盆子雞架子也端了來,周管家和于勇吃的連湯帶汁的灑了一桌子,讓于氏和畫眉瞧得好不有趣。

    于氏笑道︰“我這有一肚子心事兒的人,都讓你們給招樂了。”

    畫眉見沒了自己的事兒,便起身走了,回去跟小桃說起周管家和于勇吃東西時的樣子,逗得小桃樂得夠嗆。小桃笑道︰“能吃飯是好事兒,哪個都象你們似的都吃得象貓食兒一樣,瘦巴巴的,還是長些肉好看。”

    畫眉笑道︰“我們可不象姑娘似的,干吃不長肉,我這兩個月褲腰都緊了,原來的裙子都穿不下了。”

    小桃笑道︰“明日還有好吃的呢,王爺在秋水堂訂了幾個雅間,說是南邊兒來的有名兒的雜耍班子要在那里唱戲演雜耍,明日十二皇子和雲平郡主還有四皇子怕是都要來呢,我打算看完了戲在迎客來請上一桌,算是回禮吧。”

    喜鵲在一旁笑道︰“姑娘真是的,如今和王爺還分什麼里外麼?用得著回禮?”

    小桃知道丫頭們故意打趣她。只是一笑也不分辨。

    第二日到了看戲的日子,到了晌午便有王爺府的馬車在樂府門前等候,小桃帶著喜鵲和畫眉兩個坐了馬車到了秋水堂門口。風翊宣更是招待周到,早已讓陸平在門口候著。喜鵲一見陸平不知怎的臉就紅了一下,畫眉瞧見了用手肘輕輕撞了她一下,輕聲道︰“喜鵲姐姐,這幾夜連著不睡覺,做的那新鞋可帶來了?”

    喜鵲狠狠瞪她一眼,也不說話,扭過了頭去,招得小桃也笑起來。陸平見她們來了,便引著她們來到樓上雅間里來。那秋水堂是京城極有名氣的一間戲園子,唱戲,雜耍,辦壽宴都是承接的,裝修的也甚是富麗堂皇,分為上下兩層,下層是散座,上層是一間間用壁板隔開來的雅間,幾張梨花小幾放在過道前旁,以備著客人擺放點心零嘴兒。

    小桃來時,只見風翊宣和十二皇子在里面,四皇子和雲平郡主卻沒有到。她見雅間里乾濕果碟,點心瓜子都放滿了,門口站著的伙計也是加倍的恭維著這屋子里的客人,小桃便對十二皇子笑道︰“十二皇子,謝謝你借我的書看,還有那琉璃燈,真是漂亮極了。我沒什麼好回禮的。昨兒個家里做了些新巧點心,我帶了來些請你嘗嘗。”

    十二皇子笑得見牙不見眼,道︰“哎呀,樂姑娘你也太客氣了,不過是點小玩意兒罷了,咱們都是一家人,將來我還得叫你一聲七......”他說到這里接收到了風翊宣冷冷瞧過來的目光,知道他是怕小桃害羞,便收住了話頭兒,道︰“反正,不用客氣就對了。”

    小桃笑著找個座位坐下來。剛一落座,伙計便伶俐的斟了一杯茶,雙手遞到她面前桌上,還笑著叫了一聲小姐喝茶,接著便退了出去,又重新站回門邊兒上。小桃瞧著這家的伙計甚是講規矩又靈透,正覺得有趣,就見十二皇子又把碟子里的瓜子、花生、芝麻糖、陳皮梅還有各種水果之類,不住的抓著向面前遞送。直惹得小桃笑道︰“十二皇子方才剛說了不要客氣,這會子怎麼對我客氣起來了。”

    三人正說著話呢,只見雲平郡主也帶著丫鬟來了,四個人便湊在一起說說笑笑。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兒,那場上的戲便開場了。先是上來一個抱著琵琶的年輕女子,對著全場眾人行了一禮,便坐在一張錦凳上,唱了一提場詩,那女子也不過十八九歲年紀,生得清秀可人,一身輕盈的月白色衫子,坐在那里真有幾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覺。

    只聽她唱道︰“六月荷花處處開,綠波香霧近樓台,游魚陣陣穿花樂,看見佳人游過來。佳人見。笑盈腮,高叫郎君你快來,魚兒見我都親近,不象你,近著奴家反走開。郎君看,叫怪哉,真個魚兒聚起來,想它也解憐香意,顧不得桿上金鉤釣住腮。佳人聽說微微笑,他解憐香我愛財,如魚似水人生樂,可惜了多少紅顏土里埋。郎君聽,叫裙衩,休對魚兒去呆,瓶尚有同心酒,我和你慢慢談心樂開懷,同上楚陽台。”

    她嗓音一落,滿場里便叫起好兒來。小桃聽這提場詩說的甚是有趣,也不禁笑起來。又聽了一回紅,小桃轉身拿茶水時卻見十二皇子跟她使個眼色,她便明白這位十二皇子有話要說,而且她不用想都猜得出來,定是與那冷梅有關的。怕是要讓自己做個說客吧?

    十二皇子風秀林的這個情形,風翊宣和雲平郡主早就瞧見了,也知道他是為著什麼,便笑笑假裝不知道。由著他纏小桃去。小桃見了這樣,只好起身坐到風秀林對面的椅上,笑道︰“十二皇子可有話跟我說麼?”

    風秀林見她不聽戲,卻過來和自己說話,感激之下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樂姑娘不喜歡聽戲?”

    小桃笑道︰“戲什麼時候聽都是可以的,但是瞧著十二皇子似乎有要緊的事要跟我講,若是耽誤了你的事情可比聽不成戲難辦得多了。”

    風秀林笑道︰“果然樂姑娘是個伶俐的人兒。這戲好歹也要連演上幾場,若是樂姑娘覺得不盡興我改天請你再來聽就是了,你說好麼?”

    雲平郡主和風翊宣聽得風秀林厚了臉皮纏著小桃,忍不住好笑,雲平郡主聽他說到這里,便插嘴道︰“十二弟說的對。這戲也只是初看時覺著好罷了。若是天天有些個在這里聽,就沒有這樣興致了,你瞧那開戲園子的老板和伙計,整天在這里都聽得厭了,我也看出來了,十二弟今日來根本不是為了聽戲來的,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你就直說是為了來找小桃替你辦事的吧?也許還是想著踫踫運氣,能不能踫著那另一個人兒?”

    風秀林吃了一驚,道︰“她來了麼,我怎麼不知道,也沒看見,在哪里?”

    雲平郡主故意逗了,便正色道︰“我方才瞧見她了,在那里聽書聽得好好的,你要去找她麼?”

    風秀林道︰“這可怪了,我打聽著她是不喜歡聽戲的,倒是喜歡四處游玩賞景,莫不成她當真轉了性了?”

    這時候,連小桃也看出來雲平郡主是故意逗他,風翊宣更是又好氣又好笑的道︰“平日里都說你聰明伶俐的,原來也有這樣的傻德性。”

    風秀林這才明白是雲平郡主在逗他,不禁紅了臉,道︰“堂姐又拿我取笑了,我說的人並不是冷梅,而是說的一位公子,堂姐怕是誤會了吧?你別和他們一樣,總象是我和冷梅有些什麼關系似的?干什麼我說句話就非得扯上她啊?”

    雲平郡主笑道︰“喲,我也並沒有提名點姓的說是冷梅啊,想是十二弟你才是多心的那一個罷。”

    風秀林駁不過她,便不去理她了,只對了小桃壓低聲音道︰“樂姑娘,我.....我想求你一件事情,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替我辦一辦呢?”

    “十二皇子,你有什麼事情托我?說來聽聽吧。”

    風秀林笑道︰“這事兒除了樂姑娘,怕是別人是辦不到的。”

    小桃笑道︰“既然如此,就請十二皇子告訴我,我看看是什麼事情,倒非要我出馬不可了?快說罷。”

    風秀林就先拈了幾顆瓜子在手里捏開了,又斟了一杯茶來喝了,只是不說話。風翊宣瞧著可笑,便笑道︰“你到底有什麼事情只管說了罷,你求人的人反倒拿了架子,倒象是人家求你一般,左不過是跟那位冷家千金有關的,我可有猜錯麼?”

    小桃也笑道︰“十二皇子盡管說了,若是再不說,我就不替你辦了。”

    風秀林笑道︰“我說我說,上次在宮里的夏宴上,樂姑娘不是見過冷尚書的女兒冷梅姑娘了麼,我瞧著你們兩個說話挺親近的,又見她對你似乎另眼相看,不知道樂姑娘覺得她這個人怎麼樣?”

    小桃笑道︰“不錯啊,這個冷小姐我是很喜歡的,雖然那天只是每次見面,但是給我的感覺卻象是個相交多年的老友似的,我這幾天正準備去拜訪一下呢。”

    風秀林聽到這里,正合自己的心意,便厚了臉皮笑道︰“這個忙很簡單,就是請樂姑娘若是哪天請了冷姑娘出來游玩時,可不可以也告訴我一聲,我也想湊個熱鬧。當然人多些沒關系,只要有她在便成了。”

    風翊宣和雲平郡主都笑了,小桃也忍俊不禁,笑道︰“十二皇子方才還說與冷姑娘沒有關系呢,這才一眨眼的功夫兒,便要我約了她出來,好讓你近水樓台先得月,豈不是自相矛盾麼?哦,我懂了,這就叫做口不對心吧。”

    眾人笑了一陣,便繼續去看戲。風秀林了結了心的心事,也定了心觀賞起台上的雜耍表演了。過了一陣子,小桃要去小解,喜鵲和畫眉便要跟去,小桃見她倆看得正熱鬧,便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去解個手也要人跟著,你們自在這里瞧戲吧。”

    說著,便自己一個人轉出了包廂,問明了伙計茅房的所在,直奔而來。解了一回手,又到樓梯拐角的放置的臉盆處洗了手,剛要回自已的包廂,卻突然見到左邊的一家包廂里坐著一個年輕女子,面目正是昨日來府上的林娟。只是她今日穿著與昨日大不相同,顯得比昨日華麗多了。就見那個包廂里還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做少婦打扮,穿戴也是不凡。

    可巧,林娟正也起身要去解手,一站起來正跟小桃打了個照面。林娟心里不知怎的就是一震,不知為什麼,她昨日只見了小桃一面就打心底里打怵這個只比自己大一歲的表姐,不過這念頭也只是很快就消失了,她突然想起今天的自己是全身的綾羅綢緞,頭上還有張燕給自己的幾枝釵環,便頓時添了幾分自信,也不說話只看著小桃打量。

    不過這一打量,林娟卻又有些受了打擊,只見小桃身上穿的衣服是淡淡的杏黃色,那料子又細又亮,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也不知道這個布料該叫什麼名字。再看那料子上,全用了銀色絲線,繡著各種白鶴,各有各式的樣子,兩只袖口和衣襟的底擺,卻又繡了浪紋與水藻,都是綠色與銀色絲線配成的,她瞧了瞧自己身上那件張燕送與自己的一件鸚綠的紡綢衫子,雖說清雅風格都是一樣,然而自己一方,未免顯著單調與寒酸起來。又見對方柔美白嫩的頸上掛著一串黑亮柔光的黑珍珠項鏈,越顯著皮膚粉雕玉琢。那一串項鏈珠子雖不很大,但每粒都有豌豆粒大小,更可貴的是顆顆大小一樣,還是難得一見的黑色珍珠,恐怕它的價值,恐怕要值上千兩銀子。

    因著她這一打量,剛才挺起來的胸脯未免又含了進去。小桃因在這里見到了林娟,也是吃了一驚,昨日見她還穿著寒酸,怎麼今日就穿戴一新的打扮起來了,還到這里來看戲,怕是跟著那個包廂里的另一位女子來的吧。也就是在兩人照面的片刻功夫兒,林娟和小桃各自心里想了些心事,小桃先移回了眼光,面不改色的仍回自己包廂里去了。

    林娟見小桃臉色淡淡的,象是不認識自己似的,又自覺著已被對方的氣派給壓了下去,便有些悶悶的不快,去了茅廁後便回了包廂。這時剛邁進包廂,卻見里面卻多了一個年輕的男子,倒讓她停住了腳步,張燕看見了她,便招手笑道︰“娟妹快來,這是我們李府的表少爺,是老爺的親姪子,不是外人,你也來見見。”

    林娟這才微低了頭走了過去,張燕挽住林娟的手站在那年輕男子面前,對他道︰“林,這是我舊時的一個好姐妹,她姓林,如今我新認了她做妹子,你瞧瞧,是不是比我那正經親妹子還俊俏啊?”

    那年輕男子李林雙手對著林娟拱了一拱,笑道︰“林姑娘,在下有禮了。”

    林娟趕忙還了禮,偷偷去瞧這位表少爺。只見他長條的身材,穿著件寶藍色細絲綢子長衫,面貌俊秀風流,一對桃花眼隱隱含情似的,瞧著林娟。林娟平日里在那窮鄉僻壤里呆著,那里出入的盡是些衣著簡陋面目可憎的窮漢,零星有一兩個少年也是干枯黃瘦,哪里曾見過如此風流儒雅的青年,一顆心怦怦亂跳,忙垂下眼睛看著地面,不敢看他。

    因她低下了頭,所以沒有看見李林正悄悄的跟張燕擠眼睛呢,那張燕半怒半嗔的瞪了他一眼,恢復了一慣平靜自若的表情,笑道︰“表少爺,我怎麼聽著大少爺他也在這里包了包廂聽戲呢,怎麼沒有瞧見他?”

    話音未落,就聽包廂外有人笑道︰“原來姨娘惦記我了,這真是稀奇。我帶著人兒來給姨娘請安了。”

    張燕一瞧,李家的大少爺李正笑嘻嘻的站在包廂門口,旁邊還有個年輕女子,打扮得妖嬈無比,一看就知是行院里的妓女,正緊挽著李正的胳膊往包廂里瞧呢。

    張燕趕忙站起身來招呼,口里笑道︰“喲,大少爺今日閑著沒事,竟沒有去鋪子里照顧生意,也沒有到城外跑馬去,竟到這里來安安靜靜聽戲了?瞧你,臉這樣紅通通的,想是喝了不少吧,回頭兒讓你那想好的瞧見了,又要拿你取笑了。”

    李正轉頭笑呵呵看了一眼身邊的妓女,伸手摸了一把她下巴,笑道︰“姨娘說的錯了,我的相好這不就在這兒嗎?你說對不對啊,美人兒?”

    那妓女笑道︰“爺說的是,您今天的相好可不就是我麼?只是明日又不是誰了?”

    李正聽那妓女語帶含酸,嬌嗔羞惱的小女兒姿態,樂得哈哈大笑︰“美人兒,剛喝了酒這會子就吃起醋來,真正是小人與女人難養也。”

    說著,便走到包廂里面坐下,一眼瞧見了旁邊站立著往這邊看的林娟,笑道︰“姨娘,這位姑娘是你的客人?”

    張燕笑道︰“你收了你那風流眼睛罷,不要略平頭正臉兒的你就撥不出來了,這是我認的妹子,可不是你認識的那些女子,你尊重些吧。”

    李林此時插口道︰“堂哥,我方才瞧見了趙公子,他跟我說堂哥昨晚上跟他們上賭場大贏了歸來,今日是他們攛掇堂哥做東請看戲聽曲還兼著吃館子呢。”

    李正笑道︰“你的消息倒靈,他們哪里是讓我做東?那是他們把我贏來的銀子當瓦片兒使呢。我說包一個包廂得了,他們卻說有好多人要來,後來廂包好了,他們居然只來了三個人,我卻包了三間包廂,難道一個包廂里只坐一個人不成?我這才從百花院里叫來平日交好的幾位姑娘,否則也太對不住這包廂錢不是?”

    他說話的時候,林娟只用眼著他瞧,心道原來這位就是燕姐丈夫的唯一兒子,這男子倒也一副好相貌,只是說話舉止頗有幾分不正經,便不喜他,轉了眼仍往台下看那雜耍。

    李正又說了幾句話,便回去了自己呆的包廂里。那李林也跟著回去了,張燕見林娟聽戲表情有些厭厭的,眼珠一轉,便笑道︰“妹子坐了這半天,想是也厭累了,這戲園子後頭也有景致,就是給人坐久了嫌悶賞玩用的,花木景致也還不錯,娟妹不如去游賞一番,也算沒白來一回。這戲我倒是愛看,就不陪你了,橫豎這里都有伙計小二,你若是有什麼事只管跟他們說就是。”

    林娟也想出去走走看看,便答應了,出了包廂順著樓梯下來,伙計見有客人下來問詢,便指了一道紅漆朱門,笑道︰“這位小姐,這門後就是我們秋水堂的景致,您若是第一次來可得瞧瞧,雖不如您家里那樣富麗,但也有些野景值得瞧瞧呢。”

    林娟口里答應著,心里卻好笑,我們家還不如你們這里呢?她邊思忖著邊推開那道朱紅門,往外面來。

    這時天色正是太陽正盛之時,林娟向前一看,只見一疊假石山,接上走廊。四周全是花木,儼然就是一所小花園子。花園子一邊種著一叢千葉石榴花,連著一排小鳳尾竹,一張小巧的長椅,就列在花下。椅子的前面,擺著許多大盆的盆荷,綠成一片,里面伸出一兩只小荷來,甚是精巧可愛。人坐在這里,真是花團錦族,與外間隔絕。林娟見了這景致十分喜歡,于是慢慢地向前去,走到一排垂柳底下來.那陽光由柳葉間隙里透過來,林娟人站在樹底下,真個覺得整個人幾乎飄飄欲仙。恰好有幾陣清風從柳條子里梳過來,將那翠綠色的柳條兒,也吹動得飄飄蕩蕩的。

    林娟只覺得渾身爽快,仿佛記著鄰家一個窮秀才曾念過這樣兩句詩,“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如今現實與詩里的情景正相合,雖自己不識的字,但也能覺出那詩里美好的意境。此時林娟的一副心情,完全在詩上景上,也就不計其他了,沒有注意到一個人也跟出來,站在園子門口那里往這邊看過來。

    李林瞧著林娟站在那柳樹下,還穿著一身綠色衣服,用細白條子瓖了衣裳的滾邊兒。脖子上想是怕曬著,圍了一條湖水色的蒙頭紗巾,被風吹得翩翩飛舞。

    李林生長金粉叢,從小便把倚紅偎翠的事情看慣了,雖說如今父母已然去世了,自己被叔叔接了過府過活,寄人籬下畢竟不如在自己家里那樣方便,但是背地里依舊是偷著上行院之類的地方去眠花宿柳,那里的女子都是恨不得將所有的顏色都貼到身上,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吸引客人,象是林娟這樣素淨的妝飾,卻是百無一有,很少瞧見。

    李林不看猶可,這看了之後,不覺得心道,這姓林的丫頭雖說稱不上特別美麗,但也有幾分里做個掛名兒的夫妻,暗地里還有那個風騷媚骨的張燕在床上跟他胡混,也算是一舉兩得了。

    想到這里,便心底里暗自計較了一番,慢慢舉著步踱到林娟站的所在而來。

    林娟正在看景看得出神,忽聽一個男子的聲音道︰“這不是林姑娘麼?”

    林娟抬頭一瞧,正是剛才在包廂里見過的李林,便微笑道︰“李公子,你怎麼也來了此處?”

    李林笑道︰“這接連兩出武戲雜耍,鑼鼓喧天,我耳朵都震聾了,便想到這里休息一下,沒想到竟然林姑娘也在這里,想是也是嫌太熱鬧了罷?”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02:19 PM

正文 一百六十七章 尋花問柳
   
    林娟道︰“那里頭有些熱。我出來略走走這就要回去了。”說著便低了頭要走回包廂里。

    李林本來要攔她,好好說幾話話,實施他那一番勾引的計劃,又轉念一想,不成,若是自己太急進了怕是這林娟不但不上鉤反倒被嚇跑了,這可就得不償失了。他想到這里那伸出去的胳膊就在半空轉了向,順勢的給她推開通往內院的朱紅門扉,林娟低低的點了點頭,道了聲謝便穿過過道回了樓上包廂,繼續陪著張燕看戲。

    張燕剛才瞧著林娟和李林都下去了,便猜到李林要借故接近林娟,心時正不痛快,但這不過一會兒功夫林娟就回來了,她倒是有些奇怪,只是不好去問。便仍眼睛盯著戲台看那雜耍,但是心里卻是一個勁兒的猜測著。

    李林沒有跟著進林娟的包廂,雖然他和張燕暗地里是無所不為,但是這出了門在外,總要做出些面子功夫來,便跟著林娟出來直接去了李正的包廂。因著李正的狐朋狗友經常去李府找人。他也認得幾個,有時也一起出去廝混,平日里也比較熟稔,便笑著進了屋里去跟眾人取樂。

    李正瞧見堂弟笑嘻嘻的走了進來,便忙讓他坐到自己向邊招呼著。這兩兄弟明面兒里看著處得不錯,但其實心里各有一本小帳兒,但是在明面上卻是不肯表露出來的。

    這屋里還坐著三個男子,卻是與李正平日要好的朋友趙宛,李四平,還有一個卻是京城平安客棧的少東家方明。四個人加上一個李林再加上一個妓女,把個包廂塞得滿當當的,方明便笑道︰

    “咱們都不是那小戶人家,八輩子不曾看過戲似的,這包廂也太小了些,這天兒也熱,我看咱們不如另換家地方吃酒的好,再叫上幾個漂亮女子唱曲豈不比在這里看那些人耍猴似的翻跟斗要強些?”

    趙宛是個粗大的胖子,身上穿著寶藍的綢衣,此時因熱敞開了胸膛,用一把帶著香風兒的檀香扇子猛扇著,聞言便笑道︰“方老弟,你莫要拿這話來遮掩,分明是你想去喝花酒訪美人。”

    方明笑道︰“我是替你老兄說了你心里的話,難不成你不想去瞧你的小心肝兒不成?我聽說上個月你在畫舫上連呆了三天三夜,氣得你老婆追到畫舫上去揪了你回去,可有此事啊?”

    趙宛臉上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這又是誰的耳報神。你消息倒知道的快,我家那婆娘仗著娘家在南邊有勢力,家里銀錢又不愁,盡使著銀子把合府里的下人丫頭婆子小廝們都收賣了,我出門兒就是放了幾個屁,她在家里就知道了。這哪里是老婆?倒是老娘了。”

    眾人聽了放聲大笑,連那個坐在李正懷里的妓女也笑道︰“趙大爺的夫人如此凶悍,您還敢上畫舫找我們姐妹去,您膽子倒是大得很呢。”

    趙宛笑道︰“水杏兒,我的小美人兒,你是不知道,這男人吶,你越是管著他看著他,他就是越要拼了命的出去,你若是不管他,還說不定他玩夠了就乖乖回你身邊兒了呢。”

    水杏兒坐在李正懷里就是身子一扭,撅著兩片塗著胭脂的薄嘴唇嬌哼道︰“這是你們男人們尋出來找樂子的借口,饒是管著你們還管不住要去偷腥呢,若是不管著豈不是要整日宿在外頭去了。”

    方明接口笑道︰“還虧你是在風月場里呆著的人,豈不聞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著不如偷不著,那看得見卻摸不著的,才最是教人掛心呢。若是平平順順的到手了,就算是個天仙下凡,也不過月把功夫兒也不過如此,早就丟到脖子後頭去了。”

    水杏兒笑道︰“可見你們男人都是薄幸的人兒,遇見了新人就忘了舊人。這些事兒我們整日里看得多了,也沒有什麼稀奇。”

    正說著話,伙計便聽了李正的吩咐將他們幾人請進了包廂後頭一個吃飯的雅間里,那里是備著有包壽宴的人用餐所設的,因著李正等人嫌包廂里太擁擠,便點了雅間又叫了一桌子菜品,卻不去管那戲了。

    他們這里議論著有情無情的問題,那趙宛便笑道︰“方老弟,我前些日子聽說你看上了人家錦繡坊老板的姪女兒,抬了彩禮請了媒人去求,只是那人兒卻將你拒了,可有此事啊?”

    方明也不避諱,嘆口氣道︰“我是覺得那女子甚好,我家里的那位在南邊兒呢,我也不願意把她帶到京城來,不過是為著她家里的財勢才娶了來,不過為了擺著好看用得著時方便罷了。沒想在這里相一個繡坊里的女子,竟也被她拒了,我起時還不甘心,想著用些手段逼她答應,先著人去仔細打聽了一番。卻不料她家雖是開著繡坊,她那姑姑卻原來是皇宮里出來的人兒,原是伺候貴妃娘娘的。聽說在宮里時還是甚得寵的,如今年紀大了放了出來,聽說那些流氓地痞也不敢到她們繡坊里鬧事兒,生怕惹上背後的主子可不好辦。我這才罷了手,如今想來也甚是可惜。只嘆各有各有緣分罷了。”

    他這一番話一說,卻又觸動了另一個人的心情,李正突然想起小桃來,想著自己也是真心對她有好感,想著將來能有一番親近,結果卻被婉拒了。若是拒方明現在所說,看來這各有各的緣分的話,實在是很有道理的。他自認得小桃開始,下館子便包在迎客來,只為了見她一面論月的天天呆在迎客來吃飯,跟她說話時都是收斂起了平日里的傲氣,總是在心里憐惜著她。卻不料對方沒有一點點的心動之意,這樣看來,世間的人不論男女,若是不得對方的歡心,便既是把心掏了出來給對方,也是枉然的了。

    他想到這里,正要說話,卻聽李林在一邊笑道︰“這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聽方明大哥所言,那女子卻是有些無情了,也是方大哥沒有盡著去討好罷了,若是天天對著她好,也說不準她就是不動心吧?就說那行院里的歌妓舞女們,雖說吃的是這口子賣身飯,但也是個人,一樣的也有感情。比如一個要飯的,你幾次三番的周濟他給她飯吃給他錢花,他便會記得你。那些嫖客盡力的花錢,對她們又好。首飾衣衫盡力的送著,她難道就不對我們表示一點好感麼?”

    李正聽兄弟說起這麼一番言論來,笑得頭都搖掉了,“你是個傻子不成,自古來都說戲子無情,婊子無義,你卻這樣替她們設想起來,那些花錢的人豈不是太傻了麼?她們做這一行當,犧牲的是色相,賣的是身子,你以為她是看了你的人才與你春宵一度的麼,那些表面上做出來的甜甜蜜蜜的樣子難道就是看了你的人,若是這樣,怕是她們全都餓死了,就連那開妓院的老鴇子也不能答應呢。”

    他話音一落,他身上坐著的水杏兒可不願意了,軟趴趴的整個挨到李正身上,嗔道︰“李少爺,我們女子來被迫做這一行已經夠可憐的,你還這樣說人家,難道我們這些女人竟是一種沒有感情的行屍走肉一樣的人了?”

    李正在她臉蛋上輕掐了一把,笑道︰“小美人兒,你莫不是傷心起來了?用不著在我面前做這樣子,公子我是個最明白事理的,你們這花街柳巷里的女子自然也是有感情的,只不過所愛之人,未必是我們這些花錢的客人就是了。而且那兩只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那感情可想而知也是不深厚的,怕是夜里的感情見了第二天的日頭便消散了吧?我如今是知道,這有些女子的感情卻不是能拿銀子買的到的,就是你花銀子買了來了,也不過是表面上的應酬做戲而已,絕不是真的心里有你。”

    李林笑道︰“堂哥既然這樣懂這里面的事情,怕是有這樣的經驗吧?莫不是以堂哥這樣人財兩全的人竟也有女子瞧不上不成?不如說來聽聽。”

    李正打個哈哈笑了一笑,手一攤道︰“這有什麼可說的,大概在妓院里花過一些銀子的男人。都應該知道這個理兒,哪里非要我現身說法,就是你們幾位,也不必裝那良善的樣子,你們有哪個是沒逛過行院的,只管站了出來。”

    眾人都是嘻嘻一笑,那李四平道︰“正兄既說到這時,我卻想起來好久沒有大家一起逛過了,咱們不如就去走走,瞻仰瞻仰那新面孔的頭牌們?”

    李正笑道︰“去倒是不妨,只是平日里有時應酬生意偶然在哪個館里略坐坐,或是來了興頭呆個一時半刻的,卻沒有哪個是我的老相好,我也不知最近有沒有新面孔。你倒是去問問趙胖子,他整日里躲他老婆十天有八天呆在妓院里睡覺,他最是清楚不過的。”

    趙宛大笑道︰“你們既這樣說,那咱們就去逛逛那粉香樓,那里前些日子來了幾個新面孔的,那模樣倒是挺俊俏的,咱們現在就走吧。”

    他們幾個人既定下了要去粉香樓尋歡一番,便樂呵呵的吃完了酒菜,酒足飯飽之後李正便給了水杏兒一錠銀子,讓她先回去。自帶著李林和一幫子狐朋狗友去往粉香樓去。

    這粉香樓是京城里頗有名號的一家妓院,里面的姑娘南邊北邊的都有,李正和幾個好友已是這家的老顧客了,來到門口便有龜奴迎上來招呼,那李林雖也逛過妓院嫖過娼妓,但是卻因手頭銀錢緊巴,所以光顧的盡是些小妓院,象粉香樓這種三層大門臉兒的地方他還是第一次來。

    李正包了一間二樓的雅間,又叫了茶水點心,剛走進樓梯口便迎面踫上粉香樓的老鴇。那老鴇見是老主顧,忙上來招呼,李正問了那幾個新來的面孔,那老鴇便拍著胸脯說等會兒便把人送到雅間里去,說話時還向李正擠了擠眼睛,小聲笑道︰

    “李公子,你有時候沒來了,那一陣子我聽說你改了樣兒了,不稀罕到我們這兒來了,我還以為你要娶親了呢,那我們的姑娘們可得傷心死了,沒想到那竟全是謠言,今兒告訴你個好事兒,我們這南邊來的幾個姑娘還有兩個是未開苞的呢,等著過一陣子好捧紅她們呢。李公子若是今兒看上了哪個,我就破個例,讓她們招呼了您,怎樣?”

    李正笑道︰“你不用跟我花馬掉嘴兒的,你那兩個清倌兒是留著釣大魚的,能讓我佔了便宜去了,再說我也未必看得上眼,你還是留著吧,我們今日不過是來喝幾杯,玩樂一下子,若是點了哪個過夜,再告訴你就是了。”

    那老鴇知道李正是這里的內行,便笑道︰“那就多謝李公子給我們留著這兩塊貨兒了,等下我便讓她們四個來伺候你們。”

    說完,一扭一擺的帶著一陣香風兒自去招呼別人去了。幾個人讓龜奴引著進了二樓的雅間,丫頭上了茶水點心,過了不一會兒便有五個穿紅著綠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其兩個歲數略大些,顯然是與趙宛和李四平相熟,上來便親熱的走到兩人身邊坐下,親捧了茶來送到他們嘴邊兒上。

    那剩下的兩個一個有十七八歲,腦後梳著一個如意髻,臉上擦了不少的胭脂粉,倒把真面目掩蓋住了,她穿著一件豆綠色瓖金邊的衣裳,裙下微露出一點來,卻是一雙纏過足的三寸小腳兒,瞧見李正在打量她們,便一扭一扭的走上來,坐在他身邊,笑道︰“公子,奴家名叫翠玉,由我來伺候公子吧。”

    李正接過她遞來的茶,喝了一口,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眼光瞧向那仍站在門口的女子,見她年紀在這四個里頭最小,只是十五歲的樣子,上身穿了件秋香色的衫子,下面一條蔥綠灑花長裙,一頭黑烏油油的,瓜子臉籠煙眉,一對上挑的丹鳳眼脈脈含情,竟也清秀可人。

    李正瞧她看人舉止間風塵氣息不重,想就是那南邊新尋來的女孩子,這個女子怕是剛做這行不久,不知怎樣上來應酬。便開口指了一下她道︰“你過來,坐在我們這里。”

    他指了指李林的身邊,那女子便過來坐下了。門口伺候的龜奴進來,替她道︰“李公子,她叫秀紅,過從南邊賣身過來的,才只十五歲呢,媽媽先不叫她接客呢,要好好教導她一陣子才行呢。她才來了不幾天兒,若是規矩上生疏不周到的地方兒,請李公子別和她計較就是了。”

    李正點了頭,便讓那龜奴出去了,幾個人便吃灑作樂,那四個女子想是接慣了客人的,嘻笑嬌嗔應付自如,只那一個秀紅仍是怯怯的,只低著頭坐著不說話。那趙宛和李四平方明幾個方才喝了酒,又吃了飯,力氣沒處使去,便略呆了呆,就跟李正使個眼色便跟著那四個妓女單獨行樂去了。

    李正見自己旁邊這個妓女雖臉上粉厚了一些,但是五官卻是不難看,言語間還倒頗有幾分嬌憨之處,他便起了意要跟這女子燕好,便留下了李林和那名叫秀紅的女子,道︰“你自在這里坐著說話玩樂,這姑娘方才老鴇子說了,是未開苞的,你若是想要別人只管點去,這個我卻是答應了人家不動的,你只記住就是了。”

    李林笑著應承了,這雅間里就只剩他們二人,李林便瞧著那秀紅笑道︰“你怎麼不說話兒?”

    那秀紅微紅了臉,小聲道︰“真對不住,請這位少爺別生氣,我才來不懂得規矩,還請您多擔待著些兒,要不媽媽又要打我了,還不給我飯吃。”

    李林若是遇上那撒嬌耍癡的,倒還不怎麼往心里去,因為那些娼妓們大多者是此種舉動,尋常得很,這如今見了這樣一個不尋常的,他卻覺得新鮮起來,便真打了幾分主意,想佔這女子的便宜起來。

    他瞧見這雅間兒的間隔了一道青色紗帳,便起身走了去看,見後面是個內室還有一張精美的雕花木床,簾鉤挑著雪白的床帳,想是備著給喝醉酒的客人歇息用的。他心里便有了主意,走回桌邊坐下,對那秀紅正色道︰“我方才見你一進來,便瞧著你很好,如今我問你一句話,你是想在這種地方做一輩子呢,還是將來想出去,正經的找戶人家過日子?”

    秀紅一愣,呆了一呆,那李林又道︰“我實與你說了罷,我方才見了你很是喜歡,又聽說你是個清倌,沒有接過客人的,我想帶你跳出這個苦海,我家里沒有娶妻,也沒有妾室,但我妻子已經定下來了,我卻不喜歡她。如今我想著先納個妾室放在家里,只要我喜歡她便行。我方才一見你便覺得喜歡,你若也答應,便等我幾天,待我回家說說便將你贖出去怎樣?”

    他這一番話出口,其實不過是為了佔到便宜而故意花言巧語,只可惜那秀紅畢竟年紀小,而且剛進得這大染缸里,沒有接觸過這種口蜜腹劍的男子,當下真以為李林瞧上了她,又見李林穿著甚好,又年輕清秀,當下便有幾分動心。便紅了臉低下頭去不說話。

    那李林早已看出了她的心思,心下暗喜道,李正你既帶我來妓院,倒不許我嫖妓,我從來也沒踫上個清倌,今天說什麼也要試試。再說這些女子早晚也得是接客,不如讓他先撥個頭籌,只要她不說,待那老鴇子現,怕是也得幾個月後的事情了,我那時早跑了,還能抓的住我。

    他心里這樣想著,面上卻仍裝著一本正經的樣子,伸手就扯住了秀紅的手,道︰“你是怎麼個意思?也給我個話兒啊,等下你媽媽來了,就不得說話兒了。你若是願意就點點頭吧。”

    話音剛落,便見那秀紅腦袋點了一點,李林大樂,伸手便將秀紅摟在懷里,輕聲在她耳邊道︰“那麼就此刻起,你就是我的人啦。我是真心想和你好的,你只先在這里忍耐幾天,我回家里備辦一下便弄了銀子來贖你。”

    他這里對著秀紅甜言蜜語,哪里想到眼前這個秀紅卻是個極有心計的。她確是個清倌不假,也的確是南邊兒的人,只是連那老鴇都不知道她的底細。

    原來這個秀紅本是個孤兒,從小被個孤身的女人收養,後來她和知道這個養母年輕時原是個賣笑的妓女,上了年紀便攢了私房自贖自身出來過活,因著以前喝過絕育的湯藥,這一生也不能生兒育女,只靠著年輕時攢下的幾個錢單獨過活,後來見了被人扔在路邊的秀紅,便撿了來養著。這老妓女撿了秀紅來也不過只是為了做個伴兒,從小秀紅便跟著她受了不少白眼兒,也從那老妓女處聽了不少妓院里的事情,是以雖然她年紀小,但心里早對男人看了個底兒透。也因此對男人的心理揣摸的透透的,後來老妓女染病死了,她便自賣自身來到京城找到了粉香樓,她想利用自己還是清倌的身份釣上一條大魚,從了良嫁到大戶人家就算做個小妾也好。

    她知道脂粉叢里花紅柳綠的,若是清淡些倒還顯眼,便裝出一副生怯怯什麼都不懂的樣子,她本身長得就不錯,再加上嘴又討喜,又不頂著那老鴇子來,因此還真哄住了老鴇。那老鴇一心要好好栽培她,將來做個頭牌賺大把銀子。她哪里知道秀紅是拿著這里做個認識有錢人的跳板。

    方才她一進屋子便作出一副青澀可憐的樣子來,果然引得李林上套。只是他方才一番話她一句也不信,只在心內冷笑,但她細思量,這李林看樣子也是個富家公子,若是自己從了他便不由的他賴帳,她只要把自己贖了出去,她自有本事將來奪來那夫人之位。那樣她這一輩子就不用受窮了。

    她想到此,便慢慢做出受寵若驚的樣子來,起身微笑著去打手巾把兒給李林擦臉,又親自倒茶取點心給他送到嘴里去,她此時已明白等會兒李林定會來糾纏自己,便借口去小解跟那龜奴說公子們正玩的樂呵,不讓打擾,只半個時辰後送些酒菜進去便是,那龜奴應了,自去廚房吩咐收拾。

    這里秀紅定下了計謀,便回了雅間,挨近了李林輕聲說話,李林只覺得軟玉溫香抱在懷里,又見這秀紅一副被自己迷住了的模樣兒,哪還顧得了許多,當下便關了門摟著進了內室倒在了床上,

    秀紅歪了頭,掠了掠鬢,輕握住李林解她衣衫的手,嗔道︰“你們男人,壞死了……”

    李林見了她這副樣子,早已半身酥倒,一把拽她來緊緊摟住便親了個嘴兒,秀紅渾身立即軟綿綿的,骨頭散了架兒似的任由著李林搓弄著,兩個人翻倒在床上,李林翻身壓了上去,顛鸞倒鳳起來.....

    李林和秀紅二人如魚得水,溫柔鄉幾度春風方心滿意足,他正欲起身,卻聽門外腳步雜沓,接著便是推門聲,有人進來了,只聽那龜奴的聲音道︰“喲,這屋子里怎麼沒人兒了......”

    這時便聽那粉香樓的老鴇的聲音叫道︰“你個瞎了眼的玩意兒,眼錯不見兒,這一屋的公子少爺們都跑哪兒去了,遍地里尋不著。我還生怕秀紅那丫頭不會伺候,招了李少爺的眼,倒想來看看,這會子竟沒個人影兒。難道這里出了鬼了,平白的人就沒了不成?想是你自己饞了想吃東西,打著客人的名號去廚房里點了一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那龜奴笑嘻嘻的低聲下氣兒的說道︰“我的媽媽,您就算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到廚房去胡鬧啊,我咋就那麼饞呢,這酒菜確實是李公子他們要的,您老不必擔心,那秀紅是您老的搖錢樹命根子,她雖剛干這一行兒,略生澀些,但平日里我瞧她嘴皮子乖巧不是個惹事兒的,再惹不到李公子的。我方才還看她從這屋出去解手去了,還說是要一桌子酒菜,想是在後花園子里和爺們兒逛呢。”

    他在外間這樣和老鴇子說著話,李林在屋里床上嚇得怔,他本想佔了便宜便拍拍屁股走了再來就不認帳了,誰想竟差點被人堵在被窩兒里。他嚇得在床上動也不敢動,只是盼外間那兩人快點走了才好。

    這時秀紅卻巴不得龜奴和老鴇子趕快進來,眼珠一轉,便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成功的把外間的兩個人引了來。那老鴇子嘴里還說道︰“喲,這內屋里是誰啊......”

    那李林已是唬得面白如紙,一把推秀紅起身,說︰“快穿衣裳!”一邊撐起身來,扯了外衣胡亂穿上,便系腰帶。

    正自慌亂,那內外室相隔的那層薄薄的紗帳已被掀開。



正文 一百六十八章 吃個啞巴虧
   
    那老鴇子一掀簾子。猛的見了在床上慌忙穿衣的兩人,頓時如遭雷劈似的呆站在那里,那身後的龜奴也被眼前景象懵住了,但是不過眨眼功夫便福至心靈,覷著眼兒去瞧那秀紅不及穿衣而露在外的雪白香肩。

    李林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想佔個現成的便宜,竟被老鴇子當面堵在床上,若說是別的妓女也就罷了,可偏巧這個秀紅是堂哥答應了老鴇子不踫的,又是那老鴇想好生栽培捧著釣大魚的,哪里會輕易讓人佔了便宜去?如今這秀紅被自己搶先一步給破了身子,想必那老鴇定是不依的。況且這事兒鬧了開來被堂哥知道,保不齊鬧到伯父耳朵里去,那時候豈不是要挨一頓教訓。他想到此,嚇得一顆心慌慌的,那衣裳穿的愈慢了,褲帶是半天都系不上。

    果然,那老鴇子已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見了李林和秀紅的此種情景,就象手里捧著個金元寶一下子被人奪了去似的,又氣又恨又冤。她雖見李林是跟著李正和眾熟客公子一起來的,但是她整日里呆在這里,什麼樣的富貴人物沒有見過,倒是練出一副好眼力來。

    她瞧著李林衣著服飾不似其它人那樣華麗,不過是整齊而已,便沒將他放在眼里,再加上心內著實生氣,便一頭撞了進來,一把扯住秀紅的胳膊,給她從床上直扯到地上,揮手左右開弓啪啪就是兩記耳光,接著一屁股坐在地下,兩手往大腿上一拍,大聲哭罵撒潑起來︰

    “我的天老爺啊!我可活不成了,我怎麼就瞎了眼,看上了你這個不要臉的賊娼婦小賤人,整日里媽媽長媽媽短的要學規矩,給我掙大錢,可是都在放你母親的屁呢!你這殺千刀倒霉催的賣肉兒的浪蹄子,才來這里幾天兒便給我浪東浪西的,原來是你這小娼婦兒了騷!前幾日那劉公子要花三百兩銀子給你開臉兒,你裝病裝傻的不答應,又是費家老爺要花一千兩銀子給你贖身納了你做屋里的,你那嘴里胡天胡地說著‘舍不得媽媽’,這可倒好,你倒給我自己找了人家兒,還是這麼塊爛白菜!”

    老鴇子又哭又罵。一把抓住秀紅的頭扯了讓她的臉兒對著李林,手指著仍在床邊呆的李林罵道︰“你睜大了你那浪眼睛給我好好兒瞧瞧,這是個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啊?要人物沒人物,要錢財沒錢財的,你瞧那穿的褂子想是洗過一百回了都掉了色兒似的,連來這兒跟著爺們兒的小廝都不如,不武不武,論人物品貌都不配給劉公子和費老爺提鞋兒!哪塊地里長不出這麼一塊歪南瓜,你就跟著他睡?你這殺千刀喪盡天良的賤娼婦......”

    這老鴇子平日里嗓子保養的甚好,一張口那聲音簡直高得驚人,而且罵起人來不帶重樣兒的,她這又哭又罵的一咋呼,頓時將樓里其它的客人吸引了來,眾人都聞聲趕來看熱鬧,當時便把個雅間里塞了個嚴嚴實實。

    那龜奴見屋子里聚滿了人,指指點點說說笑笑,都是把這事兒當個熱鬧兒看,忙去伸手拉那老鴇子,賠著笑勸道︰“我的好媽媽,您這會兒子好歹歇歇火兒,醒醒神兒罷。您瞧這滿屋子的看熱鬧兒的都擠破了門了。”他說到這里,壓低了嗓音在老鴇子耳邊輕聲道︰“我的媽媽,秀紅這破了身子的事兒,咱們不張揚誰知道呢?被單子遮著些,這位李公子再破費幾個銀子,大家都圓了臉面兒豈不好?這麼著雞飛狗跳的有什麼好處,平白讓人家看熱鬧兒罷了.....”

    他這里話還未說完,就見老鴇子臉色一變,扭頭照著他臉就是一口吐沫啐了上去,罵道︰“放你母親的狗臭屁,就你能!你是出了名兒的糊塗秧子,你回家只問你媽和你婆去,成婚頭夜她們蒙混過去了沒有?”

    一句話罵得龜奴登時閉了嘴退到一邊兒去了,屋內眾人哄堂大笑。李林心知自己是壞了老鴇子的一棵搖錢樹,見秀紅委頓在地淚光滿面一聲不吭只是哭泣,心下一陣慌亂,脫口就說道︰“不....不是我.....不是......”

    誰知那老鴇子聽見他這一句話,更是從地上蹭的跳了起來,攛到李林面前指著他鼻子大罵︰“你想賴帳!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不是你干的好事,難道還是我不成?小浪蹄你,你睜大了眼睛瞧瞧,你就看這麼個人兒啊,剛得了便宜被窩還沒涼呢,就不認帳了,我看你是瞎了眼了!”

    秀紅聞言抬起頭來向李林看去,李林接觸到秀紅投來的眼光,只覺那眼光里帶著一種復雜的神情,有恨意還有一絲一閃而過的輕蔑。不過也只一眼。秀紅便象是累了似的,低了頭不做聲。

    屋子里便有看熱鬧的嫖客見了此情景笑道︰“哈哈,我來逛妓院可從沒見辦完了事兒不認帳的,若是這樣美人兒們可吃什麼喝什麼呢?你這位小兄弟兒也太不講究,就算破了人家清倌兒的身子,只花錢買了她包下來也就是了,何苦不認帳呢?”

    又有人笑道︰“是啊,俗語說的賭銀嫖資概不相欠,尤其這嫖資,可是人家小姑娘的皮肉兒錢,你也太想便宜了,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李林眼見要犯了眾怒,忙心下惦量了一陣,站起來求道︰“媽媽,你也別威了,反正生米已經做成了熟飯,你一頭撞死也沒有!就算是.....就算是我給秀紅姑娘贖身了吧,嗯......秀紅要多少贖身銀子,我還了你,她便是我的人了也就圓了這事情了。”

    李林雖嘴里這樣說著,心里卻是沒底的,他在大伯家雖然吃穿不愁,但是卻沒有額外的進項。手里卻是沒幾個錢的,原有幾個零花也都是平日里張燕暗攢著偷偷遞給他的。如今事情已鬧到這個地步,若是不給錢怕是這事兒過不去,怕是這錢也得求求堂哥李正先給墊付了,慢慢再還罷了。反正秀紅也是給了他了,不如把她領回去,也算是給自己添一個小妾便是了。

    那老鴇子抹了一把鼻涕眼淚,掃視了一下屋里看熱鬧的人,又下死眼兒直盯了李林一會兒,一撇嘴兒冷笑道︰“憑你?贖她?好啊,老娘索性今日就破個例做把賠本的買賣。頭面首飾的銀子我不要你的,本銀一千兩,一手交銀子一手交人,人貨兩清,拿來罷!”說著便把手一伸,攤到李林跟前兒。

    李林一臉尷尬,強堆著笑臉道︰“媽媽,我如今身上沒帶著這多的銀票,改日再來奉上可好?”

    老鴇子將臉一板,冷笑道︰“你們大伙兒瞧瞧啊,大家聽聽,這位公子爺說大話不怕吹死牛!我告訴你,象你這號兒的貪了便宜不想認帳老娘見的多了,只怕比城外護城河里的王巴還多些,你就想幾話蒙了我,我可不是那小浪蹄子,你幾句話就哄了去。你有本事逛窯子,還有不帶錢的,今兒你不交了錢出來,就別想出我這個門兒!”

    話音剛落,只見人群分開,一個三十七八歲的男子跨腳來到間,斜著眼兒瞧著李林,手里輕搖著一把泥金湘妃扇,笑道︰“你和這種人爭什麼口?象這種無錢還敢來宿妓漂娼的無賴漢,就該把他送到衙門里去,一頓板子牢房坐下來,他就知道深淺了。”

    李林仔細打量著來人,見這男子穿著醬紫色湖綢繡花袍子,腳下一雙黑色皂靴,腰間掛著一條漢玉墜子的玄色荷包一晃一晃的,四方臉上兩道濃眉擰成一團,厚厚的嘴唇微微下吊著,一臉旁若無人的縱橫驕氣,卻不知是個什麼來路。

    他正疑惑時,就見那老鴇子早已是滿臉堆笑的沖那人迎了上去,施了一禮。方才還烏雲密布的臉孔頓時便喜笑顏開了,笑道︰“喲,這不是費老爺麼?您老怎麼今兒個有空來了,我這正想著讓秀紅等會兒去您府上請您呢,可巧兒就踫上這麼個窮爺正調戲她。他佔了秀紅的便宜不說,還不肯拿出錢來,爺要是不來,我還真不知怎麼落他呢,爺方才說將他送到衙門里去,可使得?”

    費老爺笑道︰“如何不使得呢?你這粉香樓是正巴經兒在冊的受官府管轄的地界,就象是買東西不給錢似的,難道還告不成他?”

    說著,便跟身後跟著他來的幾個家丁使了個眼色,那幾個家丁加上妓院里的龜奴王八早已如狼似虎的撲將了上來,在床邊上架起了李林便走。李林哪里肯依,跟這幫人連推帶搡,嘴里大喊著要人去找他堂哥李正來。

    那老鴇子聽了李正的名字,愣了一愣,便叫那幫子綁人的住手,帶著疑惑的問道︰“你剛才說什麼來著?李家大公子是你堂哥?”

    李林見老鴇子似乎還認李正的名號,便稍微放了些心,大聲道︰“正是,你們差人將我堂哥找過來,此事必有個了斷的,你們欺我便是欺李家,我好歹也是李家子孫,豈容得你們這樣糟蹋?”

    他話音剛落,便聽得一個聲音怒喝道︰“住嘴,你還有臉說是李家子孫,李家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李林一聽這聲音,便不由自主的渾身一抖,卻見李正怒氣沖沖的分開人群,與趙宛、李四平和方明三個走到了圈子里。李正瞧著堂弟衣服七歪八扭的,腰帶松松的掛在腰間,只隨便搭著也沒系起來,衣服前襟高後襟低,光著一雙大腳站在地上,襪子也沒有穿,頭也亂篷篷的,一副好不狼狽的模樣兒,又瞧那方才那秀紅姑娘淚眼盈盈的站在一邊,也是同樣的鬢散亂,衣裙不整,只氣得李正七竅生煙。

    李正本就平時瞧這位堂弟不甚入眼,但畢竟兩人也是至親,叔叔又早故了,父親將堂弟接了來一起過活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只是這位堂弟素日里不學無術,書不用心讀,只一心想著怎樣吃喝玩樂賺大錢,只是他卻沒有那經商的靈活頭腦,初時李老爺也曾將個鋪子交到他手上全權經管,沒想到不出兩個月,那帳上已看不得了,進項少了不說,還收了好些個假貨次貨,賠在了手里。

    李老爺恨他不成氣候,便不讓他經管主事,只讓他安心在家讀書,其實也不指望他能考出個功名來,不過是為了讓他在家收收性子罷了。但這李林卻不惹事兒難受,見了伯父新娶的姨娘竟是先前跟自己想好的姑娘,便也顧不得1un理大防,使出千百種手段終是暗地里勾到了手,從她手里套錢花。

    李正在李府早就聽聞了下人的風言風語,只是沒有親自抓住兩人有奸情,自不好隨便亂說,再者父親年事不小,受不得氣,若是聽了這污言穢語怕是生出病來,便平日裝著聽不見也就是了,還管束著下人們不準他們隨便議論主子。

    他背地里正想著弄個什麼辦法,將這事情查個清楚,倒也不是為了家里丑事不可外揚,也是因著他總覺得這堂弟和那張燕暗地里在算計著什麼,他可不願意將來李府出了吃里扒外的東西。

    今日他不過和一干朋友出來做樂而已,沒想到帶上這位不爭氣的堂弟來,一會功夫兒便鬧出這讓人看笑話兒的事來。

    李正知道這老鴇子不過是做戲想要多弄些銀兩而已,便朝著老鴇子冷著臉兒道︰“齊媽媽,你這是做什麼?想必是想將我堂弟送官究辦了?”

    那老鴇子聽李正親口承認那位是李家的表少爺,便登時變了臉兒,換上了另外一副面孔出來,沖著李林哈著腰兒施了一禮,笑道︰“喲,李家表少爺,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我先前還道您是喝蹭酒來的呢,誰能想到您竟是李府的表少爺呢?”

    說著,便又湊到了李正跟前兒,賠著笑臉兒道︰“我的李大少爺啊,不是我老婆子不懂得道理,也不是我老婆子不給您面子,剛才我是太火兒了,還請您別生我老婆子的氣啊?”說著,便給那些龜奴一個眼色,大聲道︰“好好好,眾位看熱鬧的爺們兒們,大伙兒都散了罷啊.....沒啥好看的.....各位的相好正屋里等著各位了,這會子被窩都焐熱乎兒了,你們還不都趕著鑽那熱被窩兒去,我這麼個老婆子可有啥好看的?”

    她這一說,屋里看熱鬧的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便說笑著散去了,連方才嚷嚷著要抓人的費爺也不見了蹤影。屋里只剩下李正一行人,還有老鴇子和秀紅幾人。李正重新坐回桌邊紅木椅上,眼睛狠狠瞪了李林一眼,嚇得他把頭連忙低了下去,只聽李正喝道︰“還不快把衣服整理好,象個叫花子似的成個什麼樣子?李家的人都給你這不爭氣的丟盡了!”

    李林被兄長喝斥,也不敢回嘴,只是低頭重新整理身上衣服。那老鴇子見李正在此,便知道那一千兩銀子八成是有著落了,便笑嘻嘻的也在他旁邊兒坐下,笑道︰“李少爺,這秀紅如今是您李家的人了,李少爺和表少爺兩個要怎樣辦呢?”

    李正哼了一聲,瞧了一眼站在老鴇子身後那一臉淚痕的秀紅,道︰“算我們李家的人?哼,不見得吧?你這粉香樓的姑娘們那相好的可是多著呢,若是睡了一回便成了人家的人,你這粉香樓早空了。”

    那老鴇子齊媽媽笑道︰“喲,看李少爺說的,怎樣不算是你李家的人呢?秀紅本是個清倌,才到了我這粉香樓沒幾天兒,連客人手兒也沒拉過一下兒的,統共才見了三回客,還是規規矩矩的呢,不信您問問表少爺,我說表少爺,這人是你經手的,可是不是未開苞的雛兒您到是說句話呀?”

    李林只是低頭不語,感到兩道凌厲的視線射了過來,一聲不敢言語。那齊媽媽又接著道︰“不說話那就是承認了,既然秀紅是個清白的身子給了咱們表少爺,她又生得這副模樣兒,就跟了表少爺做屋里的,也不算辱沒了呀。而且我本是打算捧這丫頭紅的,可事到如今已經這樣兒了,難不成我還把她再捧起來不成?就是表少爺肯放手,我也不願意呀。我看著表少爺一表人材的,人又年輕俊秀,和我們秀紅站在一起,直似一對兒玉人兒似的,好生般配,不如李少爺就高高手替秀紅贖了身,早讓她出了這里,也算是我積了一次德呢。我雖剛才罵著她,但心里卻是把她當自個兒女兒看待的,她若是能進個好人家好生過日子,我也安心了不是?”

    這時,一旁的方明笑道︰“這齊媽媽真是生得一張巧嘴兒,你這話說得前後周到,倒是替著李家的兩位少爺都給顧上了,照你這樣說來,若是我們不贖她,豈不是辜負了你一片好心了?”

    李正笑道︰“你那些話也不用說了,我知道你不過是想多要兩個贖身銀子,但是天底下也沒有那個規矩,睡了清倌兒就必須得娶回家去的,天下的妓院都是一樣的,天底下的做這行當的女子大多進這地方時都是清白的,只是後來污穢了罷了,若是按你這樣說,豈非睡了她們的那第一個人定要娶她們回家了,若是這樣,這天下的妓院也開不成了。”

    齊媽媽聽李正這話頭兒,似乎是不想給一筆錢將秀紅帶了去,便轉了頭兒去瞧李林,又瞧了瞧秀紅,向她遞了遞眼色。

    這秀紅方才見到李林那沒擔待的樣子,早已又氣又悔,心里把他祖宗八代都臭罵了個遍,只是面兒上仍得做出楚楚可憐的樣子來。她這一會功夫已經看明白了,李家的這位表少爺只是個虛有其表的銀樣兒蠟槍頭,做不得主,那位李大少爺才是真正能拍板做主的。她這回子暗自後悔,剛才怎麼就沒勾搭上這一位?她眼光不由的便向李正這邊斜過來,卻正對上李正凌厲的審視的目光,心一慌,忙收住心神低了頭,暗道這位李家大少爺可是個不好糊弄的主兒,這戲須得演得真了才行。反正已經錯了一步了,不妨就將錯就錯跟李林回了李府再說。

    想到這里,秀紅雙膝一軟,眼圈一紅便給眾人跪下了,重重的磕了幾個頭,哭著道︰“幾位爺,是奴家不懂事兒,方才那位李公子說瞧上了我,要娶我回家做屋里人,還說要把我贖出去,我便動了心,又見李公子一表人材,奴家想若是能蒙他令眼垂青,便可以跳脫了這火炕,便從了李少爺。”她說到這里,在地上跪爬了幾步,來到李正跟前兒,抬起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兒沖著李正道︰“李大公子,我知道您生氣我們丟了您的面子,您要打要罰都行,只是千萬別把我扔在這里,媽媽會打死我的.....”

    說了,又趴在地上痛哭。一番話說的李林在那里再也站不住,好歹這事兒是由他牽頭兒的,如今出了事情,讓一個弱女子跪在那里哭求,實在有些放不下面子來,瞧著趙宛和方明還有李四平等人都用略帶不滿的眼光瞅著他,他便愈覺得不好意思,鼓足了膽子邁上前一步,低聲道︰

    “堂哥,你就......依我這一回罷,就算借我一千兩銀子,我把她贖了出去讓她跟了我做屋里的,以後我賺了錢再慢慢還你......”

    這李林雖說現在寄居伯父家里,但畢竟也算是個世家子弟,父兄都告訴他在人前要斯斯的,才不失了大家子的體統。而這李林偏從小便不是個守規矩的人,背著人只管偷看些風花雪月的書,整年整月的,想著身邊何時才能倚紅偎綠才好。他身邊雖暗地里有一個張燕,但畢竟是暗路上的走不上明面兒,再加整日和她行事還得小心翼翼提防著人踫著,提心吊膽的沒什麼趣味,他便想光明正大的弄幾個妻妾放在屋里,光明正大的享樂。他頭里本記掛著那個清秀的林娟,這會兒子見了秀紅又想若是這一妻一妾都能弄到手里,還有個暗路里偷情的張燕,自己可是艷福不淺。唯一懼怕的便是伯父過些日子回來,怎樣過他那一關,因此他便想求著李正將這事兒應承下來,好將來在李老爺面前好應對一番。

    李正聞言笑道︰“你說的倒硬氣兒,還我,你如何還我?”

    李林被噎得一愣,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低了頭不說話了。李正本心倒不是心疼那一千兩銀子,而是覺得這位堂弟辦事情太沒有規矩,明明自己來時就說不踫人家的清倌兒,他就當是耳旁風兒似的,全然不當回事兒。他瞧著那跪在眼前的秀紅,一張清秀的里人,怕是那些謠言也就自然而然的消退了。即便退一萬步說,那張燕真的和李林有什麼事情,這秀紅論模樣性情都不差于張燕,又是新上手的熱乎勁兒沒過,說不定就收住了李林的心,這也是一件好事兒。

    他想到這里,心里反來復去的算計著,想來想去就都覺得把秀紅給了李林橫豎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那一千兩銀子倒也不是什麼大數目,想他以前包了一個頭牌一個月,頭面首飾衣裳吃食也不止這個數目了。但是人可以贖,銀子也可以他來付,但是必須得給這位堂弟一個教訓才是,否則他下次再睡了別家的人,豈不是他李府要成了行院窩兒了?

    李正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轉頭對齊媽媽道︰“我李家規矩大,你這小姑娘調教得怎樣,別真弄了回去鬧得府里烏煙瘴氣的,這一千兩銀可真算是打了水漂兒了。”

    那齊媽媽一聽有門兒,拍著胸脯打保票,笑道︰“瞧您說的,我齊婆子手下調教出來的人兒個個都是頂好的,您放心就是。李少爺您的意思是願意贖了她?”

    李正也不說話,從懷里掏出兩張五百兩的銀票,拍在桌上,道︰“把她的賣身契拿了來,此後她可與你們粉香樓再不相干了。”

    齊媽媽趕忙讓那龜奴去取賣身契去了,轉身握將秀紅從地上拉起來,握著她的手道︰“好孩子,你要體諒我,我這也是為著你好,你今後去了那高門大戶的地方兒,可千萬別把媽媽忘了。我費了這一番心血教導你,可不就是為著讓你紅了起來,下半輩子有個依靠。你可別錯怪了我的心哪。”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02:21 PM

正文 一百六十九章 各懷心事
   
    秀紅見了齊媽媽的情狀。明知她是做戲而已,但也不免裝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來,拉了齊媽媽的手,拱在懷里掉了兩滴眼淚。

    李正瞧了她們這假情假意的樣子,不免心里好笑,這果真是應了那句話,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把自己弄成個忠善良義的人來。他便冷下臉兒來道︰“齊媽媽,你省省罷。你這一套我實在看得厭了,這銀票我就擱在桌上,再耽擱一會兒賣身契還不拿來,小心我翻臉不認帳了。”

    那齊媽媽聞聽此言,嚇得趕快將懷里秀紅推開,伸手一把便將桌上的銀票抓在手里塞進了懷里,臉上堆笑道︰“李大公子,這是說哪里的話呢,馬上就給您拿來了......”

    正說著,那龜奴拿著秀紅的賣身契跑了來,交給了齊媽媽,齊媽媽又雙手捧著遞給了李正。李林心想這秀紅是我的人了,這賣身契自該歸我所有。便涎了臉走上前伸手正要接,卻見李正手一收,將那張賣身契竟放在自己袖筒里。

    “林弟,這賣身契就放在我這里,你寫一張欠據,寫明是你嫖了粉香樓的清倌所欠銀兩一千,什麼時候你將這一千兩銀子還上了,什麼時候你再將這丫頭的賣身契拿走。”李正瞄了一眼臉色不悅的李林,接著道︰“你要知道,我不是心疼這一千兩銀子,只是這銀子本是公帳上支的另有用途的,是一個老客要賣他家的一個古董物件兒,我這兩日才揣著這一千銀子預備著隨時付給他錢,你如今用去了,這公帳上添了虧空,總得有個說法。雖說這是咱們本家的買賣,也得按著規矩來。你說不是不?”

    李林被他堂哥一番大道理說的啞口無言,只得連聲稱是,心里卻罵,用我的名兒贖出來的人,賣身契卻握在你手里,說出去可不好聽。難不成你也心里也想沾一沾這秀紅的便宜?他心里只是這樣想著,嘴里可不敢說出半個字兒來,唯唯諾諾的站在一邊兒。

    李正又瞧了瞧秀紅,正色道︰“你也不必哭了,雖說如今林弟答應了你要納你做小,只是我們李家是有規矩的人家。家的大事還需父親做主,況且林弟又沒有了父母,一切婚事都由我爹說了算,你這事情出于意外,我先暫時將你安置在家里,只等父親回來後向他說明了此事,由他來安排你的去留,你先隨我們回家,明面兒上就說是買回來伺候林弟的丫頭就是了。至于吃住,就先住在林弟院里的小單間里,且先做一陣子通房丫頭再說罷。”

    他這里把各色事宜安排妥當,李林雖心下暗恨他插手太過,但也不敢多言語一聲兒。只霜打的茄子似的跟在李正屁股後頭走回家去。

    他們這邊這一會功夫便生出的這些事來,那邊秋水堂看戲看的正熱鬧的張燕和林娟卻是一無所知,林娟方才在戲園後頭的花園子里踫到了李林,也不知怎的就覺得這會子心里亂跳得厲害,眼睛雖是望著下面的戲台子的,但那心思早不在台上了,也不知飛到哪里去了。

    張燕和她是一樣的心思,雖然眼里看著戲,但是心里也是在算計著別的事情。只不過林娟想的是李林,而她想的卻是怎樣將林娟引進套子里來。她撇眼看了林娟那魂不守舍的樣子,便知道這丫頭是動了心思了。心里不免又是酸楚又是嫉妒,想著李林那臭賊還真有些對付女人的手段,不過這一時半刻那一會子功夫,只見了幾面而已,連話也沒說上幾句呢,倒把個人兒給勾住了。憑的什麼,不過是副清秀喜人的好臉子罷了,就好比那繡花的枕頭人見人愛,揭了開來里面卻是一包爛糠皮。

    她心里這樣想著,也不免有些好笑,自己當初不就是被這爛糠皮的繡花枕頭給迷上了,若不是那次娘生病家里無錢,她捧了棉衣到當鋪里當當,踫到了李老爺,見實到了真正的有錢人的氣派,八成自己就還真跟那李林成了正頭夫妻呢。只是他雖外貌清秀,可內里卻是個無大才干的人,連李正的一半兒都比不上,吃喝玩樂倒是無師自通的,跟她偷情時的那些花樣兒也是層出不窮,定是從那些不規矩的春宮畫冊上學來的......

    直到旁邊林娟喝茶嗆了嗓子,張燕這才突然醒了過來,轉頭一瞧,那林娟正被一口茶水嗆住了,只咳得臉色通紅,她忙伸手替她在背後輕輕捶著,口里道︰“娟妹。怎麼這樣不小心,可有事麼?”

    林娟剛才想事情忘了神,端起茶水來往嘴里送,也不知怎麼便嗆住了,此時好一通折騰才緩過勁兒來,臉紅脖子粗的道︰“燕姐.....我沒.....沒事了......”

    張燕心里冷笑一聲,嘴里又笑問道︰“娟妹想什麼這樣入神?方才我瞧你眼珠子都直了,這會子喝口茶還能嗆了自己,到底是在做什麼呢?”

    林娟聞言不禁紅了臉,她這才覺得自己方才似乎有些失態。剛才想李林這件事情,自己本應當極力來遮掩住的,好不叫一個人現才好,為什麼還這樣心猿意馬的,只管露出了破綻給人家現了呢?她心里這樣鼓勵了自己一番,便立刻挺起胸脯來正襟危坐著,還將衣襟扯了扯,頭摸了一把,表示著自己振作的樣子,對張燕示好的一笑,表示自己沒有事了。

    張燕是過來人,心計又是比林娟深沉得多的,見了她這欲蓋彌彰的樣子,如何不懂得?心里暗罵。果然是個不守本分的小娼婦,不過是林去花園子里跟你說了兩句話罷了,還沒有成其好事,入了巷呢,你這沒出門子的女孩子家就這樣走了真魂似的,可見不是個好貨色,你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她帶著嫉妒和氣憤想事情,自然將事情看得偏激了,看林娟也不順眼起來,只是為了達成將來的目的,只好在心里強忍著。用探尋的眼光打量了林娟幾眼,裝做不知道的樣子問道︰“娟妹,你這是怎麼了?好象有心事的樣子,若有只管跟姐姐說來,姐姐替你做主就是了。”

    只這幾句話,讓林娟象失了知覺似的,手上捧著的茶杯,差點兒失手跌落在地上,她趕忙將茶杯放回桌上,有些慌張的將眼光望向看過來的張燕,不知怎麼說話才好?

    張燕向她周身上下又看了看,心里更恨,但只面上沒有帶出來,便又忍著氣問道︰“你到底是怎麼了?娟妹?你看看你今天出門兒時還好好兒的,這會子讓茶水嗆住了,剛才又差點兒打落了茶杯,一副慌張的樣子,莫不是身子不舒服麼?或者是,今日出了什麼意外的事情麼?”

    林娟做夢也沒想到張燕其實已洞悉了她心里所有的想法,還裝做沒事似的強笑道︰“燕姐姐,我並沒有什麼事情。”

    張燕笑道︰“可我瞧著你這會兒心神不定,好象犯了什麼事兒似的,莫不是我想錯了?”

    林娟心里極力的讓自己鎮靜著,生怕讓張燕看出了痕跡會怪自己偷著想漢子,她雖沒讀過那是極丟臉被人瞧不起的事情,便低了頭小聲道︰“燕姐姐,我只是.....只是身子有些不舒服,沒什麼......”

    張燕笑道︰“既然是身上不舒服,你何不早跟我講呢?何必硬撐了來陪著我來這里看戲,想必是台上的戲太熱鬧了,有病的人越是熱鬧越是受不住的,既然這樣咱們就回家去罷。”

    林娟也就站起身來陪著張燕出了包廂往外走,剛走出包廂便瞧見表姐樂小桃身邊的一個穿淡青衣衫的丫鬟正從樓梯走上來,瞧見她愣了一愣,那神情分明是認出她來。林娟也認出這就是昨天那一位言語尖利的,不知為什麼就挨近了張燕。胸脯挺了挺,大搖大擺的便挨著那丫鬟的身子走下去了。

    畫眉眼瞧著林娟走下樓梯去了,心道,這位不就是昨天那位來打秋風反被小姐給弄走的林家姑娘麼,怎麼一轉眼只一天的功夫兒,便新衣新鞋,全身煥然一新的打扮了起來,而且跟她一起的那個少婦也是一身華麗,莫不成那林姑娘是給有錢人家的少奶奶當了丫鬟不成?

    她揣著滿肚子的疑問回了包廂,跟喜鵲暗打了個眼色,讓她出來,兩人站在走廊里時,便將方才看到的說給了喜鵲。喜鵲卻毫不在意的笑道︰“我說你是個無事忙,小姐又不認她,她又關咱們什麼事情,你倒是挺上心的,有那時間不如多想想你自己的事情。”

    畫眉眼珠一轉,臉上便帶了俏皮的笑意,“我哪里有喜鵲姐那樣的好福氣,心里有個人還可以惦記著,晚上也有精神成夜的做鞋,只是你那鞋做好了可不要不好意思送出去,若是做一百雙人家不知道也是白費勁,要不妹妹我幫你送給他可好?”

    喜鵲登時臉上通紅,伸了兩只手便來撕畫眉的嘴,口里笑罵道︰“我撕了你這小蹄子的嘴,讓你整日里嚼蛆來編排我!”

    畫眉邊笑邊躲,口內求饒道︰“好喜鵲姐姐,饒了我這一遭兒吧,你瞧這是在外面又不是在家里隨著你鬧,要讓別人看了咱兩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這里瘋鬧,怕是要笑話,若是讓小姐瞧著了,也會說咱們沒規矩了。”

    喜鵲停了手,但仍在畫眉腰里捏了一把,疼得畫眉哎喲了一聲,笑罵道︰“你這爛了嘴的小蹄子,什麼時候又講起規矩來了,便屬你是個最不安分的,整日里纏著小姐講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兒,想是你看著小姐和七王爺好事近了,也想著弄個小女婿嫁人了。還如花似玉呢,呸,真不要臉。”

    畫眉樂呵呵的湊到喜鵲身邊又笑道︰“我的臉皮自是比喜鵲姐姐厚了那麼一點兒,那也因著我是個直脾氣,有話直說罷了,不象喜鵲姐姐,遮著掩著的。”說完,捂嘴兒偷樂。

    喜鵲又紅了臉,把頭扭到一邊,也不看她,嘴里只說道︰“誰遮著掩著了,我可遮掩什麼了?我又沒養漢沒做賊的?”

    畫眉瞧著喜鵲難得一見的羞澀的表情,那臉都紅得快滴出血來,登時笑得彎了腰,捂著肚子笑道︰“姐姐說的是,姐姐沒有養漢倒是真的,但沒有想漢子倒是未必,我只問你,是誰做了那好幾雙男人的鞋子偷偷藏在箱櫃里,還用著個花包袱做賊似的包了好幾層?”

    喜鵲紅著臉分辨道︰“那是我穿的......”

    畫眉笑道︰“哦,原來是姐姐穿的,姐姐何時又長了那樣一雙大腳,象兩把大蒲扇似的.....”

    喜鵲再也撐不住,也撲哧一聲笑了,伸出兩手又去咯吱畫眉,畫眉最怕的便是有人呵她的癢,登時左扭右閃,抓住了喜鵲的兩手笑道︰“好姐姐,我再不敢拿你取笑了,你別咯吱我了。”

    喜鵲這才放了手,理了理鬢邊絲,紅了臉不去理她。

    那包廂門口的伙計很是長眼色,見了這屋子貴客所帶的丫鬟站在包廂外玩笑,便忙去旁邊的空房間里拖出兩條凳子來,送到兩人面前,笑道︰“兩位姐姐坐著歇會兒吧,這戲還得一陣才完得了呢。白站累了兩位姐姐。”

    兩人笑著道了謝,便在包廂外的廊下坐了,因著下面鑼鼓暄天的她倆人說話也不怕被人聽了去,畫眉便壓低了聲音在喜鵲耳邊正色道︰“喜鵲姐姐,咱們在一處也快兩年多了,厚臉皮說一句,最懂姐姐心事的怕是除了咱們小姐便是我了。好歹咱們兩個在一屋里睡一處吃飯,我又不是那心思笨拙的人,豈有不知姐姐所想的?”

    喜鵲嗔道︰“你這死丫頭又知道什麼,只會打趣我亂說。”

    畫眉笑道︰“打趣姐姐不過是咱們姐妹玩笑罷了,說正經的,那陸侍衛確是個不錯的人呢,不光人長得精神,品行也不錯,再者他還救了姐姐,算是對姐姐有恩,姐姐若是真的喜歡他,不如就悄悄的跟小姐說了,將來小姐嫁了七王爺,你兩個又經常在一處,若是成了,一個呆在小姐身邊一個在王爺身邊,豈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麼?”

    喜鵲紅了臉罵道︰“你這蹄子真是諷魔了,都是平日里小姐給你縱成這樣兒的,如今竟拿我打牙起來了,你若再說我便告訴小姐,給你一頓好打你便老實了。”

    畫眉笑道︰“姐姐不必嚇我了,小姐什麼人咱們還不知道麼?她再不為這個打我?到時候怕是贊我想的周到,會誇我也不一定呢?”

    喜鵲笑道︰“你倒是了解小姐的脾氣,這是咱們走運攤上了一個這樣明理的好主子,若是換了別家,聽到你這番話,還不把你的皮揭了去呢。”

    畫眉笑嘻嘻的挽住喜鵲的手笑道︰“若是有人要揭我的皮,我知道喜鵲姐姐必是要來救我的,所以我方才說的也是為了你好,我也不想跟小姐還有喜鵲姐分開,若是將來你真跟了王爺身邊的人,咱們還是一家人,你也不用搬出府去,咱們仍在一處住,豈不好麼?”

    喜鵲笑道︰“原來你是擔這個心,你這就是多慮了,我便是將來有嫁人的那天,也要仍到小姐跟前做個媳婦子伺候著的,你也知道,我和我娘原是小姐救下的,若沒有她此刻我不知在哪個不得見人的地方生不如死呢。所以我娘早跟我商量妥當了,小姐將來不管嫁到哪里去,就算是天邊兒,我和我娘也一定要跟去的。”

    畫眉想了一想,半晌才道︰“方嬸如今管了吃食鋪子,怕是要跟著小姐過去有些不便,除非她不管事兒了,方能做為咱家的陪嫁人過去,這倒猶可。只是你卻未必能如願,咱們跟著小姐過去是一定的了,只是小姐素來心疼咱倆,若是你當真另許了人家,小姐定是要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的,既嫁到了別處,每晚又得回家去睡,小姐難保心疼你不讓你奔波,就使你住在了外頭不用到里面東奔西跑的伺候,豈不是又得和我們分開了?”

    喜鵲道︰“若象你說的,你說該如何辦呢?”

    畫眉笑道︰“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干脆就嫁了陸侍衛,反正他也是王爺的人,聽說就住在王府里,你若嫁給了他也一並住在王府里,伺候小姐和伺候夫君兩不耽誤,豈不是好?”

    喜鵲笑道︰“瞧你說的,好象我說嫁就能嫁似的,人家陸大哥又不是件物事,你說怎樣就怎樣啊?”

    畫眉笑道︰“我剛才怎麼說來著,你心里有了他還不承認,那天你回來我瞧著你看陸侍衛的眼神就跟平時不同,別說是我,怕是小姐那樣精明的人早就看出苗頭兒來了,我也不多說了,你只瞧著罷,以小姐疼咱們的心,怕是不用你操心就將這事兒辦得服服帖帖的呢。”

    “你瘋了,我不跟你說了。”

    喜鵲笑說了一句,便低頭不語,心里卻想著找個什麼機會把做的那幾雙鞋送給陸平,她這里想著心事,包廂里的小桃也在想著心事,因此顯得悶悶的。

    剛才她在樓梯處遇到了林娟,見了她一身嶄新的打扮便覺得奇怪,不明白何以一夜之間那林娟便鳥槍換炮,煥然一新起來。

    風翊宣瞧著她去解手回來,神色便有些悶悶的,不知出了何事,便坐到她身邊輕聲問詢,小桃便將方才所見之事說了一遍,風翊宣笑道︰“我說你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昨日不還是不認你那林家的表妹麼,如今見了她行止怪異,但擔心起來了,可見你心里軟嘴里硬罷了。”

    小桃也笑道︰“倒不是這麼說,我雖有些小心眼兒,想著當年他們做的那對不起我母親的事情才不肯相認,但畢竟血緣上那林家也是跟我娘極親的,我家雖然不肯認他們,但終究不願意看林家出什麼事情。你也說了,那事情是上輩間的恩怨,總算不到我們這小輩的頭上來,因此那林遠和林娟倒是沒什麼過錯的,不過是攤了這樣的父親罷了。他們兄妹二人若是真有什麼事情,或是遇上了為難事,若沒個人幫著,怕是吃了人家虧上了人家當。”

    風翊宣笑道︰“你未免也擔心太過了,你那表弟表妹也不是幾歲的孩童,還怕被人拐了去不成?”

    小桃正色道︰“話也不是那樣說,我這表弟你上次猜謎會上想是也瞧見的了,是個妥當服帖的孩子,那個林娟卻也未必,我昨日見她雖然布衣荊釵,但眼里卻不甚安分,這點卻和林遠大不相同。況且她又是個女孩子,我怕她家里平日窮的怕了,看到人家富貴的形狀便眼紅羨慕,若只是想想也就罷了,若是真的存了什麼心,做出什麼事情來,可是要出大事的。我瞧剛才跟她在一起的那女人,年紀也就十出頭,眼睛里精光閃動,想是個心機深的,一身的綾羅綢緞,想來是個大戶人家的女人。林娟怎會認得這樣的人?”

    風翊宣見她確實有些擔心,便安撫她道︰“你也莫要擔心,不然我叫隱衛跟著她們暗地里查一查那女人的底細,可好?”

    小桃想了半晌,搖了搖頭道︰“還是算了吧,許是我想得太多了,你那隱衛是保護你安全的,又不是我家的下人,怎麼能隨便就使派人家。這事就先放一放吧,以後再說罷。”

    兩人正說著,雲平郡主湊過來道︰“喲,這一屋子里四個人,我和十二弟在看戲,你們兩個只顧湊在一起說起悄悄話來,說些什麼呢,我們也聽聽成不?”

    風翊宣因說的是小桃家里的事兒,不便和外人去學說,便笑了一笑,說道︰“不過說幾句南北風情的閑話罷了,堂姐倒又來打趣我們。”

    雲平郡主正因著看了好半天的戲有些厭倦了,正想有人說說話,聽得風翊宣說起南北邊兒的話題來,正引起了她的興趣,便笑著走過來,也不看戲了,坐在小桃身邊笑道︰

    “我是沒去過南邊兒的,怕是小桃也沒有去過,聽說那邊兒的風情景色和咱們這邊大不相同,那小橋流水倒是秀麗得很。”

    小桃笑道︰“郡主既沒有去過那里,怎知那里的景色?”

    雲平郡主笑著道︰“我是沒有去過,但我未出嫁前,府里有個伺候過我的丫頭嫁與了一個南邊的生意人,因她伺候得好,她出嫁我便把她的賣身契還了她,她感激得很,因她念著我的恩,便經常來府上來瞧我走動。後來有一陣子,她隨著她男人到南方販米,又做了幾樁菜油的生意,頗為順便。幾年下來頗攢了幾兩銀子。後來夫妻二人就在這京城里開了一家油鹽米面鋪子,也嫌得了幾個錢。因她覺得來看我時無甚孝敬,便將從南方帶了來的小巧的玩意獻了我,權當盡了份子心。我倒喜歡的緊,有一樣是天然松根雕成的如意,雖不值金呀玉的值錢,倒也稀奇古樸有趣,還有沉香的佛像一座,還有些香珠,絨扇,絞綃之類的,林林總總的一大堆,倒是南邊兒出的新巧的玩意。”

    風翊宣笑道︰“你說的那松根兒雕成的如意,我在你家也見了,雖說不是金玉珍寶之物,也算得上是奇物了,你不知道那南邊我也曾去過的,那松根兒卻是南邊兒的天台山上的幾百年的老松根雕成的,那尊佛像看著象是在南邊兒有名兒的淨雲寺開光請了來的,雖說不如那金玉的值錢,但就這份稀奇也算是好的了。”

    風秀林聞言插口道︰“皇姐,你沒聽那丫頭說,南邊兒的景致如何麼?”

    雲平郡主笑道︰“你七哥也是去過的,你放踫上他這樣一個現成人兒不問,倒問我這個道聽途說的,豈不是本末倒置麼?”

    風翊宣笑道︰“我雖是去過南邊兒的,但都是為公事而去,整日里見那些官員督辦公事還忙得不可開交呢,哪里有心思去賞花玩景,便是那秀麗的景致在我眼前過,也沒有入得我眼里去。”

    風秀林笑道︰“那可真是可惜,若是今後樂姑娘成了我的七.....是樂姑娘跟了我七哥同去,怕是七哥你就無心公事了,光顧著賞玩美景了。”

    雲平郡主笑道︰“我聽說那里的景致勝在細膩秀麗,和咱們這偉岸壯觀大是不同,她去南邊兒的那時節正是象現在似的夏天,到處都是池塘湖水,滿池里的荷花又多,她們多都是花港觀魚的去賞玩,還有那畫槳蕭鼓,真個是來往人群如梭,絡繹不絕啊。那沿著堤邊盡是些濃陰柳色,雨霽初晴之時真是遠近如畫,那里卻是少有人工點綴,全是天然美景,和咱們府里雕琢出來的南邊景色一般無二,但只勝在天然二字。這便有了千般的不同了。”



正文 一百七十章 徒惹事端

    小桃笑道︰“依著郡主這樣說。這南邊的景致咱們是見不到的了,這倒是有些怪可惜的,原來我也曾想到南邊四處去逛逛,最好將赤玨、臨雲等國都逛了才是好呢,無奈我爹娘兄長都不答應,好象我出了門便要被拐子拐了去賣了似的,真沒有辦法。”

    雲平郡主瞧了瞧她,又轉頭看了風翊宣一眼,笑道︰“那時是你家二老不放心你出去,如今可又多了一個人不放心你了,你若是被拐子拐了去,怕是我七弟要追到那里,把地皮都翻過來查幾遍呢。”

    一句話說的眾人都笑了,小桃瞧著風翊宣也笑嘻嘻的看著自己,倒是臉上一紅,嗔道︰“郡主,你果然是和他一派的,沒事兒總是拿著我取笑,虧我這幾天還想著過兩日便是八月秋,正想做幾樣特色新巧的月餅,想兩樣好玩的物什兒。請了你們吃酒玩耍,看來我是白費力了。”

    雲平郡主果然撲上來笑道︰“好小桃,你別生氣,我不過是開幾句玩笑罷了。你那手藝我是深知的,不知你今年做幾樣什麼餡子的月餅,我也不問,只等著吃現成的就是了。我只對你說的那新巧的玩意兒有興趣,不知你又想到了什麼新點子?”

    風秀林也笑道︰“樂姑娘,我聽說你專會想些別人都不會的新巧玩物兒,咱們既認得了,你也不能瞞我,若是有什麼,也要給我一份才成。”

    風翊宣朝著他笑道︰“沒見過你這樣厚臉皮的,和人家不熟便張口跟人要東西,可見你難纏。”

    風秀林毫不在意,笑著說道︰“我跟樂姑娘雖不熟,但我跟七哥你熟啊,不僅熟,咱們還是親兄弟呢,而且將來樂姑娘也是自家人,我有什麼好忌諱的,我這人便是喜歡新巧玩意兒,上次到七哥府里去,見著他那琉璃的跳棋,聽說便是樂姑娘你想出來的,我喜歡的什麼似的,難為你怎麼想出來的?”

    小桃笑道︰“這有何難。不過是我平日里愛玩愛吃罷了,十二皇子難道不曾聽過,愛吃的人在廚藝一事上都有過人的天賦,這愛玩的人自然也比常人能想到更多的新巧的把戲。我這幾日已想好了一個極好玩的東西,也是原來在一本古書上記的,只是稍加改良罷了,已經著人去做了,這東西極好玩,兩人玩也可,四人也可,你們必定喜歡的。”

    風翊宣見她不肯透露細節,便笑著用手折扇照著小桃放在桌上的玉手輕敲了一下,笑道︰“你這小東西,居然賣起乖來,還不趕緊實說,你瞧給堂姐還有十二弟急的那樣子。”

    小桃轉頭一瞧,果然雲平郡主和風秀林兩人閃著星星眼,一臉充滿好奇的神情。小桃不由得好笑,笑道︰“不是我不說,只是說出來便沒有驚喜了,還是等那東西做出來了再告訴你們。那東西雖簡單便玩法有好多,我一人送你們幾副,再教你們玩法兒,很簡單的,但是想玩得好那就有些動腦筋了。”

    眾人見她說的神秘,心里更是期待,但為了保持那一份神秘也就不再問了。幾人又回頭去看戲,直看到戲演完了,這才準備各自回家去。

    誰料幾人走到秋水堂門口,見門口停的幾輛馬車正被一對打架的人給攔住了,駛不出去。秋水堂門口圍了一大堆人看熱鬧,指手劃腳的,吆三喝六的,還有那嚷著再打得狠些的。一時間,秋水堂所在的這條大街上圍了一圈人,連個蒼蠅也飛不進去了。

    小桃暗道這古人的娛樂也真是太少了,在街上見著個打架吵鬧的也當回子新鮮事兒,能引來附近方圓一里內的人來看熱鬧,也真算得上是街市一景了。小桃向來對這種看熱鬧的事兒不感興趣,只盼著他們趕快分出個勝負,或是巡街的捕快官差快來將這些人驅散,好坐馬車回家。在戲園子里坐了一天,她著實有些乏了。

    正在想著的時候,只見那圍觀打架的圈子突然分出一道縫隙來,一個人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從人堆里滾了出來,里面一個年輕書生也忙跟著跑出來扶著那人,小桃心里不由得就是一驚,原來那年輕的書生正是林遠。

    他怎麼會在這里?怎麼會又跟人打架,不對。打架的不是他,而是他腳邊滾落的那個五十來歲的男人,他又是誰?看林遠滿臉緊張焦急的神情,難道會是林遠的爹,自己血緣上的舅舅?那個林繼祖?

    這時,小桃身後兩個丫頭喜鵲和畫眉也瞧見了林遠,她們在那日林遠陪著姜氏上門認親和在迎客來里已見過了他兩回,哪里不認得?這時見小姐神色驚疑不定,便從小桃身後走到她身前,一邊一個將小桃擋在身後,只在兩人頭頸的縫隙間露出一點空檔來。小桃知道她倆意思,想是怕林遠撲上來認親,在大街上撕扯甚不好看,因此將她擋在身後,權作一個保護的作用。

    那里林遠扶起了那個鼻青臉腫的人,只聽那人在口不住罵道︰“王老,你算個什麼東西,敢嘴里不干不淨的罵人,老子打死你......”

    他話剛說完,在林遠的攙扶下起了身,又直沖進戰圈里和里面一個身子粗壯的黑黝黝的膀漢又撕扯到一起。那林遠是個斯書生,哪里會打架,只急得跳著腳去拉扯兩人。他那瘦弱的小身板子哪里拉得起架,反被兩人撞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

    只嘴里急喊道︰“二叔,你別打了......省些事罷......”

