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奧爾良烤鱘魚堡 -【重燃】《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8 01:45 PM     標題: 奧爾良烤鱘魚堡 -【重燃】《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22-1-16 09:39 PM 編輯

【書名】:重燃

【作者】:奧爾良烤鱘魚堡

【內容簡介】:

程燃重生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世界……程程皆燃。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8 01:50 PM

第一章 光陰不散場

    究竟是莊周夢到變成了蝴蝶呢,還是蝴蝶夢到變成了莊周?

    程燃在課桌上睜開眼,明亮而有熱度的日光正穿透第三層樓外齊高的老槐枝葉曬在自己的臉上。

    一顆不明物體以極快的速度且精確製導得命中他的額頭,發出“啵!”一聲和皮肉連著內裏的骨骼碰撞後清脆的響聲,彈向一旁。

    空氣中彌漫著粉灰的味道,像是大戰過後的諾曼底,比仁川登陸慘烈得多,程燃抬起頭,旁邊的同桌正以匪夷所思的目光歪著頭張著眼盯著自己,眼睛弩張得仿佛正在觀看恐怖片。

    程燃腦袋有些暈,似乎還沒從漫長的夢中蘇醒過來。

    他覺得同桌臉很面熟,但卻一時想不起來。

    他記得之前那個酒局輾轉大半個城市,從私院餐廳輾轉金茂大廈八十層,一路殺到河灘的海鮮大排檔,最後決戰在好樂迪。

    你方唱罷我登場,各方人物划拳勸酒戰得日月無光,時而是上司在耳邊告誡,“小程啊,你得上啊,這個項目,就在此一搏了!”時而又是下屬的聲音,“老程,我要歇菜了,還是要靠你解圍了……”

    而類似這樣的酒局,連續奮戰了三天三夜,中間他前後睡覺時間不足五個鐘頭,終於在最後的那一刻,他只覺得血液湧頭,世界變成紅色。

    酒局的人皆盡傻眼,最後呼喇簇擁上前,喊著他的名字的,拍打他臉龐的,這些聲音伴隨著天旋地轉,那一刻他記得自己只有最後一個念頭,“這該不是新聞裏說的那種猝死吧!”

    而據說人死前大腦會衍生出很多奇特的夢境,難道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早知道自己的生命會以這樣的方式終結,程燃保證自己會在那之前多撈幾口飯菜,滿肚子都是疲於奔命應酬的酒,餓死鬼多難看……

    當然後悔的還有很多,這只能被生活的戰車捆綁著拖曳向前無法駐足喘息的人生。

    “程燃,你給老子站起來!”

    他抬起頭來,看到自己正在中學的課堂上,教室總體略顯陳舊,牆皮滿是劃痕和油漆剝落的斑駁,他的正前方講台上,就是當年有“屠夫”之名的中學班主任李斬。

    之所以有這個綽號因為他在那個年代,就敢堂而皇之收學生家長的禮,而且心眼極小,把收了禮的,親近他的,安排在最好的位置。

    沒送禮的,或者他認為你在背後說他壞話的,或者他看不順眼的,就以各種由頭找你麻煩,穿小鞋,貶低數落。

    曾經就有個班上成績好的女生,在他暗示後父母仍然不給他送禮,他就變著法冷嘲熱諷的辱罵,導致那個女生成績直線下滑,最終都走不出陰影。

    他的教鞭就是那種用作掃帚的毛竹細枝,揮舞起來謔謔生風,從來動手都是心狠手辣。

    所以學生們私下裏給他取了貼切的綽號——“屠夫”,威震全校。

    以至於多年以後所有人回憶起來,仍然記得在他統治下初中三年的恐怖,恨之入骨。

    而現在,整個教室是如墮冰窟般的寒意。

    這就是回光返照的夢了……但是,為什麼讓自己夢到這個討人煩的李屠夫?

    此刻李斬一手叉著腰,頂著中分頭,一副“我看你要上天”的表情咬著嘴皮瞪著程燃,另一只手虛揮半空,顯然剛才的粉筆頭就是從他這只堪比唐門高手的手裏擲出。

    在夢裏面,他還是這麼囂張啊……

    旁邊一個勁瞪著自己的同桌他想起來了,原來是俞曉,自己一個大院長大的好友之一,兩人中學不僅一個班,而且還是同桌,是當年有名的兩個“吠頭子”。

    一起度過了很多沒心沒肺的日子,只不過大學天各一方,後來也就各自奔波前程,淹沒在人海的洪荒之中。

    沒想到居然還能夢到,可能是高強度的工作,讓自己對過往有了許多懷念吧。

    程燃伸出手,當著全班在俞曉臉上拍了拍,微笑,“你小子。”

    俞曉摸著自己半邊臉,張著嘴巴一臉驚恐的看著程燃,平時上課睡覺畫畫插科打諢也就算了,這可是屠夫的課啊!

    而且偏偏最觸黴頭的是這次中考模擬成績下來,他們班在全市的排名比之以往都有所下降,這直接動到的就是李斬的蛋糕,要知道,最終中考成績可是和他的獎金掛鉤的!

    在李屠夫這裏,要是動到他的利益,那可就是不得了的一件事。

    在今天星期五的班會課上,李屠夫氣急敗壞的挨個發試卷念成績,找典型開刀。念了兩遍程燃的名字還沒有反應,才發現他在睡覺。

    就連平時班上的刺頭,此刻都不得不心生佩服。

    “狗東西!你要造反!?”不出意料第一排桌前摞著的書一空,前排的學生來不及抗議,李斬順手抄起一本大部頭就朝著程燃砸過去。

    又是這一招!

    眼看著那本書“嘩啦啦”劇烈破風來勢洶洶,吃過很多次這種虧的程燃一抬手,那本飛到近前的“語文”大部頭啪!一聲,像是被綠巨人拍飛的彼得潘,從教室這一頭飛到了另一頭,偃旗息鼓的砸沒在了一堆書本之間。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都仿佛窒了窒,就連李斬也愣住了。

    只是短短瞬間,他的臉色鐵青起來,聲音都帶著一絲尊嚴被挑戰的顫抖,“你還敢還手?”

    這還是李斬統治初中有史以來,第一次有人敢還手,做這件事的偏偏還是平時看上去最溫吞吞的程燃?

    給李斬的感覺,好像臨近畢業,什麼阿貓阿狗都敢來挑戰自己了?

    李斬衝下台,手上的那根讓所有人腳底板心摳緊的毛竹細棍揮抖著,“攤出手來!”

    興許是被夢的真實程度給嚇到了,或者因為這麼多年李斬的淫威在夢裏也起了作用,亦或者想要驗證什麼,程燃在他面前將手攤了開來。

    啪!啪!啪!

    細毛竹棍發出數道破風聲在他的手上幾番兔起鶻落,看得全班呲牙咧嘴。手連著心的那種火辣辣赤條條的劇痛讓程燃倒抽一口涼氣,他開始動搖起對這一切是個夢的認知來。

    程然轉頭,窗戶倒映出他的影子,在那些重影中,他能依稀分辨出現在的自己,一身幹淨的白襯衣,頭發短颯,腦頂後側面還有睡覺壓翹起來的一截不羈碎發,身體瘦而頎長……這分明就是十五六歲的模樣。

    這說到底還是個夢!

    既然是夢,自己也就無所謂了。

    李斬尤不解氣,他要從人格尊嚴上給程燃以重創,他將手中一份試卷拍在程燃的桌上,陰陽怪氣,“念到你成績的時候你就睡著了!來,你大聲給全班念出來!你臨近畢業這最後一次的模擬考試多少分!?”

    程燃低頭看著自己的試卷,他看到上面標注的是語文試卷,而成績是——82!。

    程燃記起來,初中語文試卷是一百五十分的滿分,要達到九十分,才勉強算得上及格。他連忙大致的翻了一下,看到最後作文只有“17”的紅字,整個試卷可以說在得分上是折戟沉沙。

    而旁邊的李斬看到他埋頭不語,露出了一絲快意。

    “我、讓、你、大聲念出來!”

    看來自己如果是不念,面前這李屠夫是不依不饒了。

    程燃開口,“八十二……”

    “你在哭喪嗎?每一項單獨念!大聲點!”李斬道。

    “選擇題30分。填空題25分。閱讀題10分……”

    “等一等!前面那些大分項我就不說了,這次模擬考閱讀題這麼簡單送分的閱讀理解,總分40你才得了10分……”李斬冷笑,“我去路邊叫個拉三輪車的車夫來做,恐怕都比你得分高!”

    班上的同學很想笑,但此時卻壓抑得笑不出來。每個人都感同身受要是站在程燃角度此刻有多麼慘烈。

    “接著念,你作文得了多少分啊,作文多少……”說著李斬不待程燃開口,他斜著眼掃著,率先當堂念起來,“作文……題目《展望我的未來》……得分17分!你到底有自知之明,曉得自己沒什麼未來!”

    李斬的表情外加這種逗唱般的貶損,這次終於有了笑聲。

    李斬非常滿意取得的效果,這次中考模擬班整體排名下滑,他其實是帶著陰沉的心情的。今天當堂挨著念成績,本就是要拿一些人開刀,而程燃好死不死自己撞上門來!

    程燃的家庭,也是屬於他所謂那種“不肯為自己孩子付出,連跟老師搞好關係的成本都不舍得付,那我也沒必要幫你們管孩子”的那類父母,所以李斬對程燃,自然也是從來看不是很順眼的。

    於是他更加不依不饒,如雄雞般走上講台,攤開講桌的花名冊,用一根手指在上面梳理,“來來來!讓我們看看,你程燃這次模擬考的全科成績和排名……”

    “這裏!語文,82,智障!數學89,低能!英語120,物理化學90,思想政治,100分滿分你考了41分,總分——光榮的420分!年級一千二百人排名——第九百二十八位!就這個智商,你還想考進我們一中省重點六百分劃線的高中部?我看你中學畢業了就趕緊去買個板車,給人拉煤吧!”

    即便是在夢裏,程燃還是想著留一線,但是此時李斬的得寸進尺,讓程然終於忍不住,內心一股曾經中學時壓抑的邪火騰得冒了起來。

    他看著李斬,整個人仿佛都不一樣了,冷笑道,“糾正你一個錯誤,剛才我的總分是422分,不是420分。李老師,你說我模擬考這個成績哪都考不上只能去拉煤……那能不能跟我們說說,你當年的中考成績,又是多少?”

    程燃此時與眾不同的氣質,敢前所未有的頂嘴反問,讓李斬一時措手不及,感覺他不是在面對自己的學生,而是另一個陌生的靈魂。

    李斬自然而然的從齒縫裏嘁出聲來,“我當年的成績,當然是你無法比的!”

    “是嗎?”程燃那張清逸的臉笑起來,“當然沒法比,因為你當時,是被開除了。”

    此言一出,李斬怔在當場!他臉上露出怪異的表情,惶然四下張望,看到那些學生的目光,他不確定這件事從哪裏傳出來的。

    但這可是他巨大的秘密,他知道自己風評不好,學生和教師辦公室有時私下裏也會議論他,學生他當然變著法可以整治,但這驚人的真相是從哪裏得來的?

    他聲音明顯慌了許多,“你聽誰說的,你聽哪個胡說八道?你們從哪個的辦公室裏聽來這些放屁的話?私底下傳這種事的人簡直蛇蠍心腸!”

    他又指向程燃,“你蛇蠍心腸!”

    平時李斬的模樣何等霸道,此時的表情,反映到全班,所有人立即明白了,程燃所說的,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了。

    但無數人也都震驚不已,程燃怎麼知道這麼隱秘的事情?

    其實這件事是程燃工作以後,很多對李斬不滿的同學那裏聽說來的,當年心裏有陰影的同學說起李斬的黑歷史,才發現他曾經因為校外鬥毆被開除,後面走了關係,換了個學名返校。

    得知這件事,所有同學都大罵誤人子弟,想到他平時那副樣子,更是牙癢癢。就是可惜了沒人再把他當年的成績拍在他趾高氣昂的臉上打臉。

    “你當時被開除都能進一中……你說我不能堂堂正正考上?”

    “我要是考上了怎麼辦,我要是明天中了五百萬怎麼辦,要是明天國家主席召見我怎麼辦?這個世界上哪有這麼多白日夢給你做,”

    李斬在電光火石之間,已經動了殺心。揪著程燃這句話,他突然冷靜下來,聲音帶著透徹的寒意,笑容像是在死人的臉上貼了副面具。

    “不要胡說八道了,不如我們來打個賭……你要是考上了,我向你道歉。要是你考不上,你就在畢業前夕對汙蔑老師當全校做檢討,我會扣下你畢業證,等你做到了,我還你!”

    程燃眼神很清澈,帶著笑意,就是在夢裏,他也要讓李斬下不來台。

    “道歉就不必了,我也不想接受虛假的恭維,你今天不止羞辱我,還連帶了班上很多人吧………既然連被開除的你也能當上老師,那剛才被你連番羞辱的我,也能成你老師,不如,你到時候就叫我一聲老師,怎麼樣?”

    程燃瘋了吧,這是全班第一個念頭。一中是山海市最好的學校,高中部更是省級重點,每年分數線都在600多分上下,全市七所中學最頂尖的學生,想進來可是過獨木橋。

    而以程燃平時四百多分,就是加上體育滿分50分,也不到五百分的成績,就想要在最後一個月時間裏,衝到高中部錄取線?

    這不是說大話發夢顛是什麼。可惜啊可惜,這個程燃是憋壞了,被李斬逼瘋了。

    李斬整張臉已經雷雲密布,他看著程燃,那是一種完全陌生的,像是被人揭露了陰暗面撕破臉皮的蒼白。

    片刻後,他森然的臉反倒笑了起來,但讓全班觀者背脊冷氣直冒,“程燃,你要對你所說的話負責!我不要你道歉,我要你在畢業時,當著全校檢討!而且還要把這件事,寫進你的檔案裏!以後……你不要怪我!”

    這何止是誅心,簡直就是誅人了,如果程燃當全校檢討,再被寫進檔案裏,以後這個汙點就會跟著伴隨著他一生,好的大學,好的工作,都基本無緣!李斬,這是要革了他程燃的命啊!

    班上有些精明的學生不由得暗暗搖頭,薑還是老的辣,程燃是上了李斬的套了!

    程燃點頭,“好!隨便你。”

    這種態度又讓李斬險些吐一口血。

    這個時候,下課鈴驀然打響。

    全班如逢大赦,恨不得呈鳥獸散。

    但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一個歷史誕生了。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8 02:26 PM

本帖最後由 lin234 於 2017-9-28 02:27 PM 編輯

第二章 不一樣的世界
        
    李斬幾乎是摔門而出的,當門和門框發出巨大砰響的時候,程燃坐回了椅子上,他的手拍上了上面有歲月風霜痕跡的課桌,輕聲道。

    “那麼,快進到考上一中那段吧!”

    沒動靜。“好吧,退一步,快醒過來吧……”

    陽光仍然照射在他的臉上,窗外的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氣候依然炎熱,手掌上層次十足的鑽心疼痛真切無比的發散著。有關他的傳聞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於年級上蔓延。

    他沒有醒過來。

    但他整個人卻倏忽驚醒,並且意識到了一個巨大而荒誕的事實——

    這不是夢!

    好半晌後,程燃一顆心幾乎從喉嚨嗓眼呼之欲出。

    自己重生了!?

    所以,他回到了初中畢業前夕的課堂……所以,剛才,他真的當面揭露了李屠夫品行不端的短,被他叫囂著“蛇蠍心腸”,自己還和他打了個賭,賭約是以前途為代價,他要在中考中夠上一中高中分數線!?

    太狗血了一點吧。

    教室的另一角,張小佳對身邊的一個靚麗女孩道,“楊夏,你這個青梅竹馬也太不省心了!”

    聽到張小佳這麼一說,楊夏眉頭輕輕一蹙,“請你搞清楚,我們之間並不能稱之為青梅竹馬,能不能別胡說了!”

    楊夏是當之無愧的班花,也是和程燃,俞曉一個單位大院長大的。

    對於程燃,她從來都有些矛盾,程燃這些年對她的照顧,甚至表現出來的過分的關心,她也是看在眼裏的。

    平心而論,她並不討厭程燃,甚至不乏好感。但是她很不滿程燃身上的那種太過閑適,隨遇而安的心態。

    說不好聽點,程燃就是胸無大誌,渾渾噩噩懵懵懂懂。但今天,他竟然當面和李屠夫衝撞起來,楊夏當時就陷入與其他學生一樣呆泱泱的愕然之中。

    關鍵楊夏知道他的成績稀爛……程燃竟然還敢和李屠夫打賭,有實力解救公主衝向惡龍的是騎士,騎著瘦馬去挑戰風車的就是二愣子唐吉坷德了。

    人貴有自知之明,一個人要是連這點自知之明都沒有,自顧著打腫臉充胖子,冒充英雄挑戰老師,那就是真正的愚蠢了。

    她對他的觀感直線下跌,甚至快要跌破了這麼多年建立起來的好感線。

    甚至於……有些失望了。

    插曲很快過去,又回歸到了正常的課堂,無論現在外界如何風急浪緊,山雨欲來,程燃只沉浸在自己無法平靜的內心之中。

    是真實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如果說重生的現世就是一個世界,那麼已經不亞於“跳出三界外”的程燃,在之前的短短衝突後,便回過神來,陷入更深刻的衝擊中。就連旁邊同桌對他苦口婆心相勸的話語,他也拋在耳根之外了。

    每個人都想過若是自己的人生有重來一次的機會,那該多好。

    如今這種好事就落在了自己頭上,程燃只有一種撞上神跡的醍醐灌頂,無論是中了幾億彩票,還是跳落懸崖撿了十七八本絕世秘笈,或者打開衣櫃發現裏面居然藏了個女神,好吧,後者是什麼鬼……總之人世間所有的幸運,似乎都無法於此相提並論。

    就在程燃感謝上帝感謝真主感謝外星科技亂七八糟一大堆的時候,猛然的看到了桌面上的書本露出的模擬中考試卷一角。

    那標題大咧咧的寫著——“山海市中學考試模擬試卷”。

    嗯?程燃撓了撓太陽穴。

    “山海市?”

    程燃首先被這個名字給弄懵了,為了迎接中考,當地教育局一般會下發統一的試卷考試,邀請一些教師針對中考出模擬習題,而試卷眉頭就以當地冠名。

    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程燃的家鄉是青山市啊!

    明明確確的青山市啊!記憶中後來旅遊開發了以後,整個城市都打出標語橫幅——“青山市,一座來了就不想離開的城市!”

    一種不詳的預感開始裹緊程燃,他像是掉入了有巨大水壓,令眼耳封閉的深海之中。

    他將那張試卷扯出來,仔細觀看,又掏出自己抽屜裏的書包,從裏面仔細尋找更多的東西,無論是學校出的試題冊,還是書本外殼上面填寫的個人資訊,都是“山海市一中,程燃”的字樣。

    山海市…山海市…山海市!

    程燃四下搜索,像是松果體失靈的飛鳥,突然發現自己在陌生的地界迷失了方向,倉惶想要尋找地標。

    這的的確確就是初中的教室。

    然而,橫空殺出來的“山海市”又是什麼妖魔鬼怪?

    他循著窗戶朝外望去,這裏是第三層樓,樓外面是種植在教學樓右側,整個初中三年都陪伴著他們的老槐樹,部分窗戶上還有為了避免被暴曬,靠窗學生貼在窗戶上的報紙。

    紅磚白瓦的牆壁上,寫著“講文明,樹新風,講衛生,人人有責。”

    細節沒有任何變化。

    難道整個學校都被大神通者騰挪搬移了?還是自己進入了主神空間?

    也不對,從這裏望過去圍牆之外,那裏的確是幾棟居民樓,那些老式樓和曾經的佈置一樣,沒有任何變動。

    更遙遠處的城區,應該是曾經青山市的地標喜來登酒店。這個年代,應該是剛剛修建不到一年,是青山市最高檔豪華的酒店,青山人與有榮焉,建成之時,全城的媒體都在報道,聲勢浩蕩。

    找到了,酒店在那裏。

    但是——

    “福星!?”程燃驀然失聲,這個插曲令上課的英語老師停滯了一下,於是又是無數雙眼睛唰唰唰朝他看來,程燃已經是全班的大熊貓了。

    英語老師微露了一絲不滿,又繼續講課。

    “你今天怎麼了……你生病了吧……”俞曉狐疑的看著他。

    “為什麼那家酒店……叫福星?”

    “不就是福星酒店嗎,世界五百強企業福星酒店集團看中山海市進入國家旅遊城市的機會,專門開發的酒店啊……酒店的創始人歐內斯特•亨德森先生1887年生於美利堅波士頓不遠的栗樹山鎮,後來成立福星酒店品牌,1945年成為第一家在美利堅新約克郡證券交易所上市的連鎖酒店集團,輝煌至今……”

    俞曉如數家珍的對程燃介紹,實際上這些都是福星酒店開業後市裏各大媒體的介紹,很多人以對此熱點資訊倒背如流為榮。

    聽著這陌生而又熟悉的介紹……這些在程燃所知曉的後世來說,就是貨真價實的喜來登酒店啊!但是怎麼回事……

    程燃驀然想到些什麼,像是被一道電流擊中了!

    他依稀記得曾經看過的一本自傳,喜來登酒店的創始人亨德森母親有德國血統,而德國人的風俗,星期天出生的孩子是福星。

    所以亨德森小時候也有“福星”的綽號。而後來他創立酒店,如果不是以“喜來登”開頭……那麼這個福星酒店的名稱,就立即可以解釋了!

    程燃在片刻的呆滯過後,試探詢問,“那麼……我們的國家叫?”

    “人民當家做主的新華夏共和國!”俞曉直接拋來一本歷史書,沒聲好氣,“該吃藥了!”

    程燃忙不迭翻看那本歷史書,雖然只有一冊,但仍然讓他內心鯨波怒瀾。

    他原以為自己重生會到的是自己原來世界的初中。但現在看來,曾經所熟知的那個世界,似乎在歷史的某一點上,發生了小小的偏移,從而衍生出了不一樣的變化。

    歷史書中的歷史,大體和前世他所知的歷史相同。也是飽受欺淩的國家成立起來的國度。

    大方向一樣,具體細節上有哪些不同的,程燃前世也不是研究歷史的專家,沒法說出很多區別,但可以知道的是,很多所前世熟知的名稱和定律,全部都改變了……嗯,新華夏人民共和國……

    那些樹,那些磚瓦,那些縱橫阡陌的城市輪廓和遠山,以及山脈後面更廣遠的事物,一切看似相似卻早已脫離規律運轉的世界。

    還包括了眼前撲面而來的……山海市。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8 03:11 PM

第三章 所愛隔山海

    程燃瞬間像是一個失去了腳下大地,漂浮在宇宙的生靈。

    世界仍然是那個世界,包括了初中的課堂,教學樓旁遮天蔽日的槐樹。

    但是這個世界中的很多東西,都不同了。

    就像是電腦還是那台電腦,硬體上晶片的位置,沒有變動,但是安裝在上面的軟件,卻已經變了。國家的名字改變了,意識形態不一樣了,在這片大地上衍生出來的東西,也有所變化。

    這難道就是平行世界?

    自己這穿越重生沒有直接回到過去的熟悉的世界,反而來到了和曾經世界有所不同的平行世界中,這是幸還是不幸?

    但看到身旁的俞曉,初中的教師們,這個教室裏的每一個熟悉的人,程燃又稍微的心定了下來。

    程燃用手肘捅了捅俞曉,後者已經快哭了,“我想好好上課,神經病你放過我……”

    “那是誰?”他指向教室裏一個陌生人。

    “他?竇曉啊!馬彪等人一個單位的,你不知道啊,初中三年的同學啊!”

    自己哪有半點印象……而且程燃發誓,他曾經的記憶中,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

    難道這真的是平行世界,有些自己熟知的事物,人,仍然在他們自己的軌道上,像是大樹的主幹,而只是多了許多的樹葉,或者枝節?

    下課鈴就這麼打響,下堂課是體育課,人們陸陸續續來到操場,跑完步之後,體育課大部分都是自由玩耍時間。

    這個時候楊夏徑直來到正在樹蔭下看著學校的程燃面前,平靜道,“你跟我來一下。”

    楊夏穿著一件紅色的連帽運動衫,下身也是一條質地軟和的純棉運動褲,黑發在腦後係作一條馬尾,只是面對著程燃臉色不善,說完就轉身離開,留下一干人幸災樂禍看著程燃。

    一般而言,有女生要是這麼明目張膽在體育課約一個男生,特別還是班花楊夏這種受人關注的女生,恐怕早就有人起哄,各種流言蜚語傳遍了。

    小楊夏身上曾發生過很多轟轟烈烈的大事,不久前就是她一個好友被其他班的男生口無遮攔的開玩笑,話說的難聽,把人家女生給氣哭了,結果楊夏聽聞直接衝到別人班上去,把那個人叫出來就是對腳踝狠狠一腳。

    那個男的也算是所在班上很牛的人,卻面對她只能舉雙手認栽。

    而且無論楊夏和任何人傳緋聞,也不可能和眼前這個程燃。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程燃是他們大院那些從小就流著清鼻涕仰慕她的浩蕩大軍中的一員,毫不特殊。

    無論是大院還是全班,誰都知道他喜歡著楊夏,而這種程燃自以為是的暗戀,其實早就人盡皆知,甚至連大院單位裏那些大人,都無人不曉。

    看守大門的老大爺,時常都會一臉可惜的對剛睡醒趕去上課的他搖頭晃腦,“又起晚了……人小楊夏早你五分鐘趕上前面那趟車了!”

    現在回想起當時的種種,而且自己還置身這個時代,程燃莫由名來有些淡疼。

    楊夏早在那片斑駁的樹蔭下等著他了。

    程燃剛來到他面前,就承受了女孩面色如霜的“爆擊”。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最後一個月了,你現在成績很好了?你就敢和李屠夫打賭?你也聽到他說什麼了,他要你全校檢討,還要給你記入檔案!你明不明白,現在不是什麼請家長的問題了,就是請家長,他也不認了!現在是你的前途問題!”

    “李屠夫曾經被開除,這是他多大的隱私,誰敢公之於眾?就你了不起了,你一個學生,就敢站出來,你別以為你是英雄?你只是天真和幼稚……他要真的讓你好看了!”

    聽著面前的少女脆生生說自己“幼稚”,程燃感覺無比親切,楊夏是他童年到中學時代暗戀的女生,此時就在他面前,如此真實


甚至能嗅到她身體散發出淡淡月桂般的氣息,聽著她連珠的話語,非但沒覺得難受,反倒享受,道,“他當然不敢請家長,他想把那事宣揚得人盡皆知嗎?所以只能暗中下手!一個喜歡收禮,托關係,鑽營巴結領導,擠走同事,並不真正用心教育,品行不端的敗類老師,有必要跟他留面子嗎?”

    “現在是你回嘴的時候嗎?如果不是你媽委託我盯著你彙報,你以為我有閑心跟你說這些?是不是要我告給徐阿姨知道?”

    “好好,聽你說……”程燃隨手從花壇扯了一根草莖,含在嘴裏,感受著那種青澀。

    “你這種敷衍語氣怎麼回事?程燃,現在不是你質疑他,而是你有什麼本事和資格?你根本沒有能力和他抗衡啊……我們現在是學生,只能努力學習,這才是我們最大的任務。”

    楊夏擰眉,眼前的程燃和以往那個在她冷然語氣下慫眉搭眼窩囊的樣子再不一樣,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舉手投足間,是一種淡淡的灑逸,甚至還有些……讓她無法形容,難以言喻的氣質。

    少年在光陰中,叼著草莖雙手抱頭靠著樹幹,自己對他的訓斥,在他淡淡微笑翹起的嘴角邊,如聽天籟之音。

    弄得楊夏也有些慌亂,所以她語氣都加強不少。似乎說重點話,就能把程燃打回原形。現在這種無懈可擊的狀態讓她有些心慌意亂。

    但是想到些什麼,楊夏又慢慢凝重起來,“程燃,你不要以為我想管你,這一次模擬考你多少分?421!就算你體育得個滿分50分,和市一中六百左右的錄取線還差多少?”

    “你上不了一中高中,你也不打算上一中高中,我知道,所以你就自暴自棄,用這種方式挑戰李斬!但你就不能忍一忍?你還可以上其他學校啊,就拿二中來說,去年錄取分也在五百二十分,你努力拚一下,還能考上這所學校,或者就規規矩矩的上同樣是470分錄取的四中。”

    “但你今天這麼一鬧,記入檔案,哪個學校還敢要你?”

    程燃想還真被你說對了,的的確確,他的前世當年在中考時,也就直接被刷下了一中,掉入了第三檔次的四中。從那之後,他就知道和楊夏,俞曉等人的命運開始發生了分界。

    他是看著楊夏在一中高中部風起雲湧,在她們那一屆的名人中,楊夏絕對是其中之一,後來據說還有位同樣傳奇的男生追著她出了國,多年以後,兩人的事跡,仍然淵遠流傳。

    “知道了,我會考上一中高中部的。”程燃回應道,“這個賭約,真的有效。”

    楊夏的面容逐漸冷冰下來,“你再這樣,我生氣了!”

    呃……還是以為自己在忽悠她。

    程燃覺得他現在好像掌握著整個世界最大的秘密,可卻又要死咬著牙關,把這個秘密掖進心底。

    楊夏果真扭開頭不再理他,而且越過他的身位,已經準備甩給他一個背影離開,欺霜賽雪般的側臉在光輝下,就是生氣的樣子,也有些耀眼。

    程燃緩和出言道,“對了,蔣小超還在給你偷偷寫情書嗎?”

    蔣小超是大院的小孩之一,以經常給楊夏遞情書,屢敗屢戰出名,這還成為他後來人生最大的汙點,想到大院裏有趣的這些地方,程燃不免微笑。

    但是楊夏怔了一下,以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蔣小超是誰?”

    程燃愣了愣,“那麼董蘭呢,那個阿蘭啊……還好吧。”

    董蘭是楊夏在大院裏的好朋友,古靈精怪的一個女生,當年港劇的黃金時代到來,熱度火爆的時候,董蘭經常學著的那些粵語“時髦”詞彙,逗得人哈哈大笑,於是大家也就用“阿蘭”稱呼她。

    在董蘭的語境裏,楊夏叫阿夏,程燃叫程仔,俞曉叫小水仔……

    楊夏突然停下腳步,能聽得出她語氣的火意,“你逗我玩很開心嗎?程燃你能不能正常一點!”

    程燃感覺心口一窒,盯著楊夏,他的眼睛裏仿佛變成了兩個洞,裏面是無窮無盡的深淵,片刻後,他聲音有些發抖問,“也沒有這麼一個人,是嗎?”

    楊夏仔仔細細的看著他,然後一字一句道,“程燃,你知道你讓人失望在哪裏嗎?就是我在你身上,看不到“認真”這個詞的分量。好像什麼都可以拿來開玩笑。”

    她那張在這個年紀就可窺若禍水的臉,有如冰川,“希望多年以後,你的人生,不是一場玩笑!”

    她丟下這句話轉身,運動衫的粉色身影漸行漸遠,但卻徒留程燃在原地失魂落魄。

    程燃緊接著找到俞曉,甚至和他能夠說得上話的認識的班級同學進行打聽,詢問。

    他拿出一個本子,不斷地寫下人的名字。

    鋼筆的筆尖在本子上,因為勁透紙背而將手抄劃得傷痕累累。

    程燃也不知道是多久放學的,他只知道最後來整個教室裏連值日生都走了,只剩下他一個人。

    紅色的夕陽正從窗戶外照射進來,帶著即將落下遠方那座山脈的餘暉,將最後的溫度照射在他的側臉和身上。影子在地面拉得扉長。

    程燃從抽屜拉出書包,走出學校,走下坡道,上了車,沿著車上起下伏,他在倒數第二排那個單人座位上,臉靠著玻璃,山海市的一切倒映在他的眼底。

    那家熟悉的粉店已經開始打烊,那家招牌已然換掉的文具店仍然有棧戀不走的學生,那個老街路邊轉角婆婆擱上鍋的炸洋芋攤傳來香沁的氣息,青石板路的舊宅有炒菜的鏟聲,環湖路上湖面依然灑滿金幣般的粼粼波光,那些兩旁梧桐種滿的街道,在天空劃過又飛逝的流星下,川流著為了生活步履匆匆的人們。

    這觸目所及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熟悉,記憶中的,那自己曾經真切生活過的城市並沒有消失,但她卻變得無比的陌生,而且有了另一個名字。

    山海市。

    就像是造物主的偉力降臨給予的饋贈,然而伴隨著給予的這片山海,有些事物,卻從他的身邊拿掉了。

    程燃的手裏攥著的手抄上有很多的名字,那些名字,有的被他畫了圈,有的被他打了叉。

    畫了圈的是仍然在這個世界上的,他熟悉的人們,譬如楊夏,俞曉……

    而那些被打了叉的,就是消失了的人,從未在這個世界出現過的人。

    蔣小超,董蘭,張俊,王偉,李亞冬,張平,劉宇超,張勇,王軍,鄧建國,李波……

    這些他曾經和他們勾肩搭背壓過馬路,喝過酒談過心,一起瘋一起鬧,那些曾經如老狗一般的老友,那些讓他想起濃茶,想起陳年美酒,那些讓他過目不忘或者戀戀不忘的容顏。

    他們的名字上,都是一個個的叉,是那樣凜冽,又是那樣的殘酷。

    “能不能商量一下……能不能商量一下啊!”

    公交車在晃動中前行,但伴隨著越攥越緊的手抄本,程燃的眼眶一紅,視線模糊。

    程燃發現像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被強行野蠻的撕裂開來,帶走了,或是塞進了一個不見底的深淵,或是進入了某處時空罅隙,而這是他一個渺小人類無能為力的事。

    過去和現在,遠隔蒼茫時空!

    程燃再也受不了,有水漫出了眼眶。

    他已然感受到那種被時空偉力命中轟擊的震撼滋味。

    無可奈何的悲愴彌漫他整個胸腔,他在公車上流淚,在街道上流淚,一路流著淚模糊著眼,終於找到那熟悉的樓房和家門,顫抖著手推開門。

    正在擺菜上桌的父母轉頭詫異的看著這副模樣的程燃。

    明顯年輕了許多的兩人正準備說什麼,程燃就突然撲了過來,撞進了父親的胸膛,伸出手將他摟抱住,熟悉而寬厚如山的氣息將他籠罩。

    那一刻,他內心最搐痛處有個閘口被洶湧的潮水突破,他涕淚滂沱,放聲痛哭。

    每天每時每刻,我們總會和一些人擦身而過,亦或者與相識在路口分別。

    但其實永遠都不知道,那很可能是你們彼此間人生中最後的一次見面。

    而對此更糟糕的事便是。

    來不及說再見,就再也不見。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8 04:00 PM

第四章 不悔,無畏

    “怎麼回事,你又被人打了啊?”

    程燃撞進自己懷裏,程飛揚先生出自來疏離的不習慣,卻又交織血緣裏的親密,而後還要摻雜幾分父親權威動搖的不自在。

    不知從何時而始,孩子和父母之間就不再談心了,即便是那些年離家的送別,面對綠皮火車的駛入月臺,踏上那列不回頭火車的時候,或許最深的接觸,也不過就是從父母手裏接過行囊而觸碰到的那不再年輕飽滿起了皺皮的手吧。

    等到突然回顧你有多長時間沒有擁抱過自己的孩子,孩子又有多長時間沒有擁抱過父母了,大概半輩子就這麼過去了。

    一個擁抱,很難很難,難到哪怕面對曾經無論多麼艱苦也將你撫養成人的父母,也無法張開雙臂去擁住那孩提時捨不得放手的身軀。

    孩子的成長就像是一場革命,可以讓他誕生,但後來如何也就不在掌控之中了。

    此時程燃擁抱著的,又是那麼的真切實在。

    但是程飛揚這番話就讓程燃哭笑不得,什麼叫“又”?敢情此類事情已是常態?以前自己讀書生涯的確很悲摧,但難道悲摧到這種地步了?

    前世在踏上工作路途上之後,就像是幾千萬噸海水把自己沉到了最深處,日複一日疲憊的生存,讓人將當年觸及內心的那些事物,都拋之腦後忘得幹幹淨淨。

    剛才他推開門的時候,心底有一種極度的恐懼泛過,若是開門見到的一切都物是人非,他又該如何面對這樣的世界?不幸而又萬幸的,是一切照舊。

    “把我的外套拿過來……”

    向徐蘭一指,程飛揚另一只手就拉起程燃,等到接過徐蘭的大衣單手挽住,伸腳就去跺皮鞋,那副樣子,活脫脫斯巴達勇士跟著就去溫泉關找薛西斯的五十萬波斯大軍麻煩。

    “是不是街上的街娃……我跟你去把人堵到!如果是你們學校的,我們馬上去找你們班主任,把對方家長找起來,我問他是咋個管教自己娃兒的!”

    看著自己父親這番霸氣模樣,那年輕了多少歲的面容仍然俊朗,那副樣子哪裏像是記憶中那個法令紋爬上雙頰的中年男子,分明就是挽著外套提著雙槍找人拚命的小馬哥。

    只是程燃當然不能讓父子雄兵組隊,開玩笑,現在那李斬憋著勁,要是自己父親找上門去,還不定從他嘴裏會冒出些什麼話來,豈不是給了他開炮狂轟濫炸的機會?

    當然,重生一次,對於李屠夫這樣的存在,程燃並不在意,只是自己此時的父母,他們的一舉一動一點一滴,卻是程燃所要在意維護的。

    “沒有事……你看我像是有皮外傷嗎?只是,爸、媽,我今天看著你們……高興。”

    程飛揚和徐蘭面面相覷,都是一副“這小子沒病吧”的表情,然後程飛揚拍拍他的頭發,“真沒事?行,你不說也行,反正沒被欺負就成,你這麼大人了,什麼事自己也要有個底數,有分寸就是。吃飯吧!”

    他又換上拖鞋坐回桌前,一家三口吃著不算豐盛,甚至就著中午的剩菜,多炒了一個青椒肉的菜肴。

    程飛揚破天荒給程燃碗裏夾了好幾筷子,看到程燃的發怔,他不動聲色,“馬上就是中考了,這段時間該把營養補起來了……”

    徐蘭也隨即道,“我明天就去濱河路買只雞,明天給你燉雞怎麼樣……一半燉,一半拿來涼拌,你最喜歡老媽的涼拌雞,我今天連夜特製油辣子,酥點花生米,蔥薑蒜……”

    程飛揚道,“把老宋送的墨魚也拆了吧,墨魚燉雞,他也是最喜歡的……”

    看著年輕了許多的父母飯桌上你一言,我一語,程燃眼窩發熱之餘又有些哭笑不得。看來自己之前的擁抱,把兩人刺激得不輕。

    ***

    享受過一頓自己幾乎已經很久沒有過的穿越時空的家常飯,程燃才的的確確的發現,現在的自己,從內而外都變得年輕了,那是一種源動力,像是時空的力量儲存在自己的身體之中,所蘊含的,是比核彈還要浩瀚的能量。

    不用說,程燃也知道作為一個重生者意味著什麼,但放目望去,似乎又處處都是桎梏。

    有太多過往的教訓和歷史擺在前面,古有王莽,王安石,近處哪怕是一些後世風靡的互聯網公司,在他們之前,難道就沒有開創者嗎﹖

    是有的,OICQ前有ICQ,IPad之前有DynaBook,FaceBook之前有Classmates.com,有只是生不逢時,也許僅僅只是前後一兩年時間,就像是衝浪,千鈞一發沒能踏板而上,就將被後來者踩著肩膀給頂上去。

    風頭大勢必然重要,但自身若是沒那個本事,衝上去,那可就是骨毀魂銷,或者運道不對,被不知哪裏來的瘋狗浪砸翻。

    所以有的時候思想超越時代並不見得都是好事,恐怕仍得顫顫巍巍,更何況這是一個和前世很多相同,卻又有很多不同的平行時空,禁忌,諸般業障,以及是否還遵循前世的大勢規律,還需待時而行。

    然而一旦待之時現,就務必春風野火,掛雲帆,濟滄海,上九天攬月際會風雲,下達販夫走卒渡眾生……

    一不留神跳脫了,程燃把思想拉回軌道。

    吃完飯程燃在電視面前看了整個新聞聯播,隨後又跳到其他相關新聞頻道,程飛揚和徐蘭先是並沒有覺得有異,雖然說還是正常上課時期,程燃的電視時間還是受到管制的,不過新聞聯播這種莫名正式的內容,他要看,也是不會禁止的。

    但到後來,看到程燃一個台一個台切換看的內容,就讓程飛揚和徐蘭面面相覷了,他們自問程燃從來就不是學校裏三好學生,不說競賽獎,就是鋼筆字貼獎,繪畫同情獎大大小小獎項,在他學生生涯皆是完美避開。

    至於那些肩膀上掛兩道杠,三道杠的小大隊長生涯,更是極其遙遠,所以在這些總是道聽途說過的優秀學生身上發生的事也決然不會在他身上出現。

    但程燃此時就在看著那些,那些和當紅電視劇,動畫片的娛樂度天淵之別的社會國際新聞……而且程燃此時的專注程度,讓他們也莫名有些凜然,他自成一個世界,總覺得不去打擾他最好。

    看完程燃回到自己的房間,又拿出許多過期的報紙和信息來源,到得深夜之後,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這個世界,大體,是和前世一致的……消失改變的,不僅是他曾經熟知的那些人,還有那些事。

    二月,一位共和國偉人剛剛逝世,他的骨灰撒向了大海。

    三月,一位著名作家也離世,程燃找到了他的一些作品內容,還是不錯,擅長傷痕文學,但此前他從未見過。

    華夏互聯網絡資訊中心(HXNIC)即將成立,距離1991年全球第一個網站上線後六年,這個國家也即將進入的互聯網時代,此時是百花爭容的春秋萌芽時期,然而很多事物,也蒸發了。

    本該在之前出現的曠世奇作DOS版《仙劍》沒有了,它從未出現過。《沙丘魔堡》和《輻射》是當前最火爆的單機遊戲。

    在一些後世聞名的企業領域上,他沒能找到很多熟悉的名字,不知道是時間不對,這些尚未出世,還是這些也一如既往的消失了,又或者是在現今的世界中,有的東西,根本就無法誕生。

    至於股市這一類,就更是深淺難測了。

    上天留給了他一些東西,又拿走了一些東西。

    眼前的,是未知的大洋和世界。

    他應該以什麼樣的姿態,在這個世界裏生活?

    那些突然消失在轉角的熟悉的人們,讓程燃感受到了時空的偉力,一轉眼,他們和你羈絆的那些人生,那些無數能回憶起點滴的音容笑貌,就這麼消失了,比死亡更缺乏鋪陳,生死在時空的錯隔面前,似乎都那麼微不足道。

    程燃發了好長時間的呆。

    超越時代的知能和過去的記憶讓他明白,他有很多的機遇,但難道現在就立即去鼓搗那些東西?首先,有些他所熟知有把握的,時機並沒出現。

    其次,眼前的一點一滴,難道就不是人生?難道不值得享受,不值得珍惜?

    他所處的,不僅僅是重生的世界,還是一個平行世界,光是他超越一個世界的知能層次,就註定了他未來會有很多的機會,那或許是根本不局限於時間的。

    掙錢,他知道自己不會缺少財富。但現在就這麼迫不及待去做,首先以自己初中生的身份,家庭的,諸多方面的障礙,就必須要克服。

    而且,在很多年後,當他回憶起今天,當他擁有優渥的生活和地位之後,他會不會因為錯過了什麼而後悔?幾乎可以肯定,自己一定會後悔。

    嗯,要珍惜那些尚存的人,要帶著希望去迎接將要遇上的人,要用虔誠和敬畏去面對這個世界。

    所以,他要全心投入這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胸藏萬壑,只待風起。

    而眼前的學生生涯,如果有機會重來一遍,能有新的體驗,如果可能讓自己面對這個世界還熟悉的事物不留遺憾,為什麼不去試試?

    學生時代之所以是人生寶貴的財富,因為她代表了你幾乎燃燒耗盡了青春的成長,往後你或許仍然會不停拔節所謂成熟,變得精明而世故,但那些刻骨銘心的記憶,也就有且僅有這麼一次了。

    所以,程燃願意繼續走這條軌跡。當然,當務之急,就是把李屠夫斬於馬下。

    程燃看到了書櫃的角落擱著的曾經自己用來練字的毛筆硯台,還有那一大卷廢舊報紙。宣紙很奢侈,遠不如報紙拿來練字經濟。

    他心神動搖,取出筆清洗,拔了毛刺,粘墨,然後攤開那些陳舊的報紙。

    運筆,按提。

    他的目光洞遠,沉靜,像是在用極其深邃的靈魂,去承受這世間帶來的衝擊。

    那一夜,他反覆書寫。

    “一杯敬朝陽,一杯敬月光……

    一杯敬故鄉,一杯敬遠方……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過往……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不悔,不愧。

    生死……無畏!”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8 04:35 PM

第五章 歲月詩,永不止

    程燃在廚房裏傳來輕微的窸窣聲中醒轉過來,此時天還未亮,大約也是淩晨六點,只是單元樓棟裏不知哪家的雞已經開始鳴曉,廚房裏的聲音是徐蘭起床給程燃弄早飯的動靜,把蜂窩煤用煤鉗夾入爐子,用手搖鼓風機輔助生火。

    盡管她手腳已經放的很輕,按以往來說程燃這個時候還根本沒有知覺,但重生的程燃,興許也是上輩子的生活習慣刻印在靈魂裏,稍有動靜,他也就立即驚醒。

    其實他之前還有一些關於重生不真實餘韻的,此時在自己記憶中十幾年前的這張床鋪上眠覺醒來,他反倒完全接受了這個結果。

    昨晚睡得晚,他隱約聽到了父母有爭吵。此時一個跟頭起身,兩下籠好衣服,打開房門出來徐蘭還有些意外,“我,我驚醒你了?”印象中兒子還從來沒有這麼早起床過。

    “沒有,媽,我看你做飯。”

    弄得徐蘭煎蛋都有些詫異,程燃看到自己母親眼睛有些浮腫,明顯是昨晚哭過的。

    一些事像是潮水一樣湧上心頭,自己的父親屬於老一輩的工程兵,當年家裏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他是老大,初中畢業,為了減輕家裏負擔,應征入伍,後來在軍營裏自學,考進了軍校。

    用當時父親的話來說,他們當時部隊就在煤礦,被子上都是一層煤渣子,根本沒法入睡,他就在桌子上點燈看書,就那麼硬咬著牙自學通過了軍考,算是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進入軍校後他學習了電子計算機,數字技術,自動控製等專業,畢業被分配到工程兵團,但後來國家撤銷基建工程兵,他轉業進了蓉州的國資企業華通公司總部。

    因為技術上很強,程飛揚還擔任了這方面的高管,結果因為對官僚體係那一套不擅長,最終在內部的爭鬥中被邊緣化。

    程飛揚頭上的一位領導倒下,哪怕程飛揚再有能力,也只能被“發配流放”,安排到了山海市這邊的分公司,擔任技術所所長。

    所謂的技術所,其實也就是有幾十號技術人員的部門。

    後來程飛揚就在這裏遇上了程燃的母親,成了家生了孩子。平心而論,憑借程飛揚的技術能力,還是把分公司搞得有聲有色,在山海市曾經也小有名氣,只是隨著時代的變遷,整個臃腫的華通係在市場上都開始逐漸潰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分公司自然也受到波及。

    在國資企業普遍不景氣的這個時代,下崗潮也來臨了……公司在考量改製分割的問題,現在是生存都成為困難。

    而母親這邊上班的國資飯店,也在和員工商談買斷工齡的問題。

    程燃記憶中的這段時間,父母是經常的爭吵,為未來,為各種瑣事,為生活的壓力,甚至自己還一度成為他們的出氣筒,哪怕沒錯在家裏被看不慣也會挨一頓罵。

    古語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事實上幸福各有精彩,而不幸的人生,才大體都是相同的。

    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程燃都選擇將這段記憶模糊淡化,因為大部分的回憶,都不堪回首,充滿前半生的濃烈的挫敗和家庭永無寧日的吼鬧爭吵。

    青春是歲月詩,應該永不止。但在曾經的程燃這裏,那就是充滿疼痛而傷感的樂章。

    現在的程燃,已經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

    徐蘭做好了煎蛋面,程飛揚也起床了,給他從鍋裏撈了一碗,又給程燃撈了更大的一碗。

    對於程燃的這麼早起來,程飛揚也有些意外,“今天星期六,這麼早?”

    往日程燃要睡到十一二點鄰近中午去了。

    “早點起來複習。把我所落下的東西補起來。”

    程燃說的是實話,手還殘留著昨天李屠夫鞭笞的火辣辣痛感,反倒讓擊敗李屠夫的動力十足。

    在現在的情況下,無論做什麼,都不如順利考上高中,帶給父母的幸福和揚眉吐氣感強。

    因為固有的國內應試教育制度,只有好學校才有好未來好人生的慣性思維在他們的腦子裏已經根深蒂固。其實這也無可厚非,高考已經是這個社會階層進取極少見公平的管道了。

    徐蘭和程飛揚對視了一眼,似乎程燃的突如其來變化,都讓他們有些欣慰。但倒並沒有真正在意。

    因為這種情況,其實不是沒有,有時候程燃會因為學校裏一些刺激,突然轉性,好好學習,但這種勁頭往往持續不了多久,最長一個星期,也就原形畢露。

    他們現在,也就把程燃認為是這種偶發性學習熱了。

    “爸,聽說你們技術所的下屬,都願意跟著你幹,公司這邊,也是只要你們都同意,就把技術所重組,進行股份製改革,總公司持一部分股權,其他都是技術所員工的,就代替安置了。”

    程飛揚非常矜傲的擺擺手,“大人的事情,小孩別管,你現在好好讀書就行了!”

    自己父親仍然還是這麼霸道一言堂。但程燃卻很想說自己能不管嗎,這可是關係著我切身環境的大事啊……

    九零年代以前,安裝電話可是一個不得了的工程,那個時候別說誰家裏,就是一個單位裝電話,也都是大手筆。

    就是在之後,動輒一部電話八九千的初裝費,也不是普通人家可以負擔的。

    也沒辦法,程式控制交換機技術都被外國壟斷,瓜分了國內市場,以至於十分昂貴。

    到了九零年代,國內也已經陸陸續續開始生產得出中端的程式控制機了,這就大大降低了初裝費用,使固定電話進入了千家萬戶。

    而父親的公司國資華能企業,就是國內挑起脊樑,最早研製程式控制機的公司之一,當年很是輝煌,營收上億元,後來隨著市場的競爭日益激烈,又加上體製的臃腫,導致是一年不如一年。

    其實作為一個老技術,經驗和嗅覺上,程飛揚已經發現了傳統的程式控制交換機已經落後了,未來的發展方向,是高容量數字交換機。

    只是公司固執的走原來的老路,淘汰已經可以說是必然。程飛揚一眼看出了公司的衰落,只可惜人微言輕,根本不足以改變上層的意誌。

    在第一線上面,自己父親早在很早以前,就已經帶人開始往這方面進行研究。他們所研製的“伏龍”高容量交換機理論已經趨近成熟,然而這個關鍵時刻,公司卻頂不下去了,國有資產也要變賣或者另行重組。

    當時公司改製,就給出了技術所要不全部買斷工齡下崗,要不自行重組一家公司自負盈虧搏生存的選擇。程飛揚原本是要選擇後者的。因為他對自己的看法和技術有信心,也不甘心曾經的奮鬥和努力成果隨著大環境的動蕩付之一炬。

    但到底是什麼影響了他當時的判斷呢……答案就是程燃。

    他中考折戟沉沙,沒能考上一所好的高中,一中二中自然是不必想了,當時分數差距太大,就是抱著錢,也進不了。

    為了讓他進入市四中就讀,家裏急需要一筆高價的費用。而這筆錢哪裏拿得出來,要去向親戚借,這對當過兵,一輩子沒有求過人,骨子裏極傲的父親來說,他是絕對不可能同意的。

    因此,程飛揚一咬牙,拒絕了手頭上一群下屬希望他帶領大家出來幹的請求,選擇了買斷工齡,拿了那筆可能在未來看起來極其搞笑的三萬塊錢而已……

    但程燃知道,自己父親,錯過了什麼,現在的九零年代,和前世大致是一樣的,這個時候固話普及率極低,國家信息產業發展目標規劃,是2000年達到百分之六的電話普及率。

    然而事實上,隨著新技術的更新換代,共和國的電話普及率直線拔高,甚至到那個時期已經遠遠超越了國家資訊產業的預測,而再往後的時代變遷,固定電話進入千家萬戶,又從千家萬戶消失,代替其出現的只是人們隨身的一小塊螢幕,科技的進步發展,與魔法無異。

    自己的父親錯過的,不僅僅是一個風口,是當時幾百萬投入就能媲美國外幾十億研發機器的機遇,潛力巨大的市場,他還為了程燃放棄了夢想,放棄了“伏龍”,折斷了自己的翅膀。

    想到這裏,看著面前棱角分明,國字臉的男人,程燃心裏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他道,“爸,你就選擇自己想選擇的,走自己的路吧,我會考上高中的!”

    作為重生者,他這句話擁有擲地有聲的力量,甚至他都能感覺到自己由內往外發散的強大底氣和自信。

    程飛揚點頭,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程燃,轉過來對自己母親,沉聲說,“還是買斷工齡好了!留下一筆錢,到時候給他交學費!”

    程燃那就是一頭黑線,不是說好了重生者的氣場鎮得住一切嗎?這麼不抱希望的態度是怎麼回事,喂喂,有沒有聽我說話啊,作為一名重生者,我不要自尊的啊!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8 04:39 PM

第六章 充實的生活

    程燃知道,父親別看著寬厚,性格爽朗,但實際上,認定的事情,絕不會輕易改變。他是屬於那種不光聽你說什麼,還要看你怎麼做的人。根據養育程燃從小到大的大數據判斷,程燃就是說得天花亂墜,那也不可能改變他的決定。

    唯一能改變他決策的,讓他重回正軌的,就是程燃真正做到的事情,實實在在的結果。

    這個時候如果自己掙到一筆錢,來繳納上高中的高價,也未必能改變自己父親的決定,甚至可能惹出信任危機之類的麻煩。

    所以考上一中,才是真正的當務之急。另一方面,學習永遠都不算晚,前世他過勞死,就是被太多的事務綁在身上,後來連空了看看書充實自己的時間都很少,至於潛心深造,更是奢望。

    所以此時對於學習,程燃充滿了一種即懷舊又憧憬,甚至還有對知識的敬畏和虔誠,重生一次的生命,不留遺憾固然很重要,但歲月遷移,有什麼讓你不悔當年的時光,答案是做有意義的事,或者提升自己。

    他只是想成為一塊海綿,孜孜不倦的汲取那些曾經被他忽略了的知識。一丁點,都能讓他如在幹涸的沙漠裏啜一滴露珠。

    先從第一個目標開始,所以吃過飯程燃就在房間裏呆著,拿出初中三年的各科資料翻閱。

    後世的程燃雖然沒能上極好的大學,但在高中階段痛定思痛,最後也沒被拉太遠,進入了一所211大學的非重本專業。

    因此曾經的基礎還是有的,別提工作多年,旅行和涉外的出差,英語這方面已經是駕輕就熟,初中的內容,大多考的是聽力,是語法情境的運用,對他而言幾乎沒有難度。

    除了一些很死板的句式和口語化有差別,他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之外,其他大多一目了然。

    他手上拿著的其實也是學校發的去年的山海市中考試卷,想看看就以現在的水準去答卷有什麼問題。

    結果是沒有問題,後面一比對答案,扣了十分,扣分項在一些生僻語法的運用上面。

    極個別的單詞即便他不認識,但也能夠通過組合詞,結合上下文判斷出其含義,因此英語對他的問題就是再細心一點,再做幾份卷子,出現過的問題彌補了,基本上也就沒有什麼大礙,拿滿分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真是一個讓人動容的結論啊……

    語文。看了幾張卷子,一些生僻字或者讀音考到了他,譬如“菡萏”,“毰毸”,“濩落”,“瀺灂”……這些可以通過突襲生僻字考點來提升正確率。

    成語用法,字詞用法,沒有問題。而最大的問題居然是在文言文,還有閱讀理解題上面,文言文填空這是實打實的需要死記硬背,差了一個字都不行,程燃丟了很多,現在要再撿起來,也只有提升閱讀量。

    至於那些基於散文分析的閱讀理解題,才是讓程燃頭疼,倒不是理解分析一篇文章,而是要問你人家描寫一個情境,背後體現什麼樣的內涵,作者什麼樣的心境,寄望乃至於其他亂七八糟的古怪聯想……

    程燃記得曾經有作家說他的文章被錄入語文題中,他自己去做,結果都是錯的,自己寫的文章還不知道標準答案裏作者的思想心境……這種閱讀題目,也只能和研習文言文一個策略,那就是多看正確的答案,最後照本宣科應答,沒有什麼自由發揮餘地。

    至於物理和化學,其實初中時期的這兩門都不難,物理基本上都是一些和生活現象有關的應用類,大體就是熱力學,電阻電壓電流這些內容,題目設置的難點多半也是圍繞安培定律,電路求滑動變阻器變化電流電壓的改變這一類題目。

    化學考教的是化學方程式,化學反應的實驗過程,有的有小陷阱,主要考教細心,但這基本上是低級的出題者,高明一點的出題會把實驗題融合著各種反應花樣的考一遍。從高爐煉鐵的置換反應各種附加反應延伸到稀硫酸除鏽。

    總體而言,這兩科還是在於要對公式定理的熟記,要重新拾起來,以此刻的程燃來面對,其實不難。

    至於數學,公式和定理稍微生疏了一些,但這些都是能夠補上來的,而且這個時候數學的考題,大部分都是大綱內的內容,但一部分拉分題,則其實是有超綱的嫌疑,沒有辦法,這就是區別一些頂尖尖子生的手段。

    其實以現在數學的主要大綱題而言,忽略掉馬虎的因素,很多尖子生幾乎可以完全拿滿分,這個時候就需要部分題目的出現,以拉開距離。

    這些題目,有的甚至是奧數,以及高中才會學習的內容,這所考的,就是部分學生對於題庫的掌握程度,然而對於程燃來說,他是最不怕超綱內容的。

    高中所學習的數學,雖然很多都忘了,然而有的東西記憶點,始終在那裏,觸類旁通,很多對他而言不算什麼難度。當然這個前提是他還是需要係統的複習一遍。

    也遇上了一些很有趣的數學題目,譬如這道,“為了瞭解某市老人身體健康情況,隨機抽取部分老人進行調查,下列抽取老人方法最合適的是:A.抽取一百名女性老人。B.抽取一百名男性老人。C.抽取公園內一百名老人。D.在城市鄉鎮選10個點,每個任選五名老人。”

    雖然可能有些忘乎所以,但有些題的確在現在的他看起來覺得可能小孩都能回答……而且這種題真的就在歷屆中考上面出現。

    至於思想政治,程燃後世接觸這些不少,現在看來很多東西也是需要一個回顧撿起來的過程。

    他在總覽了一遍初中歷屆中考習題集之後,製定了一個複習計劃。

    英語:基本上不用複習了,每天看一些英語閱讀冊,有條件,就找些外文報紙看。

    語文:計劃四天時間,把最主要的文言文,課本上的著名散文雜文總體梳理一遍。

    物理:五天時間,所有的定理複習。

    化學:五天時間,同樣是複習定理,化學方程式,反應合集。

    思想政治:七天時間,死記硬背,有基礎,這個時間夠了。

    數學:五天時間,主要公式,每天一套中考試卷,查缺補漏。

    另外,早晨起早晨跑,雖然體育分一般都會全過,但程燃的鍛煉,卻並不是為了成績,而是珍惜現在這幅年輕的,沒有被酒色損害的身體,他要將一切惡習扼殺在萌芽中,健康這個詞語,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這是多少財富和地位也換不回來的事物。

    整體下來,大約用不了一個月,他就能將初中的知識,全面的掌握下來了吧。

    一個充實的,前所未有的新生活,就這麼拉開序幕……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8 04:42 PM

第七章 少年

    “程燃,程燃,給你打了幾個電話,都不出來,你真的在複習嗦?你搞什麼噢,不要裝模作樣了,走出去遊戲!那家英特爾部落又多了‘古墓詭影’!好玩得很你不知道!”

    俞曉打開程燃的房間門,探進頭來,門外還站著笑眯眯的徐蘭。

    對於俞曉的到來,徐蘭也是熱情得很,畢竟都是自己兒子的死黨,有時候對這些死黨,她一方面覺得煩,總是“裹”在一起,影響學習,但另一方面,看著孩子之間玩在一起,又覺得有正常的社交很不錯。

    今天星期六,除了程飛揚不放心去技術所呆著加班之外,她也在家裏,中途去買了菜,去了趟百貨商店,回來發現程燃居然真的半步都沒有離開過,就把自己關在自己的房間裏看書學習。俞曉其實今天已經來過幾個電話了,都被程燃拒絕了。

    這不俞曉晚上了來找,她也就讓俞曉進來,覺得要不出去玩一下也好。

    程燃從桌子上抬起頭來,久遠的回憶又充斥腦海,這個時候的網吧還不叫網吧,都叫做什麼網絡驛站,英特爾部落,E族沙龍之類,總之很早期的名稱。

    這個年代互聯網也大致和前世相同,都是差不多剛起步,上網人數並不多,網民基本上除了聊天室BBS之外,能玩的算得上網絡遊戲的就是被稱之為“泥巴”的文字聯網遊戲。

    當然這些差不多都是成年網民的世界,類似於俞曉這些學生和大部分人,只是將網吧的電腦當做單機遊戲機來使用的。這個時候大多都還是玩單機,局域網遊戲。

    而網吧裏基本上就是一大堆人眼睛放光的盯著後世看來慘不忍睹的方塊圖元畫面玩得津津有味。甚至玩到激烈處,還往往身邊圍了一大堆人指指點點。

    懷舊是懷舊,但現在對於正製定複習計劃的程燃來說,這些都要押後。

    俞曉對程燃的轉性詫異的很,“喂,你真在複習啊……你把那個賭當真了……不是我說的話,最後一個多月時間,你能衝刺上來?開什麼玩笑啊……”

    在程燃面前,熟得很了的俞曉也根本不在乎表達當面的不看好,也渾然不在意此時程燃的表情。

    這個時候門外的徐蘭疑惑的出現,“什麼賭?”

    程燃看了俞曉一眼,後者立即猛一驚的打哈哈,“沒事,阿姨,我們說班上開玩笑的事呢……”一番連哄帶騙,還是把八卦之心熊熊燃燒的徐蘭給蒙過去了。

    徐蘭回客廳看電視的聲音傳來,俞曉又發覺似乎勸不動自己這個死黨,才一臉悻悻然在程燃房間裏東翻西找,“那最近有沒有新的漫畫,好看的小說之類,你這不去玩了,我自己去玩也沒啥意思,我借幾本今晚回去看唄……”

    “你是土匪嗎?”程燃沒聲好氣頭也不回,“你自己拿吧……對了,一定要還啊!你以前就靠著所謂的‘借’順了我多少本書了?”

    俞曉一臉郝然在程燃書櫃裏翻啊找的,一邊說,“對了,明天晚上去柳英家玩,今天我碰到她了,她隨後就會給你打電話吧,據說還邀請了楊夏,隔壁政府大院的一些人,”

    俞曉說話的時候,停頓了一下,然後漫不經心道,“還有,那個老薑,紅芍……你知道吧……”

    “薑紅芍啊!她也要過來。”

    俞曉剛剛的那個停頓,以及他內心的波幅,也隨之被對自己這個死黨再瞭解不過的程燃所接收到了。他首次扭過頭來,看著俞曉。

    “老薑?”程燃疑惑的楞了一下。

    俞曉有些不自在,似乎在掩飾內心的不平靜,結結巴巴,“那個,我們之前在政府大院裏玩遇到過的那個……薑紅芍啊……”

    程燃眯著眼,一個說著標準清婉的普通話,在她面前會不由自主讓人自慚形穢的女孩,浮現於腦海。

    因為華通分公司的單位毗鄰市政府住宅大院,政府大院裏種植了很多植木,黃桷蘭樹吶,枇杷樹呀,石榴樹之類,一到季節的時候,程燃一群就愛跑到政府大院上去偷果子。

    那一次他們找了個地方,政府小區內院的一排獨棟小洋樓前,有他們此前沒發現的枇杷樹,而且果大琨圓,居然沒有被人搶先摘走,兩人哪會錯過,程燃爬在最上面,俞曉在下面一段望風,程燃摘到枇杷就往下扔,俞曉所謂的望風,最後在嘴裏塞滿了吃的後也就忘乎所以了。

    然後他們才發現樹下不遠處站了一個女孩,很漂亮,平平靜靜的看著他們,也不知道此前呆了多久,當時就讓撅著屁股在樹上偷吃的兩人連滾帶爬下來,拚命抹嘴巴消滅證據,又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後來才知道原來那女孩就住在紅門的小獨棟裏,那棵樹就是人家家門口的果樹,兩人偷到人家主人面前被撞破,那叫個大寫的尷尬。最傷自尊的是人女孩也沒怎麼追究,還返回進家裏,提了一口袋水果拿出來遞給他們。

    當時兩人的那個挫敗啊,就像是笨賊偷到大度的主人家裏,人家最後送來盤纏,就差沒說“拿著,以後做個好人……”

    後來他們才知道那女孩是一中一班的,叫薑紅芍,這個名字乍一聽似乎有點土,但配著那樣一個女孩,土這個詞語簡直就毫不沾邊了。

    她初中的時候搬過來的,轉學生,是他們單位大院裏同樣在一班柳英的同班同學。柳英這個女孩為人開朗,自信,善於結交朋友,她那年生日的時候,就邀請了同班的好友薑紅芍。

    那個時候的程燃和俞曉才知道她的名字。當然人女孩也認出了他們兩個,只是怔了一下,然後用開朗的,甜美的笑容,一如對其他人那樣,對他們揮揮手。

    親和,卻隔著一層距離。如同她整個人一樣,像是藏青色墨畫中的疏影。

    薑紅芍在當時的出現無疑是驚爆了整個大院小孩的圈子,哪怕是楊夏,也經常在私下說她最喜歡的女孩就是薑紅芍,漂亮,知性,簡直是一等一的女神。而初中部時期的薑紅芍,雖然不在主流的討論之下,其實私下裏有不少的聲音將她封為校花。

    只是因為她後轉學過來,又很低調,和人總是保持似有似無的距離,所以大概許多人第一反應也是對她敬而遠之吧。

    “原來……她也沒有消失啊……”

    程燃喃喃自語。對於薑紅芍,哪怕恍若隔世,他仍然能記起當年的那份對少年內心衝擊的悸動,也不能怪他,恐怕任何男孩,不會對這樣美麗的女孩無動於衷。

    那個時候就如此驚豔,未來恐怕更是禍國殃民……只可惜的是她當年也繼續就讀一中高中部,而程燃被刷到四中,再往後她的資訊,又哪裏是能知道的。

    不過現在想起來,薑紅芍真是一個神秘的女孩,整體的氣質上,很有教養,那不是普通女孩具備的。當時她住的內院獨棟,不出意外,被稱之為“紅門小院”,是政府裏很高級別的住宅。

    這個女孩,整個人都像在迷霧中,也是程燃少年時期不曾解密的存在。

    “老薑”,也成了他們給人家取的一個共同綽號。

    而她那時,也大概是很多少年人心底難忘的那驚鴻一瞥的曇花吧,譬如俞曉這樣的,連提及起她的名字,都是內心久久無法平靜。

    “什麼消失?你腦子發岔了啊……”俞曉搖搖頭,又道,“除了薑紅芍外,還有政府大院那邊幾個人要來……狗皮膏藥一樣……呃……你這是,你這是……”

    俞曉是翻出了程燃練字的報紙,然後看到了上面書寫的毛筆字。

    他難以置信的扭過頭來,指著那漂亮的字體,“這是你寫的?”

    程燃兩世人生,後來工作時也專門練過字,當然此時帶著上一世的經驗知能回來,未曾生疏,但以前見慣了程燃字體的俞曉,當然看到的是比以前亂糟糟字體優秀了不知多少倍的書法。

    或許程燃的字以專家角度能找到瑕疵。但是在此時的俞曉眼裏,加之當時融合了程燃剛重生時的心境所寫,那些筆鋒轉折,那些凜然之意,那些要躍紙而出的情緒,就那麼簡簡單單,卻勢大力沉的擊中了他。

    “不是,不是……這上面的詩,難道也是你寫的……我的意思是,你自創的?”

    “別人的,我改了一下。”

    “我能不能拿回去……這個……看一下……”

    程燃揮揮手,“好,記得下次還我你之前借的書啊!”

    俞曉掖著那份寫滿了毛筆字的報紙,又“強行”借了幾本漫畫,在程燃準備抗議他抽走一本絕版的《幽遊白書》之時,他幹脆一溜煙的跑了。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8 04:46 PM

本帖最後由 lin234 於 2017-9-28 04:47 PM 編輯

第八章 聚會(一)

    星期天清晨,今天就是徐蘭和程飛揚都起來的晚了些,兩人隔著打開的臥室門看著裏面,程燃的房間空空如也。

    “這個程燃,一大早去哪了?”徐蘭詫異。

    程飛揚就是一笑,“總不可能是找女同學了!”

    徐蘭瞪了他一眼,“有就好了!這小子從小喜歡人家楊夏,你看小楊夏愛搭理他嗎?”