    小桃眼瞧著林遠半躺在地上,一身衣服上全是泥土,頭髮也擠得散亂了,好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不知怎的卻覺得有些心疼,微皺了皺眉,暗道這傻子拉什麼架,自己那副薄身子骨自己不知道麼?想到這里卻又覺得有些生自己的氣。想到我這是干什麼?我是不認林家這門親戚的,又何必心疼這表弟,橫豎他是林繼祖的兒子,他的父親當年對我娘做的那些狠心的事情,難道就都忘了不成?想到這里,便暗地硬著心腸只是看著,也沒去阻攔。

    這里一群人看熱鬧,別人都不認得林遠叔姪倆,但是除了小桃主僕之外,卻多了一個人認得,正是七王爺風翊宣。他方才一打眼間便認出了那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是那日迎客來猜謎會上的林遠,今日頭會子又聽得小桃說了林家的事情,知道這位其實應該是小桃的親表弟,只是這內里有許多事情卻是他這個外人不便插手的,于是便側頭偷偷看了小桃一眼。

    只見小桃俏麗的面容上面色蒼白,雖極力做出鎮定的樣子,但仍能從她緊握的雙手看出她心其實頗為緊張,但是她畢竟站在那里一聲沒吭,他便不好去插手管事,只走近了她旁邊默默的站著。

    林遠此時倒在地上,心里又急又氣,後悔自己今天不該陪著二叔林繼業出來。原來昨晚林娟跟了張燕去李府小住,林繼業卻是有些不喜,因盧氏說張家向來都幫襯著自己家里,因此不好拒絕,但他心里卻是極不喜歡的。又想起原來張家大姑娘未嫁時,左鄰右舍有些人家便傳出傳言來,說是張燕暗地里跟個男子相好,卻又為了李府老爺的財勢,趕熱鍋的上了門兒去做小老婆,這本是張家的家事,林繼業卻是管不著的,但是聽說這位張家大姑娘是個有心眼兒的,他酒醒了後便擔心一向聽話的女兒被張家大女兒引誘壞了,再加上前日姜氏來提的那畢家的少爺,雖是有些病痛的,但是家里錢財卻是寬裕的。他便想著促成了林娟的這一門親事。

    誰知他晚上等到了半夜,也不見張家大女兒送閨女回來,他本以為不過是去坐會子就是了,哪想到卻是夜不歸宿的。林繼業便十分的不快了,林娟長了這麼大也沒有在外頭過夜,如今跟了張燕竟跑到人家的府里去住著,不沾親不帶故的,象個什麼樣子。其實最主要的還是,第二日一早姜氏便會帶著畢家的那個媳婦子來相看林娟,若是這丫頭不在家,這事情豈不是要吹了?這樣的好事雞飛蛋打林繼業可不願意,便跑到對面張家要閨女,張氏見他兩只眼睛通紅的來討閨女,便不惹他,只暗罵晦氣,告訴了他李府在京城里的住址,讓他自己上門尋去。

    結果,天剛亮林繼業便跑來扯著林遠陪自己一同去,他因著林遠年輕一來做個伴,二來林遠上次和姜氏盧氏一起來過京城一次,有他在打聽路方便著些。林遠是個實心的人,聽說二叔家的妹子一晚上沒有回來,也怕她有什麼事情,再者二叔親來要他同去,他也不便推辭,便跟爹娘打了招呼一同雇了輛上京城拉腳的馬車,進城去尋李府。

    林遠本只就來過京城一次,那林繼業也是頭一次進京城,剛走進城門東南西北都認不全,哪里能找得到地方兒,還是林遠花了幾個錢,請那拉腳的問了人才找到李府去。結果到人家門頭兒上一問,看門的門房卻說自己只看大門兒的,內院里的事情一概是不知道的。林遠是個那是門房借機要錢的門道兒,還只當他當真不知道呢,于是便打算往回走,那林繼業畢竟以前是跑過買賣的,知道這些事兒,便跟林遠要了幾個錢,塞到那門房手里去,又問那林娟的下落。

    那門房瞅著手上那幾個銅板跟另一個人笑道︰“喲,今天我可是見著錢了,這幾個銅子兒還不夠我喝碗酒的,”又看了一眼林繼業和林遠穿著舊衣,想也是窮人家,本打算將幾個錢扔到他們面前不理他們,又想若是這兩人真跟那張姨娘請來的姑娘有關系,自己便怕挨了張姨娘的訓斥,這才帶著那不順的氣聲兒嚷道︰“我們姨奶奶和跟她來的那位姑娘去秋水堂看戲去了,你們自去那里找去罷。”

    于是,林繼業和林遠又找到秋水堂來,只是他們兩人來得不巧,林娟和張燕兩個人前腳剛走了,他們兩個哪里知道?只要進去找人,那秋水堂門前的看門兒的見他倆這打扮要進去找人,哪里肯放他們進去,只說快散戲了,橫豎里面的人都要從這門兒里出來,讓他們在附近等著。兩人無法,只得在旁邊等了。

    林繼業眼尖,眼瞧著街對面胡同口旁邊有一個小酒水攤子,便上了酒癮。他只說早上出門沒吃早飯,讓林遠出錢跟他去吃點子東西。林遠因陪著林繼業出門也是沒吃飯的,這會子奔波了一陣早已餓了,正好身上有姜氏給的一點散錢,便跟林繼業坐到那酒攤上要了兩碗陽春面。誰知林繼業卻不要吃面,要喝起酒來,林遠是在家里見過這位二叔犯酒瘋的,不想讓他這里喝酒誤事,但是卻阻攔不住,眼瞅著林繼業擺出叔叔的款兒來,只得氣的把袖里幾十個錢都給了他,自己捧著面到一邊吃去了。誰知他這一賭氣不管,林繼業便惹出一樁事兒來。

    那林繼業一日不聞過酒的味道,便渾身不自在,此時見林遠將幾十枚錢都與了他,那是喜出望外,口里早就是饞涎欲滴,便笑著吩咐酒攤的店伙計打了幾碗酒來,還要了一碟子醬豆腐干子下酒,剛喝了兩口,突然對面一個人對著他坐下,口里笑道︰“這不是林二哥麼?今兒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你怎麼竟進城了?”

    林繼業抬頭一瞧,原來是舊時的酒友劉四。這劉四本是舊日和林繼業極投契的一個好友,她原本是縣里的一個廚子,也因著貪酒好賭誤了人家飯館子里的正事兒,差點兒將人家的廚房給點著了,讓人家踢了出來,現在仗著親戚給找了一個做干點心的活兒,正巧在這秋水堂里做。他剛才是替換了班,剛出門兒準備回家去,卻踫上了舊相識。

    林繼業瞧見了他,便二話不說又要了一副碗筷,親手給他又斟上了一杯,道︰“咱哥倆兒有陣子沒見了,自從你上城里來做活兒,咱們便沒在一處喝過酒,今兒既遇上了可得好好喝兩杯。”

    那劉四笑道︰“二哥,我如今已經戒了酒啦。”

    林繼業笑罵道︰“放屁,不要再廢話了,這酒又不是毒藥,又藥不死你,何必戒它?就算你現在戒了,吃個一回兩回的,以後就不再吃了也就是了,趕快趕快,喝了喝了。”說著,又叫那伙計另加了一碟五香毛豆,一碟子切成兩半的鹹鴨蛋下酒。

    那劉四也是個好酒的,見林繼業那酒壺提的高高的,倒下了酒來,那酒香直沖到鼻子眼兒里去,哪里還忍的住,早端起杯來笑道︰“既是二哥你酒都倒上了,那我也就只有叨擾兩杯了。”說著,先就端起碗來,抿了一口。

    這劉四許多日子不曾喝酒,不過是怕再象上次似的誤事兒,如今忽然喝了一口酒,覺得整個身子都舒服起來,嘴里那滋味兒真是甜美異常,無法形容,便眉開眼笑的向林繼業笑道上︰“既然開了戒,那就說不得了,定要陪著林二哥你多喝幾碗才是。”

    于是兩個人一面喝酒一面說話,就這樣一碗碗的喝了下去。林遠在旁邊一張桌子上看著,氣得愣愣的,但見二叔既已喝開了,也不便上去攔著,便扭著頭不理他,自去看光景消氣兒。

    這酒桌邊兒上交朋友,那是最容易的,往往很快的便能稱兄道弟,成為知己的。林繼業和劉四也是一樣,只聽劉四道︰“二哥,咱們雖然認識時間不算太長,不過一兩年功夫,我倒覺得你這人很是不錯,將來有要我幫忙的地方,只管說就是了,我是盡力而行的。”

    那林繼業便笑道︰“那還少得了老弟你的提攜呀?你要是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兒,也只管說,別的事兒我不敢說,若是讓我幫著傳個話搭個線什麼的,我的這兩條腿子倒是便利得很,說走就走,絕不會耽誤事兒的。”說著,便在自己大腿上,啪啪拍了兩下。

    那劉四也斜著眼睛,向他笑道︰“二哥,今日進城來是做什麼?平日里你牽線搭橋的不都是在咱們縣里麼,怎麼如今來京城里了,我告訴二哥,這京城里人規矩不比咱們,有事兒都是多找牙行里的牙儈,在這里混飯吃不容易的,依我說二哥還是回去縣里做事,便宜些。”

    林繼業喝了一口酒,又拿了一塊醬豆腐干子吃了,笑道︰“老弟誤會了,我不是來做事的,是來工閨女的。她跟著我們鄰居的一個姐妹跑了來人家住著,家里有點子事兒,我來找她回去的。方才找到那人家,說是她們來這戲園子看戲了,我等著散了場便接她回家的。”

    那劉四一拍大腿笑道︰“這是弄到一處去了,我如今便是在這秋水堂里後廚里做事的,你不早說,你要找的是誰?”

    林繼業便跟他說了,劉四一聽李府里姨奶奶的名號,臉色變了一變,半晌沒有說話,好半天才壓低聲音道︰“二哥,咱們不是外人兒,你又請我喝酒,有句話我就跟你說了罷,你家的閨女我也瞧見過,頂好的一個好姑娘,你今日把她領了回去,就別叫她再跟那女人來往了,也別讓她覺得城里熱鬧總想往這里跑來逛,她一個小姑娘家懂得什麼,這城里的人兒豈是那樣好相與的?”

    林繼業聽得他話里有話,一顆心便登時提起老高,連忙問道︰“這難道有什麼不妥麼?”

    劉四笑道︰“二哥,也虧你曾經是跑過買賣拉過單幫的人,雖說是這些事兒久不經歷了,難道就忘了不成?這城里吊人的地方多的是,那李府的姨奶奶我雖是沒見過,但曾聽廚下的伙計說過她的笑話兒,那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你閨女還是少和她來往的好。別讓她給帶累壞了。”

    林繼業問道︰“莫不是她有什麼不妥?”

    劉四壓低了嗓子道︰“這我倒是沒有親眼瞧見,但是有一兩回聽得我們那里的店伙計說,李府的老爺在我們那里包了場子玩,也帶著全家人和那個姨奶奶,伙計進屋里送茶點的時候,正巧趕上李老爺解手去了,屋里也就那位姨奶奶和一個他家里的表少爺,那兩人雖是在那里規規矩矩的坐著,那桌子底下的手可不老實,那表少爺的手都摸到那姨奶奶的大腿上去了,我們伙計一眼瞧見了,他們才沒事兒人似的分了開,你聽聽,可是什麼好貨色麼?告訴你說,這大宅院里說不得的事情多著呢。只不知道你說的那個李家是不是我說的這個李家,反正不管怎麼說,你家閨女少叫她來這城里拋頭露面的就是了,這城里專拐女人的道道兒多著呢。她一個小丫頭子哪里知道那些?”

    林繼業想想也是,這京城里姓李的有錢人家多著呢,怎麼就那麼巧偏就是張家大丫頭嫁的那一個?自己也未免有些太多慮了。他便笑著對劉四道︰“老弟放心,我閨女平日里都是不出門兒的,不過偶爾跟著鄰居家的姐妹嬸娘們一起來北城那里販些自家織的布匹,換些散錢花。”

    劉四一拍桌子道︰“喲,你還提那個北城的布集呢,你是不經常往京里來不知道,那里的花花事兒更多,聽說前兩日還有個拐子幫在那里捉賣布的大姑娘,結果遇上了吃生米兒的,被人狠揍了一通,又被官差抓了去了,那兩個男人肋骨都被踩斷了,那個老婆子也被公堂上的板子打了個半死,這幾日那里才清靜些。”

    林繼業聽了也是一驚,忙問︰“哦,那光天化日下的,那里又有那些個賣布買布的人走來走去的,怎麼那拐子幫就敢拐人呢?”

    劉四道︰“二哥,我一說你便明白了。那有什麼難的,好比說,每到了賣布趕集的日子,那些個拐子便裝成了買布的客人,在那布集里轉來轉去的,看那些鄉下來的賣布的或是賣些零頭巴腦的女人們,若是他們覺得哪個姑娘媳婦生得模樣不錯,便偷偷告訴了那老婆子,她便裝做那買布的將你引到那樹林子里去拿錢,你想,那樣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婆子誰還會疑心她呢,就是這樣才上鉤呢。去了那里,便被藏在那里的兩個男人抓住,一個女人能有多大的力氣,哪里能掙脫的了呢?他們再把人灌上迷藥,迷暈了賣到青樓或是別的地兒去,這女人既失了身子沒了清白,哪里還有臉再回故地,便就這樣被他們給坑了。聽說那幫子拐子弄走了好些個女人了。”

    林繼業聽了不免的有些後怕,想著以後可不要叫閨女來城里販賣布匹了,要來便是要自己婆娘來就是了,人家便是拐子要拐也要拐那水靈鮮活的大姑娘,沒聽說過要拐那大姑娘的娘的。這樣一想,雖放了幾分心,但心里不知為什麼,總覺得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于是他和劉四兩人將桌上的酒喝完,劉四便回了家了。林繼業這里喝了不少,林遠給他的那幾十個錢都花了去了,林遠瞧見他二叔臉子喝的赤紅,兩只眼睛象充了血似的,走路也晃晃悠悠的,便是有十分氣也只得上來挽住了他,坐在秋水堂對面的馬路牙子上歇著。

    說來也巧,他們的鄰居也有一個是在這城里販豬肉的王老,素日里看不慣林繼業醉醺醺的那副死樣子,向來是在胡同子里踫著了也只裝作沒看見的,偏就今日林繼業喝了酒,又心里記掛著林娟的事兒,有些心不在焉的,那王老剛到秋水堂里送過新鮮豬肉出來,拉著板車準備要到下一家去,卻正趕上林繼業站起身來往秋水堂門口走,想要往里面張望,兩下里這一走,再加上林繼業喝了酒腳步顛倒,直撞到王老的板車上去,那板上還放著兩塊半片子的豬肉和半桶豬腸子,他這樣一撲上去,那裝著豬腸子的桶子倒了,倒沾上了一身的油膩之物。

    這若是換作平常,或是換做別人,也就罷了,偏巧對方是這兩人,平日里互相看不順眼的兩人,這就扯開了由頭吵鬧了起來。那林繼業便罵︰“你瞎了狗眼了,推著車子往我身上撞,弄得我這一身好衣裳都髒了,說不得,拿錢賠衣服看大夫。”

    那王老也不甘示弱,回罵道︰“林二,你撒潑尿照照你那鱉孫樣兒,也配得起好衣裳?你灌了黃湯自己撞到我車子上來,弄翻了我桶子里的豬腸子,我還沒有讓你賠呢。你還敢開口便罵人,你要飯離遠些,守著人家的戲園子也是不用?”

    林繼業今日是喝了酒,俗語說的酒壯熊人膽,況且林繼業本不是個肯吃虧的,便跳著腳指著王老的鼻子大罵︰“你個狗婦養的,你才是要飯的,老子今天非給點子厲害瞧瞧!”

    那王老哪里會把他放在眼里,梗梗著脖子道︰“我便是罵了你,怎麼樣?還不給老子滾開,擋了我的財路,老子非把你王八羔子痛揍一頓,讓你瞧瞧我王老是誰!”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02:27 PM

正文 一百七十一章 衙門抓人
   
    林繼業聽王老嘴里不干不淨的罵開了人。便幾步攛上前去一把抓住王老的衣領子,罵道︰“什麼狗屁王老,我看是你是二五眼兒!”一言未了,便伸胳膊一拳打在王老的胸口上。

    那王老是個殺豬賣肉的,平日里拿著剔肉刀跟玩兒似的,哪里把林繼業放在眼里,嘴里大喝一聲便跟林繼業撕扯在一起,兩人就你一拳我一腳的斗在一起。林遠坐在那里勸說不住,只得上來拉架,早被王老一把扒拉開,那林繼業身材上比王老矮了一截,力氣也沒有對方大,再加上喝了酒,腳步虛浮,本就是有些東晃西歪的,哪里架得住王老的猛攻,只不一會兒的功夫,便讓王老揍了個鼻青臉腫。

    說也奇怪,若是換了別人打架打不過對方,也就收了手就是了,可偏這個林繼業也是一個倔頭子。他雖吃了虧,但偏不肯就此放手,只忍著痛冷不防一頭將王老撞倒,二人滾在地上,嘴里邊罵邊撕扯,正此時秋水堂里已散了戲,看戲的人都出來走到門口,見了門口有打架的,有那喜歡看熱鬧的便自動自覺的圍了上去,將林繼業和王老兩人都圍在間,看耍猴兒似的瞧熱鬧。

    林遠勸也勸不住,拉架也拉不開,正急得跳腳,沒法子之下跳起來便往人群外邊兒跑,他是想著去衙門找官差來拉架,剛鑽出人群猛的看見前面站著幾個衣飾華麗的男女,站在幾輛裝潢富麗的馬車跟前兒,還有兩個服飾一樣的丫鬟扯著手站在一個穿杏黃衣裙的美貌姑娘前面,那穿杏黃衣服的女子正微蹙著眉頭,臉上表情說不上是生氣還是嫌惡,正冷眼瞧著他。

    林遠不由得心里就是一驚,因為他認了出來這個穿杏黃衫子的女子正是樂府的四小姐,他姑母家的表姐樂小桃。林遠這一驚之下,下意識的就想去給他表姐見禮,但剛要張嘴說話,卻突然想起人家是不認自己家這門親戚的,而且現下情況又是自己二叔當街鬧事兒。這樣丟人的事情被人家看個正著,豈不是心里更瞧不起麼?他這樣想著,腳步就不由得停住了,邁出去的步子尷尬在半空停了停,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他那一張清秀的臉上便登時通紅了一片,心里又為難又焦急。

    樂小桃見了林遠此時的情景,心里不由得便軟了下來。若說她對兩個舅舅當年所做的事情不記恨那是假的,但是若說是她也同樣煩林遠和林娟,那又好象不完全對。林遠第一次隨著姜氏和盧氏來樂府時,小桃根本是對林遠正眼都不瞧的,但是從那次猜謎會上看林遠頗有些才,又有些骨氣,便對他印象有些扭轉,今日又聽風翊宣講到父母間的恩怨是不應該算到後代身上,她便覺得有些心思活動了,道理她本都懂,不過一時沒有想開罷了。剛才聽得林遠叫那打架的人為二叔,想是那就是自己血緣上的二舅了?怎麼如此的不要臉面,在街上和人撕打。

    她本待不理,坐到馬車上拉上車簾,眼不見心不煩。但此時見了林遠那尷尬又復雜的神色,她心里便有些不忍了,可是又覺得心里煩得厲害,便朝向站在向前的兩個丫頭道︰“你們兩個哼哈二將似的擋在我前面做什麼?難不成怕我被老虎吃了?”

    畫眉笑道︰“有事我們自然要擋在小姐的前面了,否則您要我們做什麼用呢?”

    風翊宣笑著對小桃道︰“你的丫頭倒是有這忠心,只怕真有個什麼事情,便是你們三個主僕綁在一起也不是人家的對手。”

    小桃剛要說話,林遠終于低著頭往前走了兩步,對小桃這邊施了一禮,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說話。風秀林瞧著那書生跟小桃行禮,而小桃卻一臉的不自在,便悄聲問道︰“樂姑娘,你認識這個人?”

    小桃正不知該怎麼回答,正在為難,就見幾個官差捕快走了來,領頭的便是自己的二哥樂武。那樂武並沒有瞧著人群外邊兒的小桃,只是剛才和眾人巡街踫巧看到這邊有人鬧事打架,便帶了人來,沖進人群,幾個官差上去分開了林繼業和王老,樂武喝道︰“是什麼人?在這京城的大街上打架鬧事,都給我帶回衙門去問話,你們若沒打夠,回去衙門接著打便是了。”

    說著,便讓手下人上去拿鏈子將他二人一起拴了,帶回衙門里。林遠一瞧不好,便沖上來攔住求道︰“這位官差大哥,是那位賣豬肉的王大叔先罵人。我二叔才回了口打起來的,你就把他放了吧。”

    林遠上次跟姜氏去樂府時,見的是樂府的三少爺樂賢,大少爺樂和二少爺樂武他卻是都沒有見到的。但是樂武卻在上次猜謎會上見過台上的林遠,而且小桃還跟他講了林遠是林家老大林繼祖的兒子,因此樂武對他卻是有幾分印象的。此時他見林遠跑在自己面前兒攔住去路,又見他為那打架之人求情,口稱二叔,便知道那位被打成豬頭的便是當日拋棄她娘于荒野的母舅其中之一,便不由自主的回頭又瞧了那林繼業一眼。

    只見他被王老打得鼻子處冒出血來,嘴角也磕破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象開了染料店似的,身上的舊衣被王老撕扯的一條一綹的,腳上的鞋也不知怎的掉了一只,正撒拉了一只腳歪歪扭扭的讓捕快拖著走,那副狼狽相兒就甭提了。

    樂武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便罵道︰“這樣大年紀的人,不好生做自己的營生,倒在這里滿街滾著打架,真不成個樣子,叫子姪們如何敬服?”

    他瞧著林遠一臉焦急的站在自己前面,更覺得有火往頂梁上撞。便一伸胳膊將身前擋著的林遠往旁邊兒一扒拉,沒好氣兒的道︰“他兩人當街斗毆,自有老爺按例處置,你在這里求得什麼情,趕快回家讀書罷!”說完,瞧也不瞧他一眼,掉頭兒就走。

    樂武這一掉頭兒的功夫兒,卻瞅見了七王爺風翊宣和自家妹妹小桃站在一處,往這邊張望,旁邊還站著兩個衣著華麗的男女,還有一幫子伺候的丫鬟侍衛們。樂武自昨日七王爺來樂府便識得了。他對這位未來妹夫的印象甚是不錯,于是便笑呵呵的上來施禮請安,完後才對著小桃笑道︰

    “你說今日出來看戲,原來是王爺請的你,可惜我要上工,不然我最愛看那武戲和雜耍的戲碼,你看得可有趣麼?”

    小桃還未答話,風翊宣便笑道︰“原來你竟喜歡這個,那容易,它這里戲還要連演三日,我給你弄幾個位子,明日或者後日你只管帶了親朋好友來看就是了,有什麼難的?”

    樂武樂的一拍大腿,直想伸手在風翊宣肩膀上拍兩下,又想到他身份尊貴,自己若是那樣做確是有些失禮,便忍住了,只大笑道︰“還是七王爺你爽快,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只來這里說是王爺留的位子便行了麼?”

    風翊宣笑著點頭,小桃便上前拉住樂武手笑道︰“二哥,你真是不見外。昨日才跟人家王爺認識,今日便要承人家的情去看戲,也太不認生了。你不會自己去找位子麼,咱們又不是看不起?”

    風翊宣笑道︰“小桃你這就有所不知了,這秋水堂的三天戲早在半月前就已經全部讓人包下場了,若不是我也連包了三天,如今也是沒有位置呢。”

    樂武哈哈一笑︰“多謝王爺了。我只承王爺的情就是了。”說著朝眾人告辭回衙門去了。

    風翊宣瞧著樂武瀟灑的背影,笑道︰“你這二哥的性情最是豪爽,我卻是極喜歡的,與這種人交往談話,就不用動腦筋,有什麼就可以說什麼,多麼痛快!”

    小桃笑道︰“你的兄弟姐妹也多,倒羨慕起我二哥來了。”

    風秀林在旁邊笑道︰“兄弟姐妹是不少,倒是這樣真性情的是少之又少,樂姑娘是不知道。皇宮里什麼都不缺,就只缺一個‘真’字。七哥四哥還有我就算是好的了,只是人在那里,想要象你兄長那樣隨性率真卻是斷不可行的。”

    雲平郡主嗔道︰“十二弟,你又管不住你那張嘴,胡亂說話起來,虧這是在宮外,若是在宮里被有心之人聽見,傳到皇上耳朵里,又有你的一頓教訓了。”

    風翊宣笑道︰“怕什麼,宮謠言本來多,還差這一項不成?不過,現在時候也不早了,咱們早些回去罷。”說著,便讓馬夫趕了各人的車子來。

    這時秋水堂門口人群已疏散了開來,雲平郡主和風秀林分別回府去了,風翊宣知道小桃看了剛才的一幕不快,也不多說,送了小桃一行回到樂府,也自回了平遙王府。

    林遠仍站在秋水堂門口那里,剛剛他聽到樂武和小桃風翊宣等人的說話,這才知道原來那位捕快的頭兒竟是樂家的二表哥,而那位跟表姐站在一起的俊美男人竟是位王爺,這可大出他的所料之外。這林遠倒不曾想到別的,只是想二叔如今被抓到衙門里去,他又喝得醉醺醺的,若是大老爺問起話來,他前言不搭後語,甚至再耍酒瘋一番,可要吃大苦頭,那衙門里的板子可是不認人的,豈不要把他屁股打成八瓣兒不成?

    他雖然知道樂府的人並不認他們林家這門親戚,但是如今事情緊急,也顧不得別的,只想著趕快回家去把盧氏叫上,到樂府里去求姑母一番,讓衙門里放了林繼業或是少打他幾板子。若是樂府的人肯幫忙,那是一定能行得通的,只是不知道人家願意不願意。他自己拿不住主意,便雇了一輛回去的馬車,多許了車夫幾個錢,讓他飛快的往城外趕,回家與盧氏報信兒。也顧不上去找林娟了。

    林遠回到家里,先到了盧氏那里跟她講了林繼業被衙門抓起來的事兒,盧氏一聽便兩腿酥軟,幾乎站立不住,林遠連忙扶住,勸道︰“嬸子別急,二叔不過是與胡同里的王老抓打了幾下子,又不是什麼殺人放火的罪名兒,不過是怕他醉後在公堂上胡言亂語才回來跟你說一聲兒,方才我瞧見了姑母家的二表哥和四表姐,原來那二表哥就是衙門上的人,就是他帶人將二叔鎖走的……”

    他話還沒說完,盧氏就已哭了起來,“難道是樂家想要報仇不成?他……他都那樣年紀的人了,受得了那罪麼,還不得死在那里?若是人家成心想弄死他,豈不比捻死只螞蟻還容易些……”

    林遠趕忙道︰“嬸子,你想得多了,不是那麼回事兒,那樂家的二表哥我也是今日才見到,是見到他跟表姐說話才知道,我原不認得他他也不認得我,更不認得二叔了,哪里就陷害了他了,更何況是二叔自己喝醉了酒,撞到王老拉豬肉的板車上,這才口角起來,不關人家的事兒。”

    盧氏這才放了些心,想了想又哭道︰“可是…..那樂家的人根本不認咱們,如今你叔叔出了這事兒,咱們便是去求他們,他們哪里肯管呢?”想到這里,心里又恨又急又氣,哭罵道︰“整日就知道喝酒賭錢,正事不干也就罷了,如今竟弄到衙門里去了,偏生早年間心腸長歪了,對自己親妹子做出那喪了良心的事兒,怎怪得了人家不認他?如今哪有臉去求人家…….”說著,又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林遠聽盧氏罵起林繼業當年棄妹的事兒,不禁臉上也是一紅,這話雖是罵著林繼業但是他爹林繼祖也是其之一,這明顯是連著林繼祖一起罵在里頭了。可是現在盧氏正焦急著鬧心,哪里還顧得上這些,雖說口里這樣說著,心里還是希望能再到樂家見見林氏,求求她幫幫忙。

    林遠又回家將這事情告訴了姜氏和父親林繼祖,林繼祖唯有唉聲嘆氣而已,一個字說不出來,姜氏本來不想讓兒子趟這混水,但轉念一想,這又是一個能跟樂府接觸的機會,或是樂府不幫忙對自己也沒有什麼損失,反正抓得也不是自己的漢子和兒子,若是樂府幫了忙,便說明認親還是有希望的,于是她便同意了林遠跟著盧氏一塊兒去,叮囑道︰

    “遠兒,你去了樂府只直說要求見你姑母,別讓你那四表姐擋了駕。上次我算是瞧清楚了,你那表姐雖是個未出閣的女孩兒,但看樣子這樂府是她在當家呢,大事小情的應該都是她在那里說了算。我瞧著她是個頂厲害的,你別瞅著她一副好俊俏模樣,說話也不急不慢的,那話說出來卻象刀子似的,讓我都接不下話兒去,你雖讀了兩天書怕是也說她不過呢,還是少跟她打交道,我瞧著你姑母雖是面兒上淡淡的,但心里未必就不疼顧你這親姪子,你只把事情說得可憐些,止不定你姑母就軟了心腸,好歹是一個娘肚子里爬出來的,真個見死不救不成……”

    林遠也顧不上聽她囉嗦,見盧氏換了件出門的衣裳,便扯著她仍坐著回來的那輛馬車依舊往城里去了。

    這邊小桃回了家,一路上都是悶悶的,心里暗罵真是孽緣,怎麼今日看了一出戲,便見到了林家的三個人,那一個被打得鼻歪嘴腫的竟然還是自己的長輩。她越想越氣,也不知道是氣些什麼。畫眉和喜鵲見她的樣子,便知道她心事,也就不作聲陪著她回了桃仙居。

    豆兒和小珍見了小姐回來了,便上來遞上家常衣服,又送來溫熱的茶水,小桃喝了兩口茶,壓了壓火氣,讓小珍幫自己卸了頭上釵環,繃著臉走到內屋的床邊,就呆呆的坐在床沿上想事情。小珍和豆兒見小桃的這個樣子,就知道是有火氣,也不敢上前招惹,只喜鵲走上前來輕聲問道︰

    “姑娘,可是要歇歇,我把被褥給展開,姑娘略躺一下可好麼?”

    見小桃點了頭,喜鵲便拉開簾鉤,將被褥重新鋪好,小桃便一頭倒下,臉沖著里悶著生氣,一時及幻想著母親小時候站在荒野時哭泣的情景,一時想到今日林遠見到自己又高興又害怕又尷尬的複雜神情,心里是越想越亂,煩燥不已。她昨晚想著今日看戲,本就沒有睡好,這會子又想了心事,就覺得頭疼起來,忍不住就用手去按揉太陽穴。

    喜鵲和畫眉趕忙上前來,畫眉便問道︰“姑娘,可是腦袋疼了,我給姑娘按按。”

    說著便上前給小桃按壓著頭部,她其實是按得毫無章法的,但是這樣按來按去的居然也十分舒服,小桃覺得頭疼慢慢緩解,一陣困意襲了上來,便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喜鵲和畫眉見她睡著了,也不敢驚動,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走到院子里,小珍小心翼翼的問道︰“兩位姐姐,小姐這是怎麼啦?我可是頭一次瞧見小姐拉著臉子,怪嚇人的,可是想起那偷蝦的事兒來氣的?”

    喜鵲好笑道︰“咱們姑娘哪里就那樣小氣了?讓幾只蝦能氣成那樣?你們也不必問,做好你們分內的事就好,姑娘的私事你們少插嘴,將來自然就看明白了。”

    小珍和豆兒應承了,便依舊拿了針線坐在院子里的桂樹下縫荷包。喜鵲和畫眉也拿了活計在院坐了,邊說話邊扎花。

    畫眉扎了幾針,停下了說道︰“我瞧著姑娘這是心軟了,怕是心里面兒在拔河呢,依我說,他們林家當年那事兒辦得不是人,如今干嘛要幫襯他們?這是我們府里如今富貴了,若是還受著窮,他們哪里會來?”

    喜鵲也道︰“話是這樣說,可是人心都是肉長的,咱姑娘雖說平日里胸懷敞亮,但畢竟是有骨血的近親,上次雖說沒認下,不過是多年的怨氣,我今瞧著姑娘瞧那林公子的眼神兒,怕是有些回護的意思,只是強自忍住了。”

    畫眉道︰“我瞧著林家那些個人兒里,單就只這個林公子還有個正經樣子,若是姑娘的其它親戚,姑娘早就認了,還等到現在。只是怪他投生在那樣人家里,說不得老子的錯處兒子承擔罷了。冤是冤了些,可是哪個廟門兒上又沒有屈死的鬼兒呢,這也沒法子說理去。”

    喜鵲嘆了口氣,道︰“你瞧著吧,這事情我看沒算完,我約莫著那林家說不定還會來上門求情,到時候小姐才為難呢。算了,不說了,這事兒咱們管不了,干好自己的活計才是真的。”

    兩人這才住了口,認真縫起手里的枕套和椅墊兒來。

    小桃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只見喜鵲歪著身子坐在床沿上,畫眉在屋里窗下坐著扎花,喜鵲見小桃醒了連忙上前握著小桃的手道︰“姑娘,你醒了?剛才你睡著了,我們就沒敢驚動,我在這里等著,問問姑娘身上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小桃道︰“倒要你們替我擔心起來,我沒事兒,身上也沒病,不過你們也知道的,心里不太舒服罷了,這會子睡了一覺,好得多了。”

    畫眉聽見小桃醒了,也放下針線來到床邊,握著她另一只手摸了摸,卻覺得她手掌心兒里熱哄哄的,因道︰“姑娘,你這手心里怪熱的,別是真的病了吧?我去跟夫人說一聲兒請個大夫吧?”

    小桃讓喜鵲扶著倚在床上,笑道︰“你也太小心了,我這手是睡覺時捂在被里才熱哄哄的,我沒事兒,你去跟我娘一說,她準得著急上火,我爹和那三個哥哥也非得驚天動地的又找大夫又說我不仔細身子,倒挨他們一通教訓,我沒有什麼病,略安安靜靜的躺幾天就好了。”

    小珍在外面擰了帕子進來,給小桃擦了一把臉,喜鵲便問道︰“姑娘,你躺了這半天,肚子可餓了?可要吃些東西?”

    小桃讓她一說,還真覺得肚子里有點子空,便讓小珍和豆兒到廚房里讓做點稀飯吃,再要幾樣清淡些的小菜來,不要葷腥。小珍應承著自去了。

    小桃自己披了件外衣起來,坐到窗邊桌前拿了風秀林借自己的那本南邊的風物志看了起來。

    廚房聽說小桃要吃稀飯,于氏便趕忙現做了白米綠豆稀飯,又做了幾碟子精致的平日小桃愛吃的幾樣小菜,讓小珍捧了去。小珍臨去時,于氏抓住了她的手,悄聲問道︰“小珍,姑娘可有提我們廚房的事兒了麼,有沒有說那蝦子的事兒?”

    小珍因舊日便是在廚房里做活的,和于氏處得還算不錯,私交也好,便湊近了她壓低聲音笑道︰“于嬸子,你這幾天便別東想西想的了,全是不用,只安心抓賊也就是了,你這幾天用心做事,小姐今兒回來臉子不好看,怕是不知在生誰的氣呢,你可小心著些,別趕著這火頭兒上惹了去。雖說小姐平日里怪好說話的,但聽畫眉姐姐說,小姐若是作起來,那可是不留情面兒的。”

    于氏嚇得心肝亂顫,連聲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把飯送去吧,一會兒稀飯該涼了。”

    小珍把飯菜端回屋子,放在圓桌上。小桃坐過來,只見桌上一碟子大蝦米拌黃瓜、一碟子素燒鮮菇、一碟子豆腐絲攔海帶絲,一碟子清炒筍片,還有一大碗紫菜蛋花豆腐湯,另加一小缽綠豆白米兩摻的稀飯。喜鵲先盛了一碗稀飯,放在小桃跟前兒。小桃拿起筷子先夾起兩塊黃瓜吃了,酸涼香脆,覺得很適口,就連吃了幾筷。

    畫眉在一邊兒看見,便笑道︰“姑娘,你人不大舒服,可別吃多了那生冷的東西,你瞧這一碟子黃瓜,都快讓你吃完了。”

    小桃也笑道︰“我這會子心里熱得慌,吃點子涼的東西心里也涼快些。你不知道這黃瓜可是好東西,不僅清爽好吃,還能減肥,你若是下次再說那裙帶系不上了,便少吃些肉多吃些黃瓜刮刮油水就是了。”

    說著,將稀飯用筷子攪涼,喜鵲見她想吃涼的,便把剩下的給她盛出來放在窗邊兒涼著。小桃將稀飯攪涼了,夾著涼菜喝了一口,覺得十分痛快,便很快的吃完一碗,喜鵲忙把那一碗也端來,也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又讓喜鵲現盛些來。

    喜鵲笑道︰“姑娘今日倒是好食量,喝稀飯倒也吃得那樣香,只是我勸姑娘一句,我瞧你今日是有些乏累了的,你就少吃一點兒吧?那涼菜你就吃得不少了,再要加上三碗涼稀飯,怕是要鬧起肚子來,豈不遭罪麼?”

    小桃放下碗,笑道︰“你倒比我娘還囉嗦,行了,我就聽你的,吃這麼些也夠了,晚上再說罷。”

    豆兒忙在外面打了帕子給她擦嘴,又遞了漱口水進來。小桃漱了口,便又回身向床上躺下,喜鵲道︰“姑娘剛吃了飯,躺下了怕存住了食,不如起來稍散散步再睡罷。”



正文 一百七十二章 生病
   
    小桃也沒理會她。只說自己無事,卻在桌上抽了那本南邊兒的書,倚到床上去正待要看書時,只覺得胃里剛吃下去的東西,一陣一陣地要向外翻,連忙跑下床,也來不及穿鞋,跑到痰盂子邊兒上,嘩啦嘩啦吐個不住。這一陣子惡吐,連眼淚都帶出來了。渾身說不出的難受。

    屋里的丫頭們驚的什麼似的,趕忙都跑進來,捶背的捶背,擰帕子的擰帕子,還有遞漱口水的,喜鵲又是心疼又是著急,道︰“姑娘,我方才怎麼說來著?你要受涼不是?你趕快去躺著罷。”

    畫眉也緊著上來攙著她放倒在床上,又把薄被給她蓋在身上,道︰“姑娘,你好生躺著靜靜歇一些罷,別又想那些鬧心事兒上火。我知你這是老毛病了,上了火就立時大嘔大吐起來,為了那些個人這不是自己遭罪麼?”

    小桃吐得胃里難受,也不說話,只是輕輕點點頭,便閉了眼睛休息。喜鵲擔心的在床尾坐著守著她,畫眉領著小珍和豆兒將碗碟收拾下去,小桃靜靜躺在床上,倒覺得方才吐了那一會子,胸口倒舒服些了,不象先前那樣堵得慌了,她便不再去想別的,只靜躺著養神,不一會兒功夫,意識有些模糊,倒是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喜鵲見她睡了,這才略覺心安一些,輕挪腳步走到外間,對畫眉道︰“我瞧姑娘是真上了火了,她剛才又喝了那些涼稀飯吃了那許多涼黃瓜,怕是要熱著涼,我看還是去告訴夫人一聲,請個大夫來看看。”

    畫眉答應一聲,便轉身出了桃仙居往前院里林氏的屋子來。林氏正在屋里和妯娌溫氏在一處說話兒,艷紅和兩個丫頭一起坐在外間兒,正繡手里的活計。瞧見畫眉走進來,三個丫頭便都起身迎著。艷紅只笑道︰“你這丫頭,怎麼這個時候得了空兒,跑到我這里來瞧我,莫不是偷懶來了?”

    畫眉皺眉道︰“姐姐還說笑呢,我是來告訴夫人,姑娘身子不舒服,剛才吃了兩碗稀飯都吐了出來,現在正蔫蔫的在屋里躺著呢,我們要請大夫,姑娘又說沒事攔著不讓請,只好來回夫人,好去看看,拿個主意。”

    艷紅聽說小桃病了,忙放下手里活計和畫眉一起走到內屋,見溫氏正和林氏手挽著手親熱的說話兒,只聽溫氏笑道︰“我瞧著她從小兒便是個有福的,那年抓周時她一個手指頭還沒長開的小娃娃,倒將那滿桌的東西都劃拉到自己懷里去了,那日我就知道她長大了定是個有福的,現在看來,我的話果然沒有錯兒的。”

    林氏笑道︰“怪道呢。她六七歲時我們村兒里來了個老瞎子來算命,你知道你兄弟他向來不信這個,我就背著他偷偷拿了十幾個錢,悄悄抱著四妞兒去找那瞎子看了一把,告訴了他四妞兒的生辰八字,那瞎子便說她是極富貴的命格兒,我當時只道他是信口里胡謅些好聽的,哪里想到還真被他說的對了。”

    溫氏也道︰“其實也用不著他來算,只是你瞧瞧,你們家現在這份舒服兒,不都是四妞兒起頭兒賺來的,說起來她叢哥如今四處跑生意拉買賣,還不是也靠得他妹妹麼?她從小兒便是個和別個孩子不同的,你瞧她想的那些奇異古怪的物事兒,真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更別說見過了。偏巧她就能想出來做出來,真真是個老天眷顧的......”

    兩人正說著話,抬頭看到艷紅並畫眉一起進來了,林氏見到畫眉便知道她有事情,畫眉便請了安,將小桃剛才吐了事情說了一遍,又道︰“夫人,姑娘硬說自己沒事,但是我和喜鵲姐姐瞧著姑娘怕是要熱,因此來回夫人,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看?”

    林氏一聽女兒病了,急得立馬便站起身來,急道︰“喲,這孩子今日出門兒前才來給我請安的。那時候不還好好兒的麼,說是王爺請她和郡主一起看戲,怎麼這麼一會子的功夫兒,便病倒了。莫不是著了涼麼?”

    畫眉趕忙回道︰“回夫人的話,姑娘並沒著涼,我們瞧著大約是老毛病犯了,生了點子氣上了點子火,又喝了涼稀飯沖撞著了,所以才吐了。”

    林氏自小對這個唯一的女兒最是上心,自然知道她的毛病,這時聽了才略覺放心些,但隨即又問︰“她自小是有這個毛病,只是這許多年也不曾犯了,再說她出去看戲高高興興的,哪里有人會氣著他,我瞧那七王爺和她說話都是滿臉笑意的,想是也不該是他招惹的,到底怎麼回事?你趕快說給我聽聽,若不是大火氣,她斷然不能再犯這毛病。”

    畫眉聽見林氏問她,便只得將今日在秋水堂看完戲後散場時,在街口踫到林遠和林繼業的事兒說了,又將林繼業打架的事情也繪聲繪色學了一遍。還說了樂武已將林繼業帶去了衙門的事兒也講了。林氏一聽,心里又急又氣,罵道︰

    “他都多大年紀的人了,比我還大著幾歲,如今也是女兒那樣大了,怎麼還跟個毛頭小子似的跟人當街鬧事兒,還嫌不夠丟人麼?聽你這樣說,他竟還多了樣灌黃湯的臭病,林家怎樣竟出了這樣的人,一把年紀做出的事情總不讓人敬服。雖如此,但他怎麼又氣著了四妞呢?”

    畫眉回道︰“那打架的人並沒有氣著姑娘。若不是上次來的那位林遠林公子也在場,怕是姑娘根本就不知道那打架的人是誰呢,他自然也是沒見過姑娘的。依我想,不過是姑娘瞧著了林公子,知道了那個是.....是認識的.....勾起了舊時的想頭兒,所以才生氣的......”

    溫氏與林氏一向交好,在桃花村時兩人便經常湊在一起說些閑話,因此林家的事情溫氏也知道一些,這時聽了畫眉的話心里也已明白了七八,見林氏臉色頗不好看,便在旁勸說道︰“弟妹也莫生氣,咱們趕緊去瞧瞧四妞兒是正經,這丫頭從小便不喜歡看大夫喝苦藥,怕是就便不舒服也硬頂著,莫要再生出大病來啊。”

    林氏嘆了口氣,狠道︰“我也真不知是上世里做了什麼孽,好好兒的和兒女一家人過著舒服日子,他們倒整日里出些花活纏了上來,這會子四妞兒又氣得病了,真是撕擄不開的冤家對頭!”說著轉頭對艷紅說道︰“你去跟門房說,往後再有什麼姓林的來,都通通給我打了出去,一概不要往家里領!告訴門房里,若是糾纏著不走,就著人去衙門找官差,就說有人無故在咱家門口鬧事兒,滅滅他們炭火兒樣旺的心怕是就好了。”說完,便跟溫氏一起往桃仙居里來。

    這里小桃昏昏沉沉的閉眼眯了一會兒,忽然覺得身體難受極了,在這種難受她又被驚醒了,只覺得全身有些軟綿綿的,一點勁都用不上。過了不過一會子功夫,就覺得渾身骨節酸痛,她翻了個身無奈翻來覆去的總覺得哪個姿勢都不舒服,又覺得喘息出來的鼻息帶著點子微熱的感覺。小桃這時就確定自己肯定是感冒了,可是她沒想到竟是來得這樣突然這樣厲害,怕是還有點子為燒呢。她只覺得自己手心里和身上都有些熱哄哄的,象是從皮肉里往外散著熱氣,難受極了,可惜這里沒有溫度計,也不知道燒到多少度了,估計著差不多也是有三十八度了吧?

    小桃向來不喜歡喝藥,無奈這里又不是現代,沒有方便的西藥藥片和點滴吊瓶,更沒有退燒針,只要是病都得是喝苦藥,這對于從現代而來的小桃是個相當大的挑戰。她原本就最不喜歡苦味的東西,象類似苦瓜一類帶苦味的食物是一點不踫的,更何況要一天兩三次的喝那苦藥汁子,她寧可多喝水用自身的抵抗力抗過去,也不願意受那苦湯藥的荼毒。

    當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翻身的時候,早已驚動了就坐在外間里伺候的三個丫頭,喜鵲聽見她翻身的響聲,連忙進來,一瞧小桃的臉頰上飛著兩塊桃紅,便覺不好,伸手在她頭上一摸,微微的有些熱,喜鵲苦著臉道︰“姑娘,你怕是熱了,小珍豆兒,趕緊將屋里的窗子都關起來,再叫廚房熬兩碗熱熱的姜湯來!”

    小桃見她一臉焦急的神色,開口淡笑道︰“不過是這兩天風大,著了些涼,又剛才喝了些涼東西,過會兒子就好了,瞧你急的這樣子?我又不是立時就死了,你拉長著一張臉倒象是我快死了似的。”

    喜鵲嗔道︰“姑娘,你就是不愛惜自個兒的身體!上次替王爺挨的那一箭雖說是無事了,但是畢竟是傷了元氣的,身子本來就不比從前那樣強壯,本就該小心著些,偏你就愛晚上坐在那窗戶邊兒上看書寫字的,如今雖是夏季未過,但一早一晚的也涼了,也該多披件衣裳才是,饒我怎麼說姑娘就是當耳邊風兒,要我怎樣辦呢?如今可好了,果真病倒了,若是再勾起舊時的傷病來可怎麼辦呢?我們這些伺候的丫頭們越該死了!”

    說著,又是心疼又是生氣,竟流下一行淚來。

    小桃看得又好氣又好笑,笑道︰“你瞧瞧你,越大越象小孩子了,你瞧你排暄了我這麼一大通話兒,我都沒說什麼,你倒氣得哭了,可是怪可笑的。行啦,我心里知道你們都關心我,為我好,我聽你的,以後讓我穿幾件衣服我便穿幾件,也少在那窗邊吹風,可好麼?你放心,不過是受了點涼了熱,捂點汗多喝點水就好了,放心,你小姐我死不了,命硬著呢,我沒看見你和畫眉丫頭嫁人,哪里舍得死呢?”

    喜鵲讓她說得又哭又笑,道︰“姑娘,你饒是病了嘴還不老實呢,趕快靜靜的歇歇吧,別打趣了。今日這大夫是必定要請的,苦藥也是一定得喝的,姑娘就別做夢妄想逃過去了!”

    小桃這時覺得身上一陣冷又一陣熱烘烘的,也怕病情加重,只好點頭答應了。小珍便去廚房吩咐熬紅糖姜湯水,豆兒便去找周管家讓他派人去藥鋪請個大夫來出診。

    林氏和溫氏由艷紅和畫眉在前邊引著,只管走到桃仙居來看小桃。走進院子里,便聞到一種淡淡的草木的清新味道,整個院子里倒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的。畫眉搶上前打開簾子,林氏和溫氏一進來,便隔著屏風瞧見小桃的臥室里,秋香色的床幔低垂了一邊,另一邊被金鉤挽了起來,床尾正是喜鵲在那里坐著,眼睛瞧著床上躺著的小桃。

    林氏和溫氏走進里屋,見小桃側躺在床上,身上蓋了湖綠色繡蘭草的夏被,一手撐了頭,一手拿了那本南邊兒的風物志的冊子在那里細看,嘴里還咕咕噥噥的念著。那床邊不遠處放了一張花梨木的紅漆小圓桌,上面放了茶壺茶杯等物,還有兩個空碗,想是等著小珍拿來紅糖姜水時要用的。

    喜鵲一見林氏和溫氏來了,忙起身請了安,說道︰“夫人來了,姑娘有些著了涼,正讓她歇著呢,我方才讓小珍去廚房里弄些紅糖姜水來,給姑娘汗。”

    林氏點頭道︰“嗯,你做得對,這就是了,多多的給她灌上幾碗,別管她嫌苦嫌辣的,沒聽說個有病的人嫌藥苦的,”說著走到床前坐下,伸手摸著小桃的臉道︰“我的小冤家,你平日里壯得跟頭老虎似的,怎麼這好好的竟著涼了?”

    說完,便伸手往小桃額頭上一探,觸手覺得熱,更是心焦,便嗔道︰“你就是不聽我的話,整日里忙得腳不沾地兒的,何苦呢?咱家鋪子如今都有掌櫃的管著,你也少操點兒心吧,難道掙的銀子還要不夠你花不成?還是怕少了嫁妝呢?莫不是真要將下輩子的銀子都掙出來才肯歇歇?”

    小桃笑道︰“娘,瞧你說的,我倒想賺盡天下的銀子呢,只是你女兒我沒有那個能耐,大伯娘,你也來看我了?上次聽叢哥說你喜歡喝蜂蜜,我著人去南邊辦貨時捎了兩罐子上好的給你送去,味道可還好?”

    溫氏也讓畫眉拿了個錦凳在床頭坐下,對著小桃笑道︰“好好好,虧你還惦記著,現在不光是我連你大伯早起也聽你的,沖上一杯蜂蜜水喝呢。你這丫頭,不是伯娘說你,你只知道管著別人卻不知管著自己,怎麼好好兒的就病起來了?”

    小桃讓喜鵲扶著自己坐下來,用兩個大靠枕墊在身後倚了,喜鵲又用被子嚴嚴實實的將她捂了,小桃這才苦笑道︰“大伯娘,我沒事的,不過著了點涼罷了,你瞧我娘和這些丫頭們緊張的,這被子給我捂成個蠶繭了。”

    林氏見她床頭邊還放著剛才看的那本︰“你瞧瞧你,盡做些讓人挑眼兒的事情。平日里好好兒的你不看那書,現在病了倒捧著本書看起來,裝那樣子做什麼,可是俗語說的‘生蠶做硬繭’呢,我勸你好生躺著閉著眼睛睡覺或是睡不著養養神也好啊,又看那書累著眼睛。”

    小桃笑道︰“娘,我知道了,不過是剛才睡不著,身上又有些難受,所以看本書分一下心而已,娘既說病看書不了,我就不看了,喜鵲,把書拿走放著。”

    林氏瞧見,笑道︰“你這孩子就會當面兒哄我罷了,我叫你那鋪子少操些心你就只是不聽。如今王爺和你走得近,他若有事找你你便去,若是他有公事不找你的時節,你也苦守著那幾個鋪子來回奔波什麼?要不就是呆在屋里算那天書似的帳,我見你那紙上畫得一條一豎的,竟一個字也不認得,就連問你哥哥們,也說是不認得,可知又是你想出來的古怪記號了。如今你也賺得不少了,嫁妝也滿夠了,這家里不愁吃喝的,你也有個小姐樣子吧,象人家的千金小姐似的繡繡花,逛逛花園子可有多好,哪個象你,竟整日跟銀子打交道。倒象個財迷!”

    一番話,說得屋里眾人都笑了,溫氏笑道︰“弟妹這話說的有趣,人家都巴不得賺大把的銀子,莫不是弟妹還嫌銀子扎手麼?”

    林氏聞言也笑了,道︰“世人哪個不喜歡銀子,說實話我也是喜歡的,只是這丫頭賺銀子也太用功了些,若是為了賺那幾個銀子倒把身子熬遭壞了,可是劃不來的。這千金難買好身體,若是為了銀子累了一身的病,這銀子可花不出去了。”

    小桃忍不住笑道︰“娘如今也懂得這些大道理了,嗯嗯,娘說的很是那麼一回事兒。”

    林氏笑罵道︰“你這臭丫頭不用跟我花牙掉嘴兒的,你這些書翻爛了也不能去考狀元,倒是沒事出去找程姑娘,旁邊的蘭姑娘去散散心才好。我們來瞧你,你卻在這里拿著本書瞧,就你識字了?”

    小桃笑道︰“娘說這話,我就該讓娘打屁股了,難道我在娘和大伯娘面前還敢賣弄認識幾個字麼?大伯娘,你別看我認識幾個字,卻是除了看看帳本再也用不上了。”

    溫氏笑道︰“好孩子,認字當然好了,你看那懂道理的人都是識字的,不過你是個女孩子,若是個男子就你那勁頭兒,保不定能象你大哥似的也考個功名呢,你母親不過是讓你別整日埋在那帳本子里,累著了身子。”

    小桃笑著應承了,林氏見她神情有些倦倦的,便讓丫頭們好生伺候著,便跟溫氏自回前院去,留她在這里好好休息。過了一會,小珍從廚房里端著現熬得厚厚的姜汁紅糖水,強著小桃喝了一大碗,又約莫半個時辰功夫,周管家請來的藥鋪的大夫來了,給小桃診了一回脈,也不過是傷了風著了涼之類,開了方子讓個小丫頭跟著去取藥回來,立時便熬了。

    畫眉端著藥汁進來,小桃聞到那股子藥味道,頭登時漲得老大,苦笑道︰“我說了沒事,你們偏是不信,這會子看了病也就罷了,又煎了這苦藥湯子來灌我,我可不喝。那時在王爺府的曉春閣住著,這苦藥湯子可是喝得足足的,我如今看了它便惡心。別招我吐了出來才好呢。”

    畫眉走上前來笑道︰“姑娘,你耍賴也不用的,這藥夫人吩咐了必須得喝,而且我還給您從廚房拿了點話梅,您喝了藥含在嘴里也就不苦了。”

    喜鵲也笑道︰“姑娘吃起藥來,倒象個小孩子。可真是招笑兒。我瞧著姑娘在七王爺府上時,喝藥倒是挺痛快的。”

    小桃笑道︰“那是為了保命,別說是苦藥,便是毒藥若是救了命也喝下去了。如今不過一個小小的傷風,倒也要灌下這麼些苦藥,我可是不願意的,不如咱們打個商量,我晚些再喝,若是晚上不熱了我就不喝了,若是依舊不好,再喝也不遲。”

    喜鵲笑道︰“姑娘竟跟我們講起價錢來了,沒說的,這是夫人的吩咐,若是姑娘不喝這藥被夫人知道了,不過說姑娘幾句也就完了,怕是要責罰我們呢。”

    小桃嘆口氣道︰“你們就合起伙兒來騙我吧,我娘那性情最是溫良不過的,哪里責罰過下人,你們為了騙我喝藥,竟連這瞎話也編了出來,我是怕了你們了。我這會兒挺乏的,沒力氣跟你們斗嘴,干脆把那藥拿來吧,我喝了也就是了,省得你們在我旁邊麻雀似的嘰嘰喳喳的鬧人。”

    畫眉這才笑著把藥端到床前,喜鵲扶起小桃一骨作氣把藥喝了,只見小桃皺著眉苦著臉,一臉無奈痛苦的樣子,搶過畫眉手里的兩顆畫眉扔進嘴里趕那苦味兒。喜鵲收了藥碗,笑道︰“姑娘,你喝了藥睡會子罷。”

    小桃點頭閉了眼休息,畫眉給她把床幔放下,又掖了掖她身上被角,和喜鵲到外間自去守著。

    那溫氏隨林氏回了前院林氏的屋里又說了一回子話,便告辭回去了。正巧走到大門口時,正踫上樂文回來,樂文躬身給伯娘請了安,溫氏笑道︰“大姪子,你快回家去罷,四妞兒今日受了涼還有些熱,我剛跟你母親去後院看了她一回,她這會子想是吃了藥睡了,你傍晚兒時去瞧瞧她吧。”

    樂文聽說妹妹病了,嚇了一跳,急忙就問︰“可病得厲害麼?”

    溫氏笑道︰“倒沒什麼,想是受了風,吃兩劑子藥也就好了。你快回去吧,我這就走了。”說完,一路去了。

    樂文本想立即到桃仙居去看妹子的病,但想到剛才溫氏說的妹子想是剛喝了藥睡下了,不便去吵醒她,便先來林氏房里來請安。林氏見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兒,我前日聽你二弟說,你們那個衙門里的上司要調到外地做官,還帶走了幾個人一起上任,莫不是也要叫你一起去?我可不願意你離得我遠遠的,成年的瞧不著人,這事兒究竟有沒有?”

    樂文笑道︰“那都是上面的主意,我們這里也不甚清楚,也做不得主,都是我們那里有位姓查的同仁,聽到上面說要調任,他便攛掇著要些人跟著一起去,其實說起來,這衙門里各有各管理的事務,哪里由著他們來分派,只瞧著就是了。”

    林氏這才笑道︰“我那日聽你二哥說了,還當是真真的一件事兒呢,卻原來是件有形沒影兒的,倒白擔了心,你既這麼說,我便放心了。”她讓丫頭給樂上了茶來,又道︰“我剛才去後院瞧你妹子了,她今日病了,正不舒服,晚上你去瞧瞧她,我怕她又偷著不吃藥,這病拖著不好呢,她小時候便就還怕你些,你去叮囑她一番才好。我才放心呢。”

    樂文點了頭,又笑道︰“妹子身子一向挺好的,怎麼好好兒的著涼起熱來?”

    林氏嘆氣道︰“剛才她屋里的畫眉來說,頭前兒還吐了好一陣子,怕是苦膽水也吐出來了。”

    樂文疑道︰“莫不成是她跟誰生了氣?她小時候便有這個毛病,可這幾年也沒有再犯,我都快忘了這事兒了,如今她怎麼又犯起這上火的病來?”

    林氏沉吟了半晌,嘆道︰“說起來這都是娘的過錯,若不是那林家,哪有今日這事。”

    說著,便將畫眉來時所說的今日見到林家人之事講了一遍,又將上次姜氏和盧氏領著林遠來認親的事情也說了。那天姜氏等人來樂府時,樂文卻是不在的,只是後來樂賢跟樂文說了這件事情,他不過聽了一耳朵也就過去了,沒想到今日妹子在街上竟又遇到林家的人,還在街上跟人打架被二弟抓去了衙門,真是讓他無話可說。

    樂文想了想道︰“娘也不用想那樣多,當年的事娘想必還記著,既然是他們將娘推出門去,斷沒有一句話就一筆勾倒的道理,只是今日既然那林家的人見到了妹子,怕是他家人被抓在衙門里,說不定林家還會來人上門,想是要求著將人放出去,怕是這是免不了的。”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02:36 PM

正文 一百七十三章 主僕閑聊
   
    林氏聽了,低了頭沉吟了半晌。那平日里慈祥的面容就帶了三分愁怨,緊皺了眉頭沉著聲音道︰“你母親我向來是個心軟的,只是在那兩人身上我這善心是萬萬不能施展了,想當年我那樣小的年紀,就讓他們二哄著上了山,沒被野獸叼了去也是你母親命不該絕,若不是你姥姥姥爺收養了我,想是早喂了狼了。如今我是想起這事兒便傷心,也不願再見他們,我頭前兒已告訴門房,只是姓林的來找一概不準讓進來,這也就是了。”

    樂文道︰“娘雖是這樣想,但是若是他們真到了門前來,見到不讓他們進來,若是真在大門口哭鬧起來,怕是左鄰右舍不知道內情,只當是咱們如今富貴了便不肯認窮親戚,于名聲上也不甚好聽。”

    林氏聽了愁道︰“那莫不成還請他們進來當客待不成?我不見他們倒省心,見了他們便想起當年的事情來,心里難受得很。你妹子不就是今日見了他家胡鬧的情形,氣了一陣再略涼著了些。便又引出病來,我正煩心著呢,哪有心思見他們,還是不見的好。”

    樂文聽了想了想道︰“娘只管這樣躲著也不是個法子,不如林家的人真來了娘便見她們,橫豎娘將心里不快向他們道出來也就完了,倒放在心里也是個心思,不如說出來大家清靜,也讓他們知道當日所做是對是錯,于娘這邊來說也算是出了一口氣,他們若懂事的自當知道自己不對,以後少來走動也就是了。”

    林氏聽了樂文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便嘆口氣點頭應了。娘倆兒個正說著些閑話,偏這時樂武也回來了,林氏便問起他林繼業抓到衙門里的情形,樂武不禁好笑道︰

    “娘,你不知道,那位真是個混人,原是灌了一肚子黃湯和人在街上口角起來,後來兩個人動了手,另一位卻是個賣豬肉的,力氣又大人又年輕,他哪里是人家對手,讓人家揍了個痛快滿臉青包紫殼兒的,嘴里還不饒人,殺人放火的亂叫著。我們老爺問他話,他答的著三不著兩。顯是還醉著呢,給我們老爺氣得叫人照頭潑了一桶涼水,誰知他還不清醒竟口里亂罵起來,我們老爺當場令打了他十板子扔到牢里放著,啥時候醒了酒啥時候再問他。”

    林氏聽了罵道︰“你們聽聽,這可象個正經人兒做出來的事情,難怪讓人不敬服,行了,你也不必說了,那林家的事兒我不想聽,我這會兒子累了,想歇歇,你們哥倆下去休息著吧。”

    樂文和樂武這才出了前院,兄弟倆一起來後院瞧小桃。

    這時候,頭頂卻突然變起天來,猛的下起了雨,那雨來得極快下得也極大,雨滴打在樹葉子上出沙沙的響聲,流到地上象牽著白線一般,順著台階牆角四處敞,樂文和樂武此時已走到桃仙居外頭。見下了雨都急跑起來,幾步跑到桃仙居的屋檐下站著抖衣服上的雨水,只見院子里花圃里那些花花草草都被大雨打得歪歪扭扭的。

    兩人在廊下扭著衣服上的水,見小桃住的屋子的門關得緊緊的,便在外面叫了一聲開門,卻沒有人答應,也沒人應聲。樂武推門看時,外間里卻沒有人,隔著屏風看見床上帳幔放下,隱隱有一個人在那里睡覺,樂武便退出來,仍輕輕關了門,對樂文笑道︰

    “大哥,小妹在屋里睡著了,等她醒了咱們再跟她說話兒吧。只是這樣大的雨,那幾個丫頭跑到哪里去了?”

    他話音未落,卻聽得旁邊的屋子里傳來女孩子說話的聲音。那間屋子緊靠著里呆著了。

    樂武不放心小桃的病,便想找丫頭來問問,剛走到門口兒想推門,就聽里面喜鵲的聲音道︰“我真看不出來,那林公子就那樣跑走了?好歹那也是他親二叔呢,被咱們二少爺抓起來到衙門里,他也不跟著去分辨兩句,竟自己掉頭兒跑走了。果然是林家的人,做出來的事情都是無情無義的呢。”

    這時又聽畫眉的聲音哼了一聲說道︰“本來就是,無情無義二字還能冤枉了他們林家了?只瞧著當年他們家人對咱們夫人的狠心就知道了。可見那樣的人養出來的兒女哪里會是好的,不過是繼承他們家的家學就是了。”

    小珍恍然大悟的聲音響起來︰“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小姐回來臉子便不好看,我還頭一次見小姐這樣拉著臉呢,想是她氣得不輕,虧的那人沒見過小姐不認得他,要是認得可糟了,在大街上扯住了小姐再拿出舅舅的派兒來,小姐豈不是要丟人麼?”

    豆兒也插上一句道︰“那樣的人也配做咱們小姐的舅舅?我看小姐壓根兒就不用理他,何苦為那樣人生氣,好好兒的和王爺出去看戲,該有多好,王爺的模樣那樣好看,我若是咱們小姐,光看王爺還看不過來呢,哪有心思去看那些不相干的人?”

    喜鵲聽了忍不住笑道︰“豆兒你個小東西,這麼點子就知道男子好看不好看了?莫不是你也想將來找個模樣好看的小女婿,若是這樣,你現在就不如求求咱們姑娘,讓她給你留心著,怕是將來說不得真會如了你的願呢。”

    畫眉笑道︰“你少打趣她了,豆兒是個老實的,不過說說罷了。她哪里有你那樣本事,光論做鞋她就比不上你了。說不得你將來先嫁了姓陸的,再幫豆兒找個可心兒的也就是了。”

    喜鵲呸了一聲笑罵道︰“你個嚼蛆的小蹄子,又好好兒的編排起我來,誰嫁姓陸的,你才嫁姓陸的呢。”

    畫眉笑得前仰後合的,拍著手笑道︰“喜鵲姐姐既這樣說,我便嫁那姓陸的好了,只怕人家穿慣了姐姐做的鞋,可嫌我的針腳粗不想要我呢。我瞧著將來咱們姑娘必定是七王爺的王妃無疑了,她又那樣疼你。必定會遂了姐姐的心,讓你嫁與你心上人兒去,只是你先別急,咱們姑娘還沒完事兒呢,哪有你跑到她頭里的道理?你只盼著咱們姑娘快些成親吧,那樣你的事兒也就不用急了。”

    喜鵲嗔道︰“你這爛了舌頭的里跑的聲響,畫眉喘著氣兒笑道︰“小珍,豆兒,快,把她快攔住,可不得了了,我說了咱們喜鵲姐姐的心事兒,她如今臊了惱了,想是要殺人滅口呢......”

    只聽小珍和豆兒笑嘻嘻的聲音道︰“喜鵲姐姐,你就饒了畫眉姐姐罷,她不過玩笑......”

    喜鵲道︰“你倆個小東西也幫著她,好好好,你們三個我一塊兒收拾......”

    這時就聽屋里三人拉扯笑鬧的聲音,接上又是撲通一聲響,想是有人在地上摔了一跤,樂武聽得有趣,這時便推了門走進去,笑道︰“哎呀,我以為這屋子里鬧耗子呢,原來是你們幾個丫頭在這里瞎鬧,你們小姐在那屋里睡覺不管你們,你們在這屋里造了反了不成?”

    四個人正鬧得有趣,瞧見二少爺樂武走了進來,忙都停住了,回頭看時,樂武還穿著捕快服,衣服上淋了些雨水,一塊干一塊濕的走了進來,那畫眉方才跟喜鵲鬧得坐倒在地上,腳上鞋子也掉了一只。光著一只穿著白襪的左腳在地上站著,樂武對著地板上那只飛到一邊兒的繡鞋先笑了,“你們幾個丫頭也鬧得太瘋了,這鞋都鬧掉了,還不趕緊穿起來。”

    畫眉臉色羞得通紅,趕忙幾步邁過去,將鞋重撿回來穿了,對樂武笑道︰“二少爺真是的,一來了這里就拿我們丫頭開心打趣”。

    這樂武性情最是爽直,在家里跟下人丫頭們也沒有什麼主子架式,因來桃仙居來得頻繁,跟丫頭們也是熟極了的,因此畫眉和喜鵲對他都很親近,經常說話打趣,也不見他生氣。這時畫眉掉了鞋被樂武瞧見,頗覺得有幾分不好意思,便笑道︰“二少爺敢情這身子衣服是租來的,不可著勁兒穿不劃算似的。”

    這時樂文也走了進來,見她們在一處笑鬧,就知道小桃沒什麼大事,便跟她們道︰“你們幾個都藏在這里做什麼?那屋里一個人也沒有,沒有事麼”?

    喜鵲道︰“大少爺放心,方才姑娘才喝了大夫開的藥睡了,讓我們出來呆著,她要靜靜的一人呆著好好睡一覺,嫌我們在外間里有動靜,說是醒了就叫我們呢,過一會兒我們再過去呢。我們如今沒事兒,便在這里將秋日里的衣服收拾出來,該熨的熨,該燻香的燻香,這天兒雖還熱著,但一早一晚也涼了,況且過些日子便立秋了,這天氣也快涼了,先將衣裳拿出來備著,到時候省得現找。”

    樂文點了點頭,畫眉便將二人讓到椅上坐了,讓小珍去端了茶來,道︰“大少爺和二少爺可是來瞧姑娘的病的,二位少爺放心姑娘沒大事兒,只是著了點子涼受了點閑氣罷了,想是二位少爺在夫人那兒也聽了故事兒來的,奴婢也不多說了,只是姑娘剛睡下,二位少爺在這里多坐一會兒罷,等會姑娘醒了,再說話。”

    喜鵲也道︰“二位少爺想是淋了雨吧,不如將外衣脫了下來,我們這里倒有兩件姑娘給少爺們新做的衣裳,姑娘本想著過秋時給少爺送去的,如今兩位少爺淋了雨,怕是濕衣服穿在身上著了涼倒不好了,不如現在就穿了去,橫豎也沒幾天,就當先送了就是了。”

    說著,便從箱子里拿出兩件新的男式新衣來,遞了上去,兩人脫了外衣,所幸里面衣未濕,就將新衣換上,樂文那件是墨紫色,樂武那件是淡青色,倒是跟兩人臉色很是相配。樂武便笑道︰“還是我妹子給我做的衣服最是好看,我沒有不滿意的,她怎麼知道我喜歡這竹葉紋的?”

    畫眉在一邊笑道︰“二少爺哪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咱們姑娘最是個心里細心的,她是二少爺的親妹子,從小一處長了這麼大,難道連二少爺喜歡什麼都不知道麼,那可真是奇了。”

    樂文笑道︰“小桃不單在我們身上用心,在你們身上也是用心的,就說喜鵲,一開始和方嬸本是來我家幫忙的,後來可是不知怎的就成了跟在小桃身邊的人兒了,她常說將來定要給喜鵲你找個好人家這才放心。”

    眾丫頭聽樂文這樣一說,就知道剛才幾人說的話大概是被兩位少爺聽了去了,喜鵲不由得臉上就是一紅,心也虛了,故意背轉了身去清理櫃子里的衣服,說道︰“少爺們盡是拿我打趣,我和娘跟著姑娘那天起,就打算一輩子跟著姑娘身邊,姑娘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樂文聽了笑道︰“喜鵲,我們倒不是打趣你的話,你和方嬸自來我家原不是做奴僕的,不過是當年在小吃鋪子里幫忙,想是你和桃子處得姐妹一般,願意跟在她身邊伺候她,雖是你以奴婢自稱,但是我們心里向來不肯把你當外人的,只怕你和方嬸比我們那不入流的親戚還親近些。你想,你跟了小桃這些年,活兒也會做了,也稍微跟她認識了幾個字,人也清秀了,她待自己的妹妹也不過如此吧?哪里舍得讓你不出嫁陪著她,我想不過是你陪嫁過去呆一陣子,她便要給你找個可心的對象,讓你也風光的嫁人去了。這才是正理兒。不單是你,就連畫眉,以後的小珍豆兒,還有其它的到了年紀的丫頭,都是這樣的,我們可沒有阻著丫頭們不讓成家的道理。”

    喜鵲紅了臉,嗔道︰“大少爺,這就奇了,怎麼好端端的談起這些個話來?我不過是姑娘救回來的丫頭,怎麼敢當呢?”

    樂武笑著說道︰“怎麼不敢當呢,實話跟你說了罷,咱們家不象那些書香門弟,高門大戶家里那樣大的規矩,若是在那樣的人家里,怕是咱們現在這男子女子一大堆人坐在一處說話兒,也不行呢,是要有人說閑話的,可是這是樂府,沒有這樣囉嗦規矩,只憑心行事就得了。剛才你們私底下的說話我也聽了一句半句的,象是你心里有了人,若真是這樣這倒不是一件壞事,你只管去跟小桃子明說了,讓她給你做主也就是了,她那樣疼你,必會依著你的。”

    樂文也道︰“我們倒不是拿你打趣,也不是無緣無故和你提起這些話,只是你一歲大似一歲了,你將來的嫁人問題,早晚也得想法兒解決,憑著你的模樣兒和能耐,若是隨便配一個咱們家里做事的人,那他們還不跟了狀元一般樂,只是我瞧著這家里的這些個做事的倒是沒人配得上你的,小桃也斷不能答應的。而且那些人也大都是不能成器的,要說到外面去找一個咱家鋪子里做事的,你倒可以終身有靠,可是只怕你瞧不上,若是找個身家好的,咱們這里倒沒什麼,怕是不是人人都象七王爺那樣,除得了門弟觀念,方才你們說的那姓陸的,我想著莫不是跟在七王爺身邊兒的那個陸侍衛?他原是個好的,又是王府里的侍衛,又是王爺身邊的親信,這種事情,打著燈籠也難找的,所以你也不要只顧著害臊,到底應該去和小桃將這事兒說了開來,讓她留心跟王爺透了風兒,將那陸平給留著,那樣的人若是被別家的姑娘瞧上了,怕也是個搶手的。”

    喜鵲見家里兩個少爺談到她的婚姻問題,先是有些害臊,後來又聽見樂文說的話卻是句句為她著想的,心里也是一陣感激,但是畢竟他們兩個是少爺,有些話實在不好意思在他們男子面前說的,所以雖然樂說了一大篇話,喜鵲便只是靜靜的聽著,一句也沒答出來。

    樂文知她害羞,便笑道︰“這是你的與,你怎麼不作聲,你也用不著害臊,我只是跟你說說辦法,你有話只管等小桃好了跟她說去便成,我以後也不說了,你只自己著量辦就是了。”

    喜鵲低低的道︰“奴婢多謝兩位少爺的關心,我的事情.....全憑姑娘給我做主就是了.....”

    眾人聽了她這話,便知道她是願意去跟里小桃的聲音叫道︰“有人麼,給我倒點水來。”

    眾丫頭一聽得小桃醒了,便都急忙放下手里活計,往小桃房間里跑了去。

    這個時候,雨下得正急,丫頭們一開屋子,雖然屋里有屏風遮擋著,但是那一陣陣涼風便由院子里吹過來,將雨吹成一片水霧,夾著冷氣兒向屋里直撲過來,後面進來的樂武連忙將門關上了,到內屋來瞧小桃。

    小桃見兩個哥哥也和丫頭們一起進來了,便要起身坐著,樂文連忙把她按住,笑道︰“你個小東西這會兒子病了倒講起禮來,安生躺著吧,外面下了雨,怪涼的,別起來風撲了就壞了,你這會子覺得怎麼樣?可好受些了?”

    小桃笑道︰“睡了這一會兒,覺得頭倒是不疼了,身上也好受些了,大哥二哥你們不用擔心,我沒事兒,不過吃了點涼東西受了點風,明天就好了,咦,你們怎的把這衣服找出來穿上了,這是我秋準備給你們的禮呢。”

    喜鵲就上前把剛才兩人被雨淋了的事情講說了一遍,小桃笑道︰“既如此,穿就穿了吧,橫豎早穿幾天罷了,二哥,我還要問你呢,那林家的人現在怎樣了?”

    樂武就知道她是問林繼業呢,他一聽這名字就來氣,沒好氣的說道︰“你都病了還操那閑心做什麼?橫豎那家人的事情不干咱們的事兒,你只安心躺著養病才是,又記掛這個那個的。”

    小桃見他不高興,便笑道︰“好吧,我聽二哥的,只是我老是躺著,憋得我怪難受的,不如讓我上外間里坐會兒吧,繡個花兒什麼的,也消遣一會子。”

    樂文笑道︰“你少來那出,外面雨下得急,那風吹得也緊,那外間里怪涼的,你又出去坐著干什麼?還繡花呢,平日里也不見你動針線,如今病了倒要繡這個那個的,等你好了,怕是又撂下不繡了,這會子裝什麼相呢?”

    幾句話把眾人都說的笑了,喜鵲走到邊兒上問道︰“姑娘,方才吐了那一場,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如今胃里怪空的,你餓不餓,若是這會子不太惡心了,少喝點子熱稀飯可好?”

    小桃被她這樣一提,還真覺得肚子里有些空,便笑道︰“那也好,這會兒我真覺得肚子里餓的有些空呢,只是不要那涼的,要熱乎乎的小米粥熬一碗來,也不要別的菜,只要一兩樣清淡的小鹹菜就是了,你讓于嬸子把那小米粥熬得粘粘的,今兒這天兒怪涼的,讓她多熬些姜湯,大家都去弄些喝了,別著了涼。”

    小珍答應著去廚房吩咐去了,樂武笑道︰“我說妳就是個生來操心命,自己病在床上還想著別人,我勸妳吃了飯便老老實實的呆在屋裡,明日好了隨你繡花也好做什麼也好,我們也不管了,等會兒晚上叫喜鵲或是畫眉在外間守夜吧,你若想喝水別自己起來,讓她們倒了來,別再剛好些再受了風。”

    小桃拉著樂武的手笑著︰“二哥,你愈囉嗦起來,倒象是娘似的,我這樣大人了你還把我當小孩子看,我有這幾個丫頭照看著你還不放心麼?你和大哥方才淋了雨,趕緊回屋子去從里到外換身干爽衣服。”

    樂文和樂武又叮囑了幾句,才出去了。小桃讓豆兒拿來大靠枕倚在床邊,豆兒又把被子給她掖得嚴實了,小桃朝幾人問道︰“你們幾個吃過飯了沒有?”

    畫眉上前來端上茶水,喂她喝了兩口,笑道︰“還沒有呢,姑娘方才大吐了一陣,我們這里都擔心呢,還沒去廚房拿飯呢,想是于嬸子給我們把飯熱上了,等會兒姑娘吃了飯,我們再吃就是了。”

    小桃笑道︰“也不必那樣麻煩,你們就把飯一起端了來,就在這屋子里擺個桌子,你們就吃了就得了,我也少喝些稀飯,你們陪我一起吃些,我瞧著你們吃看著也香甜。”

    畫眉點頭笑道︰“我們聽姑娘的就是了,不是我說姑娘,姑娘你的脾氣真的是和別人不同,倒是和我們平日里不分大小的,連三位少爺也是這樣呢,對我們都和和氣氣的。”

    小桃聽了她這話,忍不住笑道︰“聽你這話就知道想是方才我大哥和二哥定是說什麼了,莫不是說要給你這丫頭找婆家,你這樣嘴乖起來?”

    豆兒笑道︰“姑娘不知道呢,咱們家真的是跟別人家不同的呢,這個我卻是最知道的。”

    小桃笑道︰“你才幾歲呢,說話象個小大人兒似的,你怎麼就知道了,難不成你做過幾家麼?”

    豆兒道︰“姑娘不知道,我真的是做過兩家人家的,我是小的時候拐子把我拐出來的,那個時候的事情我也記不太住了,只是記得別人問我幾歲,我就隨口說是四歲,其實我是瞎說的,後來拐子把我賣在第一戶人家里,本來是要給人家做童養媳的,但不過呆了兩年,就嫌我小不能做活,又轉賣到了第二家,呆了幾年,後來那家的小姐脾氣大,我掃地時打翻了小姐喜歡的花瓶子,她便將我賣了,後來才來到姑娘家里,我怎麼不知道呢?”

    小桃這還是第一次聽見豆兒的事情,心里替她一陣難過,問道︰“那你今年到底幾歲呢?本姓什麼?家又在哪里?”

    豆兒想了想道︰“回姑娘的話,我姓什麼真的是不大記得了,從小時候只聽別人叫我豆兒,也不知是爹娘起的名字,還是拐子起的名兒?我只記得我小時候,我爹個子高高的穿個藍粗布的衣裳,天天從外面回來,常帶些好吃的東西給我吃,我娘也常抱我,但這也不過是一點模糊的影子罷了,仔細的情形,我是一點也記不得。我那時被拐子賣到那第一家人家兒里,估莫著也不過四五歲罷,到底是不是,我也不知道。”

    小桃聽她說得這樣可憐,心里一動,倒為她紅了眼眶,流下淚來。豆兒見了忙勸道︰“姑娘,我不過說說我的身世,你怎麼就哭起來,你還病著呢,這豈不是我招惹出來的,快別哭了,我如今跟著姑娘,姑娘對我們又極好,比什麼都強,那些事情早就忘了,姑娘快別哭,不然喜鵲姐姐回來要說我的。”



正文 一百七十四章 閑話家常
   
    畫眉也在一旁勸說道︰“我的好姑娘。你身上帶著病呢,可別哭了,豆兒瞧著也難受,你要再哭,我的眼淚也是止不住了。”說著又扭頭對豆兒道︰“你都是你惹這丫頭惹出來的,我平日都不知道你原來還受過這樣的苦,倒是難為你了,你也快別掉金豆豆了,去給姑娘擰條帕子來,擦擦臉。”

    豆兒便到外間兌了溫水擰了條干淨帕子來給小桃擦了眼淚,順便擦了臉。小桃也就止住了眼淚,道︰“我也真是的,聽豆兒說起年小時那些苦事,只管著替她難受,也沒安慰兩句,倒是幫了倒忙反招出這丫頭的眼淚來了,真是沒有道理。”說著,便接過帕子來重又將兩只眼睛擦了擦。

    這時小珍和喜鵲已從廚房拿了食盒回來,聽得小桃說讓她們也將自吃的飯拿來一處吃了,便又叫小珍和豆兒去廚房端了一遍。畫眉和喜鵲將外間的一個小炕桌搬到床上來,底下鋪了大錦墊子。就讓她不下床在床上吃,又將她們的飯擺在小圓桌上。

    喜鵲上來打開小桃面前的食盒,將里面盤碗擺到炕桌上來,小桃先聞到一陣小米粥的清香鑽入鼻子,又見有一小碟小蔥拌豆腐,一小碟八寶菜,一小碟切的細細的用香油拌的蘿卜絲,還有用盤子盛的幾個交瓜餅,除此之外還有一碗稠稠粘粘的噴香的小米粥。

    小桃把那交瓜餅遞給喜鵲道︰“那幾樣小菜倒清清爽爽的我倒喜歡,這交瓜餅烙的時候擱了油,我只想吃些清淡的,這盤子你們幾個吃了罷。”

    喜鵲聞言接過來便放在下面圓桌上,小桃瞅了一眼,只見她們桌上一大碗茄子土豆炖豬肉,一盤炒青菜,一盤芹菜臘肉炒豆干,還有一大碗冬瓜粉皮湯,旁邊一個小木桶里滿滿的是白米飯。小桃就讓她們在下面坐著吃飯,自己也不用人伺候,在床上坐下來,端著碗先喝了幾口小米粥,覺得不象先前那樣犯惡心了,心里便高興。又拿起筷子夾了一筷面前的小蔥拌豆腐,覺得味兒甚好,便笑道︰

    “我瞧著這幾日于嬸子做事甚是用心,連這菜做的也比平日里有味兒,你們的飯食上她也算盡心的了。我瞧著倒是比往日里殷勤了好些呢。”

    幾個丫頭正吃著飯,聽到小桃這樣說,畫眉便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道︰“姑娘說的正是呢,于嬸子這幾日大氣都不敢喘,白日里當差恨不得多長出兩只眼睛來盯著那些廚里的人,生怕再有人手長偷拿了東西去,聽說晚上還散出些銅錢來給那些各房里粗使的小丫頭小廝們,問她們那日可曾見有人夜里偷偷來廚房。我估計著是要抓那偷蝦子的賊呢。”

    小珍也放下筷子笑道︰“方才我和喜鵲姐姐去廚房,于嬸子聽著姑娘身上不爽快,便打起十二分精神親自去弄了菜,又親熬了粥,說是晚上得了空要來看姑娘呢。我只說姑娘在床上歇病,哪里有精神答對她,便讓她不必來了。”

    小桃笑道︰“她倒是個有心的,你等會去廚下送碗筷,幫我謝謝她記掛著。”

    說完,便就著幾樣小菜將一碗稀飯喝完,仍舊將碗放在炕桌上,偏了身子瞧丫頭們吃飯。喜鵲見她吃完了飯,便放下手里飯碗想要上來伺候。小桃說道︰“你們只管吃你們的,吃完了再來收拾,我瞧著你們吃飯香甜,急什麼,吃飯最大。”

    喜鵲這才重新坐下,吃起飯來。不一時,眾丫頭吃完了飯,豆兒和小珍便上前抬走了小桃面前的炕桌,又收拾起圓桌上的碗筷要一並送回廚房里去。畫眉倒了一杯茶來,給小桃遞在手里,又拿過水來讓她漱了口,小桃漱口完了笑道︰“怪不得人人都想著要大富大貴的,都想要個人伺候著,你瞧就象你們幾個這樣的,多麼令人稱心,哎,我可是真舍不得將來放你們走,可是若是不放你們,又耽誤了你們的正經事兒,這可怎麼辦呢?”

    喜鵲道︰“姑娘才身上覺得好些,又開始有精神拿我們取笑了,我們是姑娘的貼身丫頭,是再不離了姑娘的,姑娘只管放心就是。”

    畫眉在一旁笑道︰“現在我們三人說這話都還可信,只喜鵲姐姐怕將來是第一個要離了姑娘的,你說這話我卻是不信的,不過姑娘也別擔心,喜鵲姐姐說了將來就嫁個王爺身邊兒的人,那豈不是就算嫁了人也能整日呆在姑娘身邊兒了?”

    喜鵲上前就去撕畫眉的嘴。小桃笑得縮成一團,看她倆在那里鬧在一起,小珍和豆兒兩個正在擦桌子,聽了小桃方才的話笑道︰“姑娘想要丫頭還不容易?出錢跟人牙子買要多少有多少。”

    小桃道︰“這話別人說了還尚可,就只豆兒你這丫頭說了我倒心里不好受,我方才聽了你小時候是被人拐了出來賣了的,就恨不得把天下做拐子的人全殺了才稱心,若是家里貧苦些送了兒女出來到大戶人家里掙口吃的倒也不妨,只是偷偷的把人家的孩子硬拐了出來,生生的把人家骨肉至親分離了,這卻是缺德帶冒煙兒的損事兒,這種作孽的王八混人,早晚有報應的。”

    豆兒聽了重重嘆了口氣,接口道︰“姑娘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呢,象我們這拐賣出來的孩子,那些拐子都是挑著三四歲不太記事兒的小兒下手,若是那已經記事兒的,怕是記著家鄉父母,將來鬧起來不方便呢。這拐子手上的孩子,若是象我這樣能賣到象咱們這種人家來做丫頭的,真算是走了好運登了天的,有些人家的丫鬟,吃不飽穿不暖。那還罷了,只是還叫人家小小的孩子做起那成人干的活計來,真是把人當牲畜來用,做得好了沒有一個好字,若是做得不好了,動不動就會打得皮開肉綻的,有好多人家都是把好好的小孩子逼的傻了,還有把好好兒的孩子給打死了的,這樣的事情有的是呢。不過姑娘不知道就是了。”

    小桃也聽了嘆氣,道︰“照你這樣說,若是今後買丫頭使喚。便要挑那身世可憐的,否則那好好的孩子給逼死了,豈不心疼死人了麼?若是那孩子的生身父母知道了,可讓他們怎麼活呢?”

    豆兒點點頭道︰“姑娘,你這樣的好心眼兒,將來一定有好報的,菩薩也會保佑你的。”

    畫眉笑道︰“你這話說的倒是很對,不是我故意要討姑娘的好兒,實話說咱們姑娘這樣的主子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還有這樣的人家是一萬戶里也難挑出一戶來的,要不七王爺就能瞧上了咱們姑娘,我就說七王爺是個有眼光的。”

    小桃笑罵道︰“你個爛了嘴的小蹄子,剛才打趣夠了喜鵲,這會子又拿我來說嘴了,都是我平日里慣的你沒法沒天的,給我惹惱了,把你嫁給那街上要飯的花子去,讓你整日里對著人說個夠。”

    幾句話說得眾人都大笑起來,畫眉吐了吐舌頭,笑著沖喜鵲擠了擠眼睛。又叫小珍和豆兒趕緊將吃剩的碗筷送回廚房。不一時兩人回來,小珍手里卻捧著一只銀邊青瓷的小托盆來,里面托著一只白玉瓷的小杯子進來,放在桌上。

    喜鵲便問道︰“這是什麼?”

    小珍笑道︰“我方才和豆兒去廚房,正踫上艷紅姐姐從廚房里出來,說是夫人給了廚房一根人參,讓于嬸子每日里炖一點給姑娘補身子的,我就順手拿回來了。”

    小桃讓她拿過來一看,見杯子里的參湯帶著點鴨蛋青色,杯子里熱氣騰騰,想是用那托盆里的熱水暖著的緣故。小桃不由得好笑,心道我這又不是做手術開了刀傷了元氣,喝得哪門子參湯啊?再說如今她這身體年紀才十六歲,又不是七老八十,喝那樣補的東西不會太上火了嗎?

    她心里這樣想著,手就根本不去踫那碗參湯,小珍只當是她不愛喝這個,便笑著道︰“姑娘別怕。艷紅姐姐說了,夫人知道姑娘最喝不慣那些帶藥氣的東西,所以讓于嬸子熬這個的時候多多的擱了冰糖,都已經炖了好一會子了,倒也沒什麼藥味兒了,姑娘就喝了吧,這東西對身子好呢。”

    小桃心想這杯參湯若是不喝,說不得等會兒娘會親自來盯著她喝了,那時候又得受幾句數落,不如干脆喝了就是了,反正沒有害處就是了。于是接過杯子來,將參湯略吹溫了,一口氣灌了下去,果然這里面冰糖放了不少,倒是沖淡了人參的味道,也不顯得那樣難入口了。

    小桃喝了參湯,又吃飯了飯,再加上病未好利索,便覺得有些蔫蔫兒的,便重新倒回床上歇著,卻不料不一會兒的功夫兒卻睡著了。丫頭們見她睡了,便悄悄給她拉好床幔,掖好被角,悄悄退回外間兒坐著小聲說話兒,並繡手里的活計。

    到了晚上喜鵲便留在外間的榻上守夜,卻喜小桃一晚上睡得很是香甜,連一次夜也沒有起,到了次日醒來之後,先是聽見外面有晨鳥清鳴的聲音,小桃睜開眼來,覺得身上輕松自若,竟是好了八九分了,自是十分高興。便披上了外衣,里面只著著衣便到外間兒來坐著。

    她讓喜鵲打開了窗戶,見昨兒下了一夜的雨早已停了,天氣已放了晴。一陣陽光撲進屋子里來,那久雨之後的陽光分外顯得明亮爽淨,小桃只覺得看到這樣的陽光心里十分清爽痛快。這時畫眉和小珍豆兒等也從各自房里出來伺候,見沒有風,便打開了房門,只見院兒里的花草樹木被昨兒的一場久雨沖刷的干干淨淨,連地上紅磚也分外顯得明亮,那株桂花樹被雨水打落了許多花瓣下來,剩下的掛在樹上被太陽光一照,顯得光華燦爛,很是漂亮。

    小桃便不由得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看那雨後的美景,只見花草上都帶著晶瑩的雨露,還沒有被陽光吸干,映著日頭反射出七色的光彩,象透明的寶石一般。喜鵲趕著又拿著件外頭披的衣裳給她披在肩膀上,道︰“姑娘小心些,剛好了別再著了涼。”

    小桃笑道︰“沒事了,我昨兒下晌到今兒早上一直悶在屋里,把我悶壞了,出來走走,我覺得身上大好了,想是不妨事兒的,如今肚里卻有些餓,你們去廚房里要早飯來吃罷。”

    喜鵲聽她要吃飯,便知道她是身上大好了,也是高興,小珍不等吩咐便歡天喜地去廚房端早飯去了。等到了廚房見于氏正在那里忙活,便上前笑道︰“于嬸子,忙著麼?我們姑娘的早飯得了麼?”

    于氏見是小珍來了,忙親熱的拉住她的手,笑道︰“喲,我這一晚上還記掛著姑娘的病呢,她可好些了麼?”

    小珍笑道︰“虧你還記掛著,姑娘早起好了八九分了,現在直嚷著餓了,讓我來要早飯吃呢。于嬸子有什麼現成的,弄些來。”

    于氏笑道︰“我早起就想著姑娘昨日才病了,今日定是不能吃些太油膩的,早就熬了一鍋稠稠的紅稻米粥,你這就端去罷。”說著,又撿了一碟子香油拌的醋香紅蘿卜,一碟醬豆腐絲兒,一碟新鮮的龍須菜,還有一碟子切開的冒油的鴨蛋。

    小珍端著剛要走,于氏卻輕扯了扯她衣角,悄聲問道︰“姑娘這兩日沒說起廚房里的事兒?”

    小珍笑道︰“沒有,姑娘昨日病了難受著,哪里還想得到你廚房里的事兒?只是你那賊可得抓緊捉啊,姑娘不是讓你三天內給她回話兒麼,今兒可是第二天了,過了明日你再提不出個人兒來,怕是我們給你說情也不用了。嬸子不是這兩日到處散錢呢麼,就沒有信兒來?”

    于氏壓低了聲音,一臉神秘的低聲道︰“不瞞你說,昨兒個晚上,守後門兒的小廝長順兒偷偷跟你于大哥說了幾句,說是丟東西那晚上隱約看見個人影從廚房這溜了過去,我估摸著就是那個偷蝦子的賊渣子,今兒晚上我再細打聽打聽,怕是能找著這個人兒呢。”

    小珍笑道︰“若是那樣倒是嬸子的造化了,行了,我不跟你在這里講了,再晚回去些飯好涼了,咱們有空再聊吧。”

    說著,便提著食盒回了桃仙居。見了小桃,便將剛才從于氏那里聽來的信兒告訴了她,小桃用筷子挑著幾根龍須菜吃,笑道︰“看來,這于嬸子在抓賊上還真有兩下子,不過兩天功夫兒就有了信兒了,我倒是等著瞧瞧,究竟是哪個人這樣眼皮子淺,偷東西偷到廚房里去了。”

    畫眉笑著道︰“姑娘,倒不是于嬸子有抓賊的手段,怕是那散出去的銀錢的勁兒大,聽說上上下下的小丫頭小廝們都得了好處,這麼多的眼睛盯著,那偷東西的賊豈不慌張,若是再外露點,說不定被哪個丫頭小子看著,告訴了于嬸子,就離抓住那賊差不遠了。”

    小桃笑著道︰“果然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道理真是古今皆同啊。”

    小珍捂著嘴兒笑道︰“姑娘沒瞧著于嬸子那一雙眼睛,如今盯著廚房里的人盯得比于大叔還緊些,恨不得把眼睛串在那些人身上,那眼光能把人兒的衣裳燒出兩個窟窿來。”

    她這一句話,把眾人笑得前仰後合,小桃一口稀飯在嘴里差點沒噴出來,強咽了下去,噎得直咳嗽,畫眉忙上前給她捶著後背,笑罵小珍道︰“你個使促狹的小蹄子,好生生偏在姑娘吃飯的時候說這招笑兒的話,倒讓姑娘嗆著了,你說你該打不該打?”

    小珍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漲紅了臉,上前替小桃輕拍著胸口,小桃咳了一會覺得沒事兒了,才笑道︰“不怨她,原是她說得也實在太形象,我想著于嬸子那虎視眈眈的模樣兒,也覺得招笑兒。”她扭頭對小珍笑道︰“你可別當著于嬸子面兒這樣取笑,她這兩日肝火必定是旺的,小心她拿大爆栗子敲你。”

    逗得小珍也笑了。小桃便讓喜鵲到前院林氏的房間里去告訴她自己已病好了,等會子便去給她請安,也好讓娘放心。喜鵲領了命去了,才走到前面院子里,就瞧見門房一個小廝慌慌張張的跑了來,在院子里叫艷紅。

    喜鵲覺得奇怪,認得這小廝是跟李歪對班專守夜班兒的,也平時出門兒給眾人跑了腿買個零碎東西什麼的,因此倒也和他相熟,便攔住他問道︰“吉慶,你一大早慌慌張張的跑什麼?”

    吉慶是認得四小姐屋里的喜鵲的,因常給各屋里的人跑腿,也常得些銅板賞錢,這里面屬桃仙居里的丫頭給的零頭兒是最多的,因此他對四小姐的身邊兒的丫頭向來是最尊敬的,這時見了喜鵲問他話,便壓低了聲音說了一句︰“是李叔讓我來稟報夫人一聲兒,林家的兩個人兒又來了,要我問夫人放不放他們進來呢?”

    喜鵲一聽,心頭就是一動,心道姑娘昨日還說林家的人定是要來求情上門兒的,這卦果然不錯的。便問吉慶道︰“哪個林家,是誰呢?”

    吉慶小聲道︰“還有哪個林家,不就是上次來打秋風的那個林家麼,上回他們來時就是我和李大叔的班兒,這回卻是上次那個女的,帶著個年輕的公子來的,我看這兩個人兒倒不象上次那個那樣大吵大嚷的,只是來了便求李大叔回稟一聲兒,李大叔先前不答應,但是那婦人哭了起來,那年輕的公子又低聲下氣的在那里哀求,李大叔想是軟了心腸,便讓我來問夫人的示下。”

    喜鵲就在這一愣神兒的功夫兒,屋里面的艷紅早就聽到了外面有人說話兒,便掀了簾子走出來,吉慶便上前將剛才的話學了一遍,又道︰“李大叔讓我來問問夫人,原是夫人說是只要是林家的人來一概不見,可是昨晚上大少爺又來說若是林家來了人,便先告訴上面兒一聲,因此讓我來回夫人,看是將人趕出去呢,還是讓進來呢?”

    艷紅想了一想,問道︰“如今人在哪里?”

    吉慶道︰“那兩個人兒如今在門房里呢。”

    艷紅便道︰“行,你等著吧,夫人剛起來我這就告訴去,”轉頭對喜鵲道︰“夫人剛才還念叨讓我稍過會兒便去後院瞧瞧姑娘病好些了沒,偏巧你就來了,倒省了我的事兒了。”

    喜鵲笑道︰“姑娘怕夫人擔心才讓我來的,”說著便隨著艷紅到里間兒去了。

    因著樂山前些日子和兄長樂海聽說鄰縣的海邊兒有大魚,便相約著幾個好垂釣的去出海釣魚去了,因此不在家里,所以喜鵲才放了心跟著艷紅直接走到內屋里。

    林氏見了喜鵲,便問小桃病情。喜鵲便將小桃要她說的話轉達了一番,又道︰“姑娘已沒事了,讓夫人不必擔心了,還要我告訴夫人,那參湯可不可以不喝了,姑娘說若是身上沒病身子又不虛,怕是喝了參湯,大夏天的別再上了火,讓我問一聲兒。”

    林氏道︰“她說的也有道理,她小孩子家家的吃多了那東西倒頂得慌。那就罷了,那參湯就不炖了吧,只是那燕窩她每日里還是盯著喝麼?”

    喜鵲回道︰“回夫人的話,姑娘每天都讓廚房里用銀吊子專門熬一碗燕窩粥來喝的,說是滋陰養顏,對皮膚還好,因此每日都不曾斷呢。前幾日七王爺送來的禮盒里就有六盒上等的燕窩,其有兩盒還是極難得的血燕,姑娘說兩盒血燕請夫人和老爺就自己吃了就是,她吃那剩下的也是一樣的。”

    林氏點頭道︰“這丫頭倒真是個細心的,前幾日王爺送來的那許多禮盒子我叫她拿回去,她偏放在我這里,說是盡著我挑撿完了再拿剩下的,我瞧了那里面百年老參就有兩根,還有那些燕窩,其它的東西我竟是一半沒有見過的,等會兒你就順便找個丫頭幫你拿回去放庫里擱著,我若用時再去要就完了。”

    喜鵲笑著應承了。艷紅瞧見她們二人說完了小桃的事兒,便瞅空兒將吉慶方才來報的事兒講了,林氏臉色就是一變,沉著聲音道︰“不省心的冤家們,一大早的就來攪的人不安寧,昨日四妞兒病了的事兒我正沒處找人算帳呢,他們倒踫了來。艷紅,你去告訴吉慶,讓他們進來,只在前廳里坐著等著,且不用去理會他們,我瞧著他們心火是太旺了,晾著歇歇火才是呢。”

    艷紅便退出去告訴吉慶讓李歪把人帶到前廳里,又叫兩個丫頭去前廳看著,林氏越想越氣,又勾起當年的火兒來,索性讓喜鵲回去桃仙居伺候小桃,自己便讓艷紅慢慢兒的梳頭洗臉吃飯,簡直就象沒有林家人來訪這件事兒一樣,艷紅心知夫人是生了氣了,也一聲不敢言語。心里暗想今日怕是夫人要作林家的人。

    喜鵲快步回了桃仙居,一眼便瞅見小桃坐在外間兒的窗邊兒上,手里拿著一個小花繃子,正背對著太陽光在繡一塊淡藍色的緞子。喜鵲進來挨近了瞧了一眼,就見窗邊的條案上放了一張才畫好的花樣子,卻是一只桃花從空橫出花枝,上面一半是花骨朵,一半是開了的桃花,間夾雜著一些嫩綠色的桃葉,十分的俏麗。

    小桃見喜鵲瞧著花樣兒,便抬頭一手捂住了,不叫她看,嘴里笑道︰“有什麼好看的,沒見過我畫畫兒麼?”

    喜鵲笑道︰“見是見過,只是姑娘這花樣子想是要繡這只荷包用的罷。這顏色似乎男子用還挺好看的,這桃花繡了上去粉配藍也很漂亮,若是我猜的不錯,怕是給七王爺繡的吧?”

    小桃扭了頭笑道︰“聽你胡說呢,我是繡給爹爹的,繡給哥哥的,不行麼,誰說繡個荷包非得是給他的,他王府里針線上的人可還少了麼,哪里用得著我繡東西給他?”

    畫眉也在一旁笑道︰“是啊,喜鵲姐姐,你可別冤枉了咱們姑娘。咱們姑娘是一年也難得動幾下針線的,如今好不容易動了心想繡個荷包送人了,你卻偏把它說破,姑娘若是害起臊來索性不繡了,七王爺豈不是沒有荷包拿了?若是七王爺不知道也就罷了,若是知道了是你多嘴壞了他的荷包,怕是要生起氣來,將來不答應你和陸侍衛的事兒,豈不可惜麼?”

    小桃笑得指著畫眉對喜鵲道︰“喜鵲,你去撕她的嘴,她這一張嘴把咱們兩個都說到里頭去了,你把她的嘴擰下來,問問她再敢嚼蛆不了?”

    喜鵲也是紅了一張臉,伸手就去擰畫眉臉,畫眉跳起來便躲,兩人著實笑鬧了一陣,又湊在小桃面前瞧她手里的荷包,畫眉笑道︰“姑娘其實繡活兒很不錯,只是平日里都不做罷了。若是靜心做起來,怕是除了夫人的手藝,別人還真比不上呢。”

    小桃笑道︰“別盡著灌迷湯了,若不是上次下棋輸了,答應了他要繡個荷包給它,我才懶得弄這個,這許久沒有動針線了,這會子手都生疏了。只盼著快些繡好應付過去,別讓他整日里見著我就提這荷包的事兒。”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02:50 PM

正文 一百七十五章 幫不幫忙?

    畫眉笑道︰“我這還是第一次見著姑娘繡東西這樣認真呢。反正一個也是繡兩個也是繡,姑娘干脆就趁著這會子熱乎勁兒多繡幾個,也不拘非得是荷包,什麼腰帶、帕子、鞋墊兒都行,雖說王府里有針線上的人,可畢竟這是姑娘親手做的,想必王爺是極喜歡的。”

    小桃笑道︰“你少說些罷,誰還能將你當成啞巴賣了不成?我也吃完早飯了,你們就去吃罷。別在我這里嚼舌根了。”

    喜鵲這時湊上來小聲道︰“姑娘,方才我去夫人屋里,踫見門房上的吉慶在傳李歪的話,說是林家的人又來了,在大門口處呢,正在問夫人是不是要他們進來?”

    小桃就是一愣,問道︰“你可知來的是誰?”

    “我聽那意思,似乎是林公子和那個盧氏,如今正在門房處求著呢。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小桃還沒答話,在一旁的畫眉聽了便哼了一聲,低低的嘀咕道︰“看什麼?又有什麼好看的?不過是來求情讓二少爺將人放出來就是了,姑娘昨兒病了一下晌,今兒剛好了些。去生那些閑氣做什麼?橫豎今天大少爺和二少爺都在家里,還有夫人呢,自有人去應付。”

    小桃將手里花繃子放到桌上,支著頭想了一會兒,站起身來道︰“他們如今還在門房那里等著麼?”

    喜鵲忙道︰“剛才夫人說讓李歪把人給領進前廳去,只是也沒派人招呼,怕是要他們等著,這也不知等到什麼時辰。”

    小桃聞言倒笑了,“看來,我娘倒真是生氣了,要把送上門來的林家人晾上一晾,也好,橫豎這會子前廳里沒人去接待他們,我先去瞧瞧他們可有什麼說的麼?”

    說著,喜鵲和畫眉便跟在後頭,一行人繞出桃仙居,來到前廳里。

    盧氏和林遠昨日坐了一下晌的馬車,顛簸得渾身骨架子都快散了,方來到了京城里。只是他們來的時候天色已然晚了,雖然心急如焚,但想著這會子人家都已關門閉戶的了,去打擾卻是不敢,便找了上次住的那家小客棧住了一晚,一大早便急急忙忙的到樂府里來。

    盧氏和林遠二人來時便想到了八成這次又來樂府要受阻,果然在門房就有人將他們攔下了,說是夫人有令,林家人一概不放進去。若是換了平常。林遠必定掉身便走,但此時是有求于人,而且自己的親二叔就關在衙門里,他還是那副著三不著兩的醉態,若是惹惱了官差,掄起大棍來打他一頓那算是輕的,而且盧氏一路來哭得淒淒哀哀的,他心下也不落忍,只得忍了恥好言相求。

    好在那門房的李歪總算是個嘴硬心軟件的,看著盧氏一個婦人家,年紀還比他大些,在自己面前哭得可憐,又連連作揖打躬的,那個林遠不過是個年少的後生,一臉斯文相,也一口一個大叔的叫著,求他回稟一聲,李歪便叫吉慶去報了夫人。總算是夫人了話,讓將人領到前廳里坐著。

    林遠一聽叫他們進去等著,就算是看見一丁點兒的曙光了,忙跟著李歪來到前廳里坐著等。豈知將他們往這前廳里一放。丫鬟上來兩杯茶水便走了,屋里只有他跟盧氏二人大眼瞪小眼,沒有人來理會他們。盧氏和林遠就知道這是人家故意冷落他們,雖然兩人面上過不去,但心里畢竟還記掛著衙門里的那一位,因此嘆氣忍著仍坐在椅上等著。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兒,林遠就見前廳敞開的大門外,他表姐樂小桃穿著一身淡紫色的衣裙從院子里走了來,後面還跟著兩個丫頭,正是上次見過的那兩個。只見她似乎剛起來似的,頭髮只輕輕挽起只插了一根碧綠的玉簪,腮旁一對綠玉墜子映著日光一明一暗來回搖晃著,她衣服外還披著件略厚些的織錦的長衣,長長的衣擺直拖到裙角,她正提著一邊的衣角提步上了台階進了前廳。

    林遠忙起身站立給她遠遠的施了個禮,眼角瞧見對面椅上坐著的盧氏也起來了,緊張的手腳不知往哪里放。小桃瞧見盧氏張了張口,想是不知該怎麼稱呼自己,又緊著將嘴合上了,一臉的手足無措的緊張模樣。小桃瞧了倒覺得她可憐,心下暗嘆一聲,臉上表情也和緩了些,喜鵲扶她坐到椅上,小桃瞧了瞧兩人道︰“既是我娘叫你們來這里坐著等的,你們就只管在這里等會子罷了。”

    盧氏還記得臨來時姜氏跟自己說的話,這位外甥女兒就是家里的眼珠子,只要她說一句話,比她們說上一百句也有用呢。盧氏想到此,便厚了臉皮上前走了兩步。擠出一個唯唯諾諾的笑容來,對著小桃道︰“姑娘,我知我們不該來打擾的,只是昨兒下晌我才聽說我們家那口子在城里喝醉了酒,跟人打起架來,還讓官爺抓了去衙門,我急得連忙往城里趕,一晚上急得沒有睡著覺,只想著聽說府里有人在衙門里做事的,好歹央求姑娘看在......看在我家那口子是......是你母親的親兄長的情份上,幫著我料理料理......”

    小桃瞧了盧氏一眼,臉不變色心不跳的慢慢道︰

    “你們上次來時,我們該說的怕是也說得明明白白了,我們兩家本就沒什麼來往,如今有了事兒便求到這們這兒來,也實在讓我們為難。我瞧你的年紀和我娘也不差什麼,從年紀上來論也算是個長輩,就跟你說一說。你這處處都想到了,只是沒有替我們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別說我們兩家沒什麼交情,就算是跟我們府里有交情的求這事兒,也難辦。他這件事兒,就算是我們家里二哥是在衙門里做事的。也實難給他辦下來。先不說別的,就單說衙門里的規矩也是多得很,通不許做事的人給家人親朋求情的,若是求個情就放了人,還要那國法做什麼用?依我說,你們也不必再跟我母親說了,她的話想必也和我的也是一樣的,你們也就回去吧,就便是落了,不過是打他一頓板子也就是了,難不成還有什麼罪名麼?不過是當街打架鬧事而已。又不是偷蒙拐騙,殺人放火,衙門里自沒有押他坐牢的道理。”

    盧氏聞言立時哭起來道︰“啊呀,若是你二舅舅被打了板子,他那身子骨怎麼能夠受得住?又拿什麼臉去見人哪?”

    誰知小桃一聽這話,眉頭便皺了兩皺,林遠在一旁看見,心知小桃是最討厭這舅舅二字,便趕忙走到盧氏身邊暗暗給她使眼色,低聲急道︰“嬸嬸是糊塗了麼?嘴里亂認起親戚來,她最煩的就是舅舅二字,你若不提那兩個字倒還有得商量,若是提起那二字來她想起姑母當年的往事來,更沒有說話的余地了。”

    盧氏身子打擺子似的一顫,唯有住了口,被小桃一大番話堵住話口,這會兒子便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眼淚成雙成對的往下滴落而已。小桃瞧見了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想了想道︰“你們既然想著親見我母親一面,讓她給做主,那便請了她來,她怎樣說便怎樣辦吧。”說著扭頭向畫眉使個眼色,道︰“你去前院將母親請了來,若是正在吃飯就請她吃完了再來,有人等她呢。”

    那畫眉轉身去了,林遠扶起盧氏在椅上重新坐了,轉過身來對著小桃躬身又深施了一禮,道︰“表姐,我知你們心里不痛快,我也知這實是怨不得你們,只是我二叔他如今上了幾歲年紀,身子骨又整日喝酒糟蹋得不成樣子,若是年輕力壯的打幾板子我們也就不說了,怕是他挨了那板子便是要去了他半條老命了,還請表姐就當是個慈悲,救救他罷。”

    小桃偏了頭去喝了一口茶,轉回頭來瞧著在自己面前的林遠。半晌方道︰“響鼓不用重錘敲,我知道林家如今也就是你是個極通情達理,懂得事理的,上次在迎客來那猜謎會上我就知道你書讀的不錯,文采也頗出眾,想必是明曉事理的。若是今日是你自個兒遇上了這事兒,我說不定便會幫忙,我知他們當年做那事兒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里呢,這事兒說實話實是與你和林娟扯不上任何干系,只能說是你們受了他們的累。我實話與你說罷,我就算是能幫得上忙也不能幫,那當年的事兒是他們長輩間的恩怨,我自不好隨便拿主意,只瞧著我娘的意思也就是了。”

    林遠賠笑道︰“依著表姐的意思,若是姑母肯高抬手幫忙我二叔,表姐和那位在衙門里的表哥也是願意幫忙的麼?”

    小桃道︰“若真是那樣,那也得瞧你們的造化罷了。我二哥的脾性是最爆的,也是最直率的,他這人是個擰種,若是看對眼了的人他無二話的便舍命幫你,若是他看不上的人,便是你求他一萬遍怕是他連正眼也不瞧一眼呢?我雖恨當年他們那樣對待我娘,但畢竟我沒法追到衙門里去報仇去,只是我二哥現就在衙門里當差,而你二叔又果真犯了事兒落在官爺手里,行起刑來若是趕上我二哥打板子,我怕是平常人難以受得住呢。”

    盧氏聽完,差點兒沒軟倒在椅子里,她本就嘴笨不會象姜氏那樣花言巧語,此時又急又怨,只有拍腿大哭而已,林遠勸了好一會兒方略止住了一些,“表姐,當年的事我知道是我爹和二叔做得不對,只是這事隔多年,姑母和表姐都是寬宏大量的,難道還跟他們計較不成?”

    他話音未落,就見林氏由艷紅和畫眉陪著走了進來,嘴里冷笑道︰“當然計較!你們便是給我戴一百頂高帽子,我也是不認的。我就是小性兒,就是受嚼這陳芝麻爛谷子,我就是忘不了當年他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如何?”

    小桃見母親來了,忙起身在旁邊扶住,走到椅上坐下,她見母親臉色鐵青,很是不好看,想是聽到了剛才林遠講的話,便站在她後頭不言語,只等母親來說話。

    林遠見姑母來了,又聽到了剛才自己說的話,知道一時半會兒是解不開這多年的死疙瘩,便只有賠笑道︰“姑母莫要生氣,都是姪子的不是。姑母忘不了當年的事,我自從那日隨我娘來了一次,知道了這件事情,也是總也忘不了,當初我爹和二叔做了那樣罪過的事情,只求姑母得給我一個替他們贖罪的機會,以後慢慢的報答您!”

    林氏瞧了林遠半晌,嘆口氣道︰“罷了,你這孩子我是挑不出什麼來,我也不是沖你。只是我們如今不過是吃穿上好過了些,這些兒子女兒們都是些不成材的,言不出眾,貌不驚人,哪里有那個本事管這個閑事?雖說武兒是在衙門里當個小差官,只是衙門里自有衙門里的規矩,他們幾個的事兒我向來是不管不問的,若是為了這事兒讓他去跟上官說話兒求情,怕是先得讓上官給武兒一頓好罵呢。”

    盧氏聽見林氏的這一番話,再傻也知道是面兒上敷衍的話了,偏又自己這邊兒沒理,駁不出來,只得放聲大哭道︰“她姑母,我也知道當年是他們哥倆兒的不是,如今我們家落成這樣兒也難說不是當年做那事兒的報應,即便他們都是那該死的人,也求你看著你們死去的爹娘的份兒上,好歹你們是一個娘肚子里爬出來的親兄妹,怎麼能眼睜睜的見死不救呢?”

    林氏聞言便低了頭想什麼,一聲不言語,小桃在一邊淡淡的道︰“正因著是一個娘肚子里的親兄妹,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才愈的讓人寒心呢,若是換了沒親沒故的,反不這樣傷心呢。”

    盧氏聽了哭著道︰“姑娘,原知道是你兩個舅舅的不是了,古人還說‘不念舊惡’呢,何況他倆人再該死也是你的骨肉至親呢,求姑娘看在你早去的姥姥姥爺份兒上,救救他吧......”

    小桃道︰“若是看在他們份兒上,更扯得遠了,我姥爺姓崔呢,我姥姥崔章氏從小看著我們兄妹幾人長大的,就沒聽說過有這樣兩個舅舅?倒是知道當年是我姥爺是從野樹林子里帶回的我娘,還被人以此相訛詐去了做棺材本兒的銀子呢。”

    盧氏聽了又是大哭,一句整話兒也說不出來了,林遠急得頭上只是冒汗,只是連連給林氏和小桃作揖,林氏心里對林遠印象不錯,只是想到他父親才不好表露出來,這會子見他一個年輕小後生給逼的眼淚都快急出來了,心里也有些心疼了,轉頭看了看哭得全身顫抖的盧氏,也覺得她一個女人家為了那樣喝酒鬧事的男人出來求人,也還得聽著冷言冷語,也甚是不易,便一時間動了側隱心腸,咬了咬牙道︰

    “行了,你也別哭了,你也別作揖了,我今兒就算是看在死了的親爹娘的陰靈兒的份上,幫這一回忙,只是下次再鬧出事兒來,我是萬萬不管的。四妞兒,你就去跟你二哥說說,若是他沒有什麼大事便讓你二哥給料理料理,放了出來罷。”

    小桃聽林氏下了令,便不好再說什麼,只點頭應承道︰“娘既然這樣說了,女兒說不得等會兒去跟二哥說一聲,能辦不能辦可瞧著二哥的罷。”

    盧氏一聽樂家人答應了將人放出來,頓時抹著眼淚千恩萬謝,林氏長嘆一聲由艷紅陪著離開前廳,自回前院去了。盧氏和林遠又來謝小桃,小桃眉頭一挑道︰“你們別謝得太早了,昨兒晚上聽二哥說,他都被抓到衙門里去了,酒還沒有醒,吵嚷著說些醉話還亂罵人,昨兒個已經被官老爺令打了幾板,倒是無事,只怕他在衙門里胡言亂語,若是人家大人了脾氣,將他關起來十天半月的,你們可別怨我們沒盡力就是了。”

    盧氏和林遠一聽便知道小桃沒有扯謊,自家男人和二叔平日里是個什麼脾氣他們還能不知道?盧氏氣得在心里暗罵林繼業,林遠卻仍給小桃施了禮,正色道︰“表姐今日肯救我二叔一救,就已是讓我們感激了,只是不知何時能將人放出來,也好和我們一起回家。”

    小桃想了想道︰“你們不是在城里客棧里住著,先就住一兩天吧,我今晚跟二哥說說,看他明日能不能將人放出來,只是你們記住了,別讓他放出來後到處亂說,別仗著幫這一次忙便攀上了關系,三日兩頭的倚了勢鬧起來,若是鬧出大事來,我們可是再不管的。你們可記住了!若是他記不住,寧可讓他在里面多呆些時日,長長記性也好。他出來了也不必告訴他是你們來求了我們,只說是使了些銀子通融了才弄他出來的就是了,免得橫生枝節!”

    盧氏趕忙接口道︰“姑娘放心,我準不讓他胡說八道,也不告訴實情就是了。”

    小桃點了點頭,也就不說話了。林遠見人家已經答應了幫忙,便拉著盧氏跟小桃又說了幾句感激話,便告辭著去了。小桃轉身便往桃仙居里來,身邊喜鵲笑道︰“姑娘,方才答應了人家要幫忙跟二少爺說,今兒二少爺不當班,想是在房里呢,你不去找他麼?”

    小桃笑笑也不說話兒,畫眉瞧了她一眼,笑道︰“著什麼急啊,那樣灌了黃湯就耍酒瘋的人真要在牢里呆幾天才能老實的,我已猜著姑娘的意思了,忙是要幫的,但是不急,是不是啊,姑娘?”

    小桃伸手在畫眉鼻尖上輕輕一點,笑道︰“就你什麼都知道,你去給我找件出門兒的衣裳,幾天沒瞧見蘭茜了,咱們去瞧瞧她去。”

    偏巧今日蘭府里的陳氏帶著兩個兒子出門逛去了,這會兒卻不在家里。小桃投了貼子聽說陳氏不在,也就省了那規矩,直接帶著喜鵲和畫眉從蘭府後門兒進去了。那守門兒的仍是上次來時那個媳婦子丁氏。丁氏因上次受了小桃一個大賞封兒,一見了她便堆上了滿臉的笑來開了門兒,笑道︰

    “樂小姐來看我們大小姐啦,今兒您怎麼得空了?我們大小姐前日還跟我說起,這兩日要偷偷的叫小容從這門里出去瞧瞧您呢。可巧您就來了。”

    小桃閃身進了蘭府的後院,笑道︰“我這兩日家里有客,昨個兒又病了一場,總是沒有騰出功夫兒來,剛才我聽說你們夫人出門去了,我本想到前面見見她再來瞧你們大小姐的,聽說她不在,就干脆偷懶直接從這里走吧,還近便些。”

    說著,便給畫眉使個眼色,畫眉便從腰間解下一個放了銀子的荷包,遞給了丁氏,笑道︰“我們小姐說了,這過幾天便是秋了,你整日里守著這里也怪辛苦的,這個你收著,給家里孩子買幾個月餅吃罷。”

    丁氏歡歡喜喜的接了過來,在手上一惦,也有二兩來重,登時喜得眉開眼笑,笑著將三人親領到蘭茜的屋外頭,這才帶著笑去了。

    小桃一進院子,便看見小容蹲在院里一棵樹下,煽一只小風爐,上面咕嘟咕嘟煮著一鍋東西,畫眉上前猛的按住她肩膀笑道︰“小東西,偷著弄小灶兒啊,可給我抓住了。”

    小容被她嚇了一跳,轉頭一看是她們三人,忙起身笑道︰“原來是姑娘來了,我們里正悶得慌呢。”

    小桃笑道︰“你這炖的是什麼?怎麼不在大廚房里做去?莫不是開小灶兒麼?也不擋著人眼睛,若是被你們夫人知道了,不說你麼?”

    小容道︰“姑娘不知道,這是老爺讓炖的。前兩日我們姑娘病了,吃不下廚房里做的東西,老爺也不知怎麼突然疼起小姐來,讓我在院子里給小姐開小灶兒,要什麼食材就直接去廚房要去,這便宜我為什麼不要呢?我上次記得姑娘說羊肉是好東西,偏今兒廚房里有新鮮的羊腿子肉,我就要了一塊來,和白蘿卜放在一處炖呢,昨兒我炖的老母雞湯。等會兒炖好了,姑娘也來一碗嘗嘗罷。”

    小桃笑道︰“你有這心我就高興了,只是我昨兒也病了一場,今兒才好些了來看看阿茜妹子,這羊肉我就不吃了,下次你再做了好東西我再來嘗罷。”

    小容笑道︰“姑娘可得保重些,這幾天我覺得天兒慢慢涼了,姑娘早晚可要多添件衣裳才好,我們小姐不就是晚上穿得少了著了涼麼?”

    小桃笑道︰“你是個細心的,阿茜妹子有你照顧著真是妥當。我問你,這些日子,你們這院子里伺候的丫頭們可還聽使喚麼?”

    小容聽了湊近了小桃,壓低了聲音道︰“如今可不比往日了,這些丫頭們恨不得在小姐眼前兒獻殷勤才好。那舊日里我忙得腳丫子朝天也沒人看一眼,這院兒里的事兒統共是我一個人忙活,哪個眼里有小姐了?現下可不同了,自從那日姑娘給了我們那些銀子,我們手頭上寬裕了好些,這幫子丫頭媳婦婆子們也是勢利眼兒,多給了她們些賞錢,便一窩蜂子似的撲了上來,全不是往日里拉著臉子的模樣兒了,巴不得在我們小姐眼前兒討好兒呢。不是我當著姑娘面兒說好聽的,若不是姑娘跟我們姑娘這樣好,往日里我們主僕二人在這家里,誰把我們當個人兒呢?”

    小桃笑道︰“你在這家里呆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還看不清麼,有些下人就是那樣的,只認錢不認人的,你只伺候好你們小姐,心里知道她們是什麼樣人就完了。”

    正說著,里面的蘭茜聽著院子里有人說話聲,便迎了出來,一見是小桃便親熱的撲過來拉著她的手不放,道︰“桃姐姐,你怎麼這好些天不來看我,我都想死你啦。”

    小桃笑道︰“我這不是來了嘛。我前幾日忙著招待家里的客人,昨兒才忙活完了,誰想著著了涼又病了一宿,今天略身子舒爽些便來看你了,聽說你前日也病了,可好些了?”

    蘭茜扯著小桃手進了屋里,邊走邊笑道︰“我從小粗養粗長的,哪里有什麼大病,不過是略著了些涼罷了,桃姐姐放心,我早好啦。”

    “好了就好。”小桃瞧著蘭茜這間屋子,她幾天前來時還是那樣亂糟糟的樣子,沒想到不過這麼幾天功夫便收拾的干干淨淨,利利索索了。就連那空蕩蕩的多寶格上也多了好些件漂亮的擺件兒。全然是鳥槍換炮了。

    小桃不由得笑道︰“你這屋子如今倒是全然變換了模樣兒了,這麼個樣子瞧著才象個大家小姐住的屋子,原來那灰嗆嗆的模樣倒象是幾年不住人似的。”



正文 一百七十六章 朋友效應
   
    蘭茜笑道︰“我這里的事情還有哪件是桃姐姐不知道的。這都是桃姐姐的功勞,我如今這屋子也象個模樣了,前日我身上不舒爽,我爹也不知是怎麼了,聽到信兒居然讓人給我院子里開小灶兒了,姐姐再也想不到是什麼緣故?”

    兩人說話的時候,另有一個頭臉兒還算齊整的丫頭已送上了茶來,小桃見那丫頭十四五歲年紀,模樣倒還干淨清秀,似乎還有些面熟,正是上次來蘭府時曾見過的那個丫頭秋紅。秋紅見小桃看她,便站在一邊笑道︰“樂小姐,夫人說大小姐如今只有小容一個人伺候著太少,便分派了我進來和小容妹子一起伺候大小姐呢。”

    小桃笑道︰“那敢情好,我上次見你就知道你是個眼明手快的,幫襯著小容最是合適不過。”說完,便讓畫眉也賞她一個荷包,秋紅謝賞收了,一臉的喜氣。

    蘭茜讓她下去幫著小容弄那羊肉蘿卜湯去了,對小桃道︰“姐姐上次來已賞了這院子里上上下下的下人們了,她們只背地里念佛呢。這才幾天沒來又賞什麼?”

    小桃笑道︰“那秋紅我瞧著是個有心計的,你這里短人使,象她這樣的人你若好好待她,她必是你的臂膀的,小容雖好,但只她一個人也忙活不過來的。對了,方才你說你爹讓人在你院兒里開小灶兒,我方才也瞧見了小容在那里炖羊肉湯呢,這豈不是好事?”

    蘭茜笑道︰“剛才我問桃姐姐這里面的緣故,你是再猜不到的。實話說與姐姐聽罷,其實這都是沾了姐姐的光,自從那日姐姐來我家看我,又賞了我們家下人賞錢,我也依著姐姐的話將你送與我的點心都分了好些給那上屋里的,還有那兩個小弟,他們雖沒說什麼,卻派了丫鬟來謝了我。從那之後,在家里面踫見,倒也臉子上好看了些。我才知道原來姐姐說的卻都是正理兒呢。”

    小桃道︰“倒不是什麼正理,我也沒多想,只不過你那兩個弟弟不過是小孩子家,都是喜歡貪玩吃些好吃的東西,不過是投其所好罷了。”

    蘭茜笑道︰“實是姐姐想得周到,我以往是萬萬想不到這上頭的,只尋思兩個弟弟年紀小,我和他們又不是一個母親所生,自然而然的便生份了。再加上他們和我也差著好幾歲呢,沒什麼好跟他們講的,自然越來越沒有話說了,若不是姐姐這次教我行事為人,怕是這兩個弟弟見了我連句話也沒有呢。”

    “人都是一樣的,大都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雖說有那蠻橫不講理兒的人,但畢竟也是少數,你那兩個弟弟是小孩子,哪里懂得大人的想法,你對他們好,他們便喜歡親近你,這就夠了,”小桃喝了口茶,接著道︰“雖說你們確實非一母所生,但也是同父的親姐弟,就算是你們家夫人也不能夠因著你不是她生養的,便不許你疼弟弟吧?所以我還是那句話,你是當姐姐的,多疼兩個弟弟是應該的。讓你爹看著也象回事兒啊。”

    蘭茜點頭道︰“我現下是明白這個道理了。桃姐姐不知道,你那次回去後,陳姨娘......”

    小桃趕忙截住她的話道︰“你還叫陳姨娘呢,我都說了,你心里怎樣瞧她都不要緊,但是明面兒上仍舊要叫一聲母親的,省的那些人挑你的事兒.....”

    蘭茜拉住小桃的手,笑道︰“桃姐姐放心,我這是跟你在一處說話才不注意的,自從那日妳說了我,又跟我講了那樣一番大道理,我都記在心里了,如今我是管她叫母親的,不過是在你面前或是只有小容在眼前兒時,才偶爾叫一兩聲罷了。”

    “那就好,總算我沒白替你操了一回心。”小桃這才放心了。

    蘭茜接著道︰“如今她瞧我也沒象過去那樣總是挑刺兒了,倒還分派了秋紅幫著小容伺候我。我聽秋紅跟她屋里的丫頭閑說話時聽來的,說是原來她去了姐姐家里拜訪了姐姐的母親,回來後便說果然姐姐家教好是長輩教得好,又說我如今也大了,不能象小時那樣關在家里不開眼界,便請了個繡花的師傅來教我刺繡,還讓我沒事兒時學學廚藝,這都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我這兩日是病了,爹讓我好生養著,那師傅才沒有來,不然一天要繡兩個時辰的花兒呢......”

    小桃笑道︰“那好啊,你這年紀過一兩年也該嫁人的了,是該學些女紅針線。最好再學著管家,將來嫁到婆家去,便得心應手了。這樣看來,你們家夫人明面兒上倒是有些疼你了?”

    蘭茜哼了一聲道︰“別看她面兒上裝著比過去疼我,全是假的,不過是拿我來做給我爹看罷了。她見到她兩個兒子,轉眼兒就忘了我的名姓兒了。前幾日我病了,她只是讓我在院兒里養病,不讓我出來見人,不過是怕我將病傳給兩個弟弟罷了,哼,她兩個兒子的命就是特別值錢!今兒她又帶著兩個兒子去街上逛去了,雖然我現在是比過去強了些,但是要出門還是跟舊時一樣,是很難的,只不過若要到姐姐家倒是便宜的,只不過跟她說一聲就完了。”

    小桃笑道︰“你真是個急脾氣,事情得一步一步的慢慢來,哪有人一口吃個熱饅頭的?你現在只不過幾天的功夫兒,屋子里都變了個樣子,這還不是進步麼?你莫要著急是真的,起碼現在你爹還知道家里有你這樣一號人,這就比原先強些。”

    蘭茜也笑了。“桃姐姐說的是,我是心急了些。”

    兩人說到這里,因為坐在窗子邊兒上,外面一陣風刮進來,喜鵲趕緊上前將窗子掩上,笑道︰“兩位姑娘都是病剛好,別坐在窗口邊兒上吹風罷。小心再著了涼。”

    小桃笑道︰“就你蠍蠍蜇蜇的,我哪里被風吹吹就病死了?”說著,一手理著吹散到腮上的頭髮,將它繞到耳朵後面去,蘭茜瞧她穿了件粉紫色的衣衫。外面套了件七彩織錦的短夾衣,黑緞子般的頭髮配上那玉雪晶瑩的皮膚,實在可愛得很,怪不得人人都喜歡她。就連她這個女子瞧著都著了迷,蘭茜心里只顧如此想著,便聯想到昨日聽守後院兒門的丁媳婦說旁邊樂府來了貴客,聽趙婆子說了一嘴,是什麼王爺,蘭茜便知道定是七王爺上府里來了。心著實替小桃高興。

    小桃見蘭茜只顧笑著盯著自己看,笑道︰“你總瞧著我做什麼?莫不是沒見過?哦,我知道了,定是我昨日病了,今日氣象有些不好看,你在笑我吧?”

    蘭茜只顧出了一會兒神,才眯著眼睛笑道︰“桃姐姐說哪里話,我是瞧著姐姐真是個美人,不管怎樣打扮,就是不打扮竟也是美麗的,正在這里著迷出神呢。”

    小桃紅了臉笑道︰“你如今也學壞了,倒這樣花言巧語起來,難道你就不美麼?不過是我穿了幾件顏色鮮艷的衣裳,襯得臉子好看些罷了。你就打趣我。”

    蘭茜笑道︰“我向來是不會說謊的,姐姐難道不知道?我是說的真心話,我這個女子看姐姐都覺得移不開眼,再別說別人了。對了,姐姐,你幫了我許多忙,我想著要好好謝謝你。只是不知道姐姐喜歡什麼,也讓我好盡盡心啊。”

    小桃笑道︰“阿茜妹子這樣說就生分了。我難道幫你是想要你來謝謝我不成?”

    “自然不是了,只是我這心里過不去,想著就算是自己繡的粗東西,給姐姐略表表心意也是好的,只是這兩日師傅沒來,我平日里手藝也不好,繡得東西實在拿不出手去,只得跟師傅將手藝練好了,繡件象樣的東西給姐姐才好。”

    小桃笑道︰“你就別客氣啦。你這幾日倒懂得人情事故起來了,我幫你的忙是因為你對了我的眼,我喜歡你這人才幫你,不過你若覺得心里過不去,繡個荷包啦,帕子啦,這樣的小東西我倒是願意收下的。”

    蘭茜這才高了興,對小桃笑道︰“桃姐姐吃過飯了嗎?”

    小桃道︰“一大早便喝了碗稀飯,吃了點子小菜,我早上不願吃那油膩的東西,只是喝些稀的就是了。只是稀的不頂餓,怕是挨到正午又得多吃一碗飯了。”

    蘭茜笑道︰“剛才小容在院子里炖那羊肉蘿卜湯呢,姐姐等會也分一碗吃罷,挨到晌午該受不了了。姐姐若是嫌那羊肉油膩,我這里還有些軟和素淨的東西,前日秋紅的家里人來瞧她,給她帶了些去年秋天留下來的芋頭,我讓秋紅做幾碗芋頭羹來咱們吃可好?”

    小桃笑道︰“哦,去年的芋頭留到現在那還能吃得嗎?”

    蘭茜笑道︰“她們將東西存在地窖里面,自然吃得。而且那芋頭是磨成了芋頭粉的,又粉又甜,做起芋粉糊糊來很好吃的,秋紅做這些個家鄉小吃是最拿手的,不知桃姐姐喜歡吃鹹的還是喜歡吃甜的?讓秋紅做了來,姐姐想是沒吃過這個風味兒,正好嘗嘗。”

    小桃見蘭茜一臉喜意,又是那樣的熱心,便不忍駁她的好意,再說那芋頭粉做的芋粉糊她確實沒有吃過,倒是有幾分好奇的,便笑道︰“聽你說的那樣熱鬧,我也實在好奇了,你就讓秋紅做兩碗來吧,我嘗嘗這芋粉糊到底是個什麼味道?”

    蘭茜站起身來招呼了一聲秋紅進來,讓她去做一小鍋甜的芋粉糊,秋紅笑道︰“小姐,我瞧小容妹子那羊肉炖蘿卜已經熬得了,我就在那小風爐子上做了吧?”

    蘭茜笑道︰“隨你罷,只要做得象那日那樣好吃就行。多做些,咱們都一人分一碗吃。”

    那秋紅便笑著下去做芋粉糊去了。小桃低聲笑道︰“我瞧你這丫頭手腳也甚是麻利,性子倒是比前幾日我來更爽快了些,想來用久了,也是個得用的人兒。”

    蘭茜也壓低了聲音道︰“桃姐姐不知道,我前些天才知道,這個秋紅也是個極有骨氣心性兒的。這才跟陳姨娘透了口風,要了她來進屋子伺候我。我原先只當她是個硬氣兒的,平日里也不吱聲不言語的,想著她不好相與,便對她也淡淡的,後來小容跟她們一屋里住的秋雲說話兒時才知道,原來這也是個有故事兒的。”

    正說到這里,小容端著那熬好的一小鍋羊肉蘿卜湯進來了,托盤上還放著兩副碗筷調羹。小桃忙笑道︰“都說了,我不吃這油膩的東西,你只給你們小姐盛出些就是了,不用管我,我只等著吃秋紅煮的芋粉糊呢。”

    小容笑了,給蘭茜盛出一碗羊肉湯來,蘭茜便對她道︰“我正跟桃姐姐說秋紅的事兒呢,我也是有些餓了,佔著嘴吃東西,你就說給姐姐聽聽,那秋紅的事情,我剛才還跟桃姐姐說這是個有骨氣的女子呢。”

    小容這才笑著道︰“樂姑娘,說起這事兒我們府里也傳遍了的,秋紅姐也不避諱,不過她的事情還是讓她來講,等會兒她熬完了芋粉糊是要送來的,還是姑娘親自問她的好,要不她好說咱們背地里說她的閑話了。”

    小桃笑道︰“小容說的是,當面問是一回兒事,背地里談論又是另一回事,她既對這事兒不避諱,自然問她也肯說的,我倒要聽聽你府上又出了什麼奇人奇事?”

    眾人又說了一會子閑話,秋紅在外面已熬好了芋粉糊,直接用那罐子端了進來,只一進來小桃便聞見滿屋子噴香的芋頭香氣,便不由贊了一聲道︰“好香啊。”

    秋紅聽了歡喜,邊將那罐子芋粉糊放在桌上,邊笑道︰“姑娘喜歡,就多喝兩碗,這東西是我們家鄉那邊兒有名兒的小吃,那芋粉若是蒸成甜糕也好吃得很,咱們這邊兒經常有栗粉糕,其實大家都不知道,這芋粉糕做出來也是很香的。”

    說著,里家人送來的芋粉糊還很多,要讓小桃帶些回去吃。

    小桃笑道︰“我在這里吃就行了,還要帶著走,你們小姐還吃什麼?”

    秋紅道︰“姑娘,這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不過是家鄉里盛產這個,我們保存的又好,這時節咱們這里沒有新鮮的芋頭吃,于是我家里人才帶了這個過來,原是讓我嘗嘗久別的家鄉風味兒的,誰知大小姐極喜歡,姑娘也是愛吃,我那里還有兩大口袋呢,管保姑娘吃膩了的日子還有呢,姑娘若是喜歡吃鹹的,只管兌了少許鹽粉來煮了,或是兌了糯米粉蒸出芋粉糕來,也是好吃得很呢。”

    小桃突然想起一事,眼珠轉了兩轉,笑道︰“你這芋粉糊確實好吃,聽你說這東西還可以做成糕,如今咱們這里芋頭還沒有下市,這也算是稀缺新鮮的物事兒,實告訴你,我最是個喜歡賺銀子的,我家就有一個小吃鋪子和一家點心鋪子,卻從來沒有賣過這芋頭做的東西,我倒想多弄些這東西在店里賣,就不知你家鄉里還有沒有人家存著這種芋粉,若是有我就都要了來,橫豎這東西是風干了磨成粉的,也擱得住,等東西弄來了,你就到我鋪子里教他們做芋粉糊和芋粉糕,這東西做小吃或是點心倒都是挺適口的,我便給你些銀子算是謝你的,如何?”

    秋紅聽了哪有個不願意的,趕忙笑道︰“姑娘這主意好,我們家鄉那里這東西多的是,姑娘只管派人去收就是了,若是姑娘覺得這東西愛吃的人多賣得好,明年就在我們那里多租幾畝地,專讓他們種這個也就是了,這芋頭就是白水煮熟了蘸著糖吃也是極香甜的。”

    小桃笑道︰“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等會子我讓畫眉送你去我們那點心鋪子里去,你只管跟那里掌櫃的說就是了,他自會安排人手,你就只管等著分銀子就是了。”

    秋紅笑著答應了,蘭茜便對她道︰“我們剛才還說起你來,就是你那件揚眉吐氣的事情,你若是不怕人知道,就說給桃姐姐聽聽,我們倒是覺得你是個有骨氣的,當個新鮮事兒說給桃姐姐聽呢。”

    秋紅聽她這樣說,便笑道︰“哦,原來姑娘想知道這事兒,其實原沒什麼,姑娘既想知道我便說與姑娘聽聽。不過是我在家鄉里原訂下了一門親事,我在這蘭府里做活兒簽得是活契,再過三年便能回家與未婚夫成親了,只是前幾日我家里哥哥來看我,說是那人嫌我呆得時間太久,等不得了,硬要跟我們家退了親事,還要索回當初下定的東西。我和哥哥從小就沒有了父母,只有哥哥這一個親人,我是賣了自己當丫頭才賺了銀子給哥哥娶了媳婦,哥哥哪里會答應他,在家鄉時便和那人吵鬧起來,堅決不退婚,哥哥這次來看我也是將這事兒告訴我,讓我心里有數。我卻不是那樣軟弱的人,憑什麼他都不要我了,我還要死皮賴臉的纏著他,又不是我的不是,我怕個什麼?我告訴了我哥哥,他想退婚只管退去,只是讓我哥哥準備了個大柳條籃子,讓我哥哥回去後到他家里,將我這幾年給那人縫的衣裳,鞋子,所有的零零碎碎的東西全都給我要了回來,我就是一把火將它燒了,也不放在那人手里。他還想退禮金,打量我是軟柿子呢,他既要退親一個子兒也沒有,等我哥哥拿回我的東西我才要把生辰紙還他呢。”

    小桃眾人聽了又是好笑,又是佩服,尤其是小桃,她知道這古代的女子若是被夫家退了婚,或是休了回家,算得上是奇恥大辱了,有的甚至還為此投河上吊,鬧著要自殺以表清白。象秋紅這樣的,大大方方退親的,倒是少有的,小桃瞧著她還真有點現代女性的雷厲風行的作風了。因笑道對秋紅笑道︰“你這丫頭做起事兒來倒是干脆,依我說,你做的對,那樣負心的人要他做什麼,就是硬逼著成了親,怕是也沒有好果子吃。倒不如一了百了,將來再找個合適的人家兒才好。省得受那閑氣。”

    蘭茜道︰“桃姐姐雖是這樣說,但是我卻是心里為秋紅打抱不平呢。秋紅這一場退婚的事,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心里有氣,這件事情那男人得負上全部的責任,秋紅這樣一退了婚,那男人的如意算盤便算是打得響了,豈不是如了他的意麼?”

    小桃笑道︰“阿茜妹子這就不懂了,要照你這樣說,若是硬著不退婚,就便是嫁與了這個人了,又失了人格和尊嚴,哪里還有什麼趣味兒?秋紅一個好好的年輕的女子,為著要和這人成親,就變成了溫順的綿羊或是母老虎一樣,這兩樣都不妥當。不成親又有什麼要緊,橫豎她才十六七歲,便是三年期滿了,二十歲成親只要找個順心順意的,也是不晚。何苦從這一個牢籠跳到那另一個牢籠里呢?”

    蘭茜想了想,點了點頭,又對秋紅問道︰“我想著,這人既是一定要退親,八成是暗地里相了其它的女子,你就沒有聽到風聲麼?”

    秋紅笑道︰“有什麼不知道的,我哥哥和那人在一村里住著,自然知道他的行蹤。聽說是瞧上了村上另一戶人家的姑娘,所以才要退親。退就退唄,反正我家鄉的人都知道他的事情,沒有人說我的不是,我將來回了家里,也是他挨人戳脊梁骨,沒有我的事。”

    小桃道︰“怎麼樣?他家里對他這樣的行為也是置之不理麼?難道他們家對那個新的姑娘就是那樣的滿意?”

    秋紅哼了一聲道︰“怎麼會不滿意哩?這個時候,正是新開的茅廁三天香呢,全家人捧著象個香餑餑一樣呢,那姑娘我也認得,我來城里之前常跟她在一起玩兒呢,她如今還沒跟那人訂下來,便起早貪黑的幫著他家下地做活,他們家怎麼會不喜歡呢。”

    小桃笑道︰“你也用不著想太多,這樣的人既然能做出這種事來,保不準將來對那位會不會也是這樣,說不定便是看了人家是個免費的勞動力,你又離得遠幫不了他的忙,才這樣行事起來,將來他家里有得看呢。”

    秋紅笑道︰“得了得了,姑娘們不用勸慰我,我是個想得開的,若是有想不開的那親我硬著不退,他家也是沒辦法的,大不了官司鬧到大老爺那里去,我們那里好歹還有族長呢,哪個能輕易饒了他?咱們不提這種不相干的事情了,姑娘們撿樂呵的事兒說些吧。我這就下去,將那芋粉收拾出一口袋,樂姑娘就提了回去,晚上就能熬著吃了,若是哪天懶得動彈,早上就沖一杯甜芋粉喝,也不差過那白米粥呢。”

    說完,便去她住的屋子里收拾芋粉口袋去了。果然不一會兒,便提著一口袋芋粉走了來,笑道︰“姑娘,這里差不多二十斤芋粉,夠你吃一陣子的了,橫豎姑娘要派人去我們家鄉里去弄這東西,想是夠姑娘吃的了。”

    小桃再次道了謝,笑道︰“那我就不客氣收下了,若是這芋粉的生意做成了,我必用大紅包來謝你。”

    秋紅笑著下去自忙她的去了,蘭茜又和小桃說了一會子話,便讓小容拿過自己的一個小首飾箱子,在里面翻騰了一陣子,取出一個藍綢面兒的小包兒來。打開來一看,只見里面墊了半口袋棉花,里面卻裝著兩只小翡翠的細指環,蘭茜取了出來,遞到小桃手里笑道︰“姐姐看,這兩只翡翠的指環怎麼樣?”

    小桃接過來一看,只見那指環翠綠陰陰的,水汪汪的象一環秋水,而且玉上深深淺淺的綠色沒有一絲白紋,她上次跟雲平郡主學了看翡翠,便知道這雖不如自己那條太後賜的翡翠軟金鐲上的翠桃片珍貴,但也算是上等的了,便笑道︰“你何時收了這樣的好東西,難不成是你爹新買給你的?”

    蘭茜笑道︰“我爹哪里想到給我買這樣東西,我原是我娘生了我時給我備下的,只因著是我娘的遺物,我就算再困手時也沒有讓小容將她變賣了,只當了些小的金銀首飾罷了,這一對卻是這里面最好的了。”

    小桃笑道︰“我原本也不懂得這些翡翠之類的珠寶,只是上次跟雲平郡主進宮,偏巧太後賞了一條翡翠軟金鐲的手鏈,因此卻懂了一點,你那指環的綠色雖然蒼老,但卻又水汪汪的,看來非常潤澤,這東西著實是不錯的,你好生留著罷,別劃花了倒不美了。”

    蘭茜在小桃手上看了一回她手上戴的翡翠軟金鐲,連贊好看,又笑道︰“姐姐既有了翡翠片兒的軟金鐲,要是再配上這樣一個翡翠的指環,豈不是正好一對麼,我這指環雖不如姐姐的翡翠好,也好歹是拿得出手的,就送一只與姐姐,姐姐就別嫌棄收了吧?”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02:54 PM

正文 一百七十七章 謀劃
   
    小桃見她要將那翡翠的指環給自己一只。忙推辭道︰“這東西我可不能要,那是你母親的遺物,是留給你做念想用的,你只管好生保存著就是,四處送人做什麼?”

    蘭茜硬是將那指環套進小桃手指上,握著她手不讓她取下來,正色道︰“桃姐姐千萬別與我客氣,我的情況你是最知道的,在家里做不得主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在手里,只母親留下一點子原來的首飾還能拿得出手,我知道姐姐不缺少這些,怕是比這好上十倍的東西家里也有好些呢,這只不過是妹妹的一點子心意,我自從認得了姐姐,姐姐對我照顧有加,處處替我留心在意,倒比我自己想得還周到十倍,若不是姐姐我這如今怕還禁足在那黑屋子里呢,姐姐既然認了我是妹妹,那妹妹給姐姐一件東西也是極正常的,姐姐若是不收。怕是嫌這東西不好,瞧不上眼罷?”

    小桃見她如此說,倒不好不收了,只得收了笑道︰“你既這樣說,我不收倒顯得我小瞧你了一般,那我就收下了,也就這一回還可,下次若是再弄這些東西給我,就顯見得你和我生分了,我就生氣了。”

    蘭茜見小桃收下了東西,喜出望外,又和小桃嘮了些別的事情,小桃因想到她只靠著家里,自己手頭除了幾件首飾沒有一點銀子的進益,雖靠著自己幫忙,但畢竟她是蘭府的大小姐,若是被蘭老爺和夫人知道自己暗資助蘭茜銀兩,怕是會怪自己多管閑事,說不得想要幫她謀劃一個能正大光明收銀子的進益才好,這樣方可細水長流,將來若是嫁了人到了婆家,也有份私房在手里了,賞人自用倒也方便。

    蘭茜見小桃臉上神色變幻,問道︰“桃姐姐,你好象有什麼話要說的樣子,有什麼就直接跟妹妹說來,我雖無甚本事。但幫姐姐排解排解憂慮也是好的。”

    小容在一旁插口道︰“小姐真是想的簡單,小姐如今自顧自身都顧不及了,哪里還幫得了樂姑娘。而且我瞧樂姑娘是瞅著小姐你想事情,怕是想的也是小姐你的事情。”

    小桃聽了拉住小容手笑道︰“怪不得你們小姐一直都倚重你,你果然是個聰明靈透的,我的心里想著你小姐的事情,焦慮到十二分呢。你瞧著現如今丫頭婆子們都聽了話了,也服管,但是時日長了還是得靠著銀子說話的,我雖能幫襯著,但畢竟不如你小姐有一門可以進益的銀錢收入口袋來得方便。”

    小容聽得小桃話里有話,想是對方要幫著自己家小姐弄些進錢的法子,便笑對她道︰“樂姑娘莫不是有好法子,若是小姐有了進益的銀錢,那自是手頭方便許多了,樂姑娘說來聽聽。”

    蘭茜道︰“桃姐姐跟我說話,只管說來就是,咱們姐妹沒有什麼忌諱的,而且姐姐若有這想法是幫著我找出路呢,我感謝還來不及,姐姐怎麼還顧忌上了?”

    小桃笑道︰“你既如此說。那我就跟你說了。這話本不應該是我這個外人說的,而且你雖日子過得不如意但畢竟是蘭府里的大小姐,我若說了,怕是你爹和蘭夫人會想我一個外人管你們蘭府里的家事,我說了你只和小容記著就是,別四處亂說。若是成了自然是好,若是不成就當我沒說也就完了。”

    蘭茜笑道︰“姐姐是什麼事情這樣神秘,只管說來就是。”

    小桃便想了想笑問她道︰“我先問你,你喜歡現如今的日子還是原來的日子?喜歡手里有自己可以拿捏的銀子,還是喜歡每月伸手跟你家蘭夫人要月錢?”

    蘭茜不等她說完,便笑倒了,“姐姐問得好奇怪,這還用說嘛?自然是喜歡自己手里有銀子,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看人家的臉色,若是問人家伸手要錢,雖然是自家爹爹,那也是由不得自己的,何況我爹爹在我身上用心有限,怕是想不到這些細處,我如今若不是姐姐上次給我那五十兩銀子,怕是這些丫頭們還不太聽使喚呢。”

    小桃便笑道︰“你別瞧我家現在吃喝不愁,過得挺舒心的,我的家里原本也不是根兒上就大富大貴的人家兒。從小兒不過在村里是吃得上飽飯的普通人家,若是遇見年成不好,也得省吃儉用著過日子。那時我父親和哥哥們都下田種地,我母親還得整日繡花賣給城里繡坊貼補家用,那時我自小便知道人生的苦處,莫過于受窮。正是因為如此。我才一開始便弄了每家小吃鋪子,咬著牙起早貪黑的全家人一起忙活著,慢慢的才有了起色。我是知道了,窮倒不要緊,最怕的就是只花錢出去,卻沒有銀錢入帳的,這種窮是沒有挽救的,有再多的家底早晚也得敗光了。就象你原來那樣,雖手頭里有你母親留得一些首飾,當了也能換了錢來使用,只是那幾個錢不過一陣子,慢慢便用光了,那時候只有再去當別的東西,這樣一點點下去,即使是個銀山也敗空了。依我說,這樣當東西或是零星府里給的月錢都不如自己有收益來得穩妥。”

    蘭茜聞言道︰“這個我何嘗不知道?只不過我又不象我爹,能管著家里的銀錢,我是手頭除了這一點子首飾,一錢也沒有的,姐姐看以往那些丫頭婆子們的行止就知道了,我那點子首飾也當得七七八八了,只是無奈我沒有姐姐那樣的本事,能自己開著好幾家鋪子賺銀子。只是羨慕罷了。”

    小桃笑道︰“我自是知道你的苦處的,所以才幫你想了一個主意,只是不知道你家爹爹和夫人能不能答應。”

    蘭茜笑道︰“桃姐姐一向聰明,就說來與我聽聽,我想是一定能行的。”

    小桃便跟她道︰“我如今手里有四五家鋪子,里面還有合開的一家酒樓迎客來,生意都還不錯,我想了若是想幫你長長遠遠的解決銀錢問題,非是我今日一百兩,明日五百兩就能解決的。將來你嫁人去了婆家,難道我還能插手不成。那不是討你婆家的罵麼?她們非得罵我手伸得太長,好象人家養活不起自家媳婦似的。我想了,既然我手里有這幾家鋪子,不如你就跟蘭老爺說,讓他給你出些銀錢,你就當入了我店鋪里的分子,每年我給你分紅就是了。你若嫌按年分紅時間太長,我便按月給你提當月的紅例,這樣一來,你既手頭里有了活錢,又不用看著你家夫人的臉色討那幾兩銀子的月錢,也算是手里有個長期進項銀子的收益,將來就是找了婆家嫁出去,也有了私房,有用得著的時候不是方便得很麼?”

    蘭茜一聽,心里便是一動,小容也是滿臉喜色,但是蘭茜想了一想,便垂了頭低聲道︰“桃姐姐這個辦法甚好,只是我爹未必肯出錢給我入分子,我手里的幾十兩銀子還是姐姐上次給的,這五十兩自然也不夠的,若是讓姐姐白給我出分子錢,斷沒有那個道理,我也不肯的。如今我卻有一個法子,我手里既有娘留下來的幾件首飾,放在我這里我也是死的,我也不戴不用的,不如就拿到當鋪里當了銀錢來,想來雖不值錢,但湊幾百兩銀子也夠了。不如就拿這個錢給姐姐一個鋪子里入了分子,等賺了錢再將東西贖出來便是,姐姐覺得如何?”

    小桃替她想了半晌,開口說道︰“你這辦法倒好,但是那些首飾畢竟是你母親留下的遺物,你舍得當了它們麼?不如我先拿錢給你墊上,就算你一分子。等你有了再還我就是了。”

    蘭茜一聽搖得頭都快掉了,拼命擺手道︰“不行不行,姐姐又不是個能點石成金的神仙,就算是有銀子也沒有這樣白給我使的,若是這樣我可不答應。那豈不成了白養活著我了,我母親這首飾留著也是死錢,當了入了姐姐鋪子里面倒能生出活的銀子來,若是母親在世,也定是能同意我的做法。姐姐聽我的,我明日便跟我爹說這事情,若是他答應了給我出幾個錢也就罷了,若是他不答應我便讓小容將首飾當了,也要入姐姐的鋪子。我知道姐姐這是變著法子的給我弄銀子花,想來別人削尖了頭想入姐姐的鋪子里還不能夠呢,我哪里就不知道好歹呢?就這樣辦罷,我這幾日辦妥了就求姐姐多照應著罷,姐姐說怎樣辦就怎樣辦。”

    小桃又問她喜歡哪家鋪子,蘭茜笑道︰“我見姐姐送來的那些點心極新巧,我又是個嘴饞的,不如就入姐姐那家點心鋪子罷,姐姐也不必每月都給我分紅,只憑著姐姐怎樣方便就是了。”

    小桃笑道︰“那好,那我就按我們鋪子的規矩三個月給你分一次紅例,年底若是買賣好,我再多分你一些。”

    兩人就此說定,蘭茜和小容不禁滿心歡喜,謝了又謝小桃的苦心。小桃略又坐了一會兒,便從蘭府的後門兒直接穿過去,由桃仙居外的後門回了自己院子,略歇了一會兒便吃了點晌飯,便倒在床上歇了一會兒午覺。

    且不說她在這里休息,只說林遠與盧氏從樂府出去,直接回了住宿的客棧里去。盧氏還是有些不放心,怕小桃是說場面兒話敷衍她,那一顆心便是吊著的,一番五次的問林遠,林遠只得安慰她道︰

    “嬸娘你只放心,表姐你也見過了,姑母也親口答應了救二叔出來,她們本就不喜咱們便犯不著拿好話兒來敷衍咱們,只直接不讓咱們進府去不就完了,何必繞那一大圈的彎子呢?依我說姑母既答應了讓表姐去跟二表哥說這事兒,這事兒就是準了八九成了,咱們只安心在這里等信兒便是了。”

    盧氏讓他一番勸慰才略放了心,又想到女兒林娟還在張家的大丫頭的家里,便想著若不是自家男人來城里接人,也惹不出這一場禍事,便心里有些不高興,吵嚷著要去找林娟回來。怎奈她一個婦人人生地不熟的,林遠不放心她自己去東跑西顛的找人,便安撫了嬸娘一陣讓她自留在客棧里等著樂府里的來信兒,自己要了李府的地址,便出了客棧打聽著路要到李府尋人。

    他哪里知道這時的李府便是開鍋似的熱鬧,頭前里李林在粉香樓里將秀紅給弄上了手,本想著佔個便宜卻不料被纏上了手,只得央求著李正給他寫了借據將人給贖了出來,領回了李府里。秀紅跟著李林來到李府,卻見李林住在李府大花園子一個偏角處的小院子里,伺候的只有兩個丫頭一個小廝,和自己預想的根本不一樣,不禁暗自悔恨自己沒有擦亮眼睛,看來這個李府的表少爺根本就不得李府的寵愛,不過是寄居在這里罷了。可如今她人已經來了,斷沒有再回去那粉香樓的道理,便也只有先暫時住下,慢慢的再看情勢想辦法。

    李林因著李正說先讓秀紅當個通房的丫頭,便把她安排在自己屋子旁邊的一間屋子里,那里原睡著兩個值夜的丫頭,把她們趕了出去,又讓人收拾了一番,將秀紅安置在里面。李林心想人既然已經帶了回來,銀子也已給了那粉香樓的老鴇給秀紅贖了身,她自然就是自己的人,放在近處無非是想夜里跟她胡混方便些,他一向最是貪花弄柳的,豈有放個到了嘴的肥肉,不咂巴出滋味兒的。

    秀紅也想著先哄住了李林再說,再說她剛跟著李家人到了李府,人生地不熟的,不敢馬上就得罪冷落了李林,好歹自己現在的身份也是李林的通房丫頭,便有意無意的在李林眼前晃悠著,一會倒個茶,一會端個點心,弄得李林眼前花,心里波瀾蕩漾的。

    回李府的當天晚上,張燕和林娟早已睡了,根本不知道花園子那頭偏院兒里李林弄了個女人進來。李林卻是睡不著覺,先是吃了晚飯便被李正叫到書房里,端起堂哥和債主的譜兒來,著實將李林教訓了一頓,李林本就理虧,壓根兒就回不出話來,只得低頭聽著訓斥而已。

    李正見了李林便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剛才在粉香樓因有外人在場,不方便當著外人的面訓斥他,如今回了家里,哪里還忍得,冷著臉兒斥道︰

    “林弟,不是我說你,你這些日子也太不像話了!爹從出去忙生意起,你便整天不在家里,我問了你院里的人幾回,都說你出去了,我倒不知道,你這些時候在忙些什麼東西,怎麼會比我這個在鋪子里經營的人還忙七分。我簡直這半月來都不見你的面了,你這忙活勁兒也快趕上父親了,為什麼沒見你掙一個大錢回來?父親在家時時,你還整日在他面前撒謊,我知道你不是去了妓院便是找那起子狐朋狗友喝酒賭錢去了,我聽得外面許多人說,你在外面人瞧不見的地方,是無所不為的,十天里倒有八天宿在妓院里,沒出息的東西,你以為那里是溫柔鄉麼?那里是食金窟銷銀地,莫說你一個靠家里的人,就是那家財富貴的也沒有整日不做事情留連在那里的,那里的婊子哪一個是白玩的,象你今天似的,不過是大家去喝個花酒,你便惹出這場事兒來,我問你,你是沒去過妓院還是怎麼的,我看那秀紅也不是出眾之姿,不過是個剛入行院的小丫頭而已,你就瞧上了也應該跟我說一聲,就悄不聲息的將事情做下了,如今可好,花大把的銀子弄個什麼也做不了的丫頭回家,我看父親回來你怎麼跟他交待?”

    李林被李正一番劈頭蓋臉的訓斥弄得一點兒脾氣也沒有,只得唯唯諾諾的點頭稱是而已,李正見他低頭不語,只顧著點頭搖頭,也不好說出再難聽的來,便將他哄出書房,自己回屋里睡了。

    這李林受了一肚子氣回到屋子里,一瞥眼兒瞧見秀紅穿著一身嬌黃色薄紗的衣衫坐在他屋里,一點昏黃的燈點著,照著她紗衣里的肌膚細致白嫩,曲線在朦朦朧朧的紗衣里若隱若現,她瞧見李林回了屋,便柔順的起身上前替他解開腰帶,嘴里笑道︰“表少爺,我聽說大少爺將你叫了去,想是訓了你一頓罷,都是為了我才讓你受這委屈,秀紅心里著實難受,只是我一個沒親沒故的弱女子也沒什麼好報答的,既已是表少爺你的人了,便只有好好伺候著你,讓你舒舒服服的,秀紅也就安心了.....”

    她這里話還沒說完,李林便早已覺得隨著她的話語,她那一雙小手便不自覺的爬上了他的胸前,有意無意輕輕游移著,李林正是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年紀,又是平日里風流慣了的,哪里不知道這是秀紅故意撩撥,早已按捺不住,一把將她手抓住,拖到床上按倒,床帳子也不放下,就去撕她身上紗衣,那紗衣本就質地薄綃,哪里禁得住他的手勁兒,只不過幾下便將秀紅剝了個玉體半露,李林餓虎撲羊般撲了上去,秀紅也不過半推半就,兩人便雲雨起來.....

    俗話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二人在這里的事情,哪里瞞得過李府的下人的眼睛,在李林屋子里伺候的小丫頭被從那個兩人間的屋子趕了出去,便對這個新進來的秀紅一肚子的不忿,其一個丫頭的相好的便是跟著李正出門伺候車馬的小廝,這丫頭便氣沖沖的第二日一大早在院里假山石後頭堵住那相好兒的牢騷,那小廝勸她道︰

    “哎,你什麼脾氣,你只道那新來的人兒和你一樣是府里的丫鬟麼,實話告訴你,那是粉香樓新來的清倌,被咱們表少爺給佔了便宜,那老鴇子非得讓大少爺拿銀子來贖了,跟著咱們表少爺來的,將來告訴了老爺,再不濟也是個姨奶奶,你就敢得罪她?”

    那丫頭聽了冷哼一聲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個千人騎萬人枕的窯姐兒,什麼下流東西,也配住我們的屋子。我昨晚上瞧著就知道她不是個好東西,天一擦黑兒便沒了人影,原是跑到表少爺屋里去了,晚上我見她屋里燈也沒點,一片漆黑的,想是住在表少爺屋里頭了。什麼賤皮子丫頭,不過是跟主子睡了幾覺,便覺得自己是半個主子了,她不惹我倒罷,惹了我一樣給她排頭吃。”

    這丫頭也不是說大話,她原本是在張燕院兒里伺候的丫頭,因著張燕跟李林暗有染,張燕對李林了解甚深,也怕她在府里外面捻三惹四的,便把身邊這個叫麗兒的丫頭暗轉了去伺候表少爺,這麗兒每月里除了月錢還受著張燕暗地里給的賞,是一片忠心向著張燕的,李林有什麼風吹草動的便第一時間報給了張燕知道,所以她仗著背後有得寵的張燕撐腰,全然沒把一個妓院里出來的秀紅放在眼里。

    這里麗兒得知了秀紅是李林的想好的消息,哪里還再耽擱,一路小跑兒回了張燕住的院子,迎頭便踫上了張燕的貼身丫頭,也是她的另一個心腹的丫頭曼兒。曼兒一眼瞧見這時候麗兒跑來,便知道定是有急事,便進屋將剛洗完臉準備梳頭的張燕叫住,往窗外指了指。張燕瞧見麗兒跑來,知道事情也李林有關,心不知怎麼的就慌起來,皺了皺眉頭往床里頭一瞧,林娟還在睡著呢沒有起來,便抬腳出了屋子,將麗兒叫到一旁院里的空曠地兒問道︰

    “你這丫頭瘋魔了,怎麼一大早跑了我這里來,若是讓他瞧見便知道你是我的人了,他豈不是要加倍提防,你怎麼如此不小心。”

    麗兒道︰“姨奶奶,你別傻了,你還盡著想著那人做什麼,他此時正是只聞新人笑,哪見舊人哭的時節。這會兒子我還怕他現我,他現在正摟著粉香樓出來的婊子在那里睡覺呢。”

    張燕一聽,就覺得頭頂象轟了個炸雷一般,轟轟作響,半晌才緩過神兒來,臉色白得象紙一樣,強壓著心頭怒氣,問麗兒道︰“這是怎麼回事?你細說來我聽聽。”

    麗兒便將從她相好處聽來的話學了,又將秀紅佔了她和另一個丫頭的屋子,昨晚又宿在表少爺屋里的事兒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張燕也不作聲,只是蒼白著臉靜靜的聽下去,心里卻是不由得亂跳成一團,也不知是傷心還是氣憤,那麗兒口無遮掩,只顧一路說下去,張燕聽到李林到了妓院里就將人家的清倌給破了身子,不由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只板了臉子不說話。過了好半晌,張燕見麗兒停了口,才問道︰“這人長得什麼模樣?美不美?”

    麗兒道︰“美倒不是多美,只是模樣兒清秀而已。不過我瞧著那丫頭歲數不大,不過和我的年紀差不多,但說話看人一臉騷樣兒,那妓院里出來的還有好種不成?怕就是這副裝出來的騷樣子迷住了表少爺,昨晚上鬧騰了一宿,到這會兒兩個人還沒起來呢。”

    張燕冷笑一聲道︰“我說呢,昨日在酒樓半截上就沒了影兒,原是跟著大少爺他們鬧到妓院里去了,只是他也不是那干淨貨色,妓院也不是頭一次沾腳的地方,怎麼就那樣眼皮子淺,竟將人家的清倌給糟蹋起來了,想是那老鴇子也不能輕易饒他,想是大少爺也心里氣得慌,花了一千兩銀子贖了個臭婊子來家里,哼,我倒要瞧瞧老爺回來了,他們怎麼交待?”

    她嘴里雖然這樣強硬的說著,心里實在是難受極了,邊聽著邊使勁兒的咬著牙,見了院里的石椅便坐在上面,雙手握拳狠狠的在石桌上一砸,鼻子和眼睛便紅了,一串眼淚便走珠似的滾落下來。麗兒瞧見主子傷心,也不敢多說,只勸道︰

    “姨奶奶,你也別太傷心了,男人大都是這個樣子的,你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呢,何況表少爺是個什麼樣人兒,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惹出來的麻煩算上這一件,也有十件八件的了,這家里誰不知道他是個不成材的,你和他的事兒我瞧府上倒有一多半猜到的,只是老爺不知道罷了,若是將來萬一鬧了起來,姨奶奶豈不要吃虧。橫豎表少爺也不是個能依靠得住的,將來即便你倆跑了,也難保他不惹其它麻煩,與其將來跟著他傷心,不如姨奶奶趁這回傷心,就跟他斷了也就是了,省得將來還是一樁心事!”

    張燕沉默了半晌,突然笑起來,只是麗兒覺得她那笑比哭還難看,只聽張燕一字一句的道︰

    “你說的容易,我如今和他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他,如今就算斷了若被老爺知道也是沒有好兒的,他既這樣對我,我也絕不讓他好過,要難受咱們大家就一起罷,走著瞧罷!”



正文 一百七十八章 亂成一團
   
    麗兒聽她的話語里帶著機鋒。也不知說什麼好,曼兒這時從屋里走出來,方才麗兒說的話她站在門檻兒邊上都聽了個七八,心里也明白了幾分,上前說道︰“麗兒,你話說完了就回去罷,別讓表少爺知道了防著你,既然那里又新添了那麼一個妖精,你更得打點起精神來盯著。”

    麗兒點了點頭,剛轉頭要去,便被張燕出聲阻住,吩咐曼兒道︰“你去屋里取十兩銀子來給麗兒,倒不是為了別的,我只喜歡她這片忠心,你有事知道第一個來告訴我,這就很好。你去罷。”

    那麗兒接過曼兒拿過來的銀子揣在懷里,歡天喜地的去了。曼兒瞧著張燕冷著臉披著晨衣站在院子里,便扶她往屋里走,同時低聲在她耳邊道︰“姨奶奶,你不要生氣,好歹那林家的姑娘還在咱們屋子里住著。讓她瞧見了不好。”

    張燕好象猛的醒過來一樣,嘴里喃喃的道︰“我倒忘了,屋里還有一個呢,”說到這里,她冷哼了一聲咬牙道︰“虧我還替他算計著林家的丫頭,沒想到他還沒有勾搭上林家的,倒先弄了個窯子里的,可真是個不要臉的貨色,橫豎那窯子里的小賤人不能做當家奶奶,頂到天不過是個小妾罷了,憑著他那性子,就是個天仙不過三日五日功夫兒也丟到脖子後頭去了,我倒不擔心她攪了我的好事,只是這口氣也太難咽下,我自有我的辦法,咱們只瞧著就是了。”

    兩人回到屋里,林娟已起來了,曼兒便上前捧水來給她們慢慢梳洗。那邊兒屋里李林和秀紅本是新歡,一夜里顛鸞倒鳳幾度雲雨,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著。一大清早秀紅便躺倒在李林懷里,嬌滴滴的道︰“表少爺,我是你的人,也不圖著什麼名分和榮華富貴,只求表少爺你心里有我,多疼異些盡夠了。”

    李林伸手在她腰間里捏了一把,笑道︰“這還用你說麼?我昨晚兒上還不夠疼你麼?怕是你怪我太疼你了呢。”

    秀紅扭了扭身子,撒嬌道︰“你真壞。說那些羞人的話做什麼?”

    李林被她在懷里扭得興起,一把將她摁在床上,笑道︰“喲,小丫頭害臊了,說那些羞人的話算個什麼?我現在還要做羞人的事兒呢.....”

    話未說完,便壓上去親昵了一番,兩人正在興頭上,卻突然聽得院子里 當一聲盆子響,緊接著就聽有丫頭的聲音罵道︰“你手折了是怎麼的?好好的洗臉盆子還能掉地下?這是給表少爺新打的洗臉水呢,耽誤了表少爺洗臉看我不打死你。”

    李林聽出這是自己屋里的丫頭麗兒的聲音,他聽那口氣里語氣不善,也知道是昨晚將麗兒和另一丫頭趕出屋子讓秀紅入住,那兩個丫頭心里不滿的緣故,想必剛才摔盆砸碗的動靜都是她們鬧出來的,但他寄居在伯父家里,這府里丫頭再多也不是他的下人,他也不太敢明目張膽的指著丫頭罵,只得訕訕的從床上起來,說道︰“起來罷,你剛來府里,別叫人看著太不象了。”

    秀紅聞言便起了身。自回屋里去梳洗了。李林讓麗兒進來伺候梳洗完,便到飯廳里和李正一起用了早飯,席間李正拿正眼也沒瞧過他,李林只低了頭只顧吃飯,權當作沒看見。吃完飯,李林便繞過府里的大花園子,剛想著回去屋里再跟秀紅廝纏,正走到假山石後,卻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嬌滴滴的叫道︰“阿咪,不要跑,等等我。”

    李林聽了這兩句話,抬頭一瞧,只見假山石後的芭蕉影子里先是跑出一只灰毛皮的小貓來,他認出那貓正是張燕養著玩兒的,後面緊跟著那位林家的林娟姑娘,正在後面追著跑出來,嘴里還喊著呢。李林昨晚得了秀紅這樣一個寶貝,早將林娟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如今這一踫上,才猛然想起家里還住著這麼一位妙人兒。

    那林娟猛的追小貓出來,卻和李林結結實實的打了個照面,不由得又害羞又有些莫名的慌張,臉上一陣緋紅,望著對方說不出話來。然而李林卻大方得多了,上前兩步手扶了芭蕉葉子,笑嘻嘻的叫了一聲林姑娘。林娟見人家都開了口打招呼,自己站在這里呆呆的不理人家實是不好,于是也就微笑著答應了一聲,她雖是答應了一聲。然而自己都不知道答應的是什麼,似乎只是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就完了。她另一只手不自然的牽住了芭蕉葉子,下意識的將那芭蕉葉子在手里一條條撕著,只管低了頭微笑,但是心里的慌張是顯而易見的了。

    林娟不敢和李林多說話,但是心里又實在舍不得馬上走開,只等著李林開腔和她說話,便用一雙眼睛偷偷從眼睫毛縫里將李林溜上一溜,李林是風月場上的老手,如何不知道此刻這個純真少女的心思,又見她雖不是很打眼的美貌佳人,但也算清秀的小家碧玉,和屋里那個秀紅相比多了一份清純,和那個張燕相比又多了一份溫柔,這種類型的女子他倒是沒有上手過,心里一陣歡喜,便笑問道︰“林姑娘可曾吃早飯了嗎?怎麼追阿咪追到這里來了?”

    林娟道︰“燕姐姐讓丫頭去端飯去了,我本是逗著阿咪在院子里玩兒,誰料到這個小東西竟跑了出來,我就跟出來追到這里來了。”她說完這一句話,便跟李林點了一下頭,便走開了。但是在走過月亮門兒那里時,卻回頭又瞅了李林一眼。露出一個微笑來。

    李林站在芭蕉樹旁,眼看著林娟姍姍而去,又回眸一笑的情形,心里頭倒是極高興的。覺得此時此刻那樣一個清秀的佳人向自己一笑,分明是表達了一種喜歡的暗示,他又想起剛才那林娟穿著件半新不舊的素色的衣裳,更顯得楚楚可憐,他一高興起來,身子猶如騰雲駕霧了一般情不自禁就在地上跳了兩跳,腳剛站穩落在地上,就聽耳邊一個女子的聲音冷笑道︰“表少爺。你這是怎麼了?”

    李林轉頭一瞧,說話的正是張燕,只見她穿著一身橘色的繡花衣衫,面帶冷笑站在那假山石後頭,一雙眼睛冒著寒意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李林就覺得臉上一紅,不知道自己方才和林娟在這里說話有沒有被張燕看到,只得笑道︰“沒什麼?你怎麼一大早跑到這花園子來了?”

    張燕下巴往上一抬,笑道︰“怎麼,就許你們才子佳人呆在花園子里說話,我就不能來麼?”

    李林聽出她說話里帶刺,不知她又能說出什麼來,便只是傻笑,轉身要走,張燕上前兩步走在他前面將他去路攔住,冷笑道︰“怎麼,表少爺有了新人便忘了舊人了麼?這麼著急走是要去見林姑娘還是那秀紅姑娘啊?”她見李林也不搭話,便嘆口氣笑道︰“喲,這有錢人家的人,真是脾氣大,我好生好氣的跟表少爺你說話,你倒不理我。行,咱們走著瞧罷!”

    說完,轉身就往回走。還沒邁出兩步,袖子就被李林扯住,只聽他急道︰“燕兒,你一個人在這里跟我說話,又著三不著兩的,莫不是大清早就灌了黃湯不成?若是被下人們瞧見咱們在這里拉拉扯扯的倒是不好看。”

    張燕站住腳,慢慢回過身來,用一雙眼睛上下打量的李林心里慌,半晌才冷笑道︰“我的好表少爺,你當真以為這李府里沒人知道咱們的事兒?你少做那春秋大夢了,不過是她們怕惹了老頭子生氣,李正又壓著才沒有將這事兒捅到老頭子那里去,你當真以為他們的眼睛都瞎了?”

    李林頓時慌亂起來,急道︰“那你還在這里堵住我做什麼?這不更是落人口實麼?”

    張燕瞧了瞧他。笑道︰“表少爺盡管走吧,算是我瞎了眼,早知道你是這樣一個擔當不起大事的人,何必費那心思和你好,不如就跟老爺安生的過罷。”說完,轉身輕飄飄的去了。

    李林站在原地半晌,罵了一句︰“莫名其妙,娘兒們都是他奶奶的麻煩精!”掉身回自己院子了。

    林娟方才在花園子里踫見了李林,她哪里知道他們這里面的彎彎繞,只覺得他是翩翩風流瀟灑的少年,一顆心便七上八下的蕩漾起來,回到張燕住的院落,現張燕不在,她便覺得有些坐立不安的,冷眼瞧見院里那小廚房里有人進出,她便走了過去,正巧那摘菜的一個婆子在那里忙活呢,用個小板凳坐在那里,嘴里還不知說些什麼嘟嘟噥噥的,林娟住這幾日曾跟這婆子說過幾句話,因此也算認得,便走到廚房里面去笑道︰“嬸子,你一個人在這里說些什麼呢?”