    “小孩子的事情,你管那麼多……”程飛揚撇撇嘴一笑,“就是不喜歡他,那也不正常得很嗎……”

    傳來擰鑰匙開門的聲音,房門吱呀打開,一身背心短褲運動鞋的程燃滿頭大汗的回來。

    “你這是,跑步去了?”徐蘭問。

    “嗯,有飯吃嗎?”

    “有有有,說的什麼話……弄好了。快來吃吧!”

    程燃到水盆前打濕了帕子擦了擦臉和脖子,坐回飯桌前吃燙飯,顆粒分明和著肉絲的燙飯就著豆瓣醬,他大口大口刨,吃得極香。

    徐蘭和程飛揚對視了一眼,都沒有再開口。程飛揚去了客廳看報紙,時不時用眼睛餘光掃視程燃,最近他簡直太反常了。不光學習,居然能早起鍛煉身體了……這個是轉性還是中邪?

    不一會有電話打了進來,是柳英找程燃的,程燃接了電話,道,“……嗯,俞曉昨天跟我說了。”

    那邊的柳英扭捏道,“這個,還是要跟你說一下,孫繼超聽說了我請客的事,專門給我打了電話,說他要過來……你知道的,我不太好拒絕……”

    程燃仔細想了一下,有點印象,是政府院那邊的人,也是柳英一個班的,家裏好像是一個什麼局的局長,為人頗有些趾高氣昂,當年就是因為一起玩的時候很霸道。

    程燃為了一個小夥伴出頭,結果和他打了一架,自此就有了矛盾,事後程燃倒是沒心沒肺無所謂,但那孫繼超似乎就記恨上了,從政府院圈子那邊也時常傳來他對程燃的諸多睚眥。

    “所以,我是想說,你這邊,沒問題吧……”柳英在電話那頭遲疑輕聲說。

    “噢,是他啊……沒問題啊。”程燃回應,“一點小矛盾,也沒什麼。”

    這話反倒讓柳英有些懵了,她昨天就把請客的事情通知了俞曉等人,唯獨漏掉了程燃,今天臨到頭了才給他打電話,畢竟情面上還是要做到位的,其實這番話語裏,要是程燃那邊為難說“那算了我就不來了吧……”

    她就立即接住說“那好吧,改天請你吃東西,真不好意思……”

    但誰知道程燃竟然毫不介意,而且絲毫沒有給她表達婉約的機會。

    柳英的父親柳軍其實很看不起程燃的父親程飛揚,在於公司效益不好了之後,大部分都自己找了出路,柳軍自己就搞起了一個小公司。

    在單位大院裏還真是揚眉吐氣,對於當年自己不如的程飛揚仍然“不思進取”的留守,當然是諸多瞧不上,言語裏不免輕慢,柳英聽得多了,其他沒記住,倒是記得父親說過,程飛揚一家都屬於被淘汰的那一流。

    此後看著程燃,她也有了幾分心高氣傲的。而且孫繼超明顯表現出了對程燃的憎意,最主要的是她這次好不容易邀請到了薑紅芍。

    此前好多次,薑紅芍都沒再來過,這次終於答應了她到來,她很重視這次的聚會氛圍,為了不讓氣氛尷尬,柳英其實是希望從程燃這邊打突破口的。

    孫繼超父親是局長,又和她在一個班上,程燃雖然是一個大院長大的,但傾向性上面,她並不在程燃這邊。

    “那好吧……那到時候看著時間過來噢!”

    掛了電話,程燃又搖了搖頭,柳英話語裏的勉強又怎麼可能瞞得過他,平時他也就肯定順坡下了,但他遭遇了很多憑空蒸發的友人,現在,其實只是想借這個機會,看一看現在還熟悉的人。

    只是想重溫那種感覺而已。至於其他的,倒是不太在意。

    ***

    柳英的家被收拾得寬敞而幹淨,甚至還提前買了一些小花、氣球作為裝飾,算是佈置精心了,俞曉先過來,看到的是一派熱烈的氣氛,什麼姚貝貝啊,張鑫啊,謝東等等,大院裏的這幫孩子比他還先到了。

    俞曉看到眾星拱月中的楊夏,眾人只是和他隨意打了個招呼,俞曉倒也不意外,本來現在大家的注意力就不在他的身上。

    過不了一會隔壁政府院的人也來了,王宇然,周斌,當然還有孫繼超,這幾個人都是和孫繼超玩得好的,當然也和俞曉他們不對付。

    不過這個時候也已經看得出來他們家境的優渥了,三人穿著都很好,說話這些都是一副見過世面的樣子。

    比如那個王宇然戴著副銀邊眼鏡,一副學霸的模樣,周斌長得高,穿著一身籃球服,看著就是運動範,也非常引人注目。

    從長相來說,孫繼超確實是三人中最好的,只是眼睛裏時不時透出眼高於頂的盛氣。

    柳英從廚房出來說,“孫繼超上次你幫我弄電腦謝謝啦,很輕易的就弄好了,是重裝了係統吧,我看著你的操作,對我而言根本就是天書了!”

    這個時候的電腦一台動輒上萬,有的起電腦的家庭屈指可數,也是當時很讓人羨慕的,電腦很貴重,掌握技術的人也顯得高大上許多。

    至少神秘感就讓人望塵莫及,而柳英的這話裏面,孫繼超居然還能維修電腦。誰都知道,Dos係統那一大堆天書一樣的命令,足以讓外行眼花繚亂,也不怪柳英生出佩服。

    孫繼超輕輕鬆鬆道,“我家換了兩台電腦了,裝係統,修理更換硬體這些對我而言只是家常便飯!”

    人家家裏不僅有電腦,還換了兩台,而且還懂電腦技術,一些女孩看他的眼神也都不一樣了。

    三人到來,氣氛又是一變。其實華通公司大院裏的女孩有清秀的,譬如柳英,也有英氣的,譬如姚貝貝,素質其實都算是很不錯。

    特別是楊夏,還是四班的班花,孫繼超等人簡直如魚得水,加之他們能說會道,講述自己的旅遊經曆啊,說的笑話也能逗得女生們哄堂而笑。

    這不免讓公司院子裏的女生們下意識比較,相比起來,自己單位裏這些男生,無論穿著裝扮,還有眼界上,都無法和政府小區的孫繼超這些人相比。他們似乎首次感受到某種層次上的差異。

    而在這樣的環境下,俞曉,張鑫,謝東等幾個院子裏的男生小夥伴就更加的沉默了。

    柳英家的門是敞開的,一個紅色身影,隨後出現在那裏。

    看到從門外先是探了個頭,垂肩的兩股小卷發跳了跳,然後確認了地點而走進來的薑紅芍,所有人的精神狀態都亢奮了。

    “是這裏……”薑紅芍明媚的大眼睛眨了眨,然後從房間裏的人群中看到了柳英,然後還有楊夏,俞曉等算是熟悉的人,兩只手在紅裙前合十做道歉狀,看了一下大廳懸掛的時鍾,“我遲到了嗎?”

    其實薑紅芍比柳英說的六點鍾還提前了五分鍾,她只是不知道現在人來得那麼齊那麼早,很大程度上都是衝著她的。

    “沒有沒有,剛剛好!”柳英笑顏迎了過來。

    這個時候廚房裏做好了一大桌飯菜的柳英父母也走了出來,柳軍沒有說話,柳英的母親張琳卻是笑著道,“我把飯菜都給你們弄好了……哎喲!是小薑來啦……哎呀,張阿姨都好久沒看到你了,又變漂亮了,別人說女大十八變,但其實你根本就沒怎麼變吧,一直都是這麼好看!”

    旁邊一群熟悉張琳的大院子弟都驚呆了,要知道張琳可不是普通人,以前是市五中的語文老師,後來進了教育局教科院,擔任小學教研室主任,在文科上造詣極深,是省作協會員。

    她本身就是一頭的短卷發,有啤酒瓶底厚的眼鏡和背後的細長小眼睛,再加上前老師的屬性,不怒自威。

    平時在單位裏派頭也足,而且柳軍從單位出來開的公司,也走了她關係,否則哪裏這麼順風順水。單位裏的小孩,要說這些阿姨裏面,最怕的就是她張琳。

    但現在的張琳哪裏有平時的架子,那叫一個和藹可親。孫繼超還適時對柳英說,“你媽媽真溫柔啊……”說完才發現旁邊單位大院的一群人看外星人般盯著他。

    孫繼超聳聳肩,囁嚅道,“我又沒說錯!”

    柳軍已經去拿外套了,柳英也和薑紅芍嘮嗑完畢,這才對眾人笑道,“我們出去走一下,你們今天好好玩!”

    薑紅芍看了一眼桌上並不是熱氣騰騰剛出爐的飯菜,道,“叔叔阿姨不和我們一起嗎?”

    “不了不了!你們聚會,我們也約了朋友,紅芍啊,你今天可要和我們柳英好好聚一下,你可是好久沒來我們家了呢!”

    薑紅芍微笑起來,“好的。”

    柳軍和張琳出了門,樓道裏,從頭到尾都沒開口的柳軍這才對張琳道,“我剛才一句話都沒說,也沒打招呼,是不是不太好……”

    如果有人看到,絕不會相信現在已經成為了手下幾十號人的老闆,平時根本就是一副春風得意的柳軍,居然如此畏首畏尾。

    張琳拽了拽柳軍的袖子,道,“一句話不說最好!你以為那丫頭是傻的,她什麼身份,她見過的那些,比你我都多!你要是表露出分毫,她就知道咱們是刻意的了!剛才的表現就最好!忠厚……無害!”

    柳軍那種得意的神態又重新浮現,“那是!也不看我是誰!”

    張琳笑,“演技好得很喲……”

    然後就是他們夫妻的一番相互恭維了。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8 05:22 PM

第九章 聚會(二)

    薑紅芍所帶來的整個氛圍的變化,就是平時耀眼的楊夏,這個時候也有一種光芒被奪的感覺。

    和薑紅芍矜持的打了一個招呼,暗暗打量她的著裝,一身荷花邊的紅裙,腰腹被裙子收攏起來的弧線,讓即便身為女生的楊夏也有伸手去攬一下犯罪的衝動。

    白皙的手臂和小腿盡頭處的一雙質感極佳的亮黑色小皮鞋,她整個人看起來精緻而又婉約,同時又帶著自然流溢的大氣。

    光是這份氣質,就不是普通女孩隨便能修煉成的。

    柳英花蝴蝶般圍繞著薑紅芍轉,但現場的女生反倒沒有先前那麼活躍了,大概是有了對照,女生們多半有些自慚形穢,從她的氣場由人度己,讓她們都不由得在意起自己的言行舉止來。

    在一旁的俞曉看著男生們不斷在薑紅芍身上遊移的眼神,俞曉就是心底感歎啊,“這就叫做‘我花開來百花殺’,老薑果然是老薑!還是這麼霸氣!”

    柳英看了全場,一拍手,“人都到齊了,那我們開飯吧!”

    看到大家陸陸續續向飯桌走去,俞曉這才反應過來,程燃呢?這小子怎麼還不過來?

    “那個,程燃還沒來……”

    聽到這個敏感的名字,幾個人是表情各不相同,楊夏她其實早發現了程燃沒有出現,還以為柳英沒有叫他,畢竟孫繼超和程燃的矛盾她也有所耳聞。

    但今天大院朋友都在,柳英如果因此不叫程燃的話,這有些過分了。

    然而卻是他自己沒有來,怎麼,忘掉了,還是不守時?看著周圍男生的積極性,對比之下,楊夏略微有點意外。

    而孫繼超的耳朵卻是聳動了一下,他之所以一直對和程燃打得那一架耿耿於懷,正是因為從小到大參與過的打架,他就沒吃虧過。

    但遇到當時混不吝的程燃,那叫一個慘敗,都被他騎在身上揍了,若是一個比他強壯,比他優秀,他惹不起的人也就算了,偏偏是程燃這麼一個小角色,因此就恨上了。

    柳英則是臉色不自在,心頭更是暗惱俞曉,她當然知道程燃沒有來,還以為他有自知之明,臨時想通了,所以剛才她才說“人都到齊了”這種話,但現在也只好道,“那……要不你給他打個電話……”

    其實在場的人,都聽出她這話裏的勉強,大院子弟私底下,也聽過柳英瞧不起程燃的一些表態。

    俞曉果真不識相的來到電話面前,給程燃家去了個電話,嗯嗯啊啊了一番,掛了說,“程燃說晚飯就不過來吃了,他在家吃,一會過來坐一下。”

    “呵……很大牌啊!”姚貝貝出聲。

    柳英笑了一下,招呼大家吃飯。

    ***

    能在家裏享受母親做的飯菜,程燃當然沒有前往柳英家吃飯的念頭,他本身就只是想見見以前的朋友,吃過飯去看一眼也就行了,並沒有把這個當太過重要的正事。

    更何況今天是徐蘭專門為他做的涼拌雞,他還真饞。

    如果沒有意外,前世也只能逢年過節才能嚐到這樣的味道,而且各種各樣的原因,他每一年不一定能回家,重生帶給他體會另一種人生的機會,他怎麼能錯過這樣的大餐。

    吃飯的時候,徐蘭旁敲側擊,“聽說今天柳英請客……她……沒叫你?”

    “叫了啊……我這不是吃你做的菜嗎……來不及過去。”程燃啃著雞腿,頭也沒抬。

    徐蘭鬆了一口氣,“你真是,俞曉叫你不去,柳英叫你你難道也不去,雖然這兩天都看你在認真看書,但也別矯枉過正了啊,該有的聚會玩還是得去,吃了飯你就過去找他們吧,碗我來洗。”

    在徐蘭的敦促下程燃飯都沒吃得爽利,碗就被搶過去收了。知子莫若父,程飛揚看著程燃還在咂嘴巴,雖然也是不知道程燃怎麼比往常饞多了,但也幫腔道,“兒子飯還沒吃飽呢……”

    “都吃了那麼大一碗了還沒吃飽,他是豬啊。早上吃得好,中午吃得飽,晚上要吃少不明白?先去玩吧,兩天沒出門了,去活動一下啊,晚上玩了回來喝熬好的雞湯!”

    看來自己不出去,連雞湯都沒得喝了。

    程燃不情不願的換鞋子出門,記憶了一下柳英家的方位,沿著小區道路走過了三棟樓,到第四棟下面,單位裏的房子還很嶄新,前幾年集資建房修的,十幾年後商品房遍地開花,這些當年的新房子卻已成為時代的印記,衰老在光陰中。

    而程燃回過頭去,看到自己所走過的幾棟樓房,那裏面曾經所熟悉的人,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他們被時空殺死了。

    自己的出現,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柳英家的樓層五樓窗戶內時不時傳來笑聲和哄聲,程燃抬頭看著那裏,聽到有些熟悉的人聲,這就是他今天為何要來的原因,能仍然和兒時尚存的同伴們會面,能看到自己曾經的人生軌跡,證明那並非虛妄,這是一種現時多麼珍貴的事情。

    他拾步而上。

    ***

    其實這頓飯吃得很愉快,雖然大家彼此都是不同班級,甚至不同大院,但到底還是少年心性,等玩開了,鬧起來,氛圍也就變得融洽了。

    孫繼超,周斌,王宇然雖然一開始有些端著,不過華通公司大院裏這些男生根本和他們不是一個層次,甚至他們發言的時候,後者連話都插不進來,只能成為陪客。

    就像是一群已經被狼擠在羊圈角落的羔羊,他們很有一種掌控了全場的感覺,自然越來越隨意輕鬆。

    再者就是薑紅芍,她的出眾開始讓在場的女生們自慚形穢,但隨後吃飯聊天的時候,她總能照顧到在場任何人,有人說話發言,中途她絕不會插口打斷,而是長睫毛下的眼睛注視著對方聆聽,給出回應。

    當大家說起大院子弟之間小時候的糗事和趣事的時候,她也並不格格不入,似乎是真的對他們有這麼一群從小一起玩耍到大的夥伴而感到開心。

    情緒都是能讓人感覺得到的,楊夏,柳英等人聊得更起勁了。說起他們當年炸鞭炮嚇到了路邊的三輪車,被別人攆上來追究的時候,薑紅芍就望向一直不大開口的謝東,“這麼說來,那時候是你挺身而出攬下所有責任……真是勇敢。”

    謝東平時就沉默寡言,十分靦腆,原本在聚會中就是最不起眼的人。這個時候被薑紅芍看著,還有這樣的評價,臉唰一下就紅了,不敢直視她的目光,但又結結巴巴鼓足勇氣道,“沒,沒事!反正都習慣了!以前胖,他們都把我當肉盾……”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說到這些的時候,在楊夏身邊的大嗓門姚貝貝就喊道,“俞曉,你和程燃昨晚去我們單位門口不遠那家網絡驛站了吧,我可是看到你們倆的身影了!嗨,不是我說,程燃他的心也太大了吧!才說了要考上一中,這根本就沒起到激勵作用,還是成天晃裏忽嬉的!”

    俞曉很有一種被冤枉的荒天下之大謬,正準備說話,楊夏板著臉看過來,“俞曉,麻煩你跟你的好朋友說一下,他再這麼下去,真的會完蛋的!”

    “我們根本就沒去玩,你看錯了!程燃這兩天都在家裏複習!”

    “算了吧,你別給他打掩護了!”姚貝貝撇撇嘴,“你騙我們有什麼用,能騙得過即將到來的中考嗎,能騙得過見真章的試卷嗎?”

    眾人都深以為然的點點頭。薑紅芍只是向俞曉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自己倒無所謂,俞曉卻是為程燃喊冤啊,自己去找他,他都在家裏看書,連祭出去網吧遊戲都動搖不了,這說明程燃是真的在努力了,結果就換來這樣的誤解和數落……

    但他又有些無力,因為理智告訴他,程燃現在臨近最後幾十天來努力,已經晚了!

    眼看著俞曉發怔,眾人又聊起了其他的話題。

    柳英看著氛圍,心想這真是一個完美的聚會,這之中,有薑紅芍來了的原因,有父母做的菜非常豐盛合大家口味的原因,還有,還有的話,就是那個程燃沒有來,沒能和孫繼超碰上,導致破壞氣氛的吧。

    就在柳英這麼想的時候,敲門聲傳來,俞曉當即從凳子上跳下去,一個箭步到門前吧唧扭開門閂,拉開門來。

    程燃出現在那裏,他當然不知道剛才人們就在討論他,只是覺得氣氛突然有些寂靜,於是他向房間裏的人揮揮手。

    “大家都在啊……你們好啊……”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8 05:44 PM

第十章 聚會(三)        

    看到出現的程燃,孫繼超的臉色明顯不自在起來。

    柳英也是有些尷尬,大家吃過飯後就坐在客廳這邊,從沙發開始,在外圍擺了一圈椅子,形成一個圓,這番氛圍程燃看著那叫一個懷念而親切。

    換個情況,後世的商品小區裏還有這樣的圈子嗎,一群孩子在一起圍坐著講鬼故事、未解之謎、暢談天文地理、歷史人文,而不是拿著ipad和手機埋頭於遊戲,未來的世界在快速變化中,一切都迅速面目全非了。

    好在,眼前這一切,真實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俞曉連忙拉程燃作證,“程燃,你說,我們昨天去網吧沒有?姚貝貝鼓搗說看到我們了!你根本就在家看書!”

    “看書,看武俠小說吧!”姚貝貝嗤之以鼻。顯然,現在沒人在乎程燃到底是不是在看書。

    程燃也就大致明白剛才他來的時候氣氛一下寂靜的原因了,他擺擺手,“你們繼續聊吧,我就是來看看你們……”

    說著這番話的時候,程燃環顧眾人,楊夏瞪了他一眼,而當他目光和薑紅芍交彙的時候,後者對他輕輕點了點頭。

    不得不承認,即便是以自己現在的眼光,程燃也承認薑紅芍未來絕對是那種禍國殃民類型,只是從一些細節又更為堅定了他的判斷,老薑這個女孩,真的很神秘,很不一般啊……

    平日裏大院子弟在柳英家聚會,也沒見他們家搞什麼裝飾啊,還似乎重新打掃過衛生,玻璃一塵不染,不亞於一般家庭一年一兩回的大掃除。

    柳英的母親是教育局的,其父又是生意人,如此配合衝著搞好自己孩子和薑紅芍的關係,應該是薑紅芍的親戚裏面,或者乾脆就是直係血親裏有市裏教育局高層,工商局的領導之類。

    但也無所謂……這些對她來說不重要。

    然後他就真的在一旁,看著大家的閑聊……和孫繼超在一起的王宇然看著這個和自己好朋友素有舊怨程燃的樣子,莫由名來有些心悸,因為他發現程燃的目光似曾相識。

    那有點像是他花了一個月把心心念念的模型拚好之後,放在面前欣賞的那種眼神。又或者像是在劇院落座的人,在看著一幕經典的話劇上演。總有一種超然的覺悟,只是這種發現,王宇然沒有對任何人講。

    大家聊了會天,就提議玩項目,玩一些考反應的遊戲。這其中又隱隱有智力的博弈。

    先玩的是大家挨著數數,一旦到三的倍數就拍一下掌,而且速度越來越快,誰沒能在到三的倍數的時候拍掌,或者遲疑了,都要受罰,就在手臂上貼個白紙條。

    幾輪下來,又變花樣玩“數七”,數到七的倍數和含有七的數字,都拍掌代替,一旦誰出了錯,也要受罰貼紙條。

    連著下來,有的人小臂上滿滿的紙條,俞曉被貼了五張,他不是最多的,謝東被貼了七張,政府大院子弟中,王宇然被貼了一張,孫繼超被貼了一張,周斌被貼了兩張,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而就連楊夏,也被貼了一張。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中了招,薑紅芍和程燃,是一張罰單也沒有收到。

    剛才在遊戲的時候,薑紅芍是真的厲害,無論是數三還是數七,都沒能難得住她,這容錯率也太高了。

   程燃雖然也是沒被難到,但並沒有薑紅芍那麼頻繁遭遇關卡,因此他沒被貼紙條,人們覺得實力大約四成,更多還是運氣吧。然而楊夏和柳英等眾女還是多看了程燃幾眼。

    就連本身想要羞辱程燃的姚貝貝,也不得不將火力轉到其他人身上。

    這些轉變落在孫繼超眼睛裏,他有些不甘心,道,“要不,我們玩英語接龍,比如以“P”字頭開始,就要說帶P的單詞,每個人輪流說,沒有說出來的,就被淘汰出局,由下一個人接替,直到最後一人。”

    這方面是孫繼超的強項,試想要是最後能成為最後堅挺的那一個人,可謂是傲視群雄了。

    在場的諸多女孩本身在英語方面也是不錯,當即讚同。孫繼超環視眾人,說那就以“B”字頭開始,他首先說了個“balloon(氣球)”,楊夏接了個“bake(烘烤)”,依次順時針下去,每個人脆生生的聲音響起,“banana(香蕉)”,“ball(球)”,“banker(銀行家)”,到程燃的時候,他念了個“beautiful(漂亮)”,薑紅芍念了個,“bankruptcy(破產)”……

    大部分人念的都是這個年頭教科書裏英語的單詞,都在課本的詞彙量之中,但薑紅芍的詞彙量,顯然要超出這個範圍。

    當念到第三輪的時候,華通公司大院這邊的男生就基本上淘汰大半了,謝東,張鑫,劉科宏,周斌,姚貝貝緊接著陣亡,在楊夏念出“baptism(洗禮)”的時候,又有柳英和另外一個女生宣告接不上出局。

    而俞曉反倒是還一直堅挺著,他的英語成績本就不錯,只是他在絞盡腦汁答出最後一個詞之後,他帶著認命又極其驚奇的目光看著緊接著作答出“barrack(兵營)”的程燃。

    大部分現在初中階段所會的詞彙量都被人說了,而且很多詞彙大部分人都不知曉,只能說出來的人補充一下意譯,而旁邊的人立即翻閱詞典對照,確認沒有人胡編亂造。

    王宇然倒在孫繼超的“battlement(防衛牆)”面前,而孫繼超又在程燃的“beacon(信號燈)”前陣亡。

    在薑紅芍說出“beanstalk(豆莖)”之後,楊夏終於退出了三人角逐的場面,只留下了程燃和薑紅芍的對決。

    楊夏沒能回答出來,心底有微微的失落,因為從骨子裏面,她不願意在薑紅芍面前示弱,但當她這種紊亂的心情還沒能安放的時候,程燃緊接著就補充了她的位置,快速念出“bashful(害羞)”。

    楊夏迅然扭頭看程燃,眼眸裏掩飾不住驚異。

    柳英家的客廳裏,寂靜無聲,在程燃補充了意譯之後,柳英才反應過來繼續翻詞典,然後抬起頭,眼眸子裏滿是不可思議,“bashful,是“害羞”的意思……對的。”

    俞曉此時看著程燃,不外乎看著他正騎士般策馬狂飆,一騎絕塵。

    “barbarous,野蠻,殘暴的意思。”薑紅芍的聲音響起。

    程燃回應,“banter ,嘲弄的意思。”

    薑紅芍看著程燃,唇角輕揚,“brazen,厚顏無恥。”

    程燃蹙眉:“brashness,無禮又輕率。”

    旁觀人群差點要掀桌子了,搞什麼名堂啊,你們兩個打什麼啞語呢,當我們存不存在啊!

    原本在這方面自負的孫繼超呆若木雞,癡癡愣愣的,感覺受到了一萬點傷害,剛才是誰提出進行這個項目的……這簡直就是搬了一座泰山砸向自己。

    不僅僅是他受到了淩辱,整個客廳裏面的眾人,都是一片風中淩亂。

    其實有的詞並不複雜,主要是現階段他們無論是課本,還是課外英語讀物,都基本上沒有接觸到過,而眼前這兩個人的詞彙量,簡直是太霸道了一點吧。

    薑紅芍,還能接受,她是轉學過來的,在這個女孩身上,發生任何事都不奇怪。可程燃這麼突如其來妖孽是什麼鬼?被附身了?

    薑紅芍的目光變了,似乎沒有了剛才聚會中的清和婉約,她的眼角輕輕上揚,夾角變得銳利如刀,鋒利的眼神盯著程燃,兩個人仍然你來我往,但看在旁人眼裏,就像是兩個劍客,招招殺機緊逼,血光四濺。

    “bungle,失敗了。”程燃舉起雙手,“我詞彙盡了,下一個可回答不了了,我輸了。”這妮子的好勝心真強啊!

    “Marvellous.”薑紅芍的銳利目光也消失了,就像是從未出現過,她愧然一笑,“我也回答不出,就當平手吧。”

    這個時候勝負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俞曉就已經撲過來了,用難以言喻的震驚表情盯著程燃,然後就去扒弄他的頭發,“你,你怎麼可能這麼牛的!你英語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程燃,你可以哦,不顯山不露水,臨時突擊的吧,啊……是不是泄題,你們串通了吧?”姚貝貝是一股子酸梅氣,從頭到尾打量程燃。也有人順著她這話看向孫繼超。

    孫繼超那叫一個想噴血,自己串通程燃!?

    看到那一大幫同樣滿腹疑惑的眼神,程燃知道或許戳到了這些小夥伴們的自尊心,畢竟誰都沒法接受成績差自己好多等的人突然如此表現。

    他倒是理解,順口道,“有點巧……今天來之前,想著拓寬詞彙量,正好看了詞典B字頭那一頁……現在還記憶猶新,不過也就今天用用,大概過幾天就會忘幹淨吧……!”

    那副樣子還有些遺憾。

    誰在乎你日後會不會忘幹淨啊!有人內心如貓抓狗撓,你就看了一頁,就記住了,還能如此流利?你這麼聰明之前怎麼不用到學習上啊!

    孫繼超恨不得狠狠砸自己的頭,自己是怎麼想的,為什麼當時不直接用P字頭開始,或者其他任何字頭,總之別用B啊!到底是哪個2B出的餿主意玩這種遊戲?

    反應過來,好像還是自己啊……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8 05:51 PM

第十一章 聚會(四)        

    剛才兩人唇槍舌劍的交鋒還猶在耳畔。

    盡管程燃緊跟著的解釋帶著些糊弄的嫌疑,不過卻沒有人深究,人們大多傾向選擇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物,此時他突如其來的反常,很難相信他真的擁有那麼大的詞彙量,因此對於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這個結果對他們來說確實是難以接受,在程燃和薑紅芍面前,他們根本插不進去,完全是兩個層次的較量,相比之下,眾人悉數黯然失色,在場的人都有少年心性,至少很難接受平時成績奇差的程燃竟然在這方面比過了他們。

    不過想要重新再來也沒有辦法,就算避開了程燃“剛背過的B字頭”,在詞彙量上,恐怕也不是薑紅芍的對手,勝負根本毫無懸念,也沒有再重試的必要了。

    柳英是頗受挫敗的,因為家庭耳濡目染的關係,她打心眼裏就瞧不起程燃。

    更接受其父親“你看那個程燃,成績稀撇,智商不夠,以後少跟他玩!”的說法,但現在她一直認定的“智商不高”的程燃在這方面出了頭,而她連他還不如,這又是怎麼回事。

    可以看得出來,其實在場很多人都仍然處在剛才的餘韻中,有女生看程燃的目光,都有所變化。

    氣氛突然尷尬了許多,柳英才想起了什麼,連忙以模仿新聞聯播般鄭重的態度道,“那麼,我們就進入正式環節,這個星期的詩歌交流會就開始吧!還有紅芍,上次我從你那借了幾本詩歌和小說,我去拿來還你!”

    柳英隨後從書房裏抱出了一堆書,都是一些小說和詩歌選集,大家立即正容起來,這才是今天的“主菜”。

    大院裏的這些女生生活還是很豐富多彩的,有的會每天打電話用英語交流,或者到別人家裏做客全程用英語對話,提高水準,也有這樣每個星期找週末的時間開展詩歌交流會。基本上只要有招呼,就能雷打不動的組局。

    此時柳英一提醒,圍繞著詩和文學的話匣子再度打開。

    這個年頭,對於文學的情懷普遍還是很濃的,在沒有手機電話,沒有後世的資訊大爆炸的時代,現階段不同地方的朋友都會以書信的形式交流,所以從前慢,日頭晚,車馬緩,要等好多天才能等到你嚮往的人一封信,一輩子只夠愛一個人。

    這個時候的男女都有摘抄的習慣,有的時候看到好句子,好文章,都會拿出小抄本記錄下來。

    詩和文學也特別的吃香,程燃記得有本《身邊的江湖》的書裏的序就說過一個故事,大體是說這個年代的混混也很高逼格,看誰不順眼一腳踹翻,地上那個爬起來拱手,“兄台身手這麼好,想必也寫得一首好詩吧!”真是一言不合就寫詩。

    哪怕就是自己的父母程飛揚和徐蘭,程燃都曾經在家裏找到過一兩個手抄本,上面寫滿了類似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筆調的散文,字裏行間都充斥著奮鬥年代的磅礡激情的痕跡。

    其實在班上,柳英也是這麼和薑紅芍建立起友誼關係的,拿這個時候的話來說,薑紅芍也算是文藝少女,不過為人低調,班上很多人也自詡和她有距離而難以接近。

    但柳英一次正好看到薑紅芍在手抄王爾德的一首詩,那首詩也是柳英愛極了的作品,難以忍受心中的傾訴欲望,就忍不住和薑紅芍聊開了。

    沒想到能夠找到共同話題的薑紅芍,對她也就不再如其他人那樣帶著距離感,後來柳英知道薑紅芍愛好廣泛,她所知道的就有書法,繪畫,甚至她還會彈古琴和鋼琴……

    文學只是其中一項,她家裏的書包羅萬象,就時不時找她借書了,再看她推薦的書籍,而後又相互討論心得,所以是因為文學這個共同話題而走在一起的。

    現時的文藝青年多數也都愛寫詩寫散文,抒發一些情懷,不過大多學著唐詩宋詞的為賦新詞強說愁,沒有那些作者曆經生活的磨礪積累,就總是有一種被細杆子撐起來的華美衣袍味道,外面倒是像樣了,但內在總是故弄玄虛幹焉空蕩。

    柳英一提到詩會開始,有的人摸出了隨身攜帶的小本子,程燃看的是愕然,此前沒有人跟他說過啊……搞半天大家都是有備而來啊!而其實今天柳英約到薑紅芍,其實也是提過了有詩會讓她來玩的。

    不過這種交流會倒不是要求每個人都來念一首,有想拿出來搏一搏讚揚的,這個時候就可以拿出來了。

    姚貝貝道,“上個星期我登山寫了一首,我來念吧!”

    姚貝貝站起身,環顧眾人,咳咳了兩聲,她的表情很突出,引發了大家一陣笑聲,然後她的嗓音就響了起來。

    “我走在馬路上,想上到山上去。我乘坐在公交車上,想上到山上去。我在教室裏,心思也飛到了山上去。但當我上到了山裏,回過頭,我就看到了山下的城市,帶著我們小小的生活,斑斕在星夜裏!”

    姚貝貝念完,人們愣了一下,隨後陸陸續續,贏得了不少好評。這就是姚貝貝外粗內細的性格了。這首詩開頭很口水話,但其實最後落點很溫馨。比很多刻意強行去拔高意境的詩好多了。

    看到連薑紅芍都在鼓掌,姚貝貝與有榮焉。這就是詩歌交流會的意義所在,不僅抒發了胸懷,使感情有突破口,還能得到夥伴們的認同,這種成就感絲毫不亞於後世來把遊戲凱瑞全場大殺四方引起的崇拜。

    隨後楊夏也在眾人起哄中念了一首準備過的詩。

    “白鷺綠柳亭,沙洲鳧銜青,當影月中人,獨酌何卿卿。

    天南紗羅衣,北風拂輕塵,荒沙漫古道,煢於夜孤城。”

    楊夏穿著一身淡青色的裙子,今天也是出落得娉婷高挑,這首古詩立即就將少女的那種仙人意境和孤獨的感懷躍然於眼前,這種詩,純粹就是語文造詣好的體現了,真個顯得詩作者是玲瓏剔透心。

    一首詩到位,是很容易對作者產生好感的。楊夏這首詩完全符合她的形象,大院裏本就喜歡她的少年,這下更心思重了,而類似孫繼超,王宇然,周斌這樣的外來人員,也不由得對她好感提增,文藝女神誰不愛啊。

    薑紅芍纖長的雙手不住輕拍落掌,挑長的睫毛輕眨之間回味著韻味,顯然對這首詩也很是歡喜。

    楊夏矜持坐回凳子上,到此刻,她才覺得從剛才的英語遊戲中扳回一籌。

    王宇然和周斌是被孫繼超拉過來的,沒有準備,其他人倒是陸陸續續念出自己的詩歌,大多中規中矩。

    但至始至終,孫繼超都泰然處之,並不急於表現自己。柳英突然對大家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道,“你們記得上一期的校刊上面,有一首詩叫《秋天》嗎?那就是孫繼超寫的!”

    眾人都朝孫繼超望來,柳英拿起手邊的那本薄薄的校園文藝,打開之後,笑道,“我給大家念一下吧。”

    然後她用有些誇張的語調念出:“有如悲傷的目光一樣,我喜愛秋天。在多霧的靜靜的日子裏,我時常走進樹林,我坐在那兒,望若白色的天空,和那暗黑的鬆林的樹尖。我愛嚼著酸味的葉子,帶著懶散的微笑躺在草地上,聽著啄木鳥的尖銳的叫聲,心裏盡在想著各種稀奇古怪的幻想。青草全都枯萎啦,在它的上面浮現著一層寒冷的安靜的光亮,我整個的心都沉醉於,幸福的和自由的悲傷……”

    等到柳英念完,姚貝貝“哈!”了一聲,對楊夏說,“原來他就是這首詩的作者‘思遊者’!孫繼超就是‘思遊者’!我們還一起抄了這首詩的呢……”

    姚貝貝心直口快,一下子就說了出來。

    雖然摘錄這些並不算什麼特別的事,但此時從姚貝貝口裏說出來楊夏這麼做,那感覺就有些不一樣。

    眾人意味深長的看了兩人。

    有女生說,“這首詩雖然都是樹林啊,鳥兒這樣的描述,但是基調卻是悲傷的……”

    這個女生重點提到基調,並沒有說自己真的感悟到了悲傷,其實不是說一首詩字面上寫滿悲傷,就能讓人感同身受的,這首詩算是不錯,但未免有些故意渲染悲傷的味道。

    不過這已經是非常不錯了,不少人對孫繼超點頭,覺得他還真是了不得。

    楊夏暗惱姚貝貝的口快,但這個時候倒也沒辦法了,臉有些微紅,沒去看孫繼超,也不知為何,竟下意識看向程燃的方向。

    孫繼超一方面擺手做謙遜狀,眼神卻是頗為自得的,他看到薑紅芍微笑著對他點點頭,心頭大定,仿佛得到了莫大鼓勵。

    不過程燃卻在一旁聽得雞皮疙瘩渾身發麻,其實這首詩算是可以,主要是柳英念的時候的那種朗誦語調,實在讓他接受不能,程燃估計這麼繼續下去,他尷尬症就要犯了,還不如回去看看書,也就適時起身道,“大家的詩,嗯嗯,都很好……我還有些事,先走一步,你們繼續吧,不用管我……”

    眾人就看著程燃道別離開,從頭到尾,沒有人挽留。

    等到門砰一聲關上,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唰唰唰集中到楊夏的身上。

    氛圍有些突如其來的沉寂。

    因為大部分人都知道程燃暗戀楊夏的事,這麼一茬,在他們看來大概是因為楊夏摘錄孫繼超的詩,而他程燃相形見絀,少年心性受不了,所以拂袖而去了。

    這裏面隱含了多少不可說的因愛生恨而又惱羞成怒啊,他最後的那句“不用管我”,那是何等酸澀啊……在場人簡直已經腦補了一場大戲。

    看到程燃出門,楊夏眼神是閃了閃的,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柳英就道,“算了,反正程燃也寫不出什麼詩來……”

    然而誰都沒有看到的是,現在在角落裏的俞曉,正蜷縮著,臉上是極度的憤怒和不甘,那是一種對兄弟所受的屈辱感同身受的憤懣,像是有怒濤正待衝破囚禁的柵欄,亟待宣洩破壁而出。

    看著周圍人洋溢的笑意,俞曉嘴唇抖了抖。

    然後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誰說程燃寫不出來!”

    本來程燃的離開只是一個小插曲,柳英還準備繼續帶帶氣氛,俞曉突如其來的開口,氣氛驟然尷尬起來。

    似乎之前大家看破卻不說破的暗流,在此被撕開了那層膜,而後明朗化,場面開始異常難看了……

    俞曉說出口連自己都被嚇到了,但看著眾人的目光,他也破罐子破摔了。

    柳英也不是俞曉就能挑戰的,她只是微笑著,似笑非笑道,“詩當然誰都可以寫,但不是誰都寫得好,你是看過程燃寫的嗎,還是你們一起玩的時候他作過啊?”

    “有!我有他寫的!”俞曉終於從衣服兜裏取出了那張皺巴巴的,被他之前一直捏在兜裏的報紙。

    有人先因為這一幕的滑稽而噗嗤笑出聲來。

    什麼啊,有用報紙寫詩的人嗎?這莫不是畫的烏龜吧?你想幫程燃出頭,好歹也要扮相帥啊。

    但俞曉仍然用手平整攤開那張皺巴巴的報紙,神情甚至,還有些虔誠……

    “我今天去他家裏的時候,我看到之前他練字時寫的。”

    柳英表情誇張道,“霍,還真有。那不如讓大家聽聽,他的詩怎麼樣。”

    孫繼超道,“還是算了吧……”

    “孫繼超,你就是太善良了,是覺得你登上了校刊的詩剛出,接下來就是所謂程燃寫的詩,會有些難堪吧……你還真是為他考慮呢!”大嘴姚貝貝嚷嚷,“哎呀你不用打圓場,他自己要丟臉,那就丟唄!”

    孫繼超眼底掠過狡黠,他其實本就要收到這樣的效果。但他目光回收的時候,突然看到薑紅芍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孫繼超就覺得似乎被看透了,心頭一沉。

    “來來來……他要念了……”

    “念啊,俞曉你怎麼還不念……”這是不嫌事大的。

    楊夏道,“俞曉,你夠了吧,不要開玩笑!”

    她其實是想看看俞曉那份報紙上程燃寫了什麼詩的,但是這可以私下來看,這個時候俞曉念出來,以她對程燃的瞭解,那是很可能會丟臉的。

    而且又在剛才孫繼超先丟出的一首校刊詩面前,那就高下立判,再加上旁邊這些人的七嘴八舌,最後還不知會把程燃貶成什麼樣子。這俞曉純粹就有些傻乎乎的挖坑把自己哥們兒給埋了。

    有人已經瞥到了俞曉展開了報紙露出上面的字體,但隨之卻是一愣,那龍蛇般飛揚的筆法,是程燃寫的?

    俞曉對這些充耳不聞,拿起報紙,報紙背面還是“山海都市報”的版面,他的聲音不好聽,但抑揚頓挫。

    隨著他念出的詩句,眾人首先還帶著哂然的笑意,片刻,這種笑意逐漸消失,每個人的臉,都呈現出不同程度的專注和認真來。

    “一杯敬朝陽,一杯……敬月光。

    朝陽喚醒我的嚮往,月光溫柔了寒窗。

    一杯敬故鄉,一杯敬遠方。

    故鄉守護我善良,遠方催著我成長。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過往。

    明天就要逆風飛翔,過往厚重了臂膀。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自由寬恕我生的平凡,死亡驅散我的畏懼和迷惘。

    歲月變遷何必不悔。

    塵世喧囂怎能無愧。

    在疾風駭浪和粉身碎骨之前。

    生死——無畏!”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8 08:11 PM

第十二章 偷枇杷的

    “在疾風駭浪和粉身碎骨之前生死——無畏!”

    伴隨著俞曉的話音落下,客廳落針可聞。

    這個年代裡,大家在詩歌交流會上詠自己寫的現代詩,有的時候為了兼具效果,總是避免不倒很多語氣強烈,而且氣象明麗的詠嘆。

    譬如,“站在我的肩上,親愛的,你要勇敢些!”,或者“啊,大海!就算你的波濤,能把記憶滌平”又或者,“就讓陽光雨露灑遍每個角落吧!去走進生命的原野,讓風兒熨平前額”語氣助詞接上五彩的描繪,是目前的主流。

    然而俞曉念出的程燃這首詩,卻是不同。甚至可以說,和他們所熟知的詩歌風格又不一樣。也許是帶著憤懣,俞曉並沒有進行什麼飽含詩意的朗誦,他近乎於用“讀”的方式,把這首詩給念了出來。

    但卻就是這樣的方式,才讓這首詩散發出其本身的特色來。

    少年人念詩,多是傷春悲秋,抒發胸懷。但這首詩,行文並不濃烈,也不沉重,就那麼像是端杯飲酒,娓娓道來,“一杯敬朝陽,一杯敬月光,一杯敬故鄉,一杯敬遠方”就像是唐詩宋詞,簡單的字句,卻就能準確的描繪出那種令人沉醉的意境。而後最後的落腳,卻是向一把刀,鈍入人心。那種氣魄,是穿越時空的。

    姚貝貝狠狠的盯著俞曉手中的那張報紙,她很想直接搶過來看一看。

    謝東張鑫這類大院子弟,都有些愕然,程燃什麼時候文筆這麼好了,這首詩裡面的一些東西,他們或許因為年齡體會不到,但是那種撲面而來的觸感,卻是全面接收的。

    楊夏嘴巴動了動,眼神迷離,似乎在重新默誦,這足以寫入她此前新買的帶香箋,卻一直捨不得用的粉紅色筆記本裡了。

    雖然戴著一副眼鏡的王宇然不動聲色,但其實在文科方面他是和孫繼超不相上下的,而他也更體會到了這首詩更好的地方。坦白來說,這已經完全超過孫繼超的那首詩兩籌了!

    柳英是完全的愣在當場,她只覺得今天的程燃就像是一個防不勝防的連環坑,而她在他這裡不斷爬起來又跌下去。

    孫繼超則是漲紅了臉,看在場每個人的神態表情,他可是知道,剛才自己那首詩拿出來的時候,可沒有這等威力。

    房門突然嘎然打開,這次眾人幾乎是待哺的雌鳥般同時轉頭,看向門口。

    但讓他們失望的並不是程燃的去而復返,是張琳和柳軍回來了。

    兩人看到眾人就這麼把他們給盯著,也有些意外,張琳不動聲色道,“噢,又是詩歌交流會啊這一次是誰的詩啊”

    張琳把外套脫下來,柳軍接過去,然後朝眾人走了過來,她伸手摸著柳英後腦勺,“俞曉,你的詩啊?”

    “不,不是”

    張琳將他手上的報紙接了過去,她看到報紙上內容的時候,撫摸著柳英頭發的那只手突然就遲緩了,柳英仰起頭來,面色古怪,道,“媽,你覺得,這首詩怎麼樣?”

    孫繼超突然開口,“張阿姨,你是文學上面的專家,你看看這首詩,是不是有些似曾相識”

    俞曉有些慍怒,這孫繼超分明就是暗指程燃抄襲,而且說得非常隱晦,他不直接指出,以免顯得他小肚雞腸,點到即止,但卻完全表明懷疑的方向。

    很多人一聽反應過來,對啊,這詩可不一定是程燃自己作的啊,沒準就是從哪個旮旯裡謄出來的,他們量不夠,沒見過,但在張琳面前可就不然了。

    他們雖然對張琳畏懼,但是知道柳英這個母親,可是實打實有本事的人,本身還是省作協的會員,時不時也有一些詩集出版,雖然印數少,但名頭還是有的。程燃的詩拿到她面前,可就真的要原形畢露了。

    誰知道張琳這個時候只顧著看詩去了,語氣敷衍,“什麼專家,我只能算是愛好者”她這方面很謙虛,但越謙虛,其實本事越藏而不露。

    “沒見過,此前沒見過”她搖了搖頭,“難道是新晉的詩人?”她看向俞曉和柳英等人,“反正這肯定不是你們這些小孩們能作出來的。”

    “這首詩,讓我想起當年啊當年讀書時的寒窗,然後工作後不得不走出的故鄉那些時候,生了你,我一個人在外地工作,你跟著你爸,現在想想,那些年真的還是不容易。”

    張琳一邊看,一邊道,“‘一杯敬明天,一杯敬過往’,這歲月的酒,真是不好喝,卻也最能讓人痛飲,最是讓人迷醉。”

    眾人看著張琳,完全一副不認識的樣子,這戴著厚厚眼鏡,以前板著臉嚴肅無比的“惡張阿姨”,今天竟然因為程燃這首詩攪動了心懷?她那雙厚瓶底鏡片裡面的小眼楮裡,有光芒閃動。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敬得好啊,走的路多了,見得風雨多了,看過的人事也多了,漸漸便知道有的人有的事是一眨眼就會消逝的,就像是你媽的老同學,還那麼年輕,結果去年就得病死了。”

    “在她的病床上,說起當年我們當知青的歲月,那是無憂無慮的時光,媽媽卻看她何嘗不是對這個世界懷著最深刻的眷戀,她最後痛哭起來,那是何等的無奈,該敬那時的自由,而更該敬畏死亡和別離!作者將這些都寫進短短的詩句中,但凝練的,卻是人生轉瞬即逝的無奈和悲涼”

    “如果只是到此為止,只是說明詩人閱歷上的豐富和對人生的感悟,到也沒什麼出奇的,關鍵是後面的轉折,顯出他心境上面的堅不可摧,面對這滾滾紅塵。”

    “歲月變遷何必不悔,塵世喧囂怎能無愧?”,是拷問,是經歷了之前敬朝陽敬月光,敬故鄉敬遠方,敬明天敬過往,敬自由敬死亡,近乎於對一生的總結之後的一個上升到終極問題的拷問。如何面對這歲月變遷,塵世喧囂,八苦人生的一個質詢”

    張琳深吸一口氣,道,“而破題點,就是本詩那最後的一段話——”

    “在疾風駭浪的生活波瀾,和粉身碎骨般的苦難磨礪面前——生死,無畏!”

    “無所畏懼。這不正該是對待人生的態度嗎,可有多少人又能做到呢?恐怕沒有多世輪回般的修行,不敢輕開此口的。所以詩人很大氣。”

    眾人呆愣愣的聽著張琳抒發胸臆,作為省作協會員,市教研組小學辦主任,張琳的文人氣質,還是具備的,對這首詩的解讀,讓他們有完全上了一堂語文課的觀感,吧啦吧啦對某個歷史風流人物一通洋洋灑灑激蕩。

    如果程燃剛才沒走,全程聽了張琳的話,恐怕會被嚇一個趔趄,只是根據這首詩,就完全的分析出了當時程燃寫詩時候的心境,甚至連他重生的那份情緒都捕捉到了。簡直就差直指他重生者的身份了。

    其實所謂書香門第,很大程度上都是父母這樣的耳濡目染燻陶的結果,柳英家,也算是半個書香門第吧。

    “當然,我的解讀,不一定對,權給大家做參考。”張琳一笑,環顧此時的眾人,目光溫和的落在了薑紅芍的身上。

    這首詩不太像一個普通中學生能做出來的,但要說完全不可能,也不對,總有一些天才和妖孽的存在,薑紅芍可能是,她可能做得出來,但張琳見過她的字,那是一種鳳秀之體。

    這篇詩作書法的筆鋒,凝練,老道,胸隱溝壑這極有可能,是薑紅芍從家裡帶出來的,嗯,倒是很符合那位的身份。

    柳英的父親柳軍這個時候已經收拾完東西走進了客廳,看到自己詩人老婆也為詩作動容,湊一嘴道,“噢,那這首詩到底是誰寫的嘛寫的這麼好,連你們張阿姨都生出感觸了,他平時在家裡可是絕對強勢的鐵人噢!”

    柳軍以為自己這番話會逗樂大家,但看到這一大群孩子沒一個人發笑,神情極為古怪。

    片刻後,他才聽到自己女兒開口。

    “俞曉說這是程燃昨天寫的。”

    柳英家的聚會就這麼結束了,大家各自離開,只是對於那首詩的出現,還是能成為所有人心頭上的一個結的。

    有平時熟悉程燃的人,譬如姚貝貝,承認這首詩的確是好,但絕對是程燃抄的!不知道抄哪個人的!總之就是抄的。

    而也有孫繼超那邊的運動少年周斌最後生硬的吐出一句,“我覺得吧,這個程燃才多大,就張口閉口自由啊,死亡的這首詩不好!莫名其妙!”

    雖然這話有些糙,但也有人是認同的,那首詩,如果是一個中年人所作,那就合情合理,或許還稱得上詩人。但放在程燃身上,哪有什麼信服力!

    “看程燃平時的成績,他有這份能力,語文才考那點分?豁鬼噢(騙人)!”這是姚貝貝的篤定。

    大家心事重重的從柳英家星散,回到自己的居所之中。

    孫繼超三人回家的時候一路都沒有誰說話,只是半途,孫繼超突然對一棵樹踹了一腳。

    柳英給回到家的楊夏打了個電話,“姚貝貝還說你謄抄孫繼超那篇詩這首,其實比孫繼超的好太多了程燃半途就走了,我和姚貝貝今天,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和柳英通完電話,楊夏從房間抽屜裡打開自己的粉紅色筆記本,將封頁展開,旋開鋼筆帽,憑著先前的記憶,埋首在筆記本上書寫。

    末了看著自己的成果,合上了筆記本,看到桌子靠牆的位置擺著的一個音樂盒,音樂盒是去年她生日時程燃送的禮物,當時在一眾禮物中最不起眼,她也就隨手丟在了桌子上,她伸出手指踫了一下,又趕忙縮手,原來好久沒踫過了,上面有一層灰。

    她注視這件去年的禮物,若有所思。

    在政府內院那棟有小紅門的獨棟之中,薑紅芍進了玄關,脫下了鞋子,將從柳英家帶來的書連同鑰匙串一並擱在桌上,沙發上已經坐著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雙眼皮下的眼楮抬起來,很有特色的下彎出笑意,道,“紅芍,回來啦餓不餓啊,爸爸給你煮麵。我炒了肉臊子,香!”

    “要長胖啊,不吃。”薑紅芍乾脆俐落。

    “嗨,長胖算什麼,女孩子有點肉好看哎,你這麼敷衍的笑容怎麼回事。”

    “今天,聚會好玩嗎?”

    “還行吧。”

    “噢,那有什麼特別的嗎?”

    從冰箱裡取出一個梨子削的薑紅芍回過頭來,想了想,道,“沒有。”

    “哦。”中年男人不再繼續問了,繼續低頭看手裡的一份文件,“過一會你姑姑要打電話過來找你。”

    “大姑,二姑,還是小姑?”

    中年男子沒聲好氣,“當然是最喜歡和你聊天的小姑!”

    啃過梨子洗過澡,和自己的姑姑通過越洋電話,穿著睡衣的薑紅芍披著一頭黑發,坐到床邊,繼續翻看一本大部頭榮光和夢想,窗外正好有月光映照而下,沐浴其身,月色媚肌骨,墨意冷精魄。

    看累了休息之餘,她雙目從書頁上跳脫開來,看向明月。

    原本她以為今天也只是正常曲水流觴的社交,在她現時期整個按部就班的生活中,一如既往的古井不波,然而,還是如同鏡湖上的一粒投石,激起一小枚波瀾。

    想起什麼,她微笑起來,“生死無畏偷枇杷的沒見你當時無畏啊?”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8 09:55 PM

第十三章 天鵝與石頭

    天剛剛濛濛亮,程燃就出門跑步去了,圍繞著大院外的街區跑了一圈,沿途遇到過幾個出門吃早飯的大院子弟,這些人屬于平時認識,但很少和程燃這一圈子往來的人,和程燃相對而過的時候,程燃向他們溫和一笑點頭,但這些人眼神卻躲閃開去。

    他當然不知道昨晚他走之後發生的一切,後來在院子裡發酵成什麼樣子。

    回家吃了早飯,程燃背著書包走出樓道,就遇上兩女一男,都是單位大院裡的父親同事,程燃根據印象打了個招呼,“張阿姨,劉阿姨,趙叔叔!”

    三人中趙平傳是愛理不理的嗯了一聲算是回應,張春霞倒是對程燃笑著回應,“噢喲,程燃,聽說你脾氣不小噢,跟你們班班主任都沖起來了。”

    “耶……你這個脾氣,怕是要當將軍的料噢……”劉群環著手,踩著高跟鞋哂笑,明褒實貶。

    程燃就有些淩亂了,不過片刻也就明白了,趙平傳的兒子趙自偉是隔壁班的,和自己班上有幾個人也打得火熱,自己和李斬的事情,當時發生以後,趙自偉是得到消息了的。

    譬如自己班上一些人就會告訴他,“你們單位裡那個程燃……和李斬沖起來,霍,當時那個情況……吧啦吧啦……”

    這下……上個星期五發生的事情,今天學校是什麼情況先不說,單位裡面這事算是捅出去了。

    畢竟這個時代,老師的威嚴,是直接可以透過學校震懾到家長的,更別提一中這個出了名不好易於的班主任李斬。就是老師當面打你,師道第一,也不管師德如何,你就得站端正挨著。

    趙自偉告訴趙平傳,又從趙平傳這裡傳出來,以趙平傳這個人愛搬弄是非的性格,恐怕這件事傳遍大院,只是時間問題。

    而單位裡這些的阿姨大媽,過慣了平淡無水的生活,恨不得每天身邊都是雞飛狗跳,現在他程燃恐怕不僅有了個成績差,而且還“無法無天”的評價。

    想了想,程燃開口,“趙叔叔,你家趙自偉星期五放學跟一群女孩打得火熱,其中一個還手牽手互相喂霜淇淋呢!”說完他就頭也不回的走下單元樓了。

    身後傳來趙平傳愕然的聲音,“什……什麼……”然後是兩個婦女同時“哦喲!”高昂的聲音。

    趙自偉平時就喜歡和女生玩在一堆,只不過到底有沒有和女生牽手,那就是他管不了的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轉移火力的程燃踩著水泥路,向大門方向而去。

    這個時候柳英正好乘坐自己父親的桑塔納轎車從車道開出來,她看到程燃的側面,突如其來破天荒的從窗戶伸出手去,揮揮手打個招呼,“程燃!”

    柳軍開車比較快,柳英和程燃一錯而過,柳英回正身子,她沒想喊程燃做什麼,但只是覺得要喊出這麼一聲,她抑了一晚上的心頭才舒服了許多。

    程燃看著柳英離去的車,撓了撓頭,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昨天柳英不是還對自己作臉作色的嗎,剛才她那聲消散在風中的呼喚,有點反常啊……

    就在這個時候,一單元那邊手裡提著一個口袋的楊夏正好走下樓來。

    楊夏看了他一眼,然後輕輕扭頭徑直向前走,看門的老大爺今天有些意外,楊夏平媆都是全院可以說第一個上學的,今天怎麼足足晚了十分鐘,居然和程燃上學時間一樣了。

    楊夏走得並不快,憑她對程燃的瞭解,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跟上來跟她打招呼搭話了。

    結果是……沒有。

    走到有拐彎路的時候她乍作不經意向後瞥了一眼……他並沒有加快步調。

    停下腳步的楊夏轉過身來,道,“下一班車就快到了,你想遲到嗎。”

    和楊夏並肩站在月臺邊,楊夏低頭在手上的口袋裡找著什麼,程燃注意到她提著的口袋裡是一套演出服,似乎初三文藝告別演出要來了,今天可能她就要去排練。

    “唔。”楊夏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皺成一團的紙團,手臂平伸,展開手心攤在程燃面前,眼神移開,“給你。”

    “什麼東西?”程燃接過去,不忙著把紙團打開,狐疑的看著楊夏,“該不會裡面藏著吃剩的桃核吧!能不能不要玩這麼幼稚的把戲。”

    “你正經點!”楊夏咬了咬下唇。

    看樣子不像是有陷阱,程燃拆開來背面帶著粉色紋路的紙張,那是從筆記本上撕下的一頁,上面是詩句︰“有如悲傷的目光一樣,我喜愛秋天。在多霧的靜靜的日子裡,我時常走進樹林……”

    他抬起頭疑惑,“這是……孫繼超那首詩?”

    “扔了吧。”楊夏輕聲道,“隨你處置了。”

    晨光中,女孩遞來揉皺的一首詩,讓自己丟進垃圾桶。

    程燃看了她半晌,“你自己沒有手嗎?”

    楊夏︰“……”這個程燃,真的讓人很有揍他一頓的沖動。

    “這首詩不錯,你不要,就給我吧。”程燃把還帶著香氣的紙折起來放回兜裡。

    落在楊夏眼裡,就是對她的東西倍感珍貴了。

    楊夏輕聲道,“昨天俞曉公佈了你寫的那首詩,相比起來,這首的確可以丟垃圾桶了。”

    我的詩……原來如此。

    今天早上的一切反常,終於在這個點上串起來了。

    程燃搖搖頭,“你說的那首詩啊……不是我寫的。”

    “那首詩是柳英的媽媽親自看過的,她明確表示此前從未見過哪個詩人有寫過。所以你想說以張琳的閱歷也看不出那種作品的深淺?”

    楊夏歪著頭看著程燃,似乎要把他看透,像是找到了一個精美的盒子,滿心歡喜打開後發現裡面仍然是她那個平淡無奇破舊音樂盒的不甘心。

    程燃啞然失笑,“你該不會認為柳英的媽媽看過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詩作吧?甚至別人尚未發表的?有的詩明明很好,但就是生不逢時,而沒有出來。”

    楊夏猶不死心,“那你從哪看到這首詩的?”

    “我表叔的家裡,他寫的。”為了避免繁瑣的解釋,乾脆隨便甩個鍋吧。

    楊夏心裡原本的期許,在一點一點潰散了,她相信程燃,因為她知道程燃有一個很了不起的表叔,似乎是市公安局的副局,曾經是個戰鬥英雄。

    如果真的是他的話,那就可以解釋那首詩的意境了,作為一線,見證過身邊戰友們和犯罪分子作鬥爭的犧牲和離去,所以那首詩的敬自由和死亡,以及“無所畏懼”的由來,而且她覺得這很大可能就是事實。

    她所瞭解的程燃,是不可能寫得出那樣的詩的,他的心性,怎麼可能做到詩中所寫生死無畏的地步,下輩子還差不多。她知道自己是因為先受到程燃和薑紅芍流利英語對答的影響,也一時心生期許,認為程燃真的作出了那首詩。

    原來程燃很可能說得是真的,他來之前剛好看了那一頁英語詞典,而他從自己表叔家帶回了練字的報紙,被俞曉誤以為是他寫的拿走了,在聚會上念了出來。

    所以,在一次海潮襲來,當自已以為身邊這個人是大浪淘出令人驚喜的金砂之時,事實證明那只是光影造就的虛幻想象,他真的只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

    程燃看到楊夏眼楮裡有些燃燒閃爍的東西,熄滅了。

    晃晃悠悠的四十七路車到了。

    “上車吧。”楊夏頭也不回的先一步上了車。

    車上一個同班的女生叫住了楊夏,和她熱切的聊起天來,楊夏和程燃隔著幾個身位,她穿著白襯衣,松緊棉褲的校服,腳上是白色紅條紋回力鞋,人站在那裡,似乎整個車上的男生都能被她修長如天鵝的頸項所吸引。

    只是這只天鵝全程都沒有再看程燃。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8 10:11 PM

第十四章 餘波

    另一方面,在樓道這邊,趙平傳一臉的羞怒,看著面前的兩名婦女,就像是面對兩只可能轉眼就會把事情宣揚出去的長頸鴨,連忙盡可能挽回,“不可能,我家趙自偉怎麼可能做這種事,他一向很規矩……”

    張春霞帶著笑容,一個勁點頭,“是的,是的,那個程燃一定是亂說的!”

    劉群也篤定,“我看趙自偉那孩子乖得很,怎麼可能和女生牽手,還互喂霜淇淋!哎喲,即便有,肯定也是這些小娃兒鬧著玩的!”

    “根本不可能!”

    “是是是……不可能……”

    張春霞搖了搖頭,看著程燃離去的方向,還有些扼腕嘆息,“這個程燃,以前倒不是這樣的孩子啊……怎麼就變成了這樣了。都變成……爛焉兒了!”

    爛焉兒是山海市一種帶著地方特色的名詞,大致是一個人潑皮流氓的意思。

    劉群就道,“是,現在張著眼就胡說八道,而且他還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反正是要叫我們家小虎少跟他玩在一起了,不要把他也帶壞了……敢上課跟班主任頂起來,我要是班主任,都直接會給他開除了!”

    “聽說是成績直線下滑……這小子,恐怕也是不打算考高中了,以後就混個中專文憑吧……”

    這個時候,初中,高中,大學一條龍算是正常的人生軌跡,似乎只能循著這樣的軌跡一條路走,以後才有出息。

    在單位大院裡面來說,誰的孩子要是連高中都沒考上,那就等同於是人生都毀滅了,從此灰暗,而誰家考上了好的大學,那就簡直是前程似錦,哪怕做著再大的生意,買彩票中大獎,都不可與前途相提並論。

    而在學校裡和老師杠上,先不管這個老師是否配上資格,這首先就是對師道的不尊,在這個年代,哪怕就是那些學校裡再爛的學生,恐怕都幹不出這種了不得的大事。

    這個程燃居然直接就打破了底線……因此幾乎已經和將被輟學的爛焉兒等同並列了。

    一大早被程燃攪得滿心淩亂的趙平傳冷哼出聲,“程飛揚能教出什麼樣的兒子?這個垮桿兒單位,守著那一份工資一干就是這麼十幾年,能掙什麼錢……他兒子能有什麼出息?”

    趙平傳倒是和程飛揚素有矛盾,以前單位效益好的時候,程飛揚的技術所是最吃香的,甚至材料的采購,都要他們列清單……

    那個時候程飛揚是副職,正職退休,原本程飛揚該順理成章升為正職,結果趙平傳憑借一直以來搞得極好的領導關系,調過來成了程飛揚頂頭上級。

    但技術所那是什麼地方,真本事才的得到尊重,趙平傳酒面還可以,在需要技術的技術所,沒人聽他的,後來灰溜溜又調其他部門了,但對程飛揚可就結上了怨氣,一直認為是程飛揚拉幫結派,架空了他。

    當然,後來單位效益不好,他們這些人就磨洋工半摞攤子,這邊拿著一份工資,又在外邊去找打一份工,反正這個單位遲早垮桿,能吸一份血是一份血,到最後吸不動了,那就一拍兩散,大家拆夥把公司分了。

    所以這個趙平傳拿著兩份工資,自然是看不起程飛揚這種現在還在單位上幹事,要一條路走到黑的大老粗。趙平傳嗤之以鼻,“以前就是當兵當傻了……活該全家要餓死!”

    ***

    程燃進入學校,剛到樓梯口,教授物理的小曾老師就迎面走了過來,小曾老師年齡不大,大約接近三十歲,比前世自己的年齡還要小。

    不過在學生中很有人氣,平時也不擺老師的架子,就像是哥們兒一樣,看到程燃,露出古怪的表情,道,“耶,程燃,你咋個搞起在的呢,不明智,不應該啊……”

    話在這裡點到即止就是了,程燃對他笑了笑,兩人本就是相錯而過,小曾老師看著程燃的背影,心底其實是默默生出一些服氣的,有的老師怎麼樣,站在同事的角度,曾慶不怎麼好表態,但是一個大辦公室裡,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也算處於奔三十歲,二十的尾巴,身上仍有殘存的熱血,平心而論,如果他和程燃之間調換,他能不能站出來面對李斬可憎的嘴臉?

    不能吧,這個時候,哪怕是一個惡劣老師的淫威,也不是一個學生能迎戰的,但這個平時溫吞吞的程燃,竟然就這麼像是勇士一樣的直面了。

    而且他有些疑惑,程燃是怎麼做到這麼泰然的,剛才他看自己的眼神,反倒像是自己是打報告的學生,而他才是淡定的老師了?

    不過曾慶又微微一笑,說實話,李斬這人的確名聲很壞,誰都知道他那一套,在學校裡,也本就是一個惹人煩的人物,不過據說家裡有教育系統的關系,這就不怪李斬當年有被開除的劣跡,後來還是返校了。

    這些年,更是仗著自己的關系,對普通老師諸多打壓,在外面酒桌飯局之上,也是各種嘴臉,表面上為人師,骨子裡卻是侮辱這個職業。現在有了程燃這麼一出,年級上的一些老師,還大有一種爽快感。

    這個事情在上個星期五爆發,經過週末到今天一大早的發酵,年級上都知道了,不過可惜的是,這個賭約里程燃要考上一中,這一點,是不太可能了。

    程燃進教室不久,就看到前排的一簇主要以女生為主的學生在相互交談,這個過程中,楊夏也在其中,片刻後,她朝程燃看過來,眼神復雜。

    程燃尚有些奇怪,俞曉就從那頭擠了過來,自然是剛才就去那邊打聽了,“糟糕了,糟糕了……

    蘇倩他爸昨天的飯局,初中部的校長周韜也在,有人跟他說起了他們初三年級有學生和老師打賭考上一中高中部的事情,周韜當時先是罵了句什麼亂七八糟的,後面就拍桌子,說這件事可以拿出來通報嘛。

    一方面順勢給初三中考的學生做心理建設,一方面是體現教育的進步,學生要和老師打賭,那就賭嘛……體現老師並不是要高高在上淩駕學生,如果學生贏了,老師答應的什麼,就應諾,如果老師贏了,那麼學生也要服輸!這也是誠信的體現!

    俞曉說得表情那叫一個惟妙惟肖,程燃看過去,那名叫甦倩的女生這個時候也朝他望過來,然後點了點頭,瓜蓋劉海蕩漾。

    蘇倩父親是教育局教科院的,得到這種資訊也不足為怪,關鍵是一中初中部的校長周韜,那是全市聞名的人物,為人高大,一米八幾的個頭,喜歡穿中山裝,溫文儒雅。

    但本人卻是個徹頭徹尾的改革派,一中初中部的許多制度和建設方針,經常走在前列。

    就好比現在,一般人頂撞老師,敢和老師打賭,傳到校長耳朵裡,估計也不大管,哪能事必躬親,反正下面有教導主任對付這些出格的學生,是威脅,還是檢討道歉,或者通報批評,都是一套一套的。

    但周韜這裡,就不一樣,首先就可以扯到體現教育進步的地方……這件事還真就這麼當真了。

    “現在,怎麼辦?”俞曉說完,睜大個眼楮,注視著程燃。

    而且現在不僅僅是俞曉,程燃發現前幾排的,左右的人,都把自己給盯著,似乎想要看著他現在是個什麼樣的心情。

    程燃環視了一圈,道,“怎麼辦我說了算嗎?……那就這樣唄。”

    這番話說得輕描淡寫,但是一群人哭笑不得,不是真的問你怎麼辦,而是誰都知道你考不上的……

    這個賭,你輸定了啊……

    但礙於情面,每個人此時都沒有戳破看上去“迷之自信”的程燃。

    ***

    在教導主任辦公室,李斬臉色陰沉面對著副校長兼教導主任章明,再三確認,“這個事,我真的要這麼做?”

    章明一臉的惱然,“周韜交代下來的事情,還能怎麼辦……你們班上有學生周韜認識,已經問過相關情況了。那個叫程燃的又沒有辱罵你,只是跟你打賭,現在周韜插手,教導處也不好處理。”

    李斬都要吐血了,什麼叫他沒辱罵自己,但那程燃的行為,和辱罵自己有什麼區別,根本就是在當眾打自己的臉!

    “他要真考上一中高中部了,我還真要給他道歉,喊他一聲老師不成?”