    那婆子回頭看時,見是林娟來了,連忙站起來笑道︰“喲,姑娘怎麼會到我們廚房里來了?這里怪髒的,看弄髒了姑娘的衣服手腳。”

    林娟笑道︰“怎麼?廚房里不許我來麼?”

    那婆子趕忙笑道︰“姑娘說的哪里話?我是怕這廚房里整日里燒著柴,又是油漬麻花兒的,怕姑娘嫌這里髒,哪里是不讓姑娘來呢?姑娘是我們姨奶奶請來的貴客,我們巴結還來不及呢?”

    這婆子姓王,因著張燕把她弄到自已院子里管著小廚房,便經常能弄些子便宜東西回家,心里對張燕倒是極擁戴的,這時見林娟是張燕請來的客人,便也客客氣氣的說話兒。林娟便問她︰“王婆婆,這時候剛吃過早飯,又不是晌午的飯點兒,你這麼早便忙活開了麼?”說著,她便隨意的看看盆里的菜又看看鍋里的米,還伸頭向水缸里看了眼。

    這王婆子就想,怪呀,這位姑娘一大早來廚房里,莫不是存心來查我的弊病來的,她心下便有些慌,便笑道︰“晌午的飯菜現在就得摘出來,準備好了料,晌午直接做起來方便。我們那廚子出去有事情了,我幫我拾掇拾掇。”

    林娟在廚房里打了幾個轉,遂就笑道︰“我幫你老摘菜吧,反正閑著也沒事兒,咱們說說話兒也有趣些。”

    王婆這才明白原來這位姑娘是呆在屋里悶極了,來找自己說話兒的,便當下放了心,起了身去通了爐子現煮茶來,笑道︰“那姑娘就在一邊坐著看我忙活便是了,咱們邊說話邊干活兒,我可不敢讓姑娘動手,若是讓姨奶奶知道了會作我的,你只一邊兒看著就是了,陪我說說話兒倒好。我通開爐子煮幾碗茶給你喝。”

    林娟也正有一肚子話想要旁敲側擊的部,就走到她邊兒上拿了個小馬扎子坐下,那王婆子便將爐子上的一把銅茶壺提了起來,找了個干淨的茶杯子倒了一碗給林娟,自己便也倒了一飯碗的茶在旁邊兒晾著。林娟笑道︰“王媽媽只管做你的事兒,別忙著招呼我了,我也不是外人。”

    王婆子笑道︰“果然的姑娘是個好伺候的,姑娘就喝口粗茶潤潤嗓子罷,我們這廚房里也沒有好茶葉,怕是倒會讓姑娘覺得澀嘴呢,好茶葉只是在曼兒姑娘那里收著呢,專給姨奶奶吃的。”

    林娟就問她有沒有吃早飯,王婆子嘆口氣道︰“剛才急急匆匆的吃了幾口,我們這日子簡直過得顛三倒四的,後天不是城里有趕集的麼?我想著快些把廚房里的事兒做完了,回屋里去多織些布匹,明天下了機後天拿到市集上賣了去,也好貼補些家用。”

    林娟有一肚子想問的事兒,只是不知道怎樣挑起話頭兒來才好,正自在肚里轉著彎的尋思,就見廚房外面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四十七八歲的男人闖了進來,兩只眼睛喝的通紅,可見是喝了成宿的酒,他見了林娟也不說話兒,只奔著王婆子去了,眯了一雙醉眼對王婆子嚷道︰

    “喂,我聽說昨兒姨奶奶吃了你做的蓮子薏米粥很是適口,還賞了你一把錢,你拿來我有用。”

    林娟聽他這樣說話,便知道這人定是王婆子的男人了。這王婆子雖說叫個婆子,其實年紀也不過四十四五歲,這時她瞧見了自家男人來要錢,便放下手里正在摘的菜,去缸邊拿水淘米,默然不作一聲。林娟見此情形,想避開來但見那男人倚著廚房的門框,正嚴嚴實實的堵住了門口,自己硬沖過去也不便,便硬著頭皮站在一邊兒不言語。

    那漢子王通梗著脖子道︰“我跟你講話你怎麼不作聲?我也不過跟你要幾個錢花就是了,你還有什麼為難的?橫豎你掙錢也是養家,那姨奶奶打賞的錢就給我了就是了,值個什麼?”

    王婆子一聽便臉子一撂,回身罵道︰“你說的輕巧,你這又是哪里灌了一夜的黃湯來,我難道是個會變銀子出來的,你只伸著手管我要,家里還有好幾張嘴要吃飯,你老娘和孩子們難道讓她們喝西北風兒去不成?你整日里正經事兒不做,大少爺讓你跟著辦事兒,你倒偷懶躲滑的,這會子還有臉跟我要錢,我告訴你,我一個子兒也沒有,愛找誰要找誰要去。”

    王通挨了老婆的一頓訓斥,漲紅了臉道︰“橫豎你昨天的賞錢也不急著用,就當是我跟你借的,半個月之內,我還你也就是了,你用得著那樣橫眉豎眼的麼?”

    王婆子聞言將手里米盆往灶上一頓,狠狠的放下,出踫的一聲重響,大聲叫道︰“銀子已讓我買了米了,現在我身上一個子兒也沒有,我勸你趕快去上工罷,別仗著你以前從荷花池里給大少爺背出來的功勞,就大著膽子在這府里橫著走,大少爺不過念著你那回救他的情分,不願意趕你,你就老了臉皮混日子,等哪天老爺和大少爺趕上煩心事兒,你再沖著他們的火兒,給你轟出去你吃西北風罷。”

    王通罵道︰“你個老娘們兒少跟我在這里叭叭的頂嘴經,分明是你私留了錢不肯給我花,還說些有的沒的說我一頓,我告訴你今天這錢我是要定了,你不給我不行。”

    說著,身子搖搖晃晃的晃蕩了兩下,走到了王婆子面前來,林娟站在一邊兒,只聞得那一股酒臭味兒帶著那王通身上的汗臭味道直鑽進她鼻孔里來,頓時讓林娟差點吐了出來。這樣難聞的氣味兒便讓林娟對這王通產生了不良印象,于是也就隨著他的步子往後倒退了幾步。那王婆子見到了林娟的模樣,更是覺得自家男人給自己丟了臉面,面上一時掛不住,便狠瞪了雙眼向王通道︰

    “你晃過來做什麼?你這個熊樣子,莫不成還想打我不成?”

    那王通本就喝得五迷三道的,聽著王婆子這樣的挑釁,哪里還忍得住,橫著眼睛道︰“你是我婆娘,我就是打了你也算不得犯王法。”

    王婆子也是急了眼,挺著胸脯大聲喝道︰“你打我,你憑什麼打我,我在這廚房里整日黑夜白日的熬著,全家大小的飯都是我掙來的,你還要伸拳頭打我?你不配!”

    她不說這‘你不配’這三個字猶可,一說出來,在醉酒的王通聽著,卻是刺耳得很,他哪里還忍得,一伸手照著王婆子的臉上,通的一聲便是一記老拳,打得王婆子臉上登時就腫了起來,火辣辣的象是火烤了一般。

    王婆子沒料到王通真的伸手打她,便哭起來道︰“好哇!你個死不了的醉畜生,你真的動手打我,我跟你拼了。”說時,便舉起兩只手來,朝著王通的臉上一陣亂抓亂撓。

    這女人打架無非使用指甲的機會多,也無非是抓打撓踢扯頭,實在是沒有什麼技術可言,更別談力量了,只不過是亂鬧一通。若是換作平常,王通也就踢她兩腳也就是了,這時候他喝了酒正在暈乎頭兒上,他又是個男人有得是力氣,王婆子不過起初那幾下抓了他幾把,在他臉上留了幾條血道道兒,王通一躲,她如何能抓得住他。王通此時見有外人林娟在場,這又不似在家里,覺得失了他一個大男人的面子,被自家媳婦給抓破了臉這是多麼的奇恥大辱,立時間便覺得渾身的酒氣都向頭頂沖上來了,也不管王婆子能不能經受得起,伸出手來一把將王婆子胸前衣裳抓住,向自己這邊一拖然後用力給她一甩,王婆子兩腳站立不住,早被他一下子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她雖爬不起來,但吃了虧卻是不讓的,坐在地上便放聲祖宗八輩兒的罵將起來,王通一看她這樣子,也忘了這是李府的廚房不是後街胡同里他的家里,便什麼也顧不上了,一不作二不休的將王婆子反按在地上,騎在她身上,兩只拳頭象擂鼓似的向她背上不住手的連連打去,王婆子哪里受得住,破口大罵便夾著叫救命的聲音,林娟早已看得兩眼都直了,但好在她家里的爹也是打過她母親的,她也算有了幾分經驗,便瞅著空兒跑到了廚房外邊兒,大聲叫起來︰“打死人了,快來救人呀。”

    林娟受了幾分驚嚇,那叫起來的聲音既高昴又淒厲,若是半夜聽著倒能嚇死幾個,她這幾聲尖叫早已驚動了院里的其它下人,那些小丫頭們雖心急但都怕王通借著酒勁兒把拉架的也打了,只是遠遠站著不敢靠前,只幾個前院里的下人路過聽著了,忙搶了進來將王通從王婆子身上拽了下來,救了王婆子的性命。那王婆子方才被丈夫騎著打,本來只有哭喊救命的份兒,現在看見有人來了扯開了王通,料想著自己是一時半會受不了傷害了,便膽子大了起來,便賴著身子坐在地上不肯起來,只管指手劃腳的指著王通的鼻子邊哭邊罵。

    眾人見王婆子平時干干淨淨一個人兒,此時卻是頭髮散開了披在臉上,滿身都是土渣菜葉子,那滿臉的眼淚鼻涕交錯縱橫,簡直成了一張嚇人的鬼臉兒了。王通被幾個下人扯開,又讓風一吹,瞧見了自家婆娘這副尊容,心里也思忖著這一頓飽打,大概是不輕,若是真將自家婆娘打得一月下不了炕,豈不是家里要斷糧麼?他這樣想著的時候,那酒也就醒了一大半了,可是他既然鬧起來了,也不肯立時屈服,指著王婆子罵道︰“各位看看她這潑樣兒,簡直丟人,你還有臉哭鬧,趕緊閉了嘴滾吧。”

    王婆子也指著他罵道︰“姓王的,你這樣糟蹋我,我是斷不能再跟你過日子了,你等著瞧,咱們倆個非得死一個這日子才能安生,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你等著罷!”

    王通聽了這話,蹦起來罵道︰“我非打你你這個賤人不可!”

    王婆子兩只手掌在地下亂拍,口里罵道︰“你來打,你來打,我怕了你也不是人!”

    王通待要再撲上前面去動手時,已經有幾個人死拉活拽的將他拖在一邊去了,王婆子便坐在地上哭著罵著鬧上一陣,眾人只是勸解不住。林娟眼瞧著一場夫妻大戰在自己眼前展開,自己從頭到尾看了個明明白白,只覺得腦袋生疼,心里將那個胡亂打人的王通恨了個半死,覺得看見他就象是看見了自己的父親林繼業耍酒瘋的場景似的,恨不得自己上前幫王婆子狠踢王通幾腳才解恨。她氣得不住的喘氣,簡直激動的說不出話來,這時就聽一個冷冷的聲音在院門口罵道︰

    “你們反了天了!這里是什麼地方?你們這起子不要臉的就敢在這里鬧起來,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里!”

    眾人回頭一看,只見姨奶奶張燕一張俏臉繃得緊緊的,一對眼睛都快吊了起來,胸脯氣得一起一伏的,她瞥眼瞧見了林娟站在那里,幾步走過來問道︰“妹妹,你在這里就好。告訴姐姐,是誰在這里瞎胡鬧?”

    林娟猶豫了一下,她覺得自己畢竟不是李府里的人,若是得罪了人怕是不好,但是看張燕板著一張臉正色的問自己,不說還怕她不高興,便眼睛向王通的方向一溜。張燕哪里會不明白她的意思,轉頭一瞧,見王通此時臉上通紅一片,兩只眼睛也是血紅的,臉上被抓了好幾道血印兒,還帶著幾個牙印兒,又看看坐在一邊兒地上只顧捂臉亂哭的王婆子,心下便明白了大半。她本就一早聽了李林帶回個妓女的消息,正憋了一肚子窩囊氣沒處洩,此時見了自己院子里又亂成一團,那王通兩口子竟然打架打到主人院子里來了,真是豈有此理?

    張燕就覺得心底里一股怒火再也壓抑不住,直沖著頂梁門兒就上來了,她幾步沖到王通面前,二話不說,伸手左右開弓,啪啪啪啪一陣聲響,接連就是七八個嘴巴子,直打得王通剩下的一半酒也醒了。王通瞧著面前的姨奶奶平時那張沒事帶著三分笑的臉,此時青白交加,象個索命的閻王似的,嚇得一聲不敢吭,只咬著牙關任她打。張燕打得手都疼了,也不知扇了王通十幾個嘴巴子,才停了手。王通撲通一聲跪在地下,連聲求饒︰

    “姨奶奶饒命,小的灌多了黃湯,在姨奶奶的院子里撒野,小的再也不敢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02:58 PM

正文 一百七十九章 李府驚變
   
    張燕狠瞪了王通幾眼。也不理他,這時院子里已聚集了好多下人,有張燕院子里伺候的,也有前院伺候老爺少爺的小廝們,就連李府的管家李保也來了。張燕本就心里象籠著一團火苗似的,王通在她院子里打老婆的事情就象是在故意找茬似的,讓她臉上越不好看起來。

    張燕覺得這滿院子里的人不是來拉架的,而是知道了李林弄了個妓院的婊子回來,都來這里看她的笑話的,她只這樣想著,心里更是怒火爆起了三丈高,冷著臉對管家李保喝道︰“這個該死的畜生在我院子里鬧起來,我斷饒不了他,他打老婆只管回家打去干嘛在我廚房里打人,分明是沒把我這個人看在眼里,既這樣,你去取家法來,我就在院子里治他!”

    李保見張燕氣得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又見她方才猛扇王通十多個巴掌的凶樣,知道這位年輕的姨奶奶是氣到極點了,這位姨奶奶雖說是暗地里名聲兒不大妙。但是老爺卻是寵愛得緊,他卻是不敢輕易得罪的,便指使手下家人將王通用繩子結結實實捆了起來象個粽子似的,摁在了地下,又命人取來了兩只大板子,那板子象兩只船槳相似,就吩咐了兩個家人一邊兒一個,對著王通的屁股打了二十來下,直疼得王通一個勁兒的哭爹喊娘,張燕只是冷笑著看著,直到瞧著打得差不多了,才叫他們住了手,把王通拖了下去。

    張燕轉頭瞧見王婆子依舊在那地上坐著哭嚎,心里一陣煩燥,也有幾分同情,便喝斥她道︰“哭什麼!都給我下去罷,我還沒死呢,都在這里嚎什麼喪!你當初嫁了這麼一個不成器的東西,就想得到有今天的結果,哭給誰看!”

    王婆子見主子了火,便由著兩個下人媳婦攙扶著,一拐一拐的躲了出去擦藥了。張燕在這里氣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只管鼻也里噴著氣,就瞧見林娟在一邊膽顫心驚,一臉驚嚇之色的看著,張燕便上前扯著她的手,強笑道︰“妹子別怪。這都是下人太欠管教,倒教你看了笑話了。只是這樣大人家里都是東一頭事情西一頭事情的,難保下人多了有那放肆不守禮的,妹妹只別向外人道就是了。可有嚇著了?”

    林娟忙道︰“姐姐放心我並沒有事,只是看了那人打老婆,便緊喊了幾聲,卻是跟我沒有關系的。”

    張燕見院子里僕人漸漸散去,便拉著林娟回了屋里,這會子她和林娟兩人都是心緒不寧,只是坐在那里也覺得心里踫踫亂跳,張燕手掌剛才打王通時使力不小,這會子還隱隱作痛呢。林娟見張燕臉色不好,以為她是讓下人剛才打架事件氣得,她哪里知道一清早李林和秀紅的那一樁公案呢,于是便想轉開話題,便對張燕道︰“姐姐,那個打人的男子也太可惡,自己家的老婆整日里在院子里忙活掙吃的,他倒灌了黃湯亂打人,姐姐可得好好教訓教訓他,不然難保他有沒有下一次。”

    張燕嘆了口氣道︰“你瞧見了沒有。妹妹?咱們做女子的就是這樣的可憐,嫁給了好丈夫是一輩子,嫁給了那樣的糟漢子也是一輩子,你許是不知道,那王婆子聽說當年也是李府里有頭臉的丫頭,那姿色雖說不能跟咱們相比,但也是丫頭里面數一數二的,當年有一家老爺生意場上的朋友來家里作客看了她,想討她回家里做小,她只是不願意,說是要一輩子跟著一個人過,結果就嫁了這樣一個骯髒得要死的賴漢子醉鬼?她如今都四十多歲的人了,在家里有公婆還有兒女,現今被這王通這樣一頓好打,未免太無用了,這一時半會兒間哪有臉再來院子里露臉?你瞧著吧,這十天半個月的,這王婆子定然裝病在家里躲著,不好意思出來,非得等這事兒過一陣子大家忘了揭過去了,她才肯再來呢。”

    林娟道︰“這事兒怎樣怨得了王婆子?我當時就在廚房里站著,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分明是她男人喝醉了酒故意來鬧,若是大家取笑也是取笑那個醉鬼,他無緣無故就打了自己媳婦一通兒,這是他理虧的事情,應當回家跟王婆子賠禮的,要不然,依我說那王婆子就不應該放過了他。”

    張燕聞言冷笑道︰“妹妹果然是未出閣的女孩兒。說出來的話也太天真了。那男子們都是極自負的,個個兒認為自己是條好漢,最忌諱的便是人家說他們怕老婆。在他們想來,既然事情已然做錯了,那不妨就將錯就錯,錯到底罷,這個錯兒是決不肯認的。那王婆子必定也覺得自己有理,丈夫不肯認錯,她也是決對沒有跑了出去找他之理,這樣僵持著,倒要看看他們怎麼解決這事情呢?”

    她們兩人在這里議論著,曼兒進來說王婆子在外面要求見姨奶奶,說是剛才夫妻兩個在姨奶奶院子里鬧起來,給姨奶奶添了堵,特意來賠罪的。張燕便讓她進來了,只見王婆子這會兒換了一身干淨衣裳,頭臉也看得出來重新洗過了,重新挽了頭,只是眼睛里剛才哭得還紅著,見了張燕和林娟就跪了下來,道︰“姨奶奶,是我的不對,不該和那個死鬼在廚房里就鬧起來。惹姨奶奶您動了氣,求您責罰奴才罷。”

    張燕這會子氣消了大半,再說她的氣跟王婆子卻是沒有半點關系,便讓她站起身來,問了問剛才他們兩口子打架的前因後果,聽了後便正色道︰“這不是你的錯兒!他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掙不出吃來掙不穿的,倒叫自己家婆娘跟著受苦,還要灌了黃湯撒酒瘋?整日把你丟在家里不聞不問,讓你倚靠誰呢?你的來意我也知道,想是見他方才挨了打。又關了倉庫里,想是來給他求情的罷,我勸你回去自養著罷,我瞧他打得你不輕,你難道不疼麼?”

    王婆子聽了張燕的話,便不敢再作聲,只在嗓子眼兒里輕輕嗯了一聲,轉身便出去了。張燕看了她的背景對林娟道︰“你瞧見沒,女子若是嫁了那不好的丈夫,是多麼的下濺哪。饒是剛剛被打了,這會子又來求情,不過是為了怕真打壞了他,她便還要騰出精力來伺候,橫豎都是落在她身上,哎,這女子怎麼就會這樣難呢.....”

    林娟聽了,也不知怎樣答對才好,這時又聽張燕對她說道︰“我的好妹妹,姐姐告訴你一句真心話罷,人生一世草生一春,你如今的年紀還是趁早打算自己的事罷。看了方才那一出兒,你還沒明白麼,這都是銀子鬧的,俗話說的貧賤夫妻百事哀,就是這個道理了!”

    林娟聽了張燕的話心里就是一動,低了頭記在了心里,但是面上卻是沒有說什麼,只聽張燕繼續道︰“夫妻兩個打架,本就是咱們女子吃虧,本來女子的力氣就沒有他們男子大,哪有個不吃虧的道理?俗語說君為臣綱,夫為妻綱,女人若是被男從打了幾下,也只得認了罷了。若是不認,總有許多人來勸說,說什麼夫妻無隔夜仇,還能記恨一輩子不成?還有人說什麼做婆娘的怕丈夫才稱得上賢惠。所以呀,女人若是找了個賴丈夫只得一輩子受氣去了罷了,難不成真要一紙休書回娘家不成?那可真要丟祖宗的臉了。”

    兩個人正說著話呢,卻不知道這時府門口卻出了一件大事情,原來是李老爺在外地談完了生意,便忙著往回趕,誰知道在半路上竟然得了重病,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不清醒,跟著他去的兩個分鋪的掌櫃的見勢不好,忙雇了一個大夫跟著他們一路上照顧著往回趕,想著讓李正拿主意。

    這時的李正在屋里正聽下人講剛才張燕廚房里打了起來的熱鬧事兒,就見門外李保一陣風兒似的沖了進來,也顧不上請安了,人還沒進屋里便嚷著︰“少爺少爺,不好了,不好了!”

    李正一聽李保的聲音打著顫,不由自主便站起身來,“是誰在那里亂嚷?”

    這時李保已跑了進了屋里,急道︰“少爺,你趕快去看看吧,老爺他回來了,只是回來路上摔了一跤,似乎不太好呢,一路上跟過來的大夫說老爺一直沒醒來過呢,連話都說不了了......”

    李正聽了,哎呀了一聲,雖然意圖鎮定著往外就走,那渾身卻是顫的,連腿都是軟的,他旁邊的小廝忙來扶著,他便甩開了小廝的手往外跑,這時李府的下人們已將李老爺抬到他自己房里去了,李正便直奔父親房里而來。到了房里,只見李老爺躺在床上,微睜著眼睛四肢動也不動,李正心里突突打鼓,上前幾步站在床前拉住他父親的手,緩聲道︰“爹,你怎麼樣?還認得我麼?”

    李老爺聽了兒子的話,似乎有些反應,眼珠在眼睛里轉了幾下,望向了兒子。李正稍覺安心,轉身問那個大夫這是怎麼回事,那個大夫說了一大通道理,大約就是說邪風入體,病體沉重之類。李正這時掐死這大夫的心都有了,沉著臉扭頭對管家李保吩咐道︰“你去將咱們家相熟的幾個大夫都找來,一起給我爹看病,不論花多少錢,這京城里的名醫都給我弄了來。”

    李保答應著去了,這時李正便派了家里的下人去各家通知四個已出嫁的姐姐,父親病得如此厲害,若是有個萬一自己要和姐姐們一起拿主意才行。這時候李府里上上下下都傳遍了老爺回來但卻病體沉重的消息,李林和張燕也聽說了,都急急忙忙擁了出來到上房里來探望。

    那張燕聽說老爺病了,在屋里就用手帕子擦淨了臉上的胭脂水粉,素著一張臉來到上房,見到李正在病床前坐著,她便慢慢走上去,見到李老爺臉色不好,她也不知道怎的心里象失了可倚仗的臂膀似的,兩行淚水便直淌下來,止也止不住。她心里想著若是李老爺真的有個三長兩短的,她在這家里是一個小妾的身份,有李老爺寵愛著一切好說,若是沒有了這層寵愛,自己就是個連體面下人都不如的,主家若是將自己賣了也沒有法子抗拒的。因此張燕心里就比李正還要焦急幾分,但她也不敢哭出聲來,怕李正喝斥自己,只得拿塊手帕子緊緊捂住了嘴忍著哭聲而已。

    林娟這時也聽到了李府老爺病重的消息,她不方便往內室去,便在張燕屋子里坐立不安,過了不一會兒功夫,卻見有個粗使的丫頭跑進來,說是前面府門口有個叫林遠的年輕後生找上門來,說是來接她的。林娟知道這許是母親不放心來接自己了,便跟著那小丫頭到了前邊兒,林遠見了堂妹便跟她說了林繼業喝酒鬧事被抓在衙門里的事,讓林娟跟自己回去。可是此時李府里出了事兒,林娟覺得這會子回去了想是有些不妥當,便跟林遠說了再呆兩天安撫張燕一通再走,林遠想著人家出了事,自家妹子這時候走了顯然讓人家以為是避禍的意思,確實有些不太講究,便想了想答應了她再留兩天,便自己回客棧去了。

    林娟慢慢的心思沉重的回到後院兒,想起張燕此時定是心神不寧,她也知道張燕有現在的寵愛,合賴著那李老爺喜愛她,仗著李老爺這一家之主的這個名頭在那里支撐著,張燕才在府里有些體面,下人們也都不去惹她,而她衣食不愁能安心的過著舒服的日子也是因著李老爺的庇護,可是聽說前面的情形李老爺似乎病得急促而又沉重,退一萬步說,若是真的這次李老爺挺不過來,對張燕而言便如同是頂梁柱傾倒了一般,事情可就大大的不同了。這是她切己的事情,任她平日里再怎麼堅強並威風八面,此時怕是除了著急之外,就只剩恐慌和悲傷了,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林娟替張燕想到這里,都覺得替她犯愁,心里也感到一陣悲涼,坐在窗子邊上流出幾滴眼淚來。她覺得這事情生的也太緊急,先前是一絲準備也沒有的,也不知自己那位干姐姐傷心到了什麼份兒上?

    且不說她這里的心思,只說前面上房里李正和李林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屋里不住的走著兜圈子,李林所想和張燕也差不了多少,他想著雖然伯父管著他甚嚴,但畢竟肯讓他在李府里安生舒服的住著,若是伯父真的去了,這李府里自然而然得由堂哥李正當家主事,堂哥一向跟伯父不一樣,不會一味的慣著自己,若是到那時候堂哥一個不高興將自己趕出李府,自己豈不是得流落街頭嗎?因著他這樣想著,心里是十二分的盼望伯父李老爺能好轉過來,如今他的利益是和伯父直接聯系在一起的,伯父是棵大樹他就是株藤蔓,若是失了這棵大樹他真不知道該如何辦了?

    一家子人此時心里各盤算著自己的主意,過了約莫兩三刻鐘,派出去請大夫的家人陸續回來了,先來的便是離李府最近的一個姓朱的大夫。這個大夫醫術還算不錯,常來李府走動,李府人生病也大多是由他來看診,李府為了便利起見,還送了這位朱大夫一輛馬車,專讓他用著來回走動。這時朱大夫被下人們引著,就直接來到上房,他也不似平常那樣和李正等人拱手相讓,直接便側身坐在了床頭上,偏著頭閉著眼,靜默了幾分鐘來診過李老爺兩手的脈象。

    過了一會兒,那朱大夫起身走到外面廳里來,李正就知道他有話要說,便一路跟著他來到外面,問他怎麼樣。那朱大夫摸了摸他的八字胡兒,很沉重的聲音說道︰“李老爺這次的病很嚴重哪,我也沒有十分的把握,姑且開一個方子試試罷。”

    桌上本已放好筆墨紙硯,朱大夫坐下,研著墨出了一會子神,又慢吞吞地蘸著筆許久,整了一整紙,才寫了一張脈案,大意是斷為風癥。並雲六脈沉浮不定,邪風深入,加以氣血兩虧,危險即在目前,已非草木可治。李正拿起方子一看,雖不知道藥的性質如何,然而上面寫的邪風深入,又說是危險即在目前,這竟是毫無把握了的,不禁心又提了上來,因問道︰“家父如今這個樣子,看著確是完全失去了知覺,就是這藥熬好了怎樣讓他喝進去呢?”

    朱大夫想了片刻,道︰“于今也沒有辦法了,只好使點蠻橫的法子,讓人用筷子將李老爺的牙齒撬開硬灌了進去,除此之外,恐怕別無他法了。”

    李正雖然覺得法子太笨了,但是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讓人去趕緊抓藥煎藥。過了一會兒,又來了幾個大夫,診出來的病癥和這位朱大夫也是大同小異,李正這就確定了父親是了風,只是著急而已。他四個姐姐嫁到了外地兩個,在京城時的只有大姐和四姐,這時也已趕到了,撲到父親房里那眼淚就忍不住走珠似的往下掉,然而瞧著弟弟鐵青的臉色也不敢放聲哭嚎,只得緊閉著牙關只顧無聲的流淚而已。

    過了一會兒,李家的大姐李玉珠突然想起一件事兒來,扯了弟弟到一邊道︰“小弟,我瞧著咱爹這樣也不是辦法,我們家里倒認識一個畫神符的,法子很靈。他只要對病人劃上一道符,就能夠把病移到別處去,或是石頭或是樹木花草上。不如就請了他來試一試,如今這情形,也就顧不上那許多了。縱然他畫不好病,也決計壞不了事。你看怎麼樣?”

    李正道︰“大姐既然這樣說,就找了來試試吧。說句不好聽的話,如今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只要是有法子管他是畫符還是念經,就只管來試罷。若是父親有個三長兩短的,那可怎麼辦?”

    李玉珠聽了便忙讓跟自己來的丈夫回家將那人請了來,那大女婿得了夫人的命令,急忙就讓人趕了馬車直接到那畫符的神人那里許了他銀子,將人請了來李府。那個畫符的人穿了一件緊窄的藍布舊袍子,外罩著一件灰色的背心子,長了一張雷公臉,狗油胡兒翹翹著,實在是個很難讓人喜歡的人。

    他到了李老爺躺著的內室里,覺得這李府里比其它富貴人家的氣派還大著三分,這一路上在院子里已走過很多走廊與院落,只覺得頭暈目眩。這時見屋里的人盡是穿著華麗,而又鴉雀無聲的,不由得他也板緊了臉做出一副很嚴肅的模樣兒來。李林瞧見了這人,卻是肚里有些不滿的,也覺得十二分的不順眼,心道這是天橋上賣大力丸說嘴子的角色,怎麼也請了來?這豈不是病急了亂投醫麼?只是他不是家里管事的,心里雖不滿,但也不敢開口說什麼,反正那是李府里的頂梁柱,由著他們擺弄好了。

    這時候的李正也是沒有了主張,只要是能治病,管他是什麼人,用什麼方法來治一律不管,只要上門說是治病的他便一律歡迎,他覺得天下事本就難以預料,也許不知哪個人用哪種旁門左道的方法說不定就治了病了。

    那畫符的男人進去之後,先在床邊看了一眼李老爺的面前,便倒退了回來,向李正輕聲道︰“我不敢說有把握,讓我先給這位老爺畫一道驅凶避病的符來試試看。請這位少爺準備一張黃裱紙,一碗白水,一支朱筆,再準備一副香燭,我便可以開始了。”說著,就笑著向李正拱了拱手。

    李正聽他這樣說來,覺得似乎他還挺有把握的,就心里先松了一松,讓下人將他方才要的東西都準備了來。那畫符的人先將香燭在院子里的牆根兒下燒了,然後用手上那碗清水在香頭上燻了一燻,他左手托著那清水碗,右手還捏了一個劍訣模樣的手勢,在空對著水碗遙遙的畫了幾遍,左轉右移的也不知畫了些什麼。他畫了半天,就著那水碗喝了一口水含在嘴里,回過頭來,撲的一聲,將嘴里的水朝著李老爺的臥室窗子外面猛的一噴,噴過之後又取了朱筆黃裱紙,又緊接著畫了三道符,就著手向半天空里打了三個拱,然後在香燭頭上將那符焚化了。同時他昂著頭向了半天空,兩片嘴唇一陣亂動口念念有詞,伸開雞爪子似的五根手指向天空一把抓下來,象握住了什麼東西似的,然後緊著一陣風似的跑進屋里來,對著李老爺和身子渾身一使勁,將右手里的朱筆對準了李老爺的頭,遙遙地就畫上了三個大圈圈。左手的訣一伸,再向空一抓,這右手的筆,就如被雷擊了一般,只管上下左右,一陣飛舞,畫了一個不停。這一陣大畫之下,又把左手作佛手式的指伸直向上,其余四指,全在下面盤繞起來。屋里的眾人見他忙個不停,不敢從插言,只管遙遙地看著他。

    那幾個請來的大夫心里是極瞧不上這種畫符的勾當,只是人家主人家還沒有說什麼,他們自然是不便說話,只一個個冷著臉來瞧著。那畫符的終于做完了一套,停了手剛要說什麼,卻見外面跑進來一個須皆白的六十來歲的老人,瞧見了那畫符的只管冷著臉喝道︰“你這天橋上打把式賣大力丸的,竟敢跑到李府來坑蒙拐騙了,還不快給我滾。”

    李正一瞧來的人正是京城里很有名氣的一位老大夫,這人是李家的舊故世交,和李老爺年輕時便認識,李正最是信得著他,見了他來了李正哪里還管那個指手劃腳畫符的,幾步迎上來道︰“柳伯伯,你快瞧瞧我爹,他....他這是怎麼了.....”

    柳大夫二話不說,上前依例把了脈,臉色愈顯沉重,診完了脈結果與剛才那位朱大夫也是說的一樣,只是說這病來勢凶猛,只得施針炙和湯藥雙管齊下慢慢調養,至于能不能惡化,只看造化了。

    李正聽了也不說別的,只叫他趕快給父親施針。這柳大夫的針炙手藝也是京城一絕,當下便從醫箱里拿出一包金針來,那一包金針有好幾十根,他讓下人解開李老爺的衣服,在他的穴道上略扎了幾針便停了手,取過剛才朱大夫開得那張藥方,看了看,點了點頭道︰

    “賢姪,你只管按這方子抓藥,這方子倒是沒有開錯,只是我再開一副,加上幾味藥材效果會更快些,”說著接過下人遞來的紙筆,坐到桌前又寫了一張藥方,讓下人去抓了來。

    李正急道︰“柳伯伯,咱們京城里可有治這病的國醫高手?我瞧著家父這病實在是厲害,怕是弄不好要出大事的。”



正文 一百八十章 眾生百相
   
    柳大夫正要跟他講說。不料在屋子里守著的兩個姐姐突然尖叫了起來,緊接著就是一陣大哭,連聲叫著父親,李正就覺得腦袋嗡的一聲,心暗叫不好,忙轉身幾步跑進內屋去,只見李老爺臉如白紙,顏色很不好看。

    李正忙伸手一摸李老爺的兩手,已是象冰一般冷,又一觸他鼻息,好象連呼吸都沒有了,不由得叫了一聲不好,忙跟隨著自己跑過來的柳大夫急道︰“柳伯伯,你看這......”

    那柳大夫上前一瞧李老爺的情形,長長的嘆了口氣,對著李正就搖了搖頭,李正和兩個姐姐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就直流下來,旁邊有幾個李府的老奴見了此種情景,也哭了起來。也就是在眾人哭著的這一會兒,李老爺便撒手去世了。

    這樣一來。滿屋子里的人真哭的假哭的,各懷著各自的心腸總之是一片哀嚎之聲,大家只有哭的份兒,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了。張燕在那人堆里站著,靠了牆倚著,手上拿了塊帕子,也是掩著臉哭得淚如雨下。只有她知道她哭的是自己,她使盡了手段寵絡了李老爺幾年,得了幾年的寵,如今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李府里此時的下人丫頭媳婦老婆子們因屋子里站不下,都在院子里站著,十人里有七八人都在抹淚。李林也跟著哭了一陣,見堂哥李正仍伏在床邊痛哭,便上前道︰“堂哥,你也別太傷心了,事已如此,還是想想這喪事該如何辦起來呢?”

    李家大姐在旁邊聽了,罵著將兩手一攤,道︰“怎麼辦呢?合著怎麼完全好看,就怎樣辦罷。爹操心了一輩子,就是到那世里也該好好兒的享享福,讓他風風光光的下葬罷。”

    李林正待回話,就見外面兩個陪著李老爺回來的當鋪的掌櫃的站在外間里,跟李正招手,李林推了李正一把,李正便用袖子擦著眼淚走了出來,兩個掌櫃的先是勸慰了一番。然後其一個道︰“大少爺,如今你要止一止哀,里里外外現下有許多事情要你出面來扛起責任來了。現下老爺已經沒了,咱們得趕緊通知咱們家的各家鋪子,大少爺得趕緊接上這東家的缺兒,咱們鋪子里若是趁亂出了事情是不行的,而且咱們鋪子里和許多商號都有生意往來,關系也是多得很,應當派幾個家人去通知人家一下子。”

    李正便壓了心頭哀傷,派了家下人們去各自準備靈棚喪事一應事宜,又親囑托了兩個父親生前極信任的這兩家當鋪的管事的去暫理一下鋪子里的生意,又著人去跟親戚朋友家報信兒,自這日開始,李府上上下下的燭火便一齊亮著,李府這一條街前面,都是來吊喪的人。上房里是親戚來吊唁的,外面前廳里是生意場上的伙伴來慰問的,內里的廳里聚集了李府的一些親信,帳房里也是承辦了喪事的銀錢取用,廚房里的廚子們日夜開工預備茶水點心。

    李正帶著李府里的人直忙到天亮,嗓子都啞了。張燕見四處都是亂糟糟的,便瞅著空子回了自己院子休息一會兒。

    如今這李府上上下下,男女老少,主子僕役是各有各的心事,這其是尤以張燕的心事最為復雜。她知道自己不是李府的正經主子,往日里不過是憑借著老爺子的寵愛才能耀武揚威,如今她的靠山撒手先去了,自己是既沒有本領也沒有產業,連個一兒半女也也沒有,名分上還只是一個小妾,這幾件事里是一件也站不住腳的。李老爺在世的日子,她不過靠著他給的一些首飾銀錢私攢起來,月錢雖也按月在李府里領用,但每月不過那十兩銀子夠個什麼,還是靠著李老爺私下的貼補才能穿戴得風風光光的,如今還不知道李正會怎樣處置自己,她一向覺得李正對自己是瞧不上的,只不過不願意違背李老爺的意願罷了。

    張燕這一肚子的心事,在大家一處時還可以壓制得住,現在回到了自己院子里離了眾人,心事就完全的湧現了上來,她走到自己房里,也不用曼兒攙扶,只悶悶的在窗邊兒的椅上坐下,林娟瞧見她進來了,手托著半邊臉呆著,只管掉眼淚,心里也覺得不是個滋味兒,倒可憐起她來。便走上來道︰

    “燕姐姐,你這一宿也沒歇一歇麼?”

    張燕點了點頭,也不作聲。林娟道︰“姐姐臉色很不好看,倒要保重些,事情既然已這樣了,姐姐又在這里是沒親故的,自己不保重又將來靠誰呢?”說到這里,不由得就哽咽住了。

    張燕聽林娟這幾句話,正觸動了自己滿腹的心事,不覺那淚珠掉的更快了,因拿帕子擦著眼睛道︰“我做夢也想不到能出這種事情。事到如今我也沒有法子了?只好過著瞧罷了。”正說到這里,就聽窗外面有人叫道︰“姨奶奶在屋里麼?”

    曼兒走出去一看,只見一個下人手里捧著幾件白色衣裳走了進來,道︰“曼兒,這是姨奶奶的孝服,連夜趕制起來的。里面還有幾件分給這院子里的下人穿,你收著吧。”

    曼兒將孝衣拿進來放在桌上,張燕一瞧,不由得想自己前一刻還很高興來著,哪里想到這一時三刻的功夫便會穿戴起這樣的東西來呢?于是她心里想起自己雖是為了錢財才嫁了李老爺做妾,但是他對自己卻是很好的,她一時良心現觸動了心事,于是兩手捧了臉只是望著桌上的孝衣呆。覺得那白顏色刺眼得很,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哭到傷心之處,連曼兒和林娟也被她哭得心酸,陪著她掉起淚來。

    林娟由著張燕哭了一會兒,牽著她手道︰“燕姐姐你只管哭也不是事兒,你熬了這一夜也應該歇息一會子了。待一會兒起來,恐怕府上還有不少事情要做呢,怕是你到時候支撐不住可怎麼好呢?”

    張燕哭得傷心,哪里止得住?還是林娟和曼兒走過來連勸帶推,才把她推到內屋里的床邊去。讓她倚著床邊兒坐著,張燕心里慌亂也睡不著覺,哭了一陣依舊將那孝衣穿上又往前院里來。

    張燕到了前面廳里時,只見大小院子都已經把孝棚架起來了,府里面所有的柱子和屋檐一律都用白布給纏繞起來,來來往往的下人也都是一身白色,她看了這樣的景象,心里說不出一種什麼感覺,只見得心里也是空落落的。她剛走到房門口,只見伺候李林的麗兒走了來,道︰“姨奶奶,你還是進去看老爺幾眼罷,看一刻是一刻了,壽材大少爺已備置妥了,稍等些時辰就要入殮了。”

    張燕聽了一聲言語不得,扶了身邊麗兒的手就往里走,這時屋里的李家的兩個女兒都是眼圈紅紅的,見她進來,那兩個女人也不理她,只顧自己在那里哽咽。李正從里面迎出來,見她進來,分明皺了皺眉頭,對她說道︰“你還是回去你院子里呆著罷,這里人多事亂,你別添亂,到了舉哀時自然叫你出來。”

    張燕愣了一愣,象是踩在麥芒上扎了一下似的,渾身劇烈的抖了一抖,回身便往回走,那眼淚卻是又湧了出來。張燕飛快的奔回了自己院子里,想著李老爺屍骨未寒李家的新當家的就如此看不上自己,竟然自己想去看看老爺都不被允許,以後自己的日子更是可想而知了,先前自己還跟那個李林打算如何騙老爺子交出幾家鋪子產業,如今這全是一場泡影了。

    她一頭拱在床上只是放聲哭,林娟不知這一會功夫她又受到了刺激,只得在一旁說些勸慰的話。張燕一肚子委屈沒處洩。拉住林娟的手將臉一沉,哭道︰“娟妹你瞧,這一家子的人是多麼的霸道!我去瞧瞧老爺他們都攔著不讓,這以後還有我的好日子過麼?難不成讓我過得不好,他們就痛快了麼?”

    林娟望了她哭得淚水鼻涕一片的臉道︰“姐姐夾槍帶棒的這樣亂說一陣,究竟是遇到什麼事情?”

    張燕便將剛才去上房里看李老爺受阻一事說了一遍,她拉了林娟的手在床邊兒上坐下,臉上現出了一種嚴肅的樣子正色道︰“我如今瞧了,這以後李府里是沒有我的好果子吃,我為了將來打算有許多事情不能不想明白了。我看著大少爺如今對我的態度,恐怕這家里將來是容不下我了,俗語說的樹倒猢猻散,我也要為我自己將來打算一番。”

    林娟聽著她說這樣嚴肅的話,不免也認真聽她說,又在她身上看了幾眼。只見張燕那一身白衣穿得齊齊整整,頭上的釵環也早已拿掉了,只梳了一個圓髻在腦後,腰身小得只有一把粗,左邊鬢邊上戴了一朵白絨繩的小白花,襯著那張臉更顯得素淨,也顯得比平日里俊俏了三分。

    林娟這一看之下,也不免心里覺得一動,想起她一夜之間便由受寵的姨娘變做了未亡人,也有些為她感到難過,她只顧自己想心事,張燕卻將她的手握住,搖了幾搖道︰“妹妹怎麼只顧盯著我看,不認得我了麼?”

    林娟讓她說的有點兒不好意思,便索性直望著她的臉嘆道︰“不是別的,我瞧著姐姐這一夜的功夫便覺得瘦了些,為你擔心呢,姐姐心里得放寬一些才好啊。”

    張燕聽了,又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低頭看了自己的雙手,說道︰“我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死了丈夫,哪有不傷心的道理?可是我這樣傷心,怕是人家還疑心我是故意做作的呢。哎,我如今算是看透了,一個好女子無論如何是千萬不要去做男人的小老婆,做了小老婆人格平白的低了一級,根本就不管你是不是個好人,直接就將你看做是個壞人,人人都這樣說著看著,哪里好得了呢?只怨我當初看差了人,走錯了路,如今這苦果子也是自己種下來的,能怨得了誰呢?”

    林娟勸慰她道︰“姐姐這話也不可一概而論,做人家妾室的女子從古至今多著呢,又不是一天兩天,那些如夫人做出驚天動地事情的也不知有多少,哪可以就那樣一棒子打死?女子嫁了人做了偏房,雖說有些是受了銀錢上的壓迫,可是也有很多的人是為了恩愛二字才如此的。在恩愛上來說,什麼犧牲都是在所不計的,旁人因著這個也絕不應該看低了這如夫人的人格,我瞧著姐姐這一場傷心,就知道姐姐和李老爺是平日里極恩愛的,姐姐就不要想得太多,徒然讓自己傷心罷了。”

    張燕聽了苦笑了一下,道︰“你這話雖說是寬慰我的,但是卻是有幾分道理的。老爺對我固然是十分好,我對于老爺也是沒有一點子私心的,”她說到這里,突然想起李林來,話頭就頓了一頓,又板著面孔接著說道︰

    “老爺在世的日子有人瞧我不起,但還要看他三分薄面不敢惹我,現在他人沒了,不但沒有人來袒護著我,怕是還要因為我以前受了老爺的寵,現在要加倍的和我為難使絆子呢。我這種妾室在這個大家子里誰肯當個正經人來看呢?又哪里有人肯聽我的話?那以前的做的面子功夫兒不過是看在銀子的面上罷了。我只有這一點年紀,又不好意思端出上人的架子來,又沒有個一兒半女的,往後在這家里誰能幫著我呢。再說,就算是有了兒女怕也是枉然,一來庶出的本就不值錢了,二來若是生了兒女年紀自然是最小的,攤上了這樣的事兒怎麼來撫養著長大?這都是一筆難算的帳,如今我無牽無掛的倒是少了一門心思。他們若是平日里看我順眼,隨便的攜帶我一把我也過得去了,只是看樣子這是不能夠的了,我怕他們說不定還要將我賣了,那可如何是好呢?娟妹妹,咱們姐妹一場,我如今是心上在亂了,你是個明理的人,趕快幫我想個辦法吧?”

    林娟不料她說了這樣一番話來,不聽猶可一聽之下,只覺得她說的事事為難,都快要流下汗來了,想了半晌才道︰“姐姐莫不是想得太偏了,他們李府里這樣有錢的人家,難道就少了養你的那幾兩銀子,何況你年紀再小也是李老爺的名正言順的妾室,他們哪里就敢賣你。實在這里過得不舒心,就回娘家去不呆在這里不成麼?”

    張燕被她說得倒笑了,“我的傻妹妹,你說得倒輕巧,你以為這是小門小戶的人家,依著你來去自如呢,這大宅門兒里的規矩大得很,這給人為妾的人失了丈夫,若是有子女的便依著子女行事,若是那可憐的沒有一兒半女的,便由著大房的兒女做主,那賣了妾的人家多的是,多是平日里主事的人寵了哪一房妾室,那大房和她的兒女平日里攢了一肚子的悶氣終于得了報復的機會,還不趁機幾倍的還了回來,有那心腸歹毒的還將人賣到妓院里去,那真是淒慘的一件事。就算是不賣到見不得人的去處,也是讓當妾的重嫁了病夫,巴不得她受盡了痛苦才好呢。”

    林娟被她說的不知該怎樣答話,只覺得張燕說的確是一個難以解決的難題,正在思想間,張燕卻扭頭瞧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在自己院子門口處閃了一閃,雖是一眨眼間,但張燕已瞧清楚那人正是穿了孝服的李林。他這時在自己院子外邊出現,想是有重要事情跟自己商量,張燕前腳剛訴完跟李老爺的恩愛,這會子見了李林的影子閃現,便完全將剛才跟李老爺恩愛的一番話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她跟曼兒使了個眼色,起身道︰“妹妹先在這里坐一會子,我去瞧瞧其它地方可有什麼能幫上忙的,我在這里呆坐著也是不安。”

    她說完,便快步走到院子外的天井當院里來。那李林瞧見張燕出來,忙上前一步,先是笑了一笑,張燕冷著臉兒道︰“這會子家里忙亂成這樣,你到這里來做什麼?”

    李林咦了一聲笑道︰“這就怪了,我不過是經過這里略看看你傷心到什麼地步,沒想到就瞧見你在窗子邊兒上哭天抹淚兒的,我想我正在這里想心事,你也在那里想心事,可見是一床被不蓋兩樣兒的人了,咱們還是心里通著的。”

    張燕將眼瞪了一瞪罵道︰“你放屁撿好聽點兒的材料,不要光天化日的在這里說些不堪入耳的話來瞎扯。”

    李林笑道︰“我說的這話是千真萬確的,哪里有半點的不堪入耳?我問你,難道咱們兩個沒有同蓋過一床被麼”?說到這里,就伸著脖子向前朝張燕擠了一擠眼睛,眼光又在她胸前掃了一掃。

    張燕又狠瞪了他一眼道︰“哼,你就是個沒良心的白眼兒狼。你的親伯父剛死,你有這樣的熱孝在身,虧了你還笑得出來?你這是在我面前瘋,若是讓第二個人瞧見,或是讓李正瞧見,保準立時就將你轟出府去,還要罵你沒有心肝,我倒要瞧你怎樣過日子?”

    這幾句話說得太重,駁得李林臉上紅一陣青一陣,完全說不出話來。張燕瞧了瞧她,繼續道︰“你別扔著臉子給我看,我私下跟你說出來,以後省得你在別人面前露出馬腳來,你倒對我瞪眼扒皮的。”

    李林聽了這話又舒服起來,對著張燕連連作了幾個揖,“那我可得真的好生謝謝你了。我哪里不知道死了親伯父是件痛心的事情,只是這也只能在心里放著,叫我見著人就皺眉擠眼淚,放出一張苦臉子來,我實在沒有那門功夫兒。反正這事是放在心里不肯忘記也就是了,何必硬生生的擺在臉子上呢?”

    張燕斜了他一眼,冷哼道︰“你要笑,你就大笑的全府里人都知道罷,我也不管你了,我如今還不知落個什麼下場呢,還有功夫兒在這里看你耍猴戲兒?”

    說著,身子一轉掉頭就要回屋里。李林趕忙上前幾步攔住她道︰“你瞧,我不過略說了幾句玩笑話,這也值得生這樣大的氣?你教訓了我我不生氣,你倒反要生我的氣來,這不是笑話麼?”

    張燕停了腳站住,上上下下打量得李林心都有些慌了,只聽她好半晌才冷笑道︰“哼,笑話?可不就是笑話麼?你李家的堂堂表少爺弄了個妓女來家里,這才真是個笑話!”

    李林知道她是犯了醋勁兒,只得嘿嘿一笑道︰“咳,你這個人也太認真了,這過去了的事情還提她做什麼?我不過是一時貪新鮮尋思佔個現成的便宜,誰知那老鴇子厲害硬是讓她給我訛上了,我有什麼法子?我如今是很悔的,你就不要再提她了。”

    張燕冷笑道︰“蒼蠅不盯無縫的蛋,她是個下濺貨,你也不是個好東西!破鍋配破蓋,我瞧著你就娶了她,你們兩個一對倒是相配得很呢。”

    李林見眼睛所見之處並無人經過,便大著膽子握了握張燕的手,笑道︰“你瞧瞧你,醋勁兒真是大得嚇人。你現下又來挑我的眼兒了,我這一次實在是得了一個教訓,再不弄些外邊兒的女人回來就是,也絕不重蹈覆轍了。”

    張燕從鼻子里哼出一聲來,“好啊,你李表少爺倒還是想重蹈覆轍呢,只是如今的狀況也容不得你亂來了,那亂來包女人的銀子可是沒人給你了,你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倒在這里說些好聽的,有什麼意思!”

    李林見她兀自在秀紅一事上糾纏不休,便低聲下氣的笑道︰“我你還不知道麼?不過是逢場作戲玩玩罷了,我的心一直在你這里,不拘你什麼時候要就拿去便是。我如今卻不是和你開玩笑,倒要講些正經事了。”

    張燕看他一眼,見他擺正了臉子,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便抱了胳膊道︰“有話就說,誰不讓你說來。”

    李林便道︰“現如今我大伯死了,這家產便落在了我堂哥的手上,我瞧著他看我也不太順眼,就是你也未必他能留著,咱們如今趁著家里這些亂事兒還有一陣子需要忙活,還不早早的打定了主意,該怎樣辦就辦了來,要是他們喪事一應事體都辦完了,騰出手來咱們可就怕是要吃虧了。”

    張燕道︰“這李府里倒了這樣一根大梁,當然是要亂一陣子的了。我只是奇怪你這表少爺又不是我,我是這家里的外人,別人都不待見的,你雖不是老爺的親子,也是他的至親姪子,李正就是再厭煩你,也沒有把你賣了作奴才的道理,你著個什麼急呢。大不了就是逼著你淨身出了戶,離了李府的庇護自個兒過活也就是了,你就急得象毛腳雞似的趕了來問我,我還只當你偷了家里的銀子準備叫上我私奔呢。”

    李林紅了臉道︰“你就那樣藐視人?這次無論如何,我也要做一番事業給你看看,難不成我離了大伯家里,便能餓死在野地里不成?”

    張燕也不客氣,直接便道︰“你也不過是說這話給自己聽聽過過癮就是了。你有什麼事業?鋪子里大伯曾經讓你去學著掌管經營,還不夠你自己偷拿暗佔的,你那些風月場上的狐朋狗友沒少佔了便宜,我就說你是個不成器的,你便是要貪要佔也等著自己一把抓了之後再行事,哪有個還沒學會走就想四處跑的,怪不得老頭子和李正要瞧你不起,你原也是灘爛泥扶不上牆。”

    李林還是第一次被張燕這樣摟頭蓋臉的當面訓斥,覺得面子上卻是有些下不來台,反駁道︰“你好歹也是我的相好,就這樣跟著別人一樣來輕蔑我,就瞧準了我是一輩子的窮命兒了?”

    張燕本就心里存著昨晚他弄進秀紅的事情,這時見他撞到自己面前找挨罵,哪里還給他半點容情,冷笑著道︰“李林,要說你嘛也不是完全的沒本事,只是你的本事卻用在了見不得人的面兒上。那陪著窯姐兒吹拉彈唱下館子游湖看景兒,你原是比眾人都強的,還有那收藏春宮圖冊一樣兒,怕是一百個人里也找不出你這麼一個。我瞧著那春宮圖兒的冊子都翻爛了吧,想是看它的時候比你小時候讀書寫字兒還認真百倍千倍呢。若論到別的什麼本領,你能夠會的,怕是我大概也能夠,我勸你就不要說那些大話吹牛皮了,有什麼話直說就是!”

    李林被她噎的呆呆的直愣了半晌,對于這種明面兒的諷刺卻反駁不出什麼,想想張燕方才說的這一番話倒是句句都是擲地有聲的,還別說她還真是了解他,他雖想梗著脖子反嘴給自己爭回點面子,只是卻不知拿哪一項來頂回去,悶悶的尋思了一會兒,最後卻只是咬了咬牙,迸出幾個字來︰

    “哼,大家走著瞧罷!”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03:00 PM

正文 一百八十一章 醉酒闖禍
   
    張燕見他面上甚是不好看。氣焰也不似平時了,心里頓時覺得舒爽了許多,瞧了瞧他道︰“我知道你找我的意思,無非是想跟我商量商量有什麼油水可以趁亂撈一筆?我只跟你講一句,如今家里就要改朝換代了,各人自掃門前雪,別管他人瓦上霜了。你且別出亂子,讓我今晚好好想想該怎麼辦,明兒我想好了,自會去找你說的,這會子人多眼雜的,你且回去罷。”

    李林也怕在這里呆久了被人看見不好,便轉頭氣哼哼的走了。張燕只待他走得遠了,仍愣在當地看著李林背影,許久也不曾說話,心里也不知在打算什麼呢?過了好半晌,才移步緩緩回了自己屋子,丫頭曼兒見她神情委頓,便同一旁的林娟眨眨眼睛,暗示她上前勸慰。林娟今天將這輩子勸人的話都說得盡了,見曼兒使眼色。只得上來扶著張燕在床頭上坐下,想了想開口說道︰

    “姐姐還是這樣憂慮,可別這樣了,你怕個什麼,說句不好聽的,姐姐雖是如今失了老爺的寵愛,但是也是撥出根汗毛來比我們的腰桿兒子還粗呢,還愁吃喝不成?”

    張燕嘆道︰“你是個沒出嫁的姑娘,這里面的事兒難怪著你不懂。一個人不愁吃喝就完了麼?再說,就靠著我這手上的幾個錢也不夠過日子的,叫我怎地不愁呢,我又不是個男子可以去打拼一番事業的,只能呆在家里,如今又成了個新寡,越難過了。”

    她這一番話林娟雖聽了,但也是心里暗自吃驚的,在她以為有吃有喝的日子就已經很好了,她為什麼還要說這樣的話,有吃有喝不算,她還想打算怎麼樣呢?于是林娟便沉默了看著張燕,側著頭認真的聽下去,看她說些什麼。

    曼兒也在旁邊道︰“姨奶奶,俗話說的好,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人頂著,你怕什麼?”

    張燕聽了冷笑一聲,道︰“個子高的人便是能頂著,也是替別人頂著的。哪里能輪得上我呢?我想到了現在這步田地,這家里有許多人怕是要飛鳥各投林了,我受著他們的氣也受夠了,現在也是那起子平日看我不慣的小人報仇的時候兒了,你們瞧著吧,不久等老爺的喪事辦完,家里就該有好戲唱了,且等著看就是了。”

    說到這里,張燕只覺得頭里嗡嗡直響,實在忍不住便上床去略歇了一會子。林娟也是鬧得沒有休息好,也趴在床邊小睡了一會兒,正迷迷糊糊之間,只聽得耳邊上有哭泣之聲,她一個激凌醒了過來,一瞧正是張燕側倚在床里,用手捂了臉嗚嗚咽咽的哭得很是傷心。林娟這一日將張燕的哭聲也聽得習慣了,見她又哭起來也不覺怎樣,但仍是遞了自己手邊的帕子,問道︰“我瞧姐姐剛才方睡了一會子,怎麼這麼會兒功夫又哭起來了?”

    張燕接過帕子擦了擦眼睛,哽咽著道︰“我並不是無故傷心。只是因為剛才睡了那一會子,迷迷糊糊的夢見了老爺,還是像生前的那個模樣,拉著我的手給我挑撿首飾。因此才驚醒了,卻是一場夢。”

    林娟聽到她說夢到了李老爺,不覺身上寒起來,古時的人都比較迷信,大都信人死之後魂魄會在家進而盤恆數天,因此聽了張燕說夢到了剛剛亡故的人,不禁暗打了一個寒戰,因道︰“姐姐這是心里惦記著李老爺,所以才有這個夢,白日里做夢都是不準的。”

    張燕道︰“妹妹這樣勸慰著我,我知道是全心為了我好,只是我實在是不能不傷心,我這樣年紀輕輕的,讓老爺這一走把我從天上摔到地下,我該怎樣辦呢?除了哭我也是全沒有法子了。如今那大少爺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的話,我怎樣來應付呢,怕是沒有我的存活之地了......”

    林娟現在看張燕確實挺可憐的,便道︰“這話不是那樣說,父親去世你也是大少爺的姨娘,雖說年輕些但也總算是個長輩,難道他們便能扔你在這里不聞不問麼?”

    張燕苦笑道︰“我長了這二十多歲的人,難道連這一點還看不懂麼?還打算拉出庶母的架子來和他們如今的主子講個什麼理麼?他們若真的對我不聞不問倒也好了,只怕是問得多才是可怕呢,找出茬兒來便將我打了,他們李家不缺少銀錢,賣了我的事情倒是不太能做出來。若是讓我回了娘家還好,怕是到時候讓我進那些葷不葷素不素的庵堂里去,那才是吭了我呢。

    林娟聽了,也是為她犯愁。且不說兩人在這里唉聲嘆氣,只說這個時候的李林方才受了張燕的氣,氣哼哼的就一頭走回自己的屋子,臉上的氣色是帶著十二分的不耐煩。秀紅也早聽說了李府起了變故,正在暗嘆自己命苦,怎樣才使著手段跟了李林進來,便攤上了李府換了主人的事情,看樣子那位李大少爺並不是很好說話的人,他能讓自己繼續呆在李府里嗎?瞧這個李家表少爺的模樣,怕是連自保也是個困難事兒呢。

    只是她心里這樣想著,面上卻是一絲一毫也沒有帶出來。見了李林面色不好的進來,秀紅便知道他是哪里受了氣,便走上前來遞上茶道︰“表少爺,你怎麼沒有在前面照應,前面不缺人手麼?”

    李林哼道︰“哼,你也知道我是表少爺,帶了這一個表字,就是一表三千里了,前面就是缺人手也輪不到我上前,我不過是李府里混吃混喝的一個擺設罷了。哎,我真是灰心啊。”

    秀紅明知道他的處境和心事,卻故意問他道︰“表少爺又有什麼不如意,要這樣牢騷?若是方便就告訴我,我來幫您寬寬心哪。”

    這時屋內沒有別人,只李林和秀紅兩人而已,丫頭婆子們都上前頭忙活去了,連經常在屋里出現的麗兒也不知所蹤,李林只覺得府里人人都有事情做,只自己被冷落在一邊兒,不。還有那個後院的張燕,她這個時候也被撂在一旁了,看來這府里果真沒有將他們放在眼里。他這里想著心事,只覺滿肚子的委屈沒處訴去,恨恨的坐在椅上,道︰“我好歹也是姓李的,也是李家的子孫,並不比誰差著一頭,就因為跟著大伯家過活,就受這樣的閑氣,真是窩囊。”

    秀紅聽他提起李府的家事,自己倒是沒法插言,畢竟如今是李家的正枝正派的大少爺當家了,自己還不知未來如何,可不敢亂說話得罪了人,便不言語站在李林身邊沉默著。李林正是煩燥的時候,看誰都不太順眼,便叫秀紅下去,秀紅樂得趕快躲事兒,便快步回了下房里呆著,拴了房門暗自想著自己的下一步出路。

    這李林就在屋子里呆呆的坐著,一時間想起自己小時候父母健在時也是絲毫沒有受過委屈,吃香喝辣,身邊也是金奴銀婢的伺候包圍著,那時是何等的風光,不過幾年功夫,自己便落到這樣看人臉色吃飯的境地,這是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去細想的。他在屋里坐了一會兒卻實在坐不住了,便走出屋子在院子里亂逛,卻不經意走到李府花園旁邊的一間大屋子里去。

    這間屋子,原是李老爺的書房和李正小時候讀書寫字的所在,李林舊時也常在這里裝樣子讀書,後來李老爺見他實在不是塊讀書的材料,便讓他不用再來這里混功夫兒了,不過這屋子李老爺父子倆還是經常來這里盤恆,倒是李林自從脫了這里,一年到頭兒也不曾到這里來一兩回。這會猛然見了卻覺得有些陌生似的。

    李林現在心里想一回自己在李府里不夠自在,又想一回連張燕這個跟自己暗通款曲的女人也看自己不起,便覺得這世間的女子真都是無情無意,不得沾惹的,好時蜜里調油,不好時象烏眼兒雞似的,恨不得吃了對方。他想到這里便想從今以後要下個決心,離開一切女子不再做那些非非之想了。這樣想著,他看著眼前這個舊日里讀書的屋子,突然覺得無比親切,因此就毫不躊躇邁腳就進了書房里來。想要圖個一時清靜。

    這個時候滿府里的家人大都在前面大廳里忙活,這書房里確是沒有人出入的,好在這書房和李正的屋子離得很近,李正經常在這里擺弄帳目,因此屋子里是每日都打掃的,里面桌椅擺設都是很干淨的。屋子里整整齊齊的幾個書架子,上面列著好些書冊,李林隨手抽了一本出來,坐在那桌前的椅子里面慢慢翻看。

    這李林本就不是讀書的材料,只要是帶字的東西他都是看不進去的,偏這一本還是古人勸戒世人的章,在李林看來這是一點意思都沒有的大道理,他哪里看得進去?只隨便翻了幾頁便扔了這本又取出一本風物志來,沒看了兩眼又扔到一邊去了,心里覺得這樣書冊比那春宮圖差得遠了。他就索性也不看書,只靠了椅子將兩腿支在書案上翹著腿兒坐著,想自己的心事。

    他覺得自己此時是萬分的可憐,不過總算是身邊還有兩個女人。張燕和自己是舊故自不必說了,那個秀紅是自己想佔個便宜卻被硬塞了進來,不過她那樣嬌弱的一個人兒,永久的埋在那妓院的火炕里也實是可惜了,這樣他歸了自己也總算是他做了一件好事情。不過如今自己這種境況,怕是秀紅也要跟著自己受委屈,那個張燕也是跟自己藕斷絲連牽扯不斷的,如今大伯死了,她也成了新寡,自己倒是可以趁機和她遠走高飛了,只是這走了之後銀錢上可怎麼解決,這倒是一個大問題。而且除非把秀紅丟下,否則三個人一起怕是張燕是不肯的,這秀紅經他睡了這兩回看來,也是個挺能曲意承歡的,讓他就此丟下手卻實是有些舍不得,這豈不是一件兩面為難的事?

    李林想來想去是越想越煩,滿心煩躁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解除胸這些塊壘?到如今他卻十分想喝點酒來解悶,于是便走出屋子想到廚房里弄些酒來喝。事兒也趕巧,他剛邁出書房便頂頭踫上廚房里的媳婦往廳里送點心,便攔住了她。那媳婦子一見是李林,便說道︰“原來是表少爺在這里,可有事麼?”

    李林道︰“我在這書房里辦點事情,沒時間去吃飯,你到廚房里給我拿些東西來吃。不論有什麼酒務必給我拿兩壺來。”

    那媳婦心里就想這如今府里上上下下都在辦喪事,你表少爺卻要在書房里偷著喝酒,這卻是什麼緣故。她只這停了一會間,李林便看出她的猶豫,心里更不高興,便冷著臉子道︰“怎麼,是堂哥吩咐我在這里寫些東西,你竟不聽我的麼?你想找罵挨嗎,若是耽誤了堂哥的事兒,可不怨我。”

    那媳婦子聽他這樣說,也就信了是李正吩咐他來這里做事,便賠了笑臉道︰“表少爺,那行,你稍在這里等會子,我送完了這一趟點心便去廚房給你弄些飯菜來,只那酒您可別喝多了就是。”

    這媳婦子既是以為李林是為大少爺辦事,這可不敢輕易怠慢了,便送了點心快步來到廚房里來,對廚子說叫他們準備四盤子冷葷,兩壺黃酒,又派了個粗使丫頭給送到了書房里去。同時那廚子還趕著做了一個炖著肉的砂鍋子,也讓人捧了去。

    李林接了飯菜和酒,擺在案頭上一個人自斟自飲好不快活,那幾樣冷葷味道適口,那砂鍋子里的肉炖得噴香,一陣陣香味兒直鑽了他的鼻孔里,更鼓動起李林飲酒的興趣。于是李林便一手拿著酒杯,一手將筷子挑著鍋子里的大肉,吃喝個不住。他眼望著外面花園里的景致,搖著兩腿只覺得愜意,心道,平時里粉香玉脂陪著,那大魚肥肉也不知吃了多少,倒不覺得有什麼好胃口,象此時這樣一個人自吃喝起來,倒是吃得多麼的香,他這樣想著,便一口酒一口肉的在嘴里進出不住,越吃越有味兒,完全把一切都忘了。什麼大伯的喪事,什麼人倫規矩,全都泡在酒里喝到肚子里面去了。

    這黃酒吃起來本就很爽口,也不覺得怎樣辣口,那兩壺酒毫不費力就一氣兒把它喝了個干淨。酒喝完了,那四盤子冷葷和鍋子里的菜還剩了一半兒,李林正吃在興頭兒上,哪里收得住手,便又出書房堵了一個小廝讓他再去廚房取一壺酒來,那小廝原不知道緣故,便到廚房來告訴了。那廚子便又取了一壺黃酒讓小廝給李林送了去。李林從來不曾這樣吃得有味兒,接過又送來的那壺酒,開懷暢飲,又喝了一個干淨。

    這個小廝卻是個有心計的,見李林在書房里喝了個爛醉,心里面就對他有些瞧不上眼,他尋思老爺剛去了,整個府里人人忙活著喪事,這位表少爺卻在書房里吃喝自如,也太瞧著不象了。等到他到前廳里做事時,就將這事兒偷偷告訴了管家李保。

    那李保一聽心里就是一驚,實是不相信李林敢如此大膽,便瞅空便到書房里瞧了幾眼,剛走到書房門口,就瞧見李林和衣趴在窗邊兒的書案上,案子上杯盤狼藉,酒杯都倒在了桌上,里面的酒灑了半桌子,那李林緊閉著眼張嘴往外呼著一陣陣的酒氣,那酒的味道燻的整間屋子里都是,倒不象是書房,象是走到酒窖子里了一般。

    李保心里帶著氣,俯身往李林臉上看了一看,只覺得一股子沖鼻的酒氣直向人沖了過來,這不用多說,分明是這位喝了個爛醉如泥。李保上前推了推他喊道︰“表少爺,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在這里喝醉了?”

    李林睡得正香,哪里還聽得見?李保接連著叫了好幾聲,也不見李林眨眨眼皮兒,李保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索性也不去叫他了,只吩咐了一個小廝在這里門外看著他,自己氣哼哼的走了。邊走邊道︰“這些個人也太不成樣子了,老爺這才剛剛過世,這還不到一整天功夫,他竟然躲在這里喝開酒來,我真是替老爺不值,白養了這個沒心肝的東西幾年......”

    他這樣心里帶著氣,臉上不免就難看起來,那氣哼哼的神情也就讓李正看了出來。便問他是怎麼回事。李保本不想說,怕李正忙上加亂上火生氣,但少爺既然問了,再加上他實在覺得這位表少爺在這個時候喝得爛醉如泥,實在是太不象話,樂得讓大少爺給他一頓排頭,便將方才在書房里看到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李林聽了好半晌沒有說話,只是那臉子板得寒冰一般,旁邊的李家的兩個女兒也氣得臉色通紅,李家的大女兒便不住口的地旁邊罵人。李正嘆了一口氣道︰“這都怪我這個做堂哥的,不會教導他,父親成日里在外面做生意,也照看不了他,才養成他這樣驕奢淫逸的脾氣!”

    李家大姐頓時炸開了,罵道︰“這還了得,父親才去了,他一個親姪子倒好酒好菜的自己喝開了,這是什麼意思,莫不是他還很高興不成?這樣的白眼狼養著他做什麼!依我說干脆現在就攆了出去,省得看見了生氣!”

    李家二姐也對李保道︰“李管家,你怎麼也這樣糊塗起來,看他這樣鬧你怎麼不早進來說一聲,倘若被親戚朋友們見到,以為我們家連點子人倫規矩也不講了,這不是要丟我們李家的人麼?”

    李保道︰“我也是剛剛才聽下面人說表少爺在書房喝醉了,這才親去看了一眼,就過來回話的。”

    李家大姐對妹妹說道︰“你說李管家做什麼?是個人都想不到在這個時候還有個至親的人在那里偷著吃肉喝酒,想是我們李家平日里委屈了他了,他這樣現我們的眼。行啦,如今家里親戚多,別讓人家知道了看笑話,李管家你只叫人在書房里看住了他,聽你這樣說他這一頓酒非得到晚上才能醒呢,咱們慢慢攢著明日再說!”

    李保聞言便轉身又叫了兩個下人去書房外看著。李家二姐皺眉道︰“弟弟,你聽見沒有,他是怎樣的鬧法兒?小時候我就瞧著他不成器,本就不贊成父親將他接了來在府里住著,不料你們都不聽我的,我哪里是差他一雙碗筷,只是覺得他不是個正經人,早晚得鬧出大亂子來,你們瞧怎麼樣?果然是個吃喝不計的白眼狼罷?整日里不是去賭,便是在外面和那些不干不淨的女人鬧出事情.....”說到這里,她壓低聲音,悄聲道︰“我聽說,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和後院那塊兒貨也不干淨,真是下作!”

    李正只聽著,也不說話,心里頭的火焰已是攢滿了,只是怕鬧了出來惹得親戚朋友們笑話,只得強忍著心頭怒火,依舊處理上下事宜。

    那邊兒的李林好夢正酣,哪里知道自己的行事已成了公憤,他這一覺本來一直睡到了半夜子時方醒。他坐下來一看,才知道自己還是在書房里,屋子里暗暗的,只有外面的月光透過窗子射進來一些。他嘴里覺得十分的口渴,便想出書房回自己屋子里喝口茶好好睡覺,哪里想到剛走到書房門口,便見兩三個家人正坐在門檻上,見他要出來,其一個年老些的便起來板著臉道︰

    “大少爺吩咐,若是表少爺醒了酒,請就呆在這書房里等著,他和兩位姑奶奶要來瞧表少爺呢。”

    李林一聽這話便心里一驚,直覺的感覺事情不妙,他這回醒了酒想起今日自己在書房里大醉的事情怕是讓李正知道了,這事情自己確是做得不地道,不由得心里十二分的慌亂起來,那幾個家人攔在門口,明顯是不肯讓他出去的了,他只好又踱進書房里來,坐立不安的四處亂走,偏就是一點辦法也想不出來。

    他低頭見自己衣衫不整的樣子,緊著手忙腳亂的整了一整衣裳,正沒處做手腳時,就見外面李正和李家的兩個女兒走了進來,李林趕忙上前行了禮,但三個人瞧都沒有瞧他一眼,只進來屋里站了。李正讓三個家人遠遠的站開了,讓人關上書房的門,一雙眼睛只盯在李林身上打量。

    李林此時已知道喝酒的事情敗露,心虛得很,知道李正一定是氣得很,心里實在是捏了一把汗,望望這個又瞧瞧那個,那幾個的臉色跟門神似的,他正要賠著笑說話兒,只聽李正從鼻子里冷哼了一聲,偏過頭來瞅著他冷笑連連的道︰

    “我以為你今晚應該醉死了才對呢,怎麼倒醒了,你是什麼樣事情樂成這樣,連親大伯的喪事都不曾放在眼里,只顧樂得在這里喝酒?”

    李林瞧著堂兄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便躬著身子低聲說道︰“我是因著伯父去世了,這也太突然,我心里十分難過,便喝了點子悶酒,誰知不勝酒力就吃醉了,堂哥和兩位堂姐不要生氣了......”

    還不等他說完,李家二姐便喝道︰“你放屁!你對自家哥哥姐姐都不肯說一句實話,做錯了事情,還要撒謊蒙人想來掩蓋,何況對其它人?你分明是打著正的名號跟廚房里要酒要菜的,在這書房里躲懶大吃大喝起來,怎麼還跟人說是正吩咐你在這里做事?你這種人嘴里一句真話也沒有,我看你一輩子也不會有出息了,我們往日里看在都是姓李的至親份上,都容著你,你如今在這時候卻做出這樣違背天倫規矩的事情來,還有什麼好說的,你連死去的親伯父的白事都不放在眼里,眼里還有誰!”

    李林見李家二姐說出這種話來,也不敢頂嘴,真怕一開口就讓人直接攆了出去,那就無轉寰的余地了,只低著頭不出聲,做出一臉悔恨的樣子來。

    李家大姐瞧了他這副樣子,就說不出的煩躁,冷冷的道︰“不成器的東西,從小到大就沒有做過一件好事情,這也罷了,誰也沒瞎了眼指望著你作官進爵賺大錢的,只是我連禮義廉恥都不顧了,我卻是說不得了,趕快給我滾出去罷。”

    因著李家大姐並沒有說讓李林滾到哪里,他就理解為讓他滾回自己屋里,便想借這句話逃脫,只是腳步還沒有來得及邁出去,就聽李正的聲音冷冷的道︰“慢著,大姐,別忙著讓他走,我還有話,要好好兒的問著他呢!”

    李林聽了這話,心里便咚咚打鼓一般,跳得更厲害了,但只得在原地站住,等著李正問話。李正也不急著說話,只坐在那里一雙眼睛刀子似的在他身上剜了一遍,開口冷笑著道︰

    “李林,你可真好啊!”



正文 一百八十二章 李府逃妾
   
    李林聽了堂哥這一句話。全身不由自主的一顫,眼睛不由自主的看著李正,只見對方因穿著一身白孝服更顯得臉色青帶灰,神情頗為氣惱。他只得低頭賠著笑嚅嚅的道︰“堂哥,你....你怎地這樣說.....我.....我不明白......”

    李正冷笑道︰“你不明白?這就難怪了,全府里上上下下的家人都各自忙活著準備喪事,你是這李家的子孫,卻躲在這里偷著喝酒吃菜,好不愜意啊。雖說你不是家父親生,但自從二叔二嬸過世,你來到我們家里,家父是哪一點對你不住了?少了你吃的還是喝的,你竟如此喪心病狂,在這孝日子里喝得酩酊大醉,豈不是成心惹人閑話。要不就是你見家父故去了你心歡喜,才做此一事,我倒要聽聽你如何解釋?”

    李林聽得李正越說越尖銳,偏他理虧也不知道如何應答,情急之下撲通一聲跪在地下,急道︰“堂哥這樣說,弟弟實在無立足這地了。我原是見伯父故去心情不好才略喝兩杯消愁,誰知竟喝醉了,這確是弟弟的不是,還請哥哥姐姐們原諒。可要說是我故意來現李府的眼,卻是冤枉我了.....”

    他話還沒有說完,一旁的李大姐便攔住他的話頭兒道︰“這麼說我們是冤枉你了?你原是個至親至孝的好人,我們是故意跟你為難,你是這個意思不是?”

    李林忙道︰“大姐說的實在讓我無話回答,橫豎我是醉在這書房里,是我有錯在先,隨哥哥姐姐怎樣責罰我都認的,只是求你們別生我的氣,好歹咱們也是一筆寫不出一個李字......”

    李二姐聽了這話,冷哼一聲罵道︰“你不要這時候來說這些好聽的。你想想看,別人不說你你就不慚愧了麼?這樣大的人讀書讀不成,教你做買賣管鋪子你弄得一團亂,克三扣兩的倒一個月功夫弄得鋪子里怨聲載道的,怕是你自己的荷包里那兩個月倒是滿當當的罷?那里爹讓你管著兩處鋪子的生意,還有一處掛名的差事,據我算來一月大概少說也有個不少的進項,你不但用得不夠還要到家里公帳上去這里抹上一筆,那里抹上一筆,結果還是一身的虧空,倒時常跟下人抱怨你窮,我問你,你上不養活爹娘,下不養活妻室。你也不是沒有月錢銀子的,吃喝用度衣裳用具都是府里的,你的銀子用到哪里去了?我倒是不明白!”

    李林聽了這一番話,頓時偃旗息鼓,作不得聲,那李二姐接著指著他接著道︰“果然是憑著你自己的本事能掙來銀子倒也罷了,你自己願意怎樣花就怎樣花,就算是包上十個窯姐兒我們也不來問你。只是你所得的,還不全是依著我爹的老面子換來的?我以前便聽說你打著爹和弟弟的旗號四處騙吃騙喝的,總是那些人還看著爹爹的薄面不好太較真兒,你就真以為人家是傻子麼?如今爹這靠山一倒,我倒要瞧瞧你怎麼辦?你跟著去死麼?你這樣年富力強的男子,沒少胳膊沒缺腿兒的倒做了一個吃老子的人,你覺得很高興麼?整天只顧著逛那花街柳巷里花天酒地的瞎鬧,有什麼用?莫不是你少了錢還跟那些婊子破落貨兒去借幾個錢不成?你有那整天胡天胡地的本事,不如去做些正經事,掙些吃穿來才是正經,如今我們也不管了,憑你自己的本事自己混去罷。”

    李林讓堂姐給教訓了一頓倒不覺什麼,只是對方說了十分無用,除卻了李府的勢力便不能混事。對這一條他卻是有些不服氣兒的,因此雖低著頭看著地下,但卻輕輕說了幾句︰

    “家里現在又不是我當家,自然責任也不由我來負,在家里自然是閑人一個了。可是在外面若論起辦起事來,我也是和人家一樣,以前那兩個鋪子不過是我剛接觸那當鋪生意,不懂行情,才弄得沒有起色,怎就至于那樣不長進,全靠了伯父的面子混差事?莫不是我離了伯父的名兒就餓死了不成?”

    李正原本在那里坐著,聽他這樣一說,氣得一拍大腿站了起來,罵道︰“好!二姐這樣說你你還不服氣,好好好,你是個有能為的,那我就試試你的本事?你不是說你很有幾分本領麼,等家父的喪事辦完,你就搬離了府里去自立去,你有能耐便做出一番事業來給我看,到那時候你再來硬著脖子說話!”

    說完,三個人便再也不看李林一眼,起身便走了。李林話趕話頂到了這種地步,又見堂哥堂姐都是在氣頭兒上,料想自己這會子去求他們只能適得其反,便又悔又恨的垂了頭慢慢踱回了屋子里,去想應對之策。無奈他想了半晌,只是越想越後怕越想亂,十分後悔剛才為什麼要和他們賭氣斗嘴。將事情將到了這個無可退步的境地。但所幸燒完七七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他若是能想出法子來讓李正收回成命,還有可挽回。

    他這時便想到了張燕,想要偷偷去找她想個主意,趁著現在夜深了,李林便趁著夜色的遮掩偷偷溜到後院張燕的院子後頭,但是往里伸著脖子一瞧,只見里面燈都熄了,顯然是里面的人都睡了,這幾日他也知道那個林娟陪著張燕睡在一張炕上,若是自己偷偷找張燕被那個林娟現了,兩人的秘密怕是要洩露,想了一想還是安全為上,就原路又回了屋里睡下了。

    這晚上不知怎的,林娟睡得異常沉,就象死了過去一樣。她晚上吃飯的時候,不過陪著張燕喝了一碗白米粥,吃了一點子小菜,誰知剛放下筷子不一會,就覺得頭暈得厲害,眼皮子就象墜了鉛塊兒似的垂了下來,倒在床上就睡了過去。往日里她睡覺是很驚覺的,有什麼響動都會馬上醒了過來。但是今晚卻象是被人點了睡穴一樣,睡得象頭死豬。

    待得第二日林娟醒來的時候,才驚覺不好!她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旁邊睡著的張燕已然不知去向,整個一里外兩間屋子里也沒有一點人的響動,連半點聲音也沒有。林娟喊了曼兒幾聲,也沒見著有個答應,往常曼兒醒得最早,只要內屋里有一點響動,曼兒就會馬上過來伺候,可是今日她高聲叫了一陣。也不見一絲回應。

    林娟突然就從心底升出了一處不祥的感覺,趕忙爬起身來下床一看,當下大吃一驚。只見屋子里所有的細軟東西,都搬了個精空。就連她們昨晚睡的床前邊的一塊織的厚厚的花毯都不見了。里屋四個大箱籠都敞著蓋子打開了,里面只有兩條破舊的手帕,四季衣物一概都沒有了。梳妝台上的首飾盒也蹤影不見,桌椅板凳橫七豎八的倒著,都挪動了位置,牆上原本掛的字畫兒也一律收了個干干淨淨,全成了雪白的壁子。看這情形就知道必定是昨晚張燕將屋里值錢的東西都洗劫一空了。

    林娟這才猛然醒悟昨晚自己吃的東西里定是下了迷藥之類的藥物,否則她們翻箱倒櫃的自己哪能連一丁點兒的聲音都聽不到呢?看這樣子曼兒定是跟著張燕一起跑了,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張燕要這樣做?這不成了逃妾逃奴了麼?若是將來萬一她們被衙門捉住了,這罪名可是不輕的。

    她這樣想著時在這屋子是再也坐不住了,趕忙跑出院子攔住一個丫頭將事情說了一遍,那丫頭一聽姨奶奶卷著家私兒跑了,也是嚇了一跳,連忙跑著去叫人去了。林娟只得在院子里守著等人來。過了一會兒,李正和兩個姐姐來了,那臉上氣色頗為難看。

    那李大姐瞧了瞧屋里的一室狼籍,嘆了口氣道︰“我這才知道什麼叫做席卷一空了。”

    林娟站在一旁瞧著,光是知道李正是這李家的大少爺,那兩個女子她也不認得,只站在一邊一聲不敢言語。

    李正瞧瞧他大姐點了點頭道︰“看這個情形想必她早就蓄意要逃走的了,這也難怪下人們都沒現,這家里如今忙的事情多著呢,哪個還想到這里?況且她這里的下人都是她的心腹,她進門兒時爹給錢讓她自己買來的自然早就讓她拿銀子買通了,跟她自然是一條心的,這一定是她那個丫頭跟她一起跑了。”

    說著,他便看了林娟一眼,問道︰“這位林姑娘,我聽說你是她請來玩的客人,自然是跟她平日里很好的了,我不敢說你跟她是一路的,但是也是得負上點責任的。昨晚上她收拾那些東西的時候,難道你就沒有聽到一點聲響,這幾日里難保她不露出些破綻。難道你就一點也沒有查覺?若是你早來告了我,我們好提防一二,何至于弄得這樣抄了家似的?”

    林娟便低著頭輕聲道︰“我昨晚喝了一碗稀飯,便跟睡死過去了似的,我是一點不知道燕姐姐居然能這樣做,我雖是和她平日里還好,但是她做這件事兒我卻是一點兒都不知道的,李少爺你可千萬別疑心我。我事兒我是全然不知道的。”

    李正嘆了口氣道︰“算了,我也知道這種事情她定是誰也不肯說的。”說著,回頭對跟在身後的管家李保道︰“你沒有別的事情就把這里還留著的東西,開一張清單,然後就讓下人把這些東西都搬到庫房里放著,省得看著心煩。”

    李二姐氣得臉色通紅,跳著腳在一邊叫道︰“弟弟,哪里就能這樣便宜饒了她,她走時定是帶走了不少私房銀子,那也是平日里爹爹給她的,倒讓她佔這樣一個大便宜麼?”

    李正冷笑道︰“哼,她本不是個什麼好東西,如今由她去罷,不過咱們要到官府上報個案子,若是有朝一日找到了她的行蹤,那咱們就老帳新帳一起算就是了。”

    他們正在這里說著話,那邊兒房里李林早已聽到了消息,當時便如當頭打了個晴天霹靂一般,震得他半天愣在當地動彈不得。他是做夢也想不到張燕竟會自己攜了私房跑了,他知道她受寵這幾年是攢了不少私房銀子的,再加上首飾釵環足夠舒舒服服過了十幾二十年了。他本來昨晚還想到跟張燕商量著一起私奔的,哪里料到那個無情無義的娘們兒竟然丟下他跑了,莫不是也嫌了他是個窮光蛋,看來女子若是狠毒起來,比男子更甚。

    他心里這樣想著,腳步卻象有人牽著似的,就一路跑進後院兒里來,瞧見了李家的三姐弟都在這里,也不管不顧了,就直向張燕的屋子里走去。管家李保見他這樣象著了魔似的,也不知他想干什麼以,就想跟在他後面進去。

    李正將李保一攔,冷笑道︰“由他去,省得他還做夢呢!打量他和那賤人平日里胡混的事情府里都不知道呢?他還以為那個賤人為他守著呢,簡直是癡人做夢!”

    李林沖到張燕的屋子里,先就將箱子櫃子里先翻了一遍,里面雖然還有些東西但都是陳舊破爛的,他氣極了伸手到院里拿了一把劈柴火的斧頭來,進屋來對著那鎖著的箱子一陣亂劈,其實這些箱子都是空了的,隨手都能一提而起,毫不吃力,偏是李林上了脾氣,對著箱子一通亂砍洩氣。他砍了一陣,想起舊日張燕和自己的露水情意,更是覺得受了她的愚弄,自己成了個讓娘們兒玩的傻男人了,他越想越氣,便一使勁將斧頭扔了,沖出來一瞧,李家三姐弟他惹都不敢惹,只有一個林娟是外人,便沖到她面前吼道︰

    “你難道是個死人麼?是聾子還是瞎子?這幾天你天天白日黑夜的跟她在一塊兒,她把這屋子里的東西搬得這樣干淨,你怎麼會毫不知情?莫不是你跟她是串通一氣的,你們出去了便分了不成?”

    林娟見他這樣臉紅脖子粗一副要吃人的凶狠樣子,連額頭上的青筋都鼓鼓著,全不似當日在秋水堂花園子里跟自己說話時的溫柔模樣兒,不由得心下害怕,連著倒退了兩步道︰“表少爺,你想呀,燕姐姐她在我的飯里下了迷藥,迷倒了我,就算她將我也一刀殺了,我也是人事不知的呀,怎怪到我頭上來了?”

    李正見了李林那副樣子,喝道︰“你省些事罷,還嫌不夠丟人麼?你往日里那些事情只當著別人都不知道呢,我勸你還是趕緊在你屋里好生呆著罷,想想你昨晚上說的大事業,要是再這樣鬧,干脆現在就走罷。”

    李林聽了這番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兩只眼睛瞪得如同銅鈴一般,張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管家李保瞧了他這副樣子頗覺得好笑,上前拉扯他道︰“表少爺,這里亂得很你還是聽大少爺的回屋去罷,省得別人瞧見你這樣,要說閑話的。”

    李林由著李保來扯他,也就順坡下驢和走了,兩腿直到屋里還打著顫呢。這邊李家大姐瞧了瞧林娟模樣溫順不象是刁鑽古怪的人,便問清了她在這里的原由,沉吟了一會子,便道︰

    “林姑娘,我們李家人是講理的,你雖是張燕那賤人找來作伴的人,但是我瞧著你和她不是一路的貨色,怕是也是受了她的騙,虧得現在她是逃了,若是家里不出這些亂事情,你呆得久了還不知她怎樣還算計你呢,怕是將你賣了你還要幫她數銀子呢,這也算是你走了運,避過了這一劫,照說我們是不該疑惑你的,只是你要知道,你和她在這里也同住了幾天,我就不能冒這樣的險,我們等會兒派人去官府里報案子,你若是跟這事情沒有關系便別怕,好生在這里略呆片刻別急著走,讓官府問完了話果然查得你沒事了,你才可以出我們家里,你看怎樣?”

    李大姐雖是用商量的口氣說這番話的,但是林娟哪里不明白這時候自己是萬萬走不出李府大門的,反正這事情確是與自己無關,不如就多呆半天等摘清了嫌疑再回家不遲。她雖是這樣想著,但那臉上也一陣紅一陣白的,委屈的掉下淚來,哽咽著道︰“這位夫人說的是,我不急著走,只是不料我只是陪她住幾日,卻攤上這樣的事情,還落一個壞名聲真是劃不來。”

    李大姐這時候哪里管得這樣一個外人委屈不委屈,就派了兩個媳婦在這里看住了林娟,同時派了人去官府里去報案子。待得李家姐弟一走,這院子里管家李保便吩咐下人搬這張燕院子里留下來的東西,同時這幫下人們見主子不在,便議論起閑話來了,未免說這張姨娘肯定是要走的,自己何日何日便料想著有這樣一天了。

    李保正檢查著東西記冊子,正不耐煩,聽他們在那里說著,便一跺腳道︰“你們都是些糊弄人的後天八卦,如今人走了你們倒說早看出苗頭來了,當時做什麼了,為什麼不早報告一聲,現在人都走出八百里以外了,你們都來放這空炮。”

    其一個下人便笑道︰“李頭兒,這事兒也是出乎意料的,咱們原以為這張姨娘就算是要跑,也是跟了那個人私奔去了,誰知這時候她竟能撂下他自個兒跑了,這卻是原想不到的,你沒瞧剛才那個人兒那個模樣,那張臉活象吃了屎似的難看,怕是他也沒想到吧?”

    另一個媳婦子也接口道︰“我瞧著這張姨娘也是個有心計的,扔了他倒好。俗語說的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瞧那個人兒就光生了張小白臉子,看不得書拿不動鋤的,跟著他做什麼?挨餓不成?就是那臉子生得再好看,也不頂餓,難不成餓了渴了還能摟過來啃一口解餓解渴不成?想是她也想透了這一點兒,才自己跑了,要不然那私攢下來的一點家事兒,沒個一年半載的便讓他敗光了,那時才好看哩。”

    林娟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她這時已聽出來這些下人口的那個人兒似乎指的就是李家的表少爺,聽她們話里的意思是表少爺和張燕有染,怎麼會這樣?難不成張燕明面上是李老爺的妾,暗地里卻和輩分是姪子的李本不干淨?這事情實在出乎林娟的意料,她突然有種很後怕的感覺,象是曾經粘在蜘蛛上的蟲子無意掙脫了出來,直驚出了一身的冷汗,連手心里都全濕了。

    這里李保去清理著東西,將張燕屋里記帳的帳冊都拿出來叫來李府的管帳先生清對了一陣。張燕雖是把留有把柄的帳目頁冊都撕去了,但是留下的別的帳目上偶然也有幾處弊病,她自己原也不曾注意的,但是這些帳目經由帳房先生一雙慧眼一瞧,細細再一檢查,毛病就完全現出來了。李保帶著帳房先生抱著那帳冊子就來到上房里李正房間里,李正一瞧他們手里拿著幾本帳冊,便道︰

    “她一個那樣小的院子,丫頭下人不過幾人,哪里就能查出那些個把柄?”

    帳房先生便湊上前來,展開冊子把有弊病的幾個條目一一指給李正看,李正一瞧,那頁寫著是綢緞莊的一紙帳單,共有二百多兩銀子,又翻開下一張,卻是珠寶鋪子里的帳單,也有五六百兩銀子,李正皺眉道︰“這些衣裳和首飾的帳,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咱們家四季衣裳都是公出錢做的,怎的還額外給她這些錢讓她做衣裳?”

    帳房先生道︰“自然是老爺知道的,張姨娘便拿了老爺寫的字條來帳房取用,說是要陪老爺出去跟生意上的朋友吃飯,人家的女眷都是全身值錢的行頭,便纏了老爺買新的衣服首飾,我們見了老爺的字條也不敢不給她。這個大少爺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李二姐此時在一邊一把扯過帳本,看了幾眼,恨恨的道︰“這個賤人簡直是把府里的錢當水用了,爹真是糊塗了,怎麼竟將這麼個人兒放在身邊兒,這樣子看來,這賤人手里的銀子是真不少,少說也有兩千多兩了罷。她倒是真精明,怕是早就打算著將來有這一天,為自己攢足了銀子了。”

    李大姐也嘆口氣道︰“爹如今是去了,咱們做兒女的也不說再說他老人家的不是,若是如今爹還活著,我可要說他的不是了。對于這種賤人拿這許多銀子給她做什麼,銀子越多她越是心猿意馬,同樣是姨太太,原來的那兩個該有多麼老實,哪里象她那樣做妖?只是不得父親寵愛就是了。”

    李二姐冷笑道︰“是呀,就是因為老實才吃虧嘛,那個賤人多麼會溜須拍馬,將爹哄得上了雲端似的,那還不是伸手要銀子就給啊,只是我年前時回家里,瞧見她也沒有穿得多麼華麗,想是打著買親衣裳首飾那些銀子都暗自存下來了罷,這個小賤人我越想越生氣,我非得花兩個錢疏通一下衙門里的差官,若是抓到了這個賤人我定饒不了她!”

    李正嘆口氣道︰“姐姐們也別氣了,橫豎事情已經這樣了,只吩咐官府里用心抓人就是了,那賤人跑了倒也好,省得到時候真和那個不成器的一起跑了,消息傳了出去,咱們李家的臉往哪里放?如今還剩那一個怕也不是省油的燈,李保你這幾天找幾個可靠的家人,就在他院子外頭盯著他,別讓他有樣學樣兒,也來搬空了家什兒,咱們家倒真成了賊窩子了。”

    李保一邊點頭答應,一邊道︰“大少爺只管放心,我一定給您看好他,只是他不象那張姨娘,好歹也有幾分體己,他卻是個銀漏子,怕是手里現錢連五兩銀子也沒有的,他那屋里也沒有名貴古董擺設,莫不成還把桌椅和床上的鋪蓋偷出去賣了?”

    李正覺得李保說的倒有幾分好笑,想想也是這個理兒,也就不理會了,仍吩咐他家白事的事宜。這京城里李家也算是生意場上的大戶,家里出了這樣的事兒不一時便傳遍了,跟李家有交情的都上門吊喪慰問,這消息傳到迎客來時,正是蕭十一在帳房里看帳的時候,掌櫃的跑了來說了這件事兒,蕭十一想著小桃認識李正,便出了酒樓去樂府告訴小桃這個消息,看看需不需要去李府一趟。

    蕭十一來的這個時辰,恰好是小桃在院子里閑著無事,搬了把椅子在樹下繡那個準備送給風翊宣的荷包。蘭茜跟家里陳氏說是小桃著了風正病著,要去樂府看看,陳氏因前幾日去樂府走了一趟,因著林氏對她很是和氣親切,便也不阻止蘭茜,便讓她去了。

    蘭茜帶著小容繞到桃仙居後門兒那里,正要揚聲喊人,卻早被看著後角門兒的趙婆子看著了,連忙叫道︰“喲,蘭小姐來了,快進來,我們小姐正在院子里繡花呢。”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03:03 PM

正文 一百八十三章 沖喜的消息
   
    小桃在里邊聽見趙婆子喊。忙往角門兒這里一迎,可不是蘭茜和小容兩個。蘭茜笑呵呵的進來,瞧見小桃穿了一件家常的淡藍色棉布衣衫,便笑道︰

    “桃姐姐真是奇怪,有好衣服不穿,倒將這藍布衣服穿起來了,不過也怪了,這普通的籃布碎花的衣裳怎麼姐姐穿起來,就顯得俏皮好看,換個人穿上,倒顯得粗笨了。”

    小桃上前挽了蘭茜的手,把她讓進屋里坐著,笑道︰“你這丫頭才幾天功夫兒,倒象是變了個人似的,說話都好聽起來,有事兒沒有事兒的盡是給我灌迷湯,我不過穿件家常衣裳,偏你就有這許多話來說。”

    蘭茜隨著小桃進得屋來,坐在小桃對面兒笑著道︰“我倒不是當著桃姐姐的面兒盡說好聽的,確實是如此嘛,不信你問喜鵲和畫眉她們。再不問小容也行。”

    小桃笑道︰“問她們做什麼?都是和你一伙兒的。說起來這樣的棉布的衣裳我倒是做了好幾件,你若看著好,我便送你件沒穿過的。”

    蘭茜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要謝謝姐姐了,就是不知道姐姐怎麼想起來用這棉布做幾件衣服來穿呢?”

    小桃笑道︰“說起來這也是很簡單的一件事兒,不瞞你說,你別看我家現在吃喝不愁的日子過得挺舒服,只是這幾年以前我們家也是窮的,我自小也是個窮孩子出身,家里並沒有什麼可以炫耀的,後來雖然日子一天天好起來了,但是這舊時的習慣卻是改不了的。我們家搬了這邊兒來,我有時候算帳寫字弄筆蘸墨的,怕是將那好衣服都弄髒了,就讓裁縫做了幾件家常穿著寫字做活時用的,別說是我,我三個哥哥在家時我也給他們一人弄了兩身這樣的衣服,你別瞧著它布料不值錢,可是這衣服經得起搓磨,即便是穿壞了弄髒了,扔了也不可惜,那綢緞的絲料的紗的倒是好看,不過出門見客時裝點門面,在家里穿著它卻是什麼都做不了了。”

    蘭茜道︰“原來是這樣一回事兒,我還以為桃姐姐單是喜歡這衣服穿起來俏皮呢?”

    小桃笑道︰“俏皮什麼,你淨撿好聽的說了,我二哥瞧見了還說我象個采桑養蠶的農家女呢。我就說我原是桃花村里出來的,不怕人笑話。我穿這棉布衣裳原意是圖著省儉不糟蹋東西,不是圖了好看,若要圖好看,那綢的緞的紗的有的是,不過是圖舒服做活方便罷了。”

    蘭茜點頭道︰“桃姐姐,我就喜歡你這樣,你這人很好能夠不忘本,這樣的人如今世上是越來越少了。”說著,外面畫眉已經送上茶來,蘭茜一瞧卻是一個南邊兒的紫泥茶壺茶杯。

    蘭茜拿著手里杯子看了半晌後笑道︰“桃姐姐還真是個古雅的人,喝茶都換上這種茶具了?我看這樣子好象是不曾用過的東西,難不成是姐姐剛買的?咱們京城里有好多的好瓷器,怎麼要用泥的呢?”

    小桃笑道︰“說起來,這也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是才得了這個東西,不過是前兩日七王爺來府上做客,送了兩套這樣的紫泥的茶具來,我爹倒是喜歡得很,要去了一套,這一套便放在我屋里。我起初和你想的一樣。覺得那瓷器的茶具漂亮樣式也多,後來聽我大哥講了才知道原來這紫泥的東西倒也不賤,聽說好的紫泥壺也可以值到一百多兩銀子一把哩。咱們北方玩這樣的東西的人少,若是這東西單獨用起來倒不覺好看,成套的用起來倒覺得古樸可愛了,聽說這紫泥的器具在手里把玩的久了,那壺面會越來越光滑溫潤,便更值錢了。我聽了大哥這樣一說,便把這一套捧回屋里用了。”

    蘭茜笑道︰“桃姐姐我真想跟你一起過日子,那整天該多麼舒心啊,煩惱也少一些了。”

    小桃聽了這話,捂著嘴偷樂起來,笑了半天才忍住了笑,道︰“好啊,想跟我住一起原也容易。其實我若是個男子就直接娶了你不就一輩子住一起了嗎,怕是到時候你看厭我的時候也有呢,只是這一條咱們是不成的了。橫豎我家還有三個兄長,你既想跟姐姐我長長久久的住一起,干脆嫁給我哥哥做我的嫂子不就成了?只是我吃些虧,從姐姐變成了小姑子。”

    眾人聽了都哈哈大笑,蘭茜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又是羞又是臊,急道︰“姐姐又拿我開心了,我不依,明明是姐姐紅鸞星動了有喜事,偏偏拿我來打牙,不行不行不許姐姐再說了......”

    小桃瞧著蘭茜一張臉象紅隻果似的,更是樂,笑得渾身都顫抖了。“行,我不說了。剛才說那麼一句不過是句玩笑,只是我突然想起若你真的嫁到我們家里來,豈不是更好,嗯.....看來這事兒我還真得放在心里,好好思量一番呢,若是可行就真的把你變做我們樂家的媳婦豈不是好?”

    蘭茜臉象要滴出血來,連脖子和耳根都紅了,站起身來作勢要走,畫眉和喜鵲兩個忙幫著小桃將她拉住,笑道︰“蘭姑娘莫害羞,我們小姐不過平日喜歡拿這些來開玩笑罷了,我們一日里都得被她取笑好幾回,如今臉皮也練得厚了,姑娘習慣了就好了。”

    蘭茜紅了臉道︰“姐姐就會欺負妹妹,我要找伯母告狀去。”

    小桃拍手笑道︰“那更好了,你只管去,怕是我母親知道了我這樣取笑你,會怪我壞了你的名聲,就直接和你家夫人去說,直接把你定了給我家里做媳婦呢。”

    蘭茜只覺臉上燒得厲害,笑著撲上來道︰“姐姐既然沒有姐姐的樣子,也別怪妹妹無禮了。我要撕你的嘴呢......”

    兩人笑著滾成一團,惹得幾個丫頭都捂著嘴偷樂。正笑鬧著,卻見外面艷紅和小珍一起走了進來,兩人手上還捧著幾卷東西,反面朝外微微露出一些皮毛,竟是一只只皮統子。

    喜鵲接過來放在桌上,笑道︰“哎呀,這是哪里來的這些皮毛,我剛才看著倒象是你們手抱著狐狸似的,毛茸茸的。”

    艷紅笑道︰“這是方才周管家在門口接了七王爺府里人送來的東西,說是王爺讓送來給姑娘的。讓姑娘留著冬日里做皮裘衣裳穿的,周管家送到夫人屋里去,夫人說她那年紀這幾個顏色卻穿著不好看,讓給姑娘送來,由著姑娘選吧,剩下的給老爺做件皮褥子就是了。”

    小桃聞言便拉著蘭茜的手上去看那皮貨,只聞得一股淡淡的皮毛與樟腦丸子的氣味,小桃前世里也沒穿過裘皮倒是在商場里見過好些,知道好一些的裘皮最少也要幾萬塊的,但她卻不認得眼前的皮毛都是什麼皮子的,只見十幾張皮子有的清理干淨了,有的還帶著獸毛,小桃見著那帶毛的就眼暈,忙推到一邊對喜鵲道︰

    “你和艷紅將這些皮子拿到二哥屋里去,他許是認得,讓他挑幾件出來給哥哥們冬天做幾件皮坎肩,他們整日出門在外的別冷著,我就不用了,我冬日里也不常出門,就算是偶然出去個一兩次,又是馬車又是棉衣披風,還有那厚厚的皮裙子盡夠了,讓他們做了衣裳穿吧。”

    喜鵲便和艷紅將這些皮統子又搬了出去,小桃讓畫眉打開屋門走走氣味,對蘭茜笑道︰“我聽說有些富貴人家的夫人小姐們單喜歡這樣毛皮做的披風衣裳,我對這個倒是一般,只是聽人說這毛的衣裳穿上蹲在地上,遠遠的看不清楚倒以為是一頭野獸蹲在那里呢,那顏色也太不好分辨,只我聽說那白狐皮若是做件披風既好看又暖和,我卻是沒見過的,剛才那些顏色若是穿上象個小狗熊似的,我才不要。”

    幾句話把眾人都說得樂了,畫眉在旁邊笑道︰“姑娘這就是不識貨,這皮統子皮貨店里最次的也要好多銀子,若是那好皮子做了一身穿在身上,怕沒有幾百兩銀子下不來呢。姑娘倒不稀罕,這也可惜了七王爺的一片心呢。”

    小桃笑道︰“你若喜歡,我便給你留一些,你也做件坎肩穿如何?”

    畫眉連連擺手搖頭道︰“別別別啊,姑娘,我可不敢啊,若是七王爺瞧見我穿了他給姑娘備下的東西,非得扒了我一層皮不可啊,姑娘留下我這條命好伺候您吧。”

    小桃笑道︰“你又做出這副鬼樣子,他哪里就那樣凶狠,會扒你的皮,你竟說的他象個魔王了。”

    畫眉笑道︰“哎喲,奴婢不過隨口說兩句玩笑話,姑娘就認了真了排暄起我來。我知道姑娘如今心里護著七王爺,不許人說,只是奴婢好歹也伺候了姑娘幾年,姑娘就是護著也別那樣明顯嘛,分明是心里沒有我們這些丫頭了,真是傷心啊.....”

    說著,便笑著跟小桃擠擠眼睛。小桃笑道︰“你個臭丫頭,又吃飽了沒事兒做拿我打起嘴來,瞧我不收拾你。”說著上來便要擰她的嘴,蘭茜在旁邊看得開懷大笑。

    三人正鬧騰著,就見趙婆子在外面叫道︰“蘭姑娘,你屋里的秋紅姑娘來找你呢,說是你家夫人有事尋你,讓你快回去呢。”

    蘭茜一聽心里不禁騰的一跳,自己來樂府這里是跟陳氏打了招呼的,她這時急急忙忙要站頭找自己回去,想是有什麼事情,但是自己在這府里事事做不得主的,哪里有事情能找到她的頭上,她心里雖疑惑著,但也不敢不回去,只得起身告辭,帶著小容離開。

    小桃拉著她的手道︰“你別慌,許是你家里來了親戚要見你的,所以她才叫了你回去,你別這樣板住臉的樣子,聽聽她叫你干什麼,若是有事你為難,便晚上讓小容偷偷過來跟我說,我與你想法子解決就是了,千萬別犯性子,知道了麼?”

    蘭茜點頭應承了,帶著小容快步回到蘭府。剛剛進得前廳,就見廳里陳氏和父親都坐在那里,陳氏笑嘻嘻的招手將蘭茜叫過來在旁邊坐了,蘭茜瞧見廳里還有幾個人,卻不認得,那陳氏是個行院里贖出身來的沒有親戚,估計那幾個人要不就是蘭家的沾親帶故的親戚,要不就是蘭老爺在生意場上的朋友。但是瞧著那幾個人的模樣穿戴不象是主人家,倒象是大戶人家里的下人。

    蘭茜不知道陳氏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只得呆呆的坐在一邊瞧著。只聽蘭老爺和陳氏對那幾個人說了幾句客氣話,無非是些生意經,蘭茜這耳聽了那耳冒了,正在出神的時候,就聽那幾人有一個管事的模樣的男子笑道︰“蘭老爺,這位就是貴小姐吧?”

    陳氏忙笑道︰“正是,這是我們家大小姐,咱們雖是親戚平日卻一南一北的呆著,自從舊日里我們搬來了這京城里,倒怕失了聯系,沒想到你們家老爺夫人倒差你們來看望我們,真是有勞了。”

    那幾人便客氣了幾句,又來跟蘭茜請安問她,蘭茜見人家規規矩矩的跟自己問候,便扯著嘴角笑了一下。那幾人又坐了一會子,便告辭走了。

    蘭茜心想這些人來了到底是干什麼的,自己全然不認得他們,而且這又是幾個下人並不是主人家,陳氏讓自己來定不會有什麼好事,她想到這里心里便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覺得好象自己要跟這幾個來人扯上關系一樣,不免心里就急促的跳起來。陳氏回頭看了看她,跟她道︰“你回屋里去罷,我和你爹有幾句話說。”

    蘭茜到了此時更覺得陳氏所作所為莫名其妙,但她現在聽了小桃的指教不願意象往日那樣動不動就跟這位現今的嫡母起沖突,便點了點頭走出去。小容卻是個機靈的,站在門口時早已從袖口里取出一塊碎銀子,也有一兩多重,二話不說便塞給了廳外守著伺候的丫頭,暗地里手往里間指了指。

    那丫頭明白小容是讓她聽著里面主人的說話,便接過那塊銀子塞到腰帶里,沖著小容點了點頭,意思是讓她放心好了。小容這才跟著蘭茜回了後院。

    蘭茜越想方才的事情越不對勁兒,她自顧自在這里尋思著,那邊陳氏見人走了便轉頭向蘭老爺道︰“老爺,方才他們也看了咱們家阿茜,我瞧著這事十有八九是成功的,就不要瞞著她了,不如就跟阿茜說了也讓她心里有個數,咱們也好就將這事拍定了下來。”

    蘭老爺便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卻不說話,先嘆了一口氣,陳氏見蘭老爺這樣倒一時也無話了,蘭老爺睜著兩只眼睛向手里茶杯望了許久,忽然站起身來,偏頭沉思了一會兒,似乎他又覺得這樣沉思好象也解決不了問題,便又走了兩步在前廳間站定了,好半晌才道︰

    “這事兒你讓我再好生想想,雖然阿茜這丫頭小時候有那個名聲在身上,但畢竟她也是我的親生骨肉,是我那薄命的夫人給我留下的唯一的血脈,若不是到了十分要緊的時候兒,我還是不忍心看著她去做這沖喜的新娘子的。這好人家的閨女哪有給人家去沖喜的,那都是窮得過不下去的窮苦人家才為了幾兩銀子才做這樣的事情,咱們家雖談不上大家大業的但也不差她一個閨女吃飯,我便是養活她一輩子也算不得,誰叫我是她父親呢。”

    陳氏聽他這樣講,倒停了半晌方說道︰“老爺,我知道你不舍得阿茜,如今她跟旁邊樂家的小姐處得甚好,這性子也比先前懂事的多了,我也不舍得她去沖喜,只是那正經人家聽說了阿茜過去那道士給她算得命,都嚇得怕了,不肯結親。她如今也不小了,再耽擱兩年咱們倒是沒什麼,只怕是誤了她的終生大事,況且那小戶人家倒是為了嫁妝不計較她的名聲,只是那樣人家哪里有幾個錢,阿茜在府里也是嬌生慣養長了這麼大的,真要嫁到那小戶人家里未必能吃得了苦,到那時節老爺瞧著也是心疼,到那時卻不知該怎樣辦了。”

    在前廳外面那個丫頭剛才接了小容的錢,在這里豎起耳朵聽著里面的說話,卻是將蘭氏夫妻二人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不由得心里大驚,心道,聽夫人這話的意思莫不是要讓我們家大小姐去給人家的病得快死的人沖喜?她聽了這樣一個震驚的大消息,更是仔細聽著。

    只聽里面陳氏又道︰“既是老爺覺得沖喜不大妥當,那干脆就回絕了他們罷,只是阿茜的婚事也該老爺上些心了,她歲數也不小了,我們也該留心著了。”

    蘭老爺嘆道︰“她既然到了這談婚論嫁的年紀,我斷不能耽誤了她,反正她遲早都是得嫁人的,遲早是別家的人,就算馬上有合適的人家我也給她齊備了,總不能讓她受了委屈。只是她年歲還不算太大,還可以撐一兩年的,如今若要早早兒的讓她沖喜嫁了人,她自己也才剛轉了性子,有好些東西也沒學得妥當,自己還不免讓人去照料,怎樣能去頂人家一房媳婦兒?再說這婚姻是人生第一件大事,若沒有萬不得已的原因總要循規蹈矩好好的辦起來,那窮人家還要攢些嫁妝讓女兒好好出嫁,何況于我們?沖喜這件事情都是那些無知無識的人家所干的,我雖是生意人好歹年少時也讀了不少書本,哪里可以學他們那樣?況且他們來求咱們家阿茜,不知是從哪里聽來的說咱們阿茜命數硬,以毒攻毒未免就能將那家的公子沖好了,可這退一步說若是阿茜嫁過去那小子就病死了,這豈不是要將這髒水栽到我女兒頭上,更加坐實了她命硬的名聲,她這一輩子怕不是要完了.....”說到這里,蘭老爺胡子都有些微微顫抖了,連連的搖著頭道︰“不可不可,實在是不可。這事兒不行,還是回了他們罷。我寧可養她在家里一輩子,也不能讓她出去受那個罪的。”

    說到這里,夫妻倆人便不再說了,那門外偷聽的丫頭聽的腳步聲傳過來,便趕緊重新站直了身子,低了頭裝做一副恭順的樣子。這丫頭雖面上平靜心里卻象燒滾了水似的,待蘭家夫妻二人走得遠了,她便托口去茅廁,飛跑到後院兒里去給蘭茜和小容報信兒去了。

    那丫頭飛一般跑到後院蘭茜的屋里,就把方才聽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給講了一遍,蘭茜不聽則已,一聽便如晴天霹靂一般,半晌動彈不得。小容驚得也心突突亂跳起來,所幸聽那丫頭講剛才老爺似乎是要回了那要沖喜的人家,這才稍微放心一些。小容覺得這真是件大事,便又從匣子里抓了一把散錢塞給那丫頭,讓她若是聽著別的信兒只求她來告訴一聲兒。

    那丫頭得了錢飛跑著回去了。這里蘭茜臉色氣得一陣青一陣白的,她就想這事兒一定是陳氏暗地里出的主意,一時間那火氣是再也忍不住得直沖了上來,就想出門到前院里去找陳氏理論。她倒要問問陳氏,自己是礙著她什麼眼了,她這樣處心積慮的想讓自己出門子。

    小容見蘭茜剛剛在府里平靜了一段時間,也就不想再讓她惹出事端來,便死扯著她不讓她去,兩人正在撕扯間,陳氏竟然一推門進來了,兩只眼睛定定的望著蘭茜。蘭茜一見陳氏便兩眼冒火,恨不得眼睛里燒出兩把火了,把陳氏燒了才好。蘭茜想到這里突然就覺得身上有一陣熱氣象一團火似的燒著自己,轟的一聲直帶到頭上來,把臉都漲紅了,沖著陳氏叫道︰

    “陳姨娘,我究竟怎樣惹到你了,你就這樣眼里容不得我,千方百計想將我弄了出去,你一直瞧著我不順眼,如今我才認得了桃姐姐心里剛安生了兩天,你又來尋我的事兒,這是為了什麼?”

    那陳氏一瞧蘭茜這一出,就知道剛才在前廳里的事兒定是洩露到蘭茜這里來了,只是她這會子先不追究那通風報信的,瞧著蘭茜冷笑道︰“我說大小姐,你這剛淑女了兩天,這會子又是為了什麼小事本性畢露啊,方才老爺才說小姐的性子已跟已往大不相同,誰想著你又故態復萌了,豈不是讓我們做長輩的失望麼?”

    蘭茜也不回答,只把一雙噴火似的眼睛狠盯著陳氏,陳氏也不在意,一步步的走過來,間卻正巧有一把椅子攔著路,陳氏俯身把那椅子挪到一邊去,直走到蘭茜面前來道︰“我不知你從哪里又聽來了什麼閑言碎語,只是你如今自從跟那邊兒的樂小姐認得了,我還以為你轉了性了,熟料你還是這樣一副點火就著的脾氣,我知道你這是又疑心我在你爹面前做了手腳了,只是你可親眼見了親耳聽了,若不是又為什麼要這樣子的冤枉我?”

    蘭茜突然冷冷的道︰“我不管你在我爹面前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你馬上把做的事情解除了,我也就算了,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

    陳氏臉色一變,冷笑道︰“好個知書達禮的大家小姐啊,說話就是這樣狠毒麼?我知道你在跟我賭氣,我實告訴你我也氣得要命,但卻不能跟你似的大家大鬧一場,讓是人看著象個什麼話。你既說了我算計你,我就實與你說了,方才是有個你蘭家的遠房親戚要來給你提親,說的是他們家的一個公子,這人年紀和你相當不過是個病秧子,十日里倒有九日要躺在床上。他們不知從哪里聽來了你命硬的事兒,就找個算命的一算說是以毒攻毒,想是你雖命硬但興許能沖好了這家公子的病癥,便命了家人來表示了沖喜的意思,也順便來看看人。若是咱們家同意了,便要來正式下定提親了。我和你父親還沒有說什麼,你就在這里鬧起來,讓人家看見象個什麼話?”

    陳氏雖然往日對蘭茜是七個不順眼八個不忿的,但是今日這事確實不是她在里面做的手腳,但是現在讓蘭茜這樣一鬧,又是用以前那種輕蔑的眼神瞧著她吵嚷,陳氏便又想起了先前的一些舊帳,她自己想想也覺得真是冤枉,她又是氣憤又是惱怒,尤其覺得蘭茜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敵意,就想到了她是不是又記起了自己過去在行院里的身份,便冷哼了一聲道︰

    “哼,想不到我們家里也出了個不聽父母之言的不孝女啊,向來這婚姻之事都是父母做主,什麼時候輪到你來蹦著高的來反對,別說這個是沖喜的,就是要你嫁給個老頭子做小老婆,只要你爹做主了,你一萬個不願意也要給我上花嫁,還反了你不成?”

    陳氏越說聲音越高,聲音也愈尖銳起來,蘭茜瞧了她這副樣子倒是吃了一驚,小容怕蘭茜吃虧,忙閃身擋在蘭茜前面,勸道︰

    “夫人快別生氣,小姐不過是一時氣急了,不是有意頂撞夫人的,夫人大人有大量,別跟我們小姐計較了。”



正文 一百八十四章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陳氏聽了小容這話。挑刺兒道︰“果然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丫頭,什麼叫你們家小姐,難不成這個蘭府里我還是外人不成?她是你家小姐,我是別家夫人麼?”

    小容聽她這樣說,就知道陳氏是故意找茬兒了,她自己是個奴婢丫頭,哪里敢跟主人頂嘴,只得跪下了道︰“夫人,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奴婢說錯了話,請夫人責罰。”

    這時候在小容看來,是想將陳氏的怒氣轉嫁到自己身上,那樣蘭茜也就免得惹惱了陳氏再被關一次黑屋子,無奈陳氏這次倒象是看清了小容的心思似的,上下打量了小容片刻,倒笑起來,道︰

    “你這丫頭倒是個忠心護主的,只是沒攤上那心思靈透的主子,你倒想把火兒攬到自己身上呢,只可惜你回頭瞧瞧,你主子的神色象是要把我吃了呢。”

    小容回頭一瞧。嚇了一跳,只見蘭茜氣得渾身顫抖,兩只眼睛死死的盯著面前的陳氏,大有隨時撲上去一口咬死陳氏的模樣。小容心里大驚,也顧不得什麼了,急忙起身攔在兩人間,一把抱住蘭茜急道︰“小姐,你可別犯傻呀,夫人剛才說了這沖喜的事兒本不是夫人去招攬來了的,況且老爺不是也不同意嘛,你就急成這樣,可別這樣,沖撞了夫人可是不好的。”

    她邊說邊跟蘭茜打眼色,蘭茜讓小容拉著拽著,又讓她在暗地里在自己手心里狠掐了一把,這才從剛才的暴怒里清醒過來,蘭茜慢慢壓下火氣,恨恨的道︰“就算這回的事不算數,難保沒有下回,下下回,難不成我每次都能這樣逃脫麼?”

    她正說著,就聽外面秋紅稟報說是老爺從前院過來了,蘭茜心里不知怎的就委屈上來,那眼淚就一雙一對的掉下來。蘭老爺進來時看見的就是女兒默默流淚的情景,一時間心里也痛了一下,就著椅上坐了下來,長嘆了一聲道︰

    “哎。你這孩子這脾氣幾時能改改樣兒啊,你也不問清楚了事情經過便責怪你母親,她豈不冤枉,也難怪她生氣。你小時候我本說女孩子家用不著讀書認字的,你就說我是偏見,我才給你請了先生認了些字讀了些理,現在細想起來你那些書本是白讀了,你若是不識字大約才會太太平平的過日子,哪里會象現在這樣偏執?”

    蘭茜聽了父親這話,又氣又惱又羞,若不是一股火氣頂著,就快暈過去了。她想不到父親竟把這沖喜的事情看得如此淡然,就好象一筆買賣沒有談成一樣,說得那樣的雲淡風清。蘭茜想起這個,就覺得心頭里壓得火氣再也忍不住,她又想起自己的母親生了自己不過一兩年就故去了,父親就是想讓她做個愚夫蠢婦似的人,象養豬養貓狗兒一樣把她養大了,想著辦法再往婆家一送,就算是他做父親的完成了一樣使命似的。她想到這里就越覺得委屈,心一陣悲憤交加淚水向上一湧,哇的一聲便哭出聲來,道︰

    “爹這話說的女兒傷心,莫不是那沖喜的事情還是小事不成,爹在那些人來說這事的時候就應該回絕了,還要等到人家下次再來上門胡說混鬧不成,我雖不得爹的喜歡,但好歹也是您老人家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您就忍心把我丟進那火炕里......”

    說著,便再也站不住,蹲在地上雙手捂了臉痛哭起來。她臉上那眼淚就象是流不盡似的,直要把這十幾年來受的委屈都要哭出來,嗚嗚咽咽的哭個不住。

    蘭老爺看見女兒這副模樣兒,一時間也不知怎樣辦才好,只嘆著氣跺了跺腳,道︰“你們都是我的冤家,成日里不讓我省心,你這時心里大概是怪我怎麼不當場回絕了人家,你也不想想你這孩子小時候有那個命硬克親的名聲,如今好些的人家哪有個敢要你的,那些破落戶人家你去了也未必能受得了那個苦,你讓爹怎麼辦,難不成養活你一輩子。我倒不怕多這一副碗筷,只是人家倒要說我蘭某人缺了大德,把個好好的閨女放在家里,不讓你嫁人,到那時卻怎麼說?”

    還不等蘭茜回話,一邊的陳氏卻猛的竄到蘭茜面前。急聲喝道︰“丫頭,你還要鬧麼?你看你給老爺氣得那樣子,他如今是上了幾歲年紀的人,又是整日里在外面奔波忙活的人,哪里禁得住你這樣三天兩頭的氣他?若是老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咱們這一家子要靠誰去?”

    蘭茜聽了猛然止住了哭聲,眉毛直豎了起來,“我好好的整日呆在家里,除了桃姐姐院里,哪里也不多走一步,爹要生我的氣怕是也沒有由頭,若不是你們整日里想著把我弄出門去,哪里來得這場氣生,早知這樣,當初娘生我下來時爹就應該把我掐死,何苦讓我留在這世上受罪.....”說著,又哭起來。

    陳氏指著蘭茜道︰“你只說你的道理,你怕是不知道呢,街上那些人造出的謠言才厲害呢,說是你父親舍不得嫁妝要把你這姑娘一輩子養活在家里,否則以你的名聲既有人上門來求了為什麼咱們不答應呢?這樣的事兒也不是一兩遭了,只是沒有跟你講罷了,那求你來沖喜的做小的也不是沒有。你爹若是真留不得你,你如今早不知在哪里了,還能好好兒的呆在家里做你的千金大小姐?你爹來看看你,你又講出這樣一番沒良心的話來,豈不讓他傷心麼?你爹有心口痛的老毛病,最受不得氣你偏要這樣在這里又哭又鬧的,真的惹老爺犯了病,我看你怎麼收拾?”

    蘭茜心里動了一動,改口道︰“那也是爹他太愛生氣了,外面的謠言有什麼可信的,人家若說我殺了人。你們便認定我是殺人犯了麼?”

    蘭老爺道︰“你這丫頭不用跟我在這里 嘴,人家說女兒家要讀讀書明禮義才好,你想你連對你爹都大叫大嚷的,還說什麼別的?你做女兒的人,終究早晚要出門子的,在爹娘面前的日子短本就該孝順聽話些,怎麼整日里就這樣吵吵鬧鬧的,我問你,就算你把我吵死了,這一家子大的大,小的小,你還有兩個弟弟,到時候家里該怎麼辦?你支撐起來麼?”

    蘭茜哭道︰“爹,你犯不著用這樣一個大帽子來壓我,我怎麼能受得了呢?既然爹說我在家里會把你們都氣壞了,干脆就把我賣了得了,給人家為奴為婢去,怕是還少受些教訓呢。”

    她說到這里,臉上的淚痕卻是已經完全干了,心也冰冷一片,再也哭不出來。蘭老爺瞧著女兒倔強的樣子,狠狠瞪了她一眼轉身出去了,那陳氏瞧著蘭老爺走了也斜著眼睛瞅了蘭茜一眼,也跟著走了。臨走時還將自己的丫頭留在了蘭茜院里,道︰

    “你別跟我回去了,大小姐這里缺人伺候,你就替我在這里支應著,瞧著別讓哪個耳報神嘴快到處亂說亂傳的,若是今日的事兒有一星兒半點兒讓外人知道了,我打斷你的腿!”

    那丫頭連忙點頭答應了,就直挺挺的站在蘭茜屋子外頭,誰都知道這是陳氏放在這里監視蘭茜的眼線,只是蘭老爺也裝作沒看見似的不說話,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蘭茜氣得火冒三丈,也無法可施。

    小容見到自家小姐滿臉淚痕,便走到臉盆架子那里見還有大半盆的冷水,就把塊帕子揉搓著。上前來給蘭茜擦了一把臉,又在小梳妝盒子里面取出點脂粉,重新淡淡的給她勻上了,嘴里說道︰

    “小姐別生氣,倒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如今那沖喜的事兒十有八九是不能成功的,你哪里犯得著為這和她正面沖突,樂姑娘不是說了麼,要你別跟她硬著來,你又不聽了。”

    蘭茜怒道︰“你瞧她才好了幾日沒有找我的麻煩,這又死灰復燃了,她想把我嫁去給快病死的人沖喜,這不是比殺了我還狠毒麼?我哪里還忍得住,”說到這里又壓低了嗓音道︰“你瞧她還派了個心腹在這里盯著咱們,我剛才還想讓你偷偷去跟桃姐姐說說這事兒,讓她幫我想個法子出出主意,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你瞧她的心腸可有多惡毒呢!”

    小容重新給她勻著臉,輕聲勸道︰“小姐的脾氣也太急了些,就象樂姑娘說的,有些事情放在肚里想想再說,別聽見風就是雨的,即便真的是夫人她搞的鬼,你這樣吵嚷一場也不濟事啊。而且依我瞧這次的事情說不定真的不是她做的,可能還真是咱們冤枉她了。”

    蘭茜坐在梳妝台前的小凳上,聽了這話,冷冷的一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一直都要算計著我,我又不在十萬八千里的地界兒不知道,我們整日里在一處宅子里混著,言前語後的,難道咱們就真的聽不到一丁點兒的消息麼?我以前就知道她巴不得把我弄戶不得意的人家兒去,好落在她眼里,她那時看著才痛快呢。”

    小容心里也摸不準這次的沖喜事件是不是陳氏提議的,所以也不敢說準了話兒,蘭茜心里更是認定罪魁禍是陳氏,于是恨恨的道︰“一定是她,除了她沒有別人這樣算計我的!我礙著她什麼了,她整日巴不得置我于死地才好,她如今這樣一弄,我跟她是勢不兩立的。”

    小容道︰“小姐你這不是胡來麼?你如今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她是咱們府里現今的主母,你怎樣能斗得過她啊?你忘了住小黑屋子的事情了麼?這話你在這跟前這樣隨便說說出出氣便罷了,可別讓外面那個細作聽了去,若是傳到了她耳朵里,怕是小姐你又要吃虧的。樂姑娘雖對咱們好,但畢竟是外人,就算出了事情她雖有心,但也沒法插手咱們府里的家事,讓豈不是小姐受罪,又讓樂姑娘白擔心麼,小姐想想,可是不是這個理兒?”

    蘭茜呆了一呆,又道︰“她不是我的親娘,這樣子待我也就罷了,可恨我親爹竟然也跟她是一條路上的,竟然沖喜這種事情也想得出來,這樣還不如我小時候不懂事時,把我當個童養媳給賣了得了,省得大家都不淨心。”

    小容聽了又好氣又好笑,淡淡笑道︰“小姐這又是耍開小孩子脾氣了,這說的是哪里話?把你當童養媳送出去,不過是你小時候調皮時老爺嚇唬你才說的話,哪里能真那樣?當父母的人生起孩子的氣來都是這樣那樣說的,這也用得著擱在心上麼?我們是什麼樣人家?哪里能夠將府里的大小姐隨隨便便送了出去,這不是笑話麼?就是夫人肯這樣老爺也是決不肯的,不說別的光是別人閑言碎語的老爺就怕死了。”

    蘭茜氣了一陣,又加上小容勸說了半天,那心頭上的火氣慢慢下降了一點,便向小容道︰“行了,你這丫頭也不用再勸我了,我本就決計做個好姑娘的,只是今日讓她們給著實氣昏了頭了。我凡是在家一天,以後便忍著不跟她吵嚷就是了,等到她若真的做出什麼說不得的事情來,我就是再沒有辦法也有一死可以相搏的,到了那沒法子的境地我就干干淨淨帶了這個身子去那世里見我娘去,也好過讓她算計我受辱!”

    小容嚇了一跳,忙道︰“小姐,你可不要胡思亂想啊。怎麼說起這樣的話來,怪嚇人的。”

    蘭茜淡笑道︰“我這可不是氣話,也不是嚇唬你,我是說真的!敢對天起誓的!”

    小容趕忙攔住她道︰“好了好了,我的祖宗好小姐,只要你肯聽話那就很好了,何至于把話說得那樣決絕呢,可別說了,仔細外面還有一雙眼睛呢。”

    說到這里,這主僕二人的聲音可就漸漸低了下去,聽不清在講些什麼了。

    再說陳氏隨著蘭老爺回了內房,她見蘭老爺臉沉似水的,便叫來個丫頭在她耳邊吩咐了幾句。蘭老爺憋著氣坐到桌旁的椅上,冒著火道︰“這孩子怎的就這樣不懂事兒,好象我存心要將她賣了去沖喜似的,也不瞧瞧她那樣的名聲若不是這樣人家,哪還有人家來上門提親呢。”

    陳氏想了想也沒搭言,只是臉上帶著笑走過來,笑道︰“老爺別氣了,橫豎也是自家女兒,她還是個小孩子你跟她生氣豈不是不值當。老爺想來也餓了,我在這院子里小廚房里讓她們做了點小灶,熬了點稀飯給你喝呢。”

    蘭老爺點頭道︰“也好,我這應付了那家人半天了,肚里確實有些餓了,你自去弄吧,我在這里躺會子。”

    陳氏聞言也就出了屋子自去廚房弄吃的。蘭老爺在這里躺著睡了一會兒,覺得心氣消了,這才坐起來,肚里卻咕咕叫著,便出了屋走到院子里去,只見陳氏在院子里樹下擺弄著一只小鍋,果然在熬粥呢。蘭老爺走近了,笑道︰“這熬得是什麼粥啊?”

    陳氏見蘭老爺來了,便笑著站起來道︰“前幾日廚房里買了些今年新下的好小米兒,一次也沒吃呢,我正熬著呢,還備了點子里放在桌上。丫頭又端上來一個托盤,里面放著兩副碗筷,又拿上四碟子小菜兒來。一小碟糖醋拌的藕片,一碟子蝦米拌的芹菜,還有一碟醬豆絲和一碟子切好的鹹鴨蛋。

    蘭老爺看了就先笑道︰“粥倒是香得很,小菜兒也挺干淨,只是這怎麼全都是素菜呢?莫不是你嫌棄了我,要我去做個和尚?”

    陳氏笑道︰“老爺說笑呢,還是打趣我呢?你整日隔三差五的在外面吃些魚翅燕窩來,又是大魚肥鴨子的,滿肚子的油膩都裝得滿了,還要在家里吃葷的不成?老爺想是不知道,吃了重葷之後再來吃素菜那才是有味道呢,況且這稀飯里頭我怕老爺嫌太素了,因擱了點子火腿丁兒,還要怎麼樣呢?”

    蘭老爺拈著胡子笑道︰“嗯,還是夫人會辦事兒,我當年還是有眼光的將你收了來,才現你竟是個會當家的。等你沒事兒了的時候,也教教阿茜那孩子,她早晚也是要嫁到婆家去當家的,省得她什麼都不懂,受了人家的氣。”

    陳氏將嘴一撇,用勺子給蘭老爺盛了一碗飯,笑道︰“老爺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別看剛才還擺出樣子來跟閨女大吵大嚷的,回頭還不是心疼得厲害,這還沒有頭兒的事情倒先拿出來說了。我要教她簡單,橫豎我在家里也沒事兒做,閑著也是閑著,只是怕阿茜她不肯跟我學呢。”

    蘭老爺隔著桌子在陳氏對面坐下,端過來她遞來的稀飯喝了一口,夾了一筷醬豆絲慢慢吃著,笑道︰“你這話雖說的在理,未免沒有小性子在里面。你不說這話我也不提,免得你說我偏心眼兒子,和閨女一條心了。其實她不過是因著你不是她親娘,再加上下面有兩個弟弟,我又因著小時她那算命的事兒不許她出門,心里記恨著呢,我是她的親爹,她也沒有法子,自然就恨上你了。這也不是什麼背人的事兒,怕是上上下下的都知道。”

    陳氏聽了放下手里端著的飯碗,嘆了一口氣道︰“這個我豈會不知道?就象今天那何家來提沖喜的事兒,我明明是不知道的,那何家是老爺家里的遠房親戚,和我哪里有什麼來往?我今天這還是第一次見著他們家的人呢,你瞧阿茜瞧我那樣子,分明就是想著是我攛掇的這件事情,那神情象是要把我吃了呢。人家都說後娘難當,果然不錯。我說重了她她以為我是欺壓她,若是事事都不管老爺又會怪我對阿茜不上心,我真是左右為難呢。”

    蘭老爺聽得夫人又道起苦難經兒來,便笑了笑低頭吃飯不言語了。陳氏見蘭老爺不再追問,也自是不提,這一頁也就揭過去了。

    自從這晚起,陳氏派給蘭茜屋里伺候的丫頭就呆在後院兒里了,還把自己的鋪蓋給搬到了蘭茜這個院兒里,蘭茜明知這是後母給自己安在身邊的眼線,雖生氣但也沒去計較,橫豎自己也沒干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也不怕她盯著。但是她總是受了這樣的束縛就想讓小容去跟小桃報個信兒,讓小桃來瞧瞧她,只是那陳氏的丫頭秋菊很是盡職,將個小容盯得死死的,小容也不敢亂跑。

    蘭茜心里著急,面兒上只不敢太露出來,只是在秋菊瞧不見的地方,那兩條眉毛就立刻皺到了一處,垂了頭側身坐在那里想著辦法,小容看她那樣子就象是回到了最初那整日蔫蔫的情形里,不由得又是害怕又是擔心又是心疼,看在眼里也覺得格外的淒涼。就這樣慢慢熬著,天卻是漸漸的黑下來了。

    蘭茜在屋里終是坐不住了,走出屋子來在院子里呆著,那秋菊也不說話只不遠不近的跟著她。蘭茜煩秋菊煩得要命,又怕趕了她陳氏又派別的丫頭來一樣是個受約束,還不如就當她不存在就是了。蘭茜這樣想著便抬頭看著頭頂天色,只見一輪彎月旁邊點綴著幾點疏星,在深藍色的天幕上懸掛著,照著院子里顯得有一種幽深的感覺。

    她聽到遠遠的似乎從樂府後院里傳出有人說笑的聲音,靜靜一聽聲音又沒了,想是自己聽錯了。蘭茜一轉頭瞧見守蘭府後角門兒的丁氏在那里跟個老婆子說話兒,心一動,便來了主意。轉頭對小容道︰“前幾日讓丁家媳婦給我納的那幾雙鞋底兒,不知好了沒有,你去問問她。”

    小容一聽便明白了,笑道︰“姑娘也是的,咱們家里也有針線上的人,丁嫂子雖說鞋底子納得好,不過是粗手粗腳弄出來的東西,我們穿著也罷了,怕是姑娘瞧不上眼兒,還是算了罷。再說我這幾日沒瞧著丁嫂子納鞋底子,怕是她給忘了罷。”

    蘭茜道︰“忘沒忘,你就去問問,若是她納了就讓她拿了來我配上鞋面做幾雙鞋來穿,雖說拿不出手,好歹是我第一次做的東西,我這兩天跟繡花師父學了花樣兒,正手癢著呢,你就去跟她要就是了。若是她忘了沒做,也就算了,只叫人在外面給我捎兩雙來就是了。”

    小容聽了便答應著去了,那秋菊也沒跟著,只遠遠的跟在蘭茜身後四五步的距離瞅著小容去找丁氏要納好的鞋底兒。小容跑到丁氏跟前,丁氏瞧見是她,堆上滿臉笑來,親熱的說道︰“容姑娘,有事兒麼?小姐現在那邊兒呢,你怎麼倒過來找我說話兒了,莫不是小姐有事兒找我?”

    那方才跟丁氏說話兒的婆子見小容過來,又瞧見那邊蘭茜往這邊看過來,生怕主子抓到她偷懶到這里來嘮閑磕,便急忙走開了。小容見那婆子走了,才壓低了聲音說道︰“丁嫂子你小聲些,如今有件事兒要你幫幫忙兒呢。”

    說著小容的眼光便往後斜了一斜,丁氏順著她的暗示往那邊兒一看,一眼便瞧著了秋菊。她當下也明白了秋菊在這里的意思。便壓低了聲音道︰“容姑娘,瞧這樣子不是大小姐又讓夫人給盯上了吧,不是前些日子好些了嗎?怎麼這一會子功夫兒又變這樣了?”

    小容道︰“我哪里知道,橫豎你也是咱們家里的老人兒了,這府里的事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先不說那些,剛才小姐是從樂府里被夫人派人叫回來的,我們走的時候樂姑娘還怪擔心的,可是夫人現在派了秋菊看著我,我是一步走不得,少不得要麻煩丁嫂子你夜里換班兒後偷著到蘭府後門去告訴趙婆子一聲兒,讓她給樂姑娘捎個信兒,就說我們小姐這幾日出不得門了,讓她若有空便來一趟。”

    丁氏受了小桃不少賞錢,正沒趕上報答的機會,聽了這話哪里推托之理,忙連聲的答應了,小容這才笑道︰“那我就先謝謝丁嫂子了,等過幾日這細作回去了,我定要好好謝謝嫂子的。我剛才還跟秋菊說是來跟你要納好的鞋底子的,可有麼?我也好回去交差呢?”

    丁氏笑道︰“有的是,我閑著無事就在這角門處守著門兒順便納幾副鞋底子,做幾雙鞋來穿,這懷里就有兩副呢,給了你吧。”

    說著,便伸手進懷里掏出兩副納好的鞋底子交給了小容。小容接過來,回到蘭茜身邊,揚了揚手里的鞋底兒,笑道︰“小姐,丁嫂子說這兩日忙,才納了兩副,小姐先用著,過幾日她得了空再多納幾副再約小姐送來就是。”

    蘭茜見她這樣說,就知道事情辦成了,便笑著點了點頭。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03:06 PM

正文 一百八十五章 說客
   
    丁氏接了這樣一個命令。便記在了心里。剛巧吃完晚飯另一個守門的媳婦子便來與她換班,丁氏便匆匆到後面兒廚房吃了口飯,便回下人房自己屋里換了身兒干淨衣裳,偷偷溜出蘭府往樂府後角門兒來。

    正巧今晚是趙婆子當班兒,她也是認識丁氏的,見丁氏晚上來了便知道她有事兒,便將她引到了院兒里稍候著,自己去跟喜鵲說了。里。

    那丁氏還是第一次到小桃的桃仙居來,隨著喜鵲恭恭敬敬的來到小桃的屋子里來,只見小桃只著衣,已卸了飾頭,一頭烏髮如黑瀑般直垂到腰際。丁氏見了小桃趕忙笑著問好,小桃也笑說道︰“你這樣晚了來,怕是你們小姐有事情罷,小容那丫頭怎麼沒來?”

    丁氏笑道︰“姑娘不知道,正是小容丫頭讓我來的。我聽她那意思,好象是我們夫人又跟我們大小姐起了什麼爭執,我瞧著夫人身邊兒的丫頭秋菊給派到了小姐身邊兒,想是看著她呢。怕是我們大小姐出不來。小容也不得出來,才讓我來給姑娘帶個話,說是讓姑娘若這幾日有空兒,好歹去看看我們小姐,她有話跟您說呢。”

    小桃聽說,便知道定是蘭茜出了什麼事情,但此時天色已晚,還是明日再去打聽。便笑著對丁氏道︰“你這深夜來了,辛苦你了,怕是還沒來得及吃飯吧,畫眉,取個賞封來兒給你丁嫂子。”

    丁氏見小桃又有賞錢給自己,那臉上立時開出了一朵花般,笑嘻嘻的接了,笑道︰“姑娘真是體恤我們做下人的,您只管放心,若是以後有什麼事情盡管吩咐我去做。”

    她這樣說著的時候,完全忘了自己乃是蘭府的下人而不是樂府的,小桃笑道︰“你回去帶話去跟你們家大小姐說,只說是她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明日我便去看她,讓她不要著急就是了。”

    丁氏應承著由趙婆子送走了。畫眉在一旁插口道︰“姑娘,下午蕭公子不是來說了李公子家里的事兒麼?你不是還說要明日去李府吊唁一回麼,怎麼能去蘭姑娘那里呢?”

    小桃道︰“沒事,我明日一早先去李府吊唁,下午回來後咱們再去蘭府拜訪,我瞧著阿茜定是急著要見我。否則也犯不著這大半夜的叫丁媳婦來送信兒了。好了,我今日也乏了,你們就都下去歇著吧,留下小珍今晚在外間值夜就是了。”

    喜鵲和畫眉就叫了小珍來外間守著,又將她的被褥鋪在外間的木榻上這才出去了。一夜無話。

    只說這一晚在蘭茜方面卻是很難熬的,她躺在床上想著心事便流起淚來,那眼睛都哭腫了,小容一清早起來瞧見了倒嚇了一跳,道︰“小姐,昨夜里丁嫂子不是來說了樂姑娘今日能來看你麼,你又哭得什麼,你瞧,你這眼睛哭得象兩個桃子似的,讓老爺和夫人看見豈不要說你好好的哭晦氣麼?這可如何是好呢?”說著,便擰了條熱手帕子來給她來敷眼睛。

    蘭茜道︰“看見了就看見,難不成我受了氣受了屈連哭也哭不得了?這也太欺負人了,沒聽見說不叫人哭的。”

    她叫小容拿來梳妝台上的小銅鏡子來照了一照,不禁連自己也嚇了一大跳,只見自己的兩只眼睛不但腫起來了,而且連眼皮子都了紅,猶如兩顆粉紅的小桃子似的。頂在臉上。看這樣子倒不是哭腫了這樣簡單了,竟象是害了眼睛上的病。她這樣一看倒也害怕起來,怕是眼睛要壞掉了,忙叫小容來細細地看。

    小容究竟是心里向著蘭茜的,進得跟前兒板住了她的臉細看了一回,又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睛泡上輕輕的撫摸了幾下,道︰“小姐,你這是害眼睛。你為什麼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呢?若是一個不小心將眼睛哭瞎了,那怎麼辦?”

    蘭茜道︰“看樣子這還真是害眼睛了,沒事兒,你去外面藥房里抓兩副藥來吃就完了。”

    小容真怕自家小姐的眼睛腫得厲害了,便急忙出去抓藥去,經過前院大門口的時候,正跟一個人走了個對面。那人約有三十五六歲,正是蘭茜死去的母親那一族的遠房里的一個表親,按輩份論起來蘭茜還應當叫他一聲表舅舅。這位表舅舅是來京城前就知道有這樣一門親戚的,蘭茜母親故去時這位表舅舅正巧在蘭家的老宅,還來祭拜了一回,因此上蘭茜對這位表舅舅還是有幾分尊敬的。

    小容此時見了他,便停下腳步施了一禮,道︰“表舅爺,您怎麼來啦?”

    那男人笑了一下,道︰“阿茜在哪里呢,我找她有事情?”

    小容道︰“我們大小姐在屋里呢,她害了眼睛我要去上藥鋪里給她抓藥呢。表舅爺您先進去跟我們小姐說說話兒罷,我一會兒回來就給您倒茶喝。”

    這位表舅爺就點了點頭,進了蘭府的院子里。這位蘭茜的表舅舅劉南原也是個八股先生,雖是不曾進學,但人家都說他是一個名童。這所謂的名童。就是沒有考取秀才的讀書人的稱謂,而且這幫名童章做得很好。因為朝廷里的科舉時考秀才便叫童子試,所以來考的人有童生一個雅號。後來沿用慣了,沒有考到秀才的讀書人即使是到了八十歲,也叫個童生。

    這位表舅舅劉南就是這樣的一個童生,因著大家都說某某人是個名童,可惜這次沒有考出真本事,但是將來是一定會進的。有了這樣的話來遮面子,對劉南來說是至關重要的,所以他考了幾次也沒考,就將這沒考的原因往命運一說上一推,說自己命運不好,也就把這考不的面子給圓回來了。

    其實這個劉南的學問是根本不怎麼精通的,考試時一遇見改議論策時,便沒有了主張慌了手腳,在這幫子童生里面實在是個本事最差的,然而這個人卻很是有些心計,常幫著別人打打官司跑跑腿,他又在年少時看過幾本醫書,有時也權作半個大夫,因此在街坊四鄰親戚朋友之間,大小事兒總是少不了他,讓他覺得很有點面子。

    而蘭老爺年輕時就因自己家夫人的緣故認得這位表妻兄。原因著劉南十分健談,和他也是有著幾分投機的,只是兩人一個在老家一個在京城相隔卻是很遠的,但有時蘭老爺生意上遇上什麼為難的事情,倒也常常派人送個信兒給劉南,劉南也因著蘭老爺格外器重他把他當個人物,也就絞盡腦汁給想過法子,偏就說了兩三個,因此蘭老爺自從搬來了京城後便與劉南重新來往起來,並不因著原夫人故去就疏遠他,還是象以往一般的客氣。他今日來卻是蘭老爺昨晚派了人去劉南的住處送了信兒。將他給請來的。主要是讓他來看看自已的表外甥女兒,順便勸導她兩句。

    這時,劉南已到了蘭茜住的後院兒里,這時正好蘭茜走在院子里迎頭踫上了他,便站住了叫了一聲表舅舅。劉南偏過頭來看了眼蘭茜,從鼻子眼兒里便哼了一聲,蘭茜自覺很少見到這位表舅舅給自己臉色看,倒心里打了一個冷戰,不知他為何這樣?只得沉住了氣低下頭站著。

    劉南道︰“你過來,咱們就在這院子里坐著說會子話,我有事問你。”

    蘭茜見了這情形,知道是不些不善,可是也不敢就違拗這位表舅舅的意思,只好慢慢的移著步子走到院里的石椅處坐下。

    劉南就向蘭茜微瞪著眼睛道︰“阿茜,你母親是我的表妹,我只你這一個表姪女,是望著你好的。不是我這作舅舅的人要管你的閑事,只是你爹如今身子不好,他又整日忙亂著生意上的事情,你是他的親閨女原是第一個應該加倍小心的,讓他心里更痛快些才是,那倒比讓他吃藥強些。你當然知道你爹的這病是氣不得的,可你卻體諒不了這一層,我聽說你如今反是要氣他的,這是何故啊?”

    蘭茜不等他說完,便紅了臉道︰“表舅舅從哪里聽來的謠言?我不知道您老人家說這些話是個什麼意思,我昨晚睡得太晚,這會子又困乏了,我回屋子里歇著去了,您老只管隨便逛逛罷。”

    說完,扭頭便氣哼哼的回了自己屋子,把屋子門踫的一聲關上,劉南聽得那門一聲巨響,只氣得站了半晌說不出話來,只不明白這個平日里聽話的表外甥女兒今日為何怒氣沖沖的,還給自己排頭吃。他這樣想著,便繞過院子來到前面。去跟蘭老爺見面。

    蘭老爺見了劉南臉上有怒氣未消的樣子,便估計著他是吃了自己女兒氣了,便笑道︰“大哥怎麼也和小孩子生起氣來,那丫頭如今也不成個樣子了。”

    劉南沉著臉嘆氣道︰“你這個女兒如今好象瞧不上我的樣子,我是不能管她的閑事了。你陸續給我的那些個信件我也大致知道了她如今的事情,可是我表妹也是早故去的了,你又是她父親便替她做主就是了。我瞧著這個孩子如今卻是反常了,我們做親戚的人是不便從說什麼的,只憑你做父母的人去操心得了。”

    蘭老爺道︰“我正是瞧著這丫頭的脾氣如今越來越大,怕是她不聽我的話,我正是從小聽了那道士的話才不讓她出門隨便見外人,她還是這樣呢,若是放任了她去四處下里亂跑,還了得?她如今年紀也不小了,我和她母親也操心她的親事,只是她卻是覺得我們要趕她離開家呢,正跟我們鬧著脾氣,我是怕她倔性子上來,怕是私跑了心也有呢。到那時我脊梁骨還不讓人家戳爛了?”

    劉南接了丫頭倒來的茶,架了兩條腿很從容的道︰“你也不必這樣擔心,那丫頭不過性子上燥了點,何至于你就想得那樣?我的意思呢,也不過是想把她叫了來當面勸她幾句,誰知道我還沒有談到正題,這孩子就給了我一個釘子踫,現在我一想,原來是你們的原因在這里頭,怪不得她急火火的呢。”

    說著,便要起身告辭,道︰“我還有事,不能在你府里久坐,阿茜這孩子的事我也不方便多管,她是你的女兒,你自己斟酌吧,萬一阿茜這孩子再為了這件事要再生氣出了事情,我也擔不起這個擔子。”

    劉南說著便起身做起要走的樣子,蘭老爺道︰“你來得這樣早沒吃早飯罷,你何不多坐一會兒呢?咱們先吃點子飯,我今日鋪子里事情少,下午再去不遲,我午讓廚房里預備下幾盤涼菜幾道熱菜,再熱上兩壺酒,咱們吃喝完了再一起走,好不好?”

    劉南聽了蘭老爺的這番話,臉上便慢慢現出些笑容了,因道︰“菜是不錯,喝一壺嘛倒也無所不可,你家里常是有好酒預備著這我倒是知道的。”

    蘭老爺見他願意留下了,這就親自叫來了丫頭吩咐了一番,讓午廚房里準備多幾樣下酒菜來。兩人又天南海北的嘮了一上午,到了午吃飯的時分,劉南見桌上一盤子白切肉、一盤子黃瓜拌豬頭肉、一盤糟的魚片兒,還有幾樣下酒的好菜,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子,劉南就眉開眼笑起來道︰“哎,妹夫何必這樣客氣,有兩個菜就夠了,何必要這許多?”

    蘭老爺提起桌上的一把錫壺過來,斟了一杯放在桌上,竟是上等的好白酒。劉南舉起一杯就直灌下肚子里,眯著眼兒笑道︰“多謝多謝,這真是好酒,香得很啊。”他嘴里說著,又舉起了第二杯,又一仰脖子直灌了下去,這才重新坐下來。

    陳氏這時也坐在一邊陪客人,見他這樣便笑道︰“表舅爺,我和老爺的酒量都不好,你自己多喝些罷。”說著,又給他倒上了一杯。

    劉南笑道︰“自家親戚怎樣說這樣的話?”說著,又端起杯子來又喝了一大口。

    陳氏就拿了一把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閑閑的和劉南談著話,直到看到他壺里的酒約莫喝下去半壺去了,陳氏這才道︰“表舅爺,我家阿茜的事倒是我們心頭的一件心事,她母親那邊也沒有什麼親戚在這里,倒只有你這個表舅舅是對她最好的,她也信你的,你總得幫我們拿個主意才好。”

    劉南那筷子就沒有停的功夫,將那平日里不常吃的大魚大肉盡著往嘴里流水似的塞進去,聽了陳氏的話後,卻又端起酒杯來,杯底朝天又干了一杯,痛快的道︰

    “這俗話說的好,女大不留,留來留去是冤仇。阿茜這孩子年紀也不小了,就是讓她現在說門好親事嫁人也是行的。早嫁人幾天你們倒也少操些心,也沒有什麼不可的。現在她雖鬧著脾氣但你們不妨就先容讓她一點。一來呢,免得這孩子脾氣越鬧越生疏,二來呢,家里過得自自在在的,妹夫這有病的人心境也好些。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呢。”

    陳氏笑道︰“果然表舅爺是個極通事理的,來,我給您斟上,您再喝一盅罷。”

    他們三個人在前院兒里喝酒吃飯的時候,蘭茜卻是在後院兒里坐立不安。她方才瞧見了表舅舅前來,很自然的想到一定是與她的事情有關系的,于是便在腦想著各種各樣的可能性,會不會這位表舅舅也是來給自己提親的,又想那門子沖喜的親事是不是這位表舅舅攛掇來的。

    蘭茜雖然這樣想著,但是心里也知道自己憂慮過重了,小容也覺得蘭茜有些過于草木皆兵了,便勸著她上床上睡一覺起來就好了。人到了這極無聊的時候,總不借著床來解決問題的。但是蘭茜睡到了床上之後,躺在那里卻覺得心潮比坐著的時候更要起伏不定,只是烙煎餅似的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當她在床上輾轉不安的時候,先是聽到外間兒里小容和人說話的聲音,又仔細聽了聽,原來是和秋紅在你低聲說著什麼。她聽了一會兒子,便覺得困乏得很,眼皮子漸漸打架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說外間兒里的小容,看蘭茜在床上睡著了,便拿了剛才在藥鋪里抓來的治眼睛的藥來,在院里架上小風爐子,上面擱上熬藥的吊子來煎藥了。此時的小容方才也在門口處踫到了劉南,正想問秋紅這位表舅爺來做什麼的,卻聽說他不過跟自家小姐說了兩句話,就被小姐頂了回來。小容便覺得事情不妙,可能這位表舅爺也是老爺夫人一伙兒的,最起碼小姐定是這樣認為的。

    小容心里急著想要打聽,但是有了先前夫人的警告,這院兒里又多了秋菊這樣一個夫人身邊的得力細作,小容既不敢到前院里去打聽,也不知道這里面的原因,不過自己著急而已。她想了半天,蹲在那里煎藥的腿都木了,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正瞧著秋菊站在一邊兒看她煎藥呢,一副無所事事的清閑模樣兒,一雙眼睛正盯著小容,臉上還現出三分笑容來。

    小容見秋菊跟自己笑卻是有些吃驚的,向來夫人身邊的丫頭都是其它丫頭惹不起的,極是受夫人的寵,尤其這個秋菊還是夫人自己進門兒時自己挑撿來伺候自己的,這麼多年下來自然更是貼心了。只是過去自家小姐和自己手里緊巴,一絲余錢也無,那夫人身邊的丫頭們向來看見她只當沒瞧見似的,可是自從樂姑娘給了小姐銀子後,那些平日里冷著臉對著她們主僕沒有好臉色的丫頭們,也都突然的和顏悅色起來,這其就包括了兩三個夫人身邊的丫頭。

    小容見秋菊的模樣不象是有敵意的,便起了試探一下的心,于是便讓秋紅在這里看著煎藥,自己捧著一把茶壺就向秋菊那里走去,偏巧秋菊此時站的地方是廚房旁邊,她見了小容過來,就先開口笑道︰“小容你是要開水麼?我剛剛在廚房里燒了一壺開水,你拿來泡茶吧,我自己喝不完的。”

    小容見秋菊主動跟自己搭話兒,便也笑道︰“秋菊姐姐,謝謝你啦,”說著,就進了廚房由灶台上提起開水壺來,向茶壺里倒了下去,又拿了兩個茶杯倒了兩杯茶來,端出來對著秋菊笑道︰“秋菊姐姐,你也喝一杯罷。”

    秋菊順勢便接了過來,將茶端在手上,嘴里笑道︰“小容,你小心些燙,若是燙著了怎麼伺候咱們大小姐啊,咱們大小姐最是得意你的,若是燙著了傷著了,怕是大小姐要心疼死的呀。”

    小容笑道︰“秋菊姐姐哪里的話,我不過一個下人罷了,哪里有那樣嬌貴,倒是秋菊姐姐常常跟著夫人的人,比我們見識多,咱們大小姐也常說,夫人身邊兒的伺候人兒里就數秋菊姐姐你是個尖兒呢,手腳也靈便,腦子也靈活,常說我笨呢。既是秋菊姐姐在咱們院子里住長了,也是我們的福氣,就請秋菊姐姐以後多多關照小容我,讓我也多長點子見識,好吧?”

    秋菊聽了小容這話,笑道︰“小容妹妹,你瞧今日天氣不好怕是要下雨呢,這樣天氣實在令人悶得慌,我想著小姐進屋歇息去了,這里又有秋紅妹妹伺候著,我也剛燒了壺開水,不如咱們就進我屋里聊幾句閑話,喝幾口好茶吧。”

    小容正想找這樣個機會單獨和秋菊說話,哪里有不願意的道理,便答應了跟著她走到院子邊兒上下人房里,這秋菊原是住單間兒的,如今被陳氏分派到了這里仍然是一個人住一間兒,她帶了小容進了屋子,打開了自己用的小藤箱子,從里面取出一個包了幾層的紙包兒來,兩手捧著搖了兩搖笑道︰

    “小容妹妹,你瞧,這是南邊兒人販過來的好雨前茶葉,夫人弄了些來,賞了我一包兒,咱們就自泡自喝,這豈不是好?不是我輕狂說你,你剛才那茶雖不錯,但比這個還差了些兒呢。”

    說著,便將提進來的那廚房里的開水壺拿起來,泡上那紙包里的雨前茶來,兩人在床頭兒上坐下。秋菊慢慢喝著茶,抖著腿兒滿臉笑意。小容便趁機笑道︰“瞧秋菊姐姐這個樣子,興致倒是好得很,不知道姐姐是不是有什麼喜事,說來給我們聽聽,成不成啊?”

    秋菊笑著也不答話,又自去床頭邊上放著的小筐里取出一包炒好的花生仁兒來,笑道︰“你嘗嘗這個,這是在一家花生作坊里買來的炒好的花生仁兒,香得很,配茶水喝最好了。”說著抓了一把在小容手里,自己也抓了一把吃起來。

    小容拈了幾顆放在嘴里,果然香得很,便笑道︰“秋菊姐姐這是在哪家鋪子里買的,果然比咱們平日吃的好吃得多了。”

    那秋菊聽小容問起這個,臉色卻莫名的紅了一紅,呷了一口茶,將手按著茶杯,凝了一凝神,才笑道︰“告訴你也不要緊,你只是不要對別人說。就是這村莊頭上,有一家子是花生作坊,炒了花生,就到街上府里去趕集賣。這老板有兩個兒子,大的十九,小的十七,我認識是這個大的,原是我喜歡他家的花生仁兒的味道,常出去給夫人買東西時便買上一包,後來常去便認得了那家的大兒子,他知道了我愛吃他們家炒的花生仁兒,便只等我去時就多稱些給我,我要半斤,他便多稱上一兩,我不要,他便說是拉個老主顧,再到後來我們便慢慢熟了也說的幾句話,他便每次都送我一包花生仁兒來,卻是不收錢的……”

    小容聽到這里,已然猜出這花生鋪子里的小掌櫃定是與秋菊姐姐相好了。她便笑道︰“秋菊姐姐說的太簡單了,小容沒聽懂啊......”說著,便擠著眼朝秋菊笑。

    秋菊知道小容是故意打趣她,便笑道︰“小蹄子,人家不瞞你跟你實講了,你倒要來嘲笑我,我也不怕你笑,實跟你說了罷,我家里也是這京城里的,不過是家姐妹兄弟太多沒法養活,才把我賣了來做奴婢的,不過是簽了十年的契約,我十歲便被賣到別家做丫頭,後來主人家敗落又賣了我們,這才讓夫人轉手買了來,現在眼瞅著再過兩年我就可以回家去了,只是聽我家里娘說,回家便想讓給我做媒讓我成親,只是那種人材一提,就不太合我的心意,再說看夫人如今這樣子是不想放我出去的,如今我遇上了他,他也說過要替我贖身出來,我跟夫人透露過這一層意思,只是夫人說若是我想提前回家,必要我交了翻倍的銀子來才行。我也知道夫人不是看重那兩個錢,是不想放我走的意思,我正愁著呢。”



正文 一百八十六章 李府吊唁
   
    小容一聽到這里。眼睛轉了轉便笑道︰“要多少銀子啊?”

    秋菊道︰“要二十兩呢,我當初太太將我買了來,也不過八兩銀子,簽了三年的契,如今已過了兩年,只有一年我便可以離了這里,可如今那人兒想要跟我家提親,夫人又這里不放人偏要我家拿出銀子來贖,你也知道我一個月才一兩銀子月錢,還要分一多半兒給家里去過活,哪里攢得出這樣多啊?”

    她看一眼小容接著道︰“要說夫人平時對我也還不錯,只是我們做奴婢的能有那樣做小買賣的人家看上咱們,也是挺好的事兒。這事兒我家里爹娘都很滿意的,那家還急著想提親。只是被夫人攔著了,我也不是賣了死契給夫人的,于今這個情形夫人這樣對我我也涼心的。”

    小容豈能聽不出秋菊的弦外之音,笑道︰“秋菊姐姐,你也別為難,你有這頭兒親事兒是好事,如今不過差在銀子上面,雖然咱們平日里一個伺候夫人一個伺候小姐。但畢竟都是一樣的人兒,哪有隔岸看火的道理?等我回去跟小姐說說,看看能不能給你想想辦法,你就別著急了。”

    秋菊等的就是小容這一句話,她前一陣子已經聽說了自家大小姐和旁邊樂府家的小姐相處得甚是融洽,而那位樂小姐聽說也是個手頭上極爽快的,將蘭茜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丫頭媳婦婆子都賞了,如今連以前不大注重大小姐的老爺也變得對這個女兒開始注意了,這樣的情形下雖說夫人還是在家里說得算的,但是大小姐的地位已不象以往那樣,她以前靠得夫人太久,現在也是該往大小姐身邊靠攏一下了。

    “小容,其實我知道你和小姐平日里見夫人倚重我,怕是對我有些誤解。就象這次夫人把我派了來伺候小姐,你們八成是以為我是夫人派來的細作,盯著你跟小姐行事的罷?這可真是冤枉,我不過是不能違背了夫人的命令罷了,而且我是個丫頭,要做的事情多得很,哪里就瞧得那樣完全,以後你和小姐要做事,便只當我不在就罷了,時間長了你就知道我了,我嘴巴很緊的。”

    小容得到了秋菊的保證,便放了心,又略坐了會和秋菊說了幾句閒話,便起身回去了。等得回到蘭茜屋里,便跟她講了秋菊的事,蘭茜便笑道︰“這丫頭倒是個精明的,消無聲息的便給自己找了一門子女婿了,這倒是她長得正經精神頭兒,她既叫你去說了這些,怕是就是要跟咱們要這二十兩銀子,想來咱們給了她,她便不會在那邊多言多語了。”

    小容道︰“只不過看樣子這秋菊在夫人那邊兒也呆不了多久了,怕是那邊兒若是求親了,她這邊再湊足了銀子便是要贖身回去的了,這二十兩銀子若給了她倒是派不上大用場了。”

    蘭茜想了半晌道︰“也不是那麼說,依我看未必陳姨娘就那樣輕易將秋菊放了出去,那二十兩銀子只不過是個幌子罷了,她如今身邊的丫頭也就是秋菊還用得順便些,我想她是不會那樣輕易就答應的,就算是秋菊湊了二十兩銀子,陳姨娘也能找出別的借口再留下她。你只等著瞧就是了,上次桃姐姐給的銀子還剩多少?”

    小容道︰“還多著呢,也沒有怎麼花用。”

    蘭茜道︰“你就去取了二十兩銀子給秋菊晚上悄悄的送去,我想著她既然對咱們示好,陳姨娘又未必能放她出去。不如舍了那二十兩銀子,以後咱們行事也方便些。”

    小容點頭應承了,便去梳妝台下的小匣子里掏出那藏著的銀子,拿出十兩一錠的兩個,用個手帕子包著了,等著晚上再給秋菊送了去。

    樂府這邊小桃讓站頭們找出件素色的衣裳,準備到李府去吊唁一番。因著喜鵲和畫眉兩人都要跟著,小桃便道︰“我又不是出去逛大街玩,是去人家府上去吊唁,帶那麼多人做什麼?喜鵲一個人跟著我去就行了。”

    說罷,便換上了畫眉找出的一件月白的衣裳,頭上也只插著幾根銀釵,畫眉看了道︰“小姐,只不過是去李公子那里走一趟,干什麼連頭上的釵都不戴了。”

    小桃道︰“既然去了,就要尊重人家,人家家里辦喪事,咱們穿紅著綠的去了,豈不是給人家添堵麼?那樣一來,還不如不去了呢。你們在家里把我那屋里的被子換上稍厚些的,我覺得這幾日有些漸冷了。”

    說完,便帶著喜鵲出了樂府坐了馬車先往迎客來這里來。因著蕭十一知道李府住處,小桃便約好了與他一起去李府。蕭十一也是穿了淡色的袍子,上了馬車與小桃一同去了李府。

    兩人遠遠的便看見李府門前掛著白燈籠的白幡,那門房不認得兩人,但見他們兩個都是穿著打扮不俗,也不敢怠慢了,急急去屋里回報了李正。李正聽說是迎客來的兩個老板來吊唁,忙叫人快起。果然見是蕭十一和樂小桃在門口走了進來。

    李正心里一熱,趕忙親自迎了上去,小桃見李正一身的孝服,完全不是當日在迎客來那副春風得意,瀟灑自如的模樣,如今的李正臉色有些憔悴,下巴邊兒上的胡茬子都冒了出來,心里也有些惻然,開口道︰

    “李公子,我們聽說令家父故去,我想著李公子雖然與我們交情不是很深厚,但總算咱們認識一場,也算是個朋友。既然知道了,卻沒有不來吊唁一下的道理,”說著,讓喜鵲將買來的香燭焚紙拿了上來,“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你節哀順便吧。”

    李正回禮道︰“多謝二位來,請進去罷。”

    說著,便親帶著他們進去,在靈前堂上了香祭拜了一番。正要走時,卻見一個家人飛奔來報告李正道︰“大少爺,那後院兒里的林娟姑娘鬧著要走。她哥哥也來府上找她,說是要帶妹妹回家去,李管家不放人,正在後院兒那里鬧著哪。”

    小桃一聽林娟二字,便心頭打了一個突,視線和喜鵲對踫了一下,喜鵲也是一臉驚訝之色。只聽李正道︰“我這里跟客人說話呢,你好沒眼色,這點子小事兒也來煩我,你回去告訴李管家,他們若鬧立時就讓家人綁了他們到衙門里去。那個林娟的事情還沒有鬧清楚,哪里就讓她這樣走了。”

    小桃心里就想,這個林娟會不會就是自家那個表妹?只是不會事情這麼巧吧?父親剛進了衙門,女兒又趕上官司了,看來這姓林的一家是跟衙門里很有緣呢。想到這里,小桃便對李正道︰

    “李公子,你們方才說的這個叫林娟的女孩,可是十五六歲,大眼睛,瘦瘦小小的?”

    李正奇道︰“怎麼,樂姑娘認識她?莫非這人是姑娘的朋友?”

    小桃道︰“我是認識一個叫林娟的人,原是我們家遠房的一個親戚家的女孩,只不知李公子家里這個林娟是不是我說的那一個呢。”

    李正道︰“這個容易,兩位一起與我到後院看一回就是了,若真是樂姑娘認識的人,這就好辦了。咱們現在就去罷。”

    說罷,李正便帶著小桃和蕭十一兩人,跟著那下人一起來到張燕住的後院里。人還沒有走到跟前,便聽得一個男子的聲音道︰“你們怎麼如此不講道理,我妹子又不是盜賊,你們為什麼要將她硬留在這里,這不是強盜麼?”

    小桃一聽這聲音便認了出來,正是那位林家的表弟林遠。小桃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響,果然是被自己猜了啊。她往那院兒里一看,只見林遠正站在院門口的月亮門兒處,正跟幾個李府的家人爭執,其一個管家打扮的男人道︰

    “我們是強盜?敢情你們這是倒打一耙了,你這妹子如今身上正背著窩藏罪呢,我們家姨奶奶卷了家里財物偷著跑了,她好生生的晚上和人家睡在一個被窩里的,難道就說一句不知道就完了嗎?我們大少爺這里忙沒有功夫,這才好生的讓她在這里呆著,我們已請了衙門里的人準備來這里問話的,你休要在這里糾纏,沒用的。”

    林遠聽了大嚷道︰“這是你們的一面之詞,誰知道你們府里打得什麼主意,我不管那些。反正我要將我妹子帶走,她一個好好的清白姑娘家住在你們無親無故的李家,算得什麼事情呢?你說要見官,那最好,我還要告你們拐帶良家婦女呢。”

    兩方正吵嚷間,有個下人一眼瞧見了自家少爺來了,忙叫道︰“我們大少爺來了,好小子,你敢在我們府里亂叫亂嚷的,有你小子好瞧的。”

    小桃心里暗嘆一聲,只見那位林娟表妹正抹著眼淚站在林遠身後,哭得好不可憐,那雙眼睛都腫了,林遠也是狼狽不堪,他聽那家人說李府大少爺來了,登時吵道︰“就是官府的大老爺來了,我也不怕,總有個說理的地方,沒聽說過將人家的姑娘硬押在家里不讓人回家的。”

    說著,便扭頭朝李正來的這邊看過來。林遠這一看不要緊,一眼便瞧見了走在李正身邊的小桃。只見這位表姐一身素裝,臉上面無表情,一雙眼睛正往他臉上看過來,不知怎的,林遠雖是只見了這位表姐幾面,而且人家還是對他不大理睬的,但奇怪的就是他心里對這位表姐實是有三分懼怕,此時猛的瞧見了自家表姐在這里,剛要下意識的開口要去叫人,但又猛然想起人家是不認他們姓林的,這一聲表姐又重新咽回去了。

    林娟此時在林遠背後也瞧見了小桃,一瞬間也不知心里是什麼感覺,只覺得這位表姐真是神通廣大,在哪里都能遇到她,而且每次都是自己一副狼狽相的時候,前幾日在秋水堂里的那一回,自己還暗自尋思穿了張燕衣服,跟小桃踫面的那一眼,怕是表姐也不敢太小瞧了她吧,誰知道不過兩三天功夫,一切都被打回了原形,自己好象又成了那個四處求助不成的可憐女子。她心里這樣想著,眼光是一眼也不敢看向小桃,只低垂了頭在林遠身後躲得更厲害了。

    李正對小桃道︰“樂姑娘,你瞧瞧,認識這兩位麼?”

    小桃嘆口氣道︰“李公子,真是不好意思,這兩人卻是我認識的,不知她們犯了什麼事?尤其是那位林姑娘,我方才聽你的管家說她窩藏了什麼人,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既是你們李宅,她姓林的怎麼能在別人家里窩藏人呢?”

    李正聞言道︰“樂姑娘有所不知,這其牽涉了我們家里一樁事情,那人是我爹的一個小妾,我爹出了事情,那人偷偷的卷了家里的財物細軟,居然悄悄的跑了。這也是我們府里的一樁丑事,我本不願意跟別人提起,只是既然樂姑娘認得這兩位,怕是早晚也會知道,我也就不瞞著二位了。這位林姑娘就是那位小妾請來了在她院兒里住的,說是那人原先的老鄰居家的舊時姐妹,那人跑的那晚,這位林姑娘卻是一絲半點兒的動靜兒也沒聽著,因此我便留下她想仔細問問。倒不想她這位兄長卻尋了來,因此鬧出這事情。”

    小桃聽了,半晌不言語,看了李正兩眼,扭頭走到林遠跟前,道︰“你若是想痛痛快快的將你妹妹帶走,便閃到一邊兒去,我有話問她。”

    林遠一聽這話,知道這位表姐許是有了法子,將兩人帶走,心下一喜便乖乖的站開,林娟躲無可躲,只任著小桃走到她身邊兒,仍是低了頭輕輕叫了一聲︰“表.....表姐......”

    小桃見到林娟那副膽小怕事兒的模樣就生氣,板了臉道︰“你叫我表姐啊?你都是這樣低著頭跟別人說話的麼?”

    林娟鼓了鼓勇氣才抬起頭來,看了小桃才又叫了一聲︰“表姐。”

    小桃皺了眉道︰“你不想見官弄得難看就老實的回答我,你究竟和那個小妾有沒有串通,為什麼人家要那樣說你,你一個女孩子家跟著住到人家李府小妾家里做什麼?”

    林娟怕小桃生了氣甩手不管這事,自己難保真要和林遠一起被李家人送到衙門里,她一聽官府兩字渾身都抖,想起衙門里那些威武棒和各種夾板兒之類的各種刑具,都嚇得要死。當下也顧不得了,伸手抓住了小桃的手,急得直掉淚,道︰

    “表姐,我真的不知道她要偷偷的跑掉,她之前說是李老爺出門做生意不在家,她叫了我來做伴住幾天就回去,那天晚上我吃了晚飯結果睡得很熟,一丁點兒的聲音也沒有聽見,真的不關我的事啊,表姐,我不想去衙門,你救救我吧,看在姑母的份上我求你了......”

    小桃雖然幾次沒認這一對表弟妹,但眼見著林娟這樣求她,又見她嚇得渾身抖糠似的怪可憐的,不由得心一動也起了惻隱之心,把聲音放柔了道︰“行了,我不是怪你,我問你一句話,你要如實的跟我講,你當真沒有跟那個女人串通?”

    林娟正色點了點頭,眼睛望著小桃道︰“表姐,我真的沒那樣做,我若說謊情願天打雷劈。”

    小桃知道古人對誓賭咒這種事情一向看得很嚴重,不到關鍵時候是不會輕易賭咒誓的,見林娟這樣肯定的表達,又見她眼睛里一片清澄,心里的擔心放下了七八分,便轉身走到李正身邊道︰

    “李公子,我問了林娟她說的確是沒有跟那個女人串通一氣,我覺得她也沒有說謊,不知道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情啊?”

    李正瞧了剛才小桃和林遠和林娟兩人的說話,便知道她們確實是認識的,這時聽了小桃這樣說,便有了主意,對小桃道︰

    “這兩位林氏兄妹既然是樂姑娘的遠親,而且樂姑娘也這樣說我當然是信得過了,先前也只是誤會一場而已,不如樂姑娘這就帶著兩位走罷,那小妾的事我們自會自己去官府處理追究,不會再找令表妹的麻煩,樂姑娘請放心好了。等過段日子家父的事情過了,咱們再聚罷。”

    小桃巴不得趕快領著林遠林娟兄妹離開李府,省得呆得時間長了節外生枝,便跟李正告了辭,跟蕭十一一起帶著林遠和林娟離開了。待得一行人離開了李府,林遠和林娟站在小桃的馬車前,一時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要跟著小桃上馬車呢還是兩人自己離開?兩人都知道小桃不待見自己,于是林遠便站住了腳,對小桃道︰

    “表姐,今日虧了你我們兄妹才能脫身,我知道表姐不喜歡我們,表姐今日的恩情小弟記下來了,將來一定報答表姐的恩情,如今表姐自忙去罷,我們兄妹回去了。我嬸娘還在客棧里等著呢。”

    小桃無奈的看他一眼,挑著眉道︰“我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你們兩個不成?你這可不就是念完了經打和尚,卸磨殺驢吃麼!”