    “周韜是想體現所謂教育的開明,如果真有那個時候,我看到時候你就順勢借驢下坡,表示批評沒把握分寸,道個歉也就過了。”

    但是聽到這是校長周韜的意思,李斬也就沒再掙紮,只是道,“我倒並不擔心那一天,那個程燃就根本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只是他周韜這麼搞,遲早要把一中初中搞垮!”從他的角度,當然不願事情這麼發展,沒想到只是一個小小的程燃,就弄得現在情勢非常不好掌握了。

    第二節課全校課間操結束後,章明站在高臺上,對全校宣佈,“上個星期,在我們初三年級,一個叫程燃的學生,和他的老師打了個賭。要考上重點高中部!這個學生,成績不怎麼樣,打這種賭倒是爽快得很,好,中考面前,氣吞萬裡如虎嘛,這種心性和勇氣,是值得學習的!”

    說到這裡,高臺之下就像是《神鬼傳奇》裡的木乃伊黑甲蟲湧現,的聲音無限蔓延。

    這算是全校通報批評,還是助其揚名啊……

    至於那後面章明的一系列套話“特別是現在面臨分水嶺中考的最後時刻,這是預警,更不能鬆懈……”也就沒有人怎麼聽了。

    程燃心想得了,重生過來,初中最後的階段,也是不平靜得很啊.....。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8 10:15 PM

第十五章 勇者鬥惡龍

    章明在辦公室,看著正前方的牌匾,臉色陰沉,這張辦公室的靠牆面是兩張深色皮沙發,但那不是學生用的,有資格坐的只有調解一些事情的學生家長,在面對紅木桌的過堂,才是一般學生該站的位置。而且經常是一站一排,等著他訓斥。

    章明是個惡人,是個連學校裡最惡劣的學生,聽到都會從心底一哆嗦的笑面虎。

    這所中學也曾出現過不少的爛學生,但基本上都有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為了達到自己“育人”的目的,章明可不僅限於口頭威脅,曾經就有學生被他從辦公室直接一腳踹出來的過去。

    更有人看到過章明用拳頭錘打因為打架被叫到政教處的學生,結果打架倒沒受什麼傷,卻被章明錘了個滿頭包,以至於那些在旁人眼裡不敢招惹的學生,看到這個微胖的壯漢無不繞著道走。

    今天,章明就是要看看這個程燃究竟有什麼道行,居然敢和李斬頂起來。

    傳來敲門聲,章明抬起頭來,門其實沒鎖,被叫到的程燃出現在那裡,手上還拿著個似乎沒放回課桌的塑膠水杯。

    他也聽過李斬說起這個程燃和他頂沖的細節,那些“二流子”,“蛇蠍心腸”的評價。

    章明點頭,“你就是程燃,進來。”然後他繼續埋頭用鋼筆寫字,一份上個星期給一個在學校穿拖鞋的學生警告處分的批條。

    章明不慌不忙,對於某些學生來說,他就是要拖,拖得對方心慌意亂,這種給予學生無窮壓力心理折磨的套路,他是駕輕就熟,也樂此不疲。

    官威如何體現,還別說,就在這些學生面前,能夠找到那種手握生殺大權頤指氣使,對方卻只能哀求的快感。

    等到將自己“章明”兩個字在批條上漂亮一鉤之後,章明抬起頭來,猛就是一拍桌子。

    “誰讓你坐下的!你還自己會找地方坐啊,我讓你坐了嗎?”

    原來程燃直接坐在了那張皮沙發上面,也不管他,看上去還蠻享受。

    章明是真的無名火起,沒有一個學生敢在他章明面前如此托大,他還真沒把他放眼裡啊,然而擊桌這砰一聲巨響中,他看到程燃只是扭過頭看著他。並沒有他預想中被震撼驚住的模樣。

    “狗膽!老子不信了……你敢跟我杠!”

    雖然程燃有些不一樣,但章明何等角色,比程燃硬氣的學生都揍趴過,在他看來這個程燃自以為自己很瀟灑的和他對峙,其實和愚蠢無異。他微壯的身體起身,就要繞過桌子去把沙發上的程燃給提起來順勢給兩巴掌。

    “章主任,我犯了什麼錯嗎?”程燃平靜的聲音傳來,那樣子很懵懂無辜。

    程燃這麼一問,敢情是沒覺得自己有錯,那麼蓄意挑戰他章明的前提就不存在,章明生出的火氣倒是突然降了一半。

    有種面對一團棉花的錯覺,畢竟明目張膽的挑戰,可以激起他的怒火。但對方什麼也不知道,那種打擊對方氣焰的快感就要大為削減。

    首先拿捏到對方的錯,然後大做文章,像是中世紀的騎兵呈三角陣沖入,撕裂步兵方陣造成踐踏屠殺。

    這是章明做教導主任多年以來的手腕,當下就對程燃吼道,“你犯了什麼錯?你犯了什麼錯你自己不知道嗎?你看看你那寫的什麼!”

    章明一指對面牆上“尊師守紀”的牌匾,“尊師,你尊師了嗎?你還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啊……你讓師道威嚴往哪裡擱!?”

    “關鍵是,我並沒有當堂辱駡過班主任李斬老師啊……而且我還是相當尊重他的。”程燃認真道,“雖然我上課睡覺不對,但我也挨了手板心啊,打賭是他硬拖著我打的……”

    章明頓時就沉下目光來了,這小子就是裝瘋迷竅。

    這番話看似普通,實則完全滴水不漏,首先,他沒辱駡李斬,其次,承認自己上課睡覺,但也受了懲罰,總不至於上課打個瞌睡就違紀處分吧,打賭也的確是李斬想要給他檔案上記過的手段。

    但中間漏掉的呢!漏掉的內容呢!

    “你有沒有誹謗羞辱過你的班主任,譬如說他什麼被開除過這種事實上子虛烏有的事。”章明盯著程燃。

    正是因為程燃如此激怒了李斬,才會發生打賭這種事。李斬這個人,是小人,而且是明小人。但是章明還是覺得李斬當時是衝動了,修煉不夠,才至於被一個學生所趁氣昏了頭。如果換成是他章明,他有的是私下收拾這小子的辦法。

    “瞧你說的,既然子虛烏有,那麼又怎麼會用‘羞辱’這個落在實處的詞呢,章主任你到底語文有沒有畢業啊……”

    你他嗎這小子……!

    章明有些愕然的看著程燃,他簡直不知道眼前這個學生是如何有這樣熊心豹子膽的。

    在他這片教導處的地盤中,此前還沒有一個學生說出這麼的一番話,不不不,不止學生,身為副校長的他,連老師,平級同僚,甚至校長教育局的頭頭腦腦都沒有這麼跟他說話的。

    這裡對學生來說,就是閻羅殿,就是他們的修羅場。這個程燃敢挑戰修羅場,不怕千刀萬剮?

    章明無法形容此時內心的這種感覺。就好像面對你這頭獅子,一隻田鼠跳起來給了自己一巴掌。

    還跟他在這裡扯什麼證據有的沒的的嘴皮子,直接兩耳光褪了他神光,就剛才他說的話,就足以讓章明揍他個半死了。

    “你說什麼,給老子耍掌了!你要翻天!”

    眼看著章明噌一下臉紅脖子粗要上來動手,程燃開口,“章副校長,每年學校都有教育部下放的助學金吧……你好像負責這一塊的統計和發放工作……我很想知道,每年上報上去的助學貧困戶,和實際錢到手的貧困學生,一致嗎?那些申請過助學金,最後卻退了學的學生,他們的助學金發下來了,還在嗎?”

    “你……他嗎……”章明的聲音截斷了。

    “接下來你一定會避重就輕顧左右而言他,甚至呵斥我轉移話題……但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為什麼知道某些事情……”

    “因為我有一個在公安系統做副局長的表叔,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是是是,你不要露出這種表情,你看,我表叔人緣很好的,不光下面有刑偵,經偵,技偵的下屬,甚至和紀檢部門也多次配合,對打擊違法犯罪守護人民生命和財產安全做到了應盡的職責。你以後說不定也會很喜歡他。”

    “他對我啊,保護有加,我們表面上是叔侄關係,其實是鐵哥們兒,和我可是無話不說……”

    章明高高舉起的手在揮向程燃的半途停下。

    努力控制著面部肌肉保持正常威嚴冷肅,實際已經完全褪了血色的教導主任。

    從頭到尾都坐在沙發上抬起頭的清爽少年。

    那時照進辦公室的陽光,寥寥勾勒了這幅勇者鬥惡龍的畫面。

    只是此時的章明,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勇者。

    面前是一頭……張牙舞爪逼來的巨龍……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8 10:19 PM

第十六章 泡了杯茶

    “有點口渴,我借點水啊……”

    程燃起身,和呆滯的章明一錯而過,旋開手裡一直拿著的塑膠水杯瓶蓋,然後來到章明的桌子旁邊,“哎茶葉也借幾顆,光喝水沒啥味道……”

    說著從桌上一個散裝茶葉口袋裡捏出一撮朝自己的杯子裡一撒,提起大紅棉襖色外殼的熱水瓶,呼嚕嚕的灌進裡面去。

    章明這才轉過頭來,臉上是程燃從未見過的,有些可怕而又混雜驚疑的表情,“你不要胡說八道這些……”

    然後他的話就被堵住了。

    程燃拿著杯子,沒有停,走向門口,點頭道,“我理解你,是我…我也會說你這樣的話……”

    每一步,都踩得他無話可說。

    “其實,章主任,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你看你,不要當真嘛,放輕鬆,別緊張……”

    章明表情陰晴不定,像是想努力做出一個笑容,但程燃寧願他不要這麼做,真的有點嚇人。

    “你的……那個表叔,真的是……公安局的……尹輝還是趙發榮……我還是認識的?”

    “公安局這個倒是真的,但是剛才的確是個玩笑,這麼重要的事情,我表叔怎麼可能跟我說……對吧,畢竟我也只是個小孩子……章主任,你怎麼流這麼多汗呢……”

    “嗯,有點熱……”

    “要注意身體啊,畢竟學校裡你這樣盡職盡責的中流砥柱不能倒……”

    “……”

    “那沒啥事,我先走了啊,章主任,謝謝您的茶水。”

    “……”

    走出門,程燃的聲音斷斷續續飄進來,“多少萬來著……五萬還是七萬……”

    章明:“……”

    章明坐回椅子上,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腳有些發軟。

    ***

    俗話說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個章明,後世就是因為貪污學校的貧困助學款被抓捕,一方面,每年國家發放助學金,他就從帳目上做手腳,克扣一部分。其次虛報學生名額造假。

    第三很多貧困生其實家裡十分困難,申請助學金是最後的手段,有的是等不到了,只能退學,而那個時候助學金又在申報流程上了,他就隱瞞這些學生的退學情況,最後發下下來,也進了他的腰包。

    有的人就是這樣,一旦有點權勢,就要變著法子將好處撈到極致。

    不過沒過幾年,大約就是在程燃高中畢業那會,就聽說了章明一直以來克扣助學金被抓的事情,好像說的貪污幾十萬吧,在一套房子不過幾萬塊的年代,這筆錢對於當時而言,是鉅款了。

    這個時候距離他東窗事發還有幾年,程燃當然不知道他現在卷了多少錢,但五、七萬肯定還是有的。

    此刻的教室內是一片交頭接耳的討論聲,程燃得罪了李斬,今天星期一的操課上就全校通報了,緊接著就被叫到了章明坐鎮的教導處,不用說,接下來可能的就是一整套被收拾,請家長啊之類的流程。

    張小佳,“楊夏……你這個青梅竹馬,今天全校聞名了。”

    楊夏已經懶得糾正駁斥她了。

    一個女生躡手躡腳的從門口走進來,一大堆人問,“怎麼樣,怎麼樣……”

    那女生駑著大眼睛,神秘而驚悚,“剛剛從教導處那邊走過來,我聽到章明在拍桌子的聲音,遠遠的都傳了出來,看來是震怒啊!後來我沒敢繼續呆下去,趕緊跑回來了……”

    “完蛋了完蛋了……程燃完了,章明那個笑面虎,上次三班的老大吳俊到政教處,章明開始還和和氣氣跟他說話,但轉過身就是一腳,吳俊話都不敢吭一聲!這還是章明克制的情況,由你所說,這次章明動了真怒,程燃還不知道怎麼被收拾……”

    班上有同情的,有擔憂的,楊夏聽著,心頭也不由得憂慮起來,俞曉大概因為和程燃是從小到大的死黨,感覺自己遲早要步程燃後塵,兔死狐悲的心情下,更是陰沉至極。

    班長劉明從鼻子裡嗤出聲來,他有些大舌頭,但表情卻是官氣十足得很,“程燃那種,是影響太惡劣了!這根本就是蠢才!學校要講究校風校紀建設,他當眾跟老師頂起來,校風被敗壞!校紀更是不成體統!”

    劉明私底下都被人叫李斬的狗腿子,是李斬的堅定擁護者,在李斬授予的權威下,劉明簡直就是班級紀律守護者,經常拿個小本子記錄哪個人不端的品行,被記在本子上的人,就是黑名單成員。

    他要不叫你包攬下周壁報,要不就讓你每天留下來罰掃地!甚至發展到你得罪他,也會被記錄進本子上,在李斬的支持下,就是這麼劉半天。

    據說後來畢業被人收拾了,但這個時候囂張啊。

    有人就駁斥起他來了,是那個叫蘇倩的女生,“劉明,你還沒當校長呢,就操心起校長的事情來了哇!了不起噢劉校長!”

    劉明臉色一明一暗,指著蘇倩,“你,今天放學後掃地!”

    蘇倩臉色就不對了,雙方吵了起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

    去而複返的程燃走到過道,然後進了教室。

    全班一片清風雅靜。

    沒有被懲治過後的衣冠不整,沒有被打了的面紅耳赤,也沒有被抓了頭髮的淩亂,在程燃的身上,一切遭遇過蹂躪的痕跡都不存在。

    他端著杯熱茶,伏溜溜喝著走了進來。

    有人注意到他被叫出去之前手裡拿的是空杯子。

    而從政教處回來那裡面卻裝的是熱茶。

    這個時候沒有後世教室裡的飲水機,因為初中部沒有住校,也沒有統一的熱水房,因此只有老師的辦公室裡有燒水壺和熱水瓶。

    所以,大家是不是可以理解為……

    程燃從章明的辦公室,泡了杯茶回來了……

    章明請他去……喝了杯茶?

    搞什麼……飛機啊!

    ***

    那天的政教處辦公室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家並不知道,但是劉明這個時候卻見不得程燃這麼毫髮無傷,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在政教處章明的手底下逃生的,但這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被抓進了政教處,那就意味著成分都低一些了,作為班上的班長,這個時候怎麼都該表現一下態度。

    “程燃,俞曉,下周的文化牆壁報,就你們兩個來做……到時候還有學期末的壁報評選呢,沒准你還能評個獎什麼的……”劉明的笑容很淡定。

    但是俞曉頓時就沖了起來,“憑什麼……”

    誰都知道,臨近中考,除了大家還有興趣的文藝匯演之外,其他一切活動,都基本暫停,劉明當然到處找壁報人選,卻沒有一個人在這個時候願意搭理他,比較強勢一點的女生他欺負不了,女生對他也很討厭,一般都抱團來頂撞,軟硬有加,的確厲害,劉明沒有辦法。

    而那些牛高馬大的壯男生他又指揮不動,雖說可以強行壓吧,但也怕後面對方報復。而好欺負的人,就更為難了,上周,上上周才是人家做的,難道現在又硬壓給別人,這點連劉明都有些下不去手。

    而上周和李斬頂起來的程燃,簡直就是得天獨厚的人選。不過見識過程燃的表現,劉明內心也有點虛,只能拉上一個墊背的俞曉,平時兩人都是同氣連枝,難道看你好哥們兒被拖過來辦壁報,你忍心?

    “我都把你們名字寫給班主任了,你說憑什麼,你去問李老師憑什麼!”

    一提到李斬,俞曉還是有點虛的,畢竟李斬都能用扣押畢業證記過來威脅程燃,俞曉現在擔心的倒不是前途這些遙遠的事情,而是近在咫尺,要是李斬給他來個請家長,等待他的就是父母一通暴揍了。

    “就這樣,交給你們了!”

    “你簡直……”俞曉還待說些什麼。

    程燃就點了點頭,“好吧。那就這樣吧。壁報,似乎也有點意思。”

    俞曉看著程燃,有些難以置信,能夠和李斬頂起來的人,居然就這麼輕而易舉的答應了劉明的刁難。

    俞曉突然想起啦,程燃是有繪畫天賦的,難不成他手癢了,打算試試……可也要分時間場合吧,現在什麼時候了,你不是和李屠夫打了賭嗎,你不是該抓緊一切時間複習才對嗎……對哦,好像即便如此也考不上。

    等到劉明趾高氣昂離開,俞曉才低聲私底下對程燃道,“去他的他劉明管得到我們?馬上畢業了,就是不辦或者隨便塗抹一下,他又能拿我們怎麼樣……”

    程燃拍拍他的肩膀,“好啦,沒事的……壁報,很有意思,這個事可以做一做……就當是懷舊吧……”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8 10:43 PM

第十七章 口風

    我想當畫家……你哪有那個天賦……不要搞這些名堂了,好好讀書……

    我想當作家!笑掉大牙,作家那也是你能當的,作家都是嘔心瀝血,文章酸脾氣怪還窮,費力還不討好,沒前途的,趕緊把心思放回來……

    我想當車手……你還想開飛機不……現階段你要把心思放在正路上!

    我喜歡那個人……喜歡能當飯吃嗎,沒車沒房你們拿什麼結婚,年齡不小了,你和他奮鬥,什麼時候生孩子,錯過了最好的時候,對孩子也不好啊。

    異地戀什麼時候是個頭,生活不穩定啊……還是我們給介紹的那個人吧,身份地位都配得上你,沒感情,沒感情處處就有了,以後有了孩子,一門心思都在養育孩子上了……

    ……

    在過去的那些年月裡,總有些事物,在你剛剛想嘗試著去做的時候,就被橫加干涉打斷扼殺了,就被旁邊人認為你特立獨行的嘲諷給撲滅了。

    大部分的人都習慣於抱團取暖,卻害怕於你和他們的不一樣,尤其害怕得是,偏偏你站在對的那一方。

    那些被認為是主流的規勸和言論,就像是一個巨大慣性的車輪,推動著你融入普通人世界的滾滾洪流,將那個當年風華正茂橫槍立馬的人,戮殺在歲月的風沙裡,留下的只是軀殼,也許幾十年後才會被埋葬入土。

    你要好好學習,你要考上好的大學,你要找到一份好工作,一年分房,三年得股權,要前途遠大,要未來錦繡光明,你要有車有房,你該結婚了,也許沒那麼喜歡,但彼此好像很合適,雙方父母催得緊,那就這樣吧,會對(他)她好的……

    被推動著,想要抗爭卻無法掙脫,想要吶喊卻天地寂寥無聲的,進入到那洶湧喧囂的世界裡面。

    突然有一天在地鐵的出站口或者在車裡看到類似“年輕時總是開始無所畏懼,結束時痛徹心扉,而成熟蒼老後可能避免了所謂幼稚的傷害,卻也錯過開始的勇氣”的一段話後,悵然若失,淚落如雨。

    原來永失的不止是吾愛,還有你自己。

    程燃相信自己在繪畫上是有天分的,他一直這麼認為著,小時候他喜歡用不同顏色的原子筆將一幅場景畫的惟妙惟肖,其實那時候沒有什麼訣竅,就是學過繪畫課之後,自己一點一點素描琢磨,細緻和認真是最起碼的要求,專注力達到一定程度就大力出奇跡。

    但後來這種愛好因為成績的落後被母親無情的打斷,那些述說著前途命運,自己還不懂事的數落,讓程燃下決心撕毀了所有的畫本,將一點一滴積攢的筆全數拋進垃圾桶。

    後來工作後,程燃看到有畫家用原子筆做出的繪畫,照片般栩栩如生。

    十幾年前被自己拋棄的那些五彩的畫筆,像是一件心愛玩具丟失連帶那種激情再也找不回的痛感,突然在胸口爆發,讓他猝不及防。

    雖然現在未必能夠再找回自己的天賦,但有些在日趨成熟和世故中磨滅的心境和樂趣,如果還能重溫,豈不是也是不妨一樂的小美好?

    辦文化牆壁報,真是很有年代感的事物啊……

    ***

    中午放學期間,吃過飯的李斬踱步到辦公室和章明見了一面,今天早上最後兩堂是他的課,原本他是很想看一看程燃被叫到政教處褪了神光之後的神情的……

    他此前從未見過這麼讓他惱恨的學生,沒想到溫吞吞的程燃,在最後臨近畢業時露出了尾巴。他不把他的氣焰給打趴下,他李斬就不信這個邪。

    然而當上課的時候看到的程燃,卻毫無半點灰頭土臉的樣子,那精神氣十足得很,竟然看不到半點對自己的怨恨。

    一般來說,一個學生不可能心機深沉到這樣的地步,就算你程燃不怨,不代表他李斬沒想法,但凡是被叫到政教處過了章明手的學生,特別是被章明欽定犯錯的,還沒有一個能像是程燃這樣完好無損的。

    李斬越想越是窩火,這才到章明處問個究竟。

    結果李斬在辦公室看到的是章明坐在椅子上,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支煙,沒抖掉的煙灰竄起一長截,而面前桌子的煙灰缸裡,是塞滿的煙屁股。

    李斬當即心頭一沉,這個章明莫不是家裡出什麼事了?而且看這幅樣子,大概是連中午飯都沒去吃。

    “老章……怎麼了,不吃飯啊……在這發什麼愣了,難道又有什麼檔壓下來了?”

    章明驀然驚醒,李斬這才發現他眼神裡的魂不守舍。

    看著李斬,章明心底騰得一股邪火就沖了起來,李斬是看到了他眼神突然淩厲,似乎沖自己而來,讓他頭皮發麻,但緊接著,章明的那種表情就消失了,只是一直陰陰沉沉的,讓李斬很不舒服。

    章明當然不會直接對李斬翻臉,雖然心裡對他是鬼火直冒,但表面上還是抑制住了,他都不知道自己面皮肌肉是不是在顫抖。

    固然是李斬給他猛然惹來了這麼一塊壓頂之石,但也讓他瞭解到這個世界上沒有密不透風的牆這個說法。

    那個程燃是如何知道那些的,如果沒有今天的事情,豈不是連自己怎麼死都不知道?不過好在程燃知道的似乎並不多,五萬、七萬這種的話,不是全部……這讓章明覺得好歹有一個緩衝。

    “我們班那個學生,怎麼樣……這些小雜種,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話說到一半,李斬就看到章明極不耐煩的揮手打斷了,他的話語斷在了半截。

    給他顏色看看……人家現在才是給了我一個下馬威!還小雜種,你就是個狗雜種!章明內心一陣惱怒。

    就連章明說出來的話,也極其肅然了,“你聽我說……你現在不要去招惹你們班那個學生,記住我說的話,否則你要後悔……”

    李斬有些愣愣的看著說出這種話的章明。要知道章明也是神通廣大,背景不比他李斬弱多少,這個副校長的身份上,人脈也廣,如果這句話裡說的是校長周韜,或者其他類似的人物,他也就認了……

    一個學生,你跟我說不要去招惹他?否則我要後悔?

    這個世界是不是有點亂。

    章明深吸一口氣,努力用平靜的語氣道,“你們班那個程燃,父母是幹什麼的……”

    儘管李斬極其狐疑,還是一五一十的將程燃的情況相告,不過他知道的也不多,程燃父母又沒請他吃過飯,也沒送過禮,哪裡知道那麼多內容。就說家大概是華通公司的,父親應該是那個華通公司的一個小當官的……

    華通公司當年不錯,現在也是要垮杆的單位,李斬這種人當然不會放在心上,想怎麼會程燃這種家庭背景,也引起章明的忌憚?

    章明這個時候才繞回來,“那麼……他們家裡……是不是有親戚,在公安局……?”

    “沒聽說過……沒聽說過……就是有,公安局也沒什麼吧,你章主任在公安局也有人吧……”

    李斬表面不動聲色,這個時候才聯想開來了,莫不是那個程燃透露出自己公安局哪個親戚,而章明家裡有事會拜託一下?

    但你章明公安局也認識幾個人啊,上次酒桌上不是才說過什麼事擺不平啊……這種事,程燃能影響到你嗎?

    章明看到李斬一副打量自己的樣子,這才打哈哈將手上的煙頭摁滅,擺擺手,“沒事,沒事……我去吃飯了……至於那個程燃,我就是說一下,周韜定了調子,支持學生和老師打賭……嚴格來說,這不算不尊敬老師嘛……他的確沒有說髒話,政教處也不好記他的過……”

    李斬看著章明,這怎麼口風都變了,你這個政教處主任還真是一套一套的啊……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8 10:47 PM

第十八章 當格裡格當

    週一下午程燃班上最後一節課是體育,這個時候已經變成了即將到來文藝匯演的彩排了,沒有節目的其實這個時候已經可以背著書包走了,但大部分人此時都聚集到了禮堂,看著自己班的節目。

    程燃也被俞曉拉了過來,這個時候正輪到他們班女生,是個中國風的舞蹈,化了妝的女生們穿著水袖古裙在後臺,鶯鶯燕燕,也就不怪僅僅只是彩排,卻已經到來了這麼多心癢心撩的男生。

    不得不承認女生化了妝,又穿上表演服之後,確實是脫胎換骨。這個時候校園裡還是已經有成雙成對的了,一個男生的女友也在臺上,很多人認識,收穫的旁人羨慕自然也是滿滿的。

    而作為主跳的楊夏出場後,大部分人都感覺呼吸一緊,整個心神都被勾住了,不僅僅是男生,就連不少女生也這麼呆呆的看著。那個時候臺上的那個女孩,仿佛渾身都帶著光。

    穿著青色紗裙的女生踩著音樂的拍子奔來,又雁群般人字去往兩旁,白裙楊夏從最中間蹁躚而出,雲袖當空甩出,於清越的樂聲中身子騰躍起來。

    從小習練跳舞的功力讓她腰身在空中弓成c字形,穿著白舞鞋的腳跟幾乎能踢到盤起頭髮的後腦勺,紗裙將她的長腿線條和腰肢以上的體態勾勒得纖毫畢現,這個時候正好是俞曉等人直著脖子,喉嚨裡有咕隆吞口水聲音的時刻。

    程燃也想起了楊夏曾經在自己少年時期掀起的那陣內心的漣漪,這個時候看來,也是不無道理的。

    大群男生此時眼巴巴的望著那座舞臺,滿眼都是少年人好看好看真好看啊的感慨。

    這個時候一個微胖的小子擠到他們前面來,這個人程燃知曉,是屬於自己認識的,沒有被“消除”的人,叫江川。

    自瞭解到自己重生的事實之後,程燃就將自己認識的人分類,那些被時空殺死的,他就定義為“被消除者”了,現在尚存的人,他們的生活裡是沒有被消除者的任何關聯事件線的,這些都像是有個上帝之類的存在,憑空將其提取抽走了。

    當然這麼歸類並不一定有什麼作用,但程燃至少可以做一個統計,沒准哪天能發現一些規律。話說一隻蝴蝶煽動翅膀都會掀起颶風,這麼多隻蝴蝶的翅膀被扇動,總能讓他做一個參考。

    江川來到他們的面前,別說這個小胖子其實挺“潮”,戴著一副耳機,手上拿著一個索尼walkman磁帶機的wm-ex5型號,據說江川的家裡有個在深圳的大姨,十分喜愛他。

    所以在這個偏內陸的小城裡,江川算是手上經常會有一些新潮玩意兒,譬如任天堂的gb機啊,程燃記憶猶新當時看到他玩的時候那雖然是黑白屏,但那裡面就自成一個世界的遊戲,那是異常抓心撓肝。

    萬惡的是當時江川這小子就顧著臭美,就是寶貝得很不給其他人玩,那可是讓無數人恨得記憶猶新。

    而現在流行玩磁帶機了,很多人夢寐以求的磁帶機他又是第一個到手,成天不離手,錄校園裡的鳥鳴,錄人交談的聲音啊,放流行音樂啊,總之是校園裡的“潮人”。

    江川湊了過來,看程燃就帶著一種神秘的尊敬,“程燃哥,你要不要玩我的gb,我今天沒帶,明天帶來借你玩……”

    程燃還一愣這小子怎麼轉性的時候,江川就豎起大拇指,“程燃哥你敢和李斬頂起來,做兄弟的佩服你……我的東西,你想玩就玩!我絕不皺一下眉頭……”

    程燃聽著這番故作老成的說辭,也不知自己是什麼表情。果然還是小屁孩。當即也就搖搖頭,“不必了……”他其實此時目光已經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個人影上,薑紅芍也來了,就在那邊遠遠看著臺上。

    俞曉卻在這邊開口了,“可以啊,帶來啊……”

    江川點點頭,然後又臉色一豫,“咱們那個計畫……還要實施嗎……總覺得,總覺得有些冒險……”

    俞曉當即拍著胸脯,“有什麼冒險的……程燃誰啊……一定能成功的!”

    江川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點頭去了。

    俞曉突然捅了捅程燃的腰杆,“我覺得你這次真能行,放手做吧!”

    程燃回過神來,覺得這話有點蹊蹺,“什麼放手做?”

    結果突然一行人過來打招呼,又被打岔了。

    不知道你是否有一種感覺,在某個時候,突然意識到好像有個什麼關鍵點想不起來,卻又無法和現實的一切相聯繫。

    程燃重生回來,面對很多消失的人和事,常常會有這種空白感,而這種空白感又帶來一種生命中無可割裂的空虛,於是他只能用投入看書,讓自己專注於某件事來消減。

    始終還是想不起來,他也就搖搖頭,不置可否了。

    而江川拿著他的walkman來到了禮堂邊緣,他還答應了五班的人,幫忙錄一首歌,這個時候後臺功放還在放其他的音樂,尚有段時間,他也就在一旁等著,不過閒暇之餘,從口袋裡抽出一盒貼了標籤的磁帶,想了想,放進了機器的卡槽裡面,合上蓋子,戴上耳機,播放。

    耳機裡,隱隱傳來的是……程燃的聲音!

    聽著裡面的內容,他狠狠一握拳!像是一個即將沖進巴士底獄掀起大變革的戰士。

    ***

    等到放學從禮堂出來,來到校門口巡視他們的文化牆壁報“領地”,程燃和俞曉看到的是一片宛如廢墟的場地。

    文化牆是從校門開始位置,沿著一條綠**修建的一道圍牆,隔開了旁邊的一個小學,牆面乾脆全做成了黑板,上面有擋雨的簷,這就是一中初中部的文化黑板牆了。

    只是此時程燃和俞曉所處的位置,卻剛好有一條下水管道正在維修,為了避免學生過上過下推推攘攘不小心跌進坑裡,這裡就用一人來高的建築擋板給封了,剛好擋住了那片文化牆。這塊區域也就輪到他們四班負責,其他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臨時也不能挪。

    不過這裡也不算完全給封住,建築擋板的鐵絲捆在柏樹上,柏樹和黑板牆之間還有一人來寬的通道,足以進入到壁報區域,所以還是不影響辦壁報。自來水公司也承諾很快會修好拆除那片建築板。

    兩人擠進來,旁邊就是工地,站在這裡,斜陽正從旁傾瀉,一派紛亂的景致。

    “壁報我可以來辦,就當看書之餘練練手,換換腦子,一個興趣而已,你就不必抽時間了,”程燃對俞曉道,“還是把心思用在複習上面吧。”

    俞曉看著程燃,沒聲好氣,“我謝謝你了啊!我真是感動死了!……關鍵誰叫你硬答應啊!我就不信了,我不辦他劉明敢做什麼,我說耽擱我最後衝刺中考,他劉明擔待的起麼,什麼玩意兒!”

    這就純粹是抱怨了,程燃知道自己沒法跟他解釋,難道告訴他,我還真想體驗一下這種懷舊事物。恐怕俞曉會看神經病一樣看他了。

    今天就是看一下他們的惡劣環境,差不多也打道回府,還要準備很多材料,去老師辦公室領粉筆啊之類……

    兩人正準備離開,突然聽到旁邊的樹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個女聲橫地傳來,“別!不要,在學校裡,會有人看到的!唔!”

    那個女的應該是嘴巴被堵住了,緊接著就是衣物摩擦的聲音,扣子被扯開的嘣噔和男生粗重的呼吸。

    而此時和他們大概就是一塊建築板相隔的程燃和俞曉,這個時候滿腦子都是當格裡格當了。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8 10:52 PM

第十九章 偷窺事件

    落日溶金,雲影在遠天彙集,透射下來的日色變成了柱形,最後一抹光斑,就即將從這座小城上空流逝,隱沒在山脈的背後處。

    而座標是城市東南角的這所中學角落,在自來水公司建築板後面的程燃和俞曉,就恰好撞上了一對熱情似火的男女。

    這些自來水公司建築擋板應該是多次利用,表面上的藍漆都磨滅了,也有很多洞眼,俞曉就撅著屁股,從一個洞眼子往外瞧,正好看到一個還穿著演出服的女孩正和一個瘦瘦高高的男生繾綣在一起,對於俞曉而言,像是新世界的大門正在眼前軋軋打開。

    俞曉轉過頭來,低聲道,“女的是六班的,叫做什麼來著,沈夢!對對對,天啊,還是他們班的紀律委員……耶,看不出來哦,就是胸小了點……”

    “話說回來我們在這裡偷窺人家不好吧……”俞曉還不忘來這麼一句。

    程燃心忖你這幅樣子有半點“不好”的覺悟嗎?

    “男的是……男的是……靠,謝飛白啊,一中老大兼校草。他爸據說是華穀集團這家國投公司的董事長……”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校園也自成一個江湖,這倒無所謂時代,無論是現在還是後世,似乎這種在學校裡進行極具社會氣息認老大的風氣一直存在。

    不過跳脫了這個階段的程燃回過頭來看學校裡的這些事兒,還真有一種另類的趣味……嗯,一中老大啊。

    華穀集團,這家公司他也知道,算是山海市首屈一指的國企了,投資了很多基礎建設的設施,在福星酒店沒有入駐之前,山海市最有名的酒店和廣場,都有這家公司投資的股份背景。

    華穀集團以前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國企,後來似乎新的領導者能力不俗,連番大刀闊斧改革,生生讓這家不振的國有投資公司節節攀高,成為了山海市有名的巨無霸。

    而且,自己父親的技術所想要獨立出來,似乎也要倚重於華穀集團的貸款。

    這個時候應該正在談。

    程燃眯了眯眼,他似乎依稀記得某個重要的事情將在這家公司上發生,只是一時之間,他不太能確定。

    “以前就聽說了這謝飛白就是個花花公子,沒想到真的人很爛,他上個月的女朋友不是七班的謝佳嗎……”

    俞曉氣鼓氣脹,雖然是一副譴責的語氣,但骨子裡的那個羨慕嫉妒恨啊……那任由得謝飛白上下其手的女孩雖然不是什麼女神,但換往常俞曉要是過去搭白,恐怕也得遭到人女孩一通白眼吧。結果這謝飛白簡直就是手到擒來。

    “謝飛白!你他嗎敢搶我女朋友!”

    一聲爆喝伴隨著一連串紛雜的腳步聲,忽然傳來。

    程燃上前,通過孔洞看外面的情況。

    看到的是七八個男生從那頭沖了過來,謝飛白和那個叫沈夢的女孩分開,女孩慌亂整理自己的衣服,謝飛白人大約一米八幾的個頭,頭髮短颯,鼻子高挺,耳朵上打了個耳釘。

    為首的是一個平頭男子,看樣子就是沈夢的男友了,身邊有七個小夥伴,只是大概忌憚謝飛白,只是遠遠圍了個圈子,並沒有逼上來。

    “是杜斌!”俞曉小聲道,“六班的,也是個人物,據說對謝飛白封為一中老大很不服氣……”

    程燃哭笑不得,這是什麼狗屁倒灶的事……關鍵是他和俞曉莫名其妙的夾在了兩幫人中間,現在要是出去說我們只是路過麻煩你們讓個道,會不會打岔了別人對峙的氛圍?

    那個叫杜斌的男子很壯,是校藍球隊的,兩個眼珠子紅著向謝飛白走過來,一隻手顫抖著指著他,沒去看沈夢,“不管女人的事,你搶我女人,我們男人之間來解決!”

    都是血氣方剛的年齡,這個杜斌也管不著什麼一中老大不老大了,在這個年代似乎面對女人被搶這種問題,面子和內心的傷害簡直就是雙重打擊。

    那個沈夢擋在了謝飛白面前,“你要做什麼沖我來……和他無關,杜斌!”她看著這邊杜斌七個兄弟夥過來,不消說謝飛白也受不住。

    然而這個時候她背上突然被推了一把,謝飛白將她推向了杜斌,“噢,那我還給你。”

    沈夢失魂落魄的趔趄著向杜斌那邊走了幾步,回過頭來,一臉不敢相信的看著那一副無所謂表情的謝飛白。

    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連俞曉都忍不住攥拳,“真是混帳啊……”

    這剛剛才和人家女孩纏綿,這個年代小女生情竇初開,結果轉眼間謝飛白就是一副揮之即來拋之即去的態度,再配合上他輕佻的表情,顯然對沈夢表示他根本就不在乎她,直接把人家禍害了,讓俞曉都忍不住想要衝出去打他一頓。

    這邊杜斌幾人都是義憤填膺,而一臉的扭結和猙獰更是出現在杜斌的臉上,他直接向謝飛白沖了過來,“草擬嗎,謝飛白老子打死你!”

    程燃原本以為會看到韓劇那樣高大帥氣的主角打翻一片不良少年,畢竟這個場面的起頭就是朝這個方面去的,但是事實證明這謝飛白大概也很想朝這方面去,但始終無法超越人體物理的極限,就算平時打架再厲害,人家這邊可是有八個人!

    剛開始還是有模有樣,你來我往,謝飛白是且退且戰,好幾拳乾淨俐落的打在幾個沖上來的人臉上,但漸漸就被圍了,各種拳腳亂七八糟落下來,謝飛白那身白襯衣也是到處都是腳印和與牆面摩擦出的黑痕。

    人倒在地上,一群人圍著他踹腳,而那杜斌看著旁邊哭得厲害的沈夢,眼睛一紅,抓起了地上一塊磚頭,啪拍在謝飛白頭上,滿臉是血。

    眼看著沈夢哭得撕心裂肺,杜斌又去撿第二塊。

    程燃是全程目睹這一切,看到這個時候的驚險處,手在建築板上猛地一摁,本來就是金屬材料的建築板發出一陣咯啦啦的變形聲,杜斌那群人立即停手愣住,就連地上的謝飛白都朝這邊看過來。

    程燃知道這個時候再不出去,恐怕就要出事了。這些男孩血氣方剛,沒准真能動下殺手,程燃記得學生時期就見到過多次在ktv街道看到因為這些“恩怨情仇”被捅了或者被打死的事故。

    他和俞曉先後從那背後走了出來。

    沈夢也不哭了,這個時候是一臉羞惱的看著兩個人。

    杜斌幾個人也滿臉戾氣,不過看當先的程燃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結合之前建築金屬板劈劈啪啪一陣響,還是把他們給震住了的。

    雙方就這麼沉默的對視著,俞曉眼巴巴的從旁看著程燃,下一步計畫是什麼啊……

    看著正爬起來的謝飛白,程燃猛地一隻手臂揮出,指向眾人的後方天空,“飛碟!快看有飛碟!”

    這個時候就是要出其不意,務必打對方一個聲東擊西,然後才好一趟脫身。

    然而程燃看到的是……面前的這群人沒有一個人往他所指的方向望過去。

    所有人滿頭的黑線。像是看一個傻子。

    其中一個瘦高男開口,“就像是誰沒看過周星馳一樣……你是在搞笑嗎?”

    程燃那叫一個尷尬,這劇情怎麼不按常理走啊!

    那還等什麼,跑啊!

    程燃一把拉著謝飛白,只是給了俞曉一個眼神,前者就率先朝校門口處撒腿狂跑,跟草原的野兔子一樣。

    打,是不好打的。別人這邊八個人,程燃也沒覺得暴力就能解決問題。現在只是不要讓暴力升級,這種校內爭風吃醋,類似杜斌這種,倒是真很容易弄出人命來。

    杜斌這幾個人本就是打紅了眼的,以為對方出來也是謝飛白的幫手,大概也會和剛才謝飛白那樣與他們硬拼,但誰知道這兩個人非但沒有剛才謝飛白的氣質,簡直可以說是毫無下線。就這麼拖著謝飛白朝校門方向猛衝。

    謝飛白被程燃一趟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拖跑出去一截後,手頭上猛地一揮,將程燃抓著他的手給拂開了!

    “跑錘子跑!”

    程燃看著面前穿白襯衣的少年,心想今天怎麼什麼事都不按套路出牌……

    面前這個二貨腦子裡裝的什麼……

    謝飛白停下來,轉過身,又朝追過來的杜斌幾人迎去。

    然後不消說了,謝飛白的那兩個拳頭風車般揮舞,但很快就倒在拳打腳踢之中。

    杜斌那邊還分出兩個人打算來追程燃和俞曉,結果程燃俞曉到了校門口就停住了,遠遠的觀望。追來的兩人看程燃的神態,大概覺得自己也討不了好,折轉回去加入踢打謝飛白的陣營。

    於是程燃和俞曉就全程做了兩個觀眾。

    不過大概也是因為他們兩個瞅著,杜斌沒敢再下狠手。

    沈夢在從中拉扯,杜斌幾個人打了十幾分鐘,似乎也最終發洩完了,這才被沈夢拉開,杜斌脫下被撕爛的t恤,又看著沈夢完全倒向自己這一邊,指著地上的謝飛白罵了一通狠話,一群人這才意氣風發的走出來。

    隔著十來米和程燃俞曉兩人威脅式的對峙,他們其實也消耗了很大體力,兩人剛才撒腿就跑毫無風範的印象還留在他們腦海裡,覺得要打的話恐怕也一時追不上兩人,於是也只能算了,走向大路。

    過了片刻,那頭的謝飛白才坐起來,滿臉是血,休息了一會,手撐在地上起身,撿起自己的外套,擦了擦面頰的血跡,渾身髒汙,來到兩人面前,沉靜的盯著他們,這幅樣子居然有點酷。

    面前可是一中老大啊!俞曉連忙比劃著解釋,“我們本來就在那裡辦壁報,誰知道你們後面過來的……剛才喊你你怎麼不跑……”

    “杜斌?”出乎意料的,謝飛白突然笑了,這幅樣子看上去就像是神經病,但讓俞曉不寒而慄,“我會打回來,他會很慘……”

    “我曉得你,你叫程燃。”他道,“你小心點!”

    居然還威脅剛才打算救他的人……俞曉看著謝飛白的背影,簡直一副像是看神經病的表情,對程燃道,“你說他圖什麼?”

    “大概是……”程燃想了想,“皮子癢了吧。”

    謝飛白那種玩世不恭和懟天懟地對空氣的模樣,只是表像。

    他眼底的自暴自棄和哀傷,又怎麼瞞得過兩世為人的程燃。

    每個階段,都有人生的煩惱和一些坎,大部分都只能自渡。有時候,家長太過強勢,也未必是什麼好事……對於少年謝飛白之煩惱,程燃愛莫能助。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8 10:58 PM

第二十章 97年的再見

    謝飛白父親謝侯明是市內首屈一指國投公司華谷集團的老總,而且是實打實一步步走上來的,在家裡必然強勢,且本身地位和掌管著錢袋子的原因,還不知道多少這市裡面的頭頭腦腦會登門拜訪。

    這些成年人的世界在少年面前提前打開,有的人會倍加成熟,行為做事都老成得很,但也大概會出現謝飛白這樣子,叛逆,自以為見過了世間的灰色,厭世,久而久之,也就帶著某種報復性的玩世不恭。

    謝飛白今天才挨了謝侯明一巴掌,大體是出差了一個星期回來的謝侯明因為看他打了耳釘不順眼,呵斥著他的前途命運如何不堪。

    謝飛白頂撞即便就是活成你的那個樣子,成天都是虛偽的應酬和酒局,身邊圍繞兩面三刀的人,又有什麼意義,還不如死了。

    謝侯明當時就給了他一耳光,謝飛白奪門而出,他母親也勸不回來,夾在兩人之間也是無可奈何。

    世界對他而言是冷色的,類似於俞曉重生前程燃這樣還在苦苦向上攀爬的家庭,大概聽到說謝飛白那樣的家庭和背景,都會從心底羨慕。

    然而對於謝飛白而言,因為見到過校長老師在自己父親面前的陪笑謹慎,甚至向他這個兒子送禮,所以師長這種本應是令人敬畏的事物,在他這裡已經崩塌。

    因為家境的不錯,身邊從不缺乏追求者,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所以這個時候少年憧憬的愛情啊,在他看來不過就是荷爾蒙分泌後的產物,唾手可得。

    至於友情,他曾經倒是有很好的朋友,一次在對方家玩,累了在他房間裡午睡一會,中途那個朋友的父親回來了,在謝侯明那裡碰了釘子,以為家裡就自己兒子,張口就對謝侯明破口大駡。

    在房間裡聽了這些的謝飛白其實不在意,關鍵是對方突然來了一句,“你再去那個狗崽子那裡探一下,看一下他爸對四號專案的口風,上一次你說那個傻子沒跟你說清楚……害的你老子收了別人的東西還得退回去。”

    於是過往的有關自己那個好友的許許多多當時他不在意的聊天,都重新浮現,原來,那些一直都另有所圖……原來,自己是“傻子”啊……他扭開門出去,看到的是自己那個好友拼命對他父親做臉色,還有他父親驟然定格的面如土灰。

    然後他就告發了自己那個朋友父親搞內幕交易的事實,再後來朋友的父親被停職,一家人也搬離了公司,這就是他謝飛白,誰都別想把他拿槍使,但凡招惹了他的人,他都會報復回來。

    但那之後,他就再不相信什麼友情了,從小到大的朋友,都可能在背後利用你,當你身處一個風口浪尖之後,哪裡還有什麼朋友。而且,他也再不想嘗試那種被捅刀的撕裂感。

    所以今天謝飛白不會對程燃兩人生出任何感激,甚至他根本不需要他們的説明。

    在他看來,兩個人不過是自作主張,把他謝飛白當什麼人了,他還輪不到要這兩個人搭手的地步。找死的是杜斌。如果不是那個程燃和老師打賭被全校通報讓他覺得有點意思,他肯定還要給兩人一人一腳踹過去,他們之前偷窺得很爽嘛。

    謝飛白來到小賣部的公用電話邊,打了個電話過去,電話是那頭一個建材鋪子上的,等電話轉到他要找的人手上的時候,謝飛白道,“趙哥嗎……我被人打破頭了,嗯……嗯,好……那就這樣了。”

    電話裡的趙哥是做建材生意的一個老闆,人其實是混社會出來的。有的時候,謝飛白覺得和這些社會上的人打交道,要乾脆直接得多。

    ***

    第二天杜斌在校門外就被人打了,據說是一群社會上的人,放學堵在門口,把杜斌抓到了一個小巷子裡,跪在地上一巴掌一巴掌的扇,而當時和杜斌在一起的五個人,也被挨著站在牆邊上一人挨了幾下。

    都是一群中學生,這個時候怎麼和那些青皮混混們鬥。不過對方也沒下狠手,只是杜斌被弄得有點慘就是了,據看到的人說,最後吃了一嘴狗屎。這件事後學校以後放學門口加派了保安,也專門告誡了學生放學就早點回家。

    其實這種事情,不說頻繁,也是那個年代裡經常發生的。

    但那之後更是坐實了謝飛白這個一中老大的名頭,更沒有人敢再直接挑戰他了。

    程燃聽到俞曉說起了這件事,他微微皺起了眉頭,沒有對此多做評論。

    重生回來不到一個星期,程燃依舊每天按照自己的計畫在進行著,每天課堂上的內容對於他來說進度太慢了,是可以不用聽了,上課的時間他就執行他的複習計畫。

    前世的人生讓程燃對計畫充滿了機械性的執行力,只不過前世是為了生活,激烈的競爭,早已經固化的社會資源配比,巨大的創新成本和極低的突圍而出成功率,被種種規則約束。

    普通人難以出人頭地的世界,像是一個百萬噸重的車輪在你身後追碾著,你不能放鬆一根神經,哪怕雙腳如灌鉛重,也必須跋涉前行,否則就會被輾軋在車輪底下。

    那些向你遞過來的酒,那些你無法拒絕的語氣和命令,左右著你的人生,最終殺死了你。

    而現在,他回到了他的少年時,一切都在這個世界尚可以有全新開始的時刻。

    人世間最大的自由在於有選擇的權力,他希望能通過一步步的努力,直至擁有這樣的權力。

    現在的執行力,是發自內心的,澎湃的能動力。重生回來如果不能從小處做起,恐怕就是大潮到來,也未必可以趁風而起吧。

    嗯,靠自己,從細節處著手,做好身邊每一件事情。

    程燃能感覺得到正在將整個初中階段的體系重拾起來,而這種效率是驚人的。甚至產生了一種如果有這樣的速度,那過去的時光白白浪費了的心痛感。

    就像是一座樓宇,別人先挖地基,搭框架,澆築混凝土,一層一層的來構建。而他就像是播放了快進,這棟樓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拔節。

    這種暢快感,很有一種超人的覺悟。

    程燃知道這也就是自己暗爽一下得了,本身就是基於他曾經複習的內容,大腦仍然有記憶基礎,他只不過是通過複習,將這些給調動了起來,讓初中的知識,以一目了然的姿態出現在他的腦海……

    在投入的狀態下,時間過得飛快,中學最後的階段,也在這種情形中慢慢逼近了,最後的文藝匯演日期逐漸來臨,每天下午放學有節目的男女生還是會抽出半小時到一個小時排練。

    學校很多空的教室和場所,都能看到在練舞或者練歌,排演小品的人,誰都希望在臨近畢業之時,於這個舞臺給大家留下個好印象,也算是為自己的中學生涯做個注腳。

    今天的楊夏在禮堂排練,下面仍然是圍了許多放學不走看他的男生,有個別和她關係好的還十分殷勤,給她買汽水,幫舞臺上搬設備,總之是那些想要引起她關注和好感的小心思。

    出乎意料的,楊夏搜索了禮堂一圈,沒看到程燃的蹤影。她原以為他也是台下眼巴巴望著她的男生們一員。

    程燃覺得自己和俞曉的文化牆也該做起來了,雖然有近兩個星期時間來做這件事,倒是還得先想個主題吧。

    和俞曉通過狹窄的柏樹和牆體的空隙,進了建築板圍起來的空間裡,兩人手裡面領了幾盒粉筆,站在文化牆面前,頗有些不知如何著手。

    “程燃,最近你看天空了嗎,晚上的時候,夏夜的天空,是不是多了一顆明亮的星星……”

    俞曉想到了有趣的話題,傲然道,“那就是海爾波普彗星!是1995年由美國兩位業餘天文學家共同發現的,如果把它和哈雷彗星放在同一個軌道,海爾波普會比前者亮數千倍!”

    “當時發現它的時候,它還在木星軌道上面,根據當時的預測,1997年,也就是最近時期,他就將劃過地球上空,這個過程會持續幾十天,也就是說,這顆彗星會越來越明亮……成為絕對很多人終身難忘的世紀大彗星!”

    程燃倒是對這顆彗星非常有印象,因為這顆彗星的確是世紀奇景。

    兩個半球的人們,無論他們當時是童年還是少年,是在上班的路上或者於夏夜海邊度假,在多年以後,他們成家立業,步入壯年或者耄耋之期,仍然能回憶起那顆彗星給當時的他們帶來的震撼,還有那些永不再回的時光。

    莫名的,對於頭頂天空上那顆即將逐漸明亮的星辰,程燃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和感懷,甚至有些神秘主義籠罩著他,莫不正是這件奇景的出現,影響了某些未知的事物,從而導致了他的重生。

    但總而言之,“海爾—波普”……即將再見。

    我很期待我們的重逢,在這已然不一樣的世界。

    下一次你的回歸,將是兩千多年以後了。

    而在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人能遇見你兩次。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11:36 AM

第二十一章 不會記仇的

    「本來我可以去看女生排練,而且陳鳴他們說小品有個角色缺人,準備讓我上,那樣好歹我也算初中時期上過舞臺了……結果被你給毀了,只能在這裡辦勞什子的板報!」

    程燃瞥了他一眼,「我不是讓你不用陪我嗎。你也可以去啊。」畫什麼呢,畫顆向日葵?多沒創意……

    「你看看這個地方……」俞曉指著周圍亂七八糟的泥土和施工現場,「鳥不生蛋雞不拉屎,我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我想想也不忍心啊……」

    「那要不然你來畫,我回家了。」程燃扭頭。

    「你的良心不會痛嗎!」俞曉當場就有些抓狂了,自己這是為了誰啊,為了誰啊……

    「話說……楊夏正在排練呢,你不去打打氣什麼的?這不像你啊!平時誰整天圍著楊夏轉的。」俞曉疑惑道。

    「我有嗎?」程燃想了想,雖然他承認中學時很喜歡楊夏,但圍著她轉又誇張了吧……

    結果俞曉直接忽略過去了,「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你即將進入沖刺階段,哼哼,不見著也許就不緊張吧,免得到時候還發怵。」

    「話說回來,你看到沒有,楊夏是《月亮湖》的主角呢,不過無論從功力還是身段上來說,楊夏也都是首屈一指。你有福了,身材真的很好……」

    程燃︰「……」從海爾波普聊到女生身材,你也夠跳脫的。

    「你說我們認識的人裡,還有誰身材能比得起楊夏的……」俞曉停頓了一下,「那恐怕就只有……老薑了吧……」

    在建築板封格的空間裡,少年談起那些女孩兒,有種另類的刺激和心跳。

    程燃點點頭,「老薑……有屁股有胸,的確很不錯,而且,恐怕以後還更好……」

    「可不是嗎,住在政府紅門小院裡,肯定生活優渥,營養好唄,自然也就前凸後翹了……」

    俞曉還會從科學角度分析,嘖嘖道,「最重要的是,我覺得她比楊夏還漂亮……可惜她不跳舞,要是跳舞的話,恐怕到時候台下會有一大票人流鼻血!」

    「流鼻血啊誇張了一點,氣血翻騰還是有的。」程燃用粉筆在黑板上嘗試寫劃了一下。

    「你說老薑她家為什麼會給她取那麼一個名字,薑紅芍薑紅芍,字面上和紅苕一個樣,滿大街都在賣,烤紅苕噢,烤紅苕噢!聽上去滿土的。」

    「是「今日階前紅芍藥,幾花欲老幾花新」的紅芍藥。」

    程燃笑道,這小子一不留神就會偏到溝裡,「《語文拓展閱讀》上不是有元稹的一首詩嗎︰剪刻彤雲片,開張赤霞裹,煙輕琉璃葉,風亞珊瑚朵……結植本為誰,賞心期在我,采之諒多思,幽贈何由果。牡丹如果是花中之后,那麼芍藥就有花中之相的美譽,而論花品,又是萬花第一位。大約他的家人,不求她文達諸侯雍容華貴,也要風姿卓約吧。」

    俞曉看著眼前的程燃,他的的確確發現,程燃變化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成長,只好道,「中考又不考,懶得去背!」

    這個時候,一把柔和的聲音適時從建築板外面響起,「老薑?」

    俞曉魂飛魄散,程燃愕然以對,一張如同撕破了次元壁,驚醒了這張建築板後面時空的臉蛋從柏樹和牆壁的空隙處出現。

    那雙令很多人憧憬恨不得被其駐留一刻的眼楮好奇的打量這處空間,發絲輕曳,微風送來的氣息,使靈魂也顫栗……不是薑紅芍是誰?

    「老老老老……老薑!」俞曉是直接嚇得結巴了。

    程燃立即明白對方既然能夠喚出這個綽號,那早就不知何時在這建築板外聽著他們裡面的對話了。關鍵是從哪一步開始介入的,該聽的不該聽聽去沒有?

    這下可真的好了,不久前他們才偷窺了謝飛白,轉眼之間就報應不爽。這女人屬貓的啊……

    這個時候放在武俠小說裡肯定是要說一句閣下真的是輕功出挑神蘊內斂,居然近在咫尺還不被我等察覺的場面話了。

    偏偏俞曉還自討沒趣,做賊心虛,「你,你什麼時候在外面的?」

    穿著牛仔褲和條紋格襯衣,身段窈窕的薑紅芍走進來,微笑,「才來,才來。」

    明明很敷衍好不好。

    「你是不是老早就在打望我們了。」程燃狐疑盯著這個女子。

    薑紅芍身上的神秘感和說不定有很大的來頭,不好招惹,再加上她出色的洞察力,總覺得被她盯上不是什麼好事。

    薑紅芍迎著他的目光,如輕曳的芍藥,「對啊,看看你們在做什麼壞事……」

    「辦板報,我們在辦板報啊……你不要一看到我們紮堆就以為我們做不了好事……」看到薑紅芍妖嬈睜張的眸子,俞曉立即手往旁邊一指,「真有不好的事,也是他帶的頭……」

    果然不必指望俞曉這個時候的義氣,大概終於撈到了對姜紅芍解釋的機會。

    面前女子雙手插進褲袋,也不管牆壁幹淨與否,就那麼隨意而然的靠著,歪著頭對兩人似笑非笑,「老薑老薑……要不是我親耳聽到,還不知道我竟然有這麼一個……」她側仰著頭,完美的頰骨弧線展露無遺,似乎在想合適的詞匯,「嗯,‘穩重’的綽號。」

    俞曉下意識想接「你為人沉穩嘛……」剛說到一半,在薑紅芍一瞪之下,手又指向旁邊,「他先叫的!我後面才習慣了,叫你不要亂給別人取綽號就不聽,我都過意不去了……」

    真是中國好隊友。賣友求榮有事先溜。

    程燃作勢欲踢,俞曉立即兔子般閃往一旁去。

    薑紅芍卻先笑了起來。

    看到她笑起,俞曉從剛才懸吊起的心這個時候才算安放下去。

    沒辦法,這女孩太可望不可即,可以說曾經在程燃和他俞曉的世界,就是一座美麗卻遙遠的雪山,可以看到無數人向她的方向朝聖而去,他們卻只能停留原地。

    她偶爾會像是去柳英家那樣來單位大院做客的時候,都是眾星拱月,每個人都恨不得佔據她的時間和身邊的空間,哪裡能像是這樣,她和他們單獨相處。

    程燃卻是真正知道前世這件事是根本沒有發生的,他們和薑紅芍是兩條不相交的軌跡,對於薑紅芍他們自然是如雷貫耳,然而前者對他們大概就僅限於摘她家枇杷和見過的印象。

    蝴蝶扇動了翅膀,於是一些事情也跟著發生了改變。

    「好啦好啦……我不生氣。」薑紅芍大度淺淺一笑,「難道別人叫你什麼,你就真是什麼了麼?論年齡來說你們比我還大一點,要老也是你們先老。老程亦或者老俞。」

    真是親切啊……俞曉眼都開花了。

    「看你們辦板報很有意思的樣子,我從來沒做過,能加入嗎……」

    俞曉正要忙不迭表態,程燃搖搖頭,「會把身上弄很髒的,女生就不要做了。」

    俞曉擰著頭看著程燃,你怎麼回事!你怎麼回事!?能這麼把尊貴的客人朝外趕的嗎?你知道有多少人求之不得啊!

    偏偏薑紅芍已經走了過來,輕恬中帶著強勢,從黑板前的擋板上拿起了一支粉筆,在牆壁上劃了幾筆,「很有意思的事情,你會因為一點點障礙就望而卻步嗎?畫油畫的時候我全身都沾過顏料……我沒那麼嬌氣。」

    這句話中所謂的「障礙」,是會把身上弄髒,還是此時他程燃的反對?

    又是一股子不顯山露水的好強氣息。俞曉卻暗暗豎了大拇指。

    程燃是委實拿自己這個死黨沒有辦法,薑紅芍的粉筆打滑,黑板上留不下多少筆跡。

    程燃指了指旁邊,「這裡爆過水管,牆面都受潮了,粉筆畫不上去。看來要水彩顏料才行。」

    「我家有水彩啊……友情贊助。」薑紅芍笑起,然後眼楮促狹的眯起,那模樣很是撩撥,「話說回來,你這麼不想我在這裡,你們兩個難道真的要做什麼壞事?」

    「他就是腦子間歇性抽風,偶爾神經病!」俞曉就差沒有鼓掌跳了起來,「你別管他,我們真不是成天沒事幹壞事!歡迎監督,得了,你有顏料的話,那就太好了!」

    程燃無奈搖頭,看樣子是趕不走老薑了,再繼續下去,就真弄巧成拙了,道,「那要不然背景就畫海爾波普彗星的圖吧,應景。」

    俞曉大贊,「好!這個好!大面積塗藍和塗黑就行了!程燃你真是天才!這下我看那劉明還能說什麼!」

    「畫人先畫骨,繪景先描摹。」薑紅芍微笑,「今天先把要畫的主要版面勾出來吧。」

    然後她停頓了一下,回過頭問程燃,「你想從哪裡開始?」

    程燃不得不承認和她相處是一件賞心悅目的舒爽事,更關鍵是這個女孩知道如何尊重照顧他人的意見,並不讓人難堪。另一方面,也顯出她的涵養和聰慧。

    這真是,舞文書墨也可,操琴弄弦也可,長袖善舞明眉善睞皆可。

    關鍵是,似乎就這樣的,薑紅芍這個旁人看來遙不可及難以接近的女孩,就這麼與他們近在咫尺,辦起了文化牆板報。

    不知道程燃怎麼想的,俞曉反正覺得自己將會終身難忘這段時光。

    憋不住了的俞曉最後還是去了廁所,留程燃和薑紅芍在黑板前構圖。兩人在那裡勾勒著一個又一個的圓弧,女孩很專注,有時候踮起腳來,那內收小腹的弧線總會吸引程燃自覺不自覺的移目。

    畫完的薑紅芍擱下粉筆,拍拍手,轉過頭看著一本正經的程燃,露出一個讓人連生出半點褻瀆之心都會立即無地自容的眯眼笑意,但說出的話,令程燃古井不波的心又倏然高高懸起。

    「剛才那麼不想我留下,是怕我聽到了你們不該聽的話吧……放心吧,我沒聽到那麼多。畢竟我有屁股又有胸,是不會記仇的。」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11:49 AM

第二十二章 無法抓住的

    後面兩天薑紅芍並未出現,弄得程燃懷疑她當時就是過來羞辱一下他們,說不定他們說的那些不該說的話,已經惹惱了這個看似開朗實則內在傳統的女孩。

    她當時那最後一句「不會記仇的」,怎麼聽都是「我會記仇我記住了」的意思啊……只是程燃覺得有點冤,男生的對話你在旁邊偷聽什麼,再說了,多半都是表揚你的話呢,怎麼光聽壞的不聽好的。

    俞曉卻是悵然若失,通俗點來說,就像是中了五百萬還計算著該怎麼花,最後卻醒來發現只是一個夢的那種失落感。

    還以為真的可以和薑紅芍那種校花級別的女生每天有一段單獨相處的時光,就仿佛……那段時間,她只屬於他們。

    結果到底是人家女生當時很可能只是一時興起看看他們到底是不是在做壞事,之後也就意興索然了。

    這個星期五他們又因為一陣轟動去了排練的禮堂,這才發現薑紅芍在臺上彈一種豎琴,下面黑鴉鴉一片人,有人叫出了那種樂器的名字箜篌。

    而一般來說琴曲獨奏沒有舞蹈和唱歌來得有沖擊力,但薑紅芍硬生生將箜篌彈出了不一樣的味道。不失古箏古琴的韻味,比起古箏的幽深醇厚,更空靈清越,像是雪山清泉。

    再加上她秀色可餐,很多人印象中這還是這位一班的美女第一次展示才藝,沒想到如此驚艷。已經讓人倍加期待文藝匯演了。

    但全程看了這一幕的俞曉和程燃,只覺得薑紅芍似乎更為遙遠了,分不清楚那天板報區中她的出現,到底是不是一場幻覺。像是春花雪月,只是鏡中泡影。

    程燃還好,薑紅芍這樣的女孩難以捉摸倒是正常得很,看到她排練完後那些激烈的鼓掌和人們眼中放出的光,她只是低調,不願意張揚,其實身邊想要和她建立聯系接近她的人一抓一大把。

    不說柳英這種整個家都配合著演戲,就是那天詩會上政府大院來的孫繼超那些人,何嘗不是變著法接近她?

    至於所謂只屬於他們的那段時光這種想法,只是單方面的一廂情願罷了。

    ***

    回到家,徐蘭正在做飯,程燃就進了自己的房間,拿出一個本子,默默對這段時間做出一個總結。

    其實從他重生到現在,也只是剛剛過去了一個星期而已,但這個時候,也應該完成了他四分之一的復習進度了。從目前的情形來看,比想像中還要順利,只有更好。

    年輕的自己,身體精力也是超乎想像,通過這段時間的復習,他也越來越有把握,之前他還想不要表現得太過於誇張了。

    但是轉念一想,不求極致,什麼全校第一就不想了,但就要看看,自己挾學過高中大學知識的本能buff,再加上工作後的英語之力加持,又在重生後一個多月的復習之中,能夠在初中階段考到什麼成績?

    他把本子倒著翻篇,在倒數第幾頁上面,出現了一些字跡,那是他記錄一些想起來的東西,比如這個本子上面是那些「被消除者」的名字。一些事件的走向,他勾勾畫畫,只用他能看懂的圖或者符號記錄下來。

    他開始生出另一種猜測,譬如這些人,其實並不是消失了,而是和他的資訊聯系隔斷了,生活在別處呢?

    當人們並不太能接受一個噩耗的時候,總會想出一些能夠讓哀思或者情緒發泄的理由,最典型的就是人死後有天堂的存在。

    程燃也是如此,這樣的猜測和可能,也是一個方向,畢竟,這個世界雖然這麼大,但他卻是明白,隨著資訊時代無可避免的到來,這個世界也會變得越來越小,萬一總有些事,會讓人再次相遇呢?

    這麼想著,就莫名充滿希望……那些走失的人們……希望,在時代的洪流中,還能再見吧……

    ***

    一直到了七八點鐘,程飛揚才回到家來,臉上寫滿疲憊。徐蘭把菜又熱了一下,程燃早被徐蘭督促著先吃過了,被趕進了房間裡。

    但程燃仍然豎著耳朵,聽餐廳兩人的對話。

    這段時間,公司的動蕩是越來越劇烈了,程飛揚也經常有加班加點的情況,程燃知道自己父親正在進行一場戰役,在這場戰役的末端,各方牛鬼蛇神都跳了出來,公司即將維持不下去,大部分都是拿了買斷工齡的錢下崗。

    有的聲音就冒了出來,說程飛揚要獨立技術所出來,那麼憑什麼他就可以獨立,這也算是大家的資產,既然要獨立成立股份公司,那麼全公司的職工都得佔股,還要成立董事會,監管程飛揚。

    而且這些人的代表就是趙平傳這一類,平時在公司裡不幹活,佔著一份工資,到頭來分家希望拿的最多。

    而看著你可能要獨立起一家公司來,就想著由頭要參進來,他們也不是真以為你能做出事他們搭不上車,純粹就是眼看著你打開了一個新的突破口,讓他們覺得自己沒佔著便宜。

    但如果把這件事鬧沒了,也不遺憾,甚至這還是他們隱隱希望發生的,公司都要垮桿了,大家一拍兩散分行李,你現在不要行李,要把那些行李換些家當重新開火,那不行!

    那大家都要到你的灶臺上吃飯,憑什麼你不讓公司倒,撐一根桿子支起一片地顯得你能耐是麼,那就得把大家的飯碗一起管了。

    所以程飛揚今天才在會議上拍桌大罵,甚至差點和趙平傳打起來,據說當時趙平傳上躥下跳,而且對程飛揚諸多推攘,結果程飛揚只是單手就把他扔到了五六米之外,這才知道和當過兵的程飛揚之間身體素質的差距,慫了下去。

    但事情仍然是難以解決的,而且趙平傳那種小人,當面頂不過你,只會背後來耍花招,動員所有人來反對程飛揚獨立技術所,甚至還寫信到總公司那邊打報告,各種編排抹黑程飛揚。

    分公司這邊的司長也不好擔責任敢不理會多數人的意見,雖然從道理上,技術所的那些老舊設備值不了多少錢,當成是買斷工齡獨立出去,甚至還能為公司省一大筆現金。

    但在眾多人的反對下,即便道理是好的,司長也不敢強行下決定,這後面,指不上會有多少爛攤子。

    這就陷入了兩難,程燃知道前世影響自己父親的,也有這方面的因素。

    他裝作去喝水的打開門,路過兩人時,道,「爸……有的人就是怕你能做出事來,這樣便反襯證明瞭他們的無能!我支持你。你一定行。」

    說著不待程飛揚再拿出那句「小孩子懂什麼」的理論,又回到房間關了門。

    程飛揚口頭上對程燃那麼說,但這番話,確實觸到了他心底去。

    關了門的程燃靠著牆,聽著外面的動靜。

    徐蘭道,「我覺得兒子說的沒錯……這幫人,就是無能!」

    程飛揚嘆了一口氣,道,「我為什麼想要領著所裡那幫人自己出來……就是不甘心。公司當年的時候,從最早期要代理程式控制機,我就說過了,代理看上去利潤很高,但命脈都抓在別人手裡,要有自己創新……」

    「結果那個時候,就失去了一大機遇,代理這條路越走越窄,而那些敢於自己研發的,後來都闖出一條路,效益極好,私人的更是賺得盆滿缽滿。後來上頭看著眼紅了,馬上重視研發,我們拿出東西來,那個時候雖然拾人牙慧,但還是得了些效益的……」

    「但當市場再變的時候,那幫人,又打算抱著一條路走到黑了,我已經前前後後,對轉變方向的問題提出過不下十次,結果到現在了,公司確定已經不行了,他們還沒回過神來……」

    「我想著,已經錯過了很多機遇了……這一次,這個機遇,不能錯過了……」程飛揚道,「錯過了,或許下半輩子就會後悔……」

    程燃知道,程飛揚為什麼想要出來自己幹,是心頭的那股不甘不平之氣。

    說到底,父親仍然有一股愚忠的氣質,明明已經憑借豐富的經驗看到了未來,那個時候也有其他的公司來挖他,而他卻因為身在這個公司盡忠,而不願離開,仍然執拗著力圖挽救……

    再懇切的聲音,也是喚不醒享受慣了,甘願沉睡不思進取的人的。但這些年,積蓄在他心底的不甘,已經成了氣候,他就想看看,自己的想法和眼光,到底是不是對的。

    但是,做事的人,永遠都是有著無窮阻礙的。

    在前世,自己的父親最終沒能去驗證自己的眼光,而就隨著下崗的大潮,找了一家相關單位打工,自那以後,他就像是被削平了稜角,就這麼把愚忠的性格發揮到了極致,甚至變得得過且過,再沒有寸進一步,直到最後垂垂老矣的退了休……可悲又可嘆。

    當年那意氣飛揚的技術所,那些甘願跟著他闖出一片天地的下屬,那澎湃激昂時代裡,他們極有可能抓住那乘風而上的時機,創造出這個大院,甚至這個城市無人敢想成就的機遇,也隨著時代的更迭,風化在了蒼老的歲月中。

    只有那些被淘汰的老古董設備,訴說著曾經轉瞬即逝的輝煌。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03:35 PM

第二十三章 修車

    如果可以,程燃是恨不得把自己父親腦袋撬開,給他反復灌輸一定要走你想走的路,一定要把「伏龍」開局成功,這玩意兒對於目前來說,一旦切入就是個金礦啊……此類的資訊。

    但是程燃知道,哪怕就是掌握著真理,最終也不一定能成為勝利的一方。

    現階段,就有自己中考,單位的分家這些攔路虎,除了中考之外,都不是他可以介入得進去的。

    程飛揚的技術所獨立也在尋找投資,現在據說已經找到山海發展這家投資公司,雖然比不得華穀那種國投大企業,但這家公司目前也算是勢頭很猛了。

    他不知道程飛揚這邊和山海發展的投資協議談到了哪種地步,但程燃是知道,似乎當年這件事是沒有成功的,他前世這個時候也不過是個初中生,很多具體的細節,家裡根本不會跟他說。

    當然,這是另一個不一樣的時空,很多事情的走向也未必一致,希望一切能夠順利吧。

    程燃夜裡上了趟樓頂,這個時候的單位樓樓頂上是大片的空地,每一單元都有個專屬的用水泥砌出來的方正大水箱,平臺上整齊平置著許多人字形的太陽能熱水器,山海市光照充足,這種熱水器幾乎家家戶戶具備。

    程燃看著夜色下的城市,燈火斑駁,那一時刻,他還有一種自己只是回到了故鄉,一切並沒有改變的錯覺,只有頭頂上那除了明月的東南角最明亮的那顆還將持續幾十天的彗星,告訴著他此時的的確確就是一九九七年。

    名叫港都的城市將在這一年回歸大陸,這個時候全球的網站不過十多萬個,假如和前世偏差不大,十年後,這個數字將變成一億六千萬。

    這個時候的主流電腦顯示器解析度還是640×480—800×600,最出名的搜尋引擎叫做「Yahoo!」,一切都像是剛剛萌芽,一個波瀾壯闊的時代,似乎剛剛惺忪,正欲驚醒。

    盡管此時已經有人預言資訊時代將很快降臨,但此時只有程燃清楚並明白,迎面襲來的未來,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即便無數次提醒自己待時而行,待時而行。但想到那樣的未來,程燃仍然是心潮不止。

    就這樣在樓頂不知看了多久的星空,程燃終於起身,拍拍屁股,走下樓道,進入樓門的時候他注意到遠處一棟單元樓的窗簾動了一下,似乎有個身影走進了內裡的屋子中。

    ***

    星期六是家庭聚會,地點在環湖路的一家飯店「月亮村」,是剛剛興起的一家很出名的飯店,老闆據說是蓉州著名連鎖餐飲的富商,在山海市開的一家分店。

    這家飯店最出名的就是食材靠湖而取,能夠吃到最新鮮的倒刺,岩原鯉和光唇魚,老闆請來的五星級酒店大廚用野生倒刺做的「松籽魚」更是一絕。

    將魚斜剞成梭子形,加黃酒,食鹽,小米椒醃漬,然後用蛋粉糊掛糊,起油鍋炸酥,最後加入蔥薑蒜,藕丁,辣椒醬多達十幾種調料和成的芡汁中過一道,出來撒上香菜和蔥末,色香味俱全,味道酸辣可口,就汁都夠吃上兩大碗飯。

    這家飯店的生意遠近聞名,今天請客的是大伯,程飛揚和徐蘭先過去了,都是打家庭麻將一樣的娛樂,程燃就先在家把書看了,挨著飯點的時候過去就是。

    程飛揚和徐蘭也終于看到了程燃持之以恆的堅持,看他學習態度的轉變,這倒不像是偶發熱了,但也只能是認為兒子在臨近中考的時候長醒了,雖然看上去有點晚了,但也不好打擊他的積極性。

    程燃現在常規分數維持在四百多分,加上體育就是四百七十多分了,要是經過這最後幾十天的努力,能夠提高,不說多了,三十分,也是很夠看的了,五百分左右,考上四中不成問題。

    當然,他們也只是這樣寄望著。畢竟太多次的希望過,也失望過太多次了。

    程燃差不多在下午四點左右出門,乘坐環湖的大巴,沿著晃晃悠悠的道路來到了站點,飯店的位置距離下車的站點還有幾百米路,門外就是一個大大的牌樓,裝修豪華。

    裡面類似於度假區,依靠著湖邊有設置分區的茶座,就連吃飯用餐的地方,都是在青葉藤的架子之下,夏天非常涼快,不得不說生意好也是非常有道理的。

    程燃走在路上,正看到一輛越野車後面飛馳過來,這個年代山海市的經濟也算是省內僅次於省會的城市了。

    私家車還是比較多的,而去類似月亮村這樣的飯店,能見著的車就更頻繁了,當然沒有後世那麼誇張,一個旅遊景點車流人流擁堵不堪,節假日到哪裡去都是一種折磨。

    剛從程燃身邊揚塵疾馳而過的越野車在前面突然聽到發動機有異於常的低沉嗡鳴,然後就是蓬蓬兩聲悶響,那輛大切諾基就這麼啞火停靠在了路邊。

    隨後越野車又進行了幾次打火,都是嗚嗚嗚光響引擎不燃,司機就下來,掀起了引擎蓋查看。

    等程燃走到近前,正好看到越野車後座上有兩個人,左側靠公路位置是一個西裝革履,頭發偏分,典型秘書模樣的男子,而右側座席上則是一個中年男人,穿著一身休閑polo衫,面寬耳闊,程燃乍一看有些眼熟,卻又不知在哪裡見過……

    路過的程燃看進去的時候,外側秘書模樣的男子掃了程燃一眼,就對外面的司機說,「鄭師傅,你也是單位裡的老司機了,怎麼之前沒檢查好車嗎?」

    秘書的話語溫和,又有責備在其中,這其實是他必然要做的,有些話,領導不方便說,自己就要表達出來。

    那姓鄭的司機一時有些窘迫緊張,一個勁解釋,「這進口車實在是不好伺候……我以前開的都是中巴,要不就是普桑,或者牛頭車,這車高檔了復雜了,反倒是一時還沒弄明白……」

    秘書有些著急,「那你這怎麼弄,等會吃過飯還要回去啊……要不我打電話給小劉,讓他調另一部車過來。」

    那個中年男子卻擺擺手制止了,「時間還早,讓鄭師傅先修一下吧,他是老司機,肯定很有經驗……就不要佔用單位的車了,實在不行,附近有公車站,一會坐公車回去也行吧。」

    程燃看著這輛大切諾基,這可是這個年代的稀罕貨,進口4.0升排量,四擋自動變速器,能夠開得上這個車的,非富即貴。

    不過他並不陌生,後世他所參加的越野圈子裡,這種老古董比比皆是,越野無貴賤高下,三把差速鎖的奔馳G玩得溜,老牌的LC60,Y61也同樣老當益壯。

    而且很多老炮兒都喜歡玩這種老車,自己改裝,有問題自己修,穿過四大無人區也去過三江源頭,把車當情人當戰友,程燃很是耳濡目染。

    看著這種原本是有年代感的車嶄嶄新新的出現在自己面前,程燃很有些手癢,他開口道,「師傅,我幫你看看吧……」

    這番話不僅僅是讓秘書和後座的中年男子愣住了,連司機都有些發愣,這年頭車可是珍稀資源,他們這些單位裡的司機算得上是見證並且親自上手了汽車在國內的發展歷程。

    從最老的需要手搖桿帶動飛輪的212吉普車,貨車,到單位更新換代的普桑這些化油器車型,也算是見多識廣,而且這時候的司機圈子,都是老師傅帶新手,基本上靠口頭傳授。

    特別一些進口車型,簡直就是寶貝疙瘩,只能贊嘆別人的工業水準,就是老師傅,要吃透都要很長時間。

    這麼一個年輕的看上去學生一樣的人,哪怕很可能家裡接觸過車輛,但類似這種小眾進口越野車,技術都掌握在別人手裡,一旦部件出了問題還要專門從國外郵寄配件,甚至費大價錢邀請專門的技術人員過來檢測,你敢說能修?

    「去去去!一邊待著去……」那師傅也是個暴脾氣,當著領導面憋著,現在對一個學生模樣的人自然可以呼來喝去,更何況他所在的單位還真是了不起。

    程燃直接就跳進了駕駛艙裡,揮了揮手,「鑰匙。」

    那司機攥著鑰匙,跟拿著寶貝一樣,眼珠子一瞪,就要呵斥,這可是進口車,你小子弄出點問題賠得起嗎?

    但那秘書卻似乎被程燃的自信帶了節奏,對司機道,「你讓他試試。」

    那司機兀自不情不願守著寶貝疙瘩,「這單位上有規定……非汽車操作人員不得……」

    「讓你試你就試,哪這麼麻煩!」秘書不耐煩了。

    司機終於遞來鑰匙,程燃插入鑰匙孔,扭動,嗡嗡嗡的響。車還是沒打燃。

    司機立即就從旁吹鬍子瞪眼了,「你小子……球經不懂,瞎摻和什麼……」

    早些年單位裡的司機大多都是開貨車過渡過來的,走南闖北,江湖氣也都重的很,所以大概也沒啥好話。

    程燃不理他,從駕駛位跳下來,來到車頭前,動手三下五除二就把發動機罩給拆了下來。

    程燃將供油系統的一級過濾網拆下,同時將一個密封圓筒子取出,用平口螺絲刀拗開,將其中的濾芯挑出來,用秘書遞來的帕子把每個葉面仔仔細細擦拭,然後給重新裝了進去,將整體復原回裝,動作嫻熟無比。

    那司機全程看著這一幕,連那個中年領導模樣的男子都下了車,煞有介事看著這個少年人修車的樣子。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那司機全程看著,慢慢也不說話了,只是使勁盯著程燃的手法,仿佛看著令狐沖施展獨孤九劍,生怕一眨眼,絕世劍法就稍縱即逝抱憾終身。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03:43 PM

第二十四章 表叔的真面目

    程燃蓋上車頭蓋子,來到駕駛室,一扭車鑰匙,嗚嗚嗚的聲音過後,引擎又再度活了過來。

    程燃在那個姓鄭司機的詫異表情下下車,接過那秘書男遞來的擦手帕子,道,「剛才我聞到了駕駛室有未散盡的汽油味,你這車平時是不是急加速的時候發動機抖動嚴重,轉速迅速下降,甚至熄火,而緩慢給油的時候,發動機轉速能上升到四千,再往上就有點困難?」

    那司機目瞪口呆,片刻後道,「咋……這車,你開過?」

    不僅是司機,就連秘書和那位中年男子,都一臉打量,這番話也是他們心頭的話,如此如數家珍,難道這輛車你真的開過?

    而這個車,恐怕現在山海市找不出幾輛來,還只有他們這樣規模的公司,給中年男子這個級別的才會配置,就是市長,也沒坐過啊……

    「熟能生巧,聽聲辯位而已……」

    程燃擺擺手,「剛剛進駕駛室我就聞到了汽油味,這是典型燃燒不充分的表現,首先考慮是混合氣體太稀所導致,這應該是供油問題。」

    「所以我剛才拆解了供油系統,發現汽油濾清器太髒堵塞了,汽油濾清器應該是密封的,我剛才把它打開清理只是不得已的應急,開走沒問題,你回去後還要更換這個東西。」

    「這可能是進口車和目前國內油品不匹配,不過這只是一個附加問題,我著車後空擋檢測了一下車輛,怠速很高。超過正常值,這很不正常。」

    「根源應該是進氣歧管洩露,這個車電控系統用的是進氣歧管壓力傳感器,這個信號控制空燃比和點火時間,一旦進氣歧管洩露,傳感器輸出高電壓信號,使得發動機噴油量加大,久而久之,使得油品問題凸顯,造成積碳和油路堵塞。」

    程燃將擦拭後的帕子放回主駕駛的側門儲物格,一副老司機的架勢。

    那個姓鄭的司機,簡直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當年學車的師傅重現一樣,瞠目結舌。

    在一旁的中年男子終於開口了,「小兄弟,這個車,可是進口的噢……你從哪裡學的這些?」他不由自主的稱呼程燃為「小兄弟」了。

    「網上學的。」程燃頭也不回,向前走去。

    三人重新上了車,看著程燃一副不圖回報的樣子,秘書憋了半天開口,「真是少年強……則國強啊……」

    他是真經歷過自己國家工業落後所面臨的窘境,高昂的配件價格,而且極長的更換週期,技術的歧視,賣給你的東西,只教你簡單的修理,涉及到核心部件的就敝帚自珍,全是外國工程師親自到來解決,生怕你把技術學了去。而現在看著這麼非一般的少年,最終也只能用這句話來代替內心活動。

    中年男子也點點頭,「若是我們下一代人都有這麼強自學欲望,而且能達到這樣的程度……那下一代是肯定比我們這輩強的,國家強盛,也指日可待啊……」

    說到這裡,中年男子似乎想到了什麼,自然而然就沉默了,秘書也不敢再引話題,車繼續行進,很快超過程燃,開進了月亮村之中。

    ***

    這出變故只是插曲,程燃仍然沉浸於摸到了老古董的手感中,男人對好的工具,是有一種天然的迷戀的。

    大伯請客的地方是靠湖邊的一個有休閑廳茶間的小花園分區裡,程燃到的時候,看到一個表哥兩個堂弟已經到了,表哥是大伯的兒子,叫做程齊,兩個堂弟程翔和李玉分別是二爸和小姨的孩子。

    程家四兄弟一向都和睦得很,就是程齊性格跳脫不羈,程翔活潑,而李玉相對而言性格上最為內向。

    三人看到程燃來了,程翔和李玉就道,「哥,你怎麼才來。」「等你好久了。」

    程齊卻是對程燃隨意招招手,他此時正手持一支吉他,給程翔李玉彈琴演示他的技巧。

    程燃看到程齊清澈的笑容,那副帥氣的樣子,無限感慨。如果說他的學生時代有偶像的,自己這位表哥絕對是其中之一。

    程齊要大他們好多歲,在二中高中部,今年就是高考,程燃記憶中程齊似乎只考進了蓉州的一所二本大學,現在看這個情況,似乎軌跡和前世一致。

    程齊身材高大,這個時候就有一米八八的個頭,學校裡也是風雲人物,藍球隊隊長,還代表市里去省裡參過賽。

    名聲遠播,要拿《灌籃高手》作比,程齊就是流川楓這樣的角色。

    當然在學校裡也很受女生們歡迎,後來多年以後和他同期的那些同學,提及程齊還是一副明褒暗貶的態度︰「人是不錯,但拿球就是愛炫……不傳球,沒有集體感,愛耍帥……」總之是怨念頗深啊……

    本來以為人生會一騎絕塵的自己這個表哥,可後來就是人生黯淡,讀書上大學之後出來,家裡走關系給他安排了電信的工作,本來工作不錯,後來因為女友腦子一熱把職辭了,追人家到了南方去。

    那個時候大伯也退休了,家境這些也漸漸落後,等到談婚論嫁的時候,種種瑣事讓女友也就嫌棄了起來,後來分了手,程齊頗受打擊,一蹶不振,那之後就再也不願談及結婚了,寧肯女友換了一個又一個。

    現在看著長髮,擺弄著吉他的程齊,程燃不知道人生際遇究竟是如大海行舟無常無定呢,還是因為所謂性格所決定的。如果今生避開了那段情感,程齊還會走上曾經的那條路嗎?

    聽著程齊彈了吉他,又聽他講一些怪談鬼故事,這是程齊的拿手好戲,總是用鬼故事將自己這些弟弟唬得對他服服帖帖,程燃倒是頗為懷念。

    這個時候一輛普桑開進了停車場,從車裡下來的是兩個身材筆挺的男子,程燃看到來人,身子也就一下立了起來,副駕駛走下來的,正是他用來扯虎皮做大旗唬了教導主任章明一通的表叔程斌,目前市公安局負責刑事員警支隊、經濟犯罪偵查支隊、禁毒支隊的副局長。

    而那個開車的就是他的司機兼下屬,叫做遊小軍。

    別看身材矮矮小小,但據說當年在表叔的連隊裡就是搏擊散打冠軍,和表叔是過命的兄弟,程斌這些年在公安系統,一直將遊小軍帶在身邊。

    但遊小軍其實要小自己表叔七八歲,家裡是SX那邊的,父親挖野菜摔死了,從小就是獨母把他撫養到大,送進軍隊後,母親得了重病,老家那邊也就沒人了。

    後來程斌出來也就把遊小軍帶在身邊,這些年遊小軍就跟自家人一樣,逢年過節都一大家過,程燃這幾兄弟都「游哥」「游哥」的叫他。

    遊小軍也都把他們當成了自己兄弟和親人。每每聽到這種招呼的時候,黝黑的臉上就笑出一口白牙。而每次給這幾兄弟包的過年壓歲錢紅包,那也是足足的!

    後來表叔訓斥過遊小軍,說那都是幾兄弟故意的,別看嘴巴那麼甜,還不就為你的紅包嗎,你工資才幾個錢?

    遊小軍反倒是一臉的護犢子,說老子就是願意!我侄兒,不該給啊!給得高興!

    只是後來……自己表叔出了事,遊小軍也受了牽連,大家庭的變故,就這麼猝不及防的降臨。

    好在,眼前是一個一切尚有回還餘地,溫馨而又單純的年月啊……

    人到齊了,大家庭自然就開飯。

    其實這頓飯最主要的還是對於有關即將高考的程齊的勉勵,對于程燃的中考,也是對他作了一個期待,小姨舉杯過來,「祝程齊好好考,超常發揮,祝我們的燃兒順利考進四中!」

    看到大家附和的舉杯,程燃那叫一個尷尬,心想這到底是對自己多麼的不看好啊……不過聯想當年成績,似乎這樣的低期待也正常得很。

    表叔程斌倒是根本看不出能讓遊小軍死心塌地的那號人模樣,他就像是一個書生,在眾人之中,盡管有個公安局副局的頭餃,但也是儒將風範,像是七零年代的大學生,總是對人溫和微笑,聆聽著你說什麼,發話也是溫和至極而極富條理。

    所以程家這群人並不張揚,很溫和,一派溫潤如玉。

    吃過飯後遊小軍和程斌都接到了幾個電話。

    程家幾兄弟不經意聽到遊小軍話語裡是說北山上發現的情侶屍體情況,而市裡面不久前的燒烤攤打架鬥毆致一死五傷事件的進程。

    聽得他們一陣惡寒。

    打過了電話後,程斌想起了什麼,把四個人都招呼了過來。

    程斌坐在葡萄藤架下面,程燃四兄弟逐一在他面前找了位置坐下,都笑吟吟看著自己表叔。

    程斌的臉上,剛才一大家子吃飯時那股書生氣漸漸消失了,轉而的是平靜裡帶著冷意,「就在三天前,幾個高中生燒烤攤打架,理由卻是爭風吃醋,結果瓶子把一個人砸死了……」

    「你們想想,僅僅就是為了這點屁大的事情,就鬧出人命……知道當時那個沖殼子沖得最凶的死者父母的樣子嗎?我記得很清楚,那是恨不得自己去死的悲痛!那是如果有可能換回他們兒子,哪怕下十八層地獄都可以的卑微!」

    程齊,程翔,李玉臉色就變了,他們心慌慌,不知道程斌為什麼跟他們用這樣的態度說這些,好害怕。

    程斌看著他們臉色的變化,很滿意。但隨即看到程燃的眼神,嗯……有些讓人意外,這小子眼楮裡沒有應有的懼怕。

    程斌繼續,「我為什麼跟你們說這些,就是警告你們,不要出去給我惹是生非,要是誰招惹你們,忍!忍不了,遇到人身傷害,給派出所打電話,員警會處理。」

    「但是——」程斌話說到這裡,臉色已經變了,眼珠逐漸瞪大,那是仿佛從屍山血海中淌來的,無法言喻的恐怖,「誰要是敢打著我的旗號,說你表叔是公安局副局長了不得了,要掙面子,要當老大了——你們父母捨不得,老子先把你們腿打折!」

    原本還有說有笑的三兄弟,現在是一臉震撼的看著眼前剛剛還溫潤如玉,現在就露出了本來面目的男人。

    巨大的陰影面積,籠罩了他們。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03:52 PM

第二十五章 挑明

    程燃是知道自己這個表叔的,別看著他表面上溫文,但實際上根本就不是省油的燈。

    據說當年在派出所當所長的時候,一次嚴打聯合行動,單槍匹馬沖進鄉下犯罪分子碉堡式的制毒工廠裡面,擊斃兩人,擊傷三人,隨後打開大門。

    武裝員警湧入搗毀窩點,抓獲十七人,被記個人二等功,那個時候就在市公安系統裡有了戰鬥英雄的名頭。

    而很多慕名於他相交的人見了真容都大跌眼鏡,印象中這種人應該是孔武有力的蠻漢,結果程斌就跟個普通大學生差不多,完全顛覆想像。

    而程斌本人也是非常低調,不過畢竟是個副局,大家族裡面有些事情還是會找到他頭上,一般不過分的,他都能幫忙辦了,唯獨對於涉及到家中這些子弟犯事的事情,或者對外宣揚他的名頭的事,十分忌諱。

    程燃知道表叔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準則,一方面是的確害怕因為自己的位置,下面家族子弟無法無天的情況發生,二來大概他的身份也十分敏感,不允許有汙點。

    只是對於家族這邊,程斌還是非常照拂的,他和表嬸結婚後,倒是一直沒有要孩子,對大伯說程家盡是男孩,他也就不需要擔起傳宗接代的任務了。

    不過程燃看來,估計程斌是天然見不得孩子的那種類型,就是神煩有個孩子作為拖累,而看他們程家四兄弟,也都是看一群熊孩子的態度吧,所以也就不怪今天借機發揮,敲打他們了。

    等到程家四兄弟逃離而去,程斌才對遊小軍說,「你看,我就討厭這幫臭小子,皮得很,聚在一起都能把你頭鬧爆炸,要是我的娃兒,早兩腳頭踹過去了,不威脅下不行……所以不要孩子是對的,眼不見心不煩……」

    ***

    回到餐桌上面,一家人討論著程飛揚單位上目前的情況,大伯皺眉,「你的單位那邊,我是清楚的,現在問題就是能不能獨立出來……而且就算獨立出來了,」

    你們那點家當,能不能支撐起一家公司來,恐怕還是得需要引進資金……山海發展我是知道的,但他們目前手頭上項目很多,真能騰出手給你們投也是不錯的……」

    小姨倒是很關心程飛揚這邊,「要是真能獨立就好了,二哥我是相信你的,你是有能力的,就是以前的單位爛透了,把你束縛住了……」

    正在談的時候,中途也會有認識的人從那邊過來敬酒,山海是個小城,經常在一個店裡吃飯會遇到幾波熟人,而且程家大伯也是交通局的,交遊廣泛,且這家月亮村最近也很是著名,今天在這裡玩耍的時候,就有至少兩撥熟人相互打過交道了。

    現在吃飯,彼此竄桌敬酒是常事。過來敬酒的是大伯的同學,是一個私人醫院的老闆,在當年的年代,還是一個大公司系統裡長大的。

    因此對程飛揚這些程家的人也很熟悉,過來後和大伯寒暄了幾句,就對程飛揚道,「小程,我聽說你們華通公司要把你的那個部門獨立出來,你們找了山海發展吧,正好山海發展的孫總在那邊,去打一頭?」

    程飛揚就是一愣,「孫卓富孫總?」

    「剛剛過來的!我也是才知道……走走走,你去好好跟他喝兩杯,孫總那邊搞定了,你們的投資很快也就能批下來了吧!」

    平心而論,程飛揚很不喜歡這個孫卓富,相處的時候,這個人就是一套套的官話,冠冕堂皇,但人極其精明,且將趨利避害發揮到了極致,跟他打交道,只有你吃虧的。這大概也是目前這個山海發展公司鵲起的這麼快的原因。

    但問題在於,現在能夠找的方案,也就只有這家公司了,本身華通公司在山海這邊就屬於已經沒有了生存能力的企業,程飛揚新型的產品可能會有一點市場,但是這本身還是基於曾經的輝煌和程飛揚的名聲,可能拉得到一點投資的支持。

    然而問題是,條件實在是太苛刻了,按照山海發展提供的方案,他程飛揚和技術所基本上就只是為山海發展打工。

    所有的新產品研發和知識版權都歸山海發展,想要爭取一點股權,可以,那至少是在未來五年連續盈利率達到一定標準的基礎上,程飛揚和他的下屬團隊能夠得到百分之十的股份紅利。且這個盈利率標準還是由山海發展上層來確定的。

    這樣的條件答應了,其實也就是求能夠生存下來而已。

    而孫卓富就是真個算準了這一點,算準了程飛揚沒有和他談判的本錢,才甩出這樣的要求。

    看著徐蘭的目光,程飛揚又看向程燃。看到這個越加長大的小子,聯想到他最近學習的刻苦努力,程飛揚起身,「好,我就跟你過去敬孫總幾杯!」

    ***

    當大伯的同學和程飛揚到了孫卓富那一桌後,看到的就是孫卓富被一眾人圍拱在其中的場面。孫卓富的山海發展近些年的確是搞得風生水起,他本人也是鼎鼎大名,身邊少不了這些溜須拍馬的大票人。

    孫卓富顯然也被哄得紅光滿面,但程飛揚過來的時候,頓時就看到了一桌子人中的趙平傳。

    程飛揚雖然人比較老實,但是不傻,再結合單位裡近期的傳聞,說是趙平傳那邊也在外找投資,打算效仿他程飛揚,也要另行改制獨立,顯然是認為他程飛揚可以,他們照樣能依葫蘆畫瓢圈一筆錢。只是程飛揚沒有想到,趙平傳實則就是在釜底抽薪。

    趙平傳不動聲色,甚至假裝沒看到程飛揚。

    孫卓富卻是笑了起來,「小程過來啦……來來來,你和趙平傳還是同事是吧,你們倆應該喝一杯!」

    程飛揚笑笑,「和他就不必了吧。」

    孫卓富臉色一收,桌子上的氣氛就有些沉凝了,他摸了根煙起來,旁邊有人啪打燃了火給他湊了上去,這幅場面很有些刺眼。

    孫卓富發話,程飛揚卻當眾拂了他的面子,這可是如今說一不二的他能忍的?

    孫卓富吐了一口煙圈,一隻手擺弄桌面的煙盒,道,「小程,你看,情況是這樣的……你和小趙都是一個公司出來的……現在小趙這邊……嗯,也有項目啊,我是看好你們華通公司裡這些人才的……但我不是救火隊員,我的資源也有限啊……你和小趙,我都很欣賞……要不,你再給我出個方案?我均衡一下……」

    程飛揚怒火中燒,趙平傳這種人,真是蠢材。以為孫卓富這樣的人的錢編個由頭就能套得到嗎?孫卓富不過是利用他再來敲打自己。

    想到自己多年的經驗和眼光,明明已經看到了市場的未來,破局的希望,但卻受制於現實,家庭的,單位的,社會的這些勾心鬥角。

    程飛揚深感疲憊,心頭憤懣,他腦門一激,沖孫卓富道,「孫總!不必了!我看你這幾次很為難,我不是一個喜歡給人添麻煩的人……我收回我們技術所之前給你的意向書……我們,就不合作了吧。」

    說完程飛揚扭頭就走。連大伯的同學相勸都沒能拉住他。

    丟下孫卓富和一桌子的人。

    孫卓富震怒之餘,又有些弄巧成拙的羞惱,他聽說過程飛揚當過兵的性格,但他是生意人,當然以最大化利益為主,所以趙平傳找來的時候,他虛與委蛇,的確打算利用趙平傳再壓一壓程飛揚,沒想到程飛揚居然如此決然。

    看著程飛揚的背影,一幫人在旁邊幫腔,「這個程飛揚,死腦筋……這年頭,求人都不放低點姿態,難怪做不成事。」

    「這個人腦袋有問題,是孫總你之前心腸好,給他個機會,要是我……這種人哪涼快哪呆著去。」

    「垮桿單位的,孫總你看得起他給他機會,他還真以為自己了不得了……跟你談條件……戚!自生自滅吧……」

    孫卓富眼楮裡是陰雲密佈,不過旋兒,他就搖搖頭。

    他山海發展那麼多項目,不缺這麼一個,這個程飛揚,純粹就是不知死活……還不知道他錯過了什麼。

    ***

    程飛揚回到自己家這邊的時候,大伯這些看他的表情不對,關切問,「怎麼樣了……」

    「沒什麼……我們繼續……」程飛揚笑了笑。

    二爸和小姨就真以為啥事沒有。但大伯臉色微沉,而熟知程飛揚的徐蘭也就沉默不語了下去。

    天色逐漸暗淡,家庭聚會最後還是結束了。

    大家從包間走出,散步般走在園林式的飯店內,這個時候飯店裡的路燈和各個包間的燈火已經亮起,有很多服務員收拾餐盤聲,人們相互道別聲摻雜期間。

    一大家子沿著小徑往飯店門口走去,程燃走在人群後面,這個時候程燃正好看到那個裝修最別致,在兩座假山和竹子掩映的一個雅間門口,幾個西裝革履的人正熱情無比的把兩個人送出來,正是程燃來時那坐大切諾基後座的中年男子和他的秘書。

    中年男子正和幾個人道別,回過頭來,正好看到了程燃。

    他對程燃點了點頭。

    程燃也對他小幅度揮了揮手。

    兩個人的這種交流只是一觸即止,沒有給程燃家裡人看到。

    有點你知道我,我知道你,君子不過點頭之交的意味。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03:56 PM

第二十六章 有趣的人

    今天在飯桌上,程燃就已經發現了程飛揚的異常,回到家程燃就躲回房間,好讓父母可以無忌交談,弄得程燃覺得自己好像在cos柯南,不一會客廳那邊傳來聲音,果然徐蘭詢問起來,程飛揚就把當時的情況說了。

    情況總歸是朝前世的方向發展著,程燃依稀記得當時自己父親沒能得到山海發展的投資,似乎也是因為單位內部有人搞鬼,現在看來,就是趙平傳這幫人了。

    有的時候程燃真的不瞭解,為什麼作為同一個大院生活了十幾年的鄰居同事,矛盾會鬧到到這樣的程度,甚至見不得你好。

    大概還是生態環境的原因吧,外界的人兇猛如虎狼,他們爭不過,撕咬不贏,但單位內的同事,卻是抬頭不見低頭見,曾經被看不起的人,你就該存在於視線之下。

    要是有一天你要冒出頭了,要風光了,大概也會刺激到他們,所以就會有表面笑臉相迎,背後不懷好意的舉報,就會有害怕便宜和先機被你佔去了,惡意破壞插足的行為。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整體單位裡這些人也是可悲而可嘆的,根源也在於當年那種一個單位元裡撈食的模式,讓他們對內或許有點本事,對外卻軟弱無能。

    當年社會進程慢,一個生產熱水瓶的工廠,工人做外殼,做瓶塞,可能一輩子就這麼一個手藝,那時候一件產品質量是真的好,程燃甚至還記得家裡有個年齡比他還要大的落地扇,真絲被之類,雖然工業設計和新時代不可同日而語,但質量卻是極其強悍的。

    而隨著社會進程加快,老事物被新興事物所替代,市場萎縮,重復建設,不見創新,大量的產能過剩,種種因素,導致了國企的大規模虧損倒閉潮。

    這個時候,這場狂潮還將蔓延下去,席捲全國,人性的很多面都展露了出來,貪汙腐敗,自私自利,也有為了家人放棄了尊嚴去撿垃圾,甚至過不去這個打擊的坎,包餃子毒死全家……潮退之後,皆是一片哀鴻遍野。

    這樣的教訓,不該被忘記。

    程燃拿起水杯打開臥室門走到客廳,父母的交談就中止了,他端起桌子上裝著涼開水的茶壺,給水杯裡灌水,然後歪著頭道,「爸,我覺得你做得對,山海發展這家公司太小氣,容不下你能創造的未來。」

    徐蘭睜大眼楮,「你一直在偷聽我們說話噢……」

    程燃笑,「我知道,我不會煩心,也不會讓這種事影響到我的學習的……而且我反倒認為這不是什麼壞事,要是爸答應了那個什麼孫卓富的要求,才是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了。」

    程燃說的是心裡話,本來他還是寄希望於父親能得到投資的,這不僅是可以讓他奮鬥的歷程大大縮短,減少了辛辛苦苦攫取第一桶金的時間,有更多精力專注在技術上,走的更遠。但如果情況是眼下這樣,程燃反倒覺得拒絕了山水發展也並不可惜。

    而且,其實更讓程燃著意的,是自己父親在這件事上面表現出來的態度,那種心有傲骨,不妥協的勇氣。

    這才是自己父親本來的樣子啊……而不是多年以後,被四處踫壁的生活折服,不得不委曲求全的生活。

    卑躬屈膝去做不喜歡做的事情,興許可以維持家庭,可以供孩子繼續讀書,然而卻抹平了本身的自信,對事物開拓的進取心。

    相比之下,這才是真正最大的損失,但人生經常就是這樣,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八九,充滿著無奈和妥協。

    重生回來,在程燃面前的,是無限的可能。

    而透過錯綜復雜的重重迷霧,在抵達彼岸的過程中什麼最重要?是那顆本心。

    出乎意料的這一次程燃沒有等到程飛揚「小孩子懂什麼」的訓斥,大概是他最近的表現讓程飛揚認為他懂事了,亦或者在這種時候,兒子的鼓勵,對他而言也是一種藉慰和精神上的支持吧。

    程飛揚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程燃知道,對于程飛揚來說,和山水發展的戰役,算是以失敗告終,接下來的……還有更為艱難的戰爭。

    不過人生,不就是一場場戰鬥麼。

    ***

    新的星期遭遇了兩個連續的下雨天,文化牆那邊也耽擱了,第二天晚上雨才停,俞曉大概也死了心,知道想要和薑紅芍有單獨相處的時光純粹就是癡人說夢,說起他家裡還有以前買過的水彩,等明天拿過來。

    到了下午放學來到文化牆裡,俞曉從提著的袋子裡打開他帶來的管狀水彩顏料,兩人把那板用過的水彩顏料管拿出來擠了擠,有的完全擠不動,很多都乾了,即便有能用的,都處於即將凝固的狀態,和著水興許勉強能用,但很多凝固的小顆粒,也稀釋得太嚴重了,畫東西質感上就根本達不到要求,就知道無法指望這傢伙。

    俞曉還在賣力的擠其中一管,「之前有的忘記擰緊蓋了……還有怪我媽,我媽把這口袋放在陽臺上,天天暴曬,久而久之自然就幹了……」

    他將手中的管子丟進黑塑膠袋裡,「得了!今天時間又浪費了!」

    倒不是俞曉真有緊迫感,而是最近這片板報牆各班都開始動起來了,每天都能看到別人的板報在更新換代,有的是男女搭配,看上去兩小無猜的樣子,再反過來看程燃和俞曉兩個躲在這建築板後面,怎麼看怎麼惡寒……還不如趕緊辦完了離開。

    突如其來的,兩人都聽到了建築隔板外有腳步和塑膠口袋摩挲的聲響,這個時候突然一陣風刮過行道樹,葉子上沉積的雨水查德嘩啦啦抖落,只聽到建築板外「 !」一聲,一個縴影貓般閃了進來。

    薑紅芍一手提著透明口袋,騰出的手遮著頭髮,身上只有極少的水珠,她身著純棉襯衣,穿著牛仔褲的雙腿筆直,俏生生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此間的兩個人,都呆了呆。

    程燃是暗忖剛才樹葉落水都沒有澆到她,這女的反應真是敏捷,偷襲免疫嗎……

    俞曉則是不敢置信,像是猶在夢中。

    薑紅芍眼楮撲閃著,嫣然道,「抱歉……最近下午都有點事情,所以耽擱了沒有來,不過昨天我來看過,你們都不在啊。」

    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他們顯然知道她所謂的下午有事情是什麼事,聯想到她在排練時談琴的那種恬靜空靈,和眼前判若兩人的清越活潑,到底哪個才是她真實的一面?

    「沒關系沒關系,我們也是今天才繼續開工……你帶了這麼多啊……」俞曉心花怒放。

    薑紅芍打開口袋,裡面滿滿的顏料瓶,色彩鮮艷豐富,大部分都是全新的,有的即便是用過,使用痕跡都相當淺,有的盒子密封不夠好,還用塑膠袋紮緊,和俞曉那幹焉焉大咧咧亂丟的顏料管簡直是兩個概念。

    「不知道你要用多少種顏色,我把有的全拿過來了……」

    「應該夠了。」程燃道。

    「你要畫什麼?」俞曉問,「不是說好塗成天藍色就行嗎,彗星多好畫啊……」

    「我畫它的週期軌跡圖,每段時期的路線位置,就當做一個科普吧。」程燃道。

    薑紅芍抱著手打量他,「之前你劃分了版面,原來是這個打算。」

    「軌跡圖必然是橢圓弧線,」程燃道,「這處文化牆大約有七米長,分配好比例,再結合資料,把這個軌跡圖畫出來,同時沿軌跡線路劃分,列出彗星在每一個階段,地球上發生的事情。這些可以用圖像來表示。」

    啪啪啪!

    姜紅芍白淨修長的雙掌輕拍鼓掌,點點頭,「很有想法,甚至可能非常特別,但你確定能畫得出來?這是很需要功底和表現力的……你能行?」

    這丫頭,是在激自己麼?

    「要不你來?聽說你繪畫的造詣很高?」程燃做出謙讓手勢。

    薑紅芍卻搖搖頭,「如果我畫,那就是我的東西了……而你的構思很奇特,我想看看經你之手呈現出來最終的樣子……」

    程燃似乎成功引起了她的興趣,俞曉莫名有些嫉妒啊。

    說著,她一笑,「試試能不能打動我。」

    程燃倒是眯起眼,「打動是什麼意思?」

    薑紅芍一怔,掃了他一眼,道,「總不可能是小鹿亂撞,你在想啥呢……是單純對藝術上的評點。」

    被她嗆了回來。

    俞曉在旁邊也大感難以招架,馬上拆招解圍,「軌跡圖這種東西我們怎麼有?程燃你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麼。」

    程燃蹙眉,這的確是個麻煩,「我努力查一下吧,目前這方面流出的資料並不多……」

    薑紅芍道,「我可以提供,我姑姑在海外,可以幫忙拿到格里菲斯天文臺的研究數據。就這兩天時間裡面吧,我讓她想辦法傳真過來。」

    程燃看著她,「這麼乾脆?」

    薑紅芍微笑,「全力支持你啊……等著你給我驚喜呢。」

    「為什麼?」程燃謹慎道,「為什麼對我能畫出什麼這麼感興趣。」

    薑紅芍想了一下,道,「最早感興趣的是你的那首詩,如果說基於情懷的有感而發,就是不錯的。但如果是老氣橫秋的故作高深,就要大打折扣了,而驗證這一切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俞曉心忖得了,就知道她不懷好意,敢情對程燃那首詩不甚服氣,專門來揭破的,而且他們一直素有舊怨,別忘了還有偷摘枇杷之仇,她怎麼可能那麼好心來幫他們,果然是另有深意。

    不過這麼直截了當……好喜歡老薑的風範啊。

    「所以你是為了揭穿我而來?」程燃有些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果然被她盯上了不是什麼好事。

    薑紅芍微微一笑,「看陌生的風景,做沒做過的事,和有趣的人交朋友。算是我的人生準則吧,你到底是一片空白,還是內裡有個有趣的靈魂呢……」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在場的兩個人都有些微愣。

    這是……拋出橄欖枝嗎?

    原來如此!俞曉心思活泛,機會啊,機會啊,終于能和女神做好朋友了!我們可都是如小丑一般有趣的人吶,錯過這個村沒下個店了!

    薑紅芍歪著頭抿嘴微笑盯著程燃,程燃也看著她,兩人保持了對峙十幾秒,然後程燃點頭,「嗯,最後那句改成「一輩子很長,要和有趣的人在一起」……就剛剛好。」

    說完程燃手向旁邊一探,懵了一臉的俞曉就被他拖過來擋在身前。

    俞曉瞪大眼楮的視野中,是薑紅芍那條修長手臂劃出的漂亮半弧,一支沾染了顏料的畫筆,毫無花俏的當面砸來。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04:16 PM

第二十七章 提醒

    還是讓俞曉當了替罪羊,一臉無辜的俞曉從臉上到校服,都有一道大大的藍色橫線,片刻後反應過來的俞曉一臉沮喪,「我媽會殺了我的……」

    然後就是薑紅芍手忙腳亂的道歉。

    這處工地,有笑聲,有草葉的氣息,有女孩髮梢的馨香……竟然混合成某種幸福的味道。

    光影推移,傍晚將城市染上一層彤光。

    後來兩人回到單位大院的時候,俞曉才回過神來,對程燃道,「老薑很好!」

    少年人的心情,終究也就匯成這麼四個字了。

    那又是一種隱約的自豪感,想到很多人都想接近的薑紅芍,竟然私底下和他們打成一片,那又該是多麼讓人虛榮心膨脹,偏偏又仿佛懷璧其罪,不願為外人所知曉。

    生怕若是被他人知道,僅有他們三人單獨相處的時光就不復存在的患得患失。

    即便以程燃重生的心境,也不得不承認,薑紅芍的確是很吸引人的女孩,那種吸引不單純是男女之間,甚至還超越了性別,是在未來,很漫長的時日裡,能成知己,能成為益友之希望。

    所謂五月聖花芍藥,又有花中宰相之名,薑紅芍的名字,大約也蘊含著家中給她的寄望。

    還真有一種官宦之家的風範,在她的那個世界,眼界開闊見多識廣耳濡目染,讓她根本已經超越了這個年齡女孩的成熟,恐怕二十來歲的青年,也未必能比得上此時的她吧。

    這個時候突然一聲「嘿,俞曉!」的喊聲叫住了兩人。

    轉過頭來,正好看到楊夏,柳英,姚貝貝三人結伴回家。

    「已經這麼晚了你們才回來,哪去玩了!」柳英微笑著道。

    其實在看到兩人轉身,俞曉那一身顏料的時候,她們也差不多猜到了。

    「還能哪去啊……辦文化牆的板報啊!你以為我們那麼閑,我們可是有正事的!」俞曉抗議。

    三個女孩已經來到他們面前,只是這個時候局面有些微妙,柳英雖然是對俞曉說著話,但目光卻在程燃身上流轉。

    而姚貝貝自從上次詩會雖然嘴硬程燃是抄襲,後來面對程燃卻沒有了以往的放肆,連一貫的貶損都少了許多,剛才喊俞曉的,也是她。楊夏則是盯著俞曉,那雙瀲灩秋瞳並沒有看程燃。

    「你們能辦出什麼花兒來!」姚貝貝環抱手不屑道。

    「瞧你說的,我和程燃誰啊,雙劍合璧,你們就等著震驚吧!到時候全校板報評選一等獎之名,我們只如探囊取物!」俞曉做出個許諸般誇張的動作。

    「這麼說來……你們真是認真在做,沒有敷衍了事?」楊夏突然開口,這個時候目光轉向程燃,「你也會畫畫?我記得以前你的烏龜畫的最好看。」

    一說起來,眾人都不厚道的笑了,事情還是有據可查,以前程燃無論在六一還是少年宮繪畫比賽,參賽作品都惡作劇般畫的烏龜。

    程燃想起來,那個時候多是嘩眾取寵所為,想吸引大家主要是楊夏的關注,但正兒八經繪畫又比不過別人,當然也就不走尋常路,不過在大院子弟這邊,都成了他的黑歷史。

    「這次可不一樣了,程燃很認真!我相信最後出圖絕對技驚四座!」

    俞曉看程燃用心的準備和構思,總之有些不明覺厲,這種時候,怎麼也要頂他啊,更何況,薑紅芍都想方設法支持他,作為最好死黨的俞曉,當然不能落後。

    「認真,什麼事光靠認真就行了?那還要天分來做什麼?」姚貝貝斜眼潑冷水,「沒有天分,付出再多,也是事倍功半。」

    倒是楊夏看著程燃,「那什麼時候我們去看看?」

    「那個地方就是校門口爆水管那一截!都是工地,要進去是要鑽旁邊的小縫隙,不注意就會把身上弄髒,而且還沒畫出來。」

    俞曉當然婉拒,薑紅芍只是去柳英家做個客,柳英家就差點塞滿了人,要知道和他們每天一起畫板報,那還得了。

    一聽說要把身上弄髒,再看俞曉程燃這兩個滿身髒汙的「典型」,原本還有意願的柳英和姚貝貝就打了退堂鼓。

    楊夏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盯著程燃,顯然,俞曉的態度不重要,關鍵是他程燃的回應。

    俞曉恨不得對程燃使眼色啊,就聽到程燃道,「不必了吧,到時候畫好了也就能看了。」

    楊夏怔了怔,顯然沒料到程燃會這樣回答她……

    她原本只是順手給他打氣而已。而若這種情況,以前的程燃斷然不會拒絕,甚至可能還循著桿子往上爬。

    她記得最清楚當年她很喜歡的後街男孩新專輯發布,山海市全市斷銷,程燃不知從哪裡得到了一盒磁帶,在她面前大咧咧,一副你喜歡啊就先給你聽的自得模樣。

    現在這樣……是刻意的嗎?

    那麼……她微笑著點點頭,「好。」

    倒是柳英依然很是感興趣,道,「等你畫好了我們來看!」還是有對工地旁的文化牆很髒的避忌。

    然後楊夏三人徑直去了自己的單元樓,程燃回家之前,注意到一輛豐田車從大路上開了出去,而在車後座坐著的,正是臉色沉肅的趙平傳。

    程燃看著那輛車,駐足了片刻,然後返身走回樓道。

    嗯,差點把這一茬給忘了……

    ***

    晚餐有西紅柿炒雞蛋,徐蘭做的這道菜也是一絕,程燃呼嚕嚕就著汁水刨了滿滿一碗飯,擱下後,對程飛揚道,「爸,孫卓富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程飛揚知道最近的事情,他拒絕山海發展投資的事單位都在傳,程燃從朋友那裡聽到些什麼也不意外,只是他皺眉,「不想提這個人,你吃飽沒有,吃飽了就去做作業。」

    「我是這麼想的……這個人做的生意很大,關於他有很多傳聞,最醒目的就是這個人很精明,絕不會吃虧……」

    「我聽說他早些年是在沿海闖蕩過一陣,得了第一桶金,他是經歷過一些事的人,不僅是你有眼光,知道技術所獨立出來,能走出一條路,他能選擇到你,是確定能從你這裡找到利益。」

    「在月亮村的時候,你撞到他和趙平傳叔叔接觸,我們班主任經常被學生家長請吃飯,卻自己帶酒,為什麼呢,他會有意無意談起酒是某某某送他的,這樣第二天,他或許就能收到更高檔的煙酒了……」

    「孫卓富給你製造壓力,也是同樣道理,想讓你早日和他擬定協議……他其實是看好了你的項目……結果你拒絕了他,以他這樣盯準了利益不放手的性子,他會怎麼做呢?」

    「你們班主任的事情,你不要聽風就是雨,盡胡說!小孩子家家懂什麼,」程飛揚皺眉。

    程飛揚雖然沒在意程燃話裡的重點,但徐蘭卻聽進去了,道,「兒子說的沒錯,孫卓富這個人不簡單,人家是大老闆,盯上你,你怕不要是被狼盯住了!」

    程飛揚道,「孫卓富能怎麼樣?那就讓他趙平傳攢局啊,他趙平傳能做出什麼事來?」

    程燃道,「爸,你手底下的人,就都對你死心塌地嗎?」

    「趙平傳到底想要什麼,是真的看好你嗎?那為什麼協議上要把你的知識產權給拿過去呢?他做這一切,是不是只要你現階段研發的東西呢……」

    「如果拿到這個東西,轉手賣給需要的公司,或者用其誘導其他人進來組局,是不是就可以資本運作出更高的價錢了……」

    「縱觀趙平傳的山水發展,他不是在投資實業,而幹的就是倒買倒賣的行辦,所以他要投資你搞一家企業,不就只是在給你講一個故事讓你入局麼……」

    程飛揚看著程燃,「你到底……」

    程燃繼續道,「我最近在看港片,有港片剛好就是類似的情節……要是孫卓富只是要你手上的東西怎麼辦,讓趙平傳找一個你手底下的技術人員,買到你的資料,他們是不是就得手了。」

    程飛揚皺起了眉頭,自己兒子說的還真是可以敲一個警鐘,「伏龍」的研發還沒有完全完成,所以還沒有注冊專利,而核心的東西已經出來了。

    這方面雖然有保密工作,但都很粗糙,如果這個東西真被不知不覺洩露了,趙平傳那等人自然不必擔心,但要是孫卓富把資料拿給這方面走在前沿的人,有資金有技術,就能逆向先他們這種創造者一步。

    這還真是不得不防啊。

    「我打幾個電話,」程飛揚起身去客廳,不忘揉了揉程燃腦袋,「你給我好好做作業,馬上中考了,少看港片……」

    程飛揚在電話中,將資料保密做出了進一步的規範要求,對工作進行了調整,涉及核心機密的三名總工程師進行分權,每個人只領導手上的組負責獨立計算一個任務,而只有三個分區匯總,核心數據參數才對的上。

    保安那邊也跟老陳三個人打了招呼,讓他們多注意辦公區,超過規定時間不允許再有人進入……又擬定了更完善的內部保密協議,技術所的成員都簽署了一遍。

    現在是關鍵時刻,得罪了孫卓富這樣的人,程飛揚在程燃提醒下也反應了過來,把自己的防禦建設得更嚴密了。

    但即便是這樣,仍然出現了問題。

    星期六的時候夜裡十點過,保衛老陳最近晚上都多加了一趟巡邏,今天恰好在辦公區電筒一照的時候,就把一個在總工程師桌子裡翻找的研究員抓了個現形。

    而那個人,正是程飛揚手頭上最得力的徒弟之一,名字叫王興。

    事情鬧得很大,這個王興是大學生,川東師範大學微電子專業畢業,當年程飛揚親自招進華通公司技術所,看他聰明伶俐,就帶在身邊,傾力教導,現在已經是副工程師了。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釜底抽薪。

    華通分公司的司長和法務親自和王興談話,最終還是沒有起訴王興,一方面是王興這個事尚未造成嚴重後果。

    二來這個時候進行內部起訴,總是丟臉的事,哪怕華通山海分公司生命走到了末期,但總公司還是個名聲赫赫的國企,這方面的面子還是要的。

    王興從內部開除了公職,這件事,雖然還是沒能一並動到趙平傳,但趙平傳還是吃了很大苦頭,紀委,司長輪流跟他談了話,傳說王興的紅包就是他趙平傳給的。

    但不知是不是畢竟沒有確鑿證據,或者顧慮一些影響,趙平傳還是沒有一並被追究,但明顯在單位裡,平時喜歡和他聚一起的人對他是敬而遠之,那之後,他整個人都沉默寡言了很多……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04:22 PM

第二十八章 很可愛……

    那之後薑紅芍就經常傍晚出現在板報文化牆這邊,有時候會「吶!」得遞來一個口袋,裡面裝著幾瓶水。有時候捧著三支雪糕,送進來俞曉和程燃也不顧髒的手,拿著木柄吃的胡兒嗨喲。

    兩人不由得感覺似乎和薑紅芍在一起,根本少不了被她投喂,只不過怎麼和她的相處大體都和吃的有關,最開始就是偷她家的枇杷,她送出來的一大袋水果。

    不過心態是不一樣的,偷枇杷那次吃的那叫一個屈辱,後來這幾次簡直就心安理得得多。

    有時候她也會手癢,拿起一支顏料筆幫忙上色,或者提出一些構圖上的問題,程燃覺得有建設性的就改,否則就堅持己見,兩個人會爭論。

    也經常能看到她拿著一支筆,一隻手環抱胸前,一隻手枕著下巴,在旁邊打量著程燃的繪畫技巧。

    那個側臉,讓人心癢。

    少年少女享受著難得的恬靜,談論著他們所要繪畫的彗星,而這顆彗星就在他們頭頂的天空上,一到晴朗的夜裡,無論他們是否住在同一個小區,抬頭就能望見,總像是有一個共同的秘密在心裡發酵。

    海爾波普彗星當年在程燃的記憶中,其實並不太鮮明,只知道發生過,這顆彗星因為九七年家庭的不幸,回憶起來也是黯淡無光。

    而如今在他們的頭頂,程燃發現它是那樣的明亮,很好辨認,因為那已經超越夏夜裡所有星體的亮度。

    有的時候薑紅芍也會不出現,徒留兩個人在板報區,俞曉就有點度日如年的感覺。

    程燃還好,畢竟他是板報的主筆,主要有事可做,雖然他也承認有薑紅芍在場的時候,大家氣氛都要活躍一些,而且,還能聞到空氣中好聞的香皂氣息。

    這和教室裡試卷的油墨,炎熱操場沙沙的林蔭一樣,都是能讓人多年以後回憶起來能感到幸福的記憶。

    「第十一題優解……△ADE與四邊形BCED的面積比是不是應該這樣……」在黑板的右下角,就成了俞曉向程燃請教數理化題的臨時場地,一般就用粉筆在上面書寫,擦掉就可以繼續下一道題。

    「你再重新反過去求證一下,第三步那個AD比BE的值重新計算一下……」

    「哎呀還真是……這裡錯了,我再算算……」

    俞曉幾乎都習慣了程燃最近表現的妖孽了,最難以置信的是程燃讓他每天就在這裡做作業,有不理解的他就給他釋講。

    俞曉最初的時候是嗤之以鼻的,就你程燃的水準能教導我嗎,不理他自顧自的演算難題,結果卡在中途,程燃拿過粉筆   就解開了。

    一連幾次,俞曉也就被虐得沒有了脾氣。不過仍然是有底線的,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向程燃低頭。

    可以確定的是,這種方式的確對俞曉有幫助,復習效率也在提升。

    單獨只有兩人的時候偶爾也會把話題引到薑紅芍身上去,猜測一下她的家庭,父母住在政府大院裡是做什麼的,一個人的涵養,很大部分都來自於家庭的因素,家中應該也是書香門第吧。

    俞曉也打聽過薑紅芍,不打聽不要緊,一打聽才知道,年級上暗戀她的男生一大堆,據說初二的時候就有高中那邊的風雲人物聞之而來,在校門口對她表白,結果當時就被她懟了回去。

    人一個高中學長,還有一群朋友助陣,卻遭到了薑紅芍連番暴擊,從人生道理講到前途命運。

    當時那高中學長也還是掙紮了好一番,想要說服她的,但無奈道理層次上遠非對手,最後拿著的花束都耷拉了下來,灰溜溜走的時候,丟進了路邊那種公共的藍色殼子垃圾桶。

    這件事之後,導致大部分男生都不敢過於和她接近,所以別看她低調,這種低調都是建立在絕對的實力上面。

    「我才知道,籃球隊的陸濤,七班的敏海……還有那個張科奇,你不知道吧,他也都喜歡紅芍!據說還寫過情書,開篇就是「你像星兒那樣燦爛……」酸得要死,難怪石沉大海,人老薑怎麼可能回應他!

    靠,要不是問最八卦的趙明明,這些事情我們都還不知道,看那傢伙平時一本正經的學霸樣,還是小隊長。

    最可氣的是我媽當時還指著他給我當典範,說人家「張科奇得了學校科技競賽第一名你怎麼不向他學習,你看人張科奇這次考試多少名,你多少名……」怎麼著,還不是偷偷給她寫情書,道貌岸然!」

    有時候俞曉會突然用神秘而帶著某些更深探究欲的聲音問,「你覺得……薑紅芍這樣的女孩……怎麼樣?」

    程燃欲言又止,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性格很好啊,為人豁達,很聰明……大方不記仇,不能再好了!」

    俞曉愣了愣,這什麼跟什麼,完全不是剛才自己語氣所想要知道的結果啊……

    但只是一個微小的詫異之後,俞曉拍大腿,「簡直要舉雙手贊成,所謂‘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老薑的風采,完全能用這幾句詩來形容……」

    然後是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建築板後面傳來,「噢,這次學聰明瞭……」

    縴瘦的身影走了進來,「真是,什麼時候發現我在外面的……」

    ***

    日子這樣推移著,初中最後的文藝匯演……不知不覺到來了。

    每每類似運動會啊,文藝匯演啊,籃球比賽啊……在少年人的記憶中,似乎空氣都是甜的,而程燃記得他經常是前一天亢奮得睡不著覺,第二天又精神抖擻。

    程燃迎著第一縷的晨光走出樓道,嗅著沒有後世霧霾的清新空氣,他昨晚美美的睡了一個飽覺,今天連晨跑都取消了。

    他路過俞曉的單元樓,看到他尚未出門,知道這小子估計也和前世的他一樣,晚上夢寐難眠,今天是必然會起晚的。

    反正是九點鐘到山海會館,山海會館位於魁星街,是一個大型的會館典禮堂,這個年代,山海市很多學校和大型單位的活動場地,都是租用這裡舉辦。

    程燃以為自己是起的比較早了,也是考慮到今天基本上一中初中部所有學生都會從四面八方向那處聚集,所以早一點起來,結果一到這種時刻,公交車上簡直水泄不通,平時上課沒見這些學生這麼積極啊。

    擁擠著在魁星街的月臺停靠,嘩!

    得人潮下車,程燃站在這個禮堂下面,禮堂外形倒是方方正正,這個年頭還保留著八零年代的那種建築風格,外表是一層彩砂的真石漆,摸上去顆粒粗礪,但這個時候就是建築物的潮流。

    這個承載了很多記憶的老會館後世都被拆除了,程燃記憶中的是那泛黃的外牆,久經年月洗禮的水痕漬,還有從小到大很多次在這個禮堂裡看到的那些畢業典禮和文藝演出,那些烙印在記憶中皮影戲般的身影。

    現在的會館看來幹淨整潔,像是記憶中的那層黃膜被撕開,露出更嶄新的皮膚。

    會館比公路要高幾個台階,下麵是個小廣場,圍欄沿著人行道修了一圈,平時如果是有舞臺劇,電影售票就在圍欄旁的一個售票屋。

    今天鐵柵門自然向兩旁打開,各年級各班都在小廣場這處集合,然後由班主任領進會場,過了十幾分鐘,陸陸續續的人也就到來了,等到的差不多,就向會場裡面移動,主要是方便維持秩序,每個班提前都劃定了區域位置,來遲的也可以順利找到自己班的所在。

    人群裡突然有些躁動,原來是一群化了妝的女孩下了車,徑直走進來,這個時候很多人自發讓出路來。

    化了妝的,或者來了要補妝的,有節目拿著演出服的,都朝後台去了。

    這個時候俞曉也來了,班上叫甦倩的女生走了過來,她剛剛換好民族服裝的演出服,一副青衣裝扮,對俞曉道,「俞曉,你說好的……快去幫忙!」

    不消說又是俞曉答應過人家女生什麼了,算是萬年打下手,程燃倒也不意外。但袖子卻一把被他給攥住了,「走走走……我們後台去……」

    和俞曉來到後台,以程燃的眼光看來,當年記憶中很高大上的舞臺現在看來其實有些簡陋,大紅色的幕布作為背景。

    上面用彩紙貼著一中文藝匯演主題的內容,道具也不過就是桌子板凳,還有泡沫紙板構造的各種背景,但勝在一個字大,足以容納百人合唱團的舞臺,還是有那麼些氣勢的。

    大部分的演出服其實質量也並不好,就是追求一個舞臺效果,化妝這個還是要看本來胚子,本身長得不好看的,化了舞臺妝還是難以卒視,而類似天生胚子好的,無論濃妝還是淡抹總相宜。

    不過這一切當站在舞臺上,燈光和音樂響起的時候,所有的瑕疵也就被光影遮蓋了。

    因為是整個初中部的匯演,後台還是有很多人的,十八個節目,從早上九點到十一點半結束,這就是兩個半小時。

    程燃看到他們班楊夏帶隊的《月亮湖》團隊正在前面幾個準備位置,一群女生鶯鶯燕燕,雀躍又緊張,而楊夏一席白衣在其中,像是天鵝,很是顯眼。

    程燃轉過頭的時候,剛好和穿著紅色演出服的薑紅芍相對,她頭髮柔柔順順的垂下來,演出服是一身紅色紗裙,古香古色。

    無論在哪個時代,再前衛時尚的衣衫也會有過時的時候,但偏偏就是這樣的漢唐之服,哪怕僅僅只是不加紋飾的簡單右衽,也說不出的風雅。

    薑紅芍顯然沒料到在後台撞到程燃,而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們一起辦板報文化牆的時候,她也從未透露過在文藝匯演上有演出。

    現在被程燃看到她這麼盡顯女子姿態的裝束,大概是衣服顏色的原因,映得她臉也有些微紅。

    程燃問,「你有表演啊。」

    薑紅芍點頭,「嗯,你……」

    程燃指了指後台,「我來幫忙的。」

    薑紅芍手攥了攥袖子,「好。」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對話,怎麼不像平時的風格……

    程燃就揮手,「加油啊,給你打氣!」

    「好。」

    看著薑紅芍和他錯身而過走向前面,程燃微微咂摸,剛剛的她,是有些害羞麼?

    老薑的這一面……還真是,很可愛啊……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04:29 PM

第二十九章 那些轟轟烈烈

    台前,主持人用仿佛「能讓敵人肝膽俱寒」慷慨激昂的聲音唱幕,「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來賓、親愛的老師和同學們,在這收獲希望,展示青春風采的季節裡,我們歡聚一堂,讓我們將歌聲舞蹈織成樂聲的海洋,讓歡歌笑語傳遍大江南北……市一中初中部文藝匯報演出……正式開始……」

    演出拉開序幕。

    第一個節目是初一年級大合唱《我的祖國》,稍顯稚嫩的合唱卻不失這首歌的雄壯遼闊,雖然這個年代的音響效果並沒有那麼好,雖然每個穿著白襯衣打著紅領巾的學生臉上塗得像是猴子屁股,但卻令程燃仿佛一下子看到了自己的當年。

    那些尚對世界的一切充滿著希望,充滿著新奇和無防備接納探索的年華,而現在的他,雖然身體依舊年輕,但靈魂卻有著洞穿了過去未來的蒼老……他的青春早就遺留在了這裡,就在這片歌聲和老式的禮堂凝固的光陰之中。

    當你重回當年,還能為一個鼓勵受寵若驚,還能為某次比賽獲得名次,亦或者僅僅只是拼搏過而感到熱血沸騰嗎?

    還能記得第一次離家遙遠,那種開拓未來的激情和分離的愁緒,能回想起第一次表白,四肢發麻的緊張和擂鼓一樣的心跳嗎?

    很難再找回曾經的那種感覺了吧。

    所以有且僅有的第一次,才那麼的彌足珍貴。

    看到那一張張年輕的臉,程燃突然感到很羨慕。

    他乾脆在最靠近舞臺的第一排邊緣找了個台階坐下,欣賞一個個節目在眼前流轉。

    薑紅芍出來了,其實普遍而言整個會堂上面還是很有秩序的,大部分的學生此前都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看節目,只有在小品笑點的時候,會爆發出全場雜亂的哄笑,其他的掌聲啊,隨著節目的起落都是大致整齊的。

    先是有人幫忙搬來樂器和凳子,琴曲獨奏的薑紅芍走出坐下後,很多喝彩聲就從四面八方湧現起來了,先帶動了一波高潮。

    是的,程燃的記憶中,似乎是有薑紅芍這麼一幕的,但那個時候他記得自己提前溜出了班級的劃定方位,梭在會館的末尾後排。

    和俞曉幾個人去外面買些吃的溜達了大半個演出時間才回來,回來就看到了薑紅芍演出收尾的時候,那時只是遠遠的看著,就像是周圍這些人一樣。

    程燃被她的那股認真和投入所吸引了,悅耳的音樂在她指尖的律動中跳躍而出,時而小橋流水嗚咽泉水叮咚,時而金戈鐵馬野火燎原蓬蓬大鼓,時而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時而長亭孑駐漁歌唱晚。

    有那麼一時刻,大家感覺就像是看到一幅幅畫面,一個女子將軍指揮千軍萬馬沖鋒陷陣,而又在戰事稍歇的時候,著一席素衣紅裙行走煙雨樓台之中,眼神悲憫蒼生。

    音樂在激昂和纏綿交替,奔向頂點的高潮中戛然而止,人們只覺得精神一空,還未能從樂音拔高的情緒中舒緩過來,工作人員陸陸續續上去搬琴,薑紅芍起身鞠躬。

    人們爆發出熱烈無比的掌聲。

    校長周韜在第一排坐著,不住點頭,「雖然現有的文物研究資料不足以讓我們完完全全還原出古箜篌的技術,但這種現代箜篌,彈到精妙處,也還是能夠讓我們一窺古時之神韻的!能彈成這樣,至少就要有古箏和古琴的功底,畢竟現代箜篌也是基於這些研製的新樂器嘛……」

    然後程燃聽到四周圍就有不少打聽的聲音。

    「那是誰啊……」

    「初三一班的……紅芍,薑紅芍……」

    「噢噢,以前見過……還有這樣的才藝……」

    「啊啊……憑什麼最後要畢業了才發現她啊……」

    「那有什麼,考上高中了,還是在一中,不就能見了嘛……」

    「決定了,高中我要追她……」

    「省省吧……」

    四周圍的聲音,即便接下來又過了幾個節目,討論還沒能禁絕。

    直至臺上出現個人獨唱,七班的一個瘦弱男生,手插進褲兜,一臉憂鬱的用粵語唱著,「今天我,寒夜裡看雪飄過,懷著冷卻了的心窩漂遠方,風雨裡追趕……霧裡分不清影蹤……」

    是一首《海闊天空》,這首歌是港都93年發行的歌曲,熱度很高,一時讓很多人跟著哼唱,沉浸了進去。

    但這個男生偏偏在副歌部分「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破了音,引發一陣笑聲,有人評價,「寶氣!好傻!」

    但立即就有人反駁,「笑什麼……換你們敢站上去不?」

    俞曉從那邊找了過來,低聲道,「下下個節目就是我們班了,一會幫忙搬一下前面那個小品的課桌和椅子就行了……給我們班提前騰出空間。」

    獨唱之後的小品在笑聲中結束,程燃也就起身,和俞曉以及班上還有幾個男生幕布後的桌子,經過後排站著的一群女生邊的時候,甦倩啊,張小佳等一干古裝女生紛紛小聲道,「謝謝!」

    似乎受了這些話的刺激,幾個男生簡直身輕如燕,恨不得展示力拔山兮的氣魄,提著桌椅板凳小跑就下去了。

    張小佳看著程燃的背影,對前面白衣的楊夏道,「其實程燃還是不錯的。」

    上場還有最後的幾十秒,在張小佳的話語中,楊夏的眼神落向程燃,那個身影搬著一把椅子,漸漸消失在幕後陰影中。

    ……

    程燃把椅子搬到了指定地點,重重疊疊的,這個時候突如其來,似乎瞥到了一個熟人,是江川。他正在後台音響控制室那裡面,打開窗戶,對程燃指手畫腳。

    江川拿起手上的索尼walkman,打開艙蓋,取出一盒磁帶揮了揮手。

    程燃皺起眉頭,不明白他啥意思。這個時候音樂已經響起,他們四班的《月亮湖》舞蹈開始,舞臺上光彩迷離,音樂鼓噪著耳膜。

    程燃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有事過來說。

    但看到不知江川是不是誤會了手勢,人又回到了音樂控制室裡。

    估計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演出完了他自然會找上自己。

    而江川確實是誤會了,他其實是在作最後的確認,他拿出磁帶後,程燃並沒有過來阻止,甚至沒有類似的動作,也就意味著,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

    可真的可以嗎,真的要繼續嗎?江川還是覺得太大膽了,估計也只有程燃這樣的傢伙敢如此。他最早時也去找程燃和俞曉確認過。

    「咱們那個計劃……還要實施嗎……總覺得,總覺得有些冒險……」

    俞曉當時當著程燃面怎麼說的︰「有什麼冒險的……程燃誰啊……一定能成功的!」

    為了最後確認,在這最後倒數計時的時刻,江川剛才還把磁帶拿出來了,程燃那邊也沒有制止啊……那就是,按計劃進行吧!