    林娟在一邊小聲道︰“我知道表姐不待見我們林家的人,不敢跟著你回去,怕是.....怕是表姐又要教訓我們.....”

    小桃被她說得又好氣又好笑,身邊的蕭十一笑道︰“桃子,你究竟這個姐姐是怎樣做的,親戚家的弟妹竟然怕你到這個地步,說起來豈不讓人笑掉大牙,對了,你何時有了這樣一對表弟妹,怎麼沒聽你提起過?我還以為你只有你大伯家那一個堂哥呢,沒想到竟然還有其它的親戚?”

    小桃不好對他講自家里的事,只瞪眼朝他道︰“你少管閑事了,我們家扯三掛四的遠房親戚多的是了,難不成你都見過?還要在你那里報備不成?你快趕上那衙門里的戶籍官了,我這就帶著他們回去了,你也快回去迎客來去,快中秋節了,我這兩日抽空去重訂一下菜單,咱們趁著這過節要多出幾樣節目,多嫌點銀子。”

    蕭十一笑道︰“你真是巴不得全天下的銀子都賺進你口袋里才好,將來有一天真當上了王妃,是這個巴著銀子不放的模樣?”

    小桃聽了笑道︰“你少拿這個打趣我。我不信天下還有不喜歡銀子的,再說小桃愛財取之有道,我又沒有佔山為王,去偷去搶去拐賣人口,什麼銀子賺不得,難道那銀子成斗的裝進來你嫌多不成?”

    蕭十一笑道︰“好好好,我不跟你在這里斗嘴,我自回迎客來守著賺銀子去,你趕快和你表弟表妹回家去吧。”

    待蕭十一走遠了,小桃便讓馬車調了頭,轉頭對林遠道︰“行啦,我有話跟你們說,你們一起上來這馬車上坐著,就是回客棧,這里也遠著呢,等你走回去得費多少功夫兒。”

    說著,便由喜鵲扶著上了馬車,林遠和林娟見小桃讓她們也上馬車,心里就是一喜,兩人覺得今天的小桃不似往日那樣對他們冷若冰霜似的,心里很是喜歡,便也乖乖的上了馬車,跟小桃和喜鵲對面坐著,那馬車夫便問小姐是不是要回家,小桃想了想道︰

    “林遠,你們住的那客棧在哪里?咱們先去瞧瞧......瞧瞧去罷。”

    林遠聽說小桃要去客棧瞧盧氏,也不知道這位表姐今天為什麼對自己和顏悅色起來,想必是她今日心情不錯罷?便告訴了那馬車夫那客棧的名字,馬車夫一揚馬鞭,直駛而去。

    小桃看著林娟從睫毛下偷偷打量自己,心道我難道真的那樣嚇人,給個小姑娘嚇得不敢正眼兒來看我,而且面前這兩位還是跟自己有近親關系的親表妹表弟,她想到這里不由得心里好笑,看著林娟的眼神兒也比以往柔和了許多,對了林娟道︰

    “上次在秋水堂,我瞧見你跟一個二十出頭兒的女子在一起,那個人莫非就是李公子所說的那個李府的小妾,你又怎麼會跟她到李府呢?”

    林娟從前去過樂府,這位小桃表姐可沒有給自己什麼好顏色看,今天她竟然好脾氣的跟自己說話兒,這可是一個不容易的機會,林娟便張燕的情況說了一遍道︰

    “表姐不知道,那個張燕原是我們家對門兒張家的大丫頭,平日里我們家缺個什麼或是一時銀錢上挪不開手兒,都去跟張家嬸子去借的,因此兩家處得也還不錯。那日我大伯娘說要給我說門親事,是城里一戶姓畢的人家,那家人的少爺聽說是個有瘋病的,一直娶不上媳婦兒,畢家的一個下人媳婦認得我大伯娘便跟她提起這事兒,大伯娘便跟我爹娘說了要說我過去。我不願意,但我爹貪圖那家或許不要女方家的嫁妝,彩禮也能比普通人家兒多些,便動了心思,我正心焦時燕姐姐正好回家看張大嬸,見了我就說要帶我回府里略住幾日做伴兒,我因著要躲著大伯娘這才跟她來了,才惹出這些事情來。”

    小桃聽了倒沒什麼,卻見對面的林遠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猛的想起林娟口里的大伯娘不就是林遠的親娘姜氏麼?怪不得林遠聽了林娟的話那臉色不好看呢。就在這里,只聽林遠開口道︰

    “娟妹,我娘是個什麼樣人你也不是不清楚,她就是嘴巴壞了點兒,人倒是沒有什麼壞心的,原來咱們兩家里沒窮的時候,她何時這樣算計過人?不過是現在家里日子困苦了,她便有些牢騷脾氣也變得不太好,聽你的意思是埋怨了我娘了,其實她也是好心想著給你找戶好人家不再受窮,她這也是窮怕了,就算是她想得不周全,你也不要怪她罷。我娘她......她也是個可憐的人......”

    林娟剛才說這番話時,卻當真忘了旁邊林遠在一邊兒,她倒是全然沒有扔話兒給林遠聽的意思,只是林遠定是聽了自己的話誤會了,以為自己是說給他聽著呢,忙扭身解釋道︰

    “堂哥,你可千萬別誤會,我剛才不過是跟表姐隨便說說,不是埋怨大伯娘的意思,哥哥不顧著路遠帶了我娘來城里求表姐辦爹的事情,我已經很感激了,而且還跑了李府好幾趟來打聽我的信兒,我哪里會埋怨你們?”

    小桃見狀道︰“行了,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兩句話的事兒,你們越這樣解釋來解釋去的,反倒顯得這話里有話了,你們兩家平日里很近的,挑這些字眼兒來做什麼?”說著,她語鋒一轉,朝著林娟道︰“上次你來我們家里,在門房那兒呆了一陣,想是那件事兒上還記恨著我罷?”

    林娟聽她提起上次的事兒,忙擺手道︰“沒有沒有,真的沒有。其實我聽我娘說了當年姑母和我爹大伯他們之間的事情,我也是不小的人了,也知道這里面誰對誰錯,只是我是兒女有些話不便說罷了。表姐那樣也沒什麼稀奇,若是換了我怕也是和表姐一樣的呢。”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03:08 PM

正文 一百八十七章 賊抓住了
   
    小桃聽她這樣講。看了看她半晌沒言語,過了好一陣才道︰“這事情說起來倒不和你們兩個有關系,我也知道那是上一輩人的事,若真論起來定沒有將人家妻室兒女都扯上的道理。這又不是你殺了我我殺了你的不共戴天的事兒,不過是一時半會兒的心上轉不過彎來罷了。”

    林遠聞言說道︰“表姐不用說了,我們心里明白得很,也不敢有怨怪姑母和表姐表兄們的想頭兒,今日表姐解了娟妹的圍,已是讓我們兩家感激不盡了。”

    小桃笑道︰“得了得了,別盡著說些場面兒上的話了,我且問你,你如今還讀書麼,準備科考麼?現在是在家自讀還是去書院里跟先生上學呢?”

    林遠臉上現出一絲難為情的神色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表姐說起這個來,弟弟我真是慚愧了,我本來好讀書,前幾年也曾在書院跟著先生學習,只是這幾年家道落,那書院的束修銀子卻是不少,因著那里的先生都是滿腹才學的,人人都是有功名的。因此那束修也是不少,我交不起只有在家溫習舊日里的功課罷了。明年開考我也想去試試。”

    小桃問道︰“哦,那這個書院在哪里?束修又是多少?”

    林遠道︰“正是京城近郊的白雲書院,束修每人每年四十兩銀子,若是在那里食宿,便要額外加上食宿銀子,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呢。”

    小桃想了想笑道︰“前些日子我酒樓里那次猜謎會時,我見你才思敏捷,可見肚里確實是有些墨汁兒的,也不枉你讀了這幾年書,想來你章也應是寫得極好的,若是在家里溫習沒有先生指導畢竟事倍功半耽誤了你,不如這樣你依舊回去那白雲書院讀書,束修銀子和食宿一應費用都由我來出,怎樣?”

    林遠聽了,心又驚又喜,還有些不可思議,他沒想到這個往日里不太搭理自己的表姐竟然提出這樣一個讓他心動的提議。只是他還有些不敢相信,于是怯怯的問道︰“表姐,這....這可當真麼?”

    小桃笑道︰“當然是真的。我沒事騙你做什麼?”

    林娟在一旁也替林遠著實的高興,她也知道自己這位堂兄一向讀書刻苦,只是苦于沒銀子去書院接受更好的授業,這時雖然高興也存著一些擔心,不禁開口問道︰“表姐,可是.....你不是.....你不是不想認我們這門兒親戚麼......”

    小桃瞧了林娟擔心的神色,笑道︰“一碼歸一碼兒,我若是半點兒不念情誼。今日壓根兒就不能管你們這閑事兒,既是管了也不差這一條兒了,何況我瞧著林遠你確實是塊好材料,覺得埋沒了可惜,索性就算是人才培養,若是你將來讀書了功名自然是好,若是不也是念了一肚子的錦繡章在胸,到時你就直接找我我來安排差事你來做,也不枉我花銀子投資一把了。至于林娟剛才說的親戚的事兒,我實話與你們說了罷,我娘和我們生氣的不過是你們的爹爹,這氣也撒不到你們身上,原先你們都來過府里,排頭兒也不是沒吃過,這也就算了,你們象今天似的遇上事情,我踫上了卻不能不管的。”

    林遠林娟二人聽了小桃的話,心里一時間又是喜歡又是酸楚,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了,想到小桃剛才的一番意思就是承認了他們,林娟高興得眼圈都要紅了。林遠卻仍有一絲擔心,道︰“表姐,姑母她.....她肯認我們麼?”

    “我方才不是說了麼?她怨恨的是她的兩個兄長,就是你們的父親,那是她們兄妹之間的問題,我娘就是再怨也不能將氣撒到你們身上,上了年紀的老人家總是嘴硬心軟的,慢慢的過一陣子想是她就能接受你們了。這事兒急不得,先放放再說。只是林遠讀書一事近在眼前,你今日回家跟跟家里打個招呼,明日就直接去白雲書院讀書罷,我下晌回家就派個家人去白雲書院將束修銀子等費用辦好了,你只好生念書就是了。”

    林遠一顆心這才放回肚里,感激不盡。幾個人說著話,一時到了盧氏和林遠投宿的客棧來。馬車剛在客棧門口停下,林娟就從車簾縫隙處瞧見了母親盧氏正一臉焦急的站在客棧門口東張西望的,想是在等著她和林遠回來吧?更讓她吃驚的是父親林繼業竟也站在盧氏旁邊,一臉的蔫頭巴腦的神情。

    幾人下了馬車,盧氏一見女兒平安無事的出現在自己跟前,趕緊幾步沖女兒跟前兒一把將她抱住,道︰“你個冤家,住在人家高門大戶里就不想著回來了,不是說只住兩天的麼?你爹惹了事兒差點關在衙門里,你還在別人家逍遙自在呢......”

    她正說著,突然瞧見林遠身後的小桃和喜鵲,登時便愣住了,林繼業瞧見閨女又是生氣又是惱怒,想起自己若不是上城里來找女兒哪里會踫見那個賣豬肉的,也不會白挨了一頓臭揍。因此他見了女兒便氣不打一處起便想上前教訓女兒幾句,剛邁上前兩步也瞧見了站在一邊冷冷瞧著他的小桃。

    小桃因著上次林繼業在秋水堂門前鬧得那一出兒,知道他便是自己的二舅舅,但是林繼業卻只是聽家人說起知道有這麼個外甥女兒,面兒卻是沒見過的,因此他此時跟小桃面對面的站著,卻是不知道這就是自己的外甥女兒,可是他也看見姪子和女兒是和小桃是從同一輛馬車下來的,想也可知這馬車自然是小桃的,他又見小桃雖身穿著素衣,但身上衣料卻是極上等的,想來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姐。

    他正在這里思量的功夫兒,盧氏已牽著女兒的手走到小桃跟前,道︰“姑娘,多謝你們出力才將你舅舅放了出來,我們一定記著你的情兒,回去幫我跟你母親道謝。”

    林娟這時說道︰“娘,方才是表姐到李府吊唁,才將我和遠哥順便送回來的。”

    林繼業聽了她們的說話,這才驚覺眼前這個年輕少女正是自己的親外甥女兒,樂家的四小姐。是自己那個從小被他們哥倆兒遺棄的妹妹生的女兒。他想到這里,看著這個本是自己近親的後輩站在那里,冷冷的眼神淡淡的看著自己。就象看一個陌生人一樣,林繼業心里一陣翻騰,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兒。

    小桃冷冷瞧了林繼業幾眼,轉頭對盧氏道︰“這里的事情都解決了,你們就回家去罷。只是以後若還有什麼賭帳、醉帳、打人帳的,可小心著,我能幫你們一次,也幫不了一輩子,下次若是做出了什麼大事情,我二哥也是解決不了的。”

    說這話時,眼光便有意無意的向林繼業這里溜了一溜。林繼業和她眼光一踫上,心虛的將眼光移向了別處。小桃轉回眼光來,看向林遠道︰“我方才和你說的,你只別忘了,明日只去書院就是了,床上的鋪蓋褥子什麼的一概不用帶了,我自會派人都給你打理清楚,你只安心念書,等改天你來見見我大哥,他最是喜歡詩才出眾的人呢。”

    林遠受寵若驚,連聲的答應了。 小桃便帶著喜鵲上了馬車自回樂府去了。剛回到府里,畫眉便迎上來笑道︰“姑娘,妳總算回來了,方才廚房的于嬸子來過了呢,說是她拿住了賊,要來向妳邀功呢。”

小桃回屋裡換了家常衣服,小珍和豆兒忙端上來茶水,小桃喝了幾口,笑道︰“哦,看來我這個三日之計確是有效啊,如今那賊在哪里呢?”

    畫眉笑道︰“于嬸子將那賊讓眾人用繩子綁了,押在廚房邊上的放伙食干貨的小倉庫里呢,聽說還用帕子堵了嘴,于嬸子還是廚房眾人勸著,要不非要先上前將那個賊痛揍一頓不可。”

    喜鵲插口道︰“那個賊是誰啊?是哪個眼皮子淺的?”

    畫眉聞言倒是眉頭一皺,頓了頓道︰“說起這個人來,姑娘和喜鵲姐姐怕是都不信呢,她平日里是廚房里面兒最老實的,人也憨厚,誰知這個偷蝦的賊就是她,我方才聽了也不信呢,就是廚房里的小雲。”

    小珍聽了先是驚叫了一聲,道︰“哎呀,畫眉姐姐,你聽得可真切麼?我在廚房里的時候,小雲跟我都是做粗使的丫頭,我們在一處兩年多。她是個最老實的,比豆兒妹妹的話還少三分呢,平日就知道埋頭干活兒,廚房里的人沒有不喜歡她的,怎麼會是她呢?”

    畫眉嘆口氣道︰“誰說不是呢,剛才于嬸子派人來叫我去廚房,我是親眼見著小雲那丫頭被捆在一邊兒,我問她話她也不說只是在那里哭,聽廚房里的人說,是小雲自己去找于嬸子投了案的,親口承認了是她偷的那青蝦,于嬸子氣得不行,要不是人攔著,小雲的臉也要讓她撓爛了呢。”

    小桃聽了只是不語,看著手里茶杯只管出神,喜鵲道︰“這丫頭平日里老老實實的,這是怎麼了,竟然干出這種下作事兒。什麼了不起的寶貝,幾只大蝦罷了,怎的就這樣眼皮子淺,畫眉,你問她她是怎麼說的?”

    畫眉道︰“還說什麼?她哭得都快背過氣兒去了。廚房里和家里的下人丫頭都得了信兒聚在廚房里瞧熱鬧,指指點點的,說什麼的都有,周管家好不容易將看熱鬧兒的驅散了,那雲丫頭兩只眼睛都哭得腫了,于嬸子還吵吵著要拿菜刀砍她的手指頭兒呢,好不熱鬧。”

    小桃聽了撲哧一聲兒笑了,道︰“我還不知道于嬸子除了做菜時會用菜刀,還會拿它砍人手指頭兒呢,不用說,小雲那丫頭定讓她嚇得不輕了?”

    畫眉聽了笑道︰“姑娘是方才出去了,沒瞧著這好一場熱鬧兒,連夫人都被驚動了呢,夫人還說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過是少了幾只蝦罷了,倒弄得廚房里象著了火似的,滿滿的圍著都是人,全府里的人多一半兒都跑去廚房里了。”

    喜鵲道︰“那是因著咱們府里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事兒,所以才顯得稀奇。我是跟了姑娘出去了,要不也一定去趕著看個熱鬧兒。”

    小桃靜靜聽她們說了半天,這時才淡淡笑道︰“你們說了這半天的話兒,就沒個人想想那個小雲丫頭為什麼要偷那幾只青蝦?她既是在廚房里做事的,那放干貨糧食雜物的小倉庫就近在手邊,那里干鮮貨品豈不更多麼?偷那個還不容易被現,何苦冒著那危險去偷那剛送來的蝦子?”

    豆兒想了想道︰“姑娘,莫不是小雲她饞過了頭?”

    小珍笑道︰“別混說了,你就是個笨的,就是一個人再饞還能饞成那樣兒?咱們府里也不是那樣小氣的人家兒,過年過節主子們給咱們一樣的上好菜好酒的,平日里姑娘做了哪樣兒稀奇新巧吃食,在廚房里做得了,都會分出去一半兒,還有什麼不足的?那幾個大蝦就看在眼里了?”

    小桃點頭笑道︰“小珍丫頭說得有理,我覺得這事兒里面有蹊蹺,那小雲雖說沒有伺候過我,不是我的丫頭,但是聽你們這樣說她在廚房里也是平日里手腳勤快老實的,平白無故的她偷那幾個蝦子做什麼?我瞧著這里頭定有她說不得的緣故.....這樣吧,畫眉你去于嬸那里說一聲兒,人既然已經綁起來了,就那樣兒先放著罷,等晚上吃了晚飯我得了空,讓她親領著波動來我院子里,我再來問案。”

    畫眉應承著點頭答應了,笑道︰“姑娘說的問案倒有趣,好像姑娘是個官兒似的。”

    小桃也笑了,“我可不就是個官麼?要不于嬸子現抓住了賊怎麼不去送給二哥和周管家,要來這里交與我呢,我就是個女官兒,專管著你們這些調皮搗蛋的東西們。”

    說完,便讓豆兒將她枕邊放的那個繡了一半兒的荷包拿來,拈起針線來繼續繡起來,喜鵲和畫眉見了都是相視一笑,偏偏小桃一瞥眼時瞧見了,登時紅了臉,嗔道︰“瞧什麼,你們兩個小蹄子做得什麼鬼臉?別打量我不知道你們肚里想什麼呢,干脆給我憋了回去,要不非得討我一頓好打呢。”

    喜鵲笑道︰“姑娘也太疑心了,我們不過笑了一下,姑娘就編排出我們這一堆話兒呢,可是冤枉我們了。”

    小桃笑道︰“冤枉你們才怪呢,你們心里定是在想,瞧咱們小姐平日里橫針不拈,豎線不動的,如今這七王爺不過隨口那麼一說,她就日夜沒事繡起荷包來,真是件奇事兒,對不對?我告訴你們,我就是喜歡給他繡東西,如何?我是個最厚臉皮的不怕你們來取笑打趣我,不妨告訴你們,我今兒開始就和女紅對上命了,這個荷包繡完我還要接著繡腰帶,繡衣裳上的花樣,怎樣?里眾人皆是哈哈大笑,畫眉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姑娘,我都沒有瞧過你這樣大膽的人兒,這羞人的話怎樣一叫你講出來,就覺得帶了那樣三分道理了呢。”

    小桃笑罵道︰“滾一邊兒去罷,亂嚼舌頭的小蹄子,叫你去廚房里傳話兒呢,你倒在這里跟我磨蹭著取笑打牙,瞧我不拿針扎你。”說著,將手鋼針晃了一晃,自己先笑了。

    畫眉笑著出去了,喜鵲上前來換了茶水,小桃猛然間想起了一件事兒來,問道︰“我先前說今年秋我要做幾樣新式樣的月餅,讓你吩咐他們去鋪子里備料,可齊備了麼?”

    喜鵲笑道︰“姑娘的吩咐,我哪里敢忘呢?前兒個我就跟采買上的人打好招呼了,姑娘要的棗泥、紅豆沙、綠豆沙、鴨蛋黃兒、蓮子、桂圓、糖桂花、干丁香、還有那些葵瓜子仁兒並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都備下了,等姑娘吩咐哪天要,就送來。”

    小桃笑道︰“還是你辦事我放心。對了,還有一樣,你可辦了?”

    喜鵲還當是小桃問她月餅料子的事情呢,答道︰“只是姑娘想到的,我都讓他們辦了,姑娘放心吧。”

    小桃聞言笑了起來,道︰“這事兒不同于那些事兒,得你親自辦了才行呢。我只問你,你這幾日做好的那幾雙鞋子,可送出去了麼?”

    喜鵲一聽,俏臉刷的一下紅透了,連耳根子都紅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小桃更是樂得不行,笑道︰“喜鵲丫頭,你怎麼突然啞巴了?害臊了麼?別呀,你和畫眉怎麼打趣姑娘我來著?”

    喜鵲一聽紅著臉就要走,小桃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姑娘我如今要拿出小姐的譜兒來了,我不准妳走,非得說給我聽聽不可,妳白日裡伺候我夜子裡做鞋,真有那精神頭兒,倒取笑我繡荷包兒,說穿了咱們這荷包兒也好鞋子也好,怕是都送到同一個地方里去了,不過是兩個人罷了,你說小姐我說得對也不對?”

    喜鵲嗔道︰“姑娘瘋魔了,整日拿我取笑,我不說了.....”

    小桃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那鞋是給誰的,你不如老老實實跟姑娘招供了出來,我好幫你謀劃,定會如你的意,你若是在我面前兒都裝神弄鬼兒的我可不管你啦,到時候若是有人來跟我求你提親,你可別怪我啊.....”

    喜鵲明知小桃八成是故意嚇她,但也著實吃了一驚,怕是將來自己真的指給了別人,可真是要命的一件事兒,便搖了搖頭道︰“姑娘盡著捉弄我,要讓我嫁給別人,我.....我不願意.....”

    小桃用手在喜鵲額角輕戳一下,笑道︰“你這丫頭還跟我耍心眼兒呢,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事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我白教你那些大道理了?你既別人不嫁,是非嫁陸平不可了?”

    喜鵲低了頭,連脖子也紅了,一聲不言語,只是嘴角含著羞澀甜蜜的笑意。小桃笑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啊,行了,這下我心里有底了,你放心既然你看了陸平,我瞧著他人也不錯,不但人才出眾,品行也挺好,而且還是王府里的侍衛,你跟著他必不用受苦,我也放心些,而且咱們將來還能繼續在一處,這豈不是兩全齊美麼?”

    喜鵲這才低聲說了一句︰“奴婢任憑姑娘做主.....”

    小桃點了點頭,道︰“我當然得給你做主,不光是你還有將來畫眉,過幾年里都快擱不下了,怕是陸平他穿個三年都夠了。等我尋個機會讓你跟他多呆會兒,你那鞋趕緊送了出去得好,也好騰出手來看他缺少別的什麼不?做個衣裳什麼的也比總做鞋子強啊?”

    喜鵲只笑著點頭,只聽小桃又說道︰“你去跟周管家說,讓他來見我,我把林遠明天上書院的事兒給安排一下,這事兒先不急著跟娘還有哥哥們說,等過了十五秋再說罷。”

    喜鵲這里答應著去了,豆兒自在她旁邊看小桃挑繡那荷包上的桃花兒。

    那邊畫眉到了廚房外,只見于嬸子坐在廚房外面天井處的井台邊兒上,正將一只針線簸箕放在腿上,自己坐在矮凳上低了頭縫她男人于通的衣裳呢,便笑道︰“于嬸子,做什麼呢?”

    于氏一見是畫眉來了,趕緊拉著她手另搬了條凳子讓她坐下了,笑道︰“眉丫頭你怎麼這會子又來了?姑娘出門兒可回來了?怎麼說的?”

    畫眉瞧了瞧旁邊放廚房雜物東西的小倉庫,此時已聽不見里面小雲丫頭的哭聲,她便回過身來對于氏道︰“姑娘剛回來呢,累得很,現在沒空理這事情。我瞅空跟姑娘說了小雲的事情,姑娘還不大信呢,說怎麼賊竟是她?”

    于氏兩手在大腿上一拍,道︰“可不是嘛,別說姑娘了,就連我初時也是不大信的,可是有小丫頭跑來偷偷告訴我,那天晚上明明瞧見小雲這丫頭偷偷在後院牆邊兒上往外面兒扔出去個布包兒,我問了小雲,她自己也承認了,那天蝦就是她偷的。這還說個什麼,她自己都認了。我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干,她只是哭也說不出個頭緒來,倒哭得我心煩,我又怕她跑了,就把她鎖在那小倉庫里,只等著姑娘來審她就是了。”

    畫眉笑道︰“姑娘就是讓我來告訴于嬸子一聲兒,人既然找到了就先放著罷,等到晚上姑娘吃了晚飯得了空兒我便來叫你,到時你再帶著小雲丫頭去我們院兒里就好了。姑娘要親自問她呢。”

    于氏聽了畫眉這話,卻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兒來,不由得心里先撲撲亂跳了一陣兒,跟著臉上就熱烘烘的紅了起來,壓低了聲音道︰“眉丫頭,如今這賊雖說已有了,但說來說去也是我們廚房里的人兒做的這丟臉的事情,怕是姑娘心里生氣會怪罪吧?若是姑娘要嚴辦廚房里的人兒,先我就是管著這廚房一攤事兒的,到時候眉丫頭你可要幫我說句好話兒啊。我還想好好伺候姑娘,將來跟著姑娘做陪房奴才到王府里開開眼呢?”

    畫眉聽了笑道︰“原來于嬸子還有這樣的雄心壯志呢?想著將來跟了姑娘去?”

    于氏也笑道︰“那是,人往高處走嘛,咱們雖是這府里的奴才,但也想著在主子面前爭個臉兒也好,咱們私下里這樣說,看這樣子咱們家小姐是做定了這王妃的了,將來必少不了陪房的奴才丫頭,你們幾個姑娘身邊兒的就不用說了,姑娘定是要帶著你們四個去的,但也要幾個做飯粗使跑腿兒的不是?我想著若是我有那福氣跟著姑娘過去伺候,可是個長臉兒的差事,你說是這個理兒不?”

    畫眉點頭笑道︰“于嬸子的心思我明白,你方才說的很是,那就瞧你的造化罷了。但你方才擔心姑娘怪罪廚房里的人兒,可是小瞧了咱們姑娘的度量。你別瞧咱們姑娘年紀不大,那心胸倒象個歷了些事情的,不會因著一個小雲就怪罪上廚房,不但這樣,你這幾天自己出錢讓那些小丫頭小子們給你通風報信,這個銀子怕是姑娘還能賞還了你呢。”

    于氏哎喲一聲道︰“罷喲,我可不敢承望著姑娘來賞我,不怪罪我個用人不嚴的罪名兒我就燒了高香了,哪里還厚著臉皮敢跟姑娘討賞呢?”

    畫眉起身笑道︰“行了,我就是來傳姑娘的話兒的,嬸子只晚飯後估量著點兒去帶了小雲到我們那邊兒就是了,我這就回去了。”



正文 一百八十八章 二哥的難題
   
    到了晚上,小桃吃了晚飯便坐在窗邊兒條案旁依舊做那手里的針線。偶爾抬頭看看外邊院子里那金黃的桂花落下了許多來,一早一晚的天氣也漸漸涼起來,這時院里就刮起一陣風來,還挾著一股子涼意,小桃就覺得那風吹透了衣衫,喜鵲瞧見她身子縮了一縮,趕忙便拿起一件外袍給她披在身上。

    “姑娘,如今這天氣越來越涼了,眼瞅著中秋節就到了,那夏天也過去了,你穿著這麼少可別坐在那窗邊上,小心著了涼就不好了。”

    畫眉也上來勸,兩個人一左一右將小桃給拖到里間臥房里坐了,小桃好笑道︰“你們倒象是一邊兒一個的門神似的,松開手罷,我只在這屋里坐著就是了。”

    主僕幾個正說著話,就見里外間兒隔的那片珠簾被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掀開,只見小珍走進來道︰“姑娘,外面兒廚房的于嬸子帶著小雲來啦,就在門口兒等著哪,您這會子見不見哪?”

    畫眉笑道︰“玩兒菜刀的來啦。女官兒可審不審案子呢?”

    小桃將手繡著的針線放下,理了理頭笑道︰“女官兒當然要審案子啦,你把于嬸帶進來罷,我倒要審審這個賊呢。”

    小珍聽了就出去將于嬸和小雲領了進來,于嬸見了小桃先拜了下去,道︰“姑娘,我總算沒違了你的令,這偷蝦的人我找著了,就是這個丫頭,我也問她為什麼要偷東西,可這丫頭只是哭也不跟我講,我是沒有辦法了,姑娘親自問著她吧。”

    這時屋內所有人的視線都集在這個小雲身上了,這個小雲不過才十二歲,身量尚未長足,頭上梳著兩個環髻,綁著一根淡青的繩,這個小雲膚色微黑,圓圓的臉蛋兒,平日里一雙黑漆漆的大眼晴里此時因哭得多了,眼睛里紅通通的,眼皮子也腫著,臉上縱橫交錯的都是淚痕,她進來時沒有被繩子捆著,想是剛才進來前于氏給她松了綁了。

    她見了小桃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不住的磕頭,嘴里不住的說著。“小姐,你饒了我吧,我再不敢了。你要打我罵我都行,只別趕我出去,我......我家里還靠我這一份月錢過活呢......”

    于氏聽她放聲哭起來,眉頭一皺,順手便在她身上擰了一把,喝道︰“你嚎個什麼喪?也不看看這是哪里?這是小姐的閨房,你當是你們家後院兒呢,又哭又叫的。”

    也別說她這樣一嚇唬也確實好用,當下那個小雲便壓低了哭聲,只在嗓子眼兒里哽咽,卻是不敢再放聲大哭了。小桃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細細打量小雲。只見她一雙按在地上的手上有幾道青紫的印跡,想是讓人用東西打的。

    小桃不禁皺了眉頭,想了半晌問道︰“小雲,我知道在廚房里你是個老實的,小珍說她原來在廚房里做事的時候,最是知道你是個聽話的,從來也沒有聽人說你手腳不干淨,這次的事兒也怪了。竟然是你偷拿的東西,她們大家都不相信,連我剛聽時也是吃了一驚,後來我聽于嬸說是你自己親口承認了的,說是你就是那個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說來與我聽聽?”

    那小雲此時雖不敢大聲哭喊,但唯有那哽在喉嚨里的哭更噎人,這時她伏在地上已哭得渾身顫抖了,只是用手背不住的擦著眼睛只是不作聲,畫眉是個爆脾氣的,見小桃問她她竟然只顧著哭不答話,便氣不打一處來,上前用手狠戳了一下小雲腦袋,罵道︰

    “沒見識的小蹄子,眼皮子淺手爪子輕,那麼幾個大蝦你這輩子是沒見過還是怎的?你整日在廚房里還少吃了香應不成?哪里沒瞧見那幾只活物?主子還沒有動的東西你先伸了狗爪子偷拿了,那又不是靈丹妙藥,吃了你能飛升成仙不成?姑娘如今好聲好氣的問著你,你倒只顧著哭,是不是要拿大板子打你,或是給你送到官府里去審審,你才肯說啊?要不就告訴二少爺,讓他把你帶到衙門里去過過堂,到時候不怕你不說?”

    小雲聽了畫眉的話,嚇得渾身更篩糠似的抖起來,哆哆嗦嗦的道︰“小姐....別.....別送我去見官,我說......我是偷拿了廚房里的蝦子......是我拿的......”

    于氏怒道︰“知道是你偷的,小姐是問你為啥要做這三只手的偷兒?莫不是成心要給我好看?在廚房里你一向不言不語的,我怎麼也沒想到竟是你干出這事兒來。你那嘴就那樣饞?幾個大蝦就值得你臉面都不要了?”

    小雲邊哭邊道︰“小姐,你聽我說。那蝦偷了來本不是我自己吃了,是我拿個布包將偷來的蝦子包了,順著外牆扔出去了,我家里小弟在外邊兒接著,拿回家里去了......”

    于氏聽得此言,氣得一把扯住小雲衣服罵道︰“你個小蹄子,原來還有幫凶,你在牆里扔他在牆外接,你們姐弟兩個倒唱得好雙簧兒啊!你說,你是不是把偷得那蝦讓你弟弟弄出去賣了,還是自家煮著吃了,天殺的東西,主子的東西你說拿便拿,眼里還有人兒麼......”

    于氏想起自己因著這個挨了好大的風險,現在還不知道在小姐心里是不是還責怪自己失職,因此一肚子氣都撒在小雲身上,伸手便在她身上狠打了幾下。喜鵲見狀連忙攔住,勸道︰“于嬸子何苦生這樣大氣,現今有小姐在跟前兒呢,可別太由著性子來,小姐還沒話,你便打人可是不好啊。”

    于氏瞧瞧小桃臉色。只見自家小姐臉上淡淡的瞧不出什麼情緒來,她怕小桃心里已生了氣,便連忙解釋道︰“姑娘可別見怪,我方才是氣急了,想著咱們廚房里這幾年哪里出過這樣的事情,偏是姑娘讓我管著廚房里的事情就出了這偷東西的事兒,這豈不是打我的臉麼?我一時氣急了才放肆了,望姑娘莫怪啊。”

    小桃笑道︰“行了,于嬸,我也沒怪你啊,你只一旁安生站著聽著就是了。”說著。轉向小雲繼續道︰“你這丫頭真是不曉事理,我好生生的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說明為什麼要偷東西,你倒只哭著不跟我說實話,我本原先料想著你一向老實,這次定是有什麼原因才讓你這樣做,你卻不說,那我可顧不得了,只好派人去你家里請了那個接應的人來,那個是你弟弟吧,你們兩個既是共犯,就一起送去衙門里讓大老爺審就得了,我也省得操這心。豆兒,你去周管家那里告訴他,讓他派個人去小雲家里將她弟弟帶了來,明早讓二哥一齊將他們帶到衙門去就是了......”

    小雲聽了魂都嚇掉了,哭道︰“姑娘,你可千萬別這樣兒,我知道你心腸最好了,千萬別把我弟弟拖進來,他才只有十歲,還是個不懂事兒的小孩子,他也不知道那些蝦是我偷偷拿的,他只當是主人家賞我的,才拿回家去了.....小姐你開開恩罷,我什麼都說了......”

    畫眉道︰“你早說不就好了,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東西,你只實說罷,為什麼要那樣干?”

    小雲抹了兩把淚道︰“小姐,如今我不敢瞞您,只實說了又怕您不信我,反說我故意撒謊,所以才不敢說的。”

    小桃道︰“你先別管我信不信,只先說來,信不信的我聽完了再說。”

    小雲跪坐在地上,哽咽著道︰“小姐,奴婢家里只有一個娘親和一個弟弟,爹爹早年間因病故去了。娘親身體又不好,只在家里給別人家漿洗些衣物,縫縫補補的貼補著過日子。兩年前奴婢的弟弟因得了一場病無錢醫治,奴婢沒法才跟娘商量了到府里來做丫頭,拿了賣身的銀子給弟弟看了病,總算這府里是極好的人家,對我們下人當人看不打不罵的,我只暗地里高興找到了好主子,雖然是在廚房里干些粗活,但是于大娘和那些嬸子大娘們對我平日里都不錯,我也想著將來攢些銀子讓我娘和弟弟過好日子,再送弟弟去念書....只是前些日子,弟弟來送信兒給我說我娘病了,大夫說是平日里勞累過度吃喝也盯不上,給開了藥方還讓多買些肉蛋之類的調養身子。那日弟弟晚上來找我要銀子買藥,正巧我看見廚房的木盆里放著好些大蝦,我想著我那幾錢銀子哪里夠給我娘買那些好東西調養的,當時便象鬼抓住我的手似的,就動了歪心思......我瞧著那木盆里足有六七斤的蝦,若是少幾個也看不出來,便趁著晚上沒人注意偷著拿塊包袱布包了幾個,晚上我弟弟來門房處拿藥錢時,我偷偷告訴他讓他黑了天來廚房院子後牆那里,說是主子賞了幾個大蝦讓他回家求鄰居大嬸給做了,我沒讓他來門房那里,只說是怕麻煩,其實他根本不知道那一包蝦子是我偷拿的......小姐......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我弟弟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您就饒了他罷......”

    說完,便整個人縮成一團,哭個不住。屋里幾個人聽了,也都不語,只有于氏仍是生氣,推了小雲一把道︰“你這丫頭也是個蠢的!你母親那病是整日操勞落下的,豈是吃一兩回魚呀肉呀就好了的?那是得長期好飯好菜供著調養起來的,便是那日那一木盆的蝦你都偷了去給她一頓吃了,怕是她還吃撐死了呢?要是讓你母親知道你偷了主子家的東西,手腳不干淨,她豈不是要氣死?”

    畫眉也道︰“怪不得于嬸子說你,你真是個笨的不開竅的。這府里主子們待咱們如何你也不是不知道,就算是你心里有難事兒,何妨跟小姐來說一說,或是就是跟于嬸子說說,她們也能幫你想想法子,不比你去偷拿府里的東西強多了。你雖說是和你弟弟無關,可是那偷出去的東西也是經他手的,若是真鬧到衙門里去審起來,你以為就憑你幾句話就開脫得了他麼,他那樣小小的年紀便要受連累,你母親還生著病,若是知道了,你讓她怎樣活呢?今後還拿什麼臉去做人呢?”

    小雲聽了心里刀剜似的難受,也不知如何回話才好,只用手捂住了臉一個勁兒的哭著。小桃瞧她這樣子,也是可憐,想了半天,才道︰“行了,如今事情我已經知道了,至于你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我自有法子去分辯,若你說的是真的,雖是為了你母親一時動了貪念,只是不論如何說只不應該偷拿東西,這卻是你的不對,你知道麼?”

    小雲哭著點頭,道︰“姑娘,我知道錯了,是我的不是。從那日我做了這件事兒,心里整天都慌慌的,只怕被人看出尾來,等到廚房里鬧著要抓賊,我本想著跟于嬸子說了實情,只是我又怕主子們火把我趕了出去,或是賣了可怎麼辦呢,因著這樣我便一直沒敢說......”

    小桃嘆口氣道︰“行了,這件事兒我如今全知道了。現下天也晚了,你也下去吧,這事兒容我想想,看要怎麼辦?”

    于氏問道︰“小姐,這丫頭還要在小倉庫里鎖著麼?”

    小桃道︰“不必了,仍叫她回下人房里去睡罷。如今她既已說出她弟弟的事情,你還怕她能跑了麼?她便是為了病的娘和弱弟,也斷不會這樣做,否則前幾天你沒抓到她時,她要跑早跑了,還等到現在?”

    于氏聽了便領著小雲下去了,幾個丫頭便議論開了,喜鵲問道︰“姑娘,你準備就這樣算了麼?”

    小桃笑道︰“我瞧她說的話倒有八分真,等明日讓周管家找個人兒去小雲家里鄰居處暗查一番,看看她娘是不是真的病了,若是她說的是真的,這事兒倒有三分可恕,若是她撒謊,那可就是另一回事兒了!且等明日再說罷。”

    畫眉卻道︰“姑娘,你要善心也不是這樣的弄法兒。就算那小雲丫頭說的是真的,也沒有這樣白偷了府里的東西,就一聲不響就算完了的。雖說她是為了她娘,可是說起來咱們府上哪個丫頭小子家里面兒是寬裕的,若是你可憐這個小雲丫頭,其它的下人們都跟著學起來,你今天拿條魚,我明天拿塊肉,各有各的難處,咱們這府里可不都亂了套了麼?”

    喜鵲笑道︰“別說,畫眉說的還真是那麼個道理,姑娘你可好生想好了,這次若是這個小雲的事兒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下次再管別人可就難了,拿什麼嘴去說人呢?”

    小桃想了想道︰“你們說的也有道理,容我想想罷,看看怎麼處置合適。”

    幾個人正說著話兒,就見外面有個粗使丫頭的聲音道︰“姑娘,二少爺派人來請您過去一趟呢。”

    小桃心下奇怪,二哥向來是有事兒便直接來桃仙居找她,這次卻叫個人來屋里叫她,令她頗感奇怪。小桃便吩咐丫頭們不必跟著了,自己便出了院子來到二哥樂武的屋子。

    待得來到樂武的屋子里,只見她二哥半躺在床邊上,兩只腳高高的架起來,兩只胳膊捧著腦後,皺著眉頭一臉的愁眉苦臉模樣。小桃瞧見了笑道︰“喲,二哥,你居然也有愁眉苦臉的時候兒,這個時候把妹妹叫來,想是有什麼事兒要商量?”

    說著,坐在床邊上,笑嘻嘻的瞧著她二哥。樂武瞧見妹子來了,臉上神情一震,翻身便起來了,小桃瞧他二哥急匆匆那樣子,倒覺得好笑,忍不住伸手捏住了樂武的鼻子,這卻是他們兄妹倆從小最愛玩的把戲,每每小時候小桃受了委屈或是不高興,樂武便捏著鼻子做鬼臉兒逗她開心,小桃這時扭住了樂武的鼻子,樂武便一揚臉兒道︰“好妹妹,你別現在鬧我。我有心事和你商量呢。”

    小桃笑道︰“我沒聽錯吧,二哥你向來是個有什麼說什麼的,竟然還會有什麼心事?可別惹妹妹笑了,是不是你又纏著我給你做好吃的了?”

    樂武苦笑道︰“我的好妹子,二哥哪還有心思跟你扯閑話兒開玩笑呢。我是真的有事兒,這事兒我卻不敢跟娘和爹說,若是說了怕是挨一頓好罵,爹趕我出去的事兒也干得出來呢。”

    小桃見了樂武這樣子,倒真不象是和自己開玩笑的,便也收了玩笑的態度,正色道︰“二哥難道真有事兒嗎?說給妹妹聽聽罷。”

    樂武嘆口氣道︰“都怪我太貪財了,頭兩年咱們鋪子賺錢時妹子你不是給了哥哥好些銀子麼?說是讓我零星花用,家里都有公的使用,哪里用得著這個銀子?那時我們衙門里有人要湊錢入一家錢莊的份子,我便將這五百兩銀子也投進去了。過去這一年每月也有些銀子的收益,只是今天突然聽說那家錢莊的老板犯了事兒,這鋪子都關了。還是我們幾個衙門里的官差跟著上面的大人去查封的,我想我這五百兩銀子怕是要收不回來了,怕是要打水漂兒呢。我急得不行,又不敢跟爹娘和大哥說,只好跟你說說,你說要怎麼辦才好呢?”

    小桃想了想,便笑了,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巴巴的二哥大晚上的把我找了來,卻原來就是這個。據二哥你這樣說,蝕這五百兩銀子也是個小事兒,難道因為這個還不吃飯不過日子了不成?你便只當是這銀子花完了就是了,若是有用處時,還有妹妹呢,二哥只管跟我講,我給你就是了。”

    樂武嘆道︰“哎,若是人要倒霉了,真是沒有辦法的,我是禍不單行的了。”

    小桃聽他這樣說,象是里面還有其它什麼事情,便問道︰“難道二哥不單單是這件事兒,還有其它什麼事情不成?”

    樂武頓了一頓,道︰“當時我們入份子時,有好幾個伙計都是我攛掇著一起入的股,卻是把家底兒都搜括乾淨了,這時他們雖不說什麼,但是我這心里卻是過意不去的,每日里見著他們愁眉苦臉的那個樣子,便想著不如我先出錢將他們的份兒先還上算了,橫豎這錢莊就算是關了,這里面的錢早晚未必能瞎了,我遲點再拿自己那份便是了。”

    小桃道︰“二哥的意思是,你自己先將那幾個的錢都還了,將來若是錢莊重新開起來,那幾份子你再收回來是麼?”

    樂武道︰“我卻是這樣想的,我老實說一句,我倒不是為了是個財迷才這樣入股的,只是我一月那衙門里的一點薪俸實在不夠家用的,公的錢都是妹子的幾個鋪子里出,雖然咱們是親兄妹,但是做哥哥的也想多賺些銀子,將來你若是嫁人時,哥哥也得給你添妝辦嫁妝的,沒有個你自己出錢備嫁妝的理兒。”

    小桃笑道︰“二哥你這話說的有多麼見外,咱們一個娘肚子里爬出來的,自小你就最疼我,我哪里不知道?難道還非要二哥你給我添妝辦嫁妝才跟你好嗎?你投到錢莊里錢入份子的事情倒是沒辦錯,也是個來錢的法子,只是現今不知出了什麼問題,也不見得這五百銀子就打水漂兒了,二哥你如今也別急,我有個法子說出來你聽聽行不行?”

    樂武向來知道自己這個妹子自小就聰明,便連連點頭讓她快說,小桃便道︰“二哥若是要用錢,我這里有,隨時都可以拿了去的,只是咱們先不急著給他們,妹妹明日去找七王爺,想來他認識那些官場上管這件事兒的官員,我想著查封一家京城的錢莊不是一個小衙門就能做得出來的,想是上面大有來頭兒,我問明白了這里面的事兒,看看是不是要緊,若是無事過幾日就重新開張了,咱們就不必這樣麻煩了,若是真有事情,便跟他說明了情況,想是他們錢莊里面都有內帳的,何人何時入份子多少銀子都是有據可查的,若是容易的話,便讓他們先把咱們的錢給退還了出來,連著你們衙門里那幾個兄弟的錢都弄出來,你們以後再投別家就是了。二哥,你瞧著可好?”

    樂武聽她這樣說,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又想七王爺是何等身份,只要他插手斷沒有辦不下來的道理。況且自己是真的入了份子有收條和內帳可查的,也不算得徇私枉法,只不過辦事便宜一些罷了。他心里這負擔這就放下了一大半兒,登時臉上現出喜色來,拉著妹妹的手笑道︰“好妹子,哥哥有你便什麼事兒也不用操心了,將來若是給你娶個嫂子能有妹子這一半兒精明伶俐就好了。”

    他說到這里,突然心里想到另一個可能性,突然又道︰“可是妹子,若是事情不象你想的這樣,倒向那相反的方向行進了,可怎生是好呢。萬一我們衙門里的伙計們急著要銀子,那邊兒還沒有弄利索辦下來,豈不是仍要墊上銀子?”

    小桃笑道︰“我方才都跟哥哥你說了,銀子是小事兒,二哥你只放心就是了。便是現在要銀子,想來妹子也拿得出來,不過是咱們想著先看看情形再說罷了。”

    樂武道︰“公帳上的銀子若是支了,要是哪天爹娘和大哥他們看了,倒問起來,這事兒豈不是又要穿幫,我少不得挨一頓臭罵,要不然我還是干脆跟爹娘說了罷。”

    小桃按著樂武的肩膀坐下,笑道︰“二哥也太小瞧妹子了,難道妹子就只能挪著公中的帳嗎?那明面兒上有數的錢不方便動用,難不成我還沒有小體己麼?光是我那些首飾盒子里的首飾,也盡夠了。我那里一對赤金雙鳳挑新樣式的串子,珠子又圓淨又大,還有一副八寶嵌珠環是時新樣式,還有一對手釧玉質很好,另有兩只洋鑽金鐲子顏色也赤,那些攢珠翠花、金如意、玉匾方,還有金戒箍子七事件,紅寶的五福拱壽、雙鶴蟠桃,這些東西我平時也不戴,到真用得著的時候,便放到當鋪里當了銀子來使,不過放一陣子仍舊贖了回來,也盡夠用了。二哥有什麼好擔心的?怕是這些東西隨便一兩件便夠二哥去辦這事兒了,還有余呢。”

    樂武聽了張了半天嘴合不攏,過了半晌才拍著腿笑道︰“我不曾想,我這妹子不光有這些鋪子賺錢,就連私房也這樣富貴,我平時里也不見你穿金戴銀的,怎麼悄沒聲息兒的就整了這麼些個值錢的釵環首飾,娘雖給你置辦了些,哪里有這樣多?”

    小桃笑道︰“二哥豈不知,這便叫做未雨綢繆,你雖見我不大戴那些東西,但是不見得我便不喜歡,我只是覺得平日里不過年不過節的,弄得全身金光閃閃的也太惹眼了。你難道不知道你妹子我不喜歡露富麼?”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03:12 PM

正文 一百八十九章 問題解決
   
    樂武笑道︰“行了。如今我可知道你的小私房了,我原本尋思著你那幾家鋪子雖說賺錢,但除去咱們家公花用,所剩也有限,沒想到你竟攢下了這許多東西,這也好,省得將來真的成了王妃,連幾套好頭面也沒有,沒的叫王府里的下人們笑話。我想著那里的人都是看好東西看慣了的,不是極好的東西那些人是入不了眼的,雖說他們當面兒不敢說些什麼,難保在背後不會議論,何必讓她們瞧不起呢。你那些東西好生收著,將來都是你嫁妝單子上的,二哥入錢莊份子也是要給你添份嫁妝,只怕你到時候瞧不上了。”

    小桃笑道︰“只要是二哥送的,就算是塊手帕子我也喜歡。”

    兩人正說著,樂武屋里伺候的小廝順寶在門口探頭笑道︰“四小姐,我們二少爺方才鬧著心呢,連晚飯也沒有吃,這時候想是餓了。我來問一聲兒,可是要到廚房端飯來吃?”

    小桃聽了轉頭對樂武道︰“二哥,你這又是因噎廢食了,多大點子事情連晚飯都不吃了?身體怎麼能受得了,今晚虧了爹和大伯出去了,不在家吃飯,因此咱們都各在各屋吃,要是還在一處你這樣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豈不叫娘看出端倪來了?”說著便吩咐順寶道︰“你去廚房將晚飯端來,再多端碗飯來,我在二哥這里吃了就完了,省得回去再吃了。今個兒我陪二哥吃飯。”

    順寶應承著去了,不一會兒提著一個食盒回來了,打了開來將飯菜擺在桌上,邊擺放菜飯邊笑道︰“小姐,我方才去廚房里跟于嬸子說多添碗飯,順便也將四里去。”

    他邊說邊在外間兒桌上放了飯菜,小桃瞧時見是一碟子熱騰騰香噴噴的鮮筍炖雞塊兒、攢盤里是一份鍋塌雞絲、一份晾羊肉、一份香簟火腿絲兒,另有一大盤芽韭炒豆腐,一小鍋碧粳稀飯,和一盤子象眼兒小饅頭兒。小桃見那象眼饅頭做得又軟又暄,雪白噴香的,忍不住便接過順寶遞過來的濕帕子擦了手,伸手拈了一個象眼饅頭咬了一口,點了點頭道︰“二哥。這幾日廚房里可真是不糊弄,一樣的菜做得精細多了,你有沒有覺得?”

    樂武端過碗來順邊喝了幾口,夾了一筷子鮮筍絲放到嘴里吃了,笑道︰“可不是麼?我聽說是因著廚房里招了賊,于嬸子怕你這當家的小姐怪罪她撤了她的差事兒,還不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伺候?你瞧這幾日家里吃的飯菜精細極了,我看于嬸子的手藝都快趕上你迎客來的大廚了。”

    小桃禁不住笑起來,旁邊順寶也賠笑道︰“小姐,你不知道,那幾天于嬸子滿府里散錢抓賊,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了財呢,倒象是話本兒里說的散錢的大仙兒了。”他邊說邊給樂武兄妹二人倒了茶放在一邊兒涼著。

    小桃點了點頭笑道︰“順寶你這張嘴是越來越巧了,倒象個說相聲的。還挺長眼色的,二哥有這麼個人兒在身邊兒跟著伺候著,倒是可以放心了。”

    順寶笑道︰“小姐,這相聲是個什麼東西啊?奴才不明白。”

    小桃心暗自好笑,道︰“這相聲的意思就是說你嘴兒巧,會說話,說話人愛聽,是誇你的意思呢。趕明兒你好好伺候好我二哥娶了親。你有了二少奶奶,我便賞你去娶個小媳婦,怎麼樣啊?”

    小桃這樣說本就是開句玩笑,誰知話音兒還沒落呢,就見順寶也顧不得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下,對著小桃砰砰就是連磕了兩個頭,道︰“小姐既這樣說,順寶兒我可就當真了,我正有一件事兒要求二少爺和小姐做主呢。”

    樂武擺擺手道︰“正吃飯呢,我知道還是你那樁事兒不是?我妹子好容易在我這里陪我吃頓飯,你又要來搗亂,等會兒吃完飯再說罷。”

    小桃也笑了,“你也真巧,我不說賞你你也沒有事,我剛說了你就順著桿子爬上來了,莫不是真的要我賞你個小媳婦不成?”說著,便將手里碗筷放下,瞧著順寶笑。

    樂武道︰“這小子你且不用理他,先吃飯再說。等下飯好涼了。”

    小桃笑道︰“沒事兒,我正嫌這稀飯太熱了燙嘴呢,正好聽聽這小猴兒說些什麼?”

    順寶仍跪在小桃和樂武跟前,聽了小桃的話便笑道︰“小姐可記得玉兒嗎?”

    小桃道︰“我哪里知道什麼玉兒翠兒的?”

    樂武笑道︰“怪不得,也只是順寶這小子記在心里就是了,我們哪里還記得住,虧他兩年了還沒有忘這件事兒。”

    小桃笑道︰“二哥只管吃飯吧,我來問他。你說的這個玉兒是誰?莫不是你的小媳婦?還有,你站起來說話兒吧,跪在那里我瞧著倒怪別扭的。”

    順寶謝了小桃從地上起來。垂著手兒在兄妹兩人旁邊站了,才說道︰“這事兒說起來年代久遠了,倒是兩年前的事兒呢,那時咱們府剛招丫頭時,那玉兒便是夫人院里的二等丫頭,只是她簽的是活契,只等著家里湊足了錢便把她贖了回去,她在咱們府里也呆了一年多,和奴才倒是極投緣的,我還想著過幾年跟夫人求了恩典,將她配給奴才做媳婦兒。她也是極願意的。”

    小桃聽她講到這里,才想起來,“我有印象了,莫不是那個皮膚白淨,嘴角有顆米粒大小紅痣的女孩子,常幫著艷紅丫頭做些屋里的針線的?我娘還誇過她手巧呢。只是我記得她家人早將她贖出去了,她如今人也不在咱們府里,你提起她來做什麼?”

    順寶拍手道︰“正是她呢,小姐說的一點兒沒錯兒,她是一雙巧手,偷著給奴才做了好幾雙鞋呢。”

    小桃笑了起來,“我明白了,定是你們兩個人私定了終身。說好了將來要成親的,是不是?我瞧著那丫頭是個好的,你這小猴也算是個有福的,既然你們兩個都有心,她也沒有成親,你就請個媒人去她家里說定就是了。”

    順寶嘆道︰“要是象小姐說的這樣就簡單了。小姐不知道,玉兒當初上咱們府里來,不過是因著那時她家娘老子欠了人家的債,才讓她上咱們府里做了一陣子,頭年兒里她老子娘也不知從哪里得了錢,便求咱們府上將玉兒贖回去了。奴才過了不久便托了媒人去她家里說親,玉兒同她老子娘都願意的了,誰知她的這個混帳老子賭極了,尋著慣放京債的債頭兒,九扣三分吃利錢,兩個月一轉票,利上起利,如今滾到三百多兩銀子。那債頭兒明知他有個女兒,所以安心放給他,如今來要錢玉兒的老子還不上那些銀子,那債頭兒就不依不饒的,就要把玉兒給帶走做了那債頭兒的小老婆兒去,因為玉兒不肯,在家里尋死覓活的鬧,人還沒有抬去。還是玉兒她娘心疼閨女,轉托媒人來尋奴才,叫商量尋個辦法。怕是再拖上一陣,事情便不好辦了。”

    小桃聽了道︰“這就怪了,還有這樣硬拖了人家女孩兒去做小老婆的,豈不是沒王法了麼,那銀子是她老子欠的,又不是玉兒欠的,這親事的事兒要先問人家女孩願不願意,那債頭兒就能強著霸佔她麼?”

    樂武此時已吃了個半飽,騰出嘴來插口道︰“這就是妹妹你不知道了,他們那樣人兒什麼法子想不出來。雖說是不能硬把人家閨女搶了去,可是那家里也擱不住那債頭兒天天逼著玉兒的老子要銀子啊,這樣怎生開交呢?”

    小桃道︰“二哥,你們衙門里管不管這樣的事兒?讓順寶告到衙門里去不行麼?”

    樂武道︰“事兒倒不大,但是卻是那玉兒的爹理虧,他確是欠了人家好幾十兩銀子,人家跟他要債是天經地義的,又沒有打他又沒有罵他,不過是整天上門罷了,這就叫癩蛤蟆跳腳背,不咬人厭煩人。”

    小桃道︰“若是給了那債頭銀子,他還要不要人呢?哦。我明白了,你是想跟你二少爺和小姐借銀子罷?”

    順寶賠笑道︰“奴才哪有那樣大臉,敢跟主子借當頭呢?實不瞞二位主子說,奴才這幾年在府里跟著伺候二少爺,這月錢和年節間主子們的賞我都沒花攢著呢,吃喝穿衣都是府里給統一置辦的,因此奴才手里也攢了有二三十兩銀子,再加上奴才跟其它幾個交好的伙計們借的,也差不多夠了。只是如今這債頭兒卻反了臉,不要銀子偏要人,因此才難住奴才了。奴才這才想請小姐給奴才想個法子,若是這樣逼下去,那玉兒是個烈性兒的,說不得就尋了短見了,可怎麼辦呢?”

    小桃想了想道︰“這事兒原也不難,我先前以為你沒有銀子替玉兒還帳,既然你有銀子給她老子還帳,依舊就直接去找了那債頭兒來,幾個人當面把銀子還了,借條要回來燒了,你跟玉兒說好就說她的奴籍依舊在我手里,那債頭兒想要人是萬萬不能,他硬要便讓他跟我到衙門里打官司去,我想著他不過是借著銀子的事兒鬧一場罷了,沒那膽子來咱們府上找人罷?你就準備好把玉兒抬進來就完了事兒了。”

    順寶聽了小桃的話,忙趴下磕頭道︰“謝小姐和二少爺的恩典,奴才先前不敢提府里的名頭,怕是主子怪罪奴才在外面亂說話惹事兒,既然小姐這樣說了,這事兒十成十的便成了。”他謝了一番,又說道︰“還有一事,前些日子我聽說小姐想找人將後院起一個涼亭閣子,實跟小姐說,奴才的表兄就是個有名兒的京城里的工匠頭兒,內里起造花園子那正是他的看家本事。小姐要怎樣個造法兒,怎樣的工料,奴才對他說了,叫他遞上一張單子來,一項項細細的列了上來,講定了多少銀子,限他幾時完工,奴才自然天天幫著照看,不費小姐一點子心。可好麼?”

    小桃笑道︰“我還不知道,你竟有這樣一門親戚?這倒好,辦起來倒是省事兒多了。不過我還沒想好怎樣的造法?我只想著閣子要起得高高的,材料要精細,完工要快,該多少銀子只讓他憑著舊價估價就是了。你先跟他說讓他哪天沒事兒來府里找我,跟我說說這閣子的樣式都有哪些?我先聽聽再說。”

    順寶笑著應承了。小桃心想這順寶是二哥身邊第一個得用的人,便叫順寶去帳房領二十兩銀子,算是給他成親的賞,順寶喜得又給二人磕了幾個頭,樂武見他急得抓耳撓腮的樣子,便叫他先出府去辦玉兒的事情,另叫個小廝在外伺候。那順寶先去帳房里領了銀子,便一路跑去玉兒家里,順便拖上給自己說親的媒人,那媒人知道順寶有了銀子還有了府里主子在後撐腰,估計著不難玉成其事,便也快步跟著順寶去了玉兒家,恰巧那債頭兒也在,便說了玉兒的奴籍還未脫干淨,此時還是樂府里的人,誰也強領不得。又當著那債頭兒的面兒拿出了幾錠銀子,當面本利算清,抽還了欠約。

    那債頭兒在京城里四處放債的,也微有耳聞那樂府雖不是官宦也不是巨富,但卻和皇親頗有些來往,他實是沒膽去與樂府為難,現在借欠已清並無挪借,便只得死了心垂頭喪氣的走了。那媒人趁機便說了一堆順寶的好處,再加上先前本就玉兒家里就答應了親事,這時就順水推舟選定了完婚之日。

    樂府里,小桃解決了順寶的問題,見樂武已吃喝完了,這才覺得肚子里叫喚起來,便道︰“二哥,你的下人光顧著給我出難題,你就光顧著吃,我這都飯了。我瞧你吃著怪香的,我也要喝碗粥。”

    樂武聽了笑著給她碗里盛了稀飯,又將菜盤往她面前推了推,笑道︰“方才我就說讓你先吃了飯再說,你不聽,這下餓著了罷。快些吃罷,餓壞了你怕是七王爺要找我算帳呢。”

    小桃嗔道︰“二哥就盡管打趣妹子罷,我下次不管你的事兒了。”

    說著,便提了筷子吃飯,她也不吃那魚和肉,只略夾了兩個小碟子里的小菜,拈了一根新鮮的龍須菜送到嘴里吃了,笑道︰“恩,這小菜做得不錯,又香又脆。”

    樂武笑道︰“那素菜梗子香什麼?你倒象是吃了寶貝似的?”

    小桃笑道︰“這菜梗子本不香,但是做出來便香了啊,我就喜歡這新鮮的青菜和小菜,不要說是吃,只看著那綠瑩瑩的,細條條的,便很好看,也有食欲啦。”

    樂武笑著將筷子撥了一撥盤子里的一片黃瓜片兒,笑道︰“這個也是綠綠的,你怎樣就不說好呢?”

    小桃道︰“你那個是炒熟了的,已經沒了生吃時的清香味兒,我是不喜歡的,其實有些東西光看顏色就好看,吃倒是在其次,二哥信不信這吃東西也要美美的才好。”

    樂武笑道︰“吃飯就吃飯,哪里這樣多的講究,好吃就是了。難道還能把這吃的東西擺著當畫兒看?”

    小桃喝了一口粥道︰“二哥這話可錯了,我就曾在書上看過那做出來的菜象是畫一樣,小橋流水,碧水沙灘,高山峻嶺,花朵綠葉都能由菜做出來呢,”小桃不能跟她講現代里那些高級廚師出神入化的烹飪功夫,只撿著能說的道︰“我可不是胡扯,二哥在市集上就不曾見那些水果攤子上,堆了些大大小小的各式水果?什麼顏色的都有,非常好看。而且隱隱之還夾著一股子水果香氣,是非常的好聞。如今這時節正是最好看的時候,難道不是麼?”

    樂武笑道︰“你就是為了討論水果好看不好看來的嗎,趕快吃飯是正經,我說不過你了。”

    兄妹二人正取笑著說著話吃飯,就見小桃屋里的豆兒來了,手里捧著一小盆子黃紅相間的海棠果,整整滿滿的一盤子。樂武見了便喜歡道︰“咱們園子里可沒有這樣的果子,可是外頭買的嗎?”

    小桃道︰“我嫌這海棠果兒酸,哪里還去買它?想是廚房里于嬸子踫上了覺得好,才買的,娘愛吃這樣酸酸甜甜口味的東西,二哥若是喜歡就留下來吃吧,找人給湃在涼水里,你慢慢的吃就是了。想來我那里還有,我等會讓她們都給你送來。”

    樂武便隨手從豆兒手里接過那個扭絲兒瑪瑙的盆子,里面滿滿一盆子都是海棠果兒,便笑道︰“你屋里的丫頭和你一樣講究,就是來送這果子,不拘裝在哪里就行了,偏找個這樣漂亮的瑪瑙盆子來裝著,若是她們不小心失手打碎了倒可惜了。”

    小桃道︰“這瑪瑙盆子本是一樣兒的兩個,上次蘭茜妹妹來玩兒,瞧著她裝著葡萄怪好看的,便讓我送了她一個。這一個我留著呢,拿它裝水果,也比平時多吃兩個呢。”

    正說著話兒,只見外間艷紅進來了,給樂武和小桃兩人請了安,小桃便笑道︰“你怎麼這個時候到這里來了,莫不是追著我來的,娘有事兒找我麼?”

    艷紅在豆兒身邊兒站了,笑道︰“夫人叫我來跟小姐問一聲兒,說是這些日子天氣漸漸的涼了,讓小姐上些心看看屋子有沒有人要修葺的地方兒,還叫著三位少爺都一起仔細看看,若有便請了工匠來一起收拾出來。我方才到姑娘屋里看了看,都是好好兒的,只是那窗紗夏天掛著倒好看,如今怕是太薄了些,姑娘讓喜鵲她們給換上厚的吧。”

    小桃聽了向艷紅笑道︰“妳說這個我倒想起了一件事兒呢,正經我要跟妳要件東西,就不知我娘那裡還有沒有?橫豎那屋里的東西都是你收拾著放置,今年初兒我娘不是和我大伯娘上街買了幾塊尺頭,倒是上好的厚羅紗,糊在窗上倒也好看,我記著其有一樣青色的,我很喜歡,你便回去找找,若有便拿些給我,我糊了窗子,再做副新床帳掛上才好看呢。”

    艷紅笑道︰“喲,小姐怎麼突然要起這樣兒東西來啦?那幾個尺頭我想著夫人只做了一套窗紗帳幔,應該還有些,等我回去到箱子里找找去,若有,便叫人給小姐送過去就是了。”

    說著,便告退走了。這里小桃吃完了飯,豆兒便收拾了桌子,樂武扯了小桃在窗邊坐下,問道︰“過幾日便是中秋,你是仍在家里過呢,還是去七王爺那里呢?”

    小桃道︰“二哥這話是白說,我還沒有嫁給他呢,自然在家里和家人過啦,再說他過節時怕是要進行禮,麻煩事兒一大堆,怕是當天也沒有時間來吃飯呢。”

    樂武笑道︰“看樣子你還是煩著呢,中秋那日反正你也要做些月餅的,不如多做些給王府也送些去,也是個意思,晚上王爺若完了宮里的事兒,你就繳他來咱們這里一起賞月也好,他王府里雖大,但只他一個人住著,她那皇妃的娘親在宮里也不得陪伴他,倒顯得孤單單的,倒不如和咱們一起熱鬧一番才好。”

    小桃笑道︰“看來二哥很喜歡阿宣呢,你忘了先前你知道人家是皇子還害著怕呢,如今怎麼對他這樣關心起來?”

    樂武爽朗笑道︰“他若單是王爺我自然敬怕著他,只是他如今還多著一重身份呢,是我妹子的心上人,按咱們這邊兒論起來他還是我的妹夫呢,若是在家里一家人還要敬著怕著,該多麼沒有意思了。”

    小桃聽樂武這樣說著,心里泛起一陣甜意來,她當初還暗自想過風翊宣的身份實在太高,怕是家里人雖驚喜他的身份,但是同時她也怕家人會因他的身份而對他敬而遠之,那樣反倒不好了。如今聽二哥這樣說,倒讓她的擔心減去了不少。

    又說了幾句閑話,小桃便起身告辭,帶著豆兒回了自己的桃仙居。喜鵲和畫眉兩個見小桃回來,忙上前替她寬了外衣,除了鞋子換了家常屋里穿的拖鞋,小桃便倚在榻上歇息。小珍將方才就沖泡了出色兒的茶水也端了上來,小桃接過喝了一口道︰“我方才在二哥屋里,見了豆兒送過去的海棠果兒,那果子雖好,我卻不喜歡吃,你們拿個盤子來留些自吃,剩下的都送到二哥屋里去罷,他最喜吃那些酸頭兒的東西。”

    小珍答應著,便去分海棠果兒去了。畫眉這時便出外間提了兩盒子點心進來,笑道︰“姑娘,這是才你在二少爺屋里,外面兒周管家送來的,說是咱們那點心鋪子里那張七收了秋紅姑娘的那些個芋頭粉,變著花樣想出來做的新點心,今兒下晌才做好了,只做了這麼兩小包兒,叫人給姑娘送了來嘗嘗味道,若是好了,便多做些正趕著中秋時節賣呢。”

    小桃打開包兒來瞧,只見里面十幾塊雪白軟糯的點心,看外相倒象是桂花糕似的,一股淡淡的糯米的芋頭的甜香味兒,小桃因剛吃了晚飯,這時是再也吃不下了,便拿了一塊只掰了一小塊放在嘴里慢慢嘗著味道,又讓喜鵲拿了那另一份收起來,明日一早再送到林氏屋里去。

    她又拿了四塊分了四個丫頭一人一塊,笑道︰“你們一人嘗一塊,看看這味道怎麼樣,若是好,咱們就派人去那邊兒多進些這芋頭粉,做了點心來賣也行,自吃也不錯,那日我嘗著那秋紅丫頭沖的芋粉糊味道不錯。”

    幾個丫頭嘗了,都說不錯,只小珍笑道︰“姑娘,這味道倒好,只是再甜些便更好吃了。那芋頭粉和糯米粉本來就是自身沒有味道的東西,若是不多擱些糖,吃起來雖然不難吃,但倒象是家常吃的糯米軟糕一樣,不象是鋪子里賣的零嘴兒點心了。”

    小桃聽了笑道︰“果然小珍沒有白在廚房里呆了兩年,這舌頭倒是挺用的,我嘗著味道倒好,也稍嫌口淡了些,趕明讓人去跟張七說,做稍甜些怕是味道更好些。”

    畫眉這時便吃著點心低聲道︰“姑娘,今日我下晌沒事兒倚在那後角門兒那里跟趙婆子閑嘮,據她說昨日瞧見那蘭府里的丁嫂子了,說是蘭姑娘又受了委屈似的,如今那陳夫人一門心思想給蘭姑娘說親事,想來這幾日蘭姑娘的日子也夠難過的。”

    小桃想了想道︰“阿茜這事兒確實也是個難事,難就難在雖然我能幫她,但畢竟大事上還是得由她爹娘來拿主意,那陳姨娘雖說不是阿茜的親娘,但是她卻是蘭府如今的女主人,而且看樣子那蘭老爺也是聽陳姨娘的,阿茜那個脾氣又不是不會低頭服軟的,難保不吃虧。”



正文 一百九十章 中秋(一)
   
    喜鵲見外面天色已黑了。便上前道︰“姑娘,時辰不早了,您還是明日再接著操心罷,現下趕緊上床上躺著歇歇罷,方才在二少爺那里呆了好一會兒子,還沒有說話說夠麼?”

    小桃笑道︰“我這會子也是睡不著,還不困哪,不如你把我白天做的那個荷包拿來,我再繡幾針。”

    畫眉笑道︰“姑娘別用功了,橫豎過兩日便是中秋了,姑娘繡得那荷包已經快成了,明日一日足可以繡出來的,等到中秋時給七王爺豈不正好,何必晚上燈下做活兒呢,姑娘先前還說夫人以前燈下做活兒把眼睛都弄壞了,如今姑娘也要這樣起來,以後怎麼說人哪?”

    小桃無奈笑道︰“我都讓你們給管死了,好了,算你說得有道理,我就歇著去,明兒喜鵲記得告訴廚房于嬸。把那月餅就做了出來,那些新餡料都讓她用了就是,早點做出來回回油月餅才好吃。再告訴她男人,多準備些過中秋用的菜蔬,讓他再到咱們酒樓里取幾壇子南邊兒來的好酒,說不定這幾天家里要宴客呢。”

    喜鵲笑道︰“行了,姑娘這些吩咐我們都記下了,快些歇著罷。”說著,便上床邊給她拉好帳幔,吹熄了燭火。

    兩日後,中秋佳節。

    平遙王府里,風翊宣叫府里下人將昨日小桃送來的幾份點心裝盒備好,里面是樂家小鋪經典的幾份點心,另加了四包特色瓜子、六盒新口味的月餅,還有點心鋪子里新做的芋粉香糯糕,叫陸平帶上,便往皇宮李妃娘娘處去向母妃請安。

    這是正值正午,太陽照得人暖烘烘的,御街邊油綠的草葉,橙黃色的琉璃瓦,紅色的宮牆,白玉砌成的台階欄桿,相互襯映,顯得格外鮮明亮麗煥然生輝。緊連著李妃住的宮殿的花園子里,參天古松郁郁蔥蔥,給這古老的宮殿帶來幾分生氣。

    風翊宣踏上一列漢白玉的台階,太監宮女們趕忙匍匐跪迎。他抬一抬手讓他們眾人都起來,這時就聽一片寂靜,有個圓潤溫和的聲音說道︰“是宣兒來啦。”

    風翊宣趕緊上前幾步,向母親行了常禮,恭順的問起母親近來的飲食起居。李妃溫和的笑著拉著兒子的手,讓他坐在自己面前細細打量。李妃今年已四十五歲了,但仍然美麗端莊,更有一股雍容的從容氣迫。她兩道彎彎的眉毛又黑又亮,細長的眼睛黑白分明,看著兒子的時候仿佛總含著柔柔的暖意,她此時唇邊帶著一絲笑意,神態安詳舉止端莊,她看著眼前玉樹臨風般俊朗出眾的兒子,心里泛起一陣甜蜜的感覺,拉著兒子的手道︰

    “宣兒,你今天氣色很好。我前兒個聽雲兒說,你又和你四哥還有十二弟去郊外跑馬去了,很是快活罷?我以前勸你少騎快馬,若是摔了可怎麼好,你這孩子只是不聽我的。”

    風翊宣笑道︰“母妃還當兒子是小孩呢?兒子如今都二十多歲的人了,已經是平遙王。母妃還是把兒子當小時候調皮淘氣的時候呢?”

    李妃讓宮女獻上茶來,笑道︰“你就是八十歲,也是我的兒子。當娘的就是這樣,只要活著一天便擔心著兒女,天下母親都是一樣的,將來你若是成了親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明白了,”她說著話,瞧見風翊宣腰間戴著一塊金瓖玉的佩飾,頗有幾分眼熟,便道︰“你腰間這金玉牌我瞧著怎麼好生眼熟,莫不是你父皇平日里常戴的那塊?”

    風翊宣道︰“正是,兒子來母親這之前去給父皇請安,這金玉牌是父皇賜與兒子的。”

    李妃的眼光暗了暗,沉吟了半晌方道︰“宣兒,這金玉牌其實你是不該收下的。你也知道,你父皇其實在眾皇子最喜歡的就是你,你小時候和你四哥從鄰國里歸來的時候,皇上曾動過想封你為太子的心思,只是我這做娘的知道兒子的秉性和心思,于是拼著惹皇上震怒給婉拒了,這事情已是過去了,但是我擔心太子他心里記著這事兒,處處給你為難,你如今雖說已封了王爺,在公事上又不跟太子牽扯,這算是你懂得道理又知道避諱,只是今兒皇上的賞賜若是讓太子知道了,怕是又生出事端來。惹出閑話豈不是不好?”

    風翊宣淡笑道︰“母妃不必擔心,太子如今見我封了平遙王已是定了心了,我如今和他是井水不犯河水,兒子的性情母妃是最知道的,只求巴不得讓我撤了差事,到名山大川好生游歷一番,這一生若在山水之間愜意為之,這才是兒子最喜歡的。如今我瞧著太子也是明白了我的心意,倒不象以往那樣防著我了,昨兒晚上還派人送了些節禮到我府上,今日父皇賞我這金玉牌之時他也在跟前兒,倒是沒有以往那樣嫉羨的神色,我瞧著他是愈見成熟了。母妃就放心便是。”

    李妃心頭一松,臉上重現了笑意,道︰“聽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你們都是兄弟,若是弄得互相心里存著猜忌倒不好了。”

    風翊宣笑道︰“母妃再三教導兒子自當遵從就是。倒是母妃天天悶坐在宮里,多不暢快。就是整日里逛那宮里的花園子怕是也看厭了,好沒趣味。不如過幾天母妃跟父皇說說,讓您到我的王府里住幾天,逍遙逍遙也好啊。我那王府里新建的水池子樓閣倒是小橋流水的呢,到時候母妃來了我陪您盡意的逛逛,再帶您到小桃的迎客來酒樓里去坐坐。她那里經常有好看的節目,猜謎對詩,對弈歌舞,有趣的緊,母妃不去瞧瞧倒是可惜了。”

    李妃聞言笑道︰“宣兒,上次那個小桃姑娘我確是很喜歡,那個小丫頭不僅容貌美麗,我瞧著性情也是極好的,既不死板也不張狂,倒是張弛有度的。也難怪你喜歡她,只是一條兒有些難辦。她人再好也是個平民出身,前陣子我去跟你皇祖母請安,她老人家也問起這樂姑娘來,說是這蕭將軍的義女是不是跟你有些情意?你皇祖母還說那樂姑娘才情是個出眾的,模樣兒也討喜,她倒是怪喜歡的,還說她本想著給你物色朝重臣的千金,象是丞相家的小姐啊,尚書家的千金啊,你皇祖母給你物色了一大堆,想要做這個媒人,豈料你那日把小桃姑娘一帶去,她便看出些端倪來了,你皇祖母倒沒有說什麼,只是說雖說是蕭將軍認成了義女,但根底畢竟是個平民,怕是委屈了你。”

    風翊宣心一跳,趕忙說道︰“母妃,人家都說皇家也有三門子草鞋親呢,這算不得什麼。”

    李妃笑道︰“我不過隨便說一句,你看你急得這樣子,你是我的兒子我還不知道你的心思麼?只是你的那些哥哥弟弟們只要是訂了親事的,不是高官重臣家的女兒,便是皇家的遠親眷屬,除了你福王叔當年娶了你嬸嬸,其它的還真都是門當戶對的。我只怕是你父皇那里不答應。”

    風翊宣笑道︰“反正兒子是認定樂小桃了,而且前面有福王叔的事情,想來父皇就算是一時為難,過一陣子也是要答應的,橫豎我除了樂小桃別人不娶就完了,父皇是明君,總不至于為了這個一刀把小桃給砍了,給臣下子民留話柄罷。今天過節,且不說這個,小桃昨日叫人送來的幾樣新鮮餡子的月餅還有幾樣新點心,讓兒子拿來獻給母妃嘗嘗,若是吃得好。我再叫人常送來。”

    說著,便讓宮女將他帶來的幾盒點心打開,風翊宣指著笑道︰“母妃來看,這是紅豆紗的,這是綠豆紗的,這是五仁的,另外這幾樣兒卻是她們自己做的新餡料的,外面卻沒的買,一樣鴨蛋黃的,一樣桂花芝麻的,一樣棗泥的,一樣甜芋餡兒的,兒子昨晚一樣嘗了一點兒,味道真是不錯。”

    李妃笑道︰“我知道,凡是這小桃姑娘做的就沒有不好吃的,也難得她有這份心,還想著給我送一份兒來,我這里有前幾日皇上賞下來的新進貢的織錦,等你走時帶上兩匹給小桃做衣裳穿。這些點心留著我慢慢吃罷,這大晌午的想是你也餓了,在我這里用了飯晚上再回去。”

    風翊宣笑著答應了,李妃便命宮女傳飯,擺上了兩桌酒膳,母子倆便在次間里一同進餐。

    與此同時,樂府也是從一大早上就開始忙活,樂山的大哥樂海因著家只有妻兒三人,自己過節嫌人少了不熱鬧,便一早便來了樂山處兩家湊做一起過節,清早時分樂海、樂山兩人便了各自的妻子兒女在祠堂里給祖先行禮,樂家的三兄弟,和樂海的兒子樂叢,還有小桃挨著次序又與樂山與樂海叩節。待得禮都拜完了,小桃便扯著樂叢和自家三個哥哥在一處說話閑談吃點心。樂山樂海兄弟兩人便湊一處,林氏和嫂子溫氏也湊一處,各自閑話家常。

    正熱鬧的說話兒間,只聽外面兒門房的李歪來報,說是鄉下租樂家田地的佃戶送了節禮來,林氏便吩咐了李歪將人帶進來,小桃等人便去院里看熱鬧。不多時,那佃戶走進院子,趕著上前與眾人請安問好,林氏見院子里堆著一大堆西瓜,還有些鄉下果樹上現摘的新鮮果子,便笑道︰“你大老遠的從村兒里趕來,辛苦了,只是這西瓜果子這城里都有的賣的,何苦費這力氣?你能來請個安也是你有心,何必帶東西呢?”

    那佃戶笑道︰“回夫人的話,就為了以前我們流浪到村兒里沒個落腳的地方,是夫人家里把地租給了我們,還讓我們在家里住著,這就是救了我們父子倆的命了,承著夫人,老爺,還有各位少爺小姐都照看我,我這地里如今出產的物事兒比別人家都多一半兒呢,如今也在村兒里東頭蓋了幾間屋子,一年四季也不少吃不少喝的,這都是夫人當初對我們的情兒帶來的,我們只感激夫人一家子。今年好在雨水少,結的瓜果都甜著呢,上回子還是讓村里進城的鄉親帶了點子給夫人府里送了來,夫人倒賞了些米面給帶回去。今番進城來,我多少也得帶一點子給少爺小姐們嘗個新鮮剛摘的瓜果嘗嘗,雖不值錢也是我一番意思,那鄉里的扁豆、大倭瓜還有好些茄條子我都帶了來,只是盡我一點窮心罷咧,若是伸著兩條光胳膊腿子來看夫人倒實在不好意思進門兒了,夫人只別嫌棄就是了。”

    林氏笑道︰“那是你太多心了,咱們倒想那田里的野味兒換換口味兒呢,下回再有便讓人捎些給我們就是了。難為你費心了,走了這老遠的路,周管家帶著他去後面吃些飯墊墊饑再走罷。只是你怎麼沒把你兒子帶來,他如今也長高些了吧?”

    佃戶憨厚的搓著手笑道︰“我那兒子如今個子竄了一頭高呢,如今他也大了還能幫我下地干活兒,省了我不少的力氣呢。我今兒個是一早搭了一輛屯車,趕天明就進了城,就沒叫他起來,下次讓他跟著我來,給夫人好生瞧瞧罷。”

    林氏點頭笑了,讓周管家自把人領到後面吃飯去了。這里小桃一眾人瞧完了熱鬧便滿院子逛著,樂叢好久沒有見小桃,拉了她一個勁兒說話,見堂妹今日穿了一身杏黃色新衣,更顯俏麗可人,便打趣她道︰“小桃子,我聽說你跟當今的平遙王交情不錯,剛才二哥還告訴我說是晚上這位平遙王要來,怪不得你今日穿了一身新衣裳,是不是打算扮這月里的嫦娥啊?”

    樂先笑道︰“怕是小桃子先到了月宮里,那桂花樹底下的藥石搗子也要去搗兩錘呢。”

    小桃笑著道︰“哥哥又取笑我了,讓我上那月宮里莫不是做那老兔子麼?”眾人聽了哈哈大笑起來。

    一時,眾人散步到桃仙居來,一陣風過來,聞得滿鼻子的桂花香氣。樂就道︰“妹子這院子里別的花卉倒還可,只這桂花香,比別處的卻是不一樣的。”

    樂叢瞧著院里的那棵大桂樹道︰“果然今年分外開得茂盛,園子外面都聞著香呢。怕是因著今年小桃子有喜事,因此這桂花也格外開得香些,也未可知呢。”

    小桃上前伸手追打樂叢,嗔道︰“叢哥說句話便拖上我玩笑,我非打你不可。”

    兩人笑鬧了一陣,樂叢又道︰“我方才看你們那塘池子里菱角子,密密層層的結的不少呢。”

    小桃接口道︰“這些瓜果蔬菜輪著年份,在鄉下種著是為了收成賺錢過活,在這園子里種著,難道誰還計較收成不收成?不過是玩意兒種上些點點景致罷了。”

    樂賢笑著拍了拍樂叢肩膀道︰“叢哥,你聽她說呢,她還不計較收成?你不知道我們這園子里的這些種的瓜兒菜兒果兒的,各有地段她都讓園子里老婆子看營著呢,那塘子里的蓮藕,菱角兒,都是有數兒的,有時她便弄了來做菜吃,倒比咱們原來在村里種莊稼時還用心盤算呢。”

    說笑間,小桃便讓喜鵲和畫眉等丫頭搬出了幾張椅子來,眾人圍著院里的石桌坐下。小珍這時提著一只竹籃來到跟前兒,打開蓋子,只見里面一盤子熱氣騰騰的一個個雞蛋大小的小粽子。樂笑道︰“我這妹子可是瘋了,今日是八月十五日中秋節,又不是端午節,你倒包這些粽子來做什麼?”

    小桃邊將盤子擱在桌上,邊笑說道︰“誰說除了端午節就不許吃粽子了,我是想著今日叢哥要來,從小叢哥就最喜歡吃粽子了,正巧庫里還有今年端午包剩的粽葉子,我就包了這一盤子,原是給叢哥吃了解饞的,要不就帶了回去慢慢吃,難道不行麼?”

    樂叢笑道︰“還是桃子心疼我,我這一早本沒吃早飯,這就吃幾個權當早飯了。”

    說著,便伸手拿了一個剝了粽葉大嚼起來,這是個火腿松仁餡兒的,味道鮮美,樂叢吃得格外香甜。樂家三兄弟見樂叢吃得如此香甜,也勾起了饞蟲子,也都剝起來吃,不一會兒功夫一盤粽子都吃完了。

    小桃笑道︰“叢哥,你別吃得太飽,晌午的晚上都有飯菜的,你若是吃得太飽了,怕是等會兒吃不下正餐了,我還要親自下廚做兩道拿手菜呢,其就有一味叢哥最喜歡吃的松鼠魚。”

    樂叢笑道︰“我可是好久沒嘗過小桃子的手藝了,今天非得吃了還得拿著不可。”

    此時,樂賢便問道︰“叢哥,我前幾日聽我們鋪子里的伙計說,你那邊兒的鋪子旁邊的那個永和當鋪怎麼好象出了件有趣的事兒,你說給我們聽聽也樂呵樂呵,我聽說是高價收了一副寶貝,是什麼啊?”

    樂叢聽他提起這事兒,便笑道︰“你說這事兒我倒想起來了,如今這京城里的當鋪行子里沒人兒不知道這事兒了,也挺有意思的。我就說說你們聽聽。”

    小桃聽說當鋪兩字,突然想起李正家里便是這京城里最大的當鋪生意,那永和當鋪好象也正是他們李家的買賣,便用心聽下去,只聽得樂叢道︰

    “咱們鋪子斜對面兒便是那家永和當鋪,那可是十幾年的老買賣了,前一陣子因重新裝潢了一番,那天正是第一天重新開張的日子,他家大小伙計帳房掌櫃的都四鼓時分兒便起身了,敬過了財神利鬧,掛出黑漆金的招牌,上面披了大紅的彩綢,我們店里的伙計都湊過去看熱鬧。那天先是有好些坐捕巡役地方甲長等都當了些小物事兒,不過取個吉利彩頭兒,我約莫著那日上櫃的秋計是無論當物價值一律接收,將銀兩按號開,仍給了當票。等那些人走了,才有正經來當首飾衣服器具的人擠到櫃上來。”

    “我那日因著是和他們當鋪在一條街面兒上的,就被請去了喝茶,那掌櫃的平日里和我也說過幾句話也挺熟的,我就去坐著道了聲恭喜,在那里坐了一陣子,我瞧那一天是重新開鋪面,他們當鋪里該當八錢的便給一兩,該當十兩的便當十二兩,所以當當的人都擠不開了,自大早上直鬧到巳牌時分,那些伙計才得替換吃飯。”

    “當時咱們鋪子里正巧那夾銀子的夾剪兒壞了,伙計們又都忙著,我便親自去永和當鋪里借夾剪兒一用,誰知剛進了它們鋪子里,就見有一個人拿了一件絹帕包著的當物在櫃上放下,便有個年輕伙計上前過來解開帕子,把那一件東西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問那人要當多少銀子?那人便說要當整整一千兩。”

    說到這里,眾人都吃了一驚,樂武便道︰“什麼東西那樣值錢,當當還要一千兩,莫不是一塊大金塊子不成?”

    小桃也道︰“是啊,只聽說有當首飾的至多也不過一件二三百兩已是極好的了,他那東西究竟是個什麼,竟敢開價這樣高,那當鋪的伙計怎麼說?”

    樂叢笑道︰“我當時也這樣想來著,他那一個小絹包平平整整的,也不象是什麼極值錢的好古董,便站在邊兒上看了看,原來那人帕子里包的是一副赤金的金項圈,上面瓖嵌了一些珠寶,我瞧著有幾種顏色的寶石,還有些珍珠玉片的,只是他那金項圈似乎是在火里燒過的,那珍珠都給火燎得黑了......”

    那伙計聽那人要當一千兩銀子,便笑著向那當當的道︰“客官,你這樣東西原是極好的,只可惜了這金項圈上瓖嵌的珠寶已經過了火,咱們如今只當的是金子,成色還是多算些,總值最多也不過五百兩罷了,怎麼當出一千兩銀子來?不如這些過火的東西我再給你加一百兩罷?”

    那當當的道︰“若要加那一百兩,我哪里當不出,非要大老遠的跑到這里來當?我不管東西值多少,反正這是極好的東西,我總要當一千兩銀子才行。”

    那伙計此時已有些生氣,便道︰“值多當少,大例如此。我們永和當鋪是老字號了,你別瞧著我們校報掛了匾額,就當我們是新手兒,我告訴你,我們這是老店重新修整了一通,今日是門面新開張,並不是新行當,雖說我們掌櫃的說讓大伙都便利高興些,就要通融多當些,可哪有值不到六百兩的東西要當一千兩的!”

    那當當的聽了急道︰“你們這里不當,叫咱幾千里路跑到這里,來回盤纏要花幾十兩,叫與誰去算帳呢?”

    那伙計便高聲嚷道︰“到底誰叫你來當的?”

    當當的道︰“是咱老子叫到你們這里來當的。”

    那伙計道︰“快回去叫你老子自己去當罷。你這東西我們鋪子里不收。”

    當當的又道︰“咱老子已經死過,沒處去找,是他老人家托夢的。我聽說你們鋪子里出銀子公道,才大老遠的跑了來當當,你不收不行!”

    那伙計聽他說話,這個人像有些瘋傻,便將當物丟還不去理他,自去接別人手內的東西。當當的又趕過來攔住纏個不了,引了許多來往的人在鋪里鋪外的看熱鬧,那伙計按不住心頭火起,頓時登時漲紅了臉大罵道︰

    “那里來的野咋種,原來不是當當,竟是來鬧當的。這個地方容你外路人鬧事,當鋪都不用開了。”便叫︰“頭兒們同本處地保呢?快把這一個鬧當的拴起來,連東西一同送到縣里,再究問他東西的來歷。你們看他賊頭賊惱的樣子,那東西不是偷來的,就是拐來的。還想來我們這里當當銷髒,還有沒有王法了.....”

    說聲未絕,早有坐捕地保人等因這當鋪是李府的買賣恐有鬧事的人,一半為公,一半為私都在當鋪前照應,聽見有人鬧當,巴不得生事便都一股惱的直擁上前,向胸前掏出鏈子要來鎖那個當當的人。

    正要動手擒鎖,被一個年老的伙計走過喝道︰“且慢動手。”便向那當當的好言相勸道︰“客官,我對你說,你的東西我雖不見,但聽他們說值不到六百兩銀子,你怎麼要當一千?我們當鋪里的成規,凡是足色赤金,值十當七,衣服綢緞,值十當五。當進來的物件,各人經手,都有記號,將來期滿落架,如不夠本利,要經手人認賠。我們做伙計的人,若說一票當就要賠五六百兩,那里有這些家產來賠!卻是把命賠了也是不夠還的,我勸老客拿了東西快走是正經,休討沒趣。”

    當當的道︰“那麼著,老掌櫃何不把咱的東西來瞧瞧呢?”

    老伙計笑道︰“不用再瞧,老客疑心我們鋪子里人不識貨,敝處城里城外有幾十座當鋪,何不去多走幾家?”當當的聽了這番好話,無言可答,只得把東西揣在懷里,垂著頭慢慢的走出鋪門。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03:14 PM

正文 一百九十一章 中秋(二)

    眾人聽到這里,都感到好笑。樂武便笑道︰“這個人莫不成是個瘋子,明明人家當鋪上伙計說是六百兩的銀子,他非要當一千兩,那不是成心找不痛快麼,也虧了這個年紀老些的伙計給他弄走了,要是真被鎖到了衙門里,非得受點皮肉之苦不可。”

    樂叢笑道︰“二哥,我當時也是這樣想,只是咱們都不知道那人的那個金項圈原是有些來歷的,你們只聽我說......”

    那當當的人灰頭土臉正往外走,突然永和當鋪後面兒帳房里跑出一個管事兒的先生來,沖出來便直接對剛才那個看了金項圈的伙計道︰“剛才那人拿的那個要當一千兩銀子的金項圈兒,可是上面瓖了珠寶的,間還有一顆龍眼大的珍珠?”

    那伙計道︰“是啊,只是那金項圈雖是赤金的,也有許多珠寶瓖嵌在上面兒,只是那東西卻是象掉在了火堆里的,那項圈都過了火的,咱們收了還得請個工匠重新熔了......”

    帳房先生急道︰“你看看是不是這個樣兒的......”

    說著,拿出一張畫的圖紙來,那伙計瞧了一眼便點頭道︰“喲。可不是嘛,正是那個呢。先生哪來的這張圖兒?”

    那帳房先生急得一拍大腿急道︰“哎,糟了,差點誤了事兒,你,快去快去,把那人給我追回來。想是他沒有當成東西,還要在這別家的鋪子里看看,估計著走不遠,快點兒.....”

    那伙計雖暈乎乎不明白其原由,但想其必有緣故,便疾步出了鋪子。所幸那人沒有走得遠,被那伙計追了上來一把扯住,賠著笑往回拉,“喲,客官,方才是小人我得罪了。我上這鋪子才幾天兒還是生手,那眼力卻是不濟,剛才您的這個項圈其實是個值錢的物件兒,剛才我們帳房先生說了,讓您再跟我回去商量商量,咱們慢慢兒談著。”

    那當當的人見他如此,突然臉色一變,急忙甩脫了那伙計的手要跑,那伙計越覺得事有蹊蹺,哪里敢放他走,便雙手抱了他胳膊叫嚷起來。立時便驚動了地方坐捕人等,見那當當的人舉止慌張,人家說要加錢收他的東西,他卻不不賣了還要撂角跑,便疑心了方才那進當的東西一定來歷不明,于是一窩蜂的擁上前來要拿賊髒,那當當的只一個人,哪里頂得住這一群如狼似虎的差役,幾下功夫兒,便讓對方不由分說套上鎖鏈拉進永和當鋪里來,在他身上把那布包包的金項圈依舊搜了出來,交給那一邊兒的帳房先生驗看。

    那帳房先生拿過那金項圈兒來,在手里細細看了一回,轉身進了後面帳房屋里,讓伙計將掌櫃的也叫了來一起研看,那掌櫃看了半晌,道︰“就是這個了,前兒周管家來帶了這樣幾副圖畫兒,說是上面兒府里丟了東西,好些個首飾釵環都被人偷偷帶出來了,其就有幾件兒舊時故去的大夫人貼身戴的東西。周管家還吩咐了,那偷東西的人拿了東西必當變賣了換銀子使,要咱們小心著告訴同行知會一聲兒,若有來當的只管一千兒八百的收了,只管偷偷的叫官府的人來拿賊就是了,可巧,這當當的偏就當到咱們家生意里來了。”

    那帳房先生笑道︰“正是呢,這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呀,我瞧著這當當的也未必是那府里偷東西的賊,他再怎麼傻瓜也不敢到失主家的鋪子里來當失物啊,我瞧著這里面卻是大有章的。”

    那掌櫃的道︰“管他呢,反正咱們也報了官,只將那賊交與官府審問去就完了,說不定周管家下次來還有賞呢......”

    小桃聽到這里,心里隱隱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插口道︰“叢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個當當的果然是從李府里偷出來的東西麼?”

    樂叢道︰“你們不知道,原來那個當當的竟是個殺人越貨的盜匪。當時那官府的人要將他帶回去官府審問,那人當時就怕了,便說了內情。原來這個盜匪並不是咱們京城里的人,那個金項圈是他搶劫了一個單身女子後得來的,聽說那個女子是一個人帶著個包袱從城門里急急忙忙的出來雇了輛馬車往城外走,在城里就被這個四處游逛的盜匪給盯上了,當時就跟著那個女子來到城外,沖上去砍傷了那個趕車的老頭兒,把那個女子的包袱搶了來,那女子因著反抗時抓破了他的臉,讓他一刀給砍殺了。如今那人的死屍還埋在城外的山腳下的樹林子里呢。”

    小桃一聽,便猜到那被砍殺的女子十有八九就是那個李府的逃妾張燕了。她枉自自作聰明卷了李府的財物跑出來,沒想到卻踫上了強盜,落了個人為財死的悲慘下場。想到這個張燕的心計深沉,而林家的表妹林娟卻和這個女子同住了好幾天,也不知暗地里打著什麼主意呢,如今她人也死了,倒是不能再算計別人了。

    小桃心里也不知什麼感覺,只覺得這個張燕又可憐又可恨,而她做的一切又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她這樣想著,臉上就帶出黯淡的神色來,樂叢問道︰“桃子你怎麼了,莫不是聽說那個殺人盜物,嚇著你了?”

    小桃還沒有答話,樂武在一邊大笑道︰“她會害怕?得了罷。她小時候五歲就敢扎著兩只手到河里田間捉青蛙去,嚇得村兒里的其它小丫頭都不敢跟她玩兒了,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急了她,就把那青蛙放到人家頭上去了。”

    眾人聞言登時一陣大笑,小桃嗔道︰“二哥說我小時候淘氣的事情做什麼?你難道忘了你小時候一個人去山里捅野馬蜂窩弄蜂蜜,結果讓蜂子盯得滿身包的熊樣兒了。”

    眾人正說著小時候的趣事取樂,周管家卻進來笑道︰“姑娘。夫人叫我請您去招呼客人呢,七王爺他來了,還命人送了一堆節禮在前廳里,夫人和老爺叫你和少爺們一起去見呢。”

    樂叢笑道︰“喲,我可得好生瞧瞧我這未來的王爺妹夫是何模樣,能讓咱們家小桃子看上眼兒的,我還以為這世上壓根兒沒有呢。”

    小桃說笑著和幾個哥哥一起來到了前廳,只見滿廳里堆滿了風翊宣送來的節禮,丫頭艷紅站在夫人林氏身邊兒,手里拿著一張紅貼兒的禮單,見了小桃便迎上來將禮單送到小桃手里讓她看過。小桃往那禮單上一瞧。只見上面寫著︰

    纏絲瑪瑙盤碗兩套、翠玉帶鉤一對、翠玉手鐲一對、珍珠頭釵兩對、天青,朱紅,寶藍,絳色四樣織錦各一匹、各色廣紗十二匹、七彩繡花福字邊兒的炕幔一掛、鵝黃色淡紫色的湖縐和羽縐各四板、內造佛青寧綢兩匹、八寶瓖嵌金鳳釵兩對、還有一對羊脂玉連環供壁的玉佩、百福盤金猩紅色大呢炕圍兩條。

    小桃瞧見了這前廳里被這些五光十色的禮物給堆得滿滿的,心里好笑道,這古代有錢人送起禮來也太氣派了,這些東西往這里一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下定禮呢。她在這里想著,臉上便帶出微笑來。

    對面坐著的風翊宣從剛才小桃進來屋里,便眼神隨著她連眨都不曾眨一下,只見今年眼前的人兒太光彩眩目了,只見小桃的烏盤成了一個微側的雲髻,雙頭的珍珠花釵左右貫穿,光燦燦的金步搖點綴著點點水鑽,垂向鬢邊,恰到好處的襯出黑亮的柔和俊俏的臉龐,耳間那一對小小的珍珠耳墜子,象是閃爍在烏雲間的星光,若隱若現。她今天穿了件玉色羅裙高系在縴腰上,長拖墜地,腰間系著一條鵝黃色腰帶,更顯出那婀娜動人的窈窕身姿來。

    小桃平日里都是淡雅的妝容,她今日卻破例在臉上薄薄的施了一層淡淡清香的荷香粉,掃了幾下胭脂,這樣一打扮整個人比平日里又艷麗了三分,引得風翊宣心里一陣情思蕩漾。恨不得把她立時摟在懷里,在她凝脂般的秀麗容顏上親上幾下。

    小桃注意到風翊宣的眼光火辣辣的停留在自己臉上,不禁抬眼向他看去,兩人的眼神在空對上,小桃看見風翊宣眼那呼之欲出的情意,不禁心里又甜又喜,低了頭紅了臉笑了。

    林氏見風翊宣送來了這許多禮物,不禁有些過意不去,笑道︰“王爺,你人來就已經是讓我們蓬蓽生輝了,何必再拿東西,倒教我們怪不好意思的。”

    風翊宣笑道︰“林夫人不要見外。不過是些我府里家常的一些東西,還有兩匹尺頭是我母妃托我轉交給小桃的,小桃做的那新口味的月餅和點心很合她老人家口味,還說等過一陣子再讓送些去呢。”

    林氏笑道︰“好好好,那點心什麼的咱們鋪子里有的是,值個什麼,都是自家的東西,既是娘娘喜歡吃,你就多送些,吃沒了再來拿就是了。”

    風翊宣笑著應了,又和林氏和樂山說了幾句話兒,林氏便讓樂氏兄弟和小桃帶著風翊宣四處逛逛。風翊宣巴不得有個機會和小桃單獨在一處,那樂家幾個哥們兒哪里會不知道七王爺心里所想,早就托故走遠了,留下他和小桃兩人並著肩在園子里漫步走著說話。

    小桃將風翊宣帶到自己的桃仙居,在院子里桂花樹下的凳上坐下,幾個丫頭便上來一起給風翊宣請了安,又緊接著擺上點心茶水和水果來。風翊宣見喜鵲端了一個荷葉形的玉托盤來,里面放了一把油亮亮的紫砂的古色古香的陶壺來,旁邊是兩只同樣色澤質地的荷葉杯,栩栩如生,仿佛來一陣風就會隨風擺動似的。

    風翊宣看得有趣,笑著︰“幾天不見,你如今又高雅了不少,這荷葉杯子甚是好看,以前怎麼沒見你用過,想是怕我要去偷偷藏著呢?”

    小桃笑著接過畫眉遞過來的一個鮮紅的填漆食盒,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將我想的也太小氣了,這荷葉杯原是我一年前購入的,只是放在倉庫里就忘了,還是昨兒丫頭收拾東西才將它找了出來,我才想起來還有這麼個東西呢,你若喜歡就給你,又不是金的也不是銀的,想是你府里好東西把箱子底兒都壓塌了,倒稀罕起我這個平常東西來,值個什麼,你拿去就是了。”

    風翊宣笑道︰“我不過見它好看說兩句罷了,你今日怎麼將壓箱底兒的好東西都拿了出來宴客,我倒要好生瞧瞧開開眼了。”

    小桃笑道︰“要看好東西只有上你的平遙王府,我這里的雖樣子好看不過是些家常用的,不值什麼銀子,王爺殿下你是說笑了。”

    她邊說,邊親提了那陶壺向茶葉杯里倒茶,只見那淡綠色的清亮的茶水泠泠作響,一股清香頓時在風翊宣的四周彌散開來,喜鵲在旁邊打開了食盒蓋,小巧的盒子里如桔瓣一般的分成九格,每格里放了一些干鮮果品點心,既有各種口味的黑瓜子、也有樂家小食的幾樣精品點心。

    小桃舉了茶遞到風翊宣面前,笑道︰“王爺殿下,賞臉喝一杯啊?嘗嘗味道怎麼樣啊?”

    風翊宣笑著接過來喝了一口,只覺得茶味清香沁人心脾,非常甘美,便伸手又從果盒取了一塊千層糕吃,只覺香脆滿頰。風翊宣把玩著手茶杯,笑道︰“這茶果然好喝,是怎樣烹煮的?我喝了倒覺得又香又清醇,難道是這煮茶的水有什麼不同麼?”

    “你的舌頭真是刁,這樣也能嘗得出來?”小桃高興的笑著,露出白燦燦的貝齒︰“這煮茶的水是去年冬天從松針、竹葉和梅花上掃下來的雪,攢在小壇子里,統共才得了幾壇子,都密密的封存了埋在那邊兒樹根兒下,寶貝似的不舍得吃,這是你這位貴人來了,我才叫她們挖了出來,烹茶的時候又添了松仁兒和梅花兒兩味,水滾三道煎成的,哪里會不好喝呢?”

    風翊宣聽了笑道︰“怪不得是這個好味道呢。原來這麼費事兒,我那里泡茶的水聽說是他們從一個什麼天然的山泉那里取來的,味道已是不錯了,今天吃了你這個茶,才知道原來這個梅花啊,竹葉兒啊弄下的雪泡茶更是別有一番滋味!還有,我看你這果盒子也有講究罷?”

    小桃笑道︰“算你識貨,這叫做九九果盒,九樣小吃零嘴兒湊成一套,不光好吃還好看,不錯罷?這個是單裝著點心瓜子兒的,還有一個是全是果品的果盒子呢,畫眉,你把那個果盒子打開。”

    風翊宣來了興致,順著小桃手指的方向往那果盒里一瞧,小桃便一樣一樣的指給他看,說道︰“你瞧,這是龍眼,如同海上珍珠;栗子,仿佛上苑瓊瑤;蓮子,又名玉池蓮顆;葡萄,勝過仙露明珠;荔枝,堪稱九霄仙品;白果,恰似寶樹銀丸;白棗,可比安期珍品;松仁,美其名曰蓬山翠粒;長生果,能催令駐顏長春......”

    “好好好,”還沒等小桃話音落下,風翊宣便拍手叫起好來,一時間氣氛登時變得愉悅輕松,“我倒不知道你樂小桃的嘴子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巧了。”

    小桃看了風翊宣一眼,道︰“既然說我講得好,那你就多喝一杯罷。”說著,便又提壺給風翊宣的茶杯里斟滿茶。

    風翊宣低頭看了看八分滿的茶杯,看著小桃道︰“這又不是酒,你倒象勸酒似的。”

    小桃笑道︰“可惜我家里沒有好酒,聽說宮里出的一份玉泉酒,不是天下頭一份的麼?難道你還沒有喝夠麼?”

    風翊宣搖搖頭,笑看著小桃道︰“那類酒不稱為酒了,日飲百杯不醉,實是無味至極!聽我皇嬸說南邊兒有一個地方釀有一種名酒,叫做杏花春,甘芳清洌香沁股骨,且味厚而濃,聽說飲一小杯就會沉醉一整日,不知我何時才能嘗上一嘗?”

    小桃聽了奇道︰“一壇酒何足道?皇宮里難道還少了好美酒麼?難道這樣出名的美酒竟沒有上貢麼?”

    風翊宣嘆道︰“說來奇怪,這酒卻是沒有上貢的,若是京城里有這種酒賣,我早就賣上十壇放在府里慢慢喝了,可是這南邊兒山高水遠,也不知能不能嘗上一嘗?”

    小桃笑道︰“那杏花春確是難得的好酒,色呈淡綠,所謂傾如竹葉盈樽綠,那酒質地純厚,香氣滿屋縈繞......”

    還沒等她說完,風翊宣便問道︰“你怎麼知道?莫不是你喝過不成?”

    小桃笑道︰“那倒不是,只是前幾日我翻看那本十二皇子借我的那本南邊兒的風物志時,里面有一筆就寫到這種名為杏花村的美酒,想是這位寫風物志的人喝過這種酒。上面寫踫上他的老友送他一小壇,他足足吃了一個月,呆在南邊兒時便每天一杯,沉睡半日。但凡開壇,便覺濃香四溢,他的僕役里有那不會吃酒的都覺醺然欲醉,連站在院里的家僕,也是直咽口水。最後那兩天,酒香把附近鄰里一個好酒的鄰居都招來了,兩人對飲,一起醉得東倒西歪,家僕們好不容易才把兩個人扶回臥室,一路上他們還滿嘴嚷嚷︰好酒!好酒!”

    一番話說的在場眾人都笑了,小桃接著笑道︰“那上面還寫著,這寫風物志的仁兄本酒量不大,但是卻很愛持杯,倒象是那南邊人的習氣,每當酒酣時便議論風生精妙無比。他本來就有幾分才氣,尤其詩才雋逸,半酣時思尤其敏捷。一天,這人喝醉了,伏案而眠,他的兩個好朋友便悄悄議論,出了一個對子的上聯給他對,卻是‘雪積觀音日出化身回南海’,想不到那人竟醉夢眼都不曾睜開,便說道‘雲堆羅漢風吹移步上西天’。說罷,仍舊呼呼大睡。等他醒了問他,他竟全然不知!你說可好笑不好笑?”

    風翊宣笑道︰“這人很是有才學,這對子對得好啊!只是可惜不知這人醒時會不會來如此妙句,若是只有醉才能盡顯才情,豈不是朝廷科考時大家都要捧著酒壇子來應試不成?”

    他這幾句話說的小桃也笑了,風翊宣往兩旁看了看,笑道︰“你的丫頭真是懂事,瞧著我來了,都想讓咱們兩個說幾句體己話,這時候都不知跑到哪里去躲著了。”

    小桃一看,果然院里靜靜的只有她和風翊宣兩人對坐著,那些丫頭想是躲到屋子里去了。小桃心里好笑,眼珠一轉,伸手便在袖筒里取出一個綢絹帕包著的物事兒,放到風翊宣跟前兒,笑道︰“給你的,收下罷,就算是.....嗯,我給你中中秋節的節日禮物。”

    風翊宣見小桃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自己,心里一動,拿起那個綢絹打開,只見里面放著一個嶄新的荷包,上好的綢緞上繡著一枝俏麗的粉紅色桃花。風翊宣心一喜,起身將荷包揣在懷里,對著小桃笑道︰“多謝你啦,我一定每天都帶著!”

    他說著,便走近兩步,伸手一把拉住小桃雙手,將她白玉般的玉手放在自己大掌里,小桃只覺得他雙手溫暖有力,心里甜蜜得不行。風翊宣見她白玉般潔淨的臉上浮上兩片紅暈,真想俯下頭去在她紅唇上親吻,只是想到這院子里不知哪里就藏著那幾個調皮的丫頭,若是讓她們瞧見了怕是小桃會不好意思,想到這里才作罷,反正她早晚是自己的妻子,不急在這一時。

    風翊宣握了握小桃的手道︰“今日晚上你準備了什麼節目?你上次說做的那新奇的玩意兒可好了麼?不是說人越多越好玩麼?還有,你親自下廚做菜給我吃麼?”

    小桃歪著頭笑嘻嘻的瞅著他笑道︰“我的七王爺,小女子哪里會忘呢?我那新奇的玩意兒早就做好了,晚上咱們邊賞月邊玩兒這個,至于吃的嘛,我下廚做幾道拿手菜,你喜不喜歡?”

    風翊宣見她說話時一雙眼睛眼波橫流,亮閃閃的,竟似與頭上戴的金玉珠寶爭輝一般,惹得他心里一陣陣悸動,忍不住低頭俯在她耳邊輕聲道︰“喜歡,你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歡......”

    小桃只覺得他呼出的溫熱鼻息就在自己耳邊,他只要一偏頭嘴唇就會踫到她臉上,想到這里,不由得臉上一陣燥熱,臉色刷的一下就紅了。風翊宣見了她害羞的神情更是心弛蕩漾,不由得略偏了一下頭,嘴唇在她鬢邊輕輕滑過。

    小桃感覺到他輕輕的踫觸,臉變得更紅了,心里又甜蜜又羞澀又有些好笑,自己一個二十一世紀的靈魂在這古代的時空里呆得時間長了,竟然連性格都變得保守和羞澀了。她低了一會兒頭,只見風翊宣在她頭頂含笑的聲音道︰“哦,原來你這丫頭也會害臊啊,真難得啊.....”

    小桃撲哧一聲笑了,抬起頭來嗔道︰“你故意欺負我,我不做炸焦脆給你吃了!”

    風翊宣笑著拉著她的手依舊到石桌旁坐下,用手刮了一下她的俏鼻子笑道︰“炸焦脆?那是什麼?”

    小桃笑道︰“就是用新鮮的腌好入味的鴨骨用油炸得酥酥的,吃在嘴里脆脆的,很好吃的。”

    她沒有告訴他,這個炸鴨骨的方法是原來自己看紅樓夢時,那個呆霸王薜蟠娶的老婆夏金桂就愛吃這一口,當時她覺得好玩,便也照著弄來鴨骨炸了來吃。沒想到味道還真的是不錯,于是便有時讓于嬸炸些來吃,沒想到這道炸焦脆還挺受歡迎的,因著想風翊宣在皇宮里絕對不會吃鴨骨頭,所以才今天讓人做了一道,讓他嘗嘗新鮮。

    正在說著,便見月亮門兒處廚房的一個小丫頭捧著個食盒進來,見了小桃和風翊宣忙著請了安,笑道︰“小姐,于嬸子讓我給姑娘送炸焦脆來了,說是這個趁著熱才好吃酥脆,奴婢就趁熱給您和王爺送來了,小姐和王爺趁熱吃罷。”

    說著,便把食盒里的炸焦脆端了出來。風翊宣見那一個大盤里滿滿的裝著炸得焦脆的鴨骨,一盤鴨骨酥黃噴香,熱騰騰的,還出輕微 啪作響的聲音。小桃見了頓時眉開眼笑,一疊聲的叫風翊宣趕快坐下趁熱吃些。

    風翊宣試探著拈了用筷子夾了一根,放在嘴里試探著嚼了幾下,只覺得滿口鮮香,味道實在是不錯,便和小桃兩人對著邊吃著這炸焦脆邊說著話兒,小桃給他茶杯里滿上,笑道︰

    “你方才說想喝好酒,我家雖沒有那南邊兒的杏花村,可是卻有幾壇叢哥上南邊兒進貨時帶回來的別的好酒,共有四壇子。就放在我這里,等會給你瞧瞧,怕是你這王爺也是沒見過的呢。叢哥花了不少銀子才弄到手的,人家那酒坊里牛氣的很呢,每位客官一種酒只準一次買一壇。那排隊的都排成了一長串呢。”



正文 一百九十二章 中秋(三)
   
    風翊宣笑道︰“哦。瞧你這麼說怕是那酒的味道也是極好的了,我今天倒要好好嘗嘗,雖然沒有那杏花春,想來你哥哥帶回來的也不錯。”

    小桃道︰“我先在這里賣個關子,好不好喝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她瞧風翊宣只吃了兩根炸焦脆便放下筷子不吃了,便問道︰“怎麼,吃不慣這個麼?”

    風翊宣搖搖頭笑道︰“那倒不是,只是吃這個吃得飽了,還怎麼嘗你的手藝呢,還有你說的那幾壇好酒,豈不是沒肚子裝了?”

    小桃笑道︰“你這說的也是,只是我今天親自下廚做菜,你可拿什麼來謝我呢?”

    風翊宣笑著握了一下她手,笑道︰“拿我來謝你怎麼樣,你還不知足麼?”

    小桃趴在桌上笑了個夠,又抬起身子看了風翊宣一眼,笑道︰“你貧嘴貧舌的惹人厭,人家跟你說正經事兒呢。你倒來說這些個來取笑。我問你,你那個侍衛陸平今日怎麼沒看到人影子,他沒來麼?”

    風翊宣劍眉一挑,故意裝作吃醋的樣子道︰“怎麼。你想見他?莫不是本王的樣貌沒他好看?”

    小桃笑著在他手臂上輕垂了一下,笑道︰“你別打岔,我告訴你我如今想在你這陸侍衛身上做章呢,我瞧不瞧見他倒不要緊,怕是我身邊有個人是很想見他的?”

    風翊宣道︰“我怎麼聽你說這話,似乎里面大有深意似的,你身邊來往的人不過那幾個貼身丫頭....哦,我明白了,是不是你的哪個丫頭瞧上了陸平,由你來做密探呢?”

    “算你猜對了,不過不是她叫我來做密探,是我自己要打聽打聽你那貼身侍衛的消息。你倒猜猜是哪個丫頭相了他?”

    風翊宣笑道︰“這還用猜,用眼睛看就知道了,不就是那個喜鵲丫頭麼!”

    小桃拍手笑道︰“你怎麼知道的?”

    風翊宣道︰“這有什麼不明白的?那喜鵲丫頭上次在北市集賣布那次被我們遇見救回來,我瞧著從那天起只要陸平在的地方,你的那個喜鵲丫頭便臉紅紅的,眼睛偷偷往陸平臉上瞧,那還不是相了他?”

    小桃將他的話聽完,樂得雙手一拍道︰“難得你的眼力不錯,你瞧著我們家喜鵲丫頭怎麼樣?若是給你們陸平做個小媳婦兒,豈不是挺好麼?”

    風翊宣昂頭哈哈大笑,“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這是你這做小姐的私心,將來進了王府,既將你可心兒的丫頭留在跟前兒,又幫她找一個好姻緣。”

    小桃笑道︰“這雖是我的私心。但也是喜鵲的心願。她伺候了我這幾年,一時半刻我們兩個也分不開,她又瞧上了你們家的陸平,我瞧著那陸平也是個極好的,是個能托付終身的好男子,喜鵲若是嫁了他我是很放心的。我不管,這事兒反正我是用了心了,你不準反對。”

    風翊宣笑道︰“我反對個什麼,只是陸平雖然是我府的侍衛,但這婚姻大事畢竟還得他家里和自己意才行,斷沒有個我擅自給他硬派下來的。聽你說來這事兒雖然是喜鵲有這個意思,但陸平願不願意娶她卻是不知道,這便要看他們兩個有沒有緣分了。”

    “你有所不知,我們家喜鵲閑時便做了好幾雙鞋子,怕都是要送給陸平的。我正想著今日你們來了我便安排一個空當兒,讓喜鵲將那鞋子送了出去,若是陸平收下了這事兒便八成能行了。誰想到他今日竟沒來,可惜了這樣一個機會了。”

    風翊宣道︰“你怎麼知道他沒有來?不過是我兄弟們昨晚兒上各派人送了些節禮來,四哥說今早兒他底下的奴才有個家里出的好螃蟹,我便叫陸平在府里接了後拿過來一起吃些,因此他現在還在府里。想是這陣子已是在來的路上了,你那計謀還是能應驗的。”

    小桃笑著點頭,給風翊宣茶杯里滿上,道︰“還有一件事兒,想求王爺給打聽些消息,不知道能不能行?”

    風翊宣便問她是何事,小桃便將前日樂武說的入銀在錢莊的事情說了一遍,道︰“我二哥有五百銀子押在那錢莊里,雖然銀子不多,但卻是他全部的銀子,還有他那衙門里的伙計差役都多多少少的有銀子壓在里邊兒,如今那錢莊也不知犯了何事,竟叫人給封了店鋪,那些和我二哥想好的差役們都急得不行,我二哥是個最爽直的性子,要想自己拿銀子貼補上,他來跟我借銀子,我便想求著你問問,那家錢莊究竟是不是正經買賣,我便叫二哥拖兩天待錢莊重新開張了依舊入著份子,若是那錢莊不行,我便讓二哥退了出來也就是了。你看,這事兒能不能行呢?”

    風翊宣想了想道︰“依你所說,這封了錢莊的事兒怕是上面兒有人下的命令,我回去便給你問問就是了。”

    小桃這才放了心,笑道︰“好了,如今正事兒說完了也辦完了,咱們下盤棋如何?我前些日子跟我大哥覺著看了幾本棋譜,我想我的棋藝怕是有了些長進。你不想瞧瞧麼?”

    風翊宣笑道︰“你是說圍棋麼?你不是一向只敢挑戰你明的那跳棋、黑白棋之類,不過那兩樣你都贏不了我,這個圍棋我可是小時候都有專門的棋藝師傅專教我們皇子們,你確定你能贏得了我?”

    小桃用手刮刮臉皮,笑道︰“你好大的口氣,吹牛皮都不打草稿的,咱們下過才知道。”說著,便高聲叫道︰“死丫頭們,都躲到哪里去鑽沙去了?還不出來伺候呢?”

    話音剛落,就見喜鵲和畫眉從她房間里出來,兩人笑嘻嘻的送了圍棋出來,那喜鵲的臉上還帶著一絲可疑的紅暈,小桃心道剛才自己和風翊宣關于陸平的那一番談話,估計喜鵲這丫頭也一字不漏的聽了去。她笑著瞧了喜鵲一眼,笑道︰“喜鵲,小姐說話算數罷?”

    喜鵲臉紅的嗔道︰“姑娘,你安心和王爺下棋罷,你這時候不想著怎麼打點精神贏七王爺兩盤,倒又來打趣奴婢了.....”

    小桃見她害臊便不打趣她,轉過頭來和風翊宣下起棋來。喜鵲和畫眉兩個便站在小桃身後看著,只見風翊宣用的是黑子,小桃用的是白子,兩人你一下我一下對奕起來。因著小桃前幾日受了大哥樂的教導,又臨時抱佛腳的瞧了幾本棋譜,記下了一些奇招妙式,因此倒一時間和風翊宣僵持得不相上下,但是她畢竟棋藝差風翊宣好大一截,過了一會兒,便應付的有些吃力起來。她全神貫注的注視著棋盤,完全沒有注意到幾個哥哥進得院子,站在他身後觀棋局。

    樂文望棋盤上一望,見妹子下得是白子,便笑道︰“看起來妹子又輸了。那黑子佔了大半壁江山呢,王爺如今還讓她幾個字麼?”

    風翊宣笑道︰“小桃的棋比舊時長進了些,總算還能支撐些功夫,我倒要讓她,但她卻不用。”

    小桃笑道︰“下棋自然要公正,讓著我就是我贏了也沒意思。”說著,便在棋盤上數起棋子來,果然風翊宣贏了,小桃命喜鵲將棋盤收起,笑道︰“這個圍棋太費腦子,我是不行的,若是打起麻將牌來,你們就未必是我的對手了。”

    風翊宣笑道︰“麻將牌是什麼?又是你新想出來的玩意兒?”

    小桃笑道︰“麻將牌才好玩兒呢,四個人一桌,能從天亮打到天黑,等過幾日閑了便做幾副出來,不僅這樣,我還想再在城里弄個麻將牌的棋牌館,橫豎我瞧著有錢的閑人整日里沒事兒做的多的很,他們倒想找好東西玩卻苦無地方尋去,我干脆就弄個集眾家娛樂于一體,專門弄個讓大家玩樂的地方,下個棋斗個牌豈不快活?”

    樂叢笑道︰“怕是賺了銀子更是快活罷?”

    小桃笑道︰“又能玩兒,又能賺銀子自然是好的,莫不是銀子來了我往外推不成?”

    說著,便叫丫頭又搬出屋里的坐椅來,又讓畫眉拿一壇舊日梅花雪水去烹茶,樂文笑道︰“我們幾個哥哥今日倒是沾了七王爺的光了,她這收集的雪水平日里象寶貝似的藏著,我們跟她要她都不給,說是只有那一點了,留著一年里慢慢喝的,今日七王爺駕臨,她才讓人挖了這寶貝出來,我可要多喝幾杯才行。”

    小桃笑道︰“大哥說對了,我這里既叫做桃仙居,便是將我這院子比做桃花源的意思。自然我這里的烹茶的水也是與眾不同的了,大哥莫非今日才知道麼?”

    樂賢笑道︰“原來小桃子竟有如此心氣兒,原來這些紅塵世俗的事兒妹妹都是能看淡的了。我這才知道,原來我們大家都在紅塵里,只妹妹將來是要上瑤台玉宇的了。”

    大家都聞言笑起來。小桃也笑道︰“我知道三哥你是打趣我,但是你怎麼不知道你這個妹子竟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呢?說不定我便是從另一個你不知道的仙境里來的,那里有許多你想也想不到的物事兒,你信不信?”

    樂賢笑道︰“若真是那樣兒,我這妹子豈不是仙子投胎下凡了,你瞧你小時候皮得滿山瘋跑的樣子,哪里象個仙女,倒象是個魔王星轉世似的。”

    小桃吐了吐舌頭,作了個鬼臉笑道︰“三哥別管我是哪里來的,那世外仙境也說不定真有,只是你們不知道罷了。就說這中中秋節罷,那還是去年的八月十五的夜里,我半夜醒了睡不著,便自己走到院子里賞月,就在那桂花樹底下往天上望,那也有二更多天了罷,我在園子里四處走了走,也沒半個人影,偏是那一夜的月色倒比往年分外的清皎,那月亮照下來滿園子就象是浸在水里頭一般,遠遠望著這院子里的景致就象要浮起來似的,若說是這世上有世外仙境,怕也就是那個樣子罷。”

    風翊宣笑道︰“倒不是上年的月與往年有什麼不同,怕是只因著你尋時心境清明,所以覺得眼月色分外光亮,要知普天下只有這一個月亮,為什麼歡喜曠達的人看起來便有精神光彩,懊惱愁苦的人看起來便覺得慘淡淒涼?若說歡喜的人不知愁苦,愁苦的人不知歡喜,便是人人有歡喜和愁苦的不同的境界而已。這正是易境觀物,一個眼的景象原沒有什麼不一樣,只是由著人的心幻化出來的罷了。”

    小桃聽風翊宣所講的,竟是悟道旨言,又見他神情舉止那出眾的樣貌,猶如嫡仙一般,不禁歡喜,笑道︰“你這個人參了禪了,說的這樣玄玄妙妙的,想來你常讀經書罷?”

    風翊宣笑道︰“現在是不讀了,不過小時候喜歡看,記了些道理在心里罷了。也不足為提。”

    小桃突然想起一事,眼睛突然閃著光問道︰“我聽說佛家有些老師父,最會佔課卜卦了,你既然小時候看了這許多佛家書本,就沒有一樣教人占卜卦的?”

    樂武笑道︰“這妹子又瘋魔了,你不是一向不信這些神神鬼鬼之物麼?怎麼就想起這個來了?”

    風翊宣笑道︰“這先天神數也是有的,只是這東西不但詞義玄奧,連那對本上的字跡都是蝌蚪篆,倒比那乩上的字還難識難解,就佔了出來,常人也是看不懂的。我原不是神仙,也不過看幾本佛經而已,象你說的那個佔課卜卦,我卻是不會的。”

    這時,畫眉端著用梅花上的雪新烹好的茶過來,樂便道︰“王爺別聽小桃說那些沒用的,她自小便稀奇古怪的,最喜看那些奇奇怪怪的雜書,”他看了畫眉倒來的茶,接過一杯道︰“這就是去年,你們主僕三個到那碧波湖邊兒的梅林處采的雪水麼?”

    小桃道︰“是啊,大哥嘗嘗怎樣?”

    樂文喝著說道︰“嗯,確實是別的水烹的茶不同,香醇得很呢。這倒是難得的,我得多喝兩碗。”

    小桃笑道︰“我給大哥留著就是,等你想喝進我再給你烹就是了。”

    樂武笑道︰“大哥別聽她的,她嘴兒上說得好聽,到你要時她就舍不得了,今年冬天下雪,你只盡力的派人抬了甕啊缸的去那梅林邊采雪化水就是,夠你喝一年的才好。”

    眾人正說笑著,卻見外面有個丫頭進來回報說是陸平著人抬了一筐肥大的螃蟹來,小桃便轉頭對喜鵲道︰“喜鵲,你去門前迎迎陸平,讓家人幫著把螃蟹抬到廚房里去拿水暫時養起來,這東西吃新鮮的才好吃呢。”說著,趁別人都沒注意朝喜鵲擠了擠眼睛,笑道︰“你幫我好好謝謝陸平,就說讓他忙活這一趟辛苦了,若是磨破了鞋我便叫人給他弄兩雙新的......”

    喜鵲知道這是小桃在暗示她將做好的鞋子送出去,不禁刷的一下紅了臉,因有少爺們在身邊倒不好說什麼,只點了頭紅著臉出了院子。身後風翊宣和小桃畫眉都心里好笑。

    喜鵲出了桃仙居,快步來到樂府門前,只見陸平站在王府的馬車跟前,那馬車旁邊放著一筐活螃蟹,筐外面用大木桶裝水罩著,喜鵲讓門房的兩個小子上前抬了那螃蟹到廚房去,見陸平一身青衣仍站在那里,便輕聲叫道︰“陸大哥,請進來歇歇罷。”

    陸平一回頭,瞧見喜鵲穿著一身嫩黃底子淡藍小碎花的衫子,含著微笑俏生生的站在門檻里面,清秀的臉上帶著一絲羞怯的笑容,那兩只眼睛卻是著光的,直直的看著自己。陸平心里就是一動,突然間覺得對喜鵲的微笑有了一絲了解,他也是二十幾歲的人了,那少女飽含情意的眼神他哪里會看不明白。

    陸平微笑了一下便走到喜鵲近前,道︰“喜鵲,你怎麼出來了,沒呆在院里伺候你們小姐麼?”

    喜鵲笑道︰“是小姐讓我出來迎迎陸大哥,還讓我好生謝謝您辛苦這一趟呢。”

    陸平笑道︰“這算什麼,有什麼好客氣的。”

    說著,兩人便一起往府里走。先是喜鵲走在前面,她人矮步子小,走了十幾步便成了陸平走在前面,兩人相隔著總有五六步路,到了曲廊那里,喜鵲咬了咬牙狠了狠心站住了腳,瞧了瞧四周並沒有人,便叫道︰“陸大哥,你慢些走,我.....我有話.....跟你說......”

    陸平就站住了身子,回頭瞧見喜鵲一張臉漲得通紅,手擰著一條帕子,顯是十分緊張,便笑道︰“這旁邊便是小池塘,喜鵲莫非是想讓在下投河麼?”

    喜鵲聽他言語輕松,緊張感倒降低了幾分,笑道︰“陸大哥開玩笑了,我是想交給陸大哥一樣東西,又怕你不收,所以先問問你,若是你要我就給你送去,若是不要就算了。”

    陸平道︰“為什麼好端端的要送我東西呢,那又是什麼?”

    喜鵲低了頭小聲道︰“那天陸大哥在樹林子里救了我,我實在是很感激,只是喜鵲我只是個丫頭沒什麼可報答的,陸大哥整日在王府里,又跟在王爺身邊兒,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我一時間倒不知道送陸大哥個什麼禮物才能表表我的心意。我只會一手粗針線,便做了幾雙千層底兒的鞋子,想送給陸大哥,也算是謝謝陸大哥那天出手相救,只是我手工粗劣,不知道陸大哥是不是嫌棄,若是陸大哥不滿意,我就不敢說了......”

    陸平聽她羞羞怯怯的婉轉說來,再加上那臉上的紅暈,也有幾分明白了,他原來雖因自家王爺和小桃的事情經賞見到喜鵲,但卻沒有想過別的想頭兒,如今見了喜鵲的這番情景,不知怎的心里竟一動,倒有幾分歡喜了,他想了想便笑道︰

    “多謝喜鵲姑娘,我是個粗人,哪里還嫌棄你的手藝,你只將那做好的鞋拿給我就是了。”

    喜鵲聞言心大喜,看他臉上也露出笑容來,分明是明白了自己的情意,登時羞得脖子都紅了,卻聽陸平又道︰“若是喜鵲姑娘空閑了,幫在下做兩件新衣裳也行,我那里有許多王爺賞下來的料子尺頭,只是我一個大男人家又不會縫縫補補的,還要有勞喜鵲姑娘給我做兩身衣裳了。”

    喜鵲聽得這話大有深意,又羞又喜的點了點頭。

    晚宴上,樂山和林氏還有樂海夫妻倆一桌,本想請風翊宣上坐,但是風翊宣卻說要和小桃跟樂氏幾兄弟同桌而食,那樣熱鬧些,因此晚宴便在樂府的飯廳上擺了一桌,又在桃仙居里搬來了大八仙桌和椅子,幾個年輕人便熱熱鬧鬧的吃起秋宴來。

    廚房里的丫頭將菜肴分做兩份,一樣端到飯廳里,一樣端到桃仙居,不一會兒的功夫桌上滿滿的全是香噴噴的酒菜。風翊宣笑道︰“小桃,你不是說你有那南邊兒來的好酒麼,拿出來讓我們嘗嘗罷。”

    小桃笑著讓喜鵲和畫眉進屋捧出四壇酒來,拿了四個酒杯一一斟上,只見那酒杯里的酒色令人驚嘆,只見一杯如寶石般紅、一杯如琥珀般黃、還有一樣如水晶般清澈、剩下一樣如翡翠般碧綠。霎時間酒香飄散,滿屋醉人的酒香十分怡人。

    眾人除了樂叢,其他人都是驚的眼睛大大的,一副吃驚非凡的樣子。小桃見了他們驚異的模樣,高興得呵呵直樂,推了旁邊的風翊宣一把,笑道︰“七王爺,你在皇宮里什麼好東西沒有見過,那皇宮里的御宴里什麼珍奇都有,你倒做出這副鬼樣子給誰看?不認識這酒麼?”

    風翊宣笑道︰“這四色的美酒湊到一起倒真好看,說真的還真是沒有見過。”

    樂叢在一旁笑道︰“七王爺,這是南邊兒出名兒的一種美酒,釀造十分復雜,有時有銀子也不見得能買到,那酒坊一年只做三百壇這樣的四色美酒,那紅色的叫紅瑪瑙,黃色的是甕底春,白色透明的叫梨花淚,綠色的叫做水翡翠......”

    他細細介紹了一番,風翊宣不由得贊道︰“果然好名字,我雖喝過些南邊兒進貢來的好酒,但是這種酒聞味道就知道不輸于那些進貢的酒了,這若是讓我皇叔福王爺知道了,依他那嗜酒成癡的脾氣,還不得立時去南邊兒買醉圖個痛快?”

    小桃笑道︰“我們剛才收了王府府里的螃蟹,也沒有什麼回禮,不如這酒咱們今天就喝兩壇,那剩下的兩壇子王爺就帶走罷,送給福王爺嘗嘗新鮮。雖說這不是什麼值錢的好東西,怕是連福王爺府里的常喝的酒也比不上,但總算是南邊兒過來的新巧兒玩意兒,就算是我孝敬福王爺和福王妃的罷。”

    說著,便只管笑著讓風翊宣嘗嘗自己新做的菜式,“這是我新研制出來的新的拿手菜,蝦葺酥餅,王爺和各位哥哥都嘗嘗罷。”

    風翊宣挾起一塊金黃油亮的蝦葺酥餅咬了一口,果然鮮美無比,不由得連連點頭,小桃笑著又把一個玉盞里的梅湯倒了一小碗給他放到面前。

    樂武開玩笑道︰“妹子,那梅湯是解酒的,你也給眾位哥哥一人倒上一杯罷,莫要還沒出嫁便偏心著王爺,不把哥哥們放在眼里了。”

    眾人知道他是故意打趣,便都笑了,小桃紅了臉道︰“二哥想喝直說就是,又拿妹妹來說事兒了。我今日特意做了一道二哥喜歡吃的菜肴,筍干燒豬肉,二哥竟這樣說我,我便將這道菜撤了,不給你吃了。”

    樂武忙起身飛快的將那盤筍干燒肉拿起來,放在自己面前,嘆道︰“哎,燒肉啊豬肉,我妹子兩三個月也不做你一次,這次說什麼也不讓你跑了。”

    眾人見他如此有趣,都哈哈大笑起來。小桃笑道︰“二哥,廚房里還有存著的新做的幾樣小點心,都是幾位哥哥們愛吃的,晚上咱們吃完飯賞月時慢慢吃。我前些日子說讓人去做的那撲克已經做好了,咱們等會在這院子里點上幾枝大蠟,反正今晚兒上也沒有風,咱們就在這里分做兩堆好生痛快的玩罷。”

    正說話間,又有個丫頭捧著一只橢圓形的魚盤上來,里面躺著一條尺多長的紅燒鯉魚,那魚身上澆了一層醬紅色的濃汁,香味兒撲鼻,使人饞涎欲滴。樂叢一向嗜魚如命,最是喜歡吃魚,見了這道噴香的紅燒魚立刻拋開一切,先用筷子在魚胸處揭了一大塊魚肉送進嘴里慢慢品味,邊點頭邊一口喝干了手里那杯瑪瑙紅,非常滿意的笑道︰“真難得,這魚味道做的真好!此魚為何如此肥美啊,妹子,是你做的麼?”

    小桃微微一笑,道︰“今天那道松鼠魚是我做的,這個紅燒魚卻是于嬸子的拿手好菜,她這魚做得比我做的味道還要好些,她小時候家里原是打漁的,最會做海鮮類菜肴,因此這魚啊海鮮啊于嬸子做起來倒是第一個拿手的呢。”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03:15 PM

正文 一百九十三章 心結
   
    此時月上天,銀蟾光滿。夜空一片繁星點綴,那清幽幽的月亮投射在桃仙居里,倒象是憑空飄著一層薄薄的煙霧一般。小桃見了這美景十分興奮,這清幽的月色在現代高樓大廈、燈紅酒綠的遮蓋下是完全看不到的。

    小桃笑道︰“哥哥們看,今晚的月色瞧著比去年還要美呢,咱們便多飲幾杯罷,別辜負了這好夜色。這月亮圓的象個銀盤子似的真是好看,明年中秋還不知月色如何呢。”

    風翊宣笑道︰“小桃說的好聽,怕是賞月倒是其次,趁著中秋貪嘴吃些好東西倒是真的呢。”

    小桃道︰“我哪里想得那樣長遠,我是不想將來的歡喜,也不想將來的煩惱,只是眼前過著一天的日子便高高興興樂一天就是了,這正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呢。”

    眾人邊說邊吃喝暢飲,十分興頭。喜鵲和畫眉還有豆兒小珍四人便站在眾人身後,輪流著上來伺候著。直到半夜子時,夜氣漸漸涼了,眾人也都吃喝得差不多了,小桃便道︰

    “咱們在這里守上一宿怕是要著涼,雖然沒有風但是那夜氣卻是寒浸浸的,到不如咱們都移到前廳里。那里地方大也沒人,咱們點上蠟燭,燈下玩撲克才有意思呢。再把那供月的果子月餅,還有好茶都端了去,咱們就在那里玩會兒子罷。”

    眾人都拍手贊成,一行人來到樂府前廳里,各撿了椅子坐下。小桃便命在前廳里點了蠟燭,將廳照得燈火通明的,又讓丫頭將那幾副做好的撲克拿來,親自跟眾人詳細講解了玩法,因她先前知道眾人不識阿拉伯數字,便將由三至十的數字用漢字大寫來替代了,這樣玩起來便方便了許多,小桃先教了眾人跑得快,六個人分做兩組試玩了幾把,眾人都誇好玩得很。小桃又教了斗地主和二十一點,風翊宣便和小桃、樂文、樂武為一隊;樂賢和樂叢便兩個人玩起了二十一點,登時前廳里便熱鬧了起來,直鬧到三更天,眾人還不歇手。

    小桃怕他們熬夜累著,便上前勸道︰“哥哥們,以後什麼時候玩不得,橫豎這紙牌我做了好些副,你們有了空閑自去消遣去,何必深更半夜的不睡覺。咱們鬧到這時候已是過分了,若到明早兒娘和爹非說咱們不可,要是知道是我弄出新玩意兒來勾得你們成夜的玩。怕是要說我不守女孩兒家的本分了。”

    眾人聽她這樣講,便起身都去睡了,樂對風翊宣笑道︰“七王爺,這時辰也晚了,你回府也不便,我們家雖破,但空客房還有幾間,不如就在我們家里將就一宿,明早兒吃了早飯再走不遲。”

    風翊宣笑著應承了,就隨著樂兄弟們走了。小桃就讓小珍和豆兒收拾了這里,自己帶著喜鵲和畫眉回了桃仙居自去歇息睡覺去了。待得到了房里,畫眉才對小桃道︰

    “姑娘,白日里忙我就忘了告訴你了,頭前兒下晌林遠表少爺來過了,李歪不知道姑娘願不願意見他,便沒讓他進來,叫了我出去,我去見了他,他說他明日就去白雲書院去念書,今日是十五特來給姑娘和夫人少爺們拜節的,我本請他進來。但他聽說王爺和少爺們都在家里,怕是見了他要不高興,就讓奴婢代轉拜問一事,便回去了。他還讓我告訴姑娘,一定好好在書院里念書,不辜負姑娘的一片好意。”

    小桃笑道︰“嗯,我知道了。我這個表弟倒還懂些禮數,比他老子強得多了,若是他老子有他一半兒懂道理,現在咱們兩家也不是這個情形了。對了,你趕明上門房告訴李歪一聲,以後若是林遠和林娟上門兒來,只管領了來後院見我就是了,我既已出手幫了忙,再做那凶神惡煞的樣子倒不好了。”

    畫眉應道︰“我曉得了,姑娘。還有一件事兒呢,我今兒聽了姑娘的吩咐,支使了個媳婦去錦繡坊給程嬤嬤和紫煙姑娘送了月餅點心和些瓜果,只是聽那媳婦回來說,紫煙姑娘象是身子不爽呢,臉色青黃的,說話也沒有了精神頭兒,象是病了呢......那媳婦問她她只說沒事兒,還讓那媳婦帶話兒來說,讓姑娘這幾日有功夫兒便去錦繡坊去看看她......”

    小桃聽了吃了一驚,道︰“紫煙姐姐向來身體甚好,怎麼會好好兒的病了,前些日子她不是還派人送了一盒子新絲帕子來麼,這才幾天功夫竟病了?那媳婦怎麼說。病得厲害麼?”

    畫眉道︰“那媳婦只說紫煙姑娘看起來氣色不好,別的倒沒說,想是紫煙姑娘也不熟識她,有些話不方便說罷?”

    小桃道︰“怪道呢,我說她今天怎麼沒來看我?去年中秋她還來坐了一會子才走,今天我倒是忙活的忘了,明天咱們便去錦繡坊看看,我還怪擔心的。”

    喜鵲上前勸道︰“姑娘不必焦心,想著紫煙姑娘不過是感了風寒身體不適罷,明兒姑娘去看了就知道了,這時候兒也不早了,姑娘忙活了一整天可是不累麼?還是快些上床歇息罷。”

    第二日,小桃因著昨晚睡得晚了,也著實有些困乏,便起晚了,等到睜開眼來外面天光已經大亮,卻是快晌午的時候了。她想著昨晚風翊宣在府上客戶里住了一宿,便問丫頭,喜鵲來報說風翊宣已回王府去了,小桃心里惦記著程紫煙病了的事情,便讓小珍快來給她梳了頭找出了出門的衣裳要去探病。

    不說小桃在家里忙活著要出門,單說錦繡坊里程紫煙此時正蔫蔫兒的沒有精神,坐在飯桌子旁正和程嬤嬤一起吃飯。她臉色比往日顯得憔悴了好些。面色有些黃,眼神也倦倦的沒有神采。

    坐在一旁的程嬤嬤知道程紫煙的心事,這其實還是她一手搞出來的。因著前兩日有個經常來往的老客來買繡品,還帶來一個年輕的男子,那男子樣貌堂堂頗有幾分瀟灑態度,倒惹得程紫煙偷偷多看了兩眼。那老客也不知為啥扯著程紫煙的手天南地北說了好一會子的話,那男子也站在那老客身後打量了程紫煙十幾眼。

    紫煙雖因著繡坊的關系經接待客人,但讓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盯著打量也是頭一回,不覺得便有些不好意思,托了個借口便轉身回樓上去了。誰料想第二日那位老客又來了,這位夫人姓鐘。家里卻是在京城里販賣藥材的,她帶來的那個年輕男子便是她娘家的姪子,名叫賓,如今二十三歲了,自小便學醫,現在京城的藥鋪里做個看診的大夫,人才品格甚好。

    那鐘夫人因著常光顧錦繡坊來買東西,時間長了便和程嬤嬤跟程紫煙都熟了,她冷眼瞧著程紫煙容貌秀麗,舉止端莊,便起了給她自家姪子提親的念頭。便跟程嬤嬤將這事兒婉轉說了,誰知那程嬤嬤對大夫二字最是忌諱,本來她覺得紫煙年紀不小,也該尋門好親事好了了自己的一個心事,誰知鐘夫人的姪子卻是一個大夫,這便觸動了她舊日的傷處,便婉轉將鐘夫人想提親的話頭兒給攔了回去。

    鐘夫人不明所以,還只當是程嬤嬤對自己娘家姪子的為人不了解,想要著人打聽精細了再做商量,便仍沒事兒便帶著賓買個針頭線腦的在錦繡坊出沒,這樣一來不僅程紫煙,連底下干活兒的繡娘們和小丫頭們也看出個七八分來,她們見那賓是個配得上程紫煙的好男子,都偷著跟程紫煙開玩笑打趣。

    程紫煙不過也是十六七歲的女孩兒,正是少女懷春之際,她又是冰雪聰明的,哪里有什麼不曉得的?現在鋪子里整天一個英俊瀟灑的年輕男子,老是在自己眼前轉來轉去的,這自然不免引起她的一點情愫來,她起初見了賓便想躲到樓上去,但是轉念一想自己故意躲開了,好象自己心里心虛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有什麼緣故,這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因此便裝作不知依舊在樓下照應著鋪子,那賓也是相了程紫煙,有時鐘夫人跟紫煙說話時他便有意無意的插個一句半句的,慢慢的倒也能跟程紫煙說上幾句客套話。

    鐘夫人覺得時機已到。便請了個媒婆正式到錦繡坊跟程嬤嬤提親,豈料竟被程嬤嬤一口回絕了。而且連半分商量的余地也沒有。鐘夫人覺得面子上過不去,便不再來錦繡坊了,但賓卻並不死心,依舊來錦繡坊借故探望紫煙,程嬤嬤便冷下了臉子,吩咐紫煙不用每日里照看鋪子,只在樓上做些針線活兒就是了,底下鋪子的生意便由程嬤嬤接手全權管理了。

    程紫煙心里自然明白程嬤嬤拒絕賓的原因,只是她暗地里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卻在程嬤嬤這個名為姑母實則母親面前沒有露出一絲口風。但是這次賓的事情刺激了她,讓她感到若是不解開程嬤嬤的心結,怕是自己也要遭殃。倒不是她有多喜歡那個賓,只是程嬤嬤整日里不讓她下樓,這種形同軟禁的日子,她厭煩極了。

    就象此時,兩個人一張桌子上吃飯時,紫煙也是悶悶的不愛說話。程嬤嬤心里明白,只是裝作不知道,兩人只無聲的吃飯。程紫煙感到十分的無聊,沒有拿筷子,先就打算拿起勺子來到桌上的豆腐湯里去撈一勺湯來喝。不想還沒有撈到湯,她腦袋里又想著別的事情,那勺子卻沒有夠到湯碗,卻伸到面前米飯碗里去了。

    程嬤嬤瞧女兒心不在焉的情景,又好氣又好笑,心里對于程紫煙的態度是有些覺的了。她這幾天看紫煙神情間頗沒精神,話也不多說,就知道她是生了悶氣。但是程嬤嬤覺得自己做得沒錯,便不願意點破她,心里卻是覺得程紫煙一個好好的大姑娘,不應該為了門親事不成就這個神不守舍的樣子,她雖不滿意,但也強忍著不說。不想這幾天下來,看那樣子紫煙卻越的起愁來,雖然是每天勉強來吃三餐,但卻是心不在焉的鬼樣子。程嬤嬤怕紫煙沒輕沒重的,私下里再和那個賓的大夫來往,若是鬧出什麼笑話來,可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了,程嬤嬤一面想著一面觀察著女兒的臉色,不住的望著,她越瞧越覺得女兒如今的態度大有那種私定終身的可能性,臉子便不好看起來。

    程紫煙這時因勺子踫著飯碗丁當一響,才覺自己拿錯了東西,便放下勺子重新拿了筷子在手里,心里卻正想著心事呢,這一下卻又忘記了,伸了筷子便往那碗豆腐湯里伸了下去。這種水豆腐湯完全是當湯來喝的,里面沒有什麼干貨,而且是一種極普通的家常湯羹,就連三歲的小孩子也知道吃這豆腐湯是得用勺子的,她偏用筷子去戳。程嬤嬤正在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卻以見她還是這樣顛倒,心里那氣就更大了,于是伸出自己的筷子將程紫煙伸到豆腐湯里的筷子挑了起來,瞪著眼睛喝道︰

    “紫煙,你這是怎麼了?有了瘋病麼?”

    程紫煙正是滿肚皮的委屈的時候,憋了幾天無處可,現在程嬤嬤這樣一喝斥,倒正觸動了她委屈的心事,于是放下了筷子兩只嘴角一撇,眼睛里兩行淚水無論如何是忍耐不住,由臉上直掉了下來。

    程嬤嬤就坐在她對面呢,瞧見紫煙這個樣子,便也停了手的筷子,望著她的臉道︰“你這孩子也太嬌氣了,憑了我就說了你一句吃飯不專心,你怎麼就哭了起來。”

    程紫煙想開口說話,但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好突然站起身來,將椅子往旁邊移開,扭轉身子向屋子里頭去了,那飯也不吃了。紫煙心里想著自己有父親不能相認,有母親還硬頂著姑母的頭銜照顧自己,自己從小見別人家的孩子有爹有娘的,是十二分的羨慕,如今娘有了可只能管她叫姑媽,爹也知道是哪個了,但卻只能裝做不認得,否則讓娘知道了又會天下大亂。她心里想著這些,只覺得心里萬分的煩惱,有非哭不可之勢。所以進了自己屋子,便向床上一倒,伏在枕頭上只管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滿屋子里都是那十分淒慘的哭聲。

    程嬤嬤只因為自己只說了女兒一句話,女兒就這個樣子的鬧脾氣,覺得自己也實在是慣得她不象個樣子了。便跟了出來直追到程紫煙的屋里,關了房門叫道︰

    “我不過說了你一句,你這象個什麼樣子?你如今翅膀硬了,我還管不得你了?你這麼大一個姑娘家,遇事你自己要放明白些。我也知道你鬧得是什麼脾氣,那個姓的小子有什麼好,你就看上了?我告訴你,反正親事我是不答應的,我死也不叫你嫁個做大夫的,他們有什麼好,沒一個好東西。我是有許多事情擱在心里不想對你說,若是都對你說了,我想也夠你傷心的,索性就不說罷。只是那賓的事情你就死了心,將來自然有好的。”

    程嬤嬤這樣說,她以為自己是猜了程紫煙的心事,便拿賓來說事兒,其實程紫煙心里真正郁結的是因著父母當年的恩怨,自己倒要添在里面做個受害者,放著親爹卻不敢上前相認,遇上個說親的,又因為大夫二字使母親聞聽色變,難道她就不能放下那當年的往事麼?

    程紫煙想著心里的事,那哭聲便慢慢低下去了,程嬤嬤見她哭聲漸小,更認為自己猜對了,覺得女兒是覺得心有愧,嘴里越的嘮叨起來。程紫煙本就心煩,伏在枕上就聽到程嬤嬤坐在椅上自言自語道︰

    “咱們做女子的,雖然不比男人可以出去闖蕩一番,歷個事業揚名,但總要講個身份,論起人格骨頭來應當看得比金子還重。性命都算不得什麼,尤其這身份二字可丟不得。丟了那身份那是要人戳脊梁的事兒。”

    程紫煙聽著,覺得這些話是與剛才吃飯拿錯了筷子,而挨罵流眼淚毫不想干的事兒,現下她母親嘴里左一句身份,右一句身份,那豈不是懷疑她的清白身份了?她總共跟那個賓不過說了十句不到的客套話,怎麼就跟身份扯上關系了?她本來想自己裝做不知道,不去計較只當沒只見罷,但是程嬤嬤越說越來勁兒,程紫煙是實在忍耐不住,哭道︰

    “姑媽,你別說了,讓我好生靜一靜罷,你想逼死我才高興麼?”

    程嬤嬤越氣得要命,伸手指著她罵道︰“你這是跟我說話呢,誰教的你這個樣子?你如今還跟長輩頂起嘴來,我不過隨便說你幾句,你就哭得不停不休的了,好,我就由著你來哭,我偏不信,你還能端了梯子上了天不成?這個家還是我說了算,想要我按著你的脾氣行事兒,別做夢了。”說著,便推門走了出去。

    程紫煙又氣又委屈,只伏在床上哭個不住,外面一個伺候的丫頭走了進來,端了杯茶擱在桌上,在床邊兒上站住,側了身子勸她道︰“姑娘,別哭了,看哭壞了眼睛倒不好了。嬤嬤不過是在氣頭兒上說了幾句,難道姑娘還記恨不成?”

    程紫煙心里正煩著,不想讓人在身邊兒,便讓那丫頭留下了茶下去,自己說是頭暈,不肯起來。那丫頭出去正踫上程嬤嬤問起來,那丫頭便如實說了,程嬤嬤知道紫煙並不是真的病而是心里不舒服,便不睬她,自去樓下鋪子里忙活去了。

    那程紫煙躺在床上,誰也不想,只想起樂小桃來,她覺得此時自己腹滿是心事急需找個知心好友來講上一番,才能解解心苦悶,否則這樣憋著實是難受。她躺在床上仰頭看那床帳上映的那一道明亮的陽光,那光線拉長著一條,從窗外直射進屋里來,滿室里照得通明。她看到那明亮的太陽光,突然覺得心里敞亮了一點,慢慢坐了起來,她想著昨日小桃派了家人來送了中秋的月餅,想是也知道了自己病了,怕是今日若她沒事兒就會來看自己,若是自己還是躺在床上這病歪歪的樣子,豈不叫人笑話?好象我當真犯了相思病似的。

    她想到這里,便拿了袖口里的帕子擦了擦眼淚,走到臉盆架子旁洗了把臉,又重新勻上了點子脂粉,又重梳了頭,便在窗前的書案前坐了下來,往外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外面有人叩打門環的聲音,程紫煙趴在桌上讓太陽光曬得昏昏欲睡時,忽聽得這敲門聲,倒嚇了一跳,就聽門外有人叫道︰“紫煙姐姐,我是小桃,你開門啊。”

    程紫煙這才猛的想起自己方才在這窗前坐下前,曾到門前將門在里面栓上了,便急忙起身去打開了房門。果見是小桃站在門口,一對水汪汪的眼睛里帶著幾分擔心的神情望著她。

    小桃見程紫煙眼睛里還有些紅紅的,想是方才哭過了,又見她臉上的脂粉象是剛勻上的,便拉著紫煙的手走進屋來,依舊輕輕關了房門,兩人走到床邊兒上坐下,小桃便擔心的問道︰“紫煙姐姐,你是怎麼啦?怎樣氣色這樣不好,莫不是真的病了麼?”

    說著,便探手在程紫煙額上一探,見觸手並不燙才放了心。程紫煙這時見了小桃,就象是走在死胡同里突然開了一扇門似的,緊緊拉了小桃的手,心里也不知怎的,兩行眼淚重又流了下來,慌的小桃趕忙去拿手帕子給她擦眼淚,勸道︰“紫煙姐姐莫不是受了委屈,你先不要哭,有什麼為難的事兒說給妹妹聽聽,妹妹盡力幫你排解排解,可好?”

    程紫煙聽了小桃這話,略止了止哭聲,卻不知這話從何說起才好,想要將事情和盤托出釋放了這心的一個重擔,可是又有些擔心說了出來,怕小桃會小瞧了她,便不知道該怎樣開口。小桃瞧了她那一副為難又欲言又止的模樣,知道她怕是要跟自己講那身世方面的事情,只是不知該如何打開話題。

    小桃略想了想,便笑道︰“紫煙姐姐別哭了,我剛才在下面兒見著程嬤嬤,她說你病了晌午飯還沒有吃呢,這可不行。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不管遇到什麼事兒,這飯都是要好好吃的。不如我親自給紫煙姐姐做點子稀飯來,配上幾樣現拌的小菜,清清涼涼的多好。”

    程紫煙聽了露出一絲笑容來,道︰“哪里有這個道理,你上門便是客,哪有讓你下廚房做飯的道理?我們廚房里也不是沒有廚子,倒勞動你?”

    小桃站起身來笑道︰“姐姐這就是你見外了,你到我家我也做過飯給你吃,何況你今日病了身子不舒服,你瞧你臉色上了粉都覺得沒精神,你就別跟我客氣了,我這就讓丫頭領我去後廚房去,不過看有什麼現成的蔬菜,拌上兩個子,叫個小丫頭帶著到後廚房里拌了三樣小菜,一樣豆腐絲拌圓白菜、一樣香油拌的新鮮龍須菜、還有一樣涼拌雞絲。她手腳麻利的拌完幾樣小菜,笑著對跟著自己來的丫頭道︰“你在這里看著,給你們小姐熬一罐子小米粥,熬得稠稠的,得了就送到你們小姐房里就是了。”

    說完,讓個廚房的婆子端著那三樣小菜送到程紫煙房里來。紫煙見她進來,趕忙拉著她摁在床邊兒坐下,破涕為笑道︰“你這是什麼怪脾氣,來我家里看我,倒跑到廚房里伺候我起來了,我可當不起,你將來可是平遙王妃呢,給我做飯可不折了我的壽嘛。”

    小桃笑道︰“紫煙姐姐,你就算病了也不忘取笑我呢,我們姐妹倆何必用那一套虛兒,不過是做幾樣小菜兒,簡單得很。我今日無事,就在這里呆到天黑也行,姐姐先吃飯再說,有什麼事兒咱們下午慢慢嘮著。”

    兩人說了幾句閑話,那廚房里的小米粥就熬得了,丫頭便給端了上來,並盛了一碗放在桌上,小桃便拉著紫煙走到飯桌旁坐下,笑道︰“我辛辛苦苦拌的小菜,紫煙姐姐好歹賞個臉,吃點子罷。我聽程嬤嬤說你這幾日都吃得少,你看你都瘦了,來來來,快喝一碗。打起精神來咱們再說話兒。”

    說著,便把那碗小米粥送到了程紫煙手里,程紫煙見小桃這樣勸著自己,哪里忍駁她面子,便接了筷子挾了小菜吃起來,誰知她幾日沒曾好好吃飯,這小桃拌的小菜又是異常的香脆,于是便放開肚子吃了起來,而且一碗下去還沒覺得飽,又自己盛了一碗,就這樣,竟連著喝了三碗粥,那三樣小碟里的小菜也被一掃而空,小桃見她還要吃,趕忙阻攔著,笑道︰

    “紫煙姐姐,你別一下子吃這麼多,小心胃里消化不了。晚上再吃不遲。”



正文 一百九十四章 揭破窗戶紙
   
    程紫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叫你笑話了。我平日里吃得沒有這麼多,只是今兒你一來我心里一高興,便連喝了三碗稀飯,這倒是從來沒有的。想是你拌的那小菜太適口,我不由便吃多了。”

    小桃笑著說道︰“這算什麼,不過是三碗米湯罷了,那粥雖熬得粘稠,但我瞧擱的米卻不多,正合你這樣幾天沒好好吃飯的人來喝,這就象三碗水倒進肚里,一會兒就消化了。”

    程紫煙讓小丫頭撤下飯桌,重又獻上茶來,拉著小桃的手並肩在窗口邊對著坐下,道︰“小桃妹妹,謝謝你來看我,我這幾日心里有事情,厭厭的不願意動,連昨日過中中秋節都幾乎忘了,還是昨兒你叫那個媳婦子送來的月餅,我才記起來呢。多謝你還記掛著我和嬤嬤,那月餅的餡子倒也新鮮。我聽那媳婦說是什麼芝麻桂花餡兒的,我昨兒嘗了半個,味兒倒好,難得你怎麼想來的?”

    小桃笑道︰“我橫豎閑著也是沒事兒,鋪子里也要賣的,終年都是吃那兩三樣的餡子,聽著就夠了,便想出幾種新鮮餡子,不想做出來味道倒好,姐姐若是喜歡吃我家里還有好些,明日讓丫頭給你再送來些就是了。”

    程紫煙此時握了子里呆了好幾天了,綠毛都快捂出來了,我瞧著今兒大太陽挺好,咱們去後院的小花房去看看花草,可好?”

    小桃知道這是程紫煙故意想找個無人經過之處,跟自己說些體己話兒呢,便跟著她走下樓,程嬤嬤在櫃台里正招呼客人,見程紫煙和小桃拉著手笑呵呵的往後院去,也不阻攔。

    程紫煙在前面帶路。推開走廊的一處小紅門,進了後院。這錦繡坊前面是店鋪,樓上是程嬤嬤和程紫煙平日里睡覺的屋子,這後院卻是有一處小花房和一個小書房,剩下的都是花園子,院內也有零星的太湖石點綴,間植種著幾株翠竹幾株桃杏,如今那桃杏花早落,卻結了一個個鴿子蛋大小的一顆顆小果實,倒也垂累可愛;一道抄手游廊通向左邊一處陰涼的花房。

    程紫煙將小桃領了進去,只見屋內整潔干淨,鋪設著鵝卵石的一條小甬路,兩邊都是木板子搭的花架子,一層一層擺放著各色鮮花異草,間有一個梨花木的方桌,上面擺著一套小茶具,旁邊朱漆的一個花架上,擺著幾盆素心蘭花,幽香滿坐。

    程紫煙叫進一個小丫鬟提了一壺開水放下,便讓她出去了,叮囑她不要讓人來打擾。自己要和小桃在這里靜靜的賞花。那丫頭應承著出去了。程紫煙從桌下拿出一盒茶葉,撮了些倒入茶壺里泡了茶,給兩人分別倒上,笑道︰“這里很好,靜得很,我有時沒事兒便來這里坐會子,就算是心里煩燥,在這里呆上一時片刻,心里便安靜了許多。”

    小桃順著她的話笑了一笑,壓低了聲音道︰“紫煙姐姐跟我說話還用得著什麼開場白麼?直說就是了,我昨兒聽那送月餅回來的媳婦說是你病了,我擔心了一晚,今日一看姐姐雖然氣色不好,但倒不象是什麼實病,倒象是有心事開解不了似的,若是紫煙姐姐信得過我,便跟我說說,我若能解自然替你出了法子排解一番,若是沒有法子,也勸你兩句也好啊。”

    程紫煙停了停,一雙手放在桌子上,只管撕手里的一方繡花的精致絲帕,小桃不覺好笑,伸手將帕子從她手里抽出來,笑道︰“姐姐有話就說罷,別撕壞了這一方好手絹兒,這繡花的絲帕也得一兩銀子一方呢。”

    程紫煙滿腹的心事,被小桃一句話倒逗得笑起來,“你這壞丫頭。人家滿肚子苦水沒處倒去,你倒拿我開起心來,真沒良心。”

    小桃哈哈一笑,道︰“有沒有良心,紫煙姐姐等會自然知道,我若是能替姐姐你排解了心事,總算得有良心了罷。”

    程紫煙沉默了半晌,終于正色道︰“小桃妹妹,我今天跟你說的你只自己一人知道就是了,我這話在心里憋了好幾年了,也沒個人可以訴說的,幾乎把我憋死了。我整日里忙生意的時候還好,閑下來便是想著這事兒,又苦在無法說出來,實在是難受得很......”

    說著,便觸動了心腸,眼淚順著眼角淌了下來。小桃連忙用手里帕子給她擦淚,道︰“紫煙姐姐,你看你看,怎麼好生生的說著說著就哭起來了,你有什麼心事只管跟妹妹我說,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哭壞了身子也是不用啊.....”

    程紫煙接過絲帕擦著眼睛。帶著哭音兒道︰“這事兒說起來丟人,妹妹怕是要小瞧姐姐了.....”

    小桃正色道︰“紫煙姐姐這是說的什麼話?我樂小桃豈是那種瞧不起人的人,若是我真的那樣,紫煙姐姐哪里會和我要好?咱們豈不早就生分了?”

    程紫煙道︰“小桃妹妹說的是,是姐姐我失言了,還請妹妹莫要怪我,我現在心里實在是亂得很,你不知道......我.....我......我是愁我爹娘的事情.......”

    她本以為小桃不知道她的身世,不料小桃早就從聶川口里知道了程嬤嬤過去的事情,連帶著程紫煙是聶川和程嬤嬤的女兒這件事也一清二楚。小桃如今聽得程紫煙說出爹娘二字,就知道是說的程嬤嬤與聶川的事情。這也說明她心里早已知道這事,只是後來當面見了聶川,她心里起了變化,想要接近自己的生身父親,因此思想上有了包袱。

    程紫煙見小桃低頭沉思,也不追問自己,便擦干了眼淚道︰“小桃妹妹,你.....你不奇怪麼?先前我跟你說我父母早早亡故了,如今又提起爹娘來,你不怪我瞞你麼......”

    小桃見程紫煙已經跟她敞開心扉,也不願跟她有所隱瞞,想了想便正色道︰“紫煙姐姐說的我也明白,其實我早已知道了,姐姐說的爹娘是程嬤嬤和聶川聶大夫吧......”

    這幾句話雖輕,但聽到程紫煙耳朵里無疑是當空響了一個炸雷一般,又如晴天霹靂,當時將程紫煙驚得猛得瞪大了雙眼,張著嘴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半晌,程紫煙才顫抖著聲音問道︰“小桃妹妹,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是誰跟你說的......”

    小桃道︰“紫煙姐姐別慌,聽我慢慢跟你講來,這原是幾月之前,我從你這里回家時,走到那邊胡同口的時候,卻被人給蒙了頭臉綁了去......”

    小桃便將聶川的管家聶忠及其婆娘,將自己誤當作是程紫煙綁去聶府的事情詳細說了,又說了聶川知道後大雷霆,然後自己就是在那次無意知道了程嬤嬤和聶川的關系,又知道了程紫煙是兩人的親生女兒的事。

    待得小桃將這一切詳詳細細的講說了一遍,程紫煙早已控制不住,心里象是打翻了五味瓶般,酸甜苦辣鹹混雜在一起,也不知道竟是個什麼滋味兒了,只是那眼淚更是斷線珠子般掉個不停。

    小桃勸道︰“紫煙姐姐,話我是都說了,若不是上次聶管家錯將我當成了你綁了去聶府。想讓你們父女見上一面,我也不知道你們的這個事情。我那天知道了這個事情,心里也是怪不好受的,想起當年程嬤嬤受了冤枉,還死了剛出生的兒子,我也是替她恨的要命,可是我那天看著聶老伯那頭灰白的模樣,就算有氣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我說句姐姐或許不愛聽的話,聶老伯雖說當年有錯,但這十六年來,他也夠可憐的......”

    程紫煙聽了小桃的這最後一句話,心就象被一把刀子慢慢劃過一般,痛得眼淚都貼出來了,她想起自己剛知道自己身世的時候,也恨過自己的父親聶川,覺得若不是他輕信謠言,也不會弄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自己的親兄弟也不會剛落世便死了。她那時候恨不得一輩子不見聶川才好,可是後來隨著她年齡慢慢長大,明白了許多道理,便覺得自己心里對父親的恨轉變成了一種思念和渴望,這和她對父親的恨變成一種矛盾的心情。尤其是後來聶川得知了程嬤嬤在京城開了錦繡坊時,也曾來相信過,請求程嬤嬤的原諒,但是卻連話也沒說上幾句便被暴跳如雷的程嬤嬤給轟了出去,那是她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她當時的心里又驚又痛,象今天一樣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兒,不過她可以肯定的是,那天她從聶川的眼睛里看到了屬于父親的慈愛,聶川注視著自己的眼神充滿著渴望,愛憐和痛異,那眼神剎那間便軟化了程紫煙心里對他的恨意,她開始可憐起這個失去妻女兒子,獨自生活了十六年的老人。

    可是每當她覺得想念這個父親的時候,心里又會覺得對不起自己的母親程嬤嬤,她當年在聶家受了那樣大的冤屈,難道她就這樣輕易的原諒了身為罪魁禍的父親嗎?于是程紫煙便糾結在父母的恩怨里,完全忘了自己才是最無辜的一個,父母當年的恩怨和事事非非和她有何關系,為什麼自己要承受這一切,只因著她是他們兩個的女兒,所以便要在這場經歷了十多年的恩怨里被波及嗎?

    程紫煙憋了好久的郁結,終于見了天日,聽小桃說了那段綁錯了人的經過,心里竟後悔為什麼當時綁的竟不是自己,若是那樣自己說不定可以親耳聽聽父親是怎樣說的。

    小桃見程紫煙哭得梨花帶雨的,甚是可憐,心里也不是個滋味,想了想道︰“紫煙姐姐莫哭了,還有件事兒想是你和程嬤嬤都不知道呢?今日既然咱們話已經說開了,我也不瞞著你,干脆直和你說了就是。其實聶老伯十分思念程嬤嬤和姐姐,我那日被綁到聶府就是關在程嬤嬤年輕時住的屋里,我瞧著那屋子雖早已不住人了,想是從當初那事情起就空在那里了,但是我那日瞧見屋子里窗明幾淨,地上連絲灰塵也沒有,想是常有人打掃,可見聶老伯這十幾年來都不曾忘記你們母女,我聽聶管家說,聶老伯有時會一整天都坐在那屋子里,什麼都不說就那樣坐上一整天。我當時聽了,眼淚都快下來了,那樣一個老人,明明有妻子女兒卻不得相認,只能呆在舊日屋子里懷念往事,有多麼可憐可悲啊。”

    程紫煙眼淚流得更急了,里的梳妝台上仍舊放著款式古舊的梳妝盒,打開一看,里面釵環都蒙了一層灰塵,想是多年未經動過了,我猜想那定是程嬤嬤年輕時喜愛的釵環首飾,一旁的衣箱里還有一個荷包,是當年程嬤嬤親手繡給聶老伯的,那荷包的底下還繡站一個聶字,上面繡著白色的蓮花,我當時一看便隱隱猜到了你們三人的關系......”

    “紫煙姐姐,這事兒還請你原諒,因著你沒有跟我說起這些事情,程嬤嬤的性情又是寧折不彎的,我若多事怕是會引起反效果,更讓程嬤嬤恨怪聶老伯,所以我當時雖知道了你們家的這私事,但是卻仍裝做不知道來應對,這是我不好,可是我也不知該怎麼說好,還請姐姐原諒我瞞了你這些時日,別生我的氣吧?”

    程紫煙哭聲稍歇,道︰“我又不是那不懂理的人,怎能怪起妹妹來?我知道妹妹是一心想著我們一家團聚的,所以才在那次迎客來的猜謎會上故意讓我們父女見上一面罷,我那時還只以為是湊巧,現在聽小桃妹妹這樣一說才明白,原來那都是妹妹故意促成的.....實話跟妹妹說,那還是我第一回那樣近的跟我.....跟我爹他面對面呢......”

    說完,又用帕子捂著臉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小桃知道這種事情攤到誰的頭上也夠人喝一壺的,何況還是個年紀不大性情溫順的程紫煙,因此見她哭也不勸,只讓她哭個痛快就是,那樣心里的委屈倒能洩一番呢。

    于是兩個姑娘便對坐著,一個哭,一個瞧,半晌沒說話。直過了有兩刻鐘,程紫煙哭得眼睛都紅腫了,卻終于覺得心里敞亮了些,便抬起頭來不好意思的朝小桃笑笑,道︰“妹妹莫笑話姐姐,我平日里不大愛哭的,實在是因這件事情是我的一塊心病,剛才哭了這一場,倒覺得心里痛快了許多,不那樣憋悶了。”

    小桃笑道︰“姐姐說的是,我曾看書里說過,人若是有什麼煩惱的事情必得說出來鬧出來才好,哭也是一種好辦法,若是硬是憋在心里是最容易上火郁結,非生場病不可。再說了,人遇上事情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姐姐這事雖你看來是難辦的,但是我覺得也不是沒有法子可解,姐姐不必每天為這事兒愁,沒有過不了的山趟不過的河,不過費事點就是了。”說著,便將茶水推到程紫煙面前,讓她喝。

    程紫煙喝了口茶,嘆口氣道︰“妹妹既然都知道了,我也沒什麼好瞞著的,其實這事兒我早在幾年前就知道了,小時候我跟著舅舅舅母過活的時候便偷聽下人們私下里議論過,他們不知道我藏在那里,便說起當年聶府和我娘的事,因此我偷偷去問我舅舅舅母,他們實在瞞不過我,便跟我說了,還讓我不要跟我娘提起我已知實情這回事,怕她觸動了傷心事。于是我便假做不知,舅舅舅母去世後便跟娘一起生活,她的事從不跟我提起,至于我爹事更是一字未露,只是我知道她心里仍是恨著爹的。就象前幾日,我們這里一個老客鐘夫人不知怎的瞧上了我,要想替她娘家姪子一個叫賓的男子做媒,來跟我娘說,誰知她聽說人家是做大夫的,二話不說問也不問的就將個人回絕了,弄得鐘夫人好生下不來台,這幾日都沒來逛......”

    小桃笑道︰“原來姐姐這幾日病了不只因著那事,原來還有這個賓的事在里頭,我這才知道呢,姐姐就實說罷,是不是瞧了人家公子,想要做太太了?”

    程紫煙嗔道︰“我都這樣難過了,你還這樣取笑我,我哪里是因為那個賓,雖說那人是個不錯的,但是好男子有的是,我犯得著為這樣一個人哭得死去活來的麼?我只是覺得通過這事兒看出來我娘實在太小心眼兒了些,聽到大夫兩字便象是見了妖魔一般,通通的給趕出去。聽底下小丫頭說那個賓昨日還托人送鞥秋的節禮來,讓我娘給當著面兒扔到大街上去了,當時好多路人看著,那公子想是尷尬極了,又當著眾人失了面子,就說了句我娘不通人情,結果被我娘拎了大棒子追著打,嚇得一溜煙兒的跑了。你說說,這是什麼事兒啊?”

    小桃道︰“這可糟了,程嬤嬤這樣一來,那公子就是再好的脾氣,怕是也不敢再上門兒來了,這不是耽誤了姐姐的好姻緣麼?”

    程紫煙道︰“胡說什麼,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了,好男子有的是偏他家人就是好的麼,就算是我娘扔了他的東西,他也不該對長輩說出不通情理的話來,憑這個也知道他不是個有肚量的,我才不要太嫁這種人呢。”

    小桃見程紫煙情緒好了許多,心里高興,便拍手故意開玩笑道︰“那敢情好,那公子不識貨,我們家可是識貨的,紫煙姐姐不如就在我哥哥里面挑一個嫁了罷,嗯.....就是我大哥好了,你們年紀相當,又相互認識,知根兒知底的,我大哥程嬤嬤也見過,想是也挑不出來什麼錯兒,而且我家人你都認識,若是你真成了我大嫂,咱們天天在一處,豈不兩全齊美麼?”

    程紫煙聽她這樣說,臊得臉色通紅,伸手便打小桃道︰“你這個死丫頭,人家剛才哭成那樣,又那樣難過,這會兒剛緩過來些,你又拿我取笑,要是讓丫頭聽去了當成真事兒說起來,豈不臊死人了?”

    小桃笑道︰“那樣更好,她們若是傳開你是我們樂家訂下的媳婦兒,便不會再有人來程嬤嬤面前提親了,那樣你就算不想嫁也不成了,我豈不是拐了一個好大嫂麼?哎,你別說這事兒還真行,紫煙姐姐,要不你就答應了我罷,我大哥人真的不錯的,沉穩斯,又不象我二哥那樣沖動,又不象我三哥那樣小孩子氣,正是個可以托付終生的人哪,你考慮一下啊.....”

    小桃越想越覺得此事若是真成了,還真是一件大好事哪,紫煙的性情脾氣都是她知曉的,樣貌品性也是極好的,肥水不流外人田,配給自己大哥那該是多好的一件事兒啊,等今晚兒回去她就上大哥那里敲邊鼓去,嘿嘿......

    程紫煙臉都紅了,笑罵道︰“你這丫頭瘋魔了,敢情是你自己想嫁七王爺想得著急了,倒四處攛掇著別人,你可別跟別人亂說,若是你大哥知道了,還當是我對他有那種......那種意思呢.....”

    小桃笑道︰“那又有什麼?那樣更好,我三個哥哥都還沒有說親呢,先把我大哥處理出去,再輪到我二哥,三哥,最後才是我這當小妹的,如若不然,我要先嫁了人豈不讓人說,我這當妹子的搶了哥哥們的先機了。”

    兩人正說著,就聽腳步聲響,外面一個丫頭端著一個托盤進來,笑道︰“姑娘們,嬤嬤說姑娘們在這里賞花無聊,讓我送了些點心來給姑娘們打牙呢。”

    說著,將托盤上四個碟子放在桌上,只見是一碟綠豆糕、一碟炒的花生仁兒、一碟水晶小餃、碟核桃酥,又提了一壺剛燒好的開水來給茶壺里重新灌上,這才轉身出去了。

    程紫煙待到丫頭腳步聲兒沒有了,才掉轉過頭來對小桃道︰“咱們不開玩笑,說正事兒。我問你,我如今將心里的難題都跟你說了,想來你也明白我的苦處,倒要幫我想個法子,怎樣才能解決這事兒呢?”