    想到這裡,江川內心莫名燃燒了起來。

    想來很多人在初中最後的時期都希望轟轟烈烈一把,但大部分人都平平淡淡,還是程燃,真心讓人佩服啊……

    要是真的能成功……江川看著舞臺上那個靚麗的白色身影,不由自主的緊張而又激動了一下,那這件事就完美了!

    ……

    盡管看過了排練,但是真正在舞臺上,楊夏和四班女生群體的《月亮湖》還是有很大不同的,女生們為了這個舞編排了一個月,誰都希望在中學最後的時刻留下最好的注腳,展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舞臺上,女生們翩躚起舞,精髓的是女孩們排成兩排雲袖拂舞,而楊夏的白衣在其中穿花蝴蝶般跳躍,她的步伐時而輕快,時而緩,時而急,紗裙勾勒出的長腿不經意就顯出具體輪廓,讓許多春心萌動的男生喉結急促起伏。

    音樂到了婉轉的尾聲,眾女孩們紛紛向中央集中,而後水袖撥舞,模擬水泉之勢,楊夏在最中心,寓意純潔,雙膝跪地,身子仰向後方,兩條白袖拋向天空,身子向後弓,少女的體態婀娜多姿,這幅場景定格。換來的是熱烈的掌聲。

    俞曉抱著一大捧花箭步趕來,直接塞進了程燃懷裡,「快快快!上去獻花!看你的了。」

    程燃沒反應過來,俞曉就焦急指著臺上,「快點!要謝幕了!」

    然後在後面連推帶攘。

    獻花倒也沒什麼,每個節目完結的時候,一般也會有人往上湧,有班級上給自己班節目安排的,也有主動的,有時候也會掀起台下起哄的笑聲,收到花越多,顯然也越受歡迎。

    程燃以為這大概也是班上安排的,送捧花上去倒也無所謂。於是他提著花束就向上走。

    這個時候串詞的主持人也從旁邊過來,節目開始撤了,四班的女生們也都在朝後台走了,只有楊夏在最前面,看到程燃登臺獻花,也就理所當然的停留了一下。

    突然燈光暗了下來,一道追光落在了上臺的程燃身上。

    那是從天而降的白熾光圈,瞬間程燃有點懵。

    這個時候,他也看到了楊夏的臉,上面寫滿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而後與此同時,音響那邊傳來一陣雜音。

    江川本就是學生會的,文藝匯演管理播放音樂的就是他。會館是有人專門操作這些設備,不過具體的演出音樂安排還是聽學生會這邊的。所以江川讓追光落在程燃身上,把磁帶送進了播放機裡。

    一陣舒緩的音樂傳來。

    然後以這樣的音樂為背景,程燃原本向楊夏去的腳步驟然停住,但已經來不及了,他此時距離楊夏最多不過三米,然後從擴音器裡,響起來的是貨真價實,他普通話朗誦的聲音。

    「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淩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癡情的鳥兒

    為綠陰重復單調的歌曲。

    ……」

    台下陸陸續續的議論聲響起,「什麼啊……」

    「為什麼會念詩,還是情詩?難道——」

    「那女孩是四班班花,楊夏。這個叫程燃……就是那個和老師打賭的……」

    「嘩!有沒有搞錯……」人聲,潮汐般越來越劇烈。

    ……

    朗誦繼續。「也不止像險峰,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裡。

    楊夏,這首詩代表我的心意,送給你!」

    ……

    這是什麼鬼!程燃整個人都魔怔了。

    因為光打在他身上,此時的程燃除了能看到近在咫尺的楊夏之外,是看不到舞臺下面的情況的,那裡是一片片黑壓壓的黑潮,但程燃知道那些都是人,他的耳朵裡,盡是四面八方爆發的「噢喔——」這樣轟動的聲音。

    第一排的校長周韜,略有些訝異的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

    一干教職員工,看著臺上的程燃。有的人笑起來,「這些小年輕……」「這就是青春啊……」

    江川,俞曉的神秘,磁帶……

    程燃醍醐灌頂,一切,都串起來了。他也想起了記憶中最細微的那個角落。

    是有這麼一回事的……但那是在這場文藝匯演開始的前一個月,那個時候的程燃,就預計搞一趟大的,於是在俞曉家裡,找來了成天在學校裡拿著那台Walkman不離手的江川,錄下了程燃打算在這場文藝匯演上寄託表白的詩歌,這首舒婷的著名情詩《致橡樹》。

    然而這件事在前世是沒有發生的,這就像是一個玩笑,少年人心情激昂時一個突如其來的勇氣,就像是你知道那個女孩的電話,然後在一群朋友的起哄下,摁下一個個按鈕,卻在這串數字即將打過去和她通話建立聯系,即將聽到那個聲音的時候,猛然把話筒扣上。

    前世的程燃,沒有勇氣,而類似俞曉這樣的死黨,也自然不認為他能夠成功。所以這件事並沒有發生,那之後自然而然就將其淡忘了。

    誰知道他會重生,而重生之後的表現,又讓俞曉認定他有能力達成目標,甚至連江川都沒有懷疑,僅僅只是確認了兩次,便狠下心幫他了。

    所以這件事,就這麼陰差陽錯的出現了。

    這算是……自己把自己給坑了麼……

    程燃看著眼前先是震驚,而後臉色急遽變幻,眼淚水猛地溢出的楊夏,正準備解釋,楊夏一把摘下頭飾簪花。

    也不顧發絲受到的拉扯和強行扯斷後披散下來的秀髮,將簪花啪砸向程燃胸口。

    簪花上的鐵器在程燃脖子上劃出幾道血痕,火辣辣的,上面的珍珠迸濺開來,淩亂落向地面,然後是她帶著哭腔喊出的聲音。

    「程燃!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討厭啊!」

    主持人就在他旁邊,話筒離得很近,於是這句話的回音源遠流長。

    你怎麼這麼討厭啊……討厭啊,討厭啊……

    她一腳踹在程燃的大腿背上,即便穿的是舞蹈鞋,程燃也感到一陣鑽心疼痛,他皺了皺眉。

    他看到楊夏的眼神,那是認為他破壞了她中學時代最美好景致的怨憎。

    程燃一嘆,人生總有各種各樣的意外,但保證沒有一個意外像是眼前這樣離奇,前世的自己給後世的自己挖了一個大坑。

    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了。楊夏眼淚婆娑慢慢後退,轉身奪路而去。

    主持人懵了,全校的喧嘩也在這一刻出現了一個停頓。

    這是,表白失敗了麼……

    程燃在大腦對這場事件短暫的轉換和回應之後,探手伸向主持人。那女主持顯然還沒從變故中回過神來,就看到程燃一隻手抓過來,話筒落在了程燃手上。

    程燃捏著話筒,依然在頭頂那一束白光下,面對全場。

    會場落針可聞,教堂唱聖詩都沒這麼肅穆。

    停頓了一下,程燃已經換上了嚴肅臉,對話筒道,「作為四化建設的接班人,大家要以此為鑒……現階段要把心思和精力用在學習上面!剛才的保留節目上,我就給大家演示了一下,不好好學習早戀會是一個怎樣的結果……」

    短短的靜默之後。

    一瞬間,轟然的聲音再度炸開。那是會館幾乎每一個角落的前俯後仰。

    「還能這樣……」一大幫人瞠目結舌。

    李斬指著程燃,對身旁的章明,恨不得口沫橫飛,「你看他有多狡猾!章副校長,你看他有多狡猾!」

    那些隔壁班又隔壁班的學生們一個個豎起大拇指,「程燃……這可真是……太穩了老哥你……」

    「牛氣……這樣都能圓回來……」

    「這蝦子太機智了……他是誰啊……也算轟轟烈烈了!」

    也有人表示疑惑,「這難不成真是保留節目,兩人商量好的表演?」

    「是假的吧……不過也太像真的了,剛才嚇了我一跳呢!」

    「根本就是真的!」

    ……

    台下全程目睹了一切的薑紅芍先是愕然,又看到程燃從頭到尾表情的變化以及這番宣言,再也忍不住,「噗!」得笑出聲來。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04:32 PM

第三十章 那些暗流洶湧

    城區的北山,穿著制服的警務人員正在叢林中移動,盡是沙沙分開枯草枝葉的腳步聲,時不時用帶著的相機 嚓對著某些地方拍照。

    地上有些汙漬和血跡,此前躺在這裡的人體已經被轉移走了,對案發現場的再搜索啟動,遊小軍從那邊回來,在蹲著的程斌身邊蹲下,這是一個山包頭,從這裡看過去,山海市市區一覽無遺。

    程斌的制服有些顯舊,這似乎和他一個副局長的身份不符,然而在這個時候的山海這種小城市,一個副局長還沒啥可擺的架子。縣級市的行政級別,跟村官只是一階之別。

    程斌不抽煙,只是抱著腿蹲著,遊小軍點了一支煙,斜眼看到自己袖子上的紐扣不知何時掉了,叼著煙,騰出手把袖子挽起來,又從嘴裡拿過煙,彈掉積長起的煙灰,猛吸幾口。

    程斌從旁看著這一幕,皺眉,「你看你不修邊幅的樣子,什麼時候也找個媳婦兒,把婚給結了吧……」

    遊小軍憨厚的咧咧嘴,「我就看上咱們那新來的……小桐了……人踏實又漂亮,嘿嘿……」

    程斌愕然,笑道,「行啊你,那可是咱們樓裡公認的警花啊……你小子有志氣啊。」

    「嘿……這不想著,萬一能改善後代基因嘛……」

    光影有些暗色調的在城市中間移動,此間是殺人案的現場,而與之相隔的市區,卻是一片被隔離的安寧平和,程燃的初中文藝匯演那驚動的一幕,還正在進行著。

    程斌回過頭,「怎麼樣?」

    遊小軍剛才還正常聊天的臉色晦暗下去,「如你所說,我查看了一下附近的樹,在東南角那處樹枝上面,發現了踩踏的痕跡,讓鑒定科的提取了上面的腳印,有初步的結果,應該是膠鞋,趨近于解放鞋一類的膠質。」

    「不知道有幾個人,上面是一個腳印,這山踏青的人也經常上來,有些新腳印,無法判別,但是按照情侶被殺害的現場來看,一個人是不可能做到這樣的……」

    程斌摘過遊小軍嘴巴邊上的煙,把煙頭摁滅在腳下的石塊上,「那之前的猜測就是對的了,對方應該是在這裡觀察些什麼,卻撞到了兩個在這座山上幽會的小情侶,應該是被看到了臉,而他們的行為也有些反常,為了避免留下人證,殺人滅口。」

    「兩個受害者的面部和指紋都被利器嚴重破壞,財物被拿走,故意偽裝成搶劫殺人……對方有很強的反偵察意識……」

    「兇器是軍用匕首一類的玩意兒,刃倒角應該在三十度,刀身窄而狹長,約在兩釐米,雙側刃口。適合穿刺,作為日常使用並不太適合切割,能熟練使用這種刀的,都是有點功底的。不是慣犯就是專業人士。」遊小軍眯著眼道。

    程斌起身,「再重新側寫復盤一次。」

    遊小軍去往那棵樹前蹲著,沒上去避免破壞,片刻後,他朝受害人伏屍的方向走,先是走得慢,然後奔跑上去,貼地在草坪仔細觀察,又起身,離開,在山腰繞了一圈,返回來,遊小軍這次沒有到受害地點,而是徑直走向另一方。

    遊小軍當年是連隊偵查員,復原轉業後,軍隊裡的技巧倒是在從警後派上了用場。

    「殺人地點在樹林外的草坪,事後把屍體拖到這邊來處理的……他嗎的,這些狗雜碎……一直在領著我們兜圈子……這是公然對咱們的挑釁和藐視!」

    程斌托著下巴,「再讓人仔細詢問一下全市的遊閑散人員,還有錄像廳,卡拉ok,會所從業人士,最近是否看到三五個紮堆的外來人員出沒,一旦發現可疑人員要立即上報。」

    「這幾個人能為了被一對情侶看到異常就殺人滅口,他們的特徵肯定很明顯……看受害者創面斷口,對方至少是孔武有力的成年男子,因此很大可能是身高一米七零以上的壯漢。」

    遊小軍一咬牙,「那我再去給那幫三教九流的人敲打敲打,要是誰有情況隱瞞不報,老子有的是辦法整治他們!」

    程斌點頭,來到那棵嫌疑人踩踏過的樹前,他轉過身,朝向樹正對的位置……

    對方在這顆樹上窩著,肯定是在觀察什麼……他們到底在觀察什麼呢……

    程斌目光緩緩搜索,他所面朝的,就是兩公里之外的城區,有好些單位的樓廈,大院,住宅區,竟然都是直接對著這個山包頭,如果有人在這裡,用類似高倍望遠鏡的東西,還真的可以把很多地方看得一清二楚。

    兇手很敏銳,極致狡詐凶殘……而且反偵察的能力很強。他們之前已經有很多次誤判了,都是被對方牽著鼻子走,心頭有一種莫名的窩火。

    偏偏這對情侶男方家又是有點來頭的,山腳下就停著男方進口的本田CA125摩托,兩人來到這個山頭幽會,卻沒想到遭此橫禍。

    現在上面下了死命令,要限期破案,他這個副局都親自上陣……兇手能把撞到他們反常的情侶給殺死,這意味著他們之後有更大的圖謀。

    而在警方行動起來的情況下,他們仍然沒有露出任何蛛絲馬跡,在隱匿自身方面,他們很有一套,這讓程斌不由得心底浮著一層陰影。

    有風吹起來,他看著下方的城市。

    他們的目標,究竟是什麼?

    如果不能確定這個,很可能接下來,會有更大的事要發生。

    這個夏天的山海市,註定不會平靜。

    ***

    另一方面,文藝匯演上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先不管那餘波會如何震蕩,單是當天程燃回到家的時候,就遭遇了一波阻擊。

    徐蘭剛放下電話,臉上寒氣逼人,她攥話筒得手都毫無血色,顯然一直在強抑怒火,「程燃,你自己跟我說,你自己跟我說……」

    看到這幅樣子,程燃就明白了,「李斬給你打電話了?」

    「請家長!你都好大了還要請家長!你到底在幹什麼啊,你們班主任說你早戀,在文藝匯演上追求女孩!你現在怎麼是個這個樣子的娃兒了……」

    剛才電話裡,聽李斬不客氣的語氣倒是小事,徐蘭主要想到近段時間她的單位也有事,程飛揚事業工作前途未卜。

    程燃還有中考這個攔路虎,圍繞在這個家庭前面的前途命運之類,都是一片看不到頭的黑暗,再加上今天得到這個突發消息,徐蘭心頭發堵,又氣又急,大顆大顆落下淚來。

    這也是看程燃稍微長大了,要回過去兩年,她直接拿著晾衣架就可以追他滿屋子。

    「……我是不會去的,這種丟臉的事情,要去喊你爸去!你現在怎麼是這樣的,我還以為你真的轉性了,你膽子怎麼這麼大……這正是初中畢業前夕,你還想不想考上高中了……你考不上高中怎麼辦,去中專,你又不知道市里那些中專爛成什麼樣,你進去就真的毀了……」

    這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看著母親的淚如雨下,嘮叨不停,程燃只好好言安慰,「我只是念了首詩而已,只是這首詩恰好是情詩,就被誤以為是追求女孩,其實就是一個節目效果……要是早戀那還得了,文藝匯演上面可是有校領導的,你想想這事可能嗎,光是這種事都足夠記我個過的!」

    「你確定,你真沒有……」徐蘭還是被勸住了。

    「我很確定,這絕不是表白!而且最近我那麼努力在學習,就是為了能考上……嗯,四中。不交高價!」

    聽到「不交高價」,徐蘭心頭稍微舒緩了一些,而在這種情勢下,自然還是更相信自己兒子所說的,她皺眉道,「那為什麼要讓你請家長?還有你脖子上怎麼回事,被什麼劃到了。」

    「沒啥,回來路上玩單杠擦到的……雖然明裡上我這不算出格,但人家學校總要調查一下吧……當然要讓你們去一趟瞭解情況啊……」

    等到晚上程飛揚回家,聽說了整個前因後果之後,他手一揮,「最近看你的表現,懂事多了,你雖然喜歡楊夏,但也不至於這麼魯莽,所以老爸這次信你!」

    程飛揚的臉又皺成了橘皮,「只是請家長……哎,我前前後後都去了好多次了……每次去都要給老師當孫子……對嘛,反正你爸這張老臉都丟乾淨了,這次又再給你去擦次屁股吧!」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05:07 PM

第三十一章 更閃亮了……

    文藝匯演的這個星期六,對於很多人初三的學生來說,這絕對是三年以來最精彩的一場演出,不僅僅是這代表中學時代的謝幕,還有他們曾經那些無數次設想過,卻最終成為現實範本的事件的上演。

    在大堂廣眾之下向心儀的女生表白,這樣的事情在很多少年人心中演練過無數次,但卻最終不會成為現實,或者說,絕對不會有哪個二愣子敢真的這麼做。

    但是,他們就真看到這一幕的實現,而那個結局也不出意外的慘痛。

   當然,最後因為程燃的圓場讓全場捧腹大笑,使得事情似乎變成了一個滑稽的喜劇,但這其實仍然是一個悲劇。

    他程燃也將成為很多人口裡的傳說,開口必然是這樣的,「當年我初中的時候,有一個哥們兒,在文藝匯演上策劃向女孩表白,念了一首情詩,結果被當眾啐了一臉……」

    晚上除了自己母親接到了班主任李斬要求請家長的電話,還有俞曉打來的慰問電話,「當時想著,你至少很有勇氣的表達了,楊夏當時接過花去,也不需要她回應,但這事差不多就成了……結果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我之前壯著膽子給她打了個電話過去,她接起來聽到我的聲音,直接給掛了……」

    「我發誓,要是知道是這個結果,我說什麼也不會讓江川播放這個的,甚至連你當時錄的時候我都要制止……」

    程燃在電話這頭,聲音溫和回應,「知道啦……所以說了,人們希望能夠回到過去……不就是想改變那些已經發生的事麼……」實際是就算自己回來了,也未必能躲得開坑啊!

    「程燃,你的語氣怎麼這麼平靜啊,你不要嚇我,你不要心如死灰啊,你要對生活充滿希望,不過就是一個當全校表白的失敗嗎,我現在就去外面看著,你不要想通過窗戶跳下來噢……」

    程燃很想通過電話伸個手進去彈他一個暴栗,會不會聊天啊……

    不過想起來,楊夏估計也被嚇到了,還是給她打個電話慰問一下吧。

    和俞曉掛了電話,程燃就給楊夏家去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是她的父親,程燃就道,「叔叔,我程燃,我找楊夏。」

    「你等一等。」

    電話裡隱約傳來楊夏父親到房間的聲音,「程燃來電話找你……」

    「掛了,我不想接。」

    過了片刻,電話那頭就傳來楊夏父親的聲音,「程燃啊,楊夏睡了,明天再打吧……」

    拿著忙音的電話,程燃搖了搖頭,將話筒叩下去了。

    這大概是恨極了自己。

    只有等上課踫面的時候,再跟她道個歉了。

    結果是等到星期一上課,兩人同從單元樓出來,程燃上前,「楊……」

    楊夏步子驟然加快,把他拋在了身後,然後前面剛好有一趟車抵達,她快步小跑上了車,等到程燃走出大門,車門已經關閉。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餘光中程燃已經站到了月臺,她下意識偏轉看了一下,發現程燃還注視著她,正好觸及他的目光,她迅速扭回頭來,再不旁視。

    程燃進到下一輛車之後,還踫到幾個年級上的熟人,平時這些話不多的傢伙今天簡直對他文藝匯演上的表現滔滔不絕,用後世的話來說,簡直都要變成迷弟迷妹了。

    盡管程燃一再盡量引導轉移話題,讓他們聲音小一點,但是這一小撮人的確將該說的不該說的散播了整輛車,以至於很多人不住往程燃身上瞄視。

    這樣的情況從車內一直延續到進校爬上自己年級所在的樓層,看到那些一雙雙的眼楮,程燃第一次有了做熊貓的感覺。

    ***

    程飛揚是十一點左右到的學校,程飛揚意外的是被請了家長後並沒有預想中以往承受著老師陰陽怪氣數落的情況,李斬最初時在辦公室還對到來的程飛揚一陣冷語,「你這個兒子我是教不了了,能耐大得很……」

    結果剛起了個頭,就被副校長章明給截胡了,章明親自到了門口,讓程飛揚去自己的辦公室談程燃的情況。

    程飛揚頭也是打鼓,到了章明的辦公室後,還有些猶豫,「章主任,程燃這小子從來就不省心,我回去教訓他,如果要記過……在這初中臨近畢業了,要是真上了檔案,前途就受影響了……」

    「坐坐坐……咱們坐下說,別站著……」

    看著章明不住的招呼,程飛揚有些忐忑的在沙發上坐下,而後這個副校長又過來給他倒了杯茶。

    這是什麼個情況,他手一抖,莫不是要開除程燃吧……

    程飛揚是委實看不懂了,這個章明在山海市也還是有些名氣的,畢竟是初中部的副校長,又管著教導處,有不少人在自己孩子或者親戚升學的問題上也會找上他,程飛揚也聽到很多傳聞,這章明眼高於頂,沒有分量的人,他根本理都不理,也不怕得罪你。

    程飛揚緊張的注視著章明。

    章明慢慢道,「程燃這個孩子,我覺得還是很好的嘛。」

    嗯,這話風,程燃不是犯錯了嗎?

    程飛揚試探,「他做事是不是沖動了一點……」

    「年輕人,誰都有那麼一些沖動的時候……但是依我看吧,也不算什麼要緊事……說到底,只是念了一首很美好的詩而已。」章明微笑,臉上的肉堆起來,「誰都有這麼一個時期,所以我們更應該理解,而不是苛責不是麼……」

    「是……吧。我就知道,這孩子還是有分寸的……不會太過魯莽……」程飛揚終於輕鬆了下來,心頭居然有些觸動,甚至看章明都有些親切起來。

    這是個什麼事兒啊,好像從小到大,他每次因為程燃成績不好啊,在學校裡面犯錯啊請家長到學校,都是被各種冷嘲熱諷,被給足了臉色。偏偏在老師面前,你還根本不敢動怒發火,平時在社會上再受別人尊敬的人,面對自己孩子的老師,那就和小學生無異。

    但是今天,竟然感受到……感受到……賓至如歸?

    這是什麼事兒啊……

    「那個,聽說程燃有個表叔,是咱們山海市這邊公安的副局,是叫程斌這個名字吧……」

    「是有是有,那是我表弟……」

    「那就是了……聽說你表弟是戰鬥英雄啊,軍人下來憑本事晉升到局長的,我對他是仰慕已久,老表,什麼時候你把你表弟叫出來,我請客,大家認識認識,做個朋友……」

    「我這種人啊,一輩子搞文化教育工作,還真佩服你表弟那種工作,危險,卻又擔負著莫大責任,對他的職業本身也充滿尊敬,我當年就是想當兵來著……」

    兩個人居然在章明的房間裡聊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

    等到良久以後,章明摟著程飛揚的肩膀走出來,還不忘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留了你電話了,程兄,叫你一聲程兄不過分吧,當年我要是參軍,咱們可能還是戰友,你還是我老班長!你要是認了我這個弟弟,那就這麼著了,約個時間……跟咱兄弟說說,咱們聚一聚,到時候再好好喝幾杯!」

    程飛揚心頭那個熱和啊,只覺得什麼傳聞中章副校長,教導主任對人眼楮要翹到鼻子上去的說法,都是以訛傳訛啊,下次誰要在他面前這麼說,他肯定頂回去,得給章明正名!

    就眼前這樣子的副校長,這麼為人和藹親切,和自己稱兄道弟的,姿態也放得低,性格不知道有多好!

    雖然程飛揚也隱隱猜到或許章明得知了程燃表叔的身份,有些什麼事可能要牽線搭橋,但這種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你又是自己兒子副校長,你說一句話,自己能不給你辦嗎?根本沒有必要故意放低姿態吧……

    所以理所當然,程飛揚覺得這位程燃的教導主任章明真是一個文人,因為沒能走進軍旅,於是對軍人是帶著情懷的,這樣一想,程飛揚也有些感動,覺得當年自己選擇參軍,真是不錯的選擇。你看別人,何等之羨慕!

    這樣想著,程飛揚覺得自己的那顆軍餃銅星又更閃亮了一些……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05:12 PM

第三十二章 動你來了

    程飛揚回家說起了今天去學校的經歷,徐蘭在旁邊聽的都出了神,「真的,那章校長真這麼說……哎呀你也別太在意了,人家說不定只是想找程燃表叔辦事呢!而且沒準是大事……」

    「能辦什麼大事,程燃表叔負責什麼的……難道說,章校長家裡有人出大事了?」程飛揚也皺起了眉頭。這倒是突然提醒他了。要真是什麼牽扯到刑法的大事,那可真的斟酌了,別把自己表弟給搭進去了。

    想了想,程飛揚又搖頭,「不該吧……我看那章校長不像是有大急事的……否則也不會說有機會約時間,讓我把話帶到了……真要牽扯刑事上面的,那還不得立刻處理啊……」

    確實是這麼一個邏輯,一中的副校長兼教導主任,人脈也廣啊……就算有事想求程燃表叔,如果他真是傳聞中那種人,對自己客氣是可能,但這麼熱情說不過去了吧,熱情是要發自內心的……

    程飛揚是當慣了生意上乙方的人,恰是見多了虛與委蛇的表面功夫,章明的關注點可不僅在程燃表叔,甚至對程燃這個孩子平時生活上的很多細節點都在過問,他們家的情況也都很在意。

    那絕不是面子上的詢問,而是真正對他們家感興趣……所以可能還是比較喜歡程燃這個孩子,還有對程飛揚,程斌這樣當過兵的人的敬意。

    程燃聽著這些,其實覺得人逼急了,還是會做出很多反常舉動的,就比如章明,這是下了一番功夫打聽了他們家啊……目前他更多的是想和程燃家拉近關系,關系搞好了,不管程燃從哪個管道知道了些什麼,知道了多少,自然也就能穩住了。

    章明的行為目的一目了然,程燃只是看著自己首次對請家長得到的天地之差待遇興奮不已和徐蘭傾訴的程飛揚,微微生出愧疚的情緒。

    也許……這就是重生的好處吧。

    ……

    文藝匯演之後的餘波,還是波及到了週二下午的體育課上。

    四班下午體育課是最後一節,有初三年級三個班在操場,分別是五班,四班和七班,一般都會進行球賽,但是今天的球賽卻並沒有進行,平時踢球的五班七班的球員氣勢洶洶橫跨操場,朝林蔭廣場那邊的四班自由活動的地點而去。

    這麼一大眾人跨區域的反常行動,立即引得旁人側目,那些在操場跑操的,打羽毛球的,踢毽子的,甚至還有丟沙包的男男女女們,紛紛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跑完了女子一百米項目的楊夏,正和張小佳,蔣婷三個女生沿著操場散步。

    這個時候那邊的騷動原因傳了過來,「據說是因為上星期六程燃臺上惹了楊夏,五班那個足球隊的前鋒蔣波準備帶人去打他!」

    文藝匯演上事情發生了之後,楊夏身邊的這些朋友當然是對程燃口誅筆伐,都是勸楊夏別往心裡去,而且程燃那最後拿過話筒說的那一番話,讓情勢又轉了一個個,至少圓了場,使得事情畢竟沒有那麼糟糕。

    有人還是忍不住贊嘆程燃機智的,但一般這種都會被張小佳打斷,怎麼回事,現在不都得幫著楊夏說那傢伙的壞話嗎,怎麼越說越奔好的方向去了……

    當然,楊夏倒是並沒有如何參與進討伐的話題中,大家也看得出來她不想提及程燃,這兩天更是根本就沒有理睬他。

    程燃應該算是徹底惹毛了楊夏,還不知道他們這朋友最後做不做得成。很多朋友之間因為一兩件事決裂的,也還是很正常。

    青梅竹馬又如何,有的當真就是翻臉,即便身處同一個院子,也是越加冷漠。然後就逐漸走出彼此的生命。

    但是,這突如其來出現的蔣波是怎麼回事……

    張小佳想了起來,「就是那個五班踢球的!好像上學期給你寫過情書的吧!」

    楊夏一愣神,想了起來。

    但隨即,她又想到了另一幅畫面,程燃被十幾個人暴打,傷痕累累的樣子。

    平心而論,當時文藝匯演,她為了那支舞準備了好久,最後完滿完成,以為程燃上來獻花,結果程燃在舞臺上放出那首表白情詩,她當時是極度憤怒的,因為幾乎就是破壞了她希望在中學演出時留下一個最美好形象的願望,罪魁禍首就是程燃。

    這就是當時她反應那般激烈的來源,但是,後來離開跑向後台後,她也是聽到了程燃最後的那個轉折的,她當時滿心的委屈,還有這場事故爆發的尷尬,突然就化解了許多。

    這之後,她沒有接俞曉的電話,沒有接程燃的電話,更多的是心中一團亂麻。憤怒或許有,但那已經不是全部,甚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異樣心情。

    舞臺,念情詩的表白,那轟動的場面……不住在她腦海裡迴旋。程燃的身影,也混合成更復雜的模樣。

    也許中學畢業的匯演並沒有走向她希望的方向,但這段記憶在長久遠的以後,會發光嗎?

    她現在對他是什麼心情呢……她討厭他嗎?

    不,她可以確定,程燃雖然做了那麼一件事,但出奇的她內心深處卻和當時向他砸去頭簪時所喊出的話事與願違,她並不討厭他。

    這段情緒正在慢慢消化,當時的憤怒,當時劇烈的心跳,那些纏繞著各種復雜心情的委屈,也許平復所需要的……只是時間吧。

    「我們快過去……」

    楊夏說著,已經快步朝湧動的人潮那頭過去。

    眾女也反應過來,「對啊,也只有楊夏你可以擋住他們了……」

    「走走走!」

    ……

    蔣波是一直在等一個機會的。具體來說,是一個向楊夏真正表達心意,並打動她的機會。

    他前後給楊夏寫過兩封情書,但最後都被楊夏退了回來,而且都不是她親自退回來,都是委託她的朋友,遞來的時候她的女性朋友還對蔣波道,「楊夏說她現階段只想學習,不想其他,請你以後不要寫信來了。」

    雖然這已經算是委婉的拒絕,但蔣波卻不以為然啊,「現階段」不答應,這不代表以後吧,不出意外,他們初中部裡一半人,也都是可以考進一中高中部的。

    蔣波不僅體育好,成績也優秀,自覺和楊夏是登對的。到時候都一起升入高中,進入高中,其實就已經算是逐步走向成人了,會有自己的看法,自己對人生的認知,甚至,有對青春和愛情的憧憬,在那樣的階段,蔣波相信楊夏是會被自己打動的。

    而現在,他正好找到了一個靶子。

    事實上在文藝匯演上那一幕發生,看到楊夏奔逃,蔣波當時在台下,兩只閃爍的眼楮如同埋在陰影中的狼眸……之前他就觀察過這個楊夏的青梅竹馬,其實一直在盤算威脅他的一個由頭。

    現在,簡直是得天獨厚的機會,幫楊夏教訓程燃,一方面可以打動楊夏,另一方面,他蔣波也是在用這種方式,宣告對楊夏的主權。

    在一起踢球的這些人平時大家週末也會約,會一起吹瓶子一起輪換抽煙屁股,都是同氣連枝。

    平時也會有看誰不順眼拖過來打上一頓的事情,經常傳出踢球的時候誰惹上了他們中的某某某,被他們從操場這一頭踢到那一頭的事跡。而蔣波這麼一鼓噪,這群人立即就跟著他去了。

    事實上當程燃看到和操場連接的小樹林那邊有很多人抱團過來,在操場的人都遠遠旁觀的時候,他就意識到可能是沖自己過來了。

    那個經常在球場踢球的,程燃其實早就有所注意。主要是對方的眼神赤裸裸的寫滿了對自己的不滿,一副隨時都想過來「動一動」他的樣子。

    那是一種很臭屁的表情和目光,盡管程燃有兩世的心境,仍然覺得這些中學生的態度讓他很不爽,有點後世面對熊孩子想給對方兩腳頭的欲望。

    果不其然,對方還真來「動」他了。

    俞曉在那邊被幾個人抓住了,拉扯著,俞曉想掙脫,結果蔣波當頭給了他腦門一巴掌,其中一個擰住他的衣服,把他的襯衣紐扣拉扯開,攥著。

    俞曉大概是發現自己掙脫不了了,轉過頭對程燃大喊,「走!程燃你快走!他們找你的!」

    因為和對方爆發了沖突,俞曉臉漲得通紅,伸著頭的脖子青筋畢露,但那副拼了命的樣子,莫名的,讓程燃有些感動。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05:38 PM

第三十三章 蒼天可鑒

    蔣波一群人過來,核心是十幾個經常在球賽一起玩,平時很性格很沖的人,而這麼一行動,兩個班一些湊熱鬧的男生女生,主要是男生居多也跟了過來,看上去人數眾多,三四十人,浩浩蕩蕩朝著這邊移動。

    俞曉是眼看著架勢不對,往程燃那邊去通風報信,就被這邊喊著「站到!抓住!狗日的敢跑!」給揪住了,但沒想到他還是扭頭大喊提醒了數十米之外的程燃。

    接下來當前的五班幾個人照頭給了他幾下,一腳把他踹出去幾步遠,俞曉孤零零的站著,卻也沒敢跑,被這些人的氣勢給嚇住了。

    蔣波上前又給了他一下,俞曉臉上就紅一陣白一陣,「你龜兒子膽子大的很哦,我要打的人你還敢去報信!」

    蔣波為首的這些人更是覺得在周圍旁觀之下,那種類似于古惑仔的氣場,體現得淋灕盡致。

    這個年代很有一些港片以黑社會社團江湖仇殺為賣點流行,以至於很大一部分青少年都受到影響,哪怕就是一中這種學校裡面,鬥毆打架校園暴力都是頻繁出現,一個星期就是在學校內部,恐怕都會爆發一兩場。

    一般只要不出傷筋動骨的事情,不要被主要校領導撞個正著,打了也就打了,在學校裡被欺負的人大多也只能忍氣吞聲。

    蔣波不經意瞄到楊夏從操場那邊過來的身影,更覺得打了雞血一般,指著程燃就過來了,眼珠子瞪得像是金魚,「你狗日的就是程燃?……」

    蔣波這邊身後的人,隨著蔣波也一並向前壓上去,只是這個時候不是奔跑了,而是那種氣定神閑如同狼圍住即將被玩弄的羊羔一般的氣息。

    「程燃怎麼不跑啊!」旁邊圍觀的他們四班的女生也被嚇到了,用手捶了一下身邊的男生,「你們快去把程燃拉走啊……趕緊通知體育老師去……」

    四班的男生卻沒一人敢上前,一來五班這邊很多人都是藍球隊,足球隊,平時酷愛運動的,論身體體格,四班這邊普遍比不上,平時也比較溫和,五班那裡是出了名的幾個年級上跳戰的人物聚集地,蔣波和其中好幾個人就是。

    也是因為俞曉被挨了那幾下讓四班男生也心有餘悸,生怕自己上去就是被蔣波等人「一視同仁」打擊的對象。所以沒有一個人動。

    然而也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從旁邊籃球場壩上橫空劃來,一枚籃球落在了蔣波等人前進的空地上,發出蓬一聲後高高跳起,斜飛了出去。

    還有人敢插手?

    蔣波和那一幫人頭偏向球砸過來的方位,然後他們就看到了之前在旁邊打球的謝飛白走了過來。

    一米八零個頭的謝飛白平時也打籃球,打得還不錯,他人在七班,幾個同班男生之前就在這陪他打球。隨後事情爆發,他們從旁看戲,那幾個男生也一臉詫異,沒想到謝飛白會在這個時候走出去。

    然後是謝飛白貌似走過來撿球。

    一中老大的名頭雖然都是很多人私底下傳的,雖然蔣波這群人恐怕不太服氣,但平時也未必不忌憚。

    特別是杜斌打了他,原本即將接手一中老大這個名頭反倒被報復了之後,那之後很多人對他謝飛白就敬而遠之。

    只是丟了個球,就把蔣波逼過來的氣勢打斷了,一時氣氛有點僵。

    偏偏蔣波還不好說什麼,他身後那幾個很沖的足球隊的,此時也都沉默了下去,看謝飛白撿球,想著他大概就是發泄一下,撿了球就走了,而後他們自然就該打人打人。

    楊夏一群也來到了邊緣,但他們突然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插進去。

    謝飛白站在中間,卻不撿球,只是扭過頭,對著程燃,冷懨一笑,「怎麼,你也撞上事兒了,不過這次我心情好,我罩你。」

    程燃只能從心底說又一個熊孩子啊熊孩子……當時搶人家女朋友被打的時候,甩開自己的手說「跑錘子!」還讓自己以後小心一點。結果遇上今天這等事,他也要進來參一腳。

    這傢伙腦子真有問題。

    但毋容置疑這個時候謝飛白的樣子已經快耀得很多女生睜不開眼了。就連原本應該是同性相斥的男生,都不得不承認謝飛白的確是有點帥。

    在楊夏身邊,張小佳已經開始發花癡了……

    俞曉張了張嘴,「哈!?」口中吐出這麼一個字來。

    但無論怎麼說,周圍擔心程燃的一下子放鬆了好多。

    蔣波臉色就急遽的陰暗了下去,連帶著他身邊一群人也都面色不善,「謝飛白,這事和你沒有關系,你也要管?」

    對啊,這也是此時周圍人的無窮疑問,這程燃到底是怎麼回事,不就是四班,以前普普通通的傢伙嗎,怎麼先是頂了班主任,又在文藝匯演上鬧表白班花那麼一出,現在居然身為一中老大的謝飛白還為他出頭?他面子這麼大了?

    這個世界怎麼突然變得有些讓他們捉摸不透了。

    迎著蔣波那要說法的目光,謝飛白瀟灑無比的聳了聳肩,「上次我被打的時候,他拉著我跑的!就這麼拽著我,我謝飛白好像還沒這麼窩囊過!但這事是情分!」

    謝飛白抑揚頓挫,連旁邊的程燃看來,都覺得這小子要是去演電影肯定是演技派。

    「情分欠下了……你受不受是一回事!但必須得還!」謝飛白站這裡,目光仍然是那種淡閑而強大的,「所以你今天要動他,就把我給一起動了。」

    蔣波這群人出現了一陣騷動,要是換一個人,恐怕他身邊的人早沖上去給敢出頭的人腰眼就是幾腳了,但現在情況不對,謝飛白家裡背景深厚,種種跡象都表明和社會上的人來往密切。

    他蔣波雖然也認識幾個混社會的,但那些人他是知道的,每次幫他出頭都要送煙送酒,刮他一層皮,他非到萬不得以還是不會輕動,而且那些社會人,也未必勢力比得上謝飛白認識的。

    但今天場面都做成了,這麼一副氣勢洶洶,楊夏還在那邊看著的,他蔣波不就是要爭個面子嗎,這突如其來,被謝飛白接下了,這面子也懸在半空,落不下來啊……

    於是蔣波也就只能陰惻惻回應,「謝飛白,你能護他一次,還能護兩次三次?是不是每天都跟著他走?」

    謝飛白搖搖頭,「那之後不管,總之這一次我欠他的,這一次得罩著!」

    兩人這言下之意,簡直就像是在對一條被保護的羔羊討價還價。

    蔣波到已經內心竊喜了,謝飛白這話裡是今天他護著,以後你們怎麼樣他就不管了,今天打不到程燃,下一次可以再來找他麻煩,而且能夠和一中老大這麼談判,雖然沒打到人,也不算落了面子,至少氣勢上還是很帶感的……

    結果程燃突然對謝飛白開口,「多管閑事……我什麼時候……要你這個小屁孩罩了?」

    謝飛白扭過頭來,那種眼神,和當初程燃手被他甩開時如出一轍,他沒想到這麼快就報應不爽體會到了這種感覺︰「……」

    小,小屁孩……

    蔣波一眾人也有點懵。

    然後程燃轉身向後走過去,他的後面不遠處是躲在人群裡的班長劉明,手裡是一本厚厚的《新概念英語》,剛才劉明在這裡看英語背書,陡然爆發沖突,作為四班班長,又不敢站出來保程燃,自然就往人堆後面縮了。

    程燃走過來,直接把他手裡那本《新概念》抽了過去,然後折返走向蔣波,一邊走一邊把那本書卷起來,壓緊,成一根棍子狀。

    他看了不遠處衣衫淩亂的俞曉一眼,從不知道該是惱怒還是錯愕的謝飛白身邊一錯而過,蔣波看著程燃來到面前,剛準備開口,「你他嗎……」

    程燃手上的書棍猛地當頭就給了他一棍,「熊孩子一天不好好學習盡學古惑仔!」

    蓬!得一聲勢大力沉的聲音伴隨著程燃的念叨砸在蔣波的腦門頂上,他的頭發都彈了一彈。蔣波那一下是有點懵的,他覺得自己好像被一下就打成了輕微腦震蕩。

    偏偏程燃出手還極快,在最初的一棍之後,就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瞬間,亂風披靡般緊接著!甩在他的臉上,脖子上,肩膀上。

    每一棍力道十足,那種16開的《新概念英語》被他卷成書棍後力道十足,威力簡直不亞於一條棍子腿。

    只是木棍表面很硬,難免打上會有皮外傷,但這種書棍砸在身上,那可就是軟組織挫傷的內傷!程燃這樣的力道,等閑把人打個皮青臉腫沒什麼問題。

    剛剛他還像是一隻待宰的羔羊,現在活脫脫一個惡魔提著棍棒,口裡念著古怪的咒語施虐,「盡學古惑仔!盡學古惑仔!……」

    就在這麼連打帶念叨之間,蔣波承受不住逃避打擊的噗噗噗狂退,踉踉蹌蹌跌撞進身後的幾個人中,一下子阻斷了他們的動作,結果程燃的書棍又順勢在剛才打了俞曉的那幾個人身上雷霆掃擊了一遍。

    隨即他腳步一錯,讓人以為他還要遞進擴大攻勢,下意識後退抬臂遮擋的時候,如同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劍客毫不拖泥帶水抽身就退!

    在一旁的謝飛白是徹底的看傻了眼。

    而旁邊四班的,五班的,七班的人也是瞠目結舌。楊夏張著嘴巴,旁邊張小佳一群嘴長得比她還大一個尺碼。

    而後才是蔣波等人反應過來,此時已經徹底被撩惹得發了狂,哪還管謝飛白了,十幾個人紅著眼瘋狂朝著程燃追了過去。

    呼啦!聲中看熱鬧的這三個班級的人也緊跟著過去了。體育老師剛剛被學生叫了過來,「打架,在哪裡打架!反了天了……」

    一群人叫囂著,緊追著程燃。

    「你他嗎不要跑……」

    「有種站到……看老子們不打死你……」

    這些人都是擅長運動,有幾個爆發力很足,現在胸腔裡已經快炸了膛,跑起來真個如同獵豹,只是幾步之遙就要抓著程燃了。

    程燃對著面前的樓梯三步並做一步,沿著台階箭步竄上,然後直接轟得撞進了一間辦公室之中。

    蔣波等一群男生有幾個緊隨其後沖了進去,但隨即後面的就急剎車,終於大票人在門口給剎停了,堵了門。

    這個時候辦公室裡的人已經出來了,章明咬牙切齒,又驚又怒的沖了出來,「搞什麼!你們搞什麼!狗崽子些你們搞什麼名堂!」

    又看到程燃,「程燃你在做什麼!」

    「他們打我!」程燃隨意朝蔣波一群人一指。

    尼瑪!有這麼無恥的嗎……蔣波一眾簡直要抓狂了,他們算是徹底的看到了什麼是小說裡形容過無數遍大反派的「無恥之徒」這個字眼的含義。

    明明是他們這邊還沒動他,他居然敢頂著十幾個人先下手,最慘的是蔣波,現在腦袋還蒙著,好幾個人都被他狠打了一通。

    頓時掀起一片義憤填膺,「他先動手的!」

    「他動手的!」「他拿書打我們!」

    這個時候,程燃反倒靜了下來,一副安安靜靜的樣子,劉明那本書早就被他打完人後順手扔了,此時攤開空空如也的兩只手,對帶著怒意看過來的章明道,「章主任!我一個人,他們十幾個人……」

    程燃聳聳肩,露出一個訝異荒謬的表情,「……然後他們說我先動手?」

    十幾個人面面相覷,此時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這人他嗎已經無恥到了無敵的高度。他們張了張嘴,連自己覺得自己的辯解可能都沒有力量。

    他們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一種無力感……

    什麼都不用說了!

    章明探手就一把抓著蔣波的頭發扯進了政教處辦公室裡面,然後就像是飼養員提兔崽子一般,一手一個,把這十幾個人給一窩子提進了辦公室,然後反手砰!一聲把門給關了。

    也把程燃關在了外面。

    據當天壯著膽子通過窗戶玻璃縫隙觀望的人來說,蔣波十幾個人站成一排,貼面朝著牆壁思過,最後挨個寫了檢查,然後就是後來幾天分批次請家長到學校談話……

    在新的週一大會上面,他們還得到全校警告的處分,再發現類似行為,直接開除……言下之意,就是哪怕你是初三了,這段時間也要夾著尾巴,膽敢再有絲毫違紀,把學校警告不當回事,那就是直接動真格了。

    蔣波這一群人,最初只是想揍那個看起來不起眼的程燃而已,怎麼突然就像是被一輛呼嘯而來的重型卡車給撞中了,鬼才知道那段時間,他們經歷了什麼,蒼天可鑒,自己才是受害者啊……

    那一天,蔣波和他的那群死黨朋友的人生仿佛經歷了一場洗禮,然後他們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寧得罪君子,不得罪真正的無恥之徒。

    因為在後者面前,任何言語的辯解和你自以為所掌握的真理,都將會和死水裡翻騰的泡沫一樣……蒼白而無力。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05:45 PM

第三十四章 以為自己是火爐啊

    在蔣波一群人追程燃的時候,就有很多人跟過來了,四班擔憂程燃的,五班和七班跟過來看熱鬧的,但最終還是晚了一步,他們最後看到的就是章明把蔣波那一群人拖進了教導處辦公室,砸門關上,徒留下被擋在外面的程燃。

    章明的陣陣咆哮,從後面隔音尚好的辦公室裡隱約透了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了啊……」

    很多人茫然一片,這個下午最後的一節體育課,似乎精彩至極的一連串劇情片在上演,最初是類似於古惑仔的社團片,轉為暴烈至極的追逐戰。

    正似準備格鬥片邁進的時候,突然上演了《大白鯊》的劇情,橫空竄出的章明一口把蔣波一群人給吞了進去,就像是一陣驟雨,來得快結束的也快,之後就也無風雨也無晴。

    徒留下站在政務樓下面,臉映著夕陽光輝盈盈向上的程燃。

    很多人看到這幅場面,是很有些迷茫的。

    「為什麼……為什麼章明獨留下了程燃?」

    「這麼說,程燃反倒沒事了……」張小佳是轉過頭來,眼珠詫異著對身邊的楊夏道。

    趕過來的很多人都是這樣的滿頭疑惑,放學的鈴聲在此打響。

    這場鬧劇似乎也就暫時這麼收了場,四班這邊的人上前對程燃慰問了一下,畢竟也到了放學時間了,大家也就陸陸續續散了,回教室取書包回家。

    程燃正好看到劉明在那邊,他手裡握著的是撿回來的他的《新概念英語》,上面有好幾頁已經崩裂了,看得出來當時程燃用力之猛,打得那叫一個狠辣。

    程燃倒是有些過意不去,對劉明道,「班長,不好意思啊,暫時借你的書用了一下,要是用不了了,我給你重新買一本吧,或者和我的交換?」

    「不必,不必。程燃同學,不勞煩你了…我的裡面有筆記……沒事,我回家粘一下就好……」

    「真不用?」

    「不用,不用,真不要麻煩了……放學了,我,我先回家了,你們也回吧……」

    程燃看著劉明眼神躲閃匆匆逃離的背影,揉了揉自己剛才用力過猛而扭到的手脖子,這真是,避自己如蛇蠍一樣……

    程燃揚起頭的時候,正看到楊夏和張小佳幾個女生遠遠的看著自己,他望過去的時候,楊夏轉身,和一群朋友離去了。

    程燃回過目光,在一旁的俞曉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眼神看著他,那是仿佛對自己這個死黨徹底的審視,在揣摩他的心靈……甚至靈魂。

    他心頭一突,知道自己表現得還是太過超越于現階段了,但是有的時候是沒有辦法的,就像是今天看到蔣波這群人後,程燃思忖之後,還是決定遵循本心的怒火,教訓這群傢伙。

    這些人就是典型的校園霸淩,從言語到肢體的施暴,到金錢財物的掠奪侵佔,在哪個時代都屢見不鮮,而這也根本不是一個小麻煩小事件,更是整個社會的一個小小縮影,權力力量的不對等帶來的欺壓。

    這種屢禁不絕的事件,給很多人的人生其實都留下過噩夢和陰影,有的甚至一輩子都走不出這個陰影,甚至引發更為激烈的事件。

    程燃後世所接觸到的有了孩子的朋友,最擔心的莫過於就是校園裡受到欺負,便會帶他們去學跆拳道啊,教會他們在一些受欺負的情況下如何自衛啊。

    或者甚至有陰影的,激進一點的,乾脆教育上面就寧肯是你去欺負別人,不要別人欺負到自己。到頭來自己的孩子卻成為了霸淩別人的那種人。

    有的人甚至因此性格扭曲,即便成家立業,這種潛伏的陰影也會在某天爆發。嚴重的,會讓人生都受到改變。

    今天是重生後的自己,如果自己沒有重生,以及像是俞曉那樣,也就是被霸淩欺辱的下場了吧。

    如何解決這個問題,那就是徹底讓施加暴力者受到十倍的反擊和懲罰,讓他之後再也生不出這樣齷蹉暴虐的念頭。

    這甚至是做了一件好事,人本身就是矛盾的生物,在一個人的身上同時具有光明和陰暗面,通俗的來說,有好也有壞,好壞都是人性本源的光輝和邪惡。

    人類數千年的智慧已經明白到這一點,為了抑制住邪惡的那一面,所以才會有宗教律法,才會有星空道德,釋儒佛道這一套來約束人的暗面。

    在惡的一面暴露的時候讓其扼止不前,或者及時給予打擊讓其縮回去,讓其意識到這些是不好的,這些不好的東西出來就會受到懲罰。

    讓一個正常人始終心存畏懼,這樣的人組成的一個社會才會產生良性的欣欣向榮,好人才會越來越多。否則一個社會系統,就會越來越無序直至崩潰。

    縱觀那些很多罪大惡極的人,大多都是當時一點小惡不被制止,從而擴大化了吧。

    「黃荊條子出好人」這句古話,很是有一定道理的。

    今天,程燃就是要讓蔣波這群以為人多勢眾就可以抱團淩壓他人的一群人明白,即便是自己一個人,也有辦法把他們全部包餃子。

    「你看夠了沒有。」程燃終於忍不住開口。

    俞曉回過神來,豎起了大拇指,「程燃,你最近是不是都在租碟子惡補《百戰天龍》,我約莫覺得你已經有馬蓋先的八成水準了!」

    《百戰天龍》是一部很古老的美劇,但是故事卻是相當精彩,主角馬蓋先能夠利用身邊任何物件,以科學知識為工具,化危機為轉機,在世界各地除暴安良。

    這簡直就是童年的偶像,以至於現在程燃來看,馬蓋先這個人物比零零七詹姆斯邦德還要有逼格。

    程燃就不置可否的一笑,知道俞曉還是那個俞曉。

    而這個時候俞曉發現不遠處還有第三個沒有走的人。

    謝飛白手抄進褲兜,一直等著他們。

    看到程燃過來,他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十幾個人就被你這麼給陰了,你是叫程燃吧……你真的不是魔鬼嗎?」

    很多人是沒能來得及看到章明出現後程燃那番舉動的,因此也對蔣波一群反而被抓進去,程燃毫發無損被放過而奇怪。

    但是謝飛白可是一直跟著的,在蔣波一群人追的時候,他也跑得絲毫不慢,就想看看程燃到底如何應對。

    結果是結結實實看到蔣波一行被程燃構陷進去的過程。

    這個時候,他滿腔胸臆,也就化作這麼一句話了。

    他帶著笑容,這在俞曉看來,顯然就是要結交程燃的意思了。分明已經被程燃這有趣的靈魂給淪陷了。

    結果程燃看了他一眼,「哦,謝飛白啊……早點回家吧,最近多陪陪你爸,別讓他擔心。」

    真是話說不上三句就來氣啊。

    這個程燃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怎麼就扯到自己父親了。而且看這幅樣子,好像很明白他和他爸之間關系不好有矛盾似得。

    「你以為你是誰啊,多智而近妖的諸葛亮嗎!」謝飛白當即就有些毛了,「我和我爸關系好得很!你不要一天瞎幾吧亂猜測!」

    「還有!你剛才說我什麼來著「小屁孩」?你還真敢說啊,你不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一中老大你沒聽說過啊……信不信我分分鐘……」

    「知道了,早點回家啊。」程燃擺擺手。

    謝飛白話語斷在半截,梗住,這他嗎程燃不僅是打擊了蔣波,怎麼連自己都感覺這麼憋屈呢。

    謝飛白何等人,心忖老子跟你示好你不接受,難道我還要腆著臉來貼你?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多少人想被我罩?

    他心中一股鬱氣不散,抄著褲兜就準備轉身走。

    「噢等一等!給我留一個你家電話,沒準以後有事會找你。」程燃突然道,然後拿出一支筆來。

    謝飛白停住腳,臉微微側了一下,「靠!你以為你是誰,你要我家電話我就給啊!86246583!記住了,要是下次再找我要我是會冒火的!」

    然後他抖擻了一下,插著褲兜,踩著AIR MONEY的耐克鞋,趾高氣昂的晃悠著離開了。

    程燃在手心記下了這個電話號碼,旁邊的俞曉卻絮絮叨叨。

    「還冒火……他以為自己是火爐啊?」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08:11 PM

第三十五章 無疆,永恆

    公交車沿著道口下來,抵達月臺,在液壓閘門打開的聲音中,程燃和俞曉下了車。

    “從明天起我不能和你們辦板報了……”

    俞曉表情如喪考妣,“還不是因為我媽!她的那個什麼同學現在就是二中的理綜老師,現在在辦中考沖刺班,讓我每天下午吃了飯就去她那裡補一堂課,我真的是服氣我媽了……”

    俞曉露出一臉由衷的失落,鬱悶得緊。

    失去了和薑紅芍一起相處的時間,就像是有點什麼東西,被憑空拿走了一樣。

    “我跟你說哦程燃,沒有我了,你對人家老薑客氣一點……要是把她趕走了,我可是要拿你試問的……”

    俞曉警告道,“你就是不會和女孩相處,你最初時把人家往外推的,也是老薑不生氣……你看柳英和姚貝貝,聽到我們在那種地方辦板報,立刻恨不得敬而遠之。人家老姜借我們水彩還給我們送吃的,哎,她帶的可樂好喝吧,帶的娃娃頭好吃吧……程燃,你不明白啊……沒有我,你吃得上這些東西嗎?”

    “怎麼說?”程燃問。

    “我懂得怎麼與人相處,我會說話啊,可不像你……你想,老薑處在我們這樣的集體中,我會做人啊,自然讓她如沐春風,她覺得這樣的集體很融洽了,才會自發的貢獻嘛……給我們買水啊,帶些吃的……可不就是因為咱們每天板報時光的美好嘛!所以我沒來的時候,你可要維持下去。”

    “是嗎?”

    “是啊!”

    “好吧。”程燃笑著點點頭。

    “對了,你怎麼要謝飛白的電話,你該不會真打算和他有什麼交集吧……”

    俞曉皺眉,似乎一下子成熟起來,對程燃苦口婆心,“我跟你說,他們家是什麼背景,咱們又是什麼家庭……不一樣的。你看他和社會上人的交集……這樣的人,最好別跟他產生任何糾葛。要不然……小心把自己搭進去。”

    年輕的俞曉知道還僅僅是中學生的謝飛白的盛名,但也明白自己的普通家庭和謝飛白那樣層次的鴻溝,也大概能明白之余謝飛白那樣的人物就是一艘巨輪。

    而他們就近乎於旁邊的扁舟,當滔天巨浪襲來,人家該穩還是穩,但他們這樣的小舟恐怕最後的下場就是粉身碎骨,所以基於趨利避害的原則,俞曉不認為謝飛白向程燃示好是什麼好事,也希望盡量提醒他趨避開。

    當然,此時的俞曉所看到的,處處皆是界限,就像是前世的程燃一樣。他當然不知道,世界在此刻程燃眼中,已然無疆。

    “我知道啦。”程燃低頭看著手心的那行數字,然後抬起頭來,望著遠處,若有所思,片刻後,他轉身拍拍俞曉的肩膀,“走啦,回家。”

    被程燃攬著肩膀往回走的過程中,俞曉似乎想起來最近程燃好像最近上下車注意力好像都會在一個固定方向上,俞曉回過頭看去,那個方向是一個岔道口的街邊,有一家自他們記事起就在那裡開了張的砂鍋米粉店,那家香菇砂鍋米粉的味道只是一想都會讓人口水直流。

    而旁邊是一家修自行車輪胎啊,補胎打氣的小旮旯,緊鄰著五金店,還連著一家租vcd電影碟子的租碟片店,這個時候vcd機也落到了千家萬戶,這種街邊租碟店更是雨後春筍,一般是三十塊錢一個月,能夠租各種片子,甚至還能拿到一些少兒不宜的碟片,他們青春期的啟蒙教育,大多都來源於這些地方租到的******。

    那條街沒什麼特別的啊。“俞曉,你覺得人生,宿命啊這些東西,是能改變的嗎?”

    俞曉笑了起來,“宿命當然是不可改變的,因為這本就是一個註定的結果吧,就好比拿你來說吧,以現在的成績,是不可能考進一中的,但萬中之一的幾率,你的復習都被你所吸收了,於是你考進了一中,這在很多人看來也許算改變你的人生,但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仍然是你既定的宿命和人生。你的人生就是突然成績提高考上了一中而已。”

    程燃笑道,“那就多謝你的看好了。”

    “可是我說了不算,我的確看到你現在數學好得多了……大概是你復習有效果吧……但是別忘了,還有那麼多科呢!不過也不是沒有機會,你只要差距不算大,三十分以內,像我這種,咬咬牙,讓爸媽交個高價還是能進去的!”俞曉在這種時候從不吝嗇於對死黨的暴擊。

    “我謝謝你的耿直啊!”

    程燃給了他一拳,俞曉揉著肩膀咧嘴笑著。

    兩人笑著進入大院。

    俞曉的話按照一個範疇來說,是正確的,那前提就是不存在平行時空,但是自己重生的經歷,卻能夠建立坐標系,讓自己以現世和前世進行比對,而得出那個大概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得出不了的結論——宿命,是可以被改變的。

    但是他有能力去改變嗎?盡力而為吧。

    ……

    “國內骨幹通訊網絡一直在擴大,交換機市場也是經久不衰,最早的市場,還是因為電信商的初裝費高昂而衍生出來的,電信要收取價格高昂的初裝費,而小交換機卻能大幅度降低各個單位居民區的初裝費用,於是火爆了起來。當時華通公司做國外品牌的代理,利潤就是幾個億,這還算不上國內巨頭……”

    程飛揚每每說起對市場的分析之時,都是口若懸河,興致高昂的。而已程燃後世超前的眼光來看,自己父親這個時候簡直渾身都閃爍著光芒。

    “在這個急速上升的市場中,國內一些廠商已經開始切入了交換機的生產,但華通公司卻摒棄了這一條路子,認為國內的交換機始終無法和國外相提並論,因此在質量品質競爭中不會佔得上風。”

    “當初我就批判過這種想法,結果果不其然,沒有多長時間,國內自己品牌的交換機出世,這些低價格的產品進入市場,高價的外國交換機立即潰不成軍!”

    “那些廠商,可以說做出一個產品,就被無數的訂單搶掉……當年一家小的生產企業,哪怕是一個能供應的小廠,銷售額都能突破一個億!”

    “經過這些年的發展演變,那些先機逐漸失去,但日趨擴大的市場又對新型更先進,更高容量的機器有著巨大的需求,我們研製的伏龍從技術參數上來看,完全可以切入高容量程式控制交換機的市場,確立其中的標桿,只要一個合適的定價,就或許能乘上這波市場更新期發展的時代浪潮……”

    “我們已經無法擁有山水發展的投資,現在只能寄希望於將伏龍最後的幾個技術節點給突破了,只要能夠突破,或許後續資金的來源就有保障了。”

    程飛揚最近也是在事業上進行最後的破釜沉舟,公司工資都快發不起了,技術所裡面,大部分人也都要養家糊口,人家現在出去找工作,還能憑本事掙口飯吃,他程飛揚沒道理限制住大家。這是關系生存的嚴肅問題。

    只能趁著這最後的時間,進行最後的沖刺。

    說到這裡的時候,程飛揚對程燃還是有些愧疚的,“爸爸這段時間每天都會很晚回家,有的時候也顧不上你,你這中考即將臨近了……”

    徐蘭也是有工作的,每天有時候下班回家就在六點過去了,平時都是距離更近的程飛揚回家給程燃洗菜切菜做飯,現在忙起來,程飛揚基本上都要加班加點,程燃回家經常都是沒有吃的。

    所以兩人給程燃在這個時候還承包給外人的單位食堂辦了飯票,讓程燃要是回家家裡沒人就自己去打飯,或者泡速食麵。經常能看到程燃端個大碗盆子被單位食堂掌勺師傅壓滿滿一碗飯的場面。

    瞅到家裡角落那兩大箱的速食麵,程飛揚心頭的疚責是一陣一陣的。

    程燃微笑,“爸,你在幹事,我也在努力啊,咱們兩爺子一起奮鬥吧。你做好你的伏龍……我考上我的高中。到時候成功之日,一起會師如何?”

    “你小子……”程飛揚伸手揉著他的頭發,說不出的欣慰,“到時候你要真能考上四中,想吃什麼,老爸請你!”

    “吃一頓串串香就行了!”

    家中燈火明黃,盡管這個家庭面臨著看不到前途命運晦暗的危機,但那種溫馨,卻是永恆存在的。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08:15 PM

第三十六章 要不要這麼……

    初三四班的學生們發現他們無法準確的形容程燃,他們對程燃固有的印象產生了顛覆的認知。

    在過去對他的認識中,這是一個沒什麼出彩的人,家境不出色,成績也不突出,成不了每周五籃球場上受到萬眾呼涌,女生尖叫簇擁的主角,在足球場也永遠是縮在邊界的替補。

    就一點被傳為楊夏的青梅竹馬,能在女生中產生話題,為男生們默默嫉妒,除此之外總之大概就是他們中學印象中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但在中學的最後時期,平靜的生活突然被擾破,先有他在課堂上和李斬對立。後有文藝匯演上對楊夏表白,再則于星期二,面對五班蔣波一群人的暴力霸凌,動手率先反擊。

    蔣波一群現在是焦頭爛額,自身難保,被章明請了家長,還不僅僅是程燃的事情,涉及到的還有以前的一些打架,現在章明是打算新賬舊賬一起算,記一個大過是板上釘釘。

    要是再有丁點劣跡,恐怕就會直接告別學校了。其實蔣波這樣的學生也只是平時橫了一點,在有的是拿捏他們這些初中生辦法的章明面前,足以將他們整治得服服帖帖,甚至有可能連性格都會就此改變。

    最終讓人們印象最深刻還是程燃對楊夏表白的失敗。大概會成為他們中學時代一個很鮮明的記憶,在很多年後,都可能是一個標志性的事件。

    這也是體育課上那一系列情況的前因,蔣波對楊夏有意思,想要借這個機會教訓程燃,同時對楊夏示好,結果把自己給套進了程燃的坑里。

    “如果當時沒有章明,他恐怕就慘了!”

    “如果程燃當時跑得慢了一點,那也將是另一個故事了。”

    這是一些人回憶起來,猶有余悸的地方。

    不過程燃這件事,還是在四班這里作為一個有驚無險的事情掠過了。至于程燃在這件事上表現得多麼讓人震驚反常,就像是普通人對一個偶發性事件的認知一樣,或許會驚訝,但還達不到改變對這個人看法的地步。

    但終歸這一切,都是中考來臨前兵荒馬亂的一部分。

    即將到來的別離和命運的更迭,其實牽動著在這之中的每一個人。在這種前提之下,平時學校的這些生活,都不過是一種調劑,所有的喧囂,最終也將回歸平靜。

    不過自那以後,女生圈子里對程燃的討論的“調劑”,不由自主的多了起來,當然少不了還是以貶謫為主。

    “程燃根本就是一個還沒長醒的家伙……沒追到楊夏也是應該的,我總之不會喜歡這種還在踢夢腳沒長醒的人。”

    “長得還不錯,長得不錯又怎麼樣,我覺得男人還是要成熟一點的好!”

    “不夠成熟!懵懵懂懂!會失去很多東西的……”

    楊夏仍然維持著不理睬程燃的態度,有的時候她覺得能夠感受到程燃看自己的目光,內心會生出對其略施懲戒的快感。

    他仍然是那個從小會經常眼巴巴望著自己的男孩啊,從來就沒讓自己省過心,經常會讓她氣鼓鼓,小的時候看著他寸步不離的跟著,恨不得拳打腳踢把他趕走,或者還有跑進花園把他甩掉看他發呆的事跡。上了中學訓起他的時候也是毫不含糊。

    而他居然敢在文藝匯演上對自己做出那種事情,說出那番話讓她丟臉難堪,破壞了她對中學最後日子的設想……她會讓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最好他懂事一點,成熟一點……然後明白,有些東西,破壞了,就永遠回不到最初了。

    有時候楊夏也會考慮現實,現實就是程燃必然繼續讀不了一中高中部的,他們這種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日子,終有一天會結束。

    於是在高中時彼此就會越來越遠……那麼上了大學呢……就會徹底走出彼此的生命吧。

    ……

    當然蔣波事件還引發一個結果就是以後四班的男生看程燃都是另一種表情,有長得牛高馬大的,平時說話很有些硬氣的人,在程燃路過的時候,會不由自主把聲音放小一點。

    甚至班長劉明都專程找了個機會,分明陪著笑小心翼翼,“程燃,你們那個文化牆板報,辦得順利嗎……要不然我重新找人算了,前段時間是輪到的李波生病了,所以才臨時問了一下你……你要辦不完,我還是找李波他們吧……”

    程燃就回應,“沒有啊,很順手啊……不必了,我正在辦呢。”

    劉明還察言觀色的再三詢問。確認程燃沒有任何反話和抵觸之後,這才一副我是問過你你自己拒絕了啊的篤定表情。

    程燃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變成班上扛把子了的感覺……這簡直不符合自己的初衷啊……重生回來,沒有想過要成為班上的老大啊……你們這麼小心翼翼做什麼……還能不能好好做同學了?

    不過說起板報,程燃這兩天都沒有去,今天還是進度得跟上,當然是先把預定的復習計劃給弄完。

    今天的課堂上他又連做了兩套理科綜合卷,基本上是在課堂上面,就把當天各科布置的作業給全部搞定了,最後化學老師的課布置了幾道重要大題,關乎于酸堿與指示劑反應的實驗題,對物質溶解度曲線的分析……

    這三道題稍微有點難,放學鈴聲打了之後,大家陸陸續續離開教室,把題帶回家解決,程燃多留了十分鐘才做完。

    最後他才收拾起書包,出了教學樓,向文化牆那邊走。

    每天上課期間他就能把復習計劃弄完,然後再結合一些老師布置的內容查缺補漏,基本上一天就算很充實,放學後反正家里也沒人,就當是休閑的往文化牆那邊畫一下畫涂抹一番……

    也許在現階段所有學生眼楮里艱苦的日子,在程燃這里,簡直是美滋滋的充實。

    踱步來到建築板那邊,通過縫隙鑽進文化牆,就看到牆邊上有一張凳子,這張凳子程燃在門衛室見過,從那里借過來凳子的姜紅芍正站在上面,手里有一張紅藍相間的編織塑料布,其中一角掛在了左邊,她正抓著另一角朝牆面右邊的釘子上掛。

    她腳下天藍色的運動鞋踮起,足弓飽滿的腳型之上,船襪和鉛筆般筆直的牛仔褲之間一截霜雪白紗的腳踝驚鴻一現,上身是寬鬆的淡青色t恤。

    抓著塑料布的手平伸著,修長的五指捻著一角去鉤掛鐵絲的釘子,這幅樣子哪里像是在干活,反倒有一種撫琴般的優雅。

    傍晚的光影穿過樹蔭,帶著彤色粒子的光霧灑在她的身上,她側臉像是融入一副畫中,濃厚烏黑的披肩發,有如瀑布垂懸,耳朵從烏黑中探出兩個尖俏,有點後世游戲中精靈形象的雛形。

    那一刻,程燃突然希望狗血一點,那張凳子不穩,然後這個身姿摔下來……最後他上前接住……

    但現實終究不以人類意志為轉移。

    姜紅芍身手敏捷絲毫沒有笨拙之相的迅速把塑料布掛了上去,從凳子上跳了下來,轉過頭面對程燃。

    她臉上有幾道指印,像是一條小母老虎,原本干淨的衣服和褲子上面,也沾上了污漬,只是那雙眼楮,映著夕陽的紅光,越加血色妖嬈,語氣卻冷冷清清。

    “噢,你來啦……這兩天終于有心思來關心你沒完成的板報了……我看你沒有來,加上最近天氣變化不定,怕水彩失了本真,臨時去文具店剪了塊塑料布,把版面保護起來……”

    看著眼前髒兮兮的姜紅芍。

    程燃心頭一觸。這真是……要不要這麼賢惠啊……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08:17 PM

第三十七章 見鬼了!