    小桃沉默了半晌,才道︰“實跟姐姐說,聶老伯也曾經托我打聽你的消息,無非是想知道你們母女如今過得好是不好?姐姐想來不知道罷,你們錦繡坊對面新開的那家藥鋪的作坊,其實就是聶老伯偷偷買下宅子建的,他把那里當成作坊來用也無非是想靠著你們母女近些罷了。”

    程紫煙吃了一驚道︰“什麼!對面的鋪子是我爹買下的?”

    小桃點頭道︰“正是,他為著程嬤嬤不肯見他,也不肯原諒他,但他又心下惦記著你們母女,又不得見面,也只好憑證了你們對面的屋子,沒事兒便在里面呆上半天,只盼著你們若是在門口出現,能看上幾眼也是好的,我當初聽了也覺得他用心良苦,你和程嬤嬤出門有限,哪里就那樣趕巧偏踫上他在那里你們才出門,不過十次里有個一兩次能瞧見也是好的了。我也不瞞姐姐說,上次我給姐姐畫了兩副畫像,留了一副帶回家去,其實就是被聶老伯求著要去了,權當個想頭兒罷。”

    程紫煙低了頭沉思了好半晌,才道︰“我如今也知道他不易,也想跟他好生說說話兒也好,只是礙著我娘在間攔著,我若私下里去認了我爹叫她知道了,豈不是要氣死了?可是若是讓她答應,怕是比登天還難了。”

    小桃笑道︰“人家都說上了幾歲年紀的老人,那脾氣倒象是小孩子,我瞧著程嬤嬤倒是有幾分,人家不是說有恨才有愛嘛,以程嬤嬤的性情,必是正因著難忘當初的夫妻情分,此時才這樣絕情的,這便是愛得深恨得切,人之常情,若是換了我是她,怕是也一樣呢。”

    程紫煙道︰“我知道她心里也苦,只是我們一家三個人就這樣裝著耗著,也不是個了局啊?小桃妹妹,如今你是個知情人,也認得我也認得我爹,倒要幫我們想個妥當的法子才好?”

    小桃便問道︰“那我問問紫煙姐姐,你想要的了局是什麼?是一家團圓,還是只父女團圓呢?”

    程紫煙道︰“自然是一家團圓,若只是父女團圓,定沒有那個道理,莫不成要我拋下了我娘,自己去聶府去跟爹爹住在一起,那樣怕是我娘要傷心死了。”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03:18 PM

正文 一百九十五章 出謀劃策
   
    兩個人便湊在一起壓低聲音商量對策。小桃因說道︰“紫煙姐姐,你如今想要一家團圓,這事兒在聶老伯那邊卻是一點問題沒有,他巴不得馬上妻女團聚,只是程嬤嬤那里不好開,若是被她知道了非但認親不成,怕是會沖到聶府里跟聶老伯對命了。”

    程紫煙皺了眉道︰“哪里就這樣嚴重了,怕是你想得太甚了罷?”

    小桃搖搖頭道︰“姐姐此話差矣,姐姐你想,程嬤嬤如今就你一個親人,她又恨聶老伯恨得緊,巴不得你們父女兩個不見面兒才好,若是讓她知道了你親近了聶老伯,她怕不是得氣出一場大病來,那時候你怎麼樣呢,一面是你母親,一面是你爹,你豈不是夾在間兩面為難麼?”

    程紫煙想了想確實如此,那臉上不由得現出苦悶的神色來,嘆道︰“我也不知道前世里造了什麼孽,這世里竟如此折騰我。明明是父母雙全的偏偏掛著個父母又亡跟姑母過活的幌子,這樣的日子我過了快十七年了,究竟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呢?”

    小桃見她這樣,也替她難過,想了一會兒猶豫著道︰“要說法子也不是沒有,我倒給你想出一個來,只是這法子太過折騰人了,怕是紫煙姐姐受不住呢,不肯答應呢。”

    程紫煙見她說有辦法可想,大喜過望,伸手一把抓住小桃的手道︰“好妹妹,有什麼法子你盡管說,我今日聽你說了我爹那些話,是再也受不了了,明知道自己的親爹爹每天就在對面跟我離得這樣近,卻偏偏不能相認,這要折磨死我了。小桃妹妹,你有什麼法子只管說來聽聽,就算是讓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願意,總好過這樣不痛快的過日子。”

    小桃聽她這樣講,便沉吟了半晌方道︰“我把這法子說了出來,紫煙姐姐可別罵我,這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若是姐姐覺得不妥就當我沒說也就是了。”

    她見程紫煙眼睛不錯神兒的盯著自己,更是連連點頭,便正色道︰“唯今之計,要想讓程嬤嬤放下心結重新接納聶老伯。確是非常難的,只是若是程嬤嬤有求于聶老伯之處這事兒便可商量了。”

    程紫煙疑道︰“你的意思我卻是不懂,我們如今吃喝不愁,哪里有求到他的事情?況且我們做的繡坊生意,就算遇上事情也跟他一個做大夫的沾不上邊兒......慢著......大夫......啊,我明白了,難道你是說......”

    小桃笑道︰“紫煙姐姐也想到了麼?正因著聶老伯是大夫,還是原來宮里的太醫,我才覺得這個法子可以一試,你想,如果紫煙姐姐得了別人都治不好的疑難雜癥,只有聶老伯才能治好,程嬤嬤豈不是就欠了聶老伯的情,那樣一來,事情便好辦得多了。我只是有這樣一個想頭兒,至于具體該如何步驟卻是沒有想好,若是這樣一來,怕是紫煙姐姐要裝病了,少不得要在床上躺上十天半個月的。到那時我自會來探姐姐的病,順便就跟程嬤嬤提議讓聶老伯來醫治,程嬤嬤是你親娘。斷沒有眼睜睜看著女兒無人可醫的情形,天下做娘的都是一樣的,就算去求自家的仇人也是能辦出來的。”

    程紫煙聽得心頭突突直跳,又是歡喜又是緊張,端起茶來猛灌了一氣兒,好半天才道︰“你這法子倒好,只是若是尋常的小傷小病的隨便找個大夫就能治好,何必非得我爹不可?況且我這人自小身子骨就好,就連傷風咳嗽都是很少的,讓我裝病怕是我裝不上來,若是被看穿了豈不更糟?”

    小桃道︰“所以我說這計最險,原是想讓你趁著程嬤嬤擔心你的時候,將你知道自己身世的事情給揭破了,你這是在病程嬤嬤不會跟你較真兒,才好行事,若是被她現了你是假裝的,非要把你打得真病了才罷,這事情就再也難辦了。”

    程紫煙半晌沒言語,過了好一陣子,她突然壓低了聲音,輕聲道︰“我有一樣東西,卻可以幫我真的病起來。雖然你知道我娘和我爹過去在聶府的事情,但是我娘原是宮里伺候娘娘的宮女,她出宮的事情是有內情的,這個怕是你也不知道罷。”

    小桃雙眼瞪大,一臉的問號,只聽程紫煙低低的道︰

    “這還是我舅舅病重時說的,當年我姥爺去世前想見我娘一面,但我娘卻在宮里不到出宮的年限。我舅舅實在無法便花重金在一個游方道士那里弄來了兩粒秘藥,那道士告訴我舅舅這藥服下就跟真生了病的一樣,而且任憑經驗怎樣豐足的大夫都難診出是何癥,于是我舅舅便偷偷借著宮女和家人會面的機會,送了一粒到我娘手里,據我舅舅說第二日我娘便病得起不了床了,宮好些太醫也沒見過這種病癥,只能束手無策,宮里怕我娘死在宮里忌諱,更怕她這病傳染,便放我娘出宮去養病了。我舅舅這才接了我娘出來......我告訴你,那剩下的一粒便在我這里......”

    小桃驚道︰“你是想用當年程嬤嬤的計策,也吃那秘藥然後讓自己生病,這.....這能行嗎?而且這都十幾年了,那藥丸子放了十幾年還有效麼?”

    程紫煙笑道︰“沒事的,當年那個道士告訴我舅舅說,這秘藥是經過一百八十天一點點煉制出來的,放上二十年也不壞的,那藥丸和解藥如今就壓在我帶鎖的箱子底兒呢,連我娘也是不知道的,當初我舅舅只用了一丸,剩下一丸便留下來了,連我娘也以為只有那一粒呢。”

    小桃看程紫煙那情形是真的要這樣辦了。便細細想了一遍,又道︰“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有些冒險,那藥雖說程嬤嬤當年吃了過後沒事,難保你也一樣吃了沒事,若是真的有個什麼不妥,豈不是我出的主意害了你不成?不成不成,咱們還是三思而行罷。”

    程紫煙笑道︰“得了,怕什麼?我如今是想好了,就是這樣辦。除了這個法子再沒有能治得了我娘的,再說我也不信我的命就那樣不濟,別人吃了沒事的藥我吃了就能死了不成?你放心。既然你擔心這個藥,我就不一下子吃下去,我把它切開了,一天吃一點兒,慢慢試著吃下去,若是覺得不好我便不吃了就是。”

    小桃沉思了半晌,苦笑道︰“依我說,紫煙姐姐你是賭著命來換這一家團圓哪。”

    程紫煙也嘆口氣道︰“我若不這樣,難不成這一輩子就這樣心里存著事兒過緊日子?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就是了。”

    小桃點了點頭道︰“嗯,那姐姐可得遭些身上的罪了,雖說那秘藥是吃了解藥就沒事的,但是怕也是要渾身難受不舒服,姐姐可得忍住。”

    程紫煙咬了咬牙,點頭道︰“兩日後我就這樣辦,橫豎我這次便要趁著這機會把事情都挑破了說,省得我整日里心里象有個磨盤絞著我似的。”

    小桃和程紫煙兩個當即便訂下了這個計謀,兩人湊到一起咬著耳朵偷偷又細細謀劃了一通,準備著兩日之後程紫煙便實施這個計劃。小桃和她說好,到時候來看她病時就會勸說程嬤嬤請聶大伯來瞧病,因著程嬤嬤一定深知自己丈夫的醫術是極高的。

    兩人計劃已定,小桃又坐了一會兒,突然聽得外面忽得刮起風來,吹得那花房外面的園子里的花草都左搖右擺的,小桃起身走到那花窗前瞧了瞧,笑道︰“喲,我瞧著這外面天暗下來了,想來下午要下雨了,紫煙姐姐,我可得回去啦,要是趕上雨淋個落湯雞倒不是玩兒的,怕是我要先病了呢。”

    程紫煙笑著送她出了花房,直給她送到錦繡坊的大門口去,程嬤嬤看見女兒神色比先前好些了,想是來了好友聊了會兒天開解了一番的緣故,以為女兒已沒事了,便不去在意了。

    小桃上了馬車,一溜煙兒的回了桃仙居。那天色已漸漸的暗了上來。天空青隱隱的,大風刮個不住,將院子里桂花樹上的花葉都吹下來不少,喜鵲見小桃回來了,忙把她拖進屋里,披上一件外衣,又讓小珍拿上茶來,抬頭隔著窗子向外面一看,說道︰“姑娘,要下雨了。虧了你回來的早,若是再晚上一些,怕是要淋濕了呢。”

    一言未了,就聽院子里的樹葉子緊著刷刷作響,一陣緊似一陣,畫眉道︰“這場雨下來了,天兒便要漸漸冷起來了,姑娘你那夏天里的薄衣服薄裙子我明天都給你收起來罷,如今該穿那厚些的了,一早一晚冷著呢。”

    小桃點了點頭,也覺得身上有些冷,只端了茶杯汲取那杯上的熱氣兒。這個時候,天越黑沉的厲害,幾個人坐在外間里,那屋子里竟是暗得象子夜一般,窗子外面兒,那樹上枝葉被大風刮的幾乎都翻轉了來,豆兒道︰“姑娘,看樣子這場雨來勢不小呢,我瞧著倒有些害怕呢。說不好要打雷的。”

    小桃笑道︰“打雷怕個什麼,你又沒有做那傷天害理的事情,還怕雷劈了你不成?”

    話音未落,就見外面一道閃亮的電光在樹枝上一閃,接著嘩啦一聲一個霹靂,震得人心驚膽顫,那霹靂聲過後,半天空那大雨就象用瓢潑的一般,往地面上直瀉而下。屋里幾個人都用眼睛瞧著窗外,這時轉過頭來,只見豆兒兩只手蒙著小臉,蹲在小桃身後的一條錦凳後頭,嚇得瑟瑟抖。

    畫眉又好氣又好笑,走過去一拍豆兒的肩膀道︰“你這是做什麼?還沒怎樣呢,你就嚇得躲在姑娘後頭,瞧你那膽小樣兒,將來還敢指望你什麼?”

    豆兒這才站起來拍拍胸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從小便害怕打雷,剛才那雷聲是真把我嚇著了,我看著要打雷比看著老虎還厲害呢。”

    小桃笑道︰“你這話說的,好象真見過了老虎似的,把個真老虎放你眼前,怕是能嚇得你尿褲子。”

    豆兒笑道︰“姑娘也是沒見過老虎的,但是上次我瞧姑娘畫畫兒,畫的那老虎象活了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姑娘是照著老虎畫的呢。”

    小桃心道,我怎麼沒見過老虎,動物園里有的是,別說老虎,就連獅子、狗熊、大象、熊貓兒也見得多了。只是她不好跟這些丫頭們亂說,便笑著道︰“豆兒你也快是個大姑娘了,一個雷會怕成這樣兒,豈不叫她們笑話你?這幸而是在家里還有我們這些人在跟前兒,若是你剛才走了出去,要在院子里遇上這樣一個響雷,你可怎麼辦呢?”

    豆兒紅著臉笑著,畫眉在一邊笑道︰“那就不用擔心了,豆兒一定先昏死過去了,再響的雷也不怕了。”

    小桃道︰“這會兒下雨了,什麼事兒也干不成,你們也別四處忙活了,咱們就這幾個人在屋里打撲克牌玩兒,不好麼?我先前也教了你們了,怕是你們玩那紙牌比少爺們都熟練,咱們就來贏點兒東道好不好?”

    丫頭們都說好,喜鵲和畫眉就搬來幾個凳子,又去收拾那桌子,又將那幾副紙牌拿了出來,小桃看著她們忙活,瞧那大雨今天是不用出門兒了,便坐到梳妝台前讓小珍給她將頭髮散開了,只讓她編了一條長辮子垂在腰際,她眼光一轉,現梳妝台的桌子上,放了一只四方的琉璃盒子,那琉璃盒的稜角上都用五色綢緞來滾了,小桃便問道︰

    “咦,這是哪里來的這一個琉璃盒子,倒挺精致的呢,我不記得我有這樣一件東西呀?這盒子雖大但卻不高,而且盒托太矮,這是裝什麼的?莫不是玉鐲子之類的玉器的?”

    喜鵲在那里和畫眉在鋪陳桌子,聽了小桃來問,便笑道︰“剛才忘了回姑娘,那是昨兒七王爺送的禮里頭的一樣兒,夫人看了說是一定是給你的,便叫艷紅姐姐給送了來,偏巧姑娘方才出門兒了,我就給姑娘擱在那梳妝台上了,等姑娘過了目再收到箱子里放起來。說起來,這東西送來我們也沒看是什麼呢?”

    小桃笑道︰“放起來做什麼?你怎麼知道我就不戴著呢?這樣漂亮的一個琉璃盒子里面裝的是什麼,我倒要看個究竟?”

    說著便前傾著身子將那盒子拿在手里,打開一瞧,那盒子里面也是紅綢鋪的底,一串圓潤明亮的珍珠項圈靜靜的放在里頭,在這略顯昏暗的屋里出柔和淡雅的光暈來。

    小桃笑道︰“又是珠圈,我已有了黑珍珠的,我又是白珍珠的,虧了這珍珠沒有七彩顏色的,否則他非得七種顏色一樣弄一條,那才是有意思呢。”

    那邊喜鵲和畫眉兩個收拾好了桌子,紙牌也都洗好放好,便去衣櫃里取了一件厚的家常穿的衣服,來給小桃換上,那衣裳是銀灰色的,裙邊捏著幾個水波紋的裙褶,在衣裳的袖口都瓖了桃色的寬辮兒,在那辮子間還挑著寶藍色的細花,畫眉上前將那串珠串放到小桃的脖子上比了一比,只見一身素淨自然顯出富麗來,畫眉便笑道︰

    “姑娘,這珠子配著你的人真是好看,怪不得七王爺有事沒事的便送些首飾來給你戴,這首飾配著人看著也好看,我若是男人也想把你娶回家去,有好東西也想往你身上使呢。”

    小桃笑道︰“你就心情的嚼舌頭罷,等會兒看我不將你這一月的月錢都贏了來呢,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了?”

    畫眉更是笑得前仰後合的道︰“姑娘真是的,我誇你人長得美倒也落了不是了,難不成我說姑娘長得不好看,那樣不說別人光是七王爺便是先要抓住我給一頓嘴巴子了。不過姑娘要贏我的月錢可不妙啊,我的月錢怕是不夠姑娘贏的,咱們賭點別的成不成?”

    小桃指著她笑道︰“瞧你那小心眼兒的模樣兒,人家喜鵲從現在開始準備給自己攢嫁妝的人了,還沒有說什麼呢,你一個光桿的大姑娘怕個什麼?”

    喜鵲昨日本就將做好的鞋子送與了陸平,又見陸平的態度象是知曉了自己的心意,這兩天心里就象灌了蜜似的,暗喜自己將來終身有靠,還不用與小姐分開,正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現在被小桃一打趣,那臉便紅起來了,上去就做樣子要打畫眉,嗔道︰“臭丫頭,我只打你,好好的干嘛打趣姑娘,倒招得姑娘拿我說事兒開起玩笑來了,你別跑......”

    畫眉邊笑邊躲,喘著氣笑道︰“姑娘說你,你倒來打我,還有沒有天理,橫豎你打我也不疼,不過是掐兩把捏兩下就是了,不如就讓你未來的郎君來替你報仇吧,他是會功夫的,一定打得比你疼.....”

    眾人聞聽,轟得一聲都笑了,喜鵲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小桃笑道︰“行了,別鬧了,讓我想想你們若是輸了小姐我,該怎樣受罰.....讓我想想看,有了,我前幾日想吃炖蓮子呢,還沒有告訴廚房做去,你們若是輸了一回,便罰你們每人去剝半斤蓮子,還要在臉上貼紙條兒,怎樣?”

    喜鵲聽了笑道︰“好倒是好,只是咱們這樣跟著姑娘大玩大鬧的,若是被夫人瞧見,不怕挨罵麼?若是讓我在姑娘臉上亂畫,我可是不敢的,那沒大沒小的,也太不象樣兒了。”

    小桃想了想,道︰“那這樣罷,你們若輸了就按我輸的那樣來,我輸了就給錢怎樣?一次一吊錢,你們誰有本事,盡管來拿罷。這大雨下得這樣兒,我娘才不會踩著水來呢,你們若不放心只管讓個小丫頭兒在廊檐下幫著望風,若有人來時就說我在睡覺,咱們在里面收拾利索了再開門,這不就成了。”

    說著,便走到那桌前坐下,和丫頭們玩起撲克牌來。因著豆兒還沒有學會,便在旁邊看著。

    且不說她們主僕幾人在這里耍,只說旁邊蘭家此時卻是亂成了一團,只因著前幾日蘭茜和陳姨娘又產生了閑隙,因此這兩日蘭茜是悶在屋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本以為自己靜些日子,那陳氏要給自己說親的念頭也就淡了。

    誰料想陳氏這次因蘭茜冤枉了她,心里也自是有氣,便把前番舊帳都想起來了,越想越是抓心撓肝的煩燥,于是索性打消了讓蘭茜晚出門子好省嫁妝錢的想法,恨不得立時二刻的把這個小冤家弄走,省得見天兒的看著心煩。

    她既有這打算,便暗地里用上了心。昨日秋時,蘭老爺在京城里的一些遠親和生意場上的一些有交往的人家都送上節禮來,有的還親自上門拜節。也不知陳氏怎生聯絡的,竟然和一王姓的人家說到了好處,兩家便想定了蘭茜和這王家的親事。這事兒本是秘而不宣的,但是如今那秋菊已經收了小容送去的二十兩銀子,準備著贖身出去和心上人成親,她拿人的手短便半夜里偷偷到小容那里將這事兒告訴了主僕兩人,蘭茜聽了先是嚇得目瞪口呆,緊接著聽見秋菊說她們蘭家有個粗使丫頭的哥哥就在那王家的鋪子里當學徒,據說那個王家的少爺聽說是個好吃懶做的二混子,整日里仗著家里有幾個錢,踢雞打狗,出入花街柳巷如同家常便飯一般。

    蘭茜氣得渾身抖,恨不得把陳氏抓過來咬死才解恨,再問問她為什麼要這麼樣變著法兒的來害自己。小容好不容易攔住了她,說是老爺定會暗地里去打聽那王家少爺的品性,不一定就會立時答應了,叫她不要急,蘭茜這才強壓著心頭怒火忍住了沒有作。

    結果誰知第二日,陳氏便滿臉帶笑的和蘭老爺一起將蘭茜叫到了前廳,跟她說給她相好了一門好人家,蘭茜經過了這一晚火氣壓得小了些,也不說話心里暗暗盤算,自己親娘已經早亡過,父親又是跟這賤女人一條藤兒上的,若說自己不願意出嫁,怕是也不用,若是說自己聽了秋菊打探出來的消息說那王家少爺不本分,又怕把秋菊賣在里頭,何況若是陳氏一口咬定那些傳言不實,她倒無話可駁了,蘭茜想著小桃以前告訴自己的話,要鬧也要找出站得住腳的理由來才行,否則越鬧亂子越大,于是她想來想去,總想不出回復他們的話來,一時神思慌亂,惟有漲紅了臉,轉身便跑回了自己屋里,倒在床上呆。

    蘭老爺見女兒聽見這提親的事轉身跑了,還弄不明白女兒的意思,只道是女孩兒家聽了提親的話臉上害臊,所以才走了。便和陳氏作主,竟將那門親事允了。因先前那王家問過蘭茜的生辰八字和年庚,這王家卻是不大信這些命運之說的,因此對這蘭茜的八字倒沒說出什麼意見來,陳氏見人家不挑自家蘭茜的命硬一說,更是大喜過望,暗道這樣便省下了許多麻煩。

    不過一天功夫,那王家便請了媒人來拿了自家小子的庚貼送了蘭府來,講定了忙擇著吉日就完婚。因著王家怕這頭親事也作吹了,便送庚貼時便讓人將聘禮一並抬了來,那所有的金珠首飾,細緞綾紗,以及喜茶喜果,肉酒米面,都是極其豐盛,蘭老爺更是高興,這面兒就端整酒席款待了媒人。

    陳氏將聘禮都逐一檢點,眼光所到之處盡是耀眼增光,鮮明璀璨,料想那蘭茜見了沒有不喜歡的,她便讓兩個兒子去後院叫蘭茜出來瞧一瞧。

    蘭茜出來一看,見事情已定下八九分了,此時便再也忍耐不住,先時還忍著氣好聲好語的拉著蘭老爺的手哭道︰“爹,我從小失了親娘,你養活了我這麼大,原是天高地厚的恩情,我凡事原是該聽爹爹的,但是女兒的終身大事,也要出自自己的情願才好,怎麼爹爹就這樣的冒失,也不來打聽清楚了那人的品行,便做了主,不如趁早把這些東西退還了人家才是。”

    蘭老爺聽她這樣說,想來是閨女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便道︰

    “你如今這麼大了,也是該嫁人的年紀了,這一門子親事,我覺得再好不過,論人材那王家小子我見過,配你也配得過了,家里面也很有些錢財,講到吃的,穿的,喝的,用的,都不比咱們家差,也算是門當戶對了。雖說那王家小子有些頑皮,但是年輕人都是這樣過來的,再說他家里銀錢上寬裕自然他出去吃喝玩樂便多些,這也算不得什麼,等成了親你管著他便慢慢好了。他家離咱們家也不遠,一個城里住著,來往起來也方便些。算起來竟是樣樣都好,沒有一件不稱心的,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若是這樣的人家你還看不上眼,我還真不知道你想嫁什麼樣兒的了?難得人家王家沒挑你的那生辰八字,你還想怎麼樣?莫不是真打算做個老姑娘不成?你丟得起那人,我可還丟不起!”



正文 一百九十六章 心碎尋短見
   
    蘭茜聽得父親這樣說。便第一個想到定是陳氏在這里面做了手腳,前幾日剛去了個要讓自己沖喜的,這不過兩三日的功夫,竟又冒出來個無賴混痞的王家來,簡直叫她應接不暇了。

    蘭茜想到自己本是好好的蘭家的正枝正派的嫡長女,竟被陳氏一個從青樓窯館里贖出來的女人這樣無端擺布陷害,不由得那火氣直沖上頂梁來,便認定了蘭老爺如此說話定是那陳氏在他跟前兒進了讒言。

    蘭茜心道︰我自己的性子雖然未免燥烈一點,原先得罪了這位陳氏,可是究竟沒有害了你,好歹我也是這蘭府里的大小姐,你如今已經是夠分兒的了,整天巴結著我爹都坐上了當家主母的位子了,還想怎麼樣呢?何苦跟我一個弱質女子過不去,屢次來暗箭傷人?難不成將我逼死了才好?

    她這樣越想越是生氣,不等她父親蘭老爺將話說完,臉已經白得象紙一樣,沖到桌子邊兒上去,將那些送來的財禮東西拿起來就摔,扔地上就踩,此時什麼也顧不得了。只把那壓在肚里十幾年的火兒氣都了出來。

    旁邊小容去拉也拉不住,蘭茜也算是豁出去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鬧個天翻地覆罷了。便將那好東西當成破瓦爛片一頓砸了個稀碎,蘭老爺見了女兒狀似癲狂的樣子,氣怒交迸,便讓丫頭去抓住她,可此時蘭茜正值火頭兒上兩個小丫頭哪里抓得住她,被她伸手便推倒在地上,轉身便要來撕陳氏。陳氏是個最精明的,若是蘭老爺不在跟前兒,便是兩個蘭茜也不是她的對手,但此時蘭老爺既在自己面前兒,陳氏便突然沒了氣勢,只裝出嚇得臉色煞白的可憐模樣兒,只躲到蘭老爺背後去了。

    她們在前廳里這樣鬧著,早已驚動了後面的兩個蘭家小少爺。雖然兩個男孩子年紀不大,但是瞧見這個異母的姐姐竟然要抓打兩人的母親,哪里肯罷休?雙雙上前來攔阻,蘭茜仗著比他倆人身量高些,力氣也大些,揪著衣服將兩人甩到一邊,其那個小些的腳步不穩一屁股摔在地下,放聲大哭起來。

    蘭老爺一瞧,又是生氣又是心疼,顧不得多想,上前一把扯開蘭茜。揚起手在照著她臉上啪的就是一巴掌。蘭老爺在盛怒之下,這一記耳光打得是又脆又響,蘭茜只覺得半邊臉上火辣辣的,又疼又熱,耳朵里嗡嗡作響,捂著臉愣愣的瞧著自己父親,象是不相信父親能抬手打她。

    在蘭茜的記憶里,雖然從小到大父親對她都是淡淡的,漠不關心的,但是伸手打她卻是從沒有過的,蘭茜一瞬間是臉也疼,心也疼,那眼淚就象泉水似的直湧出來,實在是忍不住的大叫了一聲,轉頭便往後頭跑,小容見自家小姐的情形,心里暗叫不好,忙在她後面追了過去。

    蘭老爺氣得又跺腳又嘆氣,嘴里不住的念叨著︰“冤家,真是冤家,我哪世里造了這孽。生出這麼個不爭氣的孽障來!”

    蘭茜一氣狂奔著跑回房,一路上想自己實在命薄,現在自己親爹都不把自己看在眼里,這日後的日子哪里能安生,不如早早死了去那世里見自己那親娘去罷了。她跑回房里時心意已決,掩了房門,解下腰間系的腰帶,在外間梁下踩了凳子,將腰帶一頭扔在梁上,做了個活套兒,想也不想,便伸著頭將脖子伸到那繩套里面,兩腳使勁將腳下凳子蹬翻,霎時便吊在了那房梁上,那繩子越勒越緊,蘭茜只覺得眼珠往往鼓,說不出的難受,手也慢慢的垂了下來。

    就在這緊急時刻,小容沖了進來,一瞧見自已小姐掛在梁上,登時驚的魂飛魄散,只是她來不及害怕,幾步沖上去抱著蘭茜的雙腿舉高,一面大喊救命。後院里丫鬟們都在,聽了小容的叫聲都趕了來,急忙幫著小容踩著凳子上去將繩套解開,揉胸口的灌水的,拍後背的,終于將蘭茜弄得甦醒了過來。小容瞧見蘭茜睜了眼睛。這才覺得自己渾身嚇得顫抖不已,雙手將蘭茜緊緊抱住,放聲大哭道︰

    “小姐,你這是做什麼?你想扔下小容麼......你怎的這樣想不開啊......”

    一時間,旁邊的秋紅和秋菊兩人也來了,她們見小容和蘭茜抱在一起痛哭,又見蘭茜脖子上已被勒出了一道紅印,也覺得她甚是可憐,想著她一個做小姐的人,竟被逼到要自尋短見的地步,這樣想來還不如她們做丫頭的自在,想著也不禁流下淚來。

    這後院這麼一鬧,自然有人去忙回稟了前面蘭老爺和陳氏知道,連那來下聘禮的媒人也知道了,細細問蘭老爺緣由,蘭老爺怕說了這家丑丟人,只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媒人及王家的人怕落下威逼人命的官司,商量了便要收回原聘禮物和庚帖,情願只當沒這回事。蘭老爺也極是掃興,只得將這事撤消了,眾人都是掃興而歸。

    蘭老爺此時對這個女兒是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橫豎是沒有了應對的辦法。只有連聲嘆氣搖頭而已,那陳氏聽說了蘭茜在後院上吊的消息,也是嚇得心一驚,她本是想將蘭茜送了出去省得扎自己的眼,至于想到讓她死了那倒是沒有想過的。于今蘭茜命也不要了鬧了這一場,陳氏倒不敢再在蘭老爺眼前兒說什麼,因她知道蘭老爺對這個女兒是又憐又恨,但是畢竟那是他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的怕是蘭老爺也要跟自己較勁的。

    蘭老爺走出了前院,徑直來後院看望女兒,他剛走到門口。只聽里面小容的聲音叫道︰“小姐,你可千萬寬些心,有什麼話只管慢慢和老爺夫人去說,我瞧你臉上顏色不太好,你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蘭老爺聽了這話便邁步進了屋子里去,一進去便看見蘭茜躺在床上,那平日里白嫩的臉蛋如今帶著蒼白青黃的顏色,而且嘴唇皮都有些烏紫,脖子上那一條被繩子勒出來的紅印子觸目驚心。蘭老爺見了女兒這副模樣,心里想起了去世的妻子,一陣難受,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來了。

    這時就見床上躺著的蘭茜突然咳嗽起來,側在一邊咳得抬不起頭,好半晌方止住了。小容忙上前用痰孟子讓她吐了兩口痰,又從一旁臉盆架上取來帕子給她擦嘴,小容連擦了幾下之後收回帕子時,無意間往那帕子上一瞧,不由得失聲哎呀一聲叫了出來︰

    “我的老天爺,不好了,小姐,你失紅了!我的祖宗好小姐,你這樣年輕的人,何必這樣性子急呢,你這不是同自己的身子為難麼?”

    蘭老爺在門口處聽了這話,心里就抽痛了一下,有些不敢進去見自己的女兒,想了想便轉身出去了,吩咐下人讓廚房里熬上好的燕窩參湯給小姐補身子。

    那邊蘭茜手里小容那樣說,便抬起頭來往那擦嘴的帕子上看了一眼,果然見那帕子上有兩塊鮮紅色的血跡,再看剛才痰盂里吐的濃痰,呈現陰暗的紫色,那不用說自然也是帶血的。

    蘭茜看了那血,心里灰了大半,點頭倒笑了出來,道︰“你怕什麼,果然吐血了早死了。倒是我的好事兒,大家都解脫了。你也不用整日跟著我受委屈,擔驚受怕的。咱們就都好了!”

    小容聽了她這話,心里象有把刀剜似的,眼淚下來了,哭道︰“小姐,你這是說的什麼?你不要在那里胡思亂想了,這吐了血可不是鬧著玩的事兒,我去告訴老爺請大夫來瞧瞧罷。”

    蘭茜搖頭道︰“用不著了,我只想好好躺躺,那血想必是我急火攻心偶然吐出來的,不妨事,這算不得什麼,我哪里就那樣嬌貴了,沒的讓那幫子人笑話我尋死沒死成,還找起大夫來了。若真是吐血落下個癆病什麼的,倒是我的造化了,怕是老天沒有這樣眷顧我,還想看著我活著遭罪呢!”

    小容本來和蘭茜就好,見小姐如今這副情景,心里便想,本來我小姐一個花枝一般的人兒,又是蘭府里嫡女的身份,卻被人這樣擺布著不能做主,竟逼得她去上吊尋死,實在是太可憐也太冤屈了。她這樣想著,那淚珠便成串流下來,她怕蘭茜看見她哭又勾起傷心事來,便用袖口擦了擦眼睛,然後給蘭茜掖了掖被角,道︰

    “那好罷,小姐先好生躺著,我讓秋紅去燒水了,泡點茶給你喝。”

    蘭茜微點了點頭,閉了眼睛,也不說話。小容看她這副情景,想去樂府知會小桃一聲,讓她來勸勸自家小姐,但是又怕自己走開了眼錯不見兒的功夫,這位大小姐又想著去尋死可怎麼是好啊?便不敢離開半步,連外屋也不去,只守在蘭茜的床邊兒上紅著眼睛瞧著。

    那蘭茜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聽見外面有下雨的刷刷的聲音,那風雨聲嗚嗚的帶著翻動樹葉花草的沙沙的聲響,一陣陣的傳到她耳朵里來。此時她脖子上那道繩子勒出來的紅印還在隱隱作痛,她恨頭前兒怎麼就沒死成?她想起子里,並不出房門一步,依那時候的蘭茜想來,有病的人更應該出來看看光景曬曬太陽,不然整天呆在屋子里瞅著四面牆,在病上豈不是更要添了郁悶?可是那表姑母卻聽了家人的話,都不出屋子的。

    現在蘭茜想起那個早亡的姑母來,覺得自己就和那個姑母是一樣,遲早要悶死在這院子里頭的。她自小在老家時便圈在一方小小的地界里,天天坐在這里頭,抬起頭來就看到的是對面的四方牆壁,低下頭來就是院子里的桌面大的一方天井,石板上長滿著厚厚的青苔。人越悶越容易病,脾氣也就有些古怪,全是因著不接觸人的緣故。整天象做牢房一樣,把人關了起來,稍微弱些的人怕是要瘋了。

    在蘭茜想來,爹爹就是想讓她做個蠢夫愚婦,象養豬一樣把她養大了,再象賣豬一樣選個人家往婆家一送,他做父親的,就算是盡了心了。可是她爹爹就從來不曾跟自己好好的說說話兒,問問她心里想著什麼,願不願意?這分明是心里壓根兒沒有她這個女兒,就象剛才她不過是推了小弟一把,而且是他自己沒站穩摔坐在地上的,爹爹竟伸手打了自己,這明顯的偏心眼兒,叫她怎能不難過?

    她想到這里,只覺得心一陣悲憤向上一湧,忍不住那眼淚順著閉著的眼角直淌下來,流到枕頭上去,她也不伸手去擦,只由著那冰涼的眼淚往下不住的流。

    小容在旁邊坐著自然看見了蘭茜流淚的情景,只是她想小姐心委屈也多,讓她盡興的哭哭倒可以消解些愁苦也好,只是見蘭茜哭了好一會兒還不停歇,便將被抻了抻,蓋了蘭茜露在外面的腳,然後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小姐,你聽小容的,千萬別再傷心了,小心做賤壞了身子,還得自己來遭罪,那是為什麼呢?”

    蘭茜點了點頭,也沒作聲,小容便時而出去,時而進來,忙著給她泡了茶,換了洗臉水,還將敬菩薩的線香,點了幾根在窗格縫里,想是要謝謝菩薩保佑小姐沒死成。蘭茜看在眼里,心里感激得很,又想到自己身為小姐,還整日讓小容為自己操心,替自己受屈,因此想到自己確實沒用,便更勾起了一腔的怨氣,心里一陣激憤,又想咳嗽,立刻轉身想向地下痰孟里吐痰,不想她身子翻得太急,嗆了嗓子,一口痰噴了出來,正值小容走到床邊想給她拍拍背,這一口痰正噴在小容身上。

    小容低頭看時,那哪里是痰,身上那淡藍色碎花衣裳上所沾染的,全是些大小的血點子,小容見到這血星亂噴的情形,直呆住了,心里又痛又驚,簡直是不能言語了。

    蘭茜見了小容這個魂飛魄散的樣子,自己倒是無所謂的,只低低的說了一聲兒︰“去換件衣裳罷,這衣裳髒了就扔了罷,不要再穿了。”

    小容強壓下心擔心,走到外間讓秋紅進來守著蘭茜,自己回下人房里去換衣裳去了。她脫了那件兒沾了大小血點子的衣裳用個包袱皮兒卷了起來,掖到了枕頭底下。

    蘭茜見秋紅搬了個凳子坐在床腳處看著她,也知道這是丫頭們怕她想不開再尋短見的意思,她也不理,只翻了個身仍舊臉沖著牆閉了眼想心事。她想著人都說神仙是無所不能的,怎麼就不見有個神仙見她可憐來救她一救,讓她脫了這個枷鎖牢籠。

    她在這樣想著的時候,腦袋就越來越迷糊,就在這暈暈乎乎,就見自己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院里的牆下來,想搭個梯子逃了出去,只是無奈四處找了個遍,也不見那梯子放到哪里去了?這時就見牆上忽然出現一個人來,那人是個年輕威武的男子,穿了一身皂色衣裳,眉濃口方兩只眼睛炯炯有神,腰上束了一根板帶,那人手里還握著一柄寶劍,威風凜凜的,向著蘭茜道︰“你是蘭茜麼?”

    蘭茜見這個人識得自己,還跟她講話,愈覺得這個人面熟,再仔細一看,那人竟是小桃的二哥樂武的模樣兒。蘭茜見了他,突然覺得他應該是來搭救自己的,便沖到他面前求道︰“樂二哥,你救救我罷,我快在這家里快活不成了!”

    那樂武就對她道︰“我這就是來救你的,我妹子在河邊弄了條船,你趕快同我上船去和我妹子會面,她都給你安排好了,你只順著船南下,到了南邊兒那里自有人接應你的,不要猶豫,快同我走罷。”

    蘭茜聽了這話,就如同天上掉下個寶貝一般,這一份歡喜讓她從地上跳了起來,但是她可不敢耽擱時間,見樂武在那里已上前一步,就要來攙扶著蘭茜。蘭茜究竟是個姑娘,雖說認得樂武也不便讓他攙著走,就將身子一扭,低聲道︰“樂二哥不用扶我,我自己能走的。”

    那樂武聽了急道︰“我如今來搭救你,時間是緊得很的,你那人小步子短走起路來怕是要耽誤事兒,若是被你家下人追了上來,你這輩子可再也跑不成啦。事天如今,這就由不得你了,快跟我走罷。”

    說著,他伸手向蘭茜衣領一抓,就將她提了起來向脅下一夾。蘭茜本就不想抵抗,到了這時,也不容她抵抗,只覺得那身子象乘了風一般,就見樂武向牆外一跳,就出了高牆。蘭茜耳朵里只聽得呼呼作響,半天空里的風吹到臉上都有些涼颼颼的。蘭茜心里想著,原來這就是騰雲駕霧罷,難怪我覺得象是飛起來了一樣。沒想到世上還真有樂武這樣的好人,肯來冒著險搭救她這可憐的女子,等會到了地方,我必定和他多多的磕上幾個頭謝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騰空有多高,便向下面看去,只見底下城池屋宇都小得象蜜蜂窠一般,河流也小成了一道溝,連那大山也變成了個小土包大小,蘭茜只覺得非常有趣,心里是又驚又喜。她原本是雙手抓著樂武胳膊的,這一喜之下便忘了是在半空,便松了手,不想這一下便直直的掉落下來,一跤摔在一處軟綿綿的所在上,蘭茜本想著這摔到地上非死了不可,但是自己這身上從半空落了下來,竟不曾感到疼,而且還落處綿軟厚實,想必是掉到雲彩里了罷,這滋味兒卻是有趣。

    蘭茜睜眼要看時,只見秋紅仍舊坐在她腳邊,臉上有著幾分擔憂的神色,屋子里暗沉沉的,外面雨聲依舊刷刷作響,這才知道原來剛才那是自己做的一個夢罷了,她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失望。便慢慢的坐了起來,倚在床上偏頭去看那窗子外下著的大雨,心道︰我這是著了魔了,看來人家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點都不假呢。只是我為什麼單單便夢到了是樂家的二哥來救我呢,哦,對了,想是我知道他是在衙門里做捕快的,自然是有些拳腳上的功夫,便想到他了。可是那夢再好,也終究是一場空,看來她想讓人來解救她是萬萬不能的了。

    雖說有小桃平日里幫襯著她,開解著她,但是畢竟自己姓蘭的,這終身大事還是得由家里給擺布的,就算小桃再有本事,也不便插手到她家里,更不能幫著她逃離了這里。若是那樣,豈不是自己給人家添了麻煩,讓自己家里人找人家樂府的晦氣麼?她想來想去,就算這次再給自己饒幸逃了這場婚姻,那還有下次,下下次,她早晚總要落到人家手里頭去的,這樣想著便覺得自己絕沒有活路,萬無生機的了,不如就是死了干淨,帶著這個干淨身子去親娘那里團聚去罷。

    可是剛才她上吊沒有死成,這回子家里加緊了看管她,小容也把她看得死死的,料想是難再有機會,那砒霜毒藥雖好,但是也得有人去買,小容是絕對不能干的,而且那吃了毒藥死了後形狀也是太難看了,聽說死前痛得手刨腳蹬的非常痛苦,如此一來就算是人死了,那臉上的模樣也不會好看到哪里去,必定是呲牙咧嘴的丑陋模樣。

    蘭茜暗地里就是搖了搖頭,突然想起若是投湖也不錯,可是自己家里面沒有池塘,那前院里的一處小水窪連她的膝蓋都不到,如何淹死得了人?若是自己能得出去,外面有水的地方多,自然能了了自己的事兒。

    她這樣想著,便想著怎樣才能出了蘭府的大門,如今她剛尋短見未成,怕是要出門比平日里更是難上加難,這時秋紅見她眼珠轉著象是在想著心事,就問道︰“小姐,可覺得身上爽利些了麼?”

    蘭茜因不見了小容,便低聲道︰“好些了,小容呢?”

    秋紅道︰“小姐你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小容在廚房里給小姐熬稀粥呢,等會兒就回來了。”

    蘭茜因聞著屋里一股子燒香的味道,便問道︰“誰在屋里燒香了,怎麼一股香的味道?”

    “那是方才小容燒上的,說是小姐躲過了一劫,要燒燒香謝謝菩薩呢,可巧,明兒個城外寺廟門口有廟會,我們幾個丫頭本打算明兒個去上香許願的,小姐如今身子不好,就算了罷。”

    蘭茜心里一動,忽然生出一個想法,她想著這個趁著上香許願出門的法子倒是可行,便臉上裝做沒事似的,對秋紅露出一點笑容來道︰“我沒事了,方才不過是氣著了才一時魯莽做了那樣的事兒,現在想來還後怕呢,我本是在家里呆得太氣悶了,明日你們去廟里上香,好歹帶上我罷,我也出去散散心也好。”

    秋紅笑道︰“那樣子敢情好,只是不知道老爺和夫人會不會答應,不如小姐去求求老爺,若是老爺允了咱們便一同去,要不咱們就算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隨便帶小姐出去啊。”

    蘭茜點了點頭,心里暗自盤算了一番。稍晚時候,小容送上稀飯來時,蘭茜為了不讓小容她們現自己有異,便強忍著喝了半碗稀飯,吃了幾口小菜,小容見她肯吃喝了,便以為她想了過來,于是便放下了心去,她哪里想到這是蘭茜故意在麻痺自己,想著要混出門去二次尋死。

    直到晚上掌燈時分,小容打了洗臉水進來,就瞧見蘭茜只著衣披了衣裳坐在梳妝台前,打開了首飾匣子,將里面的她娘留下來的幾件首飾都檢點了出來,另放在一個絹帕里系了起來。

    小容上前拉著蘭茜起來,帶她到床邊上坐下,道︰“小姐,你又擺弄夫人留的這些東西做什麼?”

    蘭茜就拉著小容一起在床邊兒坐下,打開了那個絹包給小容看,並道︰“你瞧這里我娘留的東西也不多了,只有這幾樣了,如今我就交給你,你幫我找個地方收起來,你以後就見了這東西,跟見了我的面兒是一樣的。”

    說到這里,蘭茜禁不住兩行眼淚直滾了下來,就在枕邊拿了塊手帕子來擦著眼睛。小容聽了她這話,也是心里十分難受,半晌說不出話來。她心里隱隱覺得小姐這話里意思不好,便道︰“小姐,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今日你把小容還沒有嚇夠麼?現在剛好些,你又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來嚇我,莫不是想讓我擔心死麼?”

    蘭茜忍了心中別離之情,勸慰她道︰“小容,這里沒有別人,我且跟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要論咱們兩個人,這些年來行動坐臥,哪一時哪一刻沒在一處兒?人非草木,豈能忘情?我今日本想著我是死定了的人了,沒想卻被你進來給救活過來了,既沒死成,我也就不再尋死了。只是年這情形我在家里早晚得讓他們算計出去,咱們姐妹一場,將來不曉得各人如何,你跟我吃了這些年的苦,我也要替你想一個了局。”
作者: cutie88    時間: 2011-9-21 03:20 PM

正文 一百九十七章 再次投塘
   
    小容覺得她這話說的大有深意。不由得心里突突直跳,蘭茜接下去道︰“你瞧你手冷的,你也不用擔心,我不過說說罷了,記得我曾問過桃姐姐,若是她將來成了親,我們又不能在一處,卻是怪遺憾的,若是想她了怎麼辦?你知道她是怎樣跟我講的?”

    小容道︰“樂小姐怎麼說的呢?”

    蘭茜淡淡笑道︰“桃姐姐說了,人生離合在乎心,而不在乎形。彼此離了心就算整日在一起,鏡燈下,也不過嫌影憎形罷了;彼此若是合了心,萬水千山也是可以魂里來夢里去的,就跟在一起是一樣的呢。我如今告訴你,咱們終究各有各的命數,豈有你一輩子跟著我的道理?將來若有我離開的那一天,你也別盡著只是傷心。我這些東西你就收了去,將來就算咱們一輩子再見不著,你看著這些東西也比天天在跟前兒的,還喜歡呢。”

    說著。便將那絹包塞進小容手里,小容推拒不過,又不明白她說這番話是個什麼意思,只好說道︰“小姐的恩典,我替你收著就是。我就跟小姐說過,小姐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橫豎一輩子不嫁人也就完了,莫不成小姐將來有了好去處,還能丟下我獨自享福去不成?”

    蘭茜苦笑道︰“我怕是沒那樣大的福分,你雖跟我享不了福,但是我也斷不能讓你再跟我吃苦,好了,我今兒也累了,想早些歇著。你等會去跟老爺回一聲,就說我今日受了驚嚇,多虧菩薩保佑才撿回一條小命,明日是廟里上香的日子,我想親自去廟里上上香許許願,讓他務必答應。”

    小容答應了出去,又讓秋紅今晚在外間里守著,生怕蘭茜再做出什麼傻事兒來,自己想了一想,又回自己屋子里拿了那件剛才被蘭茜吐髒了的衣裳,用個白布包袱皮兒一裹,徑直往前院里蘭老爺住的院兒里來。

    蘭老爺這時和陳氏都沒有歇息,還在外間坐著說話,話題無非是談到今日蘭茜以死逼著退親的事情。蘭老爺到了此時也不知該拿這個讓自己頭痛的女兒如何是好?陳氏便在一旁勸說,小容進去了,紅著眼睛就給蘭老爺跪下了,手里抱著那件帶血點的衣服哭個不住。

    蘭老爺見她如此,也不知道是生了什麼事,忙道︰“你這丫頭怎麼回事兒?好生生的你哭個什麼?還嫌不夠亂麼?到底怎麼了?是不是阿茜這孩子又鬧出什麼事情來了?”

    陳氏見小容仍是哭著擦眼淚,便板住了臉喝道︰“小容丫頭,你這是做什麼!老爺如今正煩著,你倒跑到這里來給老爺添亂,若是小姐有事你就直說,哭個什麼!也不嫌晦氣?”

    小容這才止了哭聲,擦了兩把眼淚,將手里捧著的那件包袱皮兒打開,拿出那件被噴得星星點點血點兒的衣裳,哽咽著道︰“老爺,夫人,你們瞧瞧罷,小姐......小姐......她剛才都噴了血了......”

    蘭老爺聽了這個消息,忍不住從椅上猛的站起身來,抓起小容手里那件衣裳細細來看,只見前襟上果然有些暗紅色點子。大大小小的分明是血,看得蘭老爺是觸目驚心。陳氏也是嚇了一跳,站在旁邊沉著臉一言不。

    小容哭道︰“老爺,這是剛才小姐吐的,還有我們屋子里那痰盂里還有呢,小姐不讓我跟老爺講,我是趁著小姐睡著了,才偷偷來告訴老爺的。小姐也不看大夫,這樣下去可怎生是好啊......”

    蘭老爺怒道︰“她這丫頭敢情是真要死了,都這樣兒了豈能由著她的性子,你這就回去好生看著她,我這就叫大夫來看她!”

    小容這才慢慢起來,回轉了後院兒。蘭老爺這時也管不了許多,立時就命下人去請大夫,不一時功夫,下人便傳說是大夫到了,蘭老爺便讓陳氏帶著大夫去後院去給蘭茜診病,沒想到小容叫醒了蘭茜,蘭茜卻不叫大夫診治。小容和秋紅秋菊在旁再三勸說,蘭茜才勉強聽了她們的話。

    那請來的大夫與蘭茜診了脈,又問了小容平時蘭茜的飲食起居情形,足有小半個時辰,才退出來,至廳上坐定了開藥方,蘭老爺便細問大夫蘭茜的病癥所在,因那大夫說了小姐是郁氣難舒,肝火上升,一時氣急攻心,才吐了紅。倒無十分的大礙,慢慢調養既可。

    蘭老爺這才放了心,叫下人付了診金跟去大夫取藥,送了大夫離開。陳氏在一旁嘆氣道︰“好在這阿茜只是一時急火攻心才吐了口紅出來,我就說嘛,這孩子平日里身體健壯,不過偶然上了點子心火,哪里就至于那樣凶險,休養些時日便可無事了,老爺千萬別太上火了。”

    蘭老爺嘆道︰“你倒說得輕巧,她這樣小小年紀便吐了紅,將來若是再有事情,保不準就種下了病根兒,哎,這丫頭從生下來就沒有一天不讓人舒心的,也是在她小時候我太信那道士所言,對她管教不夠,只由著她自生自長,養成她這散漫古怪的脾氣......”

    且不表他夫妻二人在這里說話,且說子自去歇息。自秋菊被陳氏派了來蘭茜這里伺候,她便收拾了被褥和小容、秋紅三人睡在一個屋里。又因著上次蘭茜私下賞了她二十兩銀子的贖身錢,她便越和小容親近了。這時她也沒睡,見了小容一臉疲倦的進來,便問道︰“小姐怎麼樣了?”

    小容因今天生的事情太出乎意料,直到現在心里還總覺得不安穩,此時見了秋菊也沒有睡,便想和她說說話兒排解排解,便道︰“沒事了,不過是火頂的。小姐今日可嚇死我了,我若是晚去一步,怕是就.......”

    說到這里。便再也說不下去了。秋菊幫她鋪好床,讓她鑽到被里來,嘆道︰“你瞧瞧,你今天累了一天,所幸小姐沒了事兒,你倒不好好歇歇,倒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若是你再熬糟得病了,小姐可越沒人照顧了。”

    小容道︰“我現在心里亂得很,橫豎我睡也睡不著,想起今天白日里的事情就後怕,剛才小姐還拉了我說了好些話,我怎麼覺著聽著後背涼颼颼的,我擔心小姐想不開,一個眼錯不見兒的,便再尋死可怎麼好?”

    秋菊便道︰“你也不必想太多了,小姐是今日受了大氣,頂著一股子邪火兒才做那傻事的。她跟你說那些話不過是由感而,心里難過時才說的,你也不必太認真了。我聽說小姐這麼一鬧那王家怕沾了干系,急著要回了庚帖收回了東西,那婚事已是不算數了。過幾日小姐緩了過來,便好了。”

    小容道︰“我是為咱們小姐難過,她是老爺親生的閨女,卻讓人擺布成這樣兒,她今日要上吊尋死,雖是一時情急,但也畢竟是平日受得委屈太多,總為的是夫人不待見她,急急的想隨便找戶人家便將她打出去。”

    秋菊嘆了口氣道︰“哎,你也不是不知道,咱們夫人和小姐就象貼錯了門神似的,從一開始夫人剛進門開始,她們兩個就不對付。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我瞧著若是小姐能有戶好人家嫁了出去,不和夫人再在一個屋檐下攪馬勺,日子倒能好過得多呢。”

    小容道︰“誰說不是呢?只是夫人放出去小姐是有那命硬克夫的名聲。如今這城里有些家底的好人家,哪個上門求親前不托人將女方的底細打探個清清楚楚,這個是瞞不了人的,依我說,都是當年那個牛鼻子老道種下的禍根,我們好好的一個小姐讓他說成那樣,將來不知哪家心胸豁朗的人家,不計較這些胡言亂語,定了咱們小姐才是好呢。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子話,小容覺得眼皮打架,便翻了個身子沉沉睡去。到了第二日一早,蘭茜故意久久的不起床,直到蘭老爺和陳氏一起來了她屋里看她,見她還蓋著被子半臥在床上,蘭老爺猜她是還鬧著脾氣,也不去跟她計較,便走到床前邊問道︰

    “你這孩子,昨日不舒服怎的不讓請大夫來看?若是病重了豈不是自己受罪,我讓人昨晚跟著大夫去抓了藥,讓小容在那里熬了,你吃上幾副便好了。”

    蘭茜因著想好今日只要騙得出了門去,就不會回來的,因此平日里對父親的埋怨和怨恨這時也消減了大半,只輕聲道︰“爹爹不必擔心,女兒沒事了。”

    蘭老爺看著蘭茜憔悴的神色,嘆道︰“你這孩子也太傻了,也是脾氣太沖了些,你就不滿意婚事說就是了,何至于就做那自尋短見的事情,虧了沒出大事,若是真的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死後怎麼去地下見你母親啊?”

    蘭茜勉強微笑著,做出那無所謂的樣子來,笑道︰“爹爹請放心,女兒今後不會再讓爹為難了,我昨日晚上做夢,夢到那觀音菩薩來點化我,對我點了兩下頭,我便覺得身上舒服多了。”

    蘭老爺聽她這樣說,不禁問道︰“哎呀,不得了,那是菩薩顯靈啦,她身邊是不是霞光萬道的樣子啊?”

    蘭茜心好笑,臉上卻沒露出一絲兒來,皺了眉道︰“我只記得菩薩身上著光,晃著我的眼睛睜不開,我只聽她好象責問我為什麼不去瞧瞧她呢。”

    陳氏一聽這話,也以為是真的,就接口道︰“哎呀,莫不是你這孩子是跟菩薩有幾分緣分的,想是素日里你都很少去參敬菩薩的,大士便顯靈責怪了,正巧呢,昨日我聽丫頭們說今日那城郊的寺廟里正是上香的日子,你就跟她們一齊去燒燒香罷。昨日你沒出大事,誰知道是不是菩薩保佑的呢?”

    蘭茜想不到事情這樣順利,自己想說的話都由著陳氏給代說了,便順著話頭兒道︰“我今早醒了,也想著這事兒呢,那就讓小容和秋紅陪著我去罷。”

    蘭老爺聽了,便道︰“你多買上些香燭,誠心誠意的去罷。”說罷,便和陳氏一同走出來。

    蘭茜見妙計已成,心里一陣痛快,便想著出去後依計行事,然後就永遠擺脫了這份愁苦。小容這時在外面就端了早飯來,並把煎好的湯藥也一並端了進來,秋紅也進來伺候著,讓她吃飯喝藥。蘭茜讓小容端過藥來幾口喝了,那飯卻是一口也吃不下。小容勸了半天,蘭茜才勉強喝了幾口稀飯,秋紅端過了水給她漱口,笑道︰“小姐,你這謊兒編得好,連夫人和老爺都瞞過去了。”

    蘭茜低聲道︰“我整日困在家里悶得要死,也無非是借了這個機會出去逛逛,上香也是要上的,只是順路逛逛廟會市集,也散散心。”

    秋紅就往蘭茜的臉上瞧來,只見她臉上神情淡淡的,卻沒有平日出門兒時高興的神氣兒,便心里打了個鼓,只是不敢說出來,便對蘭茜笑道︰“小姐,你的心事我們自然是曉得的。咱們這樣大戶人家的小姐,自然是家里管得嚴總不讓隨便出去,我聽說別家的千金小姐們也是和小姐似的,等著這樣廟里燒香的機會,才能夠出去散一散悶的。”

    待到日頭大亮的時候,蘭茜就已經起來了,由著小容和秋紅兩個為自己梳頭妝扮,又穿了件平日里最喜歡的淡藍色繡牡丹的繡花衣裙,小容看了勸道為︰“小姐,如今天涼了,你穿這衣裳怕是要著涼,還是外頭再披上一件罷。”

    蘭茜搖頭道︰“不用那樣費事兒了,橫豎咱們去一會兒子就回來了,凍不死我。我喜歡這件。”

    小容見她堅持,也不再勸,便幫著料理了一陣。不多會兒,小容和秋紅也吃了早飯,兩人提了小廝一大早出去買的香紙籃子,上了小廝給雇來的馬車,便出了蘭府,直奔郊外的寺廟而去。

    一行人來到了寺門口兒,只見這里早已擠滿了拿著香燭來燒香的人,廟門兒口里出外進的什麼人都有,男女老少,婦人孩童,紛紛的來往著。還有那些在廟門口擺攤的小攤販也早已佔據了好地角兒,兜賣些小物什兒。

    蘭茜心里有事情,哪里注意這些東西,一雙眼睛早已在四周細細打量,她瞧見這寺廟的斜對面兒約有一兩百步的地方,是一道土路,邊兒上就是一汪池塘,看樣子那池塘頗深,不是誰在塘邊立了塊牌子,寫著孩童莫近四個字。蘭茜便心想這個池塘就是我今日的喪命之地了,不由得看著了呆。

    小容回頭瞧見小姐站住了腳,以為她瞧見什麼好玩的物什兒了,便回轉身來扯了幾下她的袖子,笑道︰“小姐,今天來上香的人真多,咱倆就在這里站一站罷,你看大殿上的那些人,你這時候擠不上前的,秋紅說咱們帶的香紙不多橫豎來一次多燒些香才好,又去買去了。咱們就在這待她一會兒。”

    蘭茜便點了點頭,略微的走到了一邊去往大殿里看著。這時,天色正是大亮的時候,蘭茜看見大殿里香煙繚繞,殿的四角上的窗子處都顯出金黃色的日光,那殿上的觀音大士的神龜半掩了佛幔,佛幔外又煙霧騰騰的,她想起自己等會要投塘的事情,再看那觀音大士的臉,似乎那神像正對著她微微的笑。

    蘭茜心里暗道,菩薩啊菩薩,人都說你救苦救難,可是我的苦難你卻沒有來給我開解,我活了這十幾年,每日里都不快活,你既然不來救我,我只好自己尋個解脫了......

    她正想著的時候,那秋紅已經又買了一些香紙回來了,她們三個便一同進殿燒了香紙拜完了菩薩,轉身往寺廟外面走來。

    蘭茜走了兩步,忽得扯住小容的衣袖道︰“你看,咱們好不容易出來一回,我倒想好好逛逛這廟會,只是現下這里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了,咱們跟著擠做一堆實是不方便。不如到那邊兒稍稍歇一陣,等瞧著這里人少些了,咱們再來細逛。你們瞧,那邊有兩棵楊柳,那樹底下有兩個石板凳,咱們就去那里坐一會子罷,你們說好不好?”

    秋紅笑道︰“大家都來燒香,踫到人擠人也是常有的事兒,有什麼要緊的,不過小姐說的也是這個理兒,您是個閨秀小姐自然與我們這樣人不同,和那些男人漢子們都擠做一處確實不便,那就聽小姐的,咱們就過去歇會罷。”

    蘭茜見小容和秋紅都沒疑心,心里一松,不慌不忙的跟著她們二人往那池塘邊的柳樹下走去。待得到了樹下,蘭茜只聽那草叢里還有秋蟲的鳴叫聲,小容和秋紅兩個便說著些閑話,蘭茜裝做看這柳樹,便起了身子繞著這柳樹慢慢繞了兩圈,又站住了腳往四周看看,見雖有人來往但卻沒有人注意她們三人,蘭茜慘然一笑,突然地就奔著旁邊的池塘直奔了過去,到了池塘邊上,索性將身子向水里猛的一跳,只聽撲通一聲,水花四濺。

    蘭茜這種突然的投塘的舉動,是出乎小容和秋紅兩個丫頭的意料,兩人想不到一眨眼的功夫,自家小姐便投到那池塘里去了。她二人眼睜睜的看著蘭茜跳到水里去,急得連聲驚叫,秋紅嚇得腿都軟了,登時站立不住一下子坐倒在地上,整個人都呆了。究竟是小容昨日里有了一次將蘭茜從繩套下救下的經驗,這時只呆了一下,便高聲叫起救人來,喊了幾聲,她瞧見蘭茜已經在水里張手張腳的撲騰著,大急之下也忘了自己是不會游泳的,跟著便往水里一跳。

    不想跳到水里以後,那池塘是深得很,她的兩腳不能踏實,早就往向沉著,那水一下子就蓋過她頭頂。小容想著不好,就想向上把頭鑽出來,她哪里知道腳在水里踩著,頭向上沖那會更沉得厲害,哪里掙得上來?

    秋紅見了兩人在水里掙命的樣子,嚇得也醒了神兒,站起來跳著腳狂喊著救命。就在這時,就見那邊跑來幾個身穿衙役服的差官,其一個扔了手里的刀劍,奔到塘邊一頭扎進水里去了。這人水性甚好,也不過幾下子一手攬了蘭茜的衣領子,給她推到塘邊來,這時塘邊已聚了好多人,幫著把蘭茜給拖了上來,那人又扎回水里,將小容也給拖了上來。

    秋紅心驚肉跳之余,見了兩個人都被救了上來,才看得清楚,原來那個跳進水里救人的,是個捕快,她心里暗暗感謝菩薩保佑,就在這里那邊跑來一個年輕女子,見了蘭茜和小容兩人都躺在地上,不由得便哎呀了一聲,撲了過來。

    秋紅一眼認出那女子正是蘭茜新認識的樂府的四小姐樂小桃,當時就象見了親人一般,上前抓住小桃的手大哭道︰“樂小姐,你快......快......想法子救救她們罷.......”

    小桃二話不說,撲到前面按住蘭茜的肚子按了幾按,讓秋紅也有樣學樣的按著小容的肚子,那小容到底是後下水的,不過是喝了幾口水,讓秋紅這樣一按,便連連的吐了幾口水醒了過來。那蘭茜讓小桃又揉又拍的,也緩醒了過來,卻是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了,歪在地上連連吐著塘水。

    蘭茜睜開眼瞧見小桃的臉近在眼前,剎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是死了還是活著,只覺太陽光刺的眼睛生疼,又見小桃身後站著一個渾身水淋淋落湯雞般的年輕男子,正是小桃的二哥樂武,她見樂武一身衣服盡濕了,便知道自己是被他救了,一瞬間也不知心里是苦是甜,那兩行眼淚便直流下來。小容這時早已撲了上來,抱著蘭茜放聲大哭。

    小桃瞧著她們主僕兩人這副模樣,心里便明白了七分,那小容定是跳到水里去救蘭茜的,那麼蘭茜又為什麼要投水尋死呢?這人生在世受盡了苦痛,費盡了心力也不過是為了圖個生存而已,非到萬不得已的境地,斷不會去做那尋死的事情。想到這里,小桃便猜到了蘭茜定是受了說不出的委屈,實在想不開了,才做出這種事兒來,只是如今不容她多想,叫身後的喜鵲和畫眉幫著上前照顧蘭茜和小容,又讓自己坐的馬車駛過來,讓兩人上了車子,蘭茜這時拉了小桃的手,求道︰

    “姐姐......我不回家.....不回家.......”

    小桃拍了拍她手安慰道︰“行,咱們不回家,回我家去好麼?”

    蘭茜這才微微點了點頭,閉了眼由著喜鵲和畫眉將她攙到了馬車上,小桃看了一眼旁邊濕淋淋的二哥樂武道︰“二哥,你也快回家換身干淨衣裳罷,這樣濕著要生病的。”

    她瞧著蘭茜和小容落水這會子功夫,那邊兒寺廟前逛廟會的人都一窩蜂的湧了來看熱鬧,便笑道解釋道︰“大家散散罷,這話兒是從哪里說起?我這妹妹跟我一起來燒香的,她們在那邊兒等我,想是在塘邊兒上走著瞧光景失腳落了水,她丫頭瞧著她掉水里去了,也是急得糊塗了,就跳下水去救她小姐,你說,這兩人都是不會水的旱鴨子,下去不是找死麼?這也是菩薩保佑福星高照了,虧了把人救了上來,我們要回家請大夫來看看,大伙兒借借光兒閃條道我們走好罷?”

    這看熱鬧兒的人聽見小桃這樣說,有曉事的便讓出條道兒來,小桃拉著樂武一起上了車子,叫車夫趕緊打馬走了。樂武因蘭茜和小容衣裳都濕了,和她們在一個車廂里不方便,便坐在前邊車夫旁邊兒。這時馬車里面兒,喜鵲和畫眉這時一人懷里抱著一個安慰著,小桃坐在蘭茜對面,見她一張小臉又青又白,當下又是可憐她又是恨她,忍不住便喝道︰

    “你這丫頭是怎麼回事兒!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要去投水尋短見?你別跟我說是失腳掉下去的,鬼才信呢!無論你是多麼的不順心,也不至于就到了尋死的這一地步罷?你怎麼這樣沒出息!我真看錯你了!”

    蘭茜滿腔幽怨,無可洩,只求得一死了之,不想這世上事有湊巧,偏是被救了起來,而且還是樂武救的自己,又被小桃給看見了,這可是無可分辯了。小桃所說的這些話,一個字也沒有說錯,但是自己現在是一個字也回答不出來。

    她這時已經知道在自己跳到水里之後,小容也為了救自己跟著跳了進去,她想著自己是想要死的也就罷了,若是再牽連得小容也出了事情,怎麼對得住她?這樣一想便覺得自己果真是個歹命的,不光自己不順當,還要讓別人跟著自己遇險,實在是個禍害了!想到這里,便實在忍不住了,哇的一聲,雙淚交流便放聲大哭起來。



正文 一百九十八章 開解
   
    小桃瞧著蘭茜哭得象個淚人兒一般。心里想著她舊日里受的委屈,也是心里一陣難過,忍不住也跟著紅了眼圈,掉下淚來。小容放開蘭茜,撲到小桃身邊哭著說了蘭茜昨日想要上吊尋短見的事情,直把小桃嚇了一大跳。

    她雖然是恨蘭茜這樣輕生,也怨她想不開沒出息,但是此時聽了小容說蘭茜竟然昨天就已尋死過一回,只是差點兒就香消玉殞了,也不禁是心里一陣陣翻騰。如今這蘭茜是接連著兩次要尋短,那便是下了十二分決心了,不是萬般無奈,大概也不至于要這樣死啊活的,因此小桃望著滿臉淚水的蘭茜,也是呆了說不出話來。那心里剛才的火氣,也慢慢的沖淡了。

    喜鵲懷里攬著蘭茜,只覺得她渾身冰冷顫,也覺得她實在是可憐,也垂淚勸道︰“蘭姑娘,你這不是太傻氣了麼?有什麼事情為什麼不來對我們小姐說,我們總能幫著你想想法子。何苦走這不歸路。咱們好生生的清白姑娘也沒有見不得人的地方,為什麼要去投水尋短見呢?若是有個好歹,你爹豈不心疼死。那起子爛了嘴的小人,還不知怎樣編排你呢?”

    蘭茜此時雖是身體上受著極大的痛苦,那精神上也是萬分難過的,她看到小桃、小容、喜鵲和畫眉、秋紅四個人沒有一個眼不帶淚的,自己便想若是她真的死了的話,這些人不知要哭成什麼樣子?她心里一酸,更嗚嗚捂著臉哽咽起來。

    小桃因著不知道昨日蘭府里給蘭茜許婚的事情,但小容卻是心里完全明白的,她想跟小桃細細訴說自家小姐的委屈,可是她方才也跳到水里去了,此時身上已經是完全冷的打顫,哆嗦了半天剛想開口說話,便被小桃攔住道︰“有什麼話回了家里再說罷,你們這渾身濕淋淋的,再讓風一吹怕是要生病,等會兒去我家里,先到我家浴房里泡個熱水澡,好好把體內的寒氣逼出來,我再讓她們熬上濃濃的姜湯,你們只聽我的就是了。”

    她想了想又對蘭茜道︰“阿茜你既不想回家,那樣也好,我瞧你這兩日跟我住一起歇歇也好,等會回去我讓秋紅回府里報個信兒,只說你是不小心落了水受了些驚嚇,偏巧遇到我便來我這里稍住幾日。安安心神。這只不過是明面兒上的說法,怕是你爹和夫人聽了未必信呢,如今也管不了那許多了,就這麼著吧,秋紅你回家時若是你家老爺和夫人不信追問,你就只管照實說好了,如今你小姐連著做了兩次尋短的事,讓他們心里有個數也好。”

    秋紅點頭應承了,待得到了樂府門前,秋紅便先跳下馬車回蘭府報信。那小桃便先叫樂武去後院支會小珍和豆兒一聲,讓她們拿幾件衣服來給蘭茜和小容兩人披著,又讓門房上李歪去廚房告訴于嬸子派幾個丫頭到浴房里燒上幾大鍋熱水,再要廚房里熬上幾碗濃濃的紅糖姜湯備下。

    那小珍和豆兒見了自家二少爺渾身濕透的進來讓他們準備衣服,還以為是小桃出了事情,嚇得兩個丫頭幾乎麻了爪,後聽樂武說是蘭府的小姐失腳落了水,趕忙拿了幾件日常穿的厚衣服急急的跑到了大門口,將衣服給蘭茜和小容披了,攙扶著二人進來。

    那秋紅飛奔著回到蘭府,徑直到前廳里見了陳氏,將這件事細細的說了。陳氏聽說蘭茜不小心失了腳掉到了水里。哪里肯信,也猜出七八分來,此時蘭老爺已經去鋪子里了,也不在家。她便板了臉細問秋紅,秋紅記得小桃的囑咐,便將實情相告,驚得陳氏嚇出一身冷汗。覺得這事情可是不小,便急忙派了一個家里的下人,到鋪子里去通知了蘭老爺。

    那蘭老爺一聽了這個消息,就猶如是當頭挨了一棒。蘭老爺對于蘭茜的平日里的行為雖然感到不滿,也不過是想把她的脾氣糾正過來,卻沒有把她置之死地而後快的想法。這時聽了下人來報小姐又失腳落了水,踫巧被樂家小姐和少爺救了,這才得了活命。他心里已知這分明是人家樂家小姐怕這丑事傳揚出去,才故意這樣用失腳落水來掩飾,又聽得蘭茜如今就讓樂家小姐接去了開解,心里便放下了一塊石頭。想到女兒幾次三番鐵了心的想尋死,也覺得她甚是可憐,便怔在當地出了一陣子神。

    樂府這邊桃仙居里,蘭茜和小容被小桃帶到了後面的浴房處,這里早就由著兩個媳婦子燒好了一盆盆的熱水,將那青石的澡池給灌得滿了。小桃自讓蘭茜和小容進去泡個熱水澡,又告訴她們那淋浴袋子的用法,怕她們有外人在洗澡不方便,便轉身出去了,讓小珍和豆兒在外面伺候著,自己去林氏屋里討了塊好參,讓喜鵲拿到廚房里讓于嬸子給熬些參湯來。

    林氏見小桃來討要人參,覺得奇怪。因著女兒從來不喜歡喝參湯,便問她緣由。小桃無法只得將蘭茜尋短見的事情說了,林氏又驚又痛,覺得這個比自己女兒年紀還小的女孩兒甚是可憐,便對小桃道︰“你既然和她好了一場,她又遇上這樣的難事兒,你須得好好開解開解她,若是這丫頭想偏了,硬是鑽了牛角尖兒,怕是往後還會出事兒的,她這樣一個花朵兒般的丫頭若是真的有個三長兩短,豈不疼死人了。”

    小桃點頭道︰“娘,這事我自有分寸。今兒也是事有湊巧,偏是你今個兒趕著我去那寺里上香,二哥也偏巧到那里巡街,要不是二哥跳下水去救了她和小容兩個上來,怕是那兩個丫頭真要淹死在里頭了。小時候二哥偷偷跑到山那邊兒的流沙村去學著游水,你還千擋萬擋的不讓,怕二哥出了意外,今兒瞧著了罷,這游水還能救人呢,這可比光給菩薩上上香積的功德多啊。”

    林氏照著小桃的肩膀就拍了一記,嗔道︰“你個死丫頭。連菩薩也信口亂編起來了,你快讓廚房里多多的燒上鍋姜湯,別讓你二哥和那倆丫頭著了風寒。”

    小桃笑道︰“娘,看你囉嗦的,我早就讓廚房備下了,如今她們兩個在浴房裡泡著澡呢,等她們洗完了,再讓二哥去好好泡泡,他好歹是個男人,身子骨比兩個女孩子家硬朗些,我等會兒再讓他們喝些蔘湯,妳只管放心吧。”

    母女倆又說了幾句,卻見艷紅來稟說蘭府的夫人來訪。林氏便忙讓人請陳氏到前廳里敘話,小桃和林氏到了廳里,陳氏一見便上前來謝了小桃對蘭茜的救命之恩,又揉著眼睛道︰“樂夫人,我們家阿茜是個小孩子脾氣,光想著玩兒,不想便失腳掉進水里,若不是貴府上小姐和二少爺救了她,怕是要出大事的,我們家老爺讓我來好好謝謝你們,聽說我們阿茜丫頭還要在樂小姐這兒住上兩天,那也好,還請樂小姐好生開解開解這丫頭。”

    陳氏說到這里,想到蘭茜尋短見的原因是無論如何也瞞不住小桃的,便嘆了口氣道︰“我也不怕樂夫人和樂小姐笑話,蘭茜這丫頭這幾日便神思恍惚的,只因著前些天我和我們家老爺商量著這孩子如今年紀也不小了,也該留意些好人家,給她訂下門好親事。想是她對那戶人家不太意,鬧了脾氣,致使這幾日心思沉重,愣頭愣腦的,樂小姐還請幫我好好勸勸她,我瞧著她這丫頭卻是很聽你的話,你們又是年紀差不多的閨好友,一樣的話你說了,她怕是還能聽上兩三分呢。” 

    小桃知道這不過是陳氏的場面話兒,便微笑著點頭應了,陳氏又要去後面瞧蘭茜,小桃笑道︰“她們兩個剛才落了水,我正讓她們在我們家後院的浴房泡澡去寒氣呢,夫人明日再來罷,這會兒子想必阿茜也是身子累了,夫人不用擔心,我自會好生照顧好她的。”

    陳氏心里對于蘭茜尋死的原因,那是完全明了的。就向小桃笑道︰“那就勞動樂小姐陪著我們家阿茜了,好好的勸著她。”說著又搖了兩搖頭,道︰“哎,這可不是鬧笑話麼?這孩子若是有什麼其它的念頭,也真是罪過呢。阿茜從小也認了書識了字的,怎麼把生死二字還是這樣看不透,連我這個沒念過死有輕如鴻毛有重于泰山呢,一個人要了結這條命,誰可以管得住呢?只是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可白白糟蹋了自己和家里的名聲,那知道還好,不知道的還當是我們當爹娘的容不下姑娘在家里,這可冤死我們了,我們要挨那千古的罵名呢。”

    她這些話,小桃就不愛聽,只是礙了她是客人,又是蘭茜的繼母,好歹算個年長的長輩,不便當著面兒便駁她,只好皺著眉頭,忍著氣兒聽了。心里卻道若不是你在里面挑三窩四的,想來她還不至于這樣呢。

    陳氏又與林氏說了幾句感激的話,這才去了。林氏待得陳氏走了,才對小桃嘆道︰“哎,這做後娘的果然不行,也難怪那孩子想不開,畢竟沒個親娘在身邊兒,爹爹娶了繼室,那心也就不象以前那樣了,這都是常見的,倒是可憐那個孩子了。”

    母女倆又說了幾句話,小桃方回桃仙居。這時蘭茜和小容兩人已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覺得身子里的寒氣已去了大半,這才由小珍豆兒兩個帶著回了後院兒。小珍拿了帕子幫著蘭茜擦著頭,豆兒便將廚房剛送過來的紅糖姜湯端了兩大碗來,讓兩人趁熱喝些。

    小桃此時進了門來,瞧見兩人端著碗在喝姜湯,便向喜鵲道︰“我剛才讓廚房里炖了參湯,你去看看好了沒有,端兩碗來給她們喝下,補補元氣。”

    喜鵲忙道︰“我剛才去跟于嬸子說了,她炖好了便送了來。”

    小桃便點了點頭,見蘭茜和小容都已換上了干淨衣裳,又叫畫眉將自己被褥展開,讓蘭茜靜靜的躺到床上去養養神,當下喜鵲又點起一根安神香,畫眉徑自去鋪了被褥。

    蘭茜見小桃這樣細心照料自己,心里很是感激,上前扯住小桃的手,流淚道︰“桃姐姐,我是個不祥的人,走到哪里都是要麻煩人,方才在池塘里還差點累了小容跟我一起淹死了,若不是樂二哥趕來,怕是小容是要遭了我的害了......你......你也不用對我這樣好了.......我就是個拖累人的命.....”

    小桃板了臉道︰“你若還把我當姐姐,就好生聽話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什麼命啊命的,都是胡說八道。你也知道差點拖累了小容啊?她對你是死心塌地的,見你掉了水里就跟著跳了下去,你若是可憐她心疼她,就少做那樣沒有意思的事情!尋短見,虧你怎麼想的出來?你是得了治不了的頑病要死了,還是你殺了人,明日要被砍頭了?除了這兩樣,哪有解決不了的事情?”

    她倆這樣說著話的時候,小珍和豆兒就已將小容帶到她們兩人睡的那屋里,讓小容也好生躺著歇歇,無奈小容心里記掛著蘭茜,只說自己沒有事,還是喜鵲和畫眉勸說了幾句,她才跟著小珍去了。

    小桃又讓喜鵲和畫眉到廚房里弄些吃的,支走了她們,便讓蘭茜在自己床上躺下,道︰“阿茜妹子,你是個絕頂聰明的人,怎麼竟做出這樣的傻事兒來了?你讀書明理,將來熬過了這一層好處就多著呢,何必這樣的虧了自己。今日你若是真的死了,這好好的世界,你豈不是白來走了一遭麼?”

    蘭茜此時已經緩過那口氣了,她聽著小桃這樣說,卻勾起了滿腹的心事,道︰“姐姐不知道,我現下活在這里,也沒有享了福卻是遭了罪呢。”

    小桃在床邊坐下,問道︰“你這是什麼話?你起碼吃得飽穿得暖,並沒有流落在大街上去要飯吃,那些叫花子都還活得好好兒的,你卻要去尋短見?不是我說你,你從小念的那些書莫非是念到狗肚子里去了?長到這樣大,雖說我知道你有那心里不如意的地方,只是人活在這世上一世,哪個能沒有個三災八難的,若是遇上一點子難事便都去尋死,這墳頭兒還埋不了那些人呢?這如今世上也沒有人活著了,都死淨了!好歹你爹沒有叫你磨過磨,碾過米,那村里人家的女孩子,整日農活干個不停,還吃喝不飽的,要是換作你,早死了一百次了。”

    蘭茜聽了這話,心里卻是有些不服,半坐了起來道︰“姐姐,你說的這些話我是認了,只是我沒有修了一個好爹娘,那個陳姨娘更不用說了,她可管不了我這一世,她是恨不得我死了才解恨呢。我念了一肚子書有什麼用?不念這一肚子書我什麼都不明白,糊塗死了也就那樣了,現在偏是不懂得的,又懂得一些,我就從沒在書上看過說,因為一個道士的話我爹就將我象訂了死罪似的,我從小便成了一個囚犯了。我如今也認命了,橫豎家里沒有我更清靜一些,不如死了大家干淨.....”

    說著,又哭了起來。小桃嘆氣道︰“你這話說的我是不能認同。比如說哪個人算了別人命里該去做強盜,那人便一定要去殺人搶劫不成?不許他做好人了麼?又比如說,一個人算了命說是他要大財,他就整日坐在家里一動不動的,那大元寶便會從天上掉下來落到他懷里麼?”

    蘭茜低聲道︰“人總是要朝好路上走的......”

    小桃道︰“是啊,你也知道人是要朝好路上走呢,那麼我問你,那尋短見就是好路麼?

    兩人正說著呢,突然喜鵲進來回道︰“姑娘,那邊蘭府里夫人派了個小丫頭來了,說是蘭老爺記掛著蘭小姐,讓她回家去養著呢。蘭老爺還給她請了大夫,讓她趕緊回去呢。”

    蘭茜一聽,心里就是一緊。小桃怕她再起那尋死的心,于是對她道︰“你別想那麼多了,你爹也是擔心你的身子,你且回去我不好硬留你了,晚上我再過去看你就是了。我讓小容盯著你,若是你再有那些傻念頭,我便不認你這個妹子了。”

    蘭茜此時被救上來,又聽了小桃勸了半天好話,已將那尋死的心打消了七八分,便點了頭帶了小容隨著那丫頭回去了。待到回到蘭府,剛來到前廳里,蘭老爺瞧見了她,便趕上來道︰

    “你這個孩子,怎麼這樣的淘氣,你昨日鬧得還不夠麼,今日不好好的休息,倒要哄騙我們要出去給菩薩上香,結果卻是又鬧這樣一場。還打著菩薩作幌子,簡直是作孽。你只管今天哭明天鬧的,是為了什麼?你一個女孩子家本應該講個三從四德,你識字讀書應該原比我們還明白些,怎麼就只管著鬧脾氣,哪里還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也難怪舊日里你母親為你氣得要命,你這種樣子實在也教人看不慣,那寺廟里上香的有的是人眼睛,若是踫上個認識的,傳得外面風言風語的,我們家里人還有什麼面子?老天菩薩在上頭,你爹我一輩子沒做什麼壞事,是不該出什麼報應的,你這樣要出家里人的丑,我竟不知道是哪里損了陰德了?要是象你這樣鬧下去,我這條老命那也是活不成了!”

    說著,便將那板著的臉孔又沉了幾分,顯出那十分沉痛和無奈的樣子來,跺著腳在地上頓了頓。

    蘭茜心里,自是有一肚子的苦水倒不出來,心里是難受到十二分。她雖是接受不了家里給她訂親的人家,但是對于女人不要三從四德,不顧家風的這種念頭兒,她卻是沒有過的。蘭老爺跟她談了一陣子的天理人情,且不說別的,有幾句話可是事實,讓蘭茜駁回不了,她總不能講要自己出去給自己挑個意的女婿,所以只得心冷笑,臉孔也板得死緊。心里卻在想著,我守在娘家里不嫁人也不是個常法,若說逃了罷?可又往哪里逃去?要說個死字,如今父親定是看緊了自己要死也不容易了,而且就象他們說的,自己真死了身後還要落別人一番議論,那可是說什麼的都有,好好的倒把我這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兒家給玷污了。這想來想去的,簡直是讓人走投無路。

    想到這里,蘭茜心窩里那一股委屈和悲傷,直達到兩眼,眼睛里的兩行淚水是怎麼也忍耐不住了,豆大的淚珠便滾下面頰來。

    這時候,陳氏便走上前來道︰“阿茜啊,你是個聰明孩子,有話還用得著我們來多說麼?你從小被那道士那樣算了一回,你爹雖是不信可是你親娘卻果真是去世了,也難怪你爹心里不舒服,你當女兒的也應當體諒他。你有這樣一個名聲兒,就應當格外的保重自己,別讓外人拿住把柄說出什麼難聽的來。你只管跟著我們對著用勁兒,又有什麼用呢?就算你不滿意我和你爹給你說和的人家,也該好好兒的跟我們來商量,哪能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相逼?萬一真的把身子弄壞了,年紀輕輕的,多麼可惜啊。古言說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無論有什麼樣的打算,第一應當把你自己的這條身子保養好了,你是聰明人自己去想罷,反正你想開來了,大可以到理來,把我這話比上一比。你若是不信我說的,盡可以將我這話去學給樂家小姐聽,妳不是跟她好嗎?我瞧那個樂小姐倒是個聰明明理的,妳說給她聽聽,讓她評評我說的可有沒有道理?”

蘭茜也不說話,掉頭兒就往屋外走,氣得蘭老爺在後面連連跺腳搖頭。

    回到了後院兒,蘭茜一頭拱到床上蒙了被也不知想些什麼?小容這時只覺得身子里一陣陣涼,便讓秋紅進來伺候著蘭茜,自己回到屋里去略躺著歇歇,用個被子捂著自己想汗。

    秋菊早在後院兒里聽聞了蘭茜再次投水的信兒,這里巴不得小容給她講講呢,見到小容也鑽到被窩里去了,便想︰這丫頭不到十二分的不能撐住的份兒上,斷不肯在這時候躺在這里。她也知道小容也跳到水里去了,倒佩服她對蘭茜的一片忠心,便支開了屋里其它丫頭,細向小容盤問。

    小容因著秋菊問她,又想起了白日時池塘邊的一幕,止不住心傷感,不由得掉下淚來。這時院里一個粗使的小丫頭走了進來,對小容道︰“容姐姐,我剛才給小姐熬姜湯送去,小姐問起我你到哪里去了,我說了姐姐在這里呢,小姐便讓我來告訴姐姐一聲兒,說是讓你安心養著,別性急急著過去伺候。小姐還吩咐我們不許躲懶,讓我們好好照料你。”

    小容便向那丫頭笑道︰“好妹妹,我好象是受了點子寒氣,若是這兩天病了沒法伺候小姐,倒要你們多出一點子力氣,幫我照看好咱們小姐,等我病好起來了好好謝你們。”

    秋菊便接口道︰“你的心如今也不必使到這上頭去,人家都說死過一回的人怕是什麼事情都想得開了,咱們小姐是已差點兒死過兩回的人了,怕是以後也不會再做那傻事兒了。你且放些心養病罷,我聽秋紅說你是個不會游水的倒一股腦的跳下去了,可見你忠心,就沖這一條兒,我就敬服你。你且睡一會子罷,我們難道是死的,不會伺候小姐不成?”

    小容這才放了心,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想事情。她想自家小姐這算是沒死成回過來的人了,應當看破一切的,把那個憂愁煩惱都丟了才好,只是在這家里哪有一件事兒是順順當當的,只怕小姐還得受委屈。她這樣想著,心里七上八下,算前思後,倒比蘭茜還想得多些,她本就受了點子寒,這時候又思慮過重,晚上便渾身不舒服,翻來覆去直折騰了一整夜。

    那邊,蘭老爺讓女兒這接連兩次尋死氣得不輕,生怕別人議論他逼死了女兒,要受他人的指點。晚上在床上時就咬了牙瞪了眼對陳氏道︰

    “這丫頭究竟是怎麼回事兒?我總算管得她很嚴的了,從小便沒出過幾回門兒,便沒想到饒是這樣的嚴也還是出了亂子。看這死丫頭一回死不成,還要死兩回,怕是不會就這樣輕易回心轉意了的。我想她就是死了也好,也落得個干淨身子,免得將來膽子大了有受管,再做出別的事來,丟了我的臉。”

    陳氏知道他不過是氣話而已,便假意勸道︰“這事情鬧到了這步田地,你光是咬牙切齒的恨她,也是不用,依著我的意思,先是哄著她省得她尋死覓活整日哭哭鬧鬧的,等這個風浪過去了,再做道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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