    “……你這兩天終於有心思來關心沒完成的板報了……”

    她的語氣永遠是有一份清和平靜,但和姜紅芍相處久了,就能聽出這語氣中隱約的更多意味,有淡淡的置氣,這是在……責備他嗎。

    程燃打量著這張編織塑料布,準備得剛剛好,顯然是測量過了的,最近夜間夏雨頻發,雖然文化牆上有檐脊,但畫上的版面的確容易受到侵蝕,第二天免不了要進行修補。

    現在用一張塑料布搭著,不畫的時候保護起來,不失為一種辦法,看來姜紅芍這兩天里就在做這些事了。

    “這是兩根棍子,可以分別穿在塑料布兩個角,你要畫的時候,可以這樣……”姜紅芍彎身下去把棍子支起來,塑料布撐開,在頭頂遮陽棚一般打開了。

    她微笑,“吶,就是這樣了,要是突然下雨,還可以擋一擋。”

    程燃心頭有些微微的觸動,這是自己的勞動成果,而她在很努力的幫忙維護著,這樣的認真和細致,讓人心底動容。

    平心而論,他很愛和她相處,似乎和她待在一起,周邊的空氣都會變得更舒暢起來。程燃記得以前看過一部奇幻電影,主角們從壁櫥就能走進一個全新的奇幻世界,在那里展開愛恨情仇,成了新世界的王。

    似乎這張建築板後面圍起來的工地和文化牆,也是這樣一塊奇幻之地,一點一滴的醞釀著,只屬于此間的小秘密。

    程燃本以為她會詢問自己文藝匯演上的事情,畢竟那之後都沒再見她,有時候也不知道該怎麼來說。

    這事算是前世的自己坑了後世自己一把,總歸屬於年少輕狂的狗屁倒灶事情,但卻不太好解釋,充滿了尷尬和“不要吧……”這樣的情緒。

    但出奇的是姜紅芍並沒有問起這事,這是不揭人傷疤的良好修養,還是她根本不感興趣呢?如果是後者的話,程燃倒還有些略微的不爽。這不就代表著對他的事毫不在意嘛。

    不過這也沒啥吧,放在心智成熟的姜紅芍身上,可能到底有一種看破不說破的心思。

    甚至並不引以為異,畢竟給她寫過情書明里暗里來說的男生也不少,對楊夏表白的程燃無疑也是這樣的芸芸眾生之一而已。

    倒是她對程燃出色的繪畫技巧很感興趣,他們頭頂的彗星再亮一陣時間,就將絕塵而去,那不是一個世紀的離開,而是和人類數十個世紀周期性的分離,在此時記錄這顆彗星無疑非常有意義,哪怕只是一瞥它的驚鴻之姿,也能成為一個時段存在的標志。

    程燃翻開那份軌道圖,這是姜紅芍委托她在海外的姑姑給傳真過來的,姜紅芍給他的時候,整理了十幾頁,上面事無巨細的記錄著軌道和各種參數,問題是根本用不到這麼詳盡的資料,不過由此也可以看出,姜紅芍的姑姑,也是做事認真的人啊……

    說起來姜紅芍無論穿著打扮,都恰到好處,甚至讓程燃這個重生者也挑不出毛病,大約也因為家里有國際視野吧,至少程燃觀察過她之前的一些衣著,很多都不是現階段國內能買到的。

    她家里有人在海外,英語口語這麼好,也大概是經常出國,甚至可能暑假這些時候,都會在國外度過……嗯,這些信息,總是會林林總總能推測出來的。

    程燃又從口袋里拿出畫筆,打開一個瓶子,看到瓶子上的介紹,道,“噢,原來不是水彩,這是丙烯顏料……”

    姜紅芍倒是沒理會他的糾正,從旁看著半成品,“你這到底是什麼樣的畫法呢?我之前看過吉爾丁‧泰,康斯太勃爾的代表作,很多有功底的人大多脫胎不了這些大師的痕跡,但你偏古典主義,重素描,技法上也很嫻熟,這樣就容易出很唬人的作品……”

    程燃張了張嘴,“你說的這些我都不懂……如果非要說一種派系,那就是大力出奇跡流。”

    姜紅芍認真看了他半晌,思忖道,“也不是啊,你鋪顏色也沒有鋪的太過火,恰到好處……”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有好奇心。

    難道自己要跟你說這是重生前衛流嗎!

    好在姜紅芍也沒有刨根問底,對于她不明了的事物,她先是多問,當問不出什麼結果的時候,也就變成多觀察了。

    程燃的構圖上是以軌道圖顯示人類的各個階段,等同于歷史上的重現,當然,一些歷史節點程燃是前後對比過這個世界,查閱過資料的,找的都是和前世他能記住的歷史對的上的地方。

    看到一幅幅的圖景在程燃的筆下逐漸成形,姜紅芍似乎也有些沉浸于程燃筆下勾勒的這歷史進程之中。

    她輕聲道,“原來我們的過去,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啊,如果把過往的歷史濃縮進一天,在我們之前幾十分鐘,世界才發生過大災難,兩個小時之前,人類還未曾進入到工業文明……”

    “我們這一生從出生到死亡存在的時間,大概也就是這不到半個小時的光陰吧。”

    “嗯,”程燃手腕抖動上墨著,接口道,“而且這半個小時里面,是我們在一起。”

    說著程燃已經下意識打算閃躲她接下來的襲擊了。

    但卻出乎意料的,沒有筆啊,墨水這類的精確制導武器砸過來,她只是看著他,微微笑,沒說話。但那眼神換做任何一個人恐怕都會有犯下大錯的承受不來。

    “我當你剛剛只是說了胡話。”

    姜紅芍的聲音飄來。

    程燃已經感受到凜冽的氣息了。

    他退後一步,休息之餘觀摩自己的畫作,輕聲道,“有時候人要有跳出三界外的視野,身處一件事,一個時段,甚至一個時代,並不覺得,只會雲遮霧繞。但如果有歷史可以縱觀借鑒梳理觀看,就會發現,無論哪一個時期,這個世界只有兩種狀態,一是混亂的,二是相對穩定的。”

    “還有一點是絕對的,那就是世界是不斷的變化著的,哪怕是在相對穩定的時期,人們手里的工作,從事的事業,一個市場的繁榮,一個行業的興衰,一段歷史的沉浮,一場場戰爭,在時光的洪流中,都不過是聚了又散的沙塔。”

    正是有重生的經歷,程燃說起這話的時候,才有一種天生的圓融自然。

    “世界永遠在變。而在這樣的變化中,何以立身呢……如果可以,還是願意站在引領變化的潮頭吧。”

    姜紅芍看著他,眼神閃爍了幾下,微笑起來,“你一本正經的樣子……好傻。”

    自己果然沒有重生者的範啊,怎麼忽悠這一招就從來沒靈驗過呢!

    程燃那叫一個尷尬。

    但隨即姜紅芍的聲音,又讓氣氛和心靈驟然凝固。

    她眼神落向教學樓之外那片紅雲,以及更深邃的蒼穹,紅唇親啟,“不過,這番話……我喜歡。”

    ……

    和姜紅芍從文化牆出來,天邊最後一抹日暉也沉降下去了。

    程燃把凳子搬出來還到了門衛室,作為犒勞,這次程燃主動請客,在校門口的小賣部里買了兩瓶水,他要了一瓶礦泉水,問姜紅芍,後者說和你一樣吧。

    兩人聊著天往大道上走。

    而他們所不知道的,在這條路上的一家售賣炸臭豆腐,炸洋芋和涼粉的小吃店里,放學沒走和閨蜜在這里滿足口欲,小口咬著坨坨土豆蘸辣椒面的張小佳手里竹簽串起的土豆塊“啪嗒!”一聲砸進了盤子里,把調味碟里的辣椒面濺起老高。

    “怎麼了?”她的閨蜜皺起眉頭,“你怎麼失魂落魄的……”

    張小佳望著那條街道大路上那兩個人影,又極其傻的揉了揉眼……隨後,她臉上露出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鬼一樣。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10:28 PM

第三十八章 天天見

    和姜紅芍一起坐上二十二路車,往回程的路上行駛,姜紅芍坐在他的左側,這個時候已經差不多接近七點了,車里面學生比例少了很多,即便如此,兩個人一上車,這組合還是讓車內不少人為之側目。

    不過程燃比較挫敗的還是大部分人目光都是被姜紅芍的容貌所吸引的。

    售票員大嬸忍不住去瞅她,心頭大約冒出“噢喲這個女娃娃漂亮”的評價。也有的二三十歲的人看著兩人並肩坐在後排的雙人位置上,大概認為了兩人是一對學生情侶,心頭突生感慨,這是多麼年輕的朝氣啊……

    大概和男生走這麼近也是第一次,即便以姜紅芍的心智,此時臉也有些紅,卻是不知道究竟是晚霞的余溫,還是夏日的微熱所致。

    程燃想起了什麼,“你家就在我們單位不遠吧,為什麼以前乘車從來沒看到你?”

    一陣悅耳的鈴音響了起來,這樣的鈴聲出現在此時的車內有些突兀,也立即引起了不少人注意,程燃看到姜紅芍反手把書包打開,從中取出了一部手機。

    那是諾基亞9000系列,深藍色,還有一根折疊的天線,雖然程燃看來還是稍嫌大了一些,但這個時代,一部移動電話能夠做到這樣一只手能握圓,長度不過手張開拇指到中指一卡,已經是科技改變生活的範例了。

    電話那頭應該是她的父親,聽到她回應,“嗯嗯,我坐公車,在車上了,一會就到。讓劉叔回去吧。”

    程燃暗忖自己也應該能猜到的,沒見過姜紅芍乘同一輛車,估計平時也是有人開車接送她的吧。只是近期為了和自己辦文化牆,所以才乘公車。

    而就在姜紅芍取出手機對話的這段時間,全車人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山海市內這種移動電話也不多見。

    這個時候大部分成年人佩戴的都是bp機,有的商務人士腰際別著一個皮套子裝著的bp機,收到嘀嘀嘀的留訊後單手摘出,那架勢簡直就跟西部牛仔里從褲兜掏槍的動作一樣帥氣有範兒。

    結果這個女孩直接一手就拿出了一台移動電話這種純粹走在前沿的新事物,那吸引眼球效應簡直是杠杠的。

    看著這樣的電話,程燃還是頗為懷念,諾基亞這個廠商如今是風頭正勁之時,在未來的短短幾年里,就將持續穩坐全球第一大手機廠商。

    但正如他程燃之前所言,世界是在不停變化的,誰又能知道,就在諾基亞如日中天之時,因為手機操作系統的變革而導致這個龐然大物的公司轟然隕落呢。

    這就是這樣一個時代,那些波瀾壯闊的,正在興起。那些成為史詩的,正潤物細無聲的到來。

    *

    等姜紅芍掛了電話,她對程燃微微笑,道,“我爸。催我回家吃飯了。”說完大概也是擔心太扎眼,她又把抱在胸前的書包打開,準備把手機塞進去。

    程燃向她的手機指了指。

    姜紅芍愣了一下,以為程燃想看看,於是順手遞過來。

    程燃擺擺手。“嗯?”她把手機順勢裝回包里,蹙眉。

    “我好像……還沒有你的電話號碼?”

    這個年頭,身為好朋友之間互相留電話不是應該的禮貌行為嗎……但程燃還是覺得自己改變了歷史,前世和姜紅芍之間的交集僅限于互相認識遠遠觀望,恐怕要是腆著臉要一下電話還是能要到,但雙方都知道交往的深度沒到那一步。

     而現在,似乎已經順理成章,還有一種居然之前沒想起來的念頭。

    “我家的還是手機的?”

    “手機的吧,找你不是更方便嗎……”

    姜紅芍就從筆袋里取出一支筆,那是縴細的,上面有暗色花紋的簽字筆,又從書包里準備找一張便簽紙,卻發現好像今天沒有帶。

    程燃手掌攤開,“要不記在我手上?”

    姜紅芍猶豫了一下,然後手指探出捉住程燃的食指,筆尖在掌心上寫下號碼。

    車先到華通大院,程燃起身,對姜紅芍道別,“明天見。”

    “好。”

    下了車到站台,剛好看到姜紅芍對他揮揮手。然後車滑動而去。

    看著車輛的背影,程燃抬起手,手心剛才的劃癢,被老姜玉蔥般的手指捉住指肚的觸感還猶未消散。程燃低頭看著手心的號碼,想到姜紅芍剛才寫字的側顏,搖搖頭笑起,“大寶啊,天天見。”

    *

    程燃吃過飯,再將自己的桌子上將手上的一本本書梳理之後,擱在了身邊,光手頭上就有七套試卷,從一套語,兩份理綜,一份化學專門卷,一張做得慘不忍睹的思想政治,都是他今天一天在課上完成的,當把這些試卷征服之後,他有一種凱撒的感覺。

    程飛揚還沒回家,這個時候天色已晚,程燃坐在桌子旁,微微有些發呆,左側他的手邊有大疊的報紙,家里有一台之前程飛揚承諾一到周末他可以玩兩個小時游戲的電腦,笨重的白色機械鍵盤,連著打印機。

    父母的房間里有個陽台,陽台上堆著一些淘汰下來的電腦硬件設施,在程燃看來這些簡直都是古董了。都是當年華通公司輝煌時,公司給作為技術骨干的程飛揚配的,現在還能用。

    程燃倒是用電腦查閱在上打印了一些資料,此時都一並堆在左邊。

    如果仔細看,能看到上面的一些a4打印紙上,那是股市山峰般的技術曲線圖,他手搭在椅子上,用一支筆輕輕的敲著桌面,看著手中的圖表。

    這段時間,他一邊復習著中學知識的時候,空的時間倒也不閑著,回家還是在慢慢的研究新聞和一些宏觀經濟的情況,股市在這上面有一定程度的反應,他也能從中看到資本對行業的熱度。

    最重要的是,對于來自于後世信息大爆炸時代的他而言,所掌握的那些經驗,本身對這個時代就是碾壓的。

    雖然這個世界有平行化,和他的後世中出現了部分偏差,但有些基本面是可以通過各種趨勢結合前世的認知來預測,只要他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可能踩中一件事物和趨勢的走向,他就能在中長線的股市中賺到錢。

    即便是進行資金快進快出游俠般的中短線,他也有把握把現在的股市當一個提款機使用。

    後世的那些經驗和技能完全可以讓他予取予求,至少重生前的那一年,程燃在後世股市上的收益率就達到百分之五十八。而重生回來,即便曾經的那些股票潮歷史世界不重現,他也有把握盈利。

    股市中最笨重的是莊家,最靈活的才是散戶,莊家籌碼多,像是一頭大龍,掐頭去尾都能引起盤面震蕩,而這些震蕩對程燃這種能看準時機的人就是機會。

    賺大錢也許有風險比較困難,但自己要把股市當提款機掙些小錢,還真不是什麼難事。

    最怕的就是一些人炒了一輩子股,卻最終到頭來只是憑經驗和感覺行事,這是根本就從未看懂股市。

    一支票你不分析技術不看基本面不弄懂莊家的意圖不做模型,不找到買點和賣點,怎麼敢輕軍冒進?

    當然,股市的風險仍然存在在那里,黑天鵝事件有時也是會出現,但這些並非不可預料不可規避,說到底,股市上每天上演的都是一場場人性戰爭,是和自身的貪婪產生的拉鋸戰。

    只要有一筆啟動資金,程燃有把握從股市賺到錢。他也隨便信手拈來一兩個創意,看為了給俞曉補課她的母親恨不得把自己當教師的同學都弄出來,補習市場也是龐大。

    而山海市目前還根本沒有一家拿得出手的整合這些的補習企業,最開始的這類行為發生於沿海新區一帶,想要波及到內陸這里還有一段時間,程燃如果想弄,其實完全可以將這些資源給整合起來,成立一家理念更先進走在時代前列的公司。

    真是動動手,或許就能掀起一番波瀾啊……

    但程燃並不迫切的這麼去做。

    賺錢,就憑他重生的經歷,其實已經不算什麼難事了,也許心情來了,隨便做點什麼事情來打發時間搞一搞……而且,前世的他也並不缺少物質,反倒是被種種束縛讓他在連續工作的疲累下喝酒猝死。

    那些動輒開幾家大企業,手頭上無數員工的人,他也曾經接觸過,現實哪里有這麼輕鬆的!

    人一輩子做一件事業,就可以讓你幾十年如一日回首就是白頭。每天操不完的心,處理不完的文件和事件……重生一次,自己還需要這麼疲于奔命嗎?

    這一世,他想活得更隨心隨性一些。

    現階段的這種學生的日子,身邊的點滴,可以留住的那些人,是無論掙得多少的財富,也無法換得的安逸和美好。

    當然,錢可是不能沒有的。

    只是,他所守候的,已經不是一場賺錢,第一桶金的機會了。

    而是——程燃目光透過窗戶,落向了自己父親此時所在的那些燈火通明的研究所辦公樓。

    嗯……一個切入時代的機遇。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10:33 PM

第三十九章 是麼?

    張小佳覺得自己的心底現在滋生出一個沉甸甸的秘密,最可氣的是她當時對自己那閨蜜結結巴巴說明的時候,那閨蜜卻一臉的愣住,問“誰是薑紅芍”,張小佳只好強調是那個文藝匯演彈古琴的啊!她那吃貨閨蜜才恍然大悟。

    實際也是如此,一中畢竟還是很大的,特別是薑紅芍這樣刻意低調的,也不一定人盡皆知,頂多有人對她的容貌感到驚艷,但未必每個人都會去打聽。

    只有張小佳和她們這些平時很喜歡聊談八卦的圈子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那閨蜜又問誰是程燃,張起向楊夏表白的那個人,這倒是一度人盡皆知了吧,結果她這個吃貨閨蜜“噢……”了一下,跳脫道,“就那個跟老師打賭要上一中被全校通報的……”

    張小佳平時有對自己閨蜜說起過班上這個楊夏的青梅竹馬,都是當一件可以饒舌的趣聞,帶著濃濃替楊夏驕傲的優越感。

    其實程燃單從長相上是很不錯的,甚至剛開學的時候張小佳還悄悄關注過他,然而逐漸發現他對青梅竹馬楊夏的愛慕之後,本身這種事就是如此,太著了痕跡,就容易讓旁人看不起了。

    而這一切在文藝匯演上達到高峰,楊夏升上雲端,程燃跌落穀底,沒有半點倖免。他也註定將成為中學時代的一個烙印在所有人印象中的失敗者,有勇氣發起沖鋒的一名騎士,但是卻選錯了目標。

    但是……到底今天自己所看到的是什麼事兒啊!

    轉念一想張小佳又覺得可能是自己看錯了吧,雖然她當時所在的鋪面能夠直接看到校門裡面的那塊爆水管的建築板圍起來的程燃辦板報區域,也看到程燃和那個女生一起從建築板走出。

    但畢竟沒有怎麼看到正臉,沒準並不是薑紅芍啊,也許只是一個長相模樣有點相似的吧……畢竟當時自己的角度也不敢百分百確認。

    不過即便如此也有些不得了了,竟然有女生和程然一起辦板報,那麼這個人到底是誰?

    懷揣著這個巨大疑問的張小佳第二天進校,心頭一直狐疑著,也不太好直接問程燃,因為文藝匯演事件爆發後,她們這些和楊夏走得近的女孩對程燃算是同仇敵愾,完全是一副集體封殺他的冷漠態度。無論程燃跟哪個楊夏身邊的女孩打照面,都會遭到冷眼。

    也因此張小佳根本不太相信薑紅芍那種連女生都對其仰慕的女孩會和程燃放學後在一起。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程燃也不是能跟人家交集得上的料啊!

    其他人或許不知道,張小佳這樣消息靈通的是早有耳聞,薑紅芍每天上學放學都是由專門的人接送的,反正不是她的父親,想來能有司機接送的女孩,不說多了,家境這個時候是有地位居多。

    而且有很多薑紅芍的傳聞,說她父親是政府大院的高官,傳得低調又神秘。

    總之,不是薑紅芍,薑紅芍都是有人接送的,怎麼可能和程燃坐公車啊!

    第二節大課間休息的時候,很多人會前往學校內的小賣部,買水啊,買些零食啊,或者有些沒有吃早飯的也會在那一截的退休教師利用一些小樓道開的米粉店,餛飩店吃點東西什麼。

    好吃的女生大多都會向那個地點集結,就算不買東西,也會去散散步。

    張小佳在人群中,身旁是楊夏,柳英啊,姚貝貝這些人,柳英姚貝貝雖然和她們不是一個班,但畢竟和楊夏是一個大院的,有些一個單位裡面的,又在一中讀書的,大家你介紹,我介紹,也就連成一個圈子玩在一起了。

    柳英正在和楊夏他們探討昨天的一套前中考試卷上的數學難題答案,中考越來越近了,就在最後十幾天了,這兩周裡面學校也會進行最後的事務,面子工程上有文化牆的全市評選揭幕……

    初三會發下來準考證,劃分考試地點,老師基本上這個時候也都進入了教學收官階段,考前假的時候佈置考場。

    不由自主的,學校裡的緊張氛圍似乎一下子就濃了起來,但那種似乎中考一完就能得到中學解放的散逸氣息也在慢慢的擴散著。

    這種時候,之於之前的事情,譬如李斬和程燃關於考不考得上一中高中的那場沖突,也淡化根本沒人再提了。

    似乎一門心思研究中考才是目前最緊迫的事宜,但張小佳心裡面還是不踏實,終於忍不住打斷這幾個女生對于題目的討論,道,“昨天放學我沒那麼早走……我發現程燃和一個女生在辦板報……”

    不知道是不是提及“程燃”這個禁區,氣氛突然有些尷尬。

    柳英倒是不在意,“噢?”了一聲,“程燃還辦文化牆啊……那他和你們班的誰啊,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你們班老師還挺人性化的嘛……”

    楊夏沒有說話。

    張小佳道,“關鍵是和他一起的是俞曉啊,結果最近俞曉放學都沒和他一起了,昨天我突然發現有女生在幫程燃……”

    姚貝貝和柳英都有些錯愕,楊夏的眉宇也挑了挑。

    柳英訝異道,“誰啊?”

    姚貝貝說,“誰那麼不開眼會幫他?”

    “不,不太看得清楚。”張小佳覺得自己就算說出猜測,恐怕迎接她的都是 裡啪啦的一陣沒人會信的數落。

    姚貝貝咧開大嘴一笑,“張小佳你別瞎想了!還以為程燃會搞地下戀情啊……你不知道他媽徐蘭外柔內剛!拿根晾衣架就能把他程燃追得滿大院跑!我們這些從小到大看到他可憐巴巴的情況還少了麼!說不定是他隔壁班辦板報的女生,他向別人借東西之類的吧。”

    “可能嗎……”張小佳咬咬嘴唇,“也許……吧。”

    從提到程燃之後,就一直沉默不語的楊夏,這個時候朝張小佳看過來,她那一雙平時一瞪就會讓人敬而遠之的明亮大眼微有些走神,秀氣的眉頭輕輕蹙起。

    “是……麼?”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10:39 PM

第四十章 恢宏

    一筆一筆的將顏料填圖在黑板上,經過這段時間的繪畫,在程燃下筆之地,斑斕而豐富的圖景已經在這片黑板上顯現。

    在你無從察覺的時候,時間逐漸展現出它的力量。

    原本狼藉的周圍工地已經開始回填,地下水管的修理完成,再過幾天,坑洞會被建築泥沙掩埋,水公司的維修工人會在上面蓋上水泥板,最後拆除擋板,這一處原本屬于程燃他們的私密空間仿佛就從來沒有存在過。

    然後中考會來臨,盡管程燃重生後已經盡力體會這段日子,但時光的洪流總是會洶涌向前,他們會參加考試,畢業,然後離開。

    會不會有一天,他會懷念起這段時光?且行且珍惜吧。

    有腳步聲從旁邊傳來,現在,已經熟到只需要聽這個貓一樣的腳步聲,程燃就知道是誰來了。

    姜紅芍貼著牆壁進來後,看著上色已經到八成左右的文化牆,眼楮里放出明麗的色彩,贊賞道,“表揚表揚……如果沒有專業系統的學習過,那你就真的很有繪畫天賦。”

    “是吧……從小到大,我爸我媽但凡要有你十分之一的信任就好了。”程燃這次倒是有感而發。

    “也不能怪他們吧,誰讓你以前看上去就像是毫無所長呢。”

    這是在,打趣自己麼?

    程燃盯著姜紅芍,故作認真臉色不善,“這就是你對我的第一印象?”

    結果老姜不受威脅的毫不猶豫點頭,帶著促狹的笑意,“對啊,和老俞你們兩個人,看上去傻乎乎的……”

    程燃心忖這叫一個失敗啊,原來前世的自己是這麼失敗的啊,這妮子當時和他們相處又親和又有禮貌的,結果暗自給自己頭上貼了這麼一個……嗯,“別緻”的標簽啊!

    程燃就是一黑臉,你平時內心戲該有多豐富?

    要不是和姜紅芍這段時間相處越加融洽,恐怕他和俞曉兩個大頭魚是至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己在人家心目中的第一印象吧……

    看到姜紅芍一臉微笑著打量自己反應,程燃也眨了眨眼,“放心吧,我也不會記仇的。”

    在她眼珠驟然睜大之時,程燃又挽起袖子,“來來來,真心話大冒險……說說你對其他人的印象……”

    “真心話大冒險……”姜紅芍愣了愣,“怎麼說?”

    “說真話不能說假話的意思。”

    姜紅芍猶豫,“不太好吧……”她的涵養讓她下意識認為背後議論別人是不對的事。

    “就我們兩個,我保證不說出去,這是我們的……”程燃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嗯,那個……小秘密。”

    “好吧……”

    姜紅芍勉為其難。倒是絲毫沒發現好像被程燃得寸進尺的佔了便宜,要是俞曉在肯定要跳出來大肆批判阻止︰憑什麼你們之間有小秘密,老姜不要對這個壞人暴露秘密,不允許啊!

    “柳英是什麼印象。”

    “還好吧,好朋友啊。”

    “說實話。”

    姜紅芍臉紅一陣白一陣,終于克服障礙,“嗯,其實挺單純的一姑娘,只是她父母有時候比較功利,不過很多成年人,不都是這樣麼……”

    “張鑫怎麼樣?”

    “嗯?噢,有點印象,悶葫蘆吧……”

    程燃好歹有點安慰,這個“悶葫蘆”好像比自己那“傻乎乎”LOW一點。

    “謝東?”“干勁十足呢,很憨厚。”

    “這小子在你面前裝的……”程燃戳破。

    “呃……”姜紅芍伸出蔥嫩而修長的食指,在肩膀邊劃了兩個飄忽的弧,表示一筆帶過。

    “你們政府院的孫繼超呢?”

    “不喜歡這個人。”

    雖然程燃不把從來就把自己當勁敵的孫繼超當一回事,但從姜紅芍口里聽到“不喜歡”,還是心頭莫名舒暢的,“那麼……姚貝貝呢?”

    “其實挺實誠的一個姑娘,”姜紅芍笑起來,“雖然她好像老是看不慣你……但性格爽朗耿直的啊,沒準你做了對不起人家的事吧……”

    看著姜紅芍一副狐疑的表情。

    嗯,收回剛才的話,心情又莫名不爽了。

    末了程燃還是覺得今天可算是收獲重大,老姜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良好的修養和氣度讓她永遠像是和人隔著萬水千山,然而就在這里,就在他程燃面前,她居然願意和他真心話大冒險,分享了一波心里的小秘密。

    程燃知道對於她來說,能把這些如實相告是怎樣不容易……恐怕也不會再有第二人知道她的這些內心想法了。

    自己和她這算是……什麼情況?

    “最後來一個大冒險吧……”程燃想了想,“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問我一個問題,我們必須如實回答對方。無論涉及任何一個方面都可以,怎麼樣?”

    會生氣的吧,要是以往被人這樣窺問自己的秘密,也許會生氣吧。但姜紅芍心里並沒有生氣的感覺,只是有那麼一刻,她明顯是怔住了。

    但稍傾後,她點頭,“好的啊。”

    程燃嘴巴動了動,他很想揭開她的面紗,那一直以來存在於他的回憶中,他的前世里,謎一樣的霧氣。譬如現在就直接問一個,你家里到底是做什麼的,就能知曉了。

    但是莫名的,程燃看到了她紅瞳里的猶豫,他知道如果自己問些什麼,她肯定會說,但她未必真的想說,也未必真的希望他知道。

    他今天已經知道了她內心很多的秘密,繼續下去,會不會有些貪婪。人不能這麼貪婪啊……要可持續發展啊。

    程燃臨到嘴邊的話又變了,“那接下來我就隨便問一個問題吧……”

    姜紅芍看著他,莫名有點緊張。

    “假如要是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你會怎麼樣?”

    姜紅芍似乎鬆了口氣,想了想,道,“我會給我認識的人一一打個電話安慰一下,十一點按時睡覺。”

    “就這樣?”程燃撓撓頭,“這麼平靜啊。”

    十一點按時睡覺什麼鬼……

    “是啊,總不能去拿把槍燒殺搶掠吧……盡管很想這麼做,但我都做了那麼久好人了,再堅持一天,評價就是我這一輩子都是好人。”

    程燃︰“……”

    真是腦洞清奇,這妮子是不是內心深處有暴力傾向……

    程燃聳聳肩,“好吧,換你了。”

    ……

    姜紅芍看著他。程燃反倒緊張起來,這架勢,不要問自己太勁爆的問題啊……

    姜紅芍停頓一下,開口,“那天……文藝匯演上,你向楊夏表白……是怎麼回事?”

    這個清影,立在男子面前,穿過他們的光,經過他們的風,都似乎凝固了。

    光影彤彤,照美無暇。林葉娑娑,不盡芳華。

    ……

    原來,之前一直沒有提及過的事情,卻是在這里等著自己的啊。

    到底,也不是毫不關心的嘛……

    “你笑什麼?”姜紅芍道,“只是覺得你表白女生的方式太愚蠢笨拙了吧……根本不像是平常的你能做出來的事啊……”

    “是這樣的,”程燃起來,“那是一個很遙遠的事情。要從當時的我年少輕狂時說起……”

    “我的確錄下了那盒磁帶,只是,後來已經打消了那個念頭……”

    程燃簡明扼要的解釋,“……不過誰知道朋友們都是坑貨,陰差陽錯以為我就是要這麼做的,當然最大的問題還是在於我自己……最後結果成了你看到的那個樣子了,一個不算誤會的誤會。算了也怪不得別人,苦果只能自己吃了。”

    姜紅芍“嗤!”得笑了起來,作出評價,“追女孩追成你這樣的,也是罕見了……”

    “人嘛……這輩子誰都逃不了幾次像狗一樣狼狽的破事兒吧。”程燃笑笑。

    姜紅芍想了想,然後長睫毛半垂,很認真的點頭。

    “說得真好。”

    ……

    ……

    等到程燃收了筆,又和姜紅芍把那塊編織塑料布放下來,分別把繩子繫在圖畫區左右角的釘子上,把整個版面保護起來,這才準備抽身打道回程。

    兩人先後從那棵松柏與牆壁之間的縫隙中鑽出來,程燃先出來,接過老姜遞來的裝顏料口袋,然後姜紅芍穿出。

    “今天誰請客?”程燃指了指門口。

    姜紅芍想了想,歪著頭,“我來吧,真心話上面你回答的比我好。交代了整個心路歷程。”

    “哪里哪里……”程燃一笑,“主要還是老姜同志你的問題很刁鑽嘛,肯定想了很長時間吧……”

    “你想多了,沒有的事,臨時想到了問你而已。”

    兩人剛走出建築板圍起的松柏小道,對面二十米之外是初中部的教學樓,初三年級是位於三樓上,這個時候已經放學了近半個小時,教學樓之外的空地看上去空空曠曠的。

    而程燃往那邊一看,就看到了對著他們這條路的教學樓樓梯口,一群似乎放學後留堂討論試卷和題目,這個時候才離開的女生,剛好走下樓道。

    最前面的是張小佳,以她所在的位置向右邊排開,分別是柳英,姚貝貝,還有兩三個程燃不認識的女生,而在她們後兩個台階跟著的,正是抱著一本書,穿著粉色連帽衫,看上去乖巧而可愛的楊夏。

    這群女生剛才還有說有笑,但這一刻,所有的視線都順著她們直視的目光,投落到廣場上那兩個在夕陽中投落下影子的人身上去了。

    姚貝貝的嘴巴在漸漸打開,柳英內心翻江倒海。張小佳那一刻只聽到自己心里面發出一陣哀鳴,原來昨天……並沒有看錯!

    楊夏手里握著一本書,但那本書突然被攥很緊。

    兩撥人,似乎誰都沒有想到會遇到對方的對峙了那麼片刻。

    姜紅芍看著那邊的楊夏一眾,又側臉看著程燃。

    然後,程燃突然發現自己垂著手的五指傳來一陣溫暖而柔膩的觸感。

    如柔夷,如玉蔥,如青蛇。

    是姜紅芍的手。那縴細綿柔的手掌,覆上了他的掌心,十指一扣。

    這一瞬間,從樓道下來的女人們,只感覺到電擊的感覺從背脊四肢百骸一直蔓延到腦門頂,炸麻的感覺從頭皮中心爆開,伴隨著這個恢宏怒放的落日,密密麻麻漣漪般往頭部擴散蔓延。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10:44 PM

第四十一章 真好

    今天張小佳在說起之前有看到程燃和女生一起辦板報的時候,是受到了柳英,姚貝貝一通嘲諷的。

    在文藝匯演,程燃被楊夏砸了頭簪之後,幾乎算得上他的印象直接跌破最低點,女生們還是站在楊夏一邊的,因此對程燃的攪局就有了同仇敵愾之心。

    雖然有些不太貼切,但有點像是一個布偶熊壞掉了,於是你再也不需要了,把它裝進箱子裡丟掉,結果這個時候居然有人路過伸出手不嫌髒爛,將布偶熊撿起來,讓女生們不由得就有些心性起來了︰這人誰啊……

    當然,這種情緒還是不能明地裡表達出來的,但是知道這件事的每一個人,幾乎都選擇了在放學的時候多留了一會,不是討論習題,就是在教室裡做作業,當然還莫名其妙的擴大開去,多了幾個留下來的新成員。

    當大家有意識無意識的認為時間上差不多了,於是從教學樓下來的時候,正好踫上了那對從建築板後面走出來的男女。

    於是一切的雲蒸霧繞,突然變成了被刺目的熾陽穿透的晴空。

    嗡嗡嗡,嗡嗡嗡……這是他們腦部血流過的聲音。

    嗡嗡嗡,嗡嗡嗡……甕甕!

    這是她們接下來切切實實看到那兩只手牽在一起時腦袋的震感。

    姜紅芍姜紅芍薑紅芍!

    政府院裡的薑紅芍,自己家九請才至的薑紅芍。自己教科院加省作協會員身份的母親和管著幾十號人老闆的父親也都要配合著自己與她交好的薑紅芍。那個每次出現,都會讓大院子弟紮著堆湊過來的薑紅芍啊!

    柳英完全是懵著的,薑紅芍為什麼會在程燃身邊,她為什麼會和他一起辦板報,這段時間,他們都一直在一起?為什麼這件事後知後覺從未有人告訴她過?

    姚貝貝的嘴巴大大的張著,這還是那個一直以來圍著楊夏轉,追求楊夏不果,讓人瞧不上的程燃嗎?

    程燃你在搞什麼啊……你什麼意思……你追求楊夏不果居然直接對薑紅芍動上手了是不是?你放開,你放開人家,人家牽你你就要被牽著麼,你……你這是越級打怪啊!

    姚貝貝突然有些心疼,她心疼楊夏起來。她轉過頭,朝後側方的楊夏看去。

    楊夏的臉色有些白,她依然抱著手中的書,但是眼楮卻一瞬不眨的看著那片空地上的兩個人。

    那是程燃嗎?是那個揣著滿堂驚艷的詩卻說這是自己表叔作品充數的程燃?是那個在文藝匯演上莽撞冒失沖自己沒頭沒腦念情詩的程燃?

    是那個印象中曾經為了討好自己哪怕自己喜歡的歌曲斷銷也要買到磁帶拿給自己的程燃?

    是那個……一直在自己身邊煩了他卻怎麼也趕不走的……

    程燃?

    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將一個陪伴了多年的蒙塵音樂盒放在門角,還來不及拂拭的時候,就突然被人給抄了底,看著重新越加清晰透亮的音樂盒,感覺心坎上有一塊事物被掏空成空白了。

    ……

    在眾人顫動著的視野盡頭,那兩個人,手牽著手,漸行漸遠,消失在校門之外的道路上。

    出了校門腳步加快,到一個小巷轉角,薑紅芍的手松開收回。

    在程燃很有一種悵然若失中,她微笑起來,“這次算你欠我的。”

    程燃低頭看著自己尚纏繞著溫潤心悸的手掌,一臉的發懵,“怎麼說?”

    “人這輩子總逃不了幾次會像狗般狼狽的事情,這不是你說的嗎。”

    薑紅芍嘴唇翹起,“其實你想多了,狗也許沒那麼狼狽,這就是人家生活,美滋滋著呢。但是剛才,我讓你像一匹馬,一騎絕塵了。”

    “可是……這是什麼個情況。”自己現在是心裡亂糟糟的,你這是管殺不管埋吧……

    你知道你惹上誰了嗎?老薑,我可是重生者啊。

    薑紅芍伸手拍了他肩膀一下,“再聰明的人,也會在某些時候犯糊塗,你之前追女生的手段,簡直拙劣到慘不忍睹。現在我教你新的方法,欲擒故縱明不明白?”

    薑紅芍眨了眨紅瞳,“這樣的話……以後她對你的興趣,就會重新濃烈起來了吧。”

    我乾脆叫你一聲大師吧!還欲擒故縱,你不去追女人浪費了啊。

    “你說你的人生格言是什麼來著……”

    “去沒去過的地方,做沒做過的事,做有趣的事……”薑紅芍一笑,“這也算……有趣的事吧。”

    “你臨時改了人生格言吧!”程燃一眼瞪過來。

    他還是想了想,鄭而重之道,“我覺得,你可能誤會了……你好像沒有把我之前的解釋聽進去,我說過那是當年年少輕狂的事……已經過去很久了,我並沒有打算找回來啊……”

    “行了,不要嘴硬,”薑紅芍伸出一隻手掌淩空壓了壓,“我見多了你這樣傻傻的少年。”

    這個……還是不相信啊,這個女孩怎麼這麼軸……

    程燃思索了一下,然後道。

    “未曾青梅,青梅枯萎……芬芳滿地。

    不見竹馬,竹馬老去……相隔萬里。”

    薑紅芍怔怔的看著他。

    片刻後,點點頭,“看來你真的放了下去。”

    要是俞曉此時在旁邊,一定會義正言辭打斷︰不準這麼靈魂伴侶!

    “我把你當兄弟,你卻來牽我的手。這麼胡亂干預別人的人生,你付得起責嗎?”程燃說著把手送在鼻間。

    “喂你還聞一下什麼回事啊!”薑紅芍作勢欲打,“變態啊你!”

    “就算你不想欲擒故縱……那至少在文藝演出上丟了大臉吧,作為你的好朋友兼兄弟,我這也算是幫你找回場子了。”薑紅芍補充道。

    “那你的所謂清白啊,貞潔啊,不要了,不怕那些女孩們嚼舌根啊?”程燃問。

    “這還沒做啥呢,怎麼就憑空汙人清白了……”姜紅芍白了一眼過來,“你想多了吧!”

    說著薑紅芍嘴裡傳來“嗯嗯嗯嗯……”的調子前行。

    這還哼起歌來了,而且還逐次多瑞咪的升調……你心情很好了是吧!

    ……

    到家了,徐蘭難得提前下班回家做了飯。程燃先到電話旁邊,打了個電話過去。

    只是響了一秒多鐘,那頭就接起來了。

    程燃對那頭道,“我到家了。”

    “正好啊……”傳來薑紅芍剎拖鞋的聲音,“我也是……”

    “想了一下,雖然今天有點亂,但還是……要謝一下你。”

    電話那頭沒有回話,只是傳來清淺的笑聲。

    末了程燃回到餐桌上,徐蘭頤指氣使,“去去去,先把手洗了再來吃飯!”

    程燃抬起頭來,愣了片刻,握起拳頭,“回家之前就洗了……”然後再也不管那麼多就去端碗。

    徐蘭還頗為疑惑,“回家之前哪裡能洗啊……”

    ……

    夜已深,從書桌上伏案起身的薑紅芍端起她的杯子,走出房間來到這棟紅門小樓的二層陽臺上。

    視野之中的城市和隔壁那座大院的燈光暖融融的。

    她輕輕念出聲。

    未見青梅,青梅枯萎,芬芳滿地……

    不見竹馬,竹馬老去,相隔萬里……

    嗯……真好。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10:49 PM

第四十二章 小屁孩

    中學最後的日子,在倒數計時中逐漸逼近。

    程飛揚依然每天早出晚歸,很晚了才回來,有時候徐蘭會抱怨,兩人會爆發爭吵,程燃從房間裡聽著,似乎父親的研究進程仍然卡著殼,和前世一樣,在他中考的這段時間,這件事是始終沒能解決的。

    而後中考失利,家裡又急用錢,程飛揚也精疲力竭,就只能選擇了放棄。

    這種時候,程燃也插入不進來,這種爭吵有時候也是他們相處的方式之一,至少也算是宣洩壓力吧。

    手中的復習表已經接近了尾聲,程燃對初中的知識點也已經算是融會貫通,剩下的,就是平靜等待中考的來臨,然後趟過去。

    文化牆那邊也逐步收官,俞曉中途關心過,當然最主要是詢問程燃和薑紅芍的相處過程,他很擔心程燃搞砸一些事情。

    星期三的那天傍晚所看到的事情,在張小佳,柳英以及姚貝貝那個群體之間掀起了一陣波瀾。姜紅芍和程燃可能在耍朋友?

    這個讓人不願猜測卻匪夷所思的結論,似乎足以震撼當天的所有人。

    但一來這本身就已經是中考即將來臨的當口,大部分人的心思都撲在最後沖刺上面,即便當天有幾個其他班的人看到了兩人牽手,但這件事的影響其實並不算大,很多人即便聽說了,似乎也就是表示一下訝異,或者覺得反常,倒沒有繼續深究下去。

    這個時候大家心都是慌亂的,都在準備著升學的事情,班上每天都有逃課的學生,也大概有面臨分離和考試壓力突然就耍起朋友來的人,但無疑的一點是,這大概只是最後階段的一種曇花一現的場面罷了,很多時候都有些見怪不怪。

    薑紅芍為人低調,並不張揚,知道她的,和她接觸過的會為之驚艷,不知道的也只當她是個普通人,大概中學階段時可能有這麼一個人的印象見過罷了。

    楊夏最近會不經意的去看教室裡那個男子的身影,心口會莫名的搐動。就像是偶爾心漏一拍的空虛感。

    她不明白為什麼在文藝匯演上才對自己表了白的程燃,這才多久就和薑紅芍牽了手?

    她此前見過一本心理學著作上說,當一個人受到過度刺激後,就像是溺水的人,身邊任何一點安慰都可能成為他緊緊攥住的救命稻草。

    那一天,她的確是當著全校的面對他又打又踢,並且還說出了那樣一句話……

    回過頭來想,當時程燃的緊急救場,似乎也有很多無奈吧,任何人面對他的那種地步……表面上恐怕不顯露出來,但其實已經不亞於受了降龍十八掌全力一擊吧……

    這種時候,人會失去軸心,會變得極端反常,做出很多平時根本想都不會想的事情。

    所以,是自己把程燃推向了這樣的反面?程燃可以解釋,那麼薑紅芍如何解釋?

    ……

    薑紅芍這樣品學兼優的學生,聽柳英說起來,她一直都是班上十名左右,有時候掉下十名去,有時候又跑到七八名之間。

    但柳英話語裡有些閃躲,她以和姜紅芍平時相處的經驗來看,這應該不是她真實的成績水準。

    那麼只有一點推論,那就是她故意讓自己的成績在這個位置上,不顯眼,也不落後,即能知道自己的底數,又符合她不張揚的風格。這樣的話就有些可怕了……

    那些動輒往高分上考的學霸,往往高處不勝寒,平時也鮮有能夠走得很近的朋友。薑紅芍難道是為了兼顧自己的社交要求,或者不顯得鶴立雞群,才壓制自己的真實水準?

    但無論怎麼說,她是會考上作為省重點的一中的。

    而程燃,四百多分不到五百的水準,收分普遍在六百的高中部對他來說不可望也不可及。

    不五百分到六百分之間只有一百分的差距,其實每二十分基本上就是一個檔次。

    那些分數的差距,是對各個主科掌握的深淺,是對整個大範圍題型的平時習練熟悉程度的體現,每一個檔次,足以刷下一批人。

    山海市省級重點高中,就那麼一所,千軍萬馬都想擠進門,多別人一分就多一個身位,沒準大門關上之後,自己就剛好躋身其中啊……

    姜紅芍根本就是和程燃兩個世界的人,怎麼會扯在一起呢?

    這件事最終楊夏,柳英,姚貝貝和張小佳私底下再三討論之後,得出了一個共同的看法。

    “她一定是幫助程燃的,就是在我們面前故意刺激我們,說不定還是程燃策劃的……薑紅芍也就權當幫忙了。”姚貝貝篤定道。

    然後她又冷笑,“呵呵……程燃可真是費盡心機啊!”

    “雖然不知道薑紅芍為什麼和程燃關系這麼好了……”

    柳英結合一直以來和薑紅芍的接觸,做出總結,“程燃……不太可能能真的吸引薑紅芍……薑紅芍現在是不會談戀愛的。她是真的很清楚自己需要什麼,未來想做什麼的人。”

    “我覺得她的成熟已經遠遠超過了她的年齡。我們任何人會談戀愛,她也不會拿自己前途開玩笑。所以這件事,惡作劇的情況居多……”

    只是柳英心頭也有疑惑,她們對她的認知中,薑紅芍也不像是會因為是朋友關系就這麼幫忙,或者會惡作劇的啊……

    張小佳道,“那就是和程燃一起辦板報的交情了……”

    “誰說不是呢!”姚貝貝道,“我都問過俞曉了,他之前還隱瞞,後面就交代了!薑紅芍從來沒辦過文化牆,對這個感興趣加入進來的!”

    是這樣啊……類似於為程燃打抱不平的挺身而出。

    這麼想著,就能解釋這一切了。

    楊夏攥著的手輕輕鬆開,嘴角微微浮出笑意。

    這終究是,太無聊了……

    雖然不知道程燃怎麼和薑紅芍關系這麼好的,無論是憐憫也好,這個姑娘心善也罷。但如果說薑紅芍喜歡程燃,這也是不可能的。

    然而,如果這是程燃想要達到的目的,那就這樣吧。

    畢竟誰不希望在即將畢業的時候,讓自己喜歡的人刮目相看呢,特別是當時自己還那樣的拒絕了他……

    能接受。然而,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中考畢竟要來了啊。

    她,薑紅芍,還有一小部分人,都會升進山海唯一的省重點高中。

    而他程燃,據說他的父母已經在為他進二中和四中做準備了……

    在這命運的分層面前,有時候你無能為力。

    ……

    最近一些傳言隱約有來,譬如蔣波等人在稍微的沉寂之後,開始放出話,畢業之後找程燃麻煩。

    畢竟當時被攀誣的那口氣,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啊,而在他們那幫經歷了的人看來,恐怕要能之後收拾這個程燃,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這段時間程燃也看到了謝飛白幾次,同一堂體育課上,或者課間休息的時候,謝飛白和三五一群俞曉眼中的“不良少年”,有時候在樓道口,有時候會在禮堂的那個爬滿爬山虎蔓藤的轉角,偶爾能看到他們欺負一兩個學生,把對方校服給拉扯爛了,哈哈大笑。

    每每謝飛白目光和程燃交匯的時候,他都是緩緩吐著煙圈,那雙狹長而在很多女生口中“憂鬱有味道”的眼神就那麼穿透煙霧看著程燃。

    俞曉每每受他的氣場壓迫,點頭哈腰的打招呼過去,程燃倒是沒有和謝飛白再交過話。

    有時候他們走過去,謝飛白身邊一兩個不良少年就會訕笑起來問他,“這個就是那個程燃?不怎麼樣嘛……不說你了,有阿德能打?不過有點陰啊……換我們是蔣波,恐怕也沒轍……難怪蔣波那幫人這口氣咽不下去……”

    “讓他最近小心點吧……”

    終於有一次還是謝飛白彈掉了煙灰,走了過來,對程燃道,“給了你電話,你一次都不打?”

    程燃愣了一下,這小屁孩又發什麼夢顛?於是道,“沒事我打給你做什麼?”

    “那你要我電話做什麼,耍我啊!”謝飛白當時就有些沖了。

    “我剛剛說了,沒事不打,有事再說。”

    謝飛白有些噎住,終於覺得在程燃這邊跟他繞只會讓自己氣死掉,還是直奔主題,“咳咳……最近聽說蔣波那群人放的話沒有……”

    看著謝飛白一臉的江湖氣息,程燃實在有些想笑的違和感,但知道眼前這個少年把面子看的比什麼都重,當下只好點點頭,“嗯……”

    謝飛白一隻手插著牛仔褲兜,大拇指露在外面,右手食指比了比,“這個事,要不要我出面幫你擺平……蔣波那小子當時對我吼,我很是看不順眼……”

    程燃笑了笑,“你還是顧好你自己的事吧……”

    又被堵了回來,謝飛白那個鬱悶啊,“我他嗎能有什麼事?”

    他氣得叉著腰原地跺了一圈,轉過身沖著程燃,“你不要一天了不得得很了。你懂不懂,耍一點小聰明陰人,後面是要付出代價的。你是一個人,蔣波那是一群人。你外面還認識人不?他外面認得到武校的,認得到附近片區混的……是,現在在學校裡不敢怎麼,放假那天你出得到校門我跟你姓!”

    “本來好好的初中,怎麼被你們這群人弄得就像是烏煙瘴氣的社會一樣……好像跟你一接觸,中學就變成江湖場了。”程燃揉揉太陽穴。

    但謝飛白臉色卻變了。他本來耍酷的動作在半途凝聚,手慢慢垂了下來,但出乎意料的聲音有些低落,“你什麼意思……”

    “什麼叫……我們這群人?……烏煙瘴氣?”

    謝飛白停頓了一下,頭從陰影中抬起,臉色發白,強顏一笑,“……看不起我是吧。”

    程燃頭疼,這哪跟哪啊。和他說話簡直費神。

    全程在兩人旁邊的俞曉連忙替程燃解釋,“他不是那個意思,哎呀……”

    謝飛白這樣的人,表面看似無堅不摧,年輕氣盛,但其實自尊心強的不是一丁點。程燃似乎也意識到一直以來對他的態度可能刺到了他,雖然他真的沒打算和他有交流,但覺得這個時候還是安慰安慰他比較好。

    看著謝飛白聳肩轉身,程燃上前一步,“怎麼……”

    謝飛白猛地扭過頭來,指著程燃,“下次再跟你說一句話,老子自扇自己兩個耳光!”

    丟下這番狠話,謝飛白轉身走人他那幫群體中,弄得這個坡道四周好幾波學生愕然的看著程燃。

    程燃只好對周圍那些目光聳了聳肩,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

    “小屁孩……”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29 10:54 PM

第四十三章 降臨

    謝飛白滿心鬱悶的背著書包回家,立即就發現了情況的不對勁,父親謝侯明今天居然沒有外面的宴席,提早就回來了。

    看到自己母親在旁邊跟自己使眼色,謝飛白也就收斂了一下,說到底他還是很怵自己這個父親,不著溫文爾雅的,謝飛白記憶中自己稍有不慎就會被自己這個父親拳打腳踢。

    以前家裡窮,打碎碗了會被挨上一頓,發燒打碎溫度計會挨上一頓,考試沒考好會挨上一頓,默寫英語單詞不對也會挨一巴掌,犯了錯還動輒不給自己吃飯,記憶中父母不是吵架就是冷戰,謝飛白一度對這個家產生恐懼。

    後面謝侯明事業越走越高,他也就越來越有這種儒生風範,但謝飛白看來那也只是在外人面前,在單獨對他這個兒子的時候,只不順眼,那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話都能罵的出來。

    所以謝飛白覺得他虛偽,他越來越大了,和謝侯明的關系也越來越僵。在家的時候,兩個人免不了就會爭起來,爭到後面往往就是謝侯明一通暴打或者幾耳光扇過來結束。

    所以謝飛白現在到底是學聰明瞭,等閑不跟他一般見識。

    謝飛白沉默的擱下了書包,謝侯明正坐在沙發上,手頭上的報紙隔了下來,一臉陰沉的看過來,“幾點了,你現在才回來。又在外面玩,打架?和一幫混混攏在一堆,我跟你說,誰敢跟你聚誰倒楣!你上次那個姓趙的,我讓公安局把人抓了!混黑社會的,什麼玩意兒!”

    謝飛白像是觸到了逆鱗,“你憑什麼這麼做!”

    “憑什麼?那個人搞建材收保護費的!趙立平!名氣不小啊,我不知道?你以為他跟你接近是看得起你?你知不知道他私底下做什麼,他哪天要是拿你犯了什麼事來威脅我,我受不受他威脅?”

    謝飛白怔了一下,也就不說話了。說到底,社會險惡他並非不知道,身處在這個家庭,他很早就親身經歷並明白這個道理,自己父親這麼說,那肯定是拿到了那個趙立平的什麼事兒。

    “趙立平犯了什麼事?”

    “吸毒,聚眾賭博,涉嫌**,私藏槍支彈藥……”謝侯明把報紙摔在桌上,“你說!這上面哪一條要是你哪天沾了有好果子?”

    “我還什麼都沒有做,你就一副篤定我要去做的樣子!是不是我真有一天這麼做了你才高興?”

    “我是先給你把醜話說到前頭!你這馬上就要中考了,還一天到晚在外面晃,你就沒有緊迫感?”

    謝飛白道,“我要脫離你掌控!怎麼,我這麼晃你就隨便我啊……讓我隨便讀個破學校啊!開學我肯定還是進市一中吧!校長是你老朋友,你影響力大,誰不給你幾分面子?”

    “你就這點出息!你就這點出息!”

    謝侯明幾乎要跳腳了,“你難道就不想證明我是錯的?你就不自己努力點把成績搞上來……你知不知道,上次我才親眼看到就你這麼大年齡的學生,人家在上自學,流利熟練的把我們在半途拋錨的車給修了!”

    “連老司機都跟他面前當徒弟似的……關鍵是他修車的過程,他對細節的洞察,從蛛絲馬跡匯總出真相的那種判斷能力……”

    “要換成是你,恐怕一點火門都摸不到!你當真該看看自己和別人的差距!不要一天洋洋自得!人家的聰明用到正道上面,你的聰明我現在看不到苗頭在哪裡!”

    “去他嗎那個人有病啊!吃飽了沒事幹幫謝候明修什麼車!你把他拋路上半個月能死你了怎麼的……這麼喜歡修車你他嗎怎麼不開一家修理廠去啊!”謝飛白心頭那個怒濤一般的罵意。

    他總算知道最近這段時間謝侯明回家變本加厲的看不順眼他的原因了,敢情是有對比啊!

    “我以後又不是修車的,那不是修理工幹的事嗎,沒苗頭更好!”謝飛白懟回去,“既然我這麼沒用,你生我做什麼?”

    “我闖了鬼了生了你這麼個東西!”謝侯明鬼火直冒中上前來,攥著拳就朝謝飛白身上摁了下去。

    但這一次謝飛白手一推,把謝侯明的手擋開,反倒將他推出去兩三步。

    “你知道嗎,我為什麼不想回這個家!因為根本就家不像家!”

    謝飛白伸出一根指頭揮舞,”什麼是家,溫暖是家,支持是家!我倒了八輩子血霉跟你做父子!謝侯明你虛偽,你道貌岸然!你為了面子地位,你要我達到你的要求標準!”

    ”可我就是達不到啊,我變不成被人誇獎,變不成別人口中的孩子,無法讓你那些戰友啊,下屬啊,同僚啊說你謝侯明的孩子怎麼怎麼了不得,給你漲面子,我能力有限我做不到啊!……”

    謝飛白淚如泉湧。

    “這個家給我帶來了什麼,你的地位帶來了什麼,是,我們不窮了!但我從小到大的兄弟在背後算計我!我沒朋友,我也不敢交朋友,因為他們背後說不定就擺我一道,拿我威脅你!”

    “我每天都在你的猜忌和臆想中生存!我他嗎恨不得不是你兒子!謝侯明,這輩子我是你兒子,認了,我們就做這一世父子,下輩子誰都別鳥誰!”

    謝飛白哭著的母親終於忍不住從旁呵斥。

    謝侯明捂著胸口,有種心髒病要犯了的感覺,兀自瞪眼,“是,我不管下輩子,下輩子你和我做不做父子——沒有關系!”

    “這輩子我不能讓你自己把自己毀了!你還就是要聽老子的!”

    謝飛白猛地踹翻茶幾,碎成一地玻璃,抓起包就往外走。

    謝候明又要去打他,被自己老婆抱住了。

    “讓他走!想不清楚別給老子回來!”

    謝侯明在摔回來的門後面拂袖。

    謝飛白一走,謝侯明又和心疼兒子的老婆大吵一架。

    謝侯明不明白了,自己在外面風生水起,怎麼家裡就這麼無法統治。自家這一畝三分地就是抹不平。他也嘗試過和謝飛白溝通,嘗試過做一個好父親的樣子,但雙方對不到多久總是會有摩擦,謝飛白總是能輕而易舉的把他激怒。

    也許是他真的嚴厲了一些,但這就換來謝飛白的不可管束?

    他又想到當時修切諾基的……別人的孩子怎麼就這麼厲害?

    還就做這一世父子……好,好,好!老子就是只這輩子,也要從頭到尾把你小子給治住。

    謝侯明在沙發上坐了一會,感覺心口不那麼痛了,起身去拿外套,“我還要出去一趟談事,那小子,別管他!給他時間自己冷靜!你看他今天都說了些什麼混賬話!”

    謝侯明出門,坐上老鄭的車,前往晚上在月亮村的飯局。

    車從華穀公司駛出,走上濱海路,沿著湖畔邊的環湖路前進。

    前面道路變窄,一輛從剛才起就在他們後方的桑塔納突然加速超車,卻沒能超過去,砰一聲撞在了他們車前。

    兩輛車都停了下來,司機老鄭罵罵咧咧下車,“哥老關些在搞什麼……”

    但隨即他眼珠子瞪大,早些年走南闖北的經驗告訴他,今天事情大條了。

    從桑塔納中下來四個壯漢,每個人臉都用那種遮臉棉帽給擋住了,手裡現出亮晃晃的彈簧刀芒,過來老鄭就被兩個人架住,謝侯明被另外兩個拽下來,往桑塔納裡面塞。

    過不久……

    那輛切諾基載著被綁在副駕駛座椅上的老鄭,空檔沿著一個坡道滑下,從環湖路沖了出去,車輪高高蹬起,向一側傾倒,不斷翻滾著,沿著堤壩落進了水中……

    等得到在附近的漁船發現不妥報案,員警趕到現場,已經是十二個小時以後了。

    在97年籠罩山海市明亮的彗星之下,所有的記憶並非都是明黃的,溫馨的。

    還有那震驚世人的……降臨的惡魔。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30 09:25 AM

第四十四章 天塌

    九七年的那個夏天,在所有人的記憶中,應該都是一個白天有夏日的炎熱,但夜間又能享受到降溫涼風拂面的夏季。

    山海市位於大陸西南部高原地帶,縣誌記載,「秦時通為郡縣,至漢時而興」,古人游記中所雲,「隱於十萬大山之間,又有大大小小數十座海子相間,故稱山海之國。」

    山海市屬於熱帶高原季風氣候區,加上分佈其四周的十來個作為氣候調節之肺的湖泊,冬暖夏涼,雨量充沛,日照充足,城市之名得來再貼切不過。也因此入選第一批國家級旅遊城市名單。

    而這一年的這座城市,正處於新生事物隨著時代逐漸在這裡萌芽,而老舊過往的痕跡仍然留存極重的彷徨時期,伴隨著旅遊城市的名頭,國際級五星級酒店福星酒店的落戶,很多機會也在興起。

    整個山海市的整體戰略是借著旅遊城市的東風,大力開發旅遊資源,打造綠色文化長廊。雖然不及後世的車水馬龍,但這裡仍然是明媚如春。

    街道上有塵土的氣息,街機廳裡流行的是制霸全場的拳皇,理發店的牆上掛得基本都是港臺明星的海報。

    在這個山海市一套房不過兩三萬塊錢的年代裡,人們彼此相見聊天內容圍繞的也基本上是本身的生活,而不是後世的車和房子……

    堪稱西南二十大要案之一的「6.2綁架殺人大案」,就這麼和這座毫無防備,四季溫暖如春的城市不期而遇。

    ……

    和謝候明吵架之後,謝飛白在自己朋友那裡看了一夜球,一覺醒來,橫在沙發上,桌子上還有擺滿了的空啤酒瓶。

    他頭痛欲裂,看到身邊還打著呼的幾個人,一腳把靠在自己旁邊的人蹬開,去拿自己的包,走出朋友的單元樓,在一家米粉店吃了一碗粉,才晃晃悠悠朝自己家走去。

    知道今天謝候明會下縣去,謝飛白才在這個時候摸回家,學校自然也是不去了,回家洗個澡,打算找自己母親要點錢去街機廳呆一會。掏出鑰匙扭開房門,進屋子就是一股陰冷氣息。

    他的家很大,在華通公司的家屬樓,但位於二樓,周圍都種著密集的植被,採光不是太好,平時進屋都要開燈,這個時候謝飛白的家已經可以用金碧輝煌來形容,到處掛著字畫,有港臺的新式傢俱,有那種復古的歐式電話機。

    換了拖鞋進門走過長長的玄關來到客廳,謝飛白在寬大的皮沙發上躺著,有些疲累。自己母親不在家,不過她是有手機的,可以打個電話要錢什麼的。

    當謝飛白拿起話筒打過去的時候,聲音在樓道裡響起,然後是鞋子急促的行步聲。

    謝飛白就掛了電話,他看到門打開,踫一聲撞在牆壁上,現出自己的母親,但接下來的一幕,卻讓謝飛白終身難忘。

    母親張薇手裡拿著一個包,包的拉鏈還沒有關上,只看到裡面的存摺,她失魂落魄的走進來,「飛飛,飛飛……你爸爸,好像被綁架了……」

    這真是……開什麼玩笑啊!

    ……

    家裡燈光大亮,謝飛白靠在沙發上,看到自己家的客廳人來人往,員警已經進駐,有女警正在旁邊,握著自己母親的手,張薇淚珠大滴大滴往下麵掉,抽泣著斷斷續續說著她所懷疑的事實。

    謝候明晚上出門後就沒回來,打電話也不接,後來就關機,這讓張薇就感覺反常了,因為謝候明是說過要回來的。

    打不通電話,張薇心裡的焦慮也在上升,不過多半都是關於謝候明在外應酬時,會不會有出軌情況的疑神疑鬼。

    這些年謝候明身份地位越來越高,很多找他辦事的老闆,國營民營的,送錢走不通,有的就乾脆開始走女色侵蝕的路線了……雖然謝候明對這種事一向都是拒之門外,但張薇未免不有所擔心。

    一夜輾轉反側,張薇在早上就接到了謝候明的電話,謝候明的聲音低沉,疲憊,沙啞,說他要用錢,讓她張薇籌集一百萬打進一個指定賬戶之中。

    又迅速掛了電話。

    中途又通過幾次電話,張薇聽出了那頭的謝候明都是在詢問進展,但他聲音明顯沒有以往的精氣神。

    張薇長了個,拐彎抹角,說胖子還了一筆錢過來,要不要取……所謂的‘胖子’,就是他們私底下對公安局長柳躍的稱呼。

    而謝候明隨後肯定的回應,張薇就明白了。

    張薇先往那個賬戶打過去了五十萬,以籌錢為藉口先穩住了那邊。

    而後面張薇也接到了謝候明秘書的電話,確認了這個匪夷所思的事實,謝候明昨晚沒在飯局出現,老鄭的電話打不通,早上專車也沒回來。

    而同樣詭異的是,秘書接到了謝候明的電話,讓他調用公司五百萬資金,轉向一個他此前從未聽過的賬戶。

    這是違規的操作,不待秘書接著詢問,謝候明就掛了電話。

    這個時候,張薇的電話已經打了過來,從秘書那裡得知謝候明昨晚根本沒有到達宴會場,而秘書再給老鄭打電話,配給司機老鄭的電話也是關機。

    種種事實跡象,已經可以推測出現在的謝候明處於一個反常的狀態,很可能已經危及生命。

    於是張薇終於報了警。

    就在警方在採集資訊之時,那邊已經收到了消息,第一線的人員在環湖路一段的堤壩下面的水裡,發現了老鄭和謝候明的專車。現場正在打撈之中,可以確定,謝候明已經遭遇綁架的事實……

    謝飛白就這麼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母親的哭泣,警方在那頭交頭攢耳,老鄭他知道,有時候單位出門遇到了,都會熱情的跟他打招呼,而那個人,聽員警口裡的話來說,已經死了。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直接的接觸到死亡,昨天可能還對自己咧出市儈笑容的人,今天就死了。

    被殺的。

    自己父親還在那幫亡命之徒手裡……

    他們要錢,但未必真的會放人……

    不知道謝候明現在是什麼個樣子……綁架綁架,這裡面還有一個術語叫「撕票」……

    這種事難道不該是港片裡面才會發生的嗎……

    發生在自己頭上是怎麼回事啊……

    雖然說過下輩子不要做父子……但此時的謝飛白,卻已經被荒誕而不真實的恐慌侵襲,像是腳底下一個黑洞,把他吸拽住。

    那是他的父親,謝候明要是出了什麼事。

    他,他媽張薇。

    他們頭頂上的天……就塌了。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30 09:28 AM

第四十五章 方法之爭

    華谷公司是正處級單位,其董事長謝候明從行政級別上已經H縣級市山海市長同級,一位國家幹部遭到綁架,而且是管理著上千名員工,掌握著數億元國資的老總。要是按照慣例平調,那麼謝候明就是做一個市長也不以為異。

    現在,卻遭到了犯罪分子的控制,這是何等驚世駭俗的案件,是以連省上高層也為之震動。

    好在山海市應急處理得非常不錯,第一時間就將消息最大限度的控制住了,沒有擴散,以至於造成不可估量的影響,造成社會動蕩。

    但是這件事,遲早都會爆發,區別在於是以公安人員的恥辱爆發,還是最終以破獲大案震懾不法分子,使社會重回穩定的輿論爆發。

    現在,山海市和這幫「6.2大案」的歹徒,所搶的就是時間。

    事發後,山海市市長王橋,副市長兼公安局長的柳躍成立指揮部,配合省廳下來的專案組,多警種聯動,合成作戰,四面出擊,迅速開展偵破工作。

    數輛掛載著蓉A牌照的陸地巡洋艦風馳電掣的駛入市公安局大院,從省上下來的專家在市局頭頭腦腦的陪同下,一路往案情辦公室而去。

    煙霧繚繞的辦公室大門打開,一群黑制服的警務人員走了進來,「省廳的專家徵用辦公室,請在場人員留下你們手上辦案資料文件,清場離開。」

    正在辦公室開會的以程斌帶隊的調查組傳來的聲音,程斌和顧小軍從桌上抬起頭來。看到周圍的這些調查組員神情都有些無奈。

    顧小軍嬉皮笑臉的上前,對著前面進來的一個女子道,「小姐姐,怎麼回事啊……你們省廳專家是有水準……但也不能把我們排除在外吧……」

    那個義正言辭的女警顯然沒料到眼前這個貨跟他這番搭白,臉紅一陣白一陣,人群中緊跟著走出一個面容蒼白瘦削的中年男子,沉沉的盯著顧小軍。

    看到這個人,顧小軍哪還不知道他是誰。

    省廳大名鼎鼎的刑偵專家章丘北,也是個牛逼哄哄的人物,就是他整個人瘦如皮包骨頭,陰翳至極,也有「吸血鬼」的綽號,沒想到今天這位吸血鬼,蒞臨他們這一畝三分地。

    「從現在起,這不是你們單獨的活了……事前已經有命案發生了,你們沒能預止後面的結果,造成了現在的後果,現在我們耽擱不起!」

    「省上正在創治安門戶,爭平穩爭繁榮,你們山海市就出這麼大的事……知不知道這件事一旦在我們還沒破案時被新聞先曝出來,恐怕全國的媒體都會朝我們這邊趕,你們山海到時候成名了,我們省的公安也成名了!……現在,你們做不到的,就交給我們來做。」

    省上的刑偵專家也並非現實中就是八面玲瓏之輩,擁有尚方寶劍,又加上長期以來對基層警力辦案能力的歧視,章丘北此時的不客氣也就直接指明這裡「在座的各位」。

    這番話一說,雖然市局的人員雖然不敢反駁,但到底還是有些羞惱。

    當眾被羞辱還不是最難受的,最重要的是,這直接勾起了穿著警服的人心底最深刻的恥辱,那就是罪犯仍然囂張的逍遙法外。

    「是我們的確沒能預防犯罪……但這個案子從前期的跟進,調查,都是我們在進行,這就是我們手上的活兒啊,你們要來幫忙,不反對,可不能這麼一來就把我們朝外趕吧,沒功勞也有苦勞……也許有些不經意的線索,就可能成為破案的關鍵源頭。」

    章丘北冷冷的看過來,程斌眼神溫和,這番話的姿態也低到了極點。

    市局長柳躍連忙從旁打哈哈,化解尷尬,「是是……他們也是有苦勞的……要不,老章,你看……」

    「你們打下手從旁配合協助。」章丘北冷冷丟下這番話,來到程斌的位置。

    程斌從座位上退開,章丘北坐上主位。

    會議室還是由省廳的人接手了,程斌據理力爭之下,章丘北終究還是沒有把市局的調查組人員排除在外,但此時市局的人也只能坐在最外面的一圈板凳上面。而會議室最中心的那一圈橢圓桌位置上,皆是章丘北和他帶來的專案組成員。

    章丘北在會議上連續的做出了幾條重大指示,主要思路就是以他多年偵破綁架案的經驗,要大規模動用警力,進行多方搜捕,在主要幹道,國道設卡,進行排查。

    「關於那輛落水切諾基上的踫撞痕跡分析已經在做了,等到上面殘留的車漆比對之後,全市範圍內就可以對相關車輛進行追查……」

    「同時,對方既然運用轉賬,這是一條線索,讓技術人員循著這條路追查下去,人質家屬已經轉了一筆錢,查清楚錢的去向,被匯款人的開戶戶頭,對方只要敢取錢,他們就一定會露出馬腳!」

    章丘北還在洋洋灑灑說著話,程斌就舉手打斷了,道,「我們所提供的資料上面,有懷疑重要的一點,這幫歹徒心狠手辣,思慮嫻熟,應該不是第一次作案。我們此前比對,在SX省的東城,GD省的埔菡,還有XM的三次至今未破的案件,很可能也是同一幫人所為……」

    章丘北看著手頭上的幾份檔,搖了搖頭,「你們之前提供的假設,我是看過的,這幾宗案件的綁架手法明顯不同……就拿SX省的來說,手段不一樣,而且歹徒的疑是特徵也不一樣,根本不能混為一談。XM這次,綁匪要求家屬把錢放進被綁架人的車後備箱,這可是收的現金啊!哪有你們山海這幫歹徒神通廣大,直接要求轉賬!」

    「是有可能的……」程斌道,「歹徒前幾次作案還有種種紕漏,但是他們正在逐漸成長!他們這次要求匯款轉賬,肯定是有所依仗,循著這條路查下去,可能是無法查清楚脈絡的。」

    整個會場其他人大氣都不敢出。

    柳躍接連對程斌使眼色,對於這位手下大將,他還是多番回護的。

    但這個時候,和省上的專案組起沖突,明顯不智。

    「噢,你的意思是這幫綁匪綁著綁著還升級了……」章丘北冷笑,「你的證據呢,這一切假設的證據在哪裡?」

    看著會場一雙雙眼楮大眼瞪小眼,程斌囁嚅了一下,道,「直覺……」

    章丘北笑了,專案組也笑了。

    公安口的暴脾氣不少,很多沒必要那麼文縐縐,講究說話藝術,特別是章丘北,對於下級,他向來以不客氣著稱,「我不否認一些老資格的刑偵人員,他們對案件有很高的直覺。但這並不表示,直覺代表一切,這也直接帶環了一部分風氣。」

    「很多時候,我們公安幹警就憑直覺辦事,一個案子懸而未決,糊弄糊弄就完事,這是懶政的一種表現!現在是一切都要憑證據辦事,你們山海市的基層人員,還是要提高業務水準啊!」

    看著章丘北訓人,眾人還是為程斌捏一把汗。

    倒是程斌仍然據理力爭,「我還有第二個建議……我認為不應該這麼大肆搜捕,否則綁匪可能意識到窮途末路,乾脆殺害人質潛逃。現在我們最大的依仗就在於罪犯認為受害者家屬還在籌錢……他們還需要人質和家屬交流,這能讓受害者存活率上升……」

    章丘北臉色一凝,「不大規模行動,叫你們多警種聯動來打醬油嗎?……所以為了怕犯罪分子警覺殺害被綁人,我們員警乾脆就別做了吧?」

    章丘北環顧全場,「……不光要大肆搜捕,還要調集武裝部的武警!越是這麼做,越能盡快解救出人質,不廣撒網調集人手走訪調查,四處布控搜索,哪來線索?沒有線索,綁匪就真有充足的時間來犯罪。」

    「不要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了……我們只有主動出擊,這是在和綁匪搶時間!看是我們先抓住他們,還是他們先得逞!對付這種窮凶極惡的匪徒,我章丘北比你有經驗!時機稍縱即逝!要是讓對方殺死了人質,我們出動這麼多警力興師動眾的結果……就只能成為笑柄了!我章丘北丟不起這個人……」

    會議結束,所有人都聞到了濃烈的硝煙味。

    省上下來的專家和他們市局的副局程斌之間的沖突,倒只是雙方的方法之爭。很難說誰錯誰對,但是章丘北可是有尚方寶劍的,且在省廳的指示下,他們市公安局,也只有全力配合。

    會議結束,程斌和顧小軍在樓道口,看著無數警車接到命令飛馳出大院。

    程斌搖著頭,「章丘北太過於自負,這是會徹底害了人質啊!」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30 09:38 AM

第四十六章 猛虎來襲

    「章丘北太過於自負,這是會徹底害了人質啊!」

    顧小軍看著程斌,道,「我反正是相信你的判斷的……這幫人在前面的幾次作案中,被綁架的人質,哪怕家屬是交了贖金的,都沒能倖免,犯罪現場被毀滅得幹幹淨淨,甚至有的受害者到現在還處於失蹤,屍體沒被發現的情況……這也使得偵破進一步困難,也是成為懸案的重要因素之一……」

    顧小軍從煙盒裡嗑出一支煙,遞給程斌,「北山情侶的屍體,華谷公司的司機,這就已經是三條人命了,見過他們的人,他們都無一例外滅了口,而且給我們各種假資訊引我們兜圈子……這群人,氣焰極其囂張,手段極其殘忍惡劣啊……他嗎的,我就不信了,逮不住他們……」

    「如果循著你所假設的方向分析,這群人在前幾次綁架後毀屍滅跡,同時消失隱匿得無影無蹤,我懷疑他們很可能是躲在境外去了,如果他們同時在進行著蛇頭的買賣,潛逃境外等風聲過去,也不是不可能!」

    「你的分析極其有道理,」程斌點頭,「我也懷疑是這樣……看他們選擇的犯罪地點,都是易於逃往邊境的地區……而山海市你不要看著雖然距離邊境尚遠,但往西走就是十萬大山,那裡解放前就是髒汙納垢的土匪窩,蜀道難,難于上青天。」

    「在這幫極其謹慎,懂得藏匿身形的罪犯來說,進入那些大山之中,可以前往YN,偷渡到緬甸,越南,老撾,再想抓到他們,就更是困難了……」

    「其次,」程斌道,「我懷疑這次他們運用轉賬匯款,是升級的手段,他們在境外說不定也有老巢或者聯絡人,現在查下去,現在已經晚了,贖金肯定已經通過各種手法轉移……只有加強經偵技術,嘗試著定位……」

    「章丘北說是鑒定那輛大切車上面的踫撞油漆痕跡,但我估計踫撞的那輛車,已經被綁匪拋棄了,他們一定會偷竊新的車輛……讓我們的人摸查全市和附近縣市現在的車輛報損遺失情況,最好兩個小時候把資料放在我的案頭上。」

    「沒辦法這麼快……」顧小軍苦著臉,「現在是章丘北聯動指揮!警局的大部分人手都被抽調了!我手頭上只有幾個新手,要幹這件事最起碼也要一天的,還不指定結果……」

    「他嗎的……」程斌一咬牙,「給章丘北打電話,上報!」

    顧小軍撥通電話,遞過來,程斌將推測對話筒裡闡述,片刻後,他掛了電話,「章丘北說現在人手都派出去撒網調查了,騰出工夫再來做……信他不如信我們自己!小軍,開車,我們親自去排查!」

    顧小軍發動那輛桑塔納,程斌把自己摔進副駕駛的座位上,關上門。

    顧小軍突然想起來了,「老程,你今天不是家裡還吃飯嗎?」

    「噢,對,我給他們說一聲,有事不去了。」

    桑塔納發動,一陣塵土飛揚的疾馳而去。

    ……

    家庭的聚會是在大伯的家裡,程燃是下課後跟老媽徐蘭乘車過來的,這個時候大伯掛斷電話,對已經到齊的家裡人道,「得了!程斌的電話過來了,他今天果然來不到了!」

    「這程飛揚來不了,程斌也不到,最近家裡請吃飯,越來越沒人氣了……」大伯兀自抱怨。

    「人家二堂哥是關系到最近公司改制的前途,鑽研技術,就靠新的技術看能不能出頭了……」

    姑姑從廚房端出菜上桌,「小哥也不奇怪……最近市裡面據說發生了幾起命案……我聽到說環湖路那邊淹了輛車下去,打撈起來的時候車裡還有人……據說是醉駕闖下堤壩了……你們說,現在這些人,有車開生活越好,越不愛惜自己……」

    「這個事情我也聽說了……具體情況還不曉得,員警那邊還在調查嘛……可能小哥今天就是這個事來不到哦……」大伯娘道。

    自己母親徐蘭也聽專注,詢問起來,「是怎麼回事嘛……」

    一頓飯就在這種江湖傳說的氣氛中進行了。

    程燃眼神卻有些閃爍。

    今天謝飛白沒有來上課,家庭觀念很重的表叔今天也缺席家宴。

    那件事,終於不可避免的發生了麼?

    吃過飯回到家,程飛揚還沒有回家,程燃拿起話筒,想了想,循著一個電話撥打了過去。

    ……

    謝侯明家裡的電話,驀然響了起來……

    此時在話機旁邊,擺放著一大堆設備,一群身著制服的人立即投來警惕的目光,在沙發上的張薇和程飛揚都被突然驟起的鈴聲嚇了一跳。

    但很快在有經驗的警務人員指示下,平復情緒。

    「是陌生固定電話來電,嘗試鎖定片區……」有員警頭戴著監聽耳麥,操控著手上的設備。

    一名刑警指了指電話,示意張薇接起。

    張薇深吸了一口氣,接起電話,「喂……哪位……」

    裡面是一個清脆的男音,「噢,阿姨,謝飛白在嗎?我是他同學……」

    「他啊……」張薇正準備掛斷。那名刑警突然制止了,指了指謝飛白。張薇的話又臨時變成,「你等一等。」

    程燃握著話筒,似乎都能感受到電話對面的那種沉凝,肅重的氣氛。

    謝飛白接起電話,「哪位?」

    「噢,謝飛白啊。你在家啊……」程燃笑道。

    「你哪位?」「我程燃啊。」「嘟!」電話掛斷。

    程燃握著話筒,笑容尷尬的凝著,這他麼怎麼回事……

    張薇和眾多警務人員看著謝飛白重新坐回沙發,他抬起頭,神色萎靡,「一個神經病。」

    「叮……」刺耳的電話音又再度響了起來。

    這次張薇沒有去接。

    持續的響著,謝飛白臉色已經惱怒起來,他走過去看了來電接起,「不要打電話過來!」

    咚!再次把電話叩上。

    電話對面的程燃抹了一把臉,這真是……

    過了十幾秒。電話鈴聲又再度響了起來。

    張薇直接拿起了話筒,遞給謝飛白。

    看到一幫員警的目光全數落在自己身上,謝飛白強抑下怒火,接過電話道,「我之前說過了,再跟你說一句話我自打耳光,你他嗎是不是聽不懂?你說什麼我都不想聽,我這裡有事,不要再打過來了OK?」

    叩!再度掛了電話。

    謝飛白環顧周圍,員警的視線又四處移開。

    「叮鈴鈴……」這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電話上面,那個人真是……不依不撓啊……

    這次已經被整的神經衰弱的張薇近乎於哀求道,「飛飛,你就接吧……跟你同學好好說……」

    謝飛白簡直是要抓狂了,他拿起電話,沉聲對那頭道,「程燃,你要做什麼……有什麼事你說?」

    我給你留點面子,要是說不出所以然來你死定了。

    然後這頭的程燃頓了頓,開口,「你今天沒有來上課……明天你還來嗎?」

    「我去你嗎的煞筆你有病吧!你反復打電話來就問這個事情?你要我家電話就來監視我的啊!我不上課我不上課老子這輩子都不上課了!你滿意了吧!啊,滿意了吧!滿意了嗎,我掛了啊,求求你別再打來了!我家真有事……」

    在這最後一段裡,謝飛白終於還是忍不住那股無奈和軟弱。

    聽著電話裡的忙音。程燃拿話筒的手緩緩落下,話筒 一聲叩上之後,他的手在細微的顫抖著。

    整個胸腔都被一種無處落腳的慌亂所填滿。

    事情發生了,對上號了。那些兇猛的老虎,那些讓人恐懼的事物……

    終於還是……破柵而出了!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30 09:50 AM

第四十七章 斷掉的……線索!

    電話掛斷,程燃靜立在沙發旁邊,廚房那裡傳來徐蘭的洗菜聲,晚上程飛揚回來,可能會加餐煮面,有一些洗好的青菜備著最好。

    溫馨安寧的生活就這麼近在咫尺,然而這窗戶外面的世界,卻仍然顯現著猙獰和凶險的面目。

    重生回來,眼前的一切因為對過往的懷念,仿佛都帶著一層光,讓他沉醉。

    但此刻這層光的面紗被挑開,終於還是將更深層的事物暴露出來。

    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是溫情脈脈的,在那些看似平靜的生活河流之下,隱藏著凶惡的老虎。

    只是對於大部分人而言,這些都只是發生在新聞和報紙上面吸引眼球的內容,在未曾親身經歷之前,都不過是他人的遭遇。可以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可以帶來平淡生活中五味的調劑。

    就像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每個人都會遭遇生命中的老虎,也許是人身的傷害,也許是一次背叛,也許是生活中的一次晉級的失利,或者從王者跌落穀底。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沉浮世故,程燃重生回來,雖然擺著「不悔」、「無畏」的態度。但實際上,對於大部分事情,他還是保持著謹慎,不去輕易幹預,敬而遠之的心態。

    就像是這場被後世稱之為「6.2大案」的大事件。其實最初時,他對這件事的情況知道的並不多,因為過往的記憶很久遠,當年他又處於初中懵懂的階段,對這件事,只有模糊的輪廓。

    他知道是名叫謝候明的山海市一位國企老總被人綁架殺害,當年謝候明這個人被人談論的多,因此他把名字也就記下了。

    這件事上面,是家屬在交付了一部分贖金之後,仍然被撕票。人們只記得歹徒的凶惡囂張,那個時候的山海人無不對歹徒唾罵不已,但仍然為這件事驚駭不已。

    據說也正是因為這件案子當年影響很大,也沒有被第一時間破獲,此後附近縣市還出現過類似綁架案,可謂流毒深遠。

    當年的這件事情上,自己的表叔倒也能全身而退。所以最初時,程燃並不知道這件事在這個世界還會不會發生,發生的話,過程和結果會不會出現什麼偏差?

    再退一步,即便按照前世的軌跡,這一切一五一十的發生了,程燃才會利用自己所掌握的線索,作為一個支點,嘗試去改變這個事件。

    當然,這個過程中,他所要求的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君子不立危牆,程燃所謂的不悔和無畏,那也僅僅是對於他自身而言,對於普通人來說,自利難道不應該是首先選擇的事情嗎?

    這件事的那一頭,是窮凶極惡的綁匪啊……這幫歹徒後世被抓捕後,手頭上的人命超過二十條。他要和這樣的凶徒去鬥,憑什麼?

    重生不意味著刀槍不入,也仍然是凡人一個。命只有一條,死了哪還知道還能不能再有這樣奇跡一般的重生機會?

    不好好享受人生,跑去和一幫此前已經殺過很多人的專業之徒比誰比誰狠?這不是勇士,這是不知死活。

    所以程燃是並不打算深入進來介入的,只能在一切完全依照軌跡出現發生之後,他才會去嘗試著做一些事情,看看能不能有轉機,看看能不能,為謝飛白的家庭命運,做一點微末的貢獻。

    但是他心裡仍然是很慌的。

    廢話,當決定之後,這就像是他開始直面那幫凶徒一樣,他開始找上他們了,怎能不慌?

    而對方,這一次的下場,又是如何?

    深吸了一口氣後,程燃對廚房那邊道,「媽,我出去一趟。」

    「去做什麼?」

    「買點東西。」

    「早點回來,你要買什麼?」

    等到徐蘭關了水從廚房走出來,房門已經踫一聲關上了。

    有些事情,他是必須要去驗證的,他在想驗證了之後的說辭,如何將線索提交給自己表叔知道。

    那樣的話,這件事情就會改變了吧,就會被處理了吧。

    他下了樓道,行走在大院之中,這片古老的院子帶著他童年成長的痕跡,而這一刻,他只感覺到內心深處莫名有一種很燃的情緒,在滋生騰冒了出來。

    眼前有一頭猛虎,那是這個時代的山海人畢生難忘的猛虎。這是一件大案,謝候明被綁架勒索最後遭遇謀殺,前世程燃不認識謝飛白,但想來謝飛白的家庭也就此隕落,整個人生軌跡都驟轉直下。

    這是後世無數人談之色變的事件,圍繞著這場慘案的一切,社會治安,人心穩定,社會輿論,都一片狼藉。

    但這改變的鑰匙,卻掌握在他這個時光的溯流者之上。

    他此時所走出的每一步,都可能深遠無比的改變著未來。

    大院一棟的樓下,因為明天是週末,柳英,姚貝貝,楊夏三人正在那裡聊著天,商量著星期六在誰家做題共同復習的事宜。

    他們就看到程燃如同沒有靈魂的軀殼一般走過來。

    柳英和姚貝貝看了身旁楊夏一眼,顯然她們都仍然對程燃和薑紅芍星期二在廣場上發生的事件猶有餘悸,但程燃已經很快接近,柳英終於揮出手,喊了一聲,「程燃!你過來,我們有事問你。」

    然後三人看到程燃朝她們看過來,「哦」了一聲,根本沒有在他們面前逗留,徑直繼續前行。

    三人眼巴巴看著程燃就這麼走出大門,姚貝貝才對兩人道,「他這是,什麼意思……不甩我們?」

    ……

    程燃走路速度越來越快,隨後奔跑起來,他一路狂奔,帶著胸口的一股火團奔跑。

    線索,就要出現了。

    他手支撐在馬路的鐵欄桿之上,腳在地上一蹬,騰空而起,越過馬路欄桿,又跳過地上用於分隔機動車非機動車流的那種老式石墩子,看著兩邊沒車,沖刺過馬路,來到了那家五金店的店鋪門堂之前。

    五金店的老闆正在收攤,把外面擺放的一些防盜鐵欄樣本往店裡面搬。看到程燃出現,四十多歲顯胖的老闆問,「小兄弟,你買點什麼?」

    「我家養了一條大狼狗,我想問問你們能不能定做那種關狗的籠子?」

    「噢,可以是可以,你要好大,給我個尺寸,長寬高,可以做……」

    「我不知道多少才合適,此前有沒有人在你家做過,我參考一下吧……」

    「狼狗的沒有做過,只有一些寵物狗的……你們家狗有多大嘛,一般這個尺寸比著來就行……」

    程燃愣在原地。

    他腦子一片空白,「你是說,沒有人定做過?」

    那個胖老闆笑了起來,「這個年頭,養狼狗的單位多半都是栓鐵鏈子,做大鐵籠子的少……我這家店至少還沒遇到過……不過不管事的……可以做的!」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這是程燃唯一知道的線索,謝候明當年被綁架後,被歹徒關入鐵籠子沉湖而死,也因此當年根本沒有找到他的屍體,這件事發生之後,凶徒便逃竄出境,遊走多個國家,後面是在沉湖發生後的五年,才被抓獲。

    當年的報道上面,也許是考慮山海市的旅遊經濟和影響,並沒有說明謝候明在這山海市附近大大小小十幾座湖泊的哪一個被沉湖。

    但一個兇手指認作案工具的來源細節,是說明瞭他們在計劃綁架謝候明的時候,就提前在山海市三岔口的五金店裡以關押狼狗為名定做了一個鐵籠子。後面他們取走,用作了把謝候明沉湖的工具。

    所以……這是程燃所能掌握的唯一線索。

    而現在。

    這個線索斷掉了。

    天色已晚,燈光映照在老闆泛著油膩光芒的臉上,對方仍然是笑呵呵的,但程燃卻呆佇立在原地。

    所以,這件事,是終究無法改變了麼……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30 10:43 AM

第四十八章 白打的啊!

    一直守在話機邊的張薇再度接到了來自謝候明的電話,只是電話裡面的謝候明聲音沙啞,也只直來直去的詢問籌錢的事宜。

    張薇依照警方指示以正在準備為拖延,並有意無意的說出還有現金,要不然直接給他送過去……結果片刻之後,那頭就換上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這是綁匪第一次,露出了他們的蹤跡。

    “謝太太……你還是很聰明,你發現了些什麼吧……這也沒有關係,你們家老謝打麻將欠了我很大一筆錢,600萬吧,欠帳還錢,天經地義,現在人在我的手裡,你無論是找認識的人,還是親戚朋友,都儘快把這筆錢給湊齊了,打進我的帳戶裡面……然後保管你們家老謝沒事。”

    張薇握著話筒,抑制不住的抽泣起來。

    對方似乎對這種反應很滿意,“不要報警,不要報警,不要報警。重要的事情我說三遍,一旦我知道你們報了警,那麼也就沒辦法了,人肯定是回不來了,你們要有個心理準備……我們會再聯繫你的。”

    這個人語氣沉著,帶著些地方方言,很有可能是這幫綁架團夥的頭目。

    謝飛白家裡,警方立即進行聲紋比對等一系列工作。

    也許,唯一可以確認的好消息就是,謝候明暫時還沒有生命危險。

    ……

    仍然是在這家五金店面前,發現來詢生意的這個古怪學生一臉發懵,老闆繼續往回收攤,只是不再跟他搭白了,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小子根本就不是打算訂做鐵籠子的。

    五金店終於還是關門了,程燃邁動步子,漫無目的向前走著。

    此時華燈初上,老式路燈把髒兮兮的行道樹照的斑駁嶙峋,截斷的線索讓他對這個案件破局的那縷光輝熄滅,這場大案一下子又距離他遙遠起來。

    現在的情況是他甚至能夠知道謝候明的死亡方法,甚至知道六年後兇手才會在泰國被捕,知道這幫人後面還會以同樣的方式殺人。然而掌握在他手裡最關鍵的武器已經喪失了。

    這是一種極其難受的感覺。如果說最初時他沒有掌握線索,就保持旁觀,或許還不至於有現時的心情。

    但他曾距離破局的希望近在咫尺,而又失去,這種似乎眼看著豐茂的草原風化成沙漠的悵然若失,讓他感受到了一絲荒涼。

    程燃腳步緩慢了下來。

    然後他停住。

    他的目光顫動著,落向了一棵茂密大榕樹花台後面的一件店鋪上,那家店鋪捲簾門已經拉了下來,只是那招牌上,赫然寫著——“老趙防盜欄門窗”。

    然後幾乎是下一秒鐘,程燃頭朝東南角看過去,那是郵電局外面的一家小型店鋪,上面寫著——“王林建材”。

    只是這些店鋪,無一例外都是已經關上了捲簾門。這個時候差不多已經快八點鐘了,這種店鋪一般都不會開到太晚。

    程燃驀然驚醒,前世他的確是聽說三岔口訂做鐵籠子的五金店,而且當年在聽聞這件事之後,下意識的就把那個毗鄰最中心的五金店納入成了疑是地點。

    這也不光是他的問題,後世人們的討論中,矛頭也指向這家店,導致這家店後面直接關門了,門面都被打了下來,後來這裡就拆遷了,或許當年老闆解釋過,但在沸沸揚揚的社會傳言中,又有什麼用呢。

    所以在撲朔迷離的時光中,有很多真相就這樣被掩埋起來。

    五金店並不一定就會標明五金店的店名,而且並不是只有五金店才會訂做鐵籠子。類似於那些防盜欄門窗,建材鋪,雜貨鋪,都可能接攬這種活兒。

    還有這條“三岔口”路,顧名思義是三條主幹道,分為東路,南路,北路。

    三條路每一條都長約一公里,也就是說,在這條路上的所有類似店鋪,其實都可以歸結於“五金店”這個範疇!

    程燃腦袋嗡得一聲,只是念頭驟起,他就衝刺出去,整整的來回將這三條路奔跑了一圈,把所有疑是店鋪給記了下來。

    這三條路上面,竟然總共有類似功能的店鋪達到七家!

    雖然這個點基本上所有店鋪都關門了,但這簡直不亞於是……柳暗花明。

    程燃回家,感覺自己整個大腦皮層每一顆細胞都在跳躍著,他用一張紙,簡易的畫出這三條路上的五金店位置,同時又給俞曉打了個電話去,讓他明天把他的自行車借給自己。

    電話裡的俞曉語氣興奮,“明天去騎車玩嗎?好啊……那我騎我的車,你用我媽的……什麼時候啊……”

    “九點吧,我有個事要先去辦一下,明天我們先去找找附近的五金店,我買點東西……”這種店鋪一般也不會太早開門,九點差不多。

    “好嘛!”

    ……

    程燃這一夜裡輾轉反側,徹夜未眠。

    這種感覺,簡直有一種仿佛捏著上千萬的彩票,第二天就要去兌換一樣的心情。

    最關鍵的是踩不到實地,和預想的事實會不會有偏差?

    會不會又是一個烏龍,或許這件事根本就是一個沒有發生的事情,歹徒為什麼要用鐵籠子,就是為了方便把受害人拘禁起來,好隨時轉移,這是做好了持久戰的打算,要從對方家屬身上弄到很多錢。

    對方曾經是做蛇頭的,反偵察能力很強,這也是他們後世得以到處轉移不被員警抓住的原因。

    但受害人還是被殺死了,這大概是因為前一世員警大規模行動,讓他們意識到很可能難以挾帶受害人靈活轉移,於是痛下殺手。那麼這就不需要鐵籠子了,用很多辦法都可以直接殺死受害者。

    如果這一世,出現了這些改變怎麼辦。那就真的失之交臂了。

    盡人事吧。

    幾乎是艱難的熬到天明,程燃其實八點鐘就出去了,在街頭觀察,這些建材鋪大部分都沒開門,只有一家正在拉開捲簾門,程燃上去問了,最近沒有人訂做狗籠。

    回到大院,俞曉剛剛從家裡推著自行車出來,愣了一下,“這麼早?”

    他家住在一樓,兩輛車這時候已經推出來了,一輛山地車是他的,一輛則是他媽用來買菜的女式車輛,前杠還掛有菜欄子,俞曉非常慷慨的把這輛女式車推給了程燃,“你騎這輛!”

    程燃也不跟他廢話客氣,騎著車就往外沖,俞曉整個人都蒙在鼓裡,不清楚程燃搞什麼鬼,當下也只好騎車跟隨著。

    程燃反復沿著三條路騎行,先騎了一圈,開門的店鋪很少,沒線索。

    等到騎到第三圈,時間差不多指向早上十點的時候,俞曉滿心疑惑,“你家要買狗啊,問什麼狗籠……”

    結果程燃突然停了下來,他們本就在人行道上騎行,這個時候程燃跳下車來,把車腳架支起,車停在了一旁。

    俞曉看到程燃仿佛變了一個人。

    前面的街道口,那家招牌名為“方洲五交化”的店鋪旁邊,停著一輛麵包車,麵包車像是運輸魚業的,遠距離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腥氣。

    而車裡從背影看得到主駕駛和副駕駛上都有兩個男子,在這家店鋪之中,兩個一米七不到一米八的男子正從店裡將一個鐵籠子抬出來。

    鐵籠子抬進了高高掀起的麵包車後廂之中。一個滿臉的坑窪,頭髮短茬的男子用帶著髒綿織手套的手遞了兩張百元大鈔給老闆過去,聲音很冷,“不找了。”

    另一個穿著一件夾克外套的男子臉上有很深的法令紋,帶著淡淡的笑容,看著走過來的程燃。

    程燃感覺心臟驟停,仿佛自己雙腳的血液都抽空了,他走進店鋪,對老闆道,“老闆,有沒有六角螺絲,家裡水龍頭壞了……”

    然後程燃似乎一下子腳步不穩,撞在了那個夾克外套的男子身上。

    “對不……”程燃抬起頭,剛想道歉。

    “你嗎的個壁沒長眼睛啊。”那個夾克男抬手就是一耳光啪!得清脆響亮震爆開來。

    這頭五金店老闆接過錢聽說不找了濃烈的笑意還凝在嘴角,那頭麵包車裡的兩個人正透過後視鏡直勾勾的盯著這突發一幕。

    踩在山地車上一隻腳支地等程燃的俞曉整個人都嚇呆了。

    程燃捂著臉退出兩三步外。半個臉都腫了起來,對方帶著厚繭子皮的這一巴掌勢大力沉,程燃嘴唇都擦破了皮。一臉驚恐的看著夾克男。

    夾克男掖了掖腰部,正以森冷的目光看著被打退的程燃,“狗嘰吧娃兒走路不長眼……老子弄死你……”

    他旁邊那個坑窪臉男一把環抱他的肩膀,把他半推著往麵包車塞去,“走了,走了!跟個青口子娃兒發什麼火……”

    兩人噔噔關門坐進麵包車,然後麵包車打燃火啟動。

    整個過程,程燃都感到車裡的人通過兩邊耳朵的後視鏡在看他。

    店鋪的老闆撇撇嘴,沒說什麼。

    等到麵包車從南路開出去,程燃立即上前,看著路面,然後轉身走向後面看著車的俞曉。

    “你沒事吧……”

    程燃放下手來,雖然臉腫了起來,但整個人剛才的驚恐已經消失殆盡,冷靜得讓俞曉害怕。他抓著俞曉的手攤開來,用一支筆在上面寫下一串數字和車牌號。

    “剛才我看到不對勁,試著撞了那個人,他的腰部有把槍……”

    俞曉看著程燃,只覺得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在他面前打開。為什麼他能這麼冷靜?

    “你馬上去給我表叔打電話,那輛車車牌號是蓉G32155,往南路過去了,方向應該是三岔湖,麓湖,黑龍灘水庫那條路的方向……嗯,什麼路,什麼路……大興路方向……你立即去打電話,讓我表叔把搜查方向放在那邊!”

    程燃蹬起車。

    “你,你幹什麼……”

    “對方的車牌號不排除是假的套牌,他們會沿途更換……而且大興路分別去往幾個湖泊,會有岔路,我要去看看他們到底往哪走!”

    “程燃你他嗎不要命了!”俞曉整個臉都漲紅起來。

    “被打臉了……白打的啊……”程燃指了指臉上火辣辣的腫部。

    “維護社會治安,人人有責……”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30 10:47 AM

第四十九章 好醜啊……

    程斌和顧小軍驅車前行,兩人的BP機都滴滴滴叫個不停,上面反復跳動著“777”,“431”,“895”這樣的資訊。

    這其實是一些內部約定俗成的代號,分別代表著某些情況的發生,有的時候譬如開會,上級緊急通知,突發命案,治安事件……沒辦法在尋呼機裡一口氣說個明白,就用代號代替。

    收到代號之後就往既定固話回電話過去,這是在行動電話尚未普及的時候,有的時候一部公用電話都是排著隊在打,在這樣通訊沒有那麼方便的年代,經常會鬧笑話。

    譬如程斌以前有一次市局發送代號過來,恰好他又在一個村子走訪,只有隔壁村村長辦公室有一部電話,結果去借用的時候人村長開會去了,後面回來借電話打過去,原來是市局要他趕回去開會,打電話回去的時候會議都開完了。

    隨著時代的進步,行動電話終於出現了,不過經費緊張,現在都是給副局這一級別的幹部配備的,就程斌手裡這一部,正打著電話詢問各方布控的情況。

    車輛在國道設卡的路口停了下來,前方穿著綠軍裝,瞪著解放鞋,背著突擊步槍的武警戰士和員警在布控,其中一個穿制服的警員過來敬了個禮,認出了他們的車,“程局!”

    顧小軍和程斌打開車門走出去,“現在怎麼個情況。”

    “我們剛剛接到指揮部的尋呼和無線電……讓我們攔截轎車檢查!”

    顧小軍這個時候拿著程斌的電話回一個訊息,湊過頭來道,“痕跡科那邊的痕跡檢測出來了,確認是桑塔納的油漆。”

    程斌走上一個坡道,放目望去,看到沿著山體延伸的國道上面,車流已經因為布控檢查堵滿了,貨車,吉普車,轎車彼此相間,排成長龍,滴滴叭叭的聲音不絕於耳。

    “這是個什麼情況……生怕那幫歹徒看不到員警行動起來了嗎!”

    程斌瞪大了眼睛,“這麼搞下去,問題大條了啊!”

    “省廳下來的專案組全權負責,不光是我們市,還從附近縣市抽調了三百警力,松州的軍分區調了五百官兵,規模浩蕩,地毯式搜索……我們山海市也只能全力配合啊……”顧小軍說著,手上電話又響了。

    他走過去接起來,表情凝重起來,片刻後,道,“你等一下。”

    “怎麼?”程斌皺眉。他和顧小軍心念相通,對方一個表情,他就能看出端倪。

    “侄兒子程燃的同學……說程燃出事了。”

    程斌接過電話,那頭俞曉結結巴巴又無比激動的聲音傳了進來,“程叔,程叔叔!程燃撞了個人,那個人有槍,他們開車走了他們車牌號是蓉G……”

    “你慢點說,怎麼回事?怎麼確定對方有槍,難道不是模擬槍?或者氣槍?……腰間的手槍?手槍也可能是模擬槍……打了程燃……等等,你說他們搬了鐵籠子,一行四人,開著麵包車?”

    程斌握著話筒的手驟然一緊,“哪裡去了?大興,大興路方向,好!程燃怎麼樣了,你讓程燃接電話?”

    短暫的停頓後,程斌的聲音拉風箱般高聲而起,“他追上去了——?”

    “他嗎的吃錯藥了,作死啊這小屁崽子!”

    掛了電話,程斌把電話拋給顧小軍,一邊拉開車門,親自坐上了駕駛席,旁邊顧小軍隨後開副駕駛車門坐進來。

    “馬上用跟老鄭他們聯繫,讓他立即給我帶他組裡最精幹的人,到大興路口跟我會合!不管他手裡現在是哪個的命令,在哪個路口設卡,讓他立馬帶人跟我過去,越低調越好!”

    ……

    這個年代的路面還坑窪不齊,很多路面甚至沒有後世的柏油馬路,主幹道是瀝青路,有的路瀝青還沒乾,出了城區,路況就更加糟糕。

    程燃就在這樣的路上,青腫著臉在一輛女式自行車上賣力狂蹬飛馳。

    時而路過的坑窪讓他整個人彈得腫臉都在顫動……引得路上的人們紛紛側目。

    ……那畫面不要太美。

    那輛麵包車一來後面裝著鐵籠子,二來是板簧懸掛,在這種路面上稍微開快一點,引發的震盪就不會小,也為了不太過引人注目,麵包車的速度並不快,時快時慢,再加上紅綠燈,在城區程燃其實還能一直吊著對方。

    同時兩車之間相隔著的比較遙遠的距離,也讓程燃多了一層保護。太過接近,很可能就會被對方看出端倪。

    而在出了城區,往郊區的方向行進的時候,程燃早把五金店門口印在路面的輪胎痕跡記憶了下來,所以在出了城到了郊外,可以通過不太好的路面上殘留的輪胎印記,判斷出對方的行進路線,他只需要在後方跟著就行了。

    重生回來,這一個月裡面他每天都在跑步,不錯過每一場體育鍛煉的機會,因此提供給了這個關鍵時刻能夠供應的上的體能。

    迎著風飛馳,駛入環湖路,經過經濟貿易職中,水校,鐵道子弟幹校,越往環湖路的中段走,周圍的漁村和農舍就越多……再往前面,就是山海市著名的旅遊景點驪山。

    驪山是山海市拜佛的主要地點,上面有大型的佛教建築群。

    自歷史沿革過來就修建有宏偉的千佛殿,又間有望海樓,魁星閣,大雄殿等建築,還保存有世界文化遺產,素有“北敦煌,南大酈”之稱世界八大石窟之一的大酈石刻,歷代國家領導人都曾蒞臨過這裡,算得上是山海市對外的名片。

    而程燃騎到這裡的時候,已經累得疲遝嘴歪,整個人汗如雨下,連背心都濕透了,中午飯沒吃,大量失水,他覺得自己現在體能上面已經開始瀕臨極限了,下個路口,他覺得自己務必要找個岩體留下的山泉喝兩口水休整。

    大型的坡路,程燃也就騎不動了,下車來推著走恐怕都比騎行快,他記得前面那個大長上坡之後,就是通往驪山的一個側山小路,而主要公路則是連續的S型下坡彎道,只要上了大坡,往下就一目了然。

    程燃剛剛推著車上到坡道頂,心臟直接漏了一拍。

    前面的S型拐彎處,停放了不少私家車輛,而那輛麵包車正夾在幾輛車中間,有兩個人正在車牌上動手腳,距離他不過二三十米。

    好在對方背對著他更換牌照,這個時候誰要是往這條路掃一眼,就能一眼看到他。程燃整個人猛地伏低,和自行車都推到了旁邊茂密的草坡之中。把自行車斜在草坡邊,慢慢沿著山體的岩石壁摸過去。

    從這個角度,他看到了那邊的樹叢中,另兩個人正在十米遠的位置背著樹撒尿,其中就有那個腰間帶著槍的穿著夾克外套的男子。

    程燃此時就在通往驪山主要山道的小路腳,小路往麵包車方向修有紅磚圍牆。

    這個圍牆剛好可以給程燃提供掩護,所以即便他現在摸到了距離對方十米開外的地方,也不擔心被發現,要是對方朝他這邊過來,他就立即循著小路跑上去,那上面五米就是山路的彎道拐角。

    此時儘管外面停有車,卻沒有任何其他人在場,這樣的環境,又有其他車輛掩護,大概也就成了那幫人更換車牌的極佳環境。

    就在程燃觀察著地形的時候,山路拐角的青石板路傳來腳步聲,一個他無比懵逼而又無比熟悉的身影從山腳走下,剛好走出轉角。

    穿著一件粉色愛迪達綿質連帽運動衫和運動褲,踩著一雙灰色跑步鞋,背著畫板紮著馬尾的薑紅芍,天神下凡般從轉角走出。

    林葉旋落,午後的光影斑駁,穿透林葉的光束將空氣中的顆粒鍍上了金,若是在其他時刻,撞見此時清晨來到驪山最好風景位置繪景寫生的薑紅芍,程燃保管忘不了這畫卷般的場景。

    然而這一刻,他只感覺到無數的血液沖頭而去,整個頭皮都炸麻了起來。

    外面可是亡命之徒!

    就像是一件美好的東西,距離火坑突然很近的那種不惜一切的保護欲。

    薑紅芍顯然也對這樣的偶遇極為意外,大眼睛詫異著,繼續往下走,同時裝進運動衫口袋裡的一隻手伸了出來,嘴唇微啟。

    程燃獵豹般突前,左手抓住她那只揮起半途的手腕,同時右手覆在了她的嘴巴上面,捂住,將她抵在了牆壁上。

    一股清新的香氣撲鼻而來,被捂著嘴巴的薑紅芍露在外面的眼神閃爍著,轉動著,顯然在迅速適應思索目前的情形。

    看到程燃對她做出噤聲的示意,她輕輕拍了拍程燃的手,程燃這才反應過來撤手。

    然後薑紅芍緊接著又讓程燃心頭一懸的探出頭順勢從牆邊往外隱蔽的一瞥,轉過頭來面對程燃,她輕聲問道,“你怎麼在這裡……外面那些是什麼人,為什麼躲著他們?”

    這個女孩真是……太聰明了。

    根本不需要多做解釋,她就能從程燃的反常中看出諸多端倪。

    她又上下打量程燃此時滿頭汗水,臉腫著,筋疲力盡的樣子,終於忍不住開口,“你現在這個樣子……好醜啊……”

    程燃:“……”

    現在不該是問發生什麼事了,你臉怎麼了,痛不痛啊,要不我幫你吹吹吧才對嗎?

    一開口就是“你好醜啊!”什麼意思啊!你處女座啊!

    還會不會安慰人了?自己保護人民財產安全維護社會治安和犯罪分子英勇作鬥爭就換來你這句評價啊!

    ……虧不虧心啊?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30 10:51 AM

第五十章 你偵查我啊!

    薑紅芍背著畫板,身上還斜挎了個運動挎包,一看就是剛剛寫生完畢的樣子。

    山海市什麼都不占,就占一個風光秀麗景色優美,驪山上的寺廟群頗有古韻,寶殿,古剎,山峰,面朝最大的湖泊群,盡攬天地造物的神奇,實在是極佳的繪畫寫生之所,身處在那些古意和綠意之間的她,估計也是別人眼中的風景。

    關鍵是她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出現也就算了,不但沒有安慰還來一句,“你現在的樣子……好醜啊……”

    有必要這麼補刀嗎?還有沒有同情心?你要不要乾脆再來一句“好像一條狗啊!”插把四十米的大刀好吧。

    程燃低聲道,“你怎麼在這裡?”

    “偶爾週末我會登山寫生……否則你之前辦文化牆哪有那麼多顏料借給你?”

    繪畫也是薑紅芍的愛好之一,會登山寫生也不足為奇了。只是她下山的小路不偏不倚就是綁匪凶徒停車的地方,這該是多麼驚心動魄?

    前世程燃知道的綁匪在山海市的命案中似乎並沒有這麼一茬,心稍定。然而姜紅芍居然和歹徒這麼擦肩而過,還是讓人脊椎微寒的。

    事實上很多人這輩子都會有很多次會和死神或者厄運僅僅一線之隔,只是當時的時候不曾察覺罷了。

    一種不幸中的萬幸之感湧入程燃胸口。

    但他看到薑紅芍的包,猛地想起,“把手機鈴聲設置靜音或者震動!”

    薑紅芍身上帶著行動電話,但現在程燃只是想到很多電影情節中這個時候手機恰好響起的狗血,要是外面那幫歹徒聽到鈴聲吸引過來,才是真的節外生枝!

    薑紅芍沒有半分異議的配合著快速取出手機,靜音。

    程燃才算是徹底鬆了一口氣,又看到姜紅芍包裡有半瓶水,指了指,“水……我嗓子都快冒煙了……”

    姜紅芍取出水遞給他,程燃旋開瓶蓋子一口一口咕嚕咕嚕喝了個通透。

    薑紅芍剛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極其甘甜的礦泉水酣暢淋漓的灌入程燃快脫水的體內……一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充塞全身。

    喝光了瓶子裡的水過後程燃才發現這是之前薑紅芍喝過的,自己剛才還對著瓶子灌……這豈不是喝了別人口水變相接吻?

    程燃看到薑紅芍臉微紅,恐怕她剛才欲言又止就是這個原因,只好道,“不好意思,沒注意……”

    薑紅芍搖搖頭,沒往這方面繼續,只是盯著他,“快說情況……”

    程燃反應過來,“外面應該是一群歹徒,你把手機借給我……”

    “歹徒,他們做了什麼……”

    饒是薑紅芍很冷靜,這個時候也怔住了。她再看程燃,伸出手指了指他的臉,“被他們打的?”

    “沒什麼大礙,只是為了確認這件事。”

    看著薑紅芍的認真,程燃知道自己不透露一些東西是沒法勸服她,“我之前確認了他們攜帶有槍械,非常危險……而且還買了鐵籠子,籠子很大,可以關大狼狗,當然也可能用來關人……”

    薑紅芍眨了眨眼,“剛剛山海市就發生了一場綁架案……”

    能準確說出綁架案這個目前應該是全面封鎖消息了的字眼,說明她有內部資訊。

    “你怎麼知道?”

    “我家在政府院你忘了?那邊沒日沒夜的開會,將綁架案提到最高級別,和省廳的專案組聯動破案。”薑紅芍道。

    程燃皺眉道,“既然有這幫歹徒你怎麼還往外跑?”

    “有命案你就不去上課了,你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再說我有手機啊,可以任何時候聯繫家人。”

    “外面那幫人絕對不是什麼好人,問題是你現在差點就和他們擦身而過了,這是極其危險的!”程燃往外面方向指了指。

    薑紅芍點頭,“是啊……但這不是……”她微笑起來,“有你嗎?”

    程燃也一時有些怔住,但好在沒被這個魅惑而炫目的笑容攻破,皺眉道,“你剛才還嫌我醜來著……”

    “醜並不意味著不可靠嘛,相反有的時候反倒是忠誠和可靠的代名詞……比如凱西莫多!”

    你邏輯條理很清晰嘛!

    這麼一會功夫我的醜就可以和鐘樓怪人相提並論了啊!

    嗚嗚嗚……外面麵包車引擎再度啟動的聲音傳來。程燃從一個縫看出去,那輛麵包車開始啟動。

    “把手機借給我,我會和我公安局的表叔聯繫,不管這幫傢夥是什麼來歷,員警都會調查清楚,一會你乘坐環湖的公車趕緊回家。”

    這次薑紅芍拿著手機,卻並不遞給程燃,道,“你在想什麼……現在直接報警,然後你和我一起回去才對啊。”

    “問題是我需要知道他們到底去往哪條路,岔路口那麼多,他們進入山林,如果他們就是綁架案的那幫歹徒的話,那麼他們手上還有人質,你認為員警大規模搜查的時候,他們會不會破釜沉舟撕票?”

    “我只需要跟上去看清楚他們到哪裡就夠了。肯定不會和他們爆發正面衝突啊!你以為我傻啊,我拿著手機可以隨時報告情況。”

    程燃和薑紅芍走出遮擋的圍牆,他們此時正在高處,看到那輛麵包車向下坡的盤山路去了。程燃趕緊跑過去把自行車推出來,然後到薑紅芍旁邊,伸出手攤開,“給我啊!”

    薑紅芍把背上的畫板取下,依著旁邊的岩體靠著,道,“電話可以借給你,但是前提是帶上我。你說過了,你只是確認對方的去向,我們不和他們衝突,所以不會有危險。其次,我跟著你,員警行動也會迅速一些。”

    說著不待程燃拒絕,她已經坐上了女式自行車的後座。

    程燃穩住平衡。薑紅芍的手已經抓上了他的襯衣。

    程燃掙紮道,“兩個人還怎麼追上去……速度太慢了跟不上車了……”

    “那你之前是怎麼跟過來的?這和速度快慢無關,循著對方的輪胎印就夠了……很安全好不好,”

    薑紅芍冷靜道,“你快啊……輪胎印也是會有變數的,經過的車多了沒准就難以辨認了,還是發現確認的時間越早越好……”

    程燃心想得了,以薑紅芍的性子,他恐怕是沒辦法把她撇開了。想要用她的手機,就必須帶著她。既然自己說沒有危險,那麼帶著她也不會有危險。

    咯啦啦。

    程燃蹬起車,於是就出現了這麼一副畫面。

    一個少年騎車,一個少女在身後抓著他的衣服,兩個人在遠處湖面波光粼粼的背景中,不是情侶在談戀愛溜達,反而是共同追捕罪犯,十萬火急……這簡直是什麼事兒啊!

    和薑紅芍騎行向前,程燃停頓了一下,問,“剛才你說,有你參與,員警行動也會迅速一點……為什麼?”

    程燃記得當初在文化牆那邊,和薑紅芍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他也曾想問及她的背景,但那時她眼底是有猶豫的,他知道她會回答,但她未必真的願意說。所以程燃當時轉移了問題。

    而現在,他再度問及了這樣的問題。

    只是短暫的一秒遲疑,身後的薑紅芍道,“騙你的!”

    程燃:“……”

    就知道,她是會隱藏得很好的。她可能有諸多顧慮,譬如一旦表明,會不會讓旁人和她的相處模式改變,會不會和她產生距離,或許帶來生活中不必要的煩惱?

    而後,薑紅芍的聲音發出,“我爸爸是山海市市長啊……”

    程燃愣了愣,道,“又騙人……之前我就懷疑過,市長不是叫李靖平嗎?”

    身後傳來女孩幽幽的聲音,“我跟我媽姓……”

    失算了。

    而後,薑紅芍聲音促狹傳來,“原來,你也有在猜測偵查我啊……”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30 10:54 AM

第五十一章 追蹤

    “原來,你也有在猜測偵查我啊。”

    女孩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但這聲音聽得出是在用促狹掩飾更深的東西,謹慎,顧慮和試探兼有,然後就是沉默了。

    空氣裡只聽到程燃蹬自行車吱嘎吱嘎的聲音。

    薑紅芍很低調,大概是她還是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夠更平淡一點,能有正常不受外部因素影響的社交。

    所以在很多時候,她都希望別人對自己的判斷不要基於身後的家庭等因素。於是哪怕是和程燃辦文化牆,面對程燃俞曉的旁敲側擊,她都沒有透露出絲毫自己的情況,而且每每恰到好處的轉移了話題。

    片刻後,她的聲音又響起道,“其實我很可憐的……跟著我爸,家裡速食麵買了一箱又一箱,到頭來自己學會了做飯,還要給我爸做,做不好他還經常找我的茬,弄得我才像是他的生活保姆。”

    薑紅芍在後座可憐兮兮的說著,這似乎是更將姿態放低下去,也在表明就算他爸是市長,其實生活和普通家沒啥兩樣。這種用心,是怕剛才他程燃沉默之後,就一直沉默下去,甚至疏遠嗎。

    “你媽呢?”

    “我媽成天都在外出差,相比之下,跟著我爸更靠譜一些。都以為我是跟著我爸享福的……結果搞半天也是家裡的唯一苦力……”

    不知怎麼回事,薑紅芍在後座害怕失去些什麼努力解釋的樣子,程燃一腦補都覺得很有趣。

    “看來你家都是……大人物啊……”

    “你不要這麼說……”薑紅芍聲音低沉,“你讓我後悔跟你說這些了……”

    有些東西就是這樣,家庭的因素,是會讓人過於早熟的,這也是薑紅芍成熟的原因吧。

    “沒關係,要是找不到人說的話,我很喜歡聽啊……”程燃說道。

    “嗯?”薑紅芍聽出了程燃語氣裡的輕快,和他剛才的語氣完全不同,原本她擔心自己道明背景之後,會和他出現一些隔閡的情況並沒有發生,他就像是對此根本不以為意,於是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好的呀。”

    “比如講講你們豪門恩怨八卦什麼的……”

    薑紅芍:“……”

    程燃突然齜牙咧嘴。

    腰被三根倏長的手指狠狠掐了一下,還擰了一轉。

    ……

    “話說……你做的飯到底有多好吃啊?”

    麵包車行過下方的S型山路,到了底,沿著一條分岔的河堤小路開了進去。那條路過去兩個湖,一個三岔湖一個黑龍潭,範圍再度縮小了。

    他載著薑紅芍下坡,把穩龍頭捏住剎車,比上坡和平路輕鬆太多了。

    “潛意思是打算嘗嘗我做的飯?你想得倒很好……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

    “話不要說得太滿,沒准有天你心甘情願。”

    疵……程燃腰肉又遭殃。

    “再掐就掐腫了……還有,你掐就掐,你還擰一轉怎麼個意思,你電視機調台啊!”他快抓狂了。

    “啊……不好意思,我跟我小姑學的,她收拾她孩子就這樣……下次我試試其他手法。”姜紅芍腹黑輕笑。

    還有下次,下次是後面哪幾十次?

    雖然是比較安全的跟蹤方式,但畢竟他們所追蹤的罪犯窮凶極惡,並且隨著線索痕跡的逐漸清晰,一種無形的壓力和恐慌會浮現於兩人心口,所以兩人之間的鬥嘴交流,更大程度上是為了化解這種周圍空氣逐漸緻密的壓力。

    吱嘎!

    程燃在那條麵包車開入的岔路口停了下來,他從薑紅芍那裡接過手機,給程斌打了過去。一直占線,很明顯在這種時候,自己表述的那台行動電話已經成為了密集的資訊交流節點。

    這個時候公安機關的大規模搜索更受限於設備,350兆赫茲的警用集群通訊無線電系統一般都只是在大城市使用,還沒有往下覆蓋,類似於山海市這種小城市,都要臨時架設中繼組網設備覆蓋出警地區,有的布控點就擺著很多方磚頭一樣的設備。

    BP機,無線電,固定電話,行動電話,一起高低搭配,形成了此時員警出警的通訊主流。

    也正是受限於時代的裝備局限,那些年的很多案件,其實因為時效性差了點,才使得犯罪分子有漏洞可鑽逍遙法外,或者在和一些窮凶極惡歹徒作鬥爭時加重了自身傷亡的情況。

    電話終於打通了。

    “表叔,我程燃……”

    程燃立即把電話拿開來,規避了那裡面傳來的表叔排山倒海的痛駡。

    片刻後他才把耳朵重新湊上去,“好好好……之後你要罵要打要告我爸都聽你的,現在你聽我說,我現在在環湖路方家村段的土方路路口,在這裡我發現了歹徒的車輛輪胎痕跡,已經拐進了這條路裡面……”

    桑塔納上面,程斌把手機摁的公放,顧小軍攤開地圖,借著桑塔納副駕駛照射下來的鏡燈在上面勾劃。

    程斌扭頭看著上面的東西,在地圖上啪啪的指了幾下對顧小軍示意,又繼續對話筒道,“你現在在那裡不要動,還有,你哪來的手機?這個電話是誰的?”

    “我同學的!”

    “你旁邊還有其他人?”

    “我和我同學……”

    “好,你們在那裡不要動,你等我過來找你們,注意把自己隱蔽好,程燃,你做的已經夠了,已經夠多了!保護好自己,表叔這就過來……”

    ……

    掛了電話。程燃看著薑紅芍。

    其實還不夠,這條路過去,路上覆有薄薄的草皮,通過車輛輪胎已經很難繼續追蹤了,從那條道路過去,分岔路口眾多,黑龍潭地形複雜,就有十幾個窪地,從地圖上看真個如同猙獰的一條張牙舞爪的長龍。

    而三岔湖的環湖範圍也大,哪怕是自己表叔跟過來,想要搜索到犯罪分子,也是大海撈針。

    而最重要的是,他們都不知道,犯罪分子就是用今天取到的鐵籠子將謝候明殺害的,也許對方發現了謝候明家屬報警。也就是說,警方哪怕是之後往這個方向大規模搜索,或者最終找到歹徒的時候,謝候明恐怕早就中了毒手。

    為今之計,只有用眼睛盯住對方的車究竟去了哪裡。

    程燃目光鎖定了從這裡過去東南角的山頭,大約三百多米的山峰,坡度平緩,上面都是松林,雖然無法再根據輪胎追蹤,但這裡大多數是盤山路,而且地勢是往下延伸的,去往那座山頭,就能盯住那輛車的路線。

    他再不多說,將自行車推進旁邊的樹叢中,對薑紅芍道,“走,我們上山去!”

    看著坡度很緩的山峰,實際上真正爬起來還真有些吃力,地面是久年堆積的枯松葉,厚厚一層,最下面就是嶙峋的岩石,居然有時候還會踩滑。

    幸好茂密的松林和地上有些草莖可以抓著借力,有時候回過頭往下看,爬得非常高了,生害怕腳下一滑滾下去,萬一撞著什麼斷樹茬,恐怕都會把人捅個通透。

    只不過程燃之前蹬了二十幾公里長途自行車,現在體能也是消耗嚴重,導致居然還沒有薑紅芍爬得快。

    這個女孩手腳並用,很快就到他前頭去了,簡直有點傷自尊。現在程燃信了她經常登山寫生的事實,這體能簡直就是登山練出來的啊!

    更傷自尊的是薑紅芍抓著一棵松木,停住,纖細的手平展著伸過來。

    看到快伸到自己鼻尖的蔥嫩五指,程燃愣了愣,隨即不再客氣,探手過去,抓住了她的手。

    不知為何,突然好像體內也充滿了潛能,甚至還能反過來照顧一下薑紅芍了。

    他們攀爬著,相互幫襯攙扶。

    兩人在日頭偏斜的時候登上這處峰頂,剛好看到那輛麵包車的蹤影在往黑龍潭的岔路上移動著……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9-30 01:10 PM

第五十二章 怎麼辦?

    工廠到處都可見破敗,腐朽的痕跡,青苔黴子在那些紅磚上覆了厚厚一層,地上有大灘富營養化的污泥,這以前是個水廠,後來拆除了,倒有一些殘留的廠房。

    在其中一間屋頂尚算完好,所謂完好,其實也是窟窿洞眼,只是相比起那些頂都被掀了的磚瓦屋子好一些的房間裡,一個人蜷曲著,橫躺在地上,眼楮被一塊布蒙著,手被麻繩打了死結反綁,房間裡有一股濃烈的屎尿氣味。

    房門是敞開的,一個叫做“華子”的人就坐在外面,從地上的口袋裡撕開一些零食面包肉乾之類,正嚼著吃著,就看到劉志強一群人的車從正面開進了這個隱蔽的宿舍區之中。

    車輛在他們面前停下來,下車的那個穿著夾克衫,也是最初時給了程燃一巴掌的匪首劉志國拉開面包車門,走了出來,來到謝候明的旁邊。

    謝候明努力伸著頭,想要通過耳朵辨認接下來他可能遭遇的事情。

    劉志國地上撿了匹屋頂掉下來的磚瓦,照著謝候明腦袋就擲了下去,紅色瓦粉碎爆開,劉志國的腳隨後踹了上去,在他肋骨,胸腹跳踹,地上的謝候明傳來有氣無力的慘哼……被綁架的這兩天,只象徵性的給他灌了幾口水,然後就是為達目的的毒打,現在被折磨得厲害,這幾腳下去,謝候明險些暈厥。

    “到處都是員警,到處都是員警!是不是報了警,你的那婆娘是不是報了警!?……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劉志國拔出手槍, 得上了膛,抵在謝候明的腦門上,“馬上給你婆娘打電話,打她的手機,讓她避開員警,想要你的命就讓你們家親戚,避開員警,給另一個賬戶把錢打進去!”

    “加上之前湊的,打夠一百萬,我放你走……”

    地上的謝候明持續的顫抖著,已經被疼痛和恐懼折磨得不成人形。

    威脅完之後,幾個人從面包車裡把籠子拉出來,聽到那嘩啦啦的聲音,謝候明身子縮了縮。他被蒙了眼楮,看不到周圍,但很不祥的預感和恐怖,籠罩著他。

    綽號“老牛”的劉志國當然不可能開槍,這片黑龍潭附近還是有一些本地的農民的,槍聲或許會節外生枝。

    現在員警在山海市國道上面大肆巡查,封鎖了出市的主幹要道,對於這些本地的山地並沒有展開搜查,但小心駛得萬年船,他們雖然擅長從山林中隱遁,但要是警方真調集大力量來搜捕,那也會非常麻煩。

    謝候明被扔進籠子裡,手換了一種綁法,連同鐵籠子綁在一起了。

    ……

    程斌,顧小軍,還有他們招來的西河路派出所鄭為民,一干幹警,在山林上摸索前行。

    天色已經暗了下去,手電筒亮了起來,照射在地圖上,上面已經圈了幾個地點。

    顧小軍皺眉,“你就不該讓程燃追下去……”

    之前當他們趕到所說的地點之後,只看到程燃隱藏在林子裡的自行車,後面程燃在山頂打電話過來,說看到了對方車往黑龍潭方向去了。

    程斌綜合了一下情況,黑龍潭地勢復雜,即便知道方向,他們這點人,也沒辦法搜索到那群歹徒,通知指揮部又會引來打草驚蛇的地毯式搜索,對方有多次逃竄作案的經歷,反偵查能力極強,保不齊他們會再度逃竄,而且人質也會有危險。

    唯有精準定位到對方,他們出其不意發起突襲,或可能將這幫人一打盡。

    程斌不是一個迂腐的人,當年他可以單身突入犯罪分子村子裡的制毒工廠,就有臨機應變的果斷。現在他們在前方的眼楮,也最終只有自己這個侄子程燃了,所以他最終還是讓程燃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下繼續跟上去。

    他們最後和程燃聯系是兩個小時前,那時候時針指向五點四十,現在已經接近八點,日頭在十五分鐘前落下了那邊的高山,天空一片沉懨懨的暗色調,茂密的叢林更是暗得特別快,竟然有一種詭異的陰暗氣氛。

    手機信號在這樣的山林中斷,無窮的壓抑和緊迫感侵襲著此時的眾人,只有無線電裡時不時傳來的彼此呼應的暗號。

    程斌抬頭望去,他的手機已經拿給了一名幹警,在對面一座海拔較高的山峰蹲守。

    “沒有辦法,那小子也不知中了什麼邪,竟然誤打誤撞追躡上了這幫歹徒……還有,你認為我現在讓程燃收手,他會聽?”

    “這小東西原本是我四個侄兒裡面最不聽招呼的……既然沒辦法讓他乖乖聽話,那就暫且發揮作用吧……”

    “我們也只能向他之前報告的方位前進,注意觀察村落和平房……如果還有發現,他可能會找個有信號的山頭給我們再打來電話……小張在那邊,一接到電話,會第一時間無線電通知我們,那就立即過去……”

    ……

    “沙沙沙……”和薑紅芍在山林中走著,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他們回顧來路和去路,只有山林和遠處的低窪地勢,偶爾能看到幾朵光明。

    程燃覺得自己還是有些失算,不說這個年頭了,就是後世在一些深山裡面,手機信號也是差的可憐啊,現在薑紅芍的手機完全只能用作照明了,幽暗的熒光屏,至少還能發揮些作用。

    兩個人行走在叢林中,而在他們前方未知的地方,就存在著殺人如麻的凶徒,恐懼還是會有的,而且伴隨著越加幽僻的環境,顯得越加濃烈。

    好在終究是兩個人,而那些幽靜帶來對心髒無聲的敲擊,讓薑紅芍不由自主的向程燃更靠近了一些。

    兩人從坡道下來,來到下面的路上,程燃低頭看著泥路上的輪胎痕跡,然後看向一個方向,“那輛車從這邊過去了。”

    他們循著那輛面包車一直走,越往深處,之前的草皮道路就漸漸變成了泥路,而在泥路上,觀察車輛胎紋就顯得方便了。雖然沒有了面包車的蹤跡,但胎紋,卻一直指示著他們的去向。

    現在程燃和薑紅芍就站在一個下坡道路,這條路歪歪扭扭,直達最下面,從暗的天色中,隱約看得到是一個廢棄的水庫廠房。

    直覺告訴兩人,這幫歹徒應該就在下面。

    “別走正路,我們從山翻過去,你一直盯著信號……”

    程燃覺得薑紅芍手上的諾基亞現在最大的好處就是待機時間吧,到現在為止,滿格的電量才掉了一格,估計撐個兩三天都沒問題。

    但就是沒有信號啊……

    兩個人剛到比鄰著水庫的山體中,這個位置就能看到廠區內的環境和院落了,程燃突然感到薑紅芍私底下捏了他手一下。

    他立即停下了腳步,順著薑紅芍手指過去,程燃從這個位置看到那個廢棄的廠區控制塔上面,一個人頭晃動了一下,一個人出現在那裡,朝著四周觀望。

    程燃暗道好險,他幸好多了個心眼,要是他們剛才就順著那條路走下來,必然已經被對方所發現了。

    而此時被林葉遮蔽,加上天色暗淡,對方是根本沒能看到他們。

    現在程燃和薑紅芍都是髒兮兮的樣子了。但兩個人眼神對視著,都從彼此的眼楮裡看到了某種燃燒的火焰。

    內心的這股火,是支撐著他們一直這麼搜尋探索下去的原因。

    也許是對窮凶極惡歹徒的憎惡,也許是內心善意的一面在擴大,也許是正在參與一樁破獲大案件的難以抑制熱血翻湧的激動。

    兩人沿著山脊移動,這個時候,前方的情勢更突出了。

    面包車停在了一個碼頭旁邊,碼頭上面有一座橋斷橋直接延伸到了水潭中心,兩人所看到的,是目眥欲裂的場面。

    面包車的後尾門打開,裝著人的鐵籠子已經送到了碼頭邊上,一個人在岸上的面包車旁邊抽著煙,煙頭猩紅的點明滅著,而在斷橋那頭,加上那個夾克衫男的三個人就在鐵籠子邊上,說著些什麼。

    歹徒加上控制塔上面望風的目前是五個人,程燃結合前世的資訊判斷這差不多就是他們全部的人數。

    而裝著人質謝候明的鐵籠子已經來到了水岸邊,人被綁在籠子上,水深十幾二十米,一旦推下去,謝候明根本就是回天乏力。

    哪怕立即著手打撈,人也是救不回來了。

    薑紅芍的聲音,悄然從耳邊傳來,“程燃,怎麼辦?”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1 11:12 AM

第五十三章 大壯啊——!

    和薑紅芍短暫的交流過後,那邊再出變故,人質手被綁在鐵籠子上,嘴巴勒入了一根布條,他蒙著的眼楮解開了,看清楚自己的形勢。

    謝候明顯然極其激動,又礙於嘴巴發不出聲來,只有“嗚嗚嗚……”的哼聲,加上劇烈掙紮,鐵籠子被扯得離地而起的摩擦聲不絕於耳,那邊有兩個人一左一右抓住了鐵籠,匪首夾克衫男一腳踹在鐵籠子上,謾罵。

    三個人開始抬籠子,事態緊迫到了極點。

    程燃沖薑紅芍道,“脫衣服!”

    薑紅芍,“??”

    月黑風高,山風呼嘯,那邊的廢棄廠區,一幫窮凶極惡的歹徒正在製造綁架殺人現場,然而這個時候,程燃卻對身邊的女孩說出了……“脫衣服!”這樣的話。

    而等來的並不是薑紅芍扇過來的一巴掌,她在愣了一下後,反手攥住了自己運動衫外套的拉鏈,嘩……的往下拉開。

    程燃已經無心欣賞姜紅芍展露出來外套裡面單薄T恤勾勒的身段景致,他在地上胡亂抓了一把泥,敷在自己臉上,然後用一大堆枯草往頭發上紮。

    緊接著接過了薑紅芍遞來的外套,朝身上套,有泌人心脾的女孩香氣,草腥氣,風過林間的沙沙聲。

    各種各樣的資訊刺激著程燃的感官,衣服有點小了,肩膀聳著,手臂露出衣袖一截,只不過這身粉紅色套在他的身上,配合之前的一番搗騰,這模樣,不忍直視。

    如果說之前薑紅芍對他的評價是“好醜!”,現在的估計這個字眼已經被他演繹得進入骨髓深入靈魂了。

    但薑紅芍看著這樣的他,眼神卻漸次明亮起來。

    程燃一身粉紅裝,抓住一棵松樹,扭過頭來,側臉對著薑紅芍,“依照我們之前計劃的行事。”

    隨後他深吸一口氣,回過頭,直視前方,覺得這可能是他這輩子做的最瘋狂的事情……難道說這就是所謂的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他嗎自己只是重了個生,沒有從氪星球來,也沒被蜘蛛咬了一口變成上躥下跳的飛人好吧……

    但終究自己卻還是要做這樣的事情,他“嚓嚓嚓……”踩著地上的枯枝往林子外面走出去。

    薑紅芍心亂如麻,然而內心深處似乎又因為那個身影生出一點安定,在這樣的山林中,在陰暗,潮濕,到處都是黴味,滿目影影綽綽的黑暗中,有一道光明如那個背影,是那樣透徹的、炫爛的奪目而出……

    ……

    ……

    “老謝!謝侯明……你不我已經盡力通知你老婆了,但明顯錢仍然是不夠的……還差著幾十萬呢……我們仁至義盡,我給你了你時間籌錢,我提醒過不要報警。是吧,結果你們還是報了警……ok,ok,這些我可以忍,我還給了你老婆和家人時間,讓他們再去籌錢……”

    那頭,劉志國正在說著,“我人好吧……我夠意思了吧……但是,最終你老婆還是沒能把錢湊夠啊……而且,我新提供的賬戶,還沒多久呢,又被凍結了……裡面還有一部分錢沒提走啊。”

    “公安以為通過賬戶可以查到我人嗎?沒有辦法的,我們是專業的,是,在你之前,還有幾個人是你的前輩呢,所以你老謝下去了,也不會孤單的……我提供的這個賬戶,最終指向一個八十幾歲的老頭子,大半截身子都入土了!”

劉志國笑起來,“公安局那邊就算摸過去,也只是被牽著鼻子耍了一轉而已……”

    有的人在犯罪的時候,其實並不全部都是真個走投無路,反而也會有劉志國這樣,會享受這樣的過程,會有一種成就感。

    “我們要弄死你,沒辦法,你老婆報了警,到處都是員警,這個鐵籠子本來是關你的,想著能和我們相處一段時間,但員警太多了,顧不了你了……我們只能收手了,今天就把你沉在這湖裡。你也不要害怕,上一個人,我們是把他塞焚化爐的,好傢伙,燒了幾天還沒乾淨……你這次水葬,完整的,全屍啊!”

    在用盡最後掙紮的力氣後,謝候明眼楮失神,滿是灰暗絕望。

    “你猜我們沉了你後會怎麼樣,我們就從大山後面翻過去,一路去老撾,東南亞那一片,我老牛是有地盤的人……從那邊,去歐洲,去東亞,哪都能走……過一段時間,我們還會回來,那個時候,就是輪到你的繼任者了……你看,你是後繼有人的……”

    嗚嗚嗚……掙紮。

    劉志國指揮著,兩個人拖動鐵籠子,到了邊緣,突然“嚓嚓,嗶啪!”的聲音,打破了遠處林間的平靜。

    在麵包車旁抽煙的人手都抖了一下,身子猛靠在麵包車上, !鐵籠子落了地,兩個歹徒停住了手,劉志國手上的槍指向了遠處。

    那裡出現一個明顯是男人,卻穿著亂七八糟粉紅色衣服的人。

    此間所有歹徒的汗毛,都慫!得立了起來。

    “有人!”

    “打死他?”

    “等一等!”

    劉志國已經往前了幾步,眼珠子鷹一樣縮聚。他是老手,一般的情況恐怕此時就已經出手了,但那邊出現的蓬頭垢面,穿著女士衣服的身影,還是讓他第一時間沒有開槍。

    也是因為那個從林間出現的身影,明顯像是孤魂野鬼,漫無目的的行走著,像是只是路過,然後一個吆喝聲,驟然乍起在這片極其詭異安靜的森林之間。

    “賣紅苕——”

    “賣紅苕了!——”

    “有沒有人來買我的紅苕——”

    “兩塊五一斤,五塊錢半斤——”

    森林的深處,有個女孩在片刻的凝滯過後,嘴唇微張,終於忍不住呢喃,“我去……”

    這邊的歹徒,面面相覷,謝候明原本目光中聚起來的希望,也為之渙散了。劉志國看到麵包車那邊的人松了口氣,自己身邊的兩個人用征詢的目光看著他。

    原來只是一個瘋子!附近的山民?沒人管的?

    劉志國沉聲道,“讓他過去!”

    於是這些在斷橋前的,麵包車旁的,塔上的五個歹徒,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那個身影吆喝著橫穿了廠區,消失在門口。

    五個窮凶極惡的歹徒懸著的心才落下來,剛才嚇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們殺人如麻,居然是給一個瘋子鎮住了,想來都有些莫名滑稽。

    但手裡頭的工作還是要做的。

    劉志國又一揮手,“幹活!”三個人又去抬那個鐵籠子的時候。

    一個剛剛熟悉的聲音又從那邊傳來,“大壯啊!——”

    “大壯啊!——”

    “我的大壯啊!——你在哪裡啊——?”

    五個人不約而同的扭頭過去。

    那個身影又他嗎返回了!尼瑪!這群人立馬有一種心口淤塞,要吐血的沖動!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1 11:18 AM

第五十四章 越過山丘

    天色徹底的暗了下去,繁星已經爬滿天空,天幕角的那枚像是黑夜的幕布破了個洞,漏了一道光的彗星,正在天空懸掛著,以超然的速度飛躍這顆星球。

    然而在這顆星球之上,浩瀚大地中的這處微小的角落,邪惡的事物正在上演進行著。

    “大壯——!”“賣紅苕——!”

    這樣的聲音,讓劉志國在內的五名歹徒臉上的皮肉抽搐著。

    麵包車旁邊的叫做馬彬的匪徒從後座抽出一根鐵 。顯然他是很受不了這個聲音了。

    綽號“老牛”的劉志國,本行是個蛇頭,在東南亞那邊活躍。不知道他的人,自然也就以為就是做偷渡這種灰色事情的……

    然而哪怕就是道上一些很有名頭的人物,都對他敬而遠之。因為道聽途說,或者不經證實的一些事情都表示,這個劉志國很是不簡單。

    實際上,他就是一個十足的惡魔,手上的綁架團夥人命成串,到一個地方,都是選擇當地有名有姓的人物動手,而且因為作案方式隱秘,先進,和境外勢力搗騰洗錢也是聯系緊密。

    所以次次都是讓受害者家屬轉賬匯款,而用金融的辦法取走贖金,同時將人質處理得屍首全無……對破案形成了巨大的障礙和難度。

    他們素來做事乾淨,不留痕跡。

    劉志國甚至還對自己的綁架團夥進行特訓,每一個人都手底俐落,殺人也好,做事善後也罷,都是專業水準。

    此時面對那個重新走回來的人,劉志國終究還是再一次擺擺手,“讓他走!”

    他是不想橫生枝節,也曾想過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一個瘋子,還是裝瘋賣傻?

    但那身粉紅色的衣服,還是打消了他的猜疑。實際上剛才沒有第一時間開槍,也是這個原因。

    哪怕就是有人從旁環伺,發現了他們想要用這種方法阻止他們,但總不可能一個男的穿著小一號的女裝吧……這顯然根本不可能臨時準備……由此推斷這真是個瘋子。

    劉志國做事縝密,多次逃脫公安機關的追捕,其實就憑著他當年當過兵,在軍隊裡學到的偵察反偵察,還有本身很強的邏輯推理能力。

    換句話說,他很自信,也正是這樣的自信,讓他基於對程燃蓬頭垢面和那身衣服的判斷,認定了這只是一個巧合。

    ……

    程燃實在是搞不懂了,怎麼對方還沒動靜……

    雖然這是好事,真把他當一個流躥的瘋子了。

    還不上鉤是吧?

    程燃一摸褲兜,這是他今早換的牛仔褲,裡面有當初忘了拿出來,結果和褲子一並洗了曬乾的一疊紙,他躲在樹背後,借著夜光把紙打開,那是當初楊夏在二十二路車候車月臺前遞給他的信箋紙,上面寫著的是……詩。

    那是楊夏抄寫的孫繼超的詩,當初楊夏讓他丟進垃圾桶以表明自己的態度,而他順手裝進了褲兜……

    正好,這次放大招……一陣之後,眾歹徒再次看到他去而復返。

    這次他口裡抑揚頓挫,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話念著,“有如悲傷的目光一樣,我喜愛秋天。在多霧的靜靜的日子裡,我時常走進樹林……”

    “青草全部枯萎啦……我整個的心都沉醉於,幸福的和自由的悲傷……”

    這他麼的你還念起詩來了!你還悲傷,你還靜靜,你能不能讓我們靜一靜……你沒瘋之前敢情還是個文化人啊!

    這邊的五名歹徒中,有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臥槽……”

    那個叫馬彬的轉過身來,用一種面部痙攣的表情對劉志國道,“老牛……這可真忍不了了……老子要去弄死他!”

    劉志國也終於沉下臉,下達在這些人聽來簡直就是替天行道的指令,“做幹淨點,快去快回!”

    馬彬提著鐵 就豹子般朝那個瘋子迅速摸了過去。

    結果即將接近到數十米的時候,那邊那個瘋子猛地爆發出一聲尖叫,“殺人啦!殺人啦!……救命啊!”然後那瘋子就逃命似的往山上跑。

    這五個歹徒都傻了眼了。在這樣靜謐的山林中,這個聲音驚起了不少飛鳥,他們都不確定這個聲音還有沒有被附近誰路過聽見。劉志國怒氣洶洶,讓那個馬彬搞幹淨俐落,這他嗎怎麼回事!

    叫馬彬的歹徒憋著一股悶氣,循著那個瘋子身後爬山追了上去,看到前面那個不斷嚷嚷著“殺人啦!”逃跑的瘋子,他心頭那股怒意是越來越盛,甚至都在幻想待會用鐵 把這傢伙的臉給搗爛出口惡氣的情形。

    但爬著爬著,那個瘋子轉過了前面一個拐角消失了。

    馬彬在一個突出的平臺前立了一會,算是喘息了一下,猛地看到側面的山道,粉紅色的身影從那邊閃了過去。

    有些不妥的感覺浮出,這瘋子怎麼這麼快轉了道?但迫切湧現的怒意又沖淡了他的不妥,提著鐵 朝那個身影沖過去。

    然而沖到那條路上,下一刻一腳踏上那條看似厚厚的枯松葉道路,結果是格拉一聲碎枝斷裂的聲音。

    枯松葉簌簌垮塌,支撐這些松葉的小樹枝也斷了,下麵是掩蓋著的斷裂道路的山縫。

    這是個陷阱!他臉色一變,整個人來得及“啊!”叫了一聲,就從那處山縫摔了下去。落差可能六七米,關鍵是山縫下就是岩石和斷樹茬,估計摔斷了腿,馬彬的慘嚎聲驚動了這個夜空。

    “他嗎的!出事了!追上去!”

    劉志國重新把槍上膛,塔上的歹徒也下來了,四個人此時也顧不上斷橋這邊的人質了,朝那邊的山摸了上去。

    ……

    程燃看到幫忙吸引前面那個歹徒落山縫去的薑紅芍順著那條小路繼續奔跑,於是轉過身,聽到山腳處傳來這幫匪徒簌簌沖擊草葉的聲音,他抱著一棵樹狠命搖晃。

    劉志國迅速來到出事的山縫這邊,看到被夾在山縫中的馬彬,大腿被一根尖樹茬穿透了,汩汩往外冒血。這是傷到動脈了,在這種情況下,又不能進醫院,這個馬彬算是只能留在這裡了。

    “是陷阱……劉哥……咱們是被人躡上了!”

    劉志國從山縫退出來,看到那邊的山頭林葉唰唰不絕於耳。

    劉志國紅著眼抬手就是一槍。

    槍聲驚動山林。

    程燃成功把這群人引到他的路線,然後他沿著和薑紅芍去向相反的路一路狂奔,姜紅芍安全了,而他想要安全,就是死命的跑就行了!

    翻過高山,越過山丘,千萬不要有人等待……

    心裡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歌詞或者念頭,程燃狂奔向前。

    前方的山丘,突然傳來一陣極低的嘩嘩之聲。有踩著枯葉的響聲密集傳來。

    程燃心頭頓時不亞於浸入冰水之中。

    這幫歹徒怎麼能這麼快的!他抬起頭來,剛好看到那頭有數道身影撲出林間。

    而當面的一個持著手槍的,兩人大眼瞪小眼。

    不是自己表叔程斌是誰!?程燃頓時感覺到自己領口一緊,整個人被一股大力拖了過去。

    程斌護犢子般把他掖往身後,對他做了一個噤聲動作。

    程燃哪還不知道厲害。

    他這個時候才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在發抖。

    而在這樣的發抖中,身後,四面八方,身著警服的身影行走進那些夜色之中,從他的方向,逆行迎向了那片黑暗的深淵。

    片刻之後。

    啪!啪!啪!的槍聲響起。

    然後就是出現在四面八方的震喝之聲,“員警!舉起手來!”

    “舉起手來!”舉起手……

    耳朵嗡鳴,聲音漸消……

    直至此刻,程燃今天所有的體能和精力,都透支到了極致,全身心都鬆懈下來之後,他只感覺到周圍一切感知遠去,就那麼暈眩了過去。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3 06:02 PM

第五十五章 王之蔑視

    像是只是眼前黑了一下,依稀又有隱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麼說來,程燃是一路追著歹徒的車輪印,到了驪山後山腳下和你踫見的?”是程斌的聲音。

    薑紅芍的聲音,“我有移動電話,他可以用電話和你們聯系,而歹徒的去向,在員警沒到達的情況下,也只能跟過去追蹤了……”

    “幫了大忙啊……只是,也很凶險……小薑同學,你父親很擔心你啊。”

    “謝謝叔叔,我沒有事的……”

    警燈在四周閃爍,車輛在行駛著。

    感知陸續回來,這樣的聲音在耳邊響著,是自己表叔和姜紅芍的對話……只是為什麼頭枕著的事物很是柔軟,鼻腔裡有香氣……是一種烙印腦海,熟悉的蘭花氣息。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是仰視的角度,剛好看到薑紅芍望著車窗外的側顏。

    程燃逐漸回復知覺,意識到自己是在車的後座,而且……頭枕在面前女孩的腿上。

    感覺很柔軟又不缺乏支撐……超過一切枕頭所能提供的舒適度。

    也許因為自己的異動,薑紅芍下意識低頭,正好和程燃睜開的眼楮目光兩兩相對。

    就這麼對視了數秒鐘。

    尷尬又邪惡的氣氛在蔓延……

    程燃看到她臉上的肌膚逐漸有紅暈顯現,他又重新閉上了眼楮。

    突然手臂一陣擰痛,他疵得支撐起身體來,掐了他一把的薑紅芍扉紅著臉,同時無聲中做出口形,程燃認出唇語是︰“流氓!”

    然後她若無其事的平靜道,“你醒了啊。”

    薑紅芍的聲音讓前面的程斌顧小軍兩人都紛紛看過來。顧小軍是知道程斌脾氣的,左手開車,右手趕忙把手頭邊稱手的一切東西收起來放進車門儲物格,最後手死死摁住杯座上的茶杯,提醒程斌,“程燃體力透支過度,剛醒過來呢,你克制點啊……”他是怕程斌發飆。

    然而程斌卻沒有預想中的暴怒,只是看著前方車燈照耀出的道路,不知道在想什麼,片刻後,從副駕駛那邊傳來低沉的聲音,“你……幹得很好。”

    “你爸那邊,我會給他交代的,回去好好休息。可能要走一下程式,到時候我來找你……不過這個犯罪團夥不簡單,為了謹防他們境外同夥的報復,你們暫時不要曝光。”

    “呃……”聽到這個平時對他們這些佷子相對冷漠的程斌這番話,程燃還是有些微愣的。

    顧小軍這個時候轉過頭,對他眨了眨眼。

    然後悄然豎起大拇指。

    程燃想起來,“那幫歹徒怎麼樣了?”

    “匪首持槍頑抗,被你表叔當場擊斃。一個已經死了,被自己人打死的,其他三人落……人質得到了解救!你們兩個小傢伙,可是立了大功!”

    顧小軍笑道,“但你之前體力透支昏了過去……你這位小薑同學家裡人也急,我們先將你們送回家安頓……今天,辛苦了。”

    ……

    “人質解救了,人質解救了好哇!謝候明是我們山海市的重要國家幹部,這是大捷!但這件事仍然還是有問題,”在那片警燈閃爍的路面布控處,一個身後跟著三個官員,身著灰色西服的中年男子伸出一根手指比劃著,對山海市公安局長柳躍道,嗓音大概因為連續的熬夜開會,都有些嘶啞。

    “啊,一大幫員警沒能追到那群歹徒,反倒是讓兩個中學生做到了!柳躍,你告訴我,這件事,你們公安機關的業務水準有沒有問題?雖然這是人家見義勇為!但保護公民安全和財產,是不是你們份內的事?即便是我們山海市發生的這樣的大案,只要在破案過程裡讓普通民眾涉入危險之中,或者代替你們的職責,這都是警方的失職!”

    “是是是,李市長!這件事後,我們一定痛定思痛,將‘6.2大案’引以為鑒,全方位對警務工作進行整頓升級!沉下心去,下定決心,提高專業水準!杜絕此類案件再出現任何苗頭!”

    嚴肅過後,柳躍又皺眉道,“李市!這畢竟是大捷啊,咱們破案之神速,真是趕在省廳專家之前啊……你的女兒,真是了不起,依我看啊,薑丫頭真個是個巾幗英雄……噢,程斌送人過來了……”

    車裡面,顧小軍是一臉的難看,“不妙啊……李市在罵人!?”

    姜紅芍的父親?連顧小軍這種光棍都露出這種棘手表情,可想而知這位山海市市長平時的威嚴。

    這個時候,程斌和顧小軍竟然都不約而同的轉過頭朝後座的程燃看來。

    程燃當時心就墜了下去,好歹是自己的長輩,你們這是什麼表情,怎麼給自己一種快上刑場的心虛……

    這個時候,程燃看到那個雙眼皮吊著的男子正神情酷吏的看著他們的車緩緩滑過來接近,像是一尊黑面神。

    而那個黑面神只是一眼定位了薑紅芍,隨即就再不看她,反而目光直勾勾鎖定她身邊的自己。

    這個眼神實在很不友好,而且是一瞬不眨的盯著,竟然有種可怕的感覺。

    車緩緩接近,程燃有意識無意識的讓自己頭緩緩後仰,汽車的c柱就剛剛好卡住他和那個黑面神之間的視線。

    然後……他看到公安局長畢恭畢敬的那個黑面神,頭又緩緩移出了遮擋住兩人視線的c柱……目光重新對上了。

    這簡直是,不亞於怪談恐怖片的可怕啊……

    就這麼雙雙對視了片刻,程燃尷尬的伸出手來,朝那邊揮了揮,道,“……叔叔你好。”

    ……

    桑塔納停了下來,車門打開,一群人下了車來。

    薑紅芍上前,乖乖巧巧道,“爸……”

    李靖平“嗯”了一聲,道,“沒事吧。”

    薑紅芍搖頭說沒事。

    李靖平對程斌點了點頭,“辛苦了,你立了大功啊!”

    程斌道,“職責所在。”一番眾人間的寒暄場面話後。

    李靖平臉上的黑氣是仍然未散,他看著薑紅芍,沉聲道,“你的衣服呢?”

    程燃這才注意到自己全程都還穿著薑紅芍那件小了一號的粉紅色外套!

    這個時候周圍斑駁的警燈中,看過來的那些警員不是在偷偷輕笑,就是眼神古怪,顧小軍輕輕搭了一隻手在臉上。

    程燃趕緊脫下來,在眾人視線中無比窘迫的遞給薑紅芍。

    薑紅芍伸手接了過去,將那件外套折小挽在手上,又看著他的樣子,輕聲道,“謝謝你。”

    李靖平沉聲道,“我們先回家。”

    薑紅芍點點頭,走進那輛秘書開了門的市府轎車之前,回過頭看程燃,朝他揮了揮手。

    直到薑紅芍坐進車內,李靖平的目光都至始至終停留在程燃的身上。

    那樣子就像是看著將自己女兒至於危險之地的罪魁禍首。

    那是一種,仿佛來自國王的……居高臨下的防備和蔑視。

    ……

    後來李靖平還是和薑紅芍一並走了,程斌開車送程燃回家。

    回程的路上,程燃頭靠在了後座枕上。

    黑龍潭的道路上,閃著警燈的車流匯合成海。

    前一世六年後才被抓捕的殺人如麻作惡多端的匪首劉志國,已經被擊斃。

    在公安局大廳,前一世遭到沉湖的謝候明被解救,經過心理專家的疏導後,和家人相見,抱頭痛哭……

    這一刻桑塔納後座程燃的心情,哪怕是中上幾千萬彩票也無法與之媲美,那不是財富、也不是任何名利地位能帶來的感受……

    嗯,這個世界改變了。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3 06:03 PM

本帖最後由 lin234 於 2017-10-3 06:06 PM 編輯

第五十六章 英雄的待遇

    程燃跟著程斌走進單元樓,程燃掏出鑰匙開門,打開門就看到客廳里燈火通明,程飛揚和徐蘭坐在沙發上,兩人的表情讓程燃頓時生出大事不妙的感覺。

    在來的路上,程斌就給他們打過了電話安了心,說是程燃在他那里,又避免兩人擔心,說是自己留他吃了飯,現在送他回來。

    結果一開門,程飛揚看到是他,又看到他一身的草屑,灰頭土臉,同時半邊臉分明是打架打腫的樣子,牙齒立馬咬要上了下嘴唇,標準齜牙咧嘴的凶狠威脅模樣,“你還知道回來啊……啊,一天都找不到人不落屋,你現在翅膀長硬了,在外面犯了什麼事,你說!”

    徐蘭“噌!”一下一股火就被點燃了,順手抄起手頭邊上的晾衣架,指著程燃,“你過來,你犯了什麼事,要出動你表叔了……程燃,你是越大越不懂事啊!你現在怎麼是這個樣子的了!”

    程燃算是明白,兩人是徹底的想岔了!也不怪他們,程斌那是什麼個性子,家里人誰不知道,就是不喜歡孩子,特別是他們這群程家四兄弟,在程斌眼里就跟熊孩子差不多,每年過年往外掏壓歲錢的時候程斌臉色就沒好看過,再加上四個熊孩子從小一起吵鬧到大,程斌是沒少被折騰。平時哪里聽說過他留下哪個熊孩子吃飯的?

    這明顯反常的舉措,再加上程斌的身份,外帶上當時程斌打給兩人電話時警車鳴笛的聲音,以及某種意義上為了掩飾而不自然的謊話,這讓同是一家人的程飛揚在這些蛛絲馬跡中就發現了不對勁。

    最初徐蘭六神無主,程飛揚還安慰著,結果看到程斌和程燃一並走進來,程燃這幅扮相,就什麼也不必說了,一切猜測都仿佛實錘了。

    程飛揚當時心就沉了下去,他不確定程燃到底犯了多大的事兒,說實話養兒最怕的是什麼,還不就是長大了在外面惹出禍端,你傷了別人,或者別人傷了你,都不好,攪得家庭雞犬不寧……

    程飛揚當時就有一種自己居然這麼失敗的灰暗感觸……是最近自己太忙于工作,而沒有顧著家庭嗎,在叛逆期,一個孩子很容易就會出事的。

    而徐蘭就是個外柔內剛忍不住暴脾氣的性子,當即就拿著晾衣架朝程燃沖了過來。

    程燃這個當頭還是努力掙扎了一下,平伸出手去,做出一個制止的手勢,“媽,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那是什麼樣子!那是什麼樣子!”晾衣架呼嘯著,程燃手當即就挨了兩下……

    得了,在自己父母面前,無論表現得再成熟,恐怕都是長不大的孩子。吃了痛,程燃連忙朝後躲,程斌也是傻了眼,上前去攔著,徐蘭揮著晾衣架夠著夠著去打後面的程燃。

    “你還躲,你還躲你表叔後面?你過來……你能躲到什麼時候,表叔能保你一輩子?”

    場面那叫一個雞飛狗跳。

       ……

    幾棟相鄰的單元樓,都被這突如其來爆發的動靜給驚擾了。

    那些亮著燈的家家戶戶之中。

    俞曉手抖了一下,“程燃回來了?”

    然後他就看到他的父母雙雙目光注視過來,“是不是你們又干了什麼?有沒有你?”

    一番逼問訓斥之中,俞曉是無辜的搖了搖頭。

    今天他依照程燃的吩咐打給程斌之後,程斌是交代他不要把情況泄露給其他人分毫。俞曉當時就被唬住了,那邊是帶槍的人,程燃追了過去,程燃表叔公安局的也驚動了。這是一件對他來說可能是無法承受的大事件。

    因此俞曉後面回家來,也是心事重重,根本不敢把這件事告訴自己父母,因為哪怕僅僅是可能和犯罪分子這樣的交錯,他都極可能迎來隔壁單元樓此刻程燃的下場……

    而在另一邊,柳英的家里,正在給柳英削水果的張琳皺起眉頭,“這個程燃,又闖什麼禍了……”

    隨後張琳發現正在啃一個隻果看電視的柳英心不在焉,似乎正在凝神聽著……

    來自對面單元樓里的那些動靜……

    趙平傳家里,趙自偉幸災樂禍道,“爸,據說程燃今天跑出去了一天,不知道哪玩去了!回來就被打了,聽他媽這聲音,看來挨得不輕啊……”

    趙平傳對自己兒子和老婆冷哼了一聲,“他程飛揚能教出什麼兒子!自偉,你好好復習,好好考,差點分爸給你出錢,找關系,想辦法……總之是要上一中重點高中……我看他程飛揚那個兒子,就是個讀初五中爛眼兒的料!”

    趙平傳上次在程飛揚手里吃了個大虧,現在倒是翻不起什麼風浪,但是巴不得看到程燃這一家雞犬不寧!

    ……

    正在桌子上就著台燈復習的楊夏抬起頭來,身後房門打開,她的母親走進來,“有點吵吧……是程燃家。之前聽他媽到處打聽他,說他一天都沒回家了……現在外面治安那麼亂,馬上又要中考了……這個程燃每天都在外玩……夏夏啊,你以後可要少跟他來往……”

    母親這話是有深意的,整個大院從小到大都知道程燃喜歡她,自己父母有時也會對她旁敲側擊,只是她很聰明,有些話她父母不說透,也明白她是知道的。

    聽到程燃母親傳來的那些聲音,楊夏乖乖巧巧點點頭,她母親蔣琴愛憐的摸了摸女兒的頭,給她端上了一盤橘子,梨子瓣,火龍果等品種豐富碼得整整齊齊的果盤,然後出去了。

    門關上,楊夏微怔,聽著程燃家的動靜,她發現自己好像一下子有些看不清楚程燃起來。

    和李斬的對賭。

    在文藝匯演上,那簡簡單單一番話,卻力挽狂瀾的轉折。

    蔣波一群人為了自己找他麻煩,被他全數算計,送進了教導處被整治……

    和姜紅芍在那天日落的廣場上,牽起的手……

    一杯敬朝陽,一杯敬月光……

    那樣一首詩,究竟是不是他所作呢?

    他和自己是傳統意義上的青梅竹馬,她自以為能看透他,然而……每個人都在成長成熟,那些你以為能看清楚的人,到頭來卻漸漸模糊了模樣。

    到底……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

    最終鬧出的動靜和喧囂還是逐漸平靜下去。

    程斌擋了下來,不停解釋,“不是,嫂子,聽我說,是幫了忙,程燃是幫了忙。”

    “還能幫你什麼忙?程斌,你怕不是說假話哦……到底是什麼情況,該教訓的我們一定教訓,我看就是平時對他疏於管教……”徐蘭質問。

    “犯罪分子,程燃發現了一群犯罪分子的蹤跡……然後,給我們提供了線索……這件案子破了,是個大案……程燃在這里面起到的作用極大……嫂子,我以我的身份擔保,句句實話。相關情況我現在不宜透露過多,可能過不了多久,你們就能從新聞上看到這個案子的全貌……”

    程斌勸下兩人,神情誠懇。

    程飛揚是愕然,徐蘭在呆滯片刻後,又猛地抬手抽了程燃肩膀兩下。

    程燃是徹底的懵住了。

    這……怎麼說?

    “你了不得得很了,你多大膽踫見犯罪分子,你不知道一天到晚在哪里混去了?你還想不想讀書,想不想繼續讀下去?你就要幫你表叔破案了?你怎麼不上天!?來來來,程斌,他下周也不讀書了,你給他安排工作,你們缺什麼打雜的,讓他去,初中都沒畢業,打掃衛生收不收……”

    程燃閉上眼。

    我的天……跟自己母親,就講不通道理!

    這下是連程斌隙了隙嘴,又最終閉上了……愛莫能助啊。

    要是說這是英雄的待遇,誰敢信……

    只不過天底下換做任何的父母,也不會在意你到底是不是英雄,而是更在乎你的安危本身吧。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4 12:07 PM

第五十七章 孤獨

    抓捕了歹徒之後,是連夜突擊審訊,加班加點開會。

    案情偵查第六次會議在這個星期天結束後,開完會的程斌走出局里大樓,顧小軍早就在樓下等他了,沿途還有不少人和程斌打招呼,都是一副春風滿面的樣子,一些人說“程副局,恭喜,恭喜啊……”

    有的關系好的,直接道,“生猛啊……程局……戰斗英雄就是不一樣啊!”

    有的則是投來尊敬的目光,對他點點頭。

    程斌一一應著,來到顧小軍身旁。

    “每一次案子告破,走程序是最麻煩的……這邊偵查程序完了,移交檢察院審查,特別是這種重大,復雜案件,但凡有一點事實不清楚,證據鏈不完善,還得退回來進行補充偵查……相比之下,還是在外面跑案子帶勁!”顧小軍道,“你開會頭都開大了吧。”

    “你啊,就是閑不住,喜動不喜靜!”程斌笑笑。

    “這不要怎麼你是領導,我是跑腿的呢。”顧小軍撇撇嘴,又湊近了點,顯然已經得到了一些消息,“上面怎麼說……準備把你推出來,作為山海市守護神?”

    “宣傳部門和報紙,電視台正在商討方案,我到時候就是配合了。”

    六二大案的告破,綽號“老牛”的劉志國綁架團伙的覆滅,這樁讓省里震驚的案件能夠這麼快告破,這本身就是對犯罪的一種威懾,同時也是山海市治安政績的體現。

    前幾天媒體方面還被封鎖,現在新聞那邊已經在配合公安機關的通告,準備第一波報道了。

    “這個案子的後續還要偵查,涉及到的劉志國的其他案件,還很復雜,昨天突擊審訊中,原本以為能拔出蘿卜帶出泥,結果他手下一個叫王琛的人,卻透露他這是第一次和‘老牛’劉志國作案。”

    “而他在作案前,通過劉志國的指示從港城出境,到泰國一個偏僻村落接受訓練……劉志國在那邊很有勢力,他很可能在培養著一個犯罪團伙……每一次作案,就從之中挑選一部分人,其實還有很多參與過他作下其他案件的罪犯,如今人死了,以至于也沒有證據……”

    程斌咬了咬牙。

    劉志國被擊斃,但他狡詐奸猾,每一次案件都替換手上的跟隨者,至于這些被替換的人,到底去了哪里,還在不在世上,已經無從得知了……

    這也使得原本懷疑的前幾次連環作案的案子,也因為線索的中斷,而無法偵查下去結案。

    那些受害者的正義,自然也沒有辦法完全的伸張……他們的家屬,恐怕再也等不到最後的交代了。

    “省廳專家章丘北仍然還是不同意我們找出的那幾個無主之案併案,所以這就只能懸著了。”

    程斌道,“其次,市里開會,對于程燃和李市長女兒那邊,決定采取封鎖的策略,劉志國背後牽扯很大的勢力,他可能只是冰山一角,我程斌是巴不得那些犯罪分子來找我尋仇……”

    “但如果暴露了程燃和李家丫頭,兩個學生的人身安全就沒辦法保證了。所以這次事件,出於保護,關於他們在這裡面起到的作用,將會對媒體隱瞞……不對外報道。”

    顧小軍皺眉,“這雖然不對外報道,可局裡上上下下,多少人知道這件事了啊……整個過程中,知情人不少……還是很難隱瞞啊……”

    “有的從警人員,老資格的,知道分寸,對外不會亂說……至於一些流傳出去的江湖傳言,又沒有正式的通告公文和媒體報道,誰願信誰信!”程斌倒是無所謂。

    顧小軍想了想,點點頭,“這倒也是,換我沒經歷過聽到一個中學生發現追躡歹徒,兩個學生和窮凶極惡的歹徒周旋,我也是不會相信的!這得多強的心理素質……”

    “說到心理素質……”

    顧小軍道,“程燃和朋友騎車到五金店準備買點東西,結果腳踩滑了撞對方身上,確認了有槍……由此發現了這幫人的不妥……他怎麼就敢確認那是真槍?而不是大街店鋪上賣的玩具槍呢?”

    程斌道,“首先,觀察吧……一幫那樣的人,隨身別著把槍,即便是仿真槍,恐怕都不懷好意,很可能會有威脅其他人以假亂真的犯罪作用,真槍有重量,質感不同,踫撞後結構件的聲音可以清晰辨認。”

    “而且對方反應那麼大,結合這些種種因素,應該可以確認對方有重大犯罪嫌疑……只是這些,是我們這樣的人可以判斷的……程燃……”

    顧小軍拿出煙盒,磕了一支煙出來,叼嘴巴上點燃,“你平時都把四兄弟當眼不見心不煩的熊孩子……到頭來,你還是小看了這個姪子啊!”

    “臨危不懼,甚至能沉著根據蛛絲馬跡判斷,利用輪胎印追蹤……找到對方老巢之後,人質即將被沉湖撕票,他臨機應對,裝瘋賣傻引走對方……還能就地利用環境制造陷阱。”

    “那的確是陷阱吧……犯罪嫌疑人掉下山縫,雖然程燃口頭上說是對方不小心,可這幫人本就擅長山林中逃遁,怎麼可能不小心掉進山縫。真實的情況是他們用樹枝加上厚厚的枯松針,事先把山縫給掩蓋住了。”

    “程燃借了李家丫頭的衣服,又讓李家丫頭在那條斷裂山縫對面潛伏,他把罪犯引上山後,就立即躲進一個掩蓋身形的窪壁,而李家丫頭從另一側出現,她的褲子是如出一轍的粉色,對方一時沒有多想,中了陷阱。”

    “中了陷阱之後,劉志國追上來打死了他,槍聲才正好為我們所發覺……”

    “突審罪犯的時候,他們都無一例外透露,那個人裝瘋賣傻,先是叫賣紅苕,又裝作找人……後面居然念起詩來……這才讓匪首劉志國也聽不下去了,讓那個掉地縫的人去弄死他……”

    顧小軍先笑了起來,“在一群窮凶極惡的匪徒面前念詩……這簡直是……多大的心,多鎮定的勇氣才辦得到……”

    “老程,咱們這個姪子,可是非比尋常啊……說不準,他未來會成為程家最了不得的人物噢!”

    程斌也點上了一支煙,和顧小軍在桑塔納前斜倚著車門,深抽了一口,抬起頭來,吐出煙霧。

    很快出現在市電視台的報道即將驚醒他們面前這座城市的惺忪。

    程斌此時卻突然有一種孤獨的感覺。

    他想起了送程燃回家時他們家里擔心得雞犬不寧的樣子,對比有時候他回到家,就只有夫妻兩個的冷清。

    似乎,有一個能為其擔心,為其操心,然後看著他慢慢長大,長成自己逐漸無法掌握控制,卻能夠為之驕傲的孩子……也不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情嘛……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4 10:25 PM

第五十八章 一顆星星的軌跡(上)

    當時程斌將自己送到家,安撫了徐蘭之後,程斌是和程飛揚私底下進行了一番談話的,雖然不知道他們談話的內容,程斌是不是將整個情況告知了自己父親。

    但就是在談完話之後,程飛揚送了程斌回來,徐蘭還在數落程燃的不懂事,可能所承受的危險,程飛揚就打斷了徐蘭,讓徐蘭給程燃煮一碗雞蛋麵。

    徐蘭去廚房後,程飛揚沉默了半晌,才對程燃道,“你現在這麼大的人了,做事,我是知道你一定有分寸的……我知道,你這個孩子,從小就善良……心中是有一股正義感的……”

    “但正義,要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以後你長大了,進入社會了,你做什麼,那是你的選擇,爸不會管你。這件事,你做得好,但是……你也要知道,我們還在等你回家,不希望聽到任何有關你不好的事情,萬一有一個三長兩短……”

    程飛揚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道,“算是過去了吧!一會吃了麵去洗個澡,你表叔那邊的這個事,暫時就放在一邊了……心思還是回歸過來,調整一下,不到兩個星期就是中考了啊……你答應好的,考進四中……”

    ……

    那一夜薑紅芍的家裡,父女兩個也是各通各的電話,薑紅芍那邊電話不斷,除了母親,都是姑姑啊,姨媽輪流打過來……薑紅芍只能不斷重復自己沒事,好著呢。

    而李靖平也和自己老婆吵了一架,最後是他只好轉移話題,“行了,還有個電話要接……我先掛了……”

    雙方都在電話轟炸後,薑紅芍從樓上走下來,李靖平坐在沙發上。

    “這個事情,遲早全家人都會知道……這還只是說你提供了犯罪嫌疑人線索……我之前只聽柳躍說了個大概……你怎麼會和你們那個……嗯,同學,一起追上罪犯了。你跟我講一下?”

    聽著薑紅芍把整個細節和過程一五一十的道來,李靖平沉默了片刻,然後道,“這麼說來,你們……算是這次大案最大的功勞了……你對那個同學,是怎麼個看法,還沒讀高中的年級,就有這樣的思路了?”

    洗了澡,換了睡衣的薑紅芍雙手捧著一杯熱茶,道,“他……很有想法……有遠超同齡人的冷靜和成熟,很有趣,總是會在他身上發現很多新的東西,讓人思考。朋友不就是要這樣相互促進一起成長嗎?”

    “你糊弄我呢!”

    李靖平瞪過來一眼,盯著笑起的薑紅芍,又道,“……能夠得到你這樣評價的同齡人,可不多見啊……這個學生,確實有點不一般……遇上你之前,一個人就敢追歹徒,能轉移罪犯注意力,救下人質……很機智……但是,把你置於危險中,這是任何一個做父親的都不能忍的。”

    薑紅芍揚起遠山一樣的秀眉,“那是我自己要跟著他去的呀,嚴格來說和他也沒有太大關系,你不要胡亂遷怒於人。”

    李靖平瞪眼,“那有什麼辦法,這件事他先起頭,拉著你,出了問題,當然是要拿他事問的。反正我對他觀感很不好。其他都好,讓你身陷危險,這點最不好!”

    “爸……我這不是沒事嗎……”薑紅芍微笑,“而且,我可是破了大案吶!你難道不為我驕傲自豪嗎……”

    “我對你驕傲自豪的事情多了去了,不缺這麼一樁——你倒是勇敢了,我呢,你有沒有考慮過你爸爸接下來會遭到家裡多少人數落算賬……”

    “這個叫程燃的,是叫做這個名字吧……我很生他的氣!”

    薑紅芍柔和道,“沒有他,就破不了案,這個山海發生的大案可能就成為你的汙點。”

    “這麼說來,我還得感激他了?”

    “也行啊……”

    “我感激個鬼啊!”

    停頓了一會,李靖平又道,“反正,這件事的後果,你要有所準備……”

    “嗯……我知道呢……”

    夜色裡,女孩輕輕的回應著。

    ……

    新的一周又再度到來。這也是初中在校的最後一個星期了。

    幾乎是剛剛吃了早飯,背上書包,就有人來敲門了,程燃開門,看到俞曉正在門外,對徐蘭打了個招呼,“徐阿姨我們走了啊……”

    出了單元樓,俞曉就對程燃道,“怎麼回事啊……昨天我來找你你不在家,前天你晚上回來怎麼了,你媽的聲音好大啊,我在二單元都聽到了……你出什麼事了?”

    “沒有。”程燃搖搖頭,“就是一天沒消息,回來晚了……”

    “你真追到那幫人了,那麼那幫人……”

    “是歹徒,但是已經被抓住了……”

    “Yes!”俞曉用力一揮拳,“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激動的揮拳的時候整個人都彈蹦了起來,此時看程燃說不出的崇敬。

    又狠狠攬著他的肩膀,“你太牛了!你太牛了!你當時怎麼那麼冷靜啊,啊,你現在這麼這麼厲害……那你豈不是配合你表叔抓了人……那幫人幹什麼的,跟我說說,這算是個治安案件吧,是什麼案子……報紙會報道嗎?要是你上了報紙就太牛逼了!太刺激了……”

    “呵呵……改天有興趣跟你講……”

    “喂,做人不能這樣啊,癮勾起來了管殺不管埋啊……不夠意思啊……”

    兩人順著道出來,剛好看到載著楊夏,柳英,姚貝貝等人的二十二路車剛剛發車。

    俞曉一路沖著過來,也是晚了一步。

    柳英今天父親沒有開車送她,就和院裡的這些夥伴們一起乘車,看到俞曉和程燃出了門來,他們的車前行,雙方交錯。

    柳英神情復雜,頭望向姚貝貝,“你的意思是說,程燃在我家念的詩,是他表叔作的?”

    要知道,那天以後柳英是對程燃改觀,甚至可以說刮目相看了的。

    而當時她見到薑紅芍和程燃在一起,固然牽手這一點是大家公認是薑紅芍在幫程燃找回場面,但和他下午辦板報是不爭的事實,薑紅芍和程燃走得近也是事實,否則普通關系一個女孩怎麼會那麼幫你?

    那麼究竟是什麼事物讓薑紅芍和程燃走近呢,柳英仔細想了一下,大約就是當時俞曉念他的那首詩吧。

    和其他人對薑紅芍瞭解有限不同,柳英知道,那首詩,是會吸引到薑紅芍的……

    也大概就是她對程燃好感的全部原因。畢竟連她柳英自己都對程燃好感倍增了。

    然而,最終還是從姚貝貝這裡,聽到了這樣一個事實。

    “可不是嘛!”姚貝貝重重點頭,“那之後,楊夏後來問了他,程燃自己承認了啊,就是他表叔寫的!”

    “姚貝貝,你不要到處說了。”楊夏皺眉。

    “本來就是嘛,我當時就說肯定不是他自己寫的!這怎麼的,後來他自己都承認了……哎,糟糕了,會不會薑紅芍就是被程燃給唬住了,所以才和他做了朋友……”

    “那要不……”柳英有一種被蒙在鼓裡的不舒服,從而衍生出一絲報復性的心理,“我去提醒薑紅芍……如果程燃沒有說實話,這自然就是對她的欺騙了。”

    聽著姚貝貝的附和和柳英的打抱不平,楊夏道,“你們不要說了……程燃沒有想隱瞞,否則也不會告訴我。要是你們去說了這個事情,程燃豈不是以為是我要提醒薑紅芍的。那我憑什麼這麼做,我很在意他們走得近嗎?所以你們不要胡亂插手。”

    柳英搖搖頭,“這可不關系你啊,是關系——薑紅芍,別被程燃騙了。”

    “作為她的朋友,我是有義務要提醒她的……”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5 01:56 PM

第五十九章 一顆星星的軌跡(中)

    原本維修下水管道系統的那藍色擋板,已經被拆除了,水管工人在這個週末完成了回填,上面蓋上了水泥板,一切恢復如初,重新成為了林蔭路的一部分。

    而大多數人們也第一時間看到了被編織布遮得嚴嚴實實的,文化牆的排頭。

    這是辦完了用布保護著,還是沒辦完啊?

    沒辦完的話,時間可就緊迫了,好像星期二“全省校園牆體文化創意作品評選”評選組的人就要來了。

    這塊紅藍相間的編織布實在是太顯眼了,簡直就像是文化牆的一塊疤痕貼。

    於是有關“文化牆那被人釘了塊布,後面是什麼樣子啊……”,“文化牆板報排頭那塊的那個班級還沒辦完吧……”的聲音,成為了這個星期一早晨最大的疑問。

    早晨的時間非常緊,星期一有很多事務要處理,等第二節課下課鈴打響,升旗儀式開始前《運動員進行曲》那無比熟悉的音樂旋律在每個教室的廣播中響起。

    所有的學生陸陸續續的往下走,來到廣場,分隊列面朝國旗旗桿。

    迎著那種旋律,教學樓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之中。

    上千人的操場所對的那頭跑道,紮著馬尾,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踩著白色球鞋的楊夏為升旗手,她戴著白手套持旗,在身邊一男一女兩個一看就是學霸的護旗下,來到旗桿台前,將旗幟綁上繩索,又提起邊角,在光影中向旁一甩,旗幟飄揚。

    在全校注目敬禮和國歌的樂聲中,她緩緩拉動繩索,將國旗升到最高點。

    楊夏系上旗走回自己班級的隊列,沿途很是收獲不少目光。

    校長周韜例行進行一周講話,“根據省委宣傳部、省委文明辦、省委教育工委、省教育廳、團省委、省婦聯《關於開展全省校園牆體文化創意活動的通知》精神,以中央理論和“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為指導。”

    “為深入貫徹落實科學發展觀,堅持貼近實際、貼近生活、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建設為根本,著眼於提升中學生思想道德素質,優化德育環境,豐富德育內涵為理念……我校進行了牆體文化創意的活動……”

    “由市教育局、市文明辦組成的評選組,就將在明天星期二,來我們學校對同學們的作品進行評選……選出的優秀作品會拍照留存,向省委文明辦報送,並在市幾個主要報刊開設專欄集中展示……”

    “過去的一個月,同學們辛苦了,相信你們的努力和汗水,以及你們天才的創意,都會得到最美好的回報,那將將留存在我們學校的發展歷程之中。”

    “一會升旗儀式結束,學校的主要領導會先對牆體文化作品進行一輪驗收,拍照留戀……希望我校的文化牆作品能夠在省內爭得名次和榮譽!”

    講話臨近尾聲,的聲音卻已經在這下麵班級隊列中起來了。

    幾個班主任紮堆,對李斬說道,“李斬,那塊布是你們班的牆體位置啊……怎麼,還沒辦完啊……還不趕緊的把布撤了啊,領導馬上就要過去了!”

    “你們班哪個學生辦的?我們班可是上個星期就完成了!”

    聽著這些其他班的的提醒,李斬反應過來,這種板報評選他原本是沒放在心上的,就讓班長劉明去安排了,之前因為那塊地方有工地和擋著的建築板,他沒去看過,結果這新的一周,工地施工結束了,搞半天,那裡居然被一塊布給蒙住了。

    本來他並不在意能不能進入評選,這是全省的校園文化牆評選,開玩笑,什麼時候輪得到他們,所以李斬對這件事的態度就是,讓班長隨便找個人做了,不過分就行了。

    但現在的問題是,這太過分了!

    李斬是火冒三丈,“劉明,你搞什麼,哪個辦得板報,現在是怎麼回事?”

    “是俞曉和程燃……”劉明也急得直跺腳,看到李斬眼珠子都快瞪了起來的樣子,他立即道,“我馬上去找他們!”

    升旗儀式結束,領導從主席臺下來,開始往文化牆那邊過去,大股大股的學生也隨之移動。

    劉明是直接從那頭踏著風塵沖了過來,“程燃,俞曉,文化牆你們還沒辦完啊!”

    雖然升旗儀式結束了,但整個班隊列還沒完全散開,這個時候劉明的這番動靜,引得人人側目。

    張小佳對楊夏道,“那塊布還貼著,程燃他們在搞什麼啊……”

    這個時候,班級上甚至也覺得程燃有些過分了。

    你當初要麼不答應,既然答應了劉明辦板報,但至少也得有個做事的樣子。

    哪怕你對班主任心存不滿,但是文化牆板報這種東西,先不管評選組了,既然要對全校展示,至少也代表班級的榮譽,不奢求你們能做多好,中規中矩總行吧,抄點格式大同小異總行吧……

    這蒙著塊布希麼意思,敢情是根本沒辦,遮起來當那裡在維修,想糊弄過去啊?

    這能糊弄麼!?

    就在班上的同學閃過來的目光已經有些不滿的時候。

    程燃回應,“辦好了啊。”

    劉明一喜,但又覺得不對,“怎麼還鋪著布啊?”

    “用顏料畫的,保護一下……”

    “那你還不去把布取了,校長過去了!”

    ……

    進校門的時候,初三四班的文化牆是排頭,而從操場那邊過來的學校以周韜為主,章明在內的三個副校長,三個年級主任領導組,開始倒序從這邊過來參觀學生的文化牆作品以及拍照合影。

    學生們則是像是鋒潮一般朝文化牆這邊湧過來,人頭在外圍黑壓壓攢動著,評比著到底哪個班哪個作者的作品更好。

    簡直是各出奇招,有的用類似啦啦隊手花的那種材質在自己的範圍圍了一圈,使得內容更為突出。

    有的則用了彩紙,拼接各種卡通圖案。有的用剪紙,製造出中國風。也有人上了顏料,類似于畫出大海海浪,一艘白色航船,飛翔的白鴿,令畫面更生動。

    主題也是豐富多彩,有的是詩歌版面,配合剪紙的純粹中國風,顯示出詩詞博大精深的內涵。校長周韜走到這裡眼楮一亮,“不錯,這個好!”

    外圍的學生中,就有聲音傳出來了,“右下角作者署名是初三二班的孫東明……”

    “孫東明你被表揚了……”

    “我也覺得好看……”

    那名叫孫東明的學生也在人中,長得瘦高個,但靦靦腆腆的……人們想起來他是文藝匯演彈吉他的。有女生當即私底下觀察起他來。

    又走到中間部分,一副哆啦a夢,主題是“暑假快樂!”的文化牆人氣最高,引得圍觀學生們指指點點,笑聲不斷。傳來這個作者是誰的打聽。

    周韜又在一張用粉筆畫著“核心價值觀”的板報前駐足,面對照相機鏡頭。

    學生潮中傳來笑聲,“初二七班錢裕民……這小子挺會拍馬屁的啊!”

    周韜一群學校領導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了,劉明跟著程燃和俞曉到了最排頭那邊,而他們初三四班的人大多也都朝這一塊聚集……基本上每個班都下意識的往自己班的板報前聚集,百來米的文化牆,這個時候圍觀人潮還是頗為壯觀。

    因為程燃這塊布最上面兩個角是纏在釘子上的,很高,劉明趕緊去門衛室搬了把椅子過來,這場面就有些緊迫和滑稽了,那邊學校領導正在過來,這邊他們還在搬椅子踮腳去拆布。

    搞得校長周韜那幫領導群都多朝他們這邊看了幾眼。

    外圍七八米外站著自己一個班圍觀的人,也因為他們這塊牆體的特殊,越來越多人漫步過來,想看看布後面是什麼。

    楊夏和她的死黨朋友,再加上大院的姚貝貝,柳英一眾,順著路邊走邊看。這個時候眺望到程燃正站在凳子上,去解右上角的線疙瘩。

    面對這塊布,程燃就想到薑紅芍當初幫他掛上去灰撲撲弄髒了臉的樣子。

    清晨的光線化牆邊的無數細碎顆粒仿佛鍍上了金,程燃在椅子上,朝外圍看過去,正好看到薑紅芍煢立人群之中,對她吐了吐舌頭。

    俏皮……卻又生死契闊心有靈犀。

    柳英找到了薑紅芍,輕輕拍了她一下,看向程燃,低聲道,“紅芍啊……關於他,有件事情必須要告訴你……”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5 02:00 PM

第六十章 一顆星星的軌跡(下)

    嘩!沒有了束縛的編織布向下垂落。

    伴隨著垂落的過程,一幅圖景,從上到下的逐漸顯示出來,像是在長久透不出任何光明的海域,海上升明月般的光華,毫無徵兆的躍目而出。

    最初是一片譁然,從最外層的人潮向外爆發,然後傳遞到後排,再蔓延出去……

    校長周韜在內的領導組,都在那頭被這股人潮中的爆發驚動了,他們往週邊紛紛站了出來。

    站出來,就可以從遠一點的位置,看清楚那邊編織布展露出來牆體的佈景。

    停頓了一下,周韜這後面的二十多米也不看了,徑直的率眾朝著那檔頭走過去。

    走得越近,畫面就越是飽覽無遺——那是怎樣的圖景?

    明黃色、深藍色、綠棕色、駝色、深棕色、褐色、茶色,金屬色的……

    群青、綠色、墨綠色、紫紅、草綠、朱紅、淺紫、淺朱紅、血牙色的……

    黑色、金黃色、乳白色、紅灰、藏青色的……

    每一份色彩,仿佛都活了過來,在上面跳躍著,交錯著,纏繞著,爭奇鬥妍著,講述著它們構建組成的驕傲和故事!

    這片黑板要比大多數班級文化牆的長,普通班大約是四米五,而這一片因為當初工地的原因,多了一個偏旮旯,加起來黑板長七米多。

    在這七米多的牆體上,是“海爾波普”彗星的軌道圖,軌道圖呈橢圓形,以一輪鮮紅奪目的太陽和一枚青梅般的地球為參照,下軌道是從西元前開始的軌道圖,從西元前五百年近地點推移,只是用白線在相應軌道線段上標注了地球上發生的事件——

    “西元前500年,希波戰爭。”

    “西元前475年,中國戰國時代開啟。”

    “前221年,中國秦朝建立。”

    ……

    “西元25年,東漢始。”

    “西元184年,張角率眾起義,皆著黃巾,史稱黃巾之亂。”

    “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

    ……

    如果只是科普圖,也就罷了。

    在這軌道圖的最遠端,是一副繪圖,繪圖用漸影法,繪出一位人身像,那是一位頭戴冕冠,右手持取材自朗基努斯之槍的基督教最高聖劍咎瓦尤斯長劍,左手持十字架的古代歐洲人皇帝,栩栩如生。

    他身上冕冠的紋飾,鬍鬚黑白相間的發綹,織金的袍服,上面的寶石和耀目的黃金似乎能直接用手摳下來,他的身下,用漸影法描繪出一場場絢爛迷離的戰爭,天空的晦澀,輝光,振臂揮劍的人和前進的軍隊,以及歐洲大陸的版圖……

    在這一切之上,畫像睥睨的目光,直視前方,仿佛俯瞰著芸芸眾生,只是那種眼神,就吸攫了每個人注意力。

    旁邊是筆走龍蛇的文字標注:“波普海爾彗星上個週期遠日點——西元800年。羅馬皇帝查理曼大帝加冕。在位之初,適逢阿拉伯異教徒大舉西侵,最強盛時曾達法國中部,基督教國家生死存亡系於一線。查理曼大帝背水一戰,將阿拉伯人趕出歐洲,四十五年統治期間,發起五十四次出征,一統歐洲,他的帝國實際上達到包括今日的大部分法國、德國、瑞士、奧地利和低地國,以及義大利的一個地區和許多的邊界地區——自從羅馬帝國衰亡以來,歐洲還沒有這麼廣闊的領土被一個國家控制過……”

    往這條不斷向近日點地球接近的上軌道線路,全是圖像搭配著標注。

    接下來的,僅僅是軌道線向前推移了二十釐米,是中國的圖景,那是馬背上的騎兵馳入城市,是喧天的火和不滅的刀兵。每一處細節……都栩栩如生……

    “西元1127年。金入侵中國北方,擄宋徽宗、宋欽宗二帝,是為靖康之難,北宋亡。”

    短短的字眼,似乎要殺出畫面的刀兵,讓每個人心臟驟然抓緊。

    軌道再往前,一位法國身著鎧甲的女子,率衣冠不整的士兵攻打那不斷傾倒滾油的巨大城堡。

    “西元1429年。法國少女貞德率領人民攻擊英軍,解奧爾良城之圍。”

    操場這邊,無數人聚集過來,觀望著,驚歎之聲,嗡鳴于這片林蔭路。

    船隊在啟航,經歷無數犧牲,苦難,終於所剩無幾的蹣跚出現在地平線,岸上無數人歡呼。

    “西元1522年,麥哲倫殘餘船隊返回西班牙,完成航行世界一周壯舉。”

    彗星不斷向太陽系接近,已經走過了一半的路途。

    戴著考克帽穿著深藍制服,披著紅色大氅提起馬前蹄的將軍,指揮著炮火轟擊大地。

    “西元1796年。拿破崙任法國征義大利軍總司令,擊敗反法同盟聯軍。”

    “西元1806-1807年。拿破崙撤銷神聖羅馬帝國,加冕義大利國王。”

    “西元1863年,美利堅總統林肯發表解放黑奴宣言。”

    “西元1876年,貝爾發明電話。”

    “1944年,諾曼地登陸。”

    “1951年,氫彈試爆成功……”

    “1974……1982……1990……”

    ……

    波普海爾軌道線,已經抵達地球上空,在“1997年”這個時段,仿佛時空凝固了。

    所有人都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他們沒有想到,竟然有人可以這樣細緻入微,並以完全超出他們想像能力的繪畫手法和能力,這可以說是超越時代的技巧,將整個波普海爾彗星圖景,如此壯麗無垠的……展現在他們面前。

    這就是他們頭頂上,在夏夜天空,他們每天抬頭都能看到的,甚至都快看煩了的,倒懸羽毛球一樣的星星。

    這顆非“處女型”彗星過去四千多年,就大致以這樣的軌道奔行在相對於人類而言亙古的星空之上……

    她的征途還在繼續,人類社會也在前行,只是相對於這樣征途是星空的勇士而言,整個人類社會乃至世界,都太過於渺小……

    人們看到程燃的標注,它的下一次回歸,是西元4380年左右。這個數字,對於人類而言,是一切浩瀚和偉大都可能褪色風化成沙塵的隔閡。

    對於彗星的生命而言,她與人類的照面或許只是佔據她青壯年的一段時光。

    然而,那可能就是人類如火柴一樣擦亮又熄滅,在整個宇宙中微茫的一點痕跡。

    這是所有人,看到這幅圖景時,心中所感受到的那種空曠宏大還有寂寥和悲涼。

    柳英張口結舌,準備對薑紅芍說的話,渺渺斷在了虛空。

    楊夏瞳眸劇烈顫動,她有一種想哭的感覺,純粹是因為這幅圖像帶來的對胸膛的深度衝擊。

    饒是早有準備的薑紅芍,此時也一瞬不眨的盯著那個站在牆角邊始作俑者的男子。

    偌大的操場,全校觀摩。

    夏季清澈的天空,那顆彗星終將帶著無數悲傷的,難忘的,疼痛的,遺憾的記憶遙遙遠去。

    然而無論多麼久遠之後,人們也會記得一化牆今天的這一幕。

    那是他們心中,海爾波普最壯麗的形象。

    (第一卷,夢回吹角連營。完)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6 10:02 PM

第二卷 弓如霹靂弦驚  第一章 冉冉升起和隕落

    沒有辦法用語言來形容此刻的操場,全校學生們看到的這一幕。

    大概多年以後有人回憶起來,或者某一天在絡發達信息爆炸的時候看到類似畫文化牆畫上頭條的新聞,會覺得九七年的那一天,仿佛撕開了次元壁,那里有一個白洞或者黑洞,將超越時代的事物顯現在那里。

    當初的每個人都能清晰的記得從來就是改革激進派,宣揚教育要與時俱進的一中初中部校長周韜,當時那副差點要獻上膝蓋的表情,如果說只是黑板牆,或許還顯現不出這樣的效果。

    可是這一片是文化牆體,光是版面的高度都是兩米,如果需要拓寬的時候,整個牆體大概還能將有效繪畫版面延伸到兩點五米那塊白色牆體的高度。

    當然一般的班級學生辦文化牆,都不會將牆面利用得這麼極致,大多只會用到中間那一段差不多一米二左右的幅條,而程燃將這一切滿滿當當繪畫塗抹之後,這視覺效果就奪目而出了。

    看到這一整塊版面,所有參與了生心頭都是石化且凌亂的……這麼一塊排頭就放在校門口,相比之下他們後面這近百米的文化牆體上面,就是小打小鬧的東西了,單獨看可能沒什麼,放在一起簡直可以說是被秒殺……就像是丘陵小峰,面對人家一片雪山高原……

    其化牆上,還有得過市里書法得過獎的學生精心書寫的一些文章,很是精耕細作,甚至作者也存了希望得到評選表彰的小心思。

    但是在這麼一副彗星圖景亮出來之後,那一切都不重要了,誰還關心書法是否雋永優美,剪紙版面是否別出心裁……

    所有的別出心裁,都被轟碎成渣。

    甚至有人很想出聲控訴聲討,還能不能好好辦板報了……我們辦板報招誰惹誰了,你排頭就扔顆核彈出來……要不要臉啊!這連心機婊都不是了,簡直就是心機深沉如海!

    看到此時文化牆廣場這邊掀起的劇烈躁動,程燃皺了皺眉,自己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早知道還是低調一點的,但也怪老姜,當初在辦文化牆的時候各種打下手出主意,把自己給架上來了……造成這樣的效果,很大一部分也是她的責任。

    而那些和他算是“同台競技”的其他班文化牆作者,要知道程燃現在的想法,恐怕還得吐上一口血。

    “對了,你剛才想跟我說什麼?”

    柳英被這句話拉回現實,她懵著的眼楮重新回神,看到姜紅芍回頭問她。

    “沒……沒什麼,”柳英頓了頓,終于還是忍不住道,“這就是,你和程燃前段時間下午放學辦的文化牆……?”

    “是程燃畫的,我出的顏料。”姜紅芍道。

    “真的是他畫的嗎……你早就知道……他能畫成這樣了……”

    “最開始還有些懷疑,可是後面就越來越有意思了……”姜紅芍看著牆體,微笑起來,“畫的真好,不是麼?”

    “嗯,是很好……很好……”

    ……

    “假的吧……這怎麼可能……是程燃能畫得出來的……”

    人群中,姚貝貝瞪大了眼楮,一瞬不眨的看著這處牆體,她從小也是學過繪畫的,但是相比起來,她家里那些作品,從筆法的老練程度上面就輸了幾籌……這簡直比程燃當時能作出那首詩更加的不可思議。

    張小佳輕聲提醒,“我們可是親眼看到過,程燃經常放學後去這處工地後面的……”

    楊夏看著從凳子上下來,但此時已然被所有人目光轟炸了一遍的程燃,然後她的眼神,緩緩移動,停留在那頭的姜紅芍身上。

    這就是……他,俞曉,還有姜紅芍,曾經一起在那片建築板後面鼓搗出的東西……

    想象著他們一起商量著,討論著,然後一點一點把這塊在後面會引發全校如此轟動的版面,繪作出來的點點滴滴。

    突然一種濃烈情緒,生出于楊夏的心髒。

    說不出是什麼……像是有些羨慕……和輕微的不甘心。

    ……

    “這是哪個班的作品?初三四班,噢,李斬,李斬呢……這是你們班學生繪畫的?”周韜這邊激動著,往身後的校領導群說著。

    早有人把李斬推了出來。

    其實看到作者,章明,李斬,都是同樣的驚疑不定的。李斬走過來的時候,和那顆柏樹下的程燃對視而過,然後換上了謙遜的表情迎向周韜。

    “周校……我們班學生辦得,還行吧?”

    這周圍其他年級班主任都紛紛白過來一眼,心頭那個腹誹,辦得行不行你看看四周的情況,你自己沒點數嗎,這麼繃啊?

    “你們這是,讓以後學校文化牆怎麼舍得擦啊……”周韜端詳著,贊嘆著,手四處指了指,“可惜只是文化牆,我都想做塊櫥窗來裝上保護了!”

    這個時候程燃就是作者的事情已經很明了了,周韜向程燃招了招手,“這位小同學,肯定是以前繪畫方面得到過榮譽的吧……難道是在哪個名師手上學習過?”

    周韜雖然是山海市本地人,但早些年在首府蓉城大學畢業,後面在教育和文化系統履職,當年有兩個選擇,繼續留在蓉城,擔任美術學院副院長,或者回到山海市,擔任一中初中部校長。

    周韜選擇回故鄉山海就職,這在當時還是很有名的,加之他本身也算是文人,和本地的許多文化藝術名流也是頗有交集,可以說有名氣的畫家都認識。

    看到自己的學生有這麼傑出之輩,這乍一看也不像是自己能琢磨出來的,下意識就想問問師承何處。

    “呃……沒得過獎,也沒在誰手上學習過……”程燃倒是如實相告。

    氣氛尷尬了一下,也許這個學生沒說實話,對於周韜這樣成熟的校長來說,很多時候裝聾作啞也是本事,直接就忽略過去了,像是自己根本沒問過那句話一樣,和藹道,“和我們合個影吧……”

    等到合了影之後,上課鈴打響了,所有人陸陸續續返回教室,此間的喧囂終于歸于平靜。

    林蔭路上,終究只剩下了學校領導組的那些西裝套裙的男男女女。

    周韜轉過身對眾人道,“這幅作品,我有預感,一定行……”

    ……

    那之後人們看到學校後勤施工的火速在程燃那塊牆面上方搭了一個棚子,雖然很簡易,但至少可以短期內保護這塊牆面不受雨水沖刷毀損。

    後來都會有在升旗儀式結束後沒看到這幅圖的學生在一傳十十傳百的熱潮下,在空閑時前往廣場那里觀摩,以至於基本上每節課課間休息和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那里都圍著厚厚幾層人。

    後來第二天市宣傳部的評選組人到了,陪同學校領導一同視察,這也是後話了。

    那天晚上,當天看到了生,無論他們分布在這個城市哪個角落,居住在哪個院落,哪座樓房,都不約而同的,來到自己家陽台,或者到了露天可以看到星夜的地方,仰望頭頂那道光軌。

    包括了柳英,包括了張小佳,包括了姚貝貝……當然,也包括了,做完了作業,從桌子前離開,披著一件淡薄外套,徑直上了單元樓屋頂的楊夏。

    天空中的那道亮芒,是那樣的璀璨奪目。彗星有著自己的軌道,繼續它的征程。

    而楊夏覺得,這恰似是他們每個人的人生……

    那個在今天驚艷了全校的人……興許他擁有從小到大以來,都沒能展示和被人忽略了的才能……但是這恰恰是最為可惜的一面……

    因為以成績論英雄的當今應試教育,不會在意你個人杰出的天賦,最終也只會是主科成績來決定成敗,決定你的命運和去留。

    她楊夏瞄準的是一中。

    而程燃的軌道,終將偏離……隕落下去……

    其實在自己家陽台,程燃也在看著天空。

    他其實也在回味今天自己所繪出的畫面,前世很多年後,曾經他也想過,用怎樣的方法,能留住當時見到海爾波普彗星之時,那種情緒,那些美好的年華和美好的事物。

    事實上是沒有辦法留得住。

    所有最美好的,都只會在回憶里,而那里永遠藏著逝去了的東西。

    文化牆的繪作,那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去緬懷,去記錄這顆他曾經錯過的,今時能再遇的景致和人生。

    沒有辦法留得住,那就請再絢爛一點,再璀璨一些,再和能令你深深印入腦海的人,去經歷一次。

    他右手支在鐵鋼管的護欄上面,手指蜷曲,富有節律的敲著護欄。

    同時嘴里哼著的,是一首旋律婉轉的歌謠。

    “小城里……歲月流過去……清澈的勇氣……洗滌過的回憶……我記得你……驕傲地活下去……”

    嗯,那道光前來的公元八百年,羅馬皇帝查理曼大帝加冕,一統歐洲。

    那道光前進的公元九百六十年,趙匡胤陳橋兵變,稱帝,定國號“宋”,一個化最輝煌,卻也最令人痛心充滿晦澀回味的朝代開啟。

    那道光接近的公元一千零九十五年,教宗烏爾班二世於克勒芒大會發表演說,由此往後開啟了長達兩百年的八次十字軍東征。

    那道光接近的公元一五一九年,麥哲倫出航航行世界。

    那道光接近的公元一九七二年,牛頓發現萬有引力定律,奠基現代科學。

    ……

    那道光到臨的公元一九九七年,他程燃……重生來到這個世界。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7 08:03 PM

第二章 真正的樣子

    臨近畢業和期末暑假,對於一中初中部的學生們而言,目前熱度最高的,恐怕也就是那副文化牆了,當天的確很是驚豔,以至於引起圍觀,不過本校的學生之後上學放學,甚至課間操,下樓經過都能看得到,倒也就逐漸的習慣了。

    但是這股熱度竟然又在別處開花,每天上放學時間,那些裝得滿滿當當的公車裡,時不時也會傳來這樣的議論;“聽說你們一中初中部有個牛人畫了很牛的一副文化牆啊,滿校驚動……那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好想看一下啊……”

    “我們民中離那邊近,放學了約著過去看一下……”

    在這樣口口相傳之下,還真有外校的學生放學後過來的……飽覽一番後離去,又會在自己的學校裡將見聞添油加醋大肆宣揚一遍,引發許多抓心撓肝的想像和熱潮……

    後來評選組的人來了,甚至記者隨後也來過了,只是有一次李斬在課堂上叫出了程燃,這節是物理老師的課,全班都探著頭打望,那物理老師倒也一時無可奈何。

    李斬在門口是說起有記者提出想要給他和文化牆一起拍一張照片,程燃卻當場拒絕了。李斬當時那個臉幾乎就能擰出水來,他似乎還能記起模擬考成績出來時程燃和他頂上的樣子。

    不知道這個程燃怎麼會有這樣的熊心豹子膽,但目前章明都嚇不到他,且現在他因為文化牆,市委的評選組下來的時候也收穫讚譽了好評,現在校長周韜是在意著的,李斬雖然臉色不好看,但似乎也一時無法拿他怎麼樣。

    他只好沉聲道,“這是學校的榮譽,也是你的一份榮譽,難道不想登上報紙嗎?這可是很多人削尖腦袋都碰不著的機會,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地兒了。”

    程燃看了李斬片刻,道,“不想啊……上報紙能讓我保送一中嗎?馬上中考了,我現在要抽出每一分時間學習,不接受採訪!”

    尼瑪!

    李斬頭都要裂了,人家報紙只不過想要一張作者在文化牆旁邊的照片好打上版面去,你這番拒絕竟然說出了一種類似明星的風範!還不接受採訪……你以為自己了不得很了麼?

    但因為涉及學校的榮譽宣傳,是周韜對他吩咐下來的,李斬還是強忍怒意,堆砌起笑容,“你現在再學,也考不上一中的,別不切實際了……這不是採訪,但你上了報紙,說不定噢,保送一中是有可能的,我之前至少就見過……”

    這就是李斬為了騙程燃張口胡謅了,程燃心裡冷覷,辦文化牆上個報紙就能保送最好的省級,乃至國家級重點高中?你在騙小孩嗎?

    程燃愣了一下,問,“那李老師,你能保證我上了報紙,就保送一中嗎?”

    “不敢百分之百保證……但有很大機會,很大機會。”

    “這樣是不行的……我要堂堂正正考進一高。”程燃無比正義回應,“不搞這些歪門邪道。”

    李斬滿臉黑線:“……!!”

    最終李斬還是沒能讓程燃在記者的照片上留影。回去交差的時候責任全推給程燃的拒絕,校長周韜卻似乎只是有些遺憾,他倒沒想到還有學生會拒絕,這個學生,還真是很有點意思啊……

    “那就讓他好好學習吧,最近不要打擾人家了。”

    ……

    對於初三的臨近畢業的學生而言,也是到了最後的衝刺階段了,最後在校的一個星期所剩無幾,接下來的幾天就是放假,然後熟悉考場,中考。

    文化牆的事情,倒是形成了一種畢業前夕彩蛋般的事物,就像是很多之前對學校無感甚至痛恨每天這種日復一日生活的人,突然感覺到這裡的一草一木,都那麼值得懷念而美好的情緒……文化牆深化而點綴了這種情緒。

    當然,對於引爆了這一點的那個人,也是引發了很多議論的,畢竟在文藝匯演上,這哥們兒當眾表白不成,直接一個反轉,引得滿堂喝彩。

    當時這一幕還是為很多人印象深刻。而緊接著,又辦出了這樣的文化牆,這也算是一個神人了。

    總之,在他們的初中生涯裡,有關這麼一個人的事蹟,是可能成為他們對中學記憶的一部分的。

    而熟悉程燃的人,譬如他們班的學生,還有程燃大院裡的朋友,都大多是對他表現出來的天賦為之驚訝的,有的人甚至已經在為程燃考慮了。

    其實說起來,程燃畫畫這麼厲害,就算考不進一中,去了一個普通高中,以後也還是可以走藝術路線,進入藝術學院吧……

    這天下午的時候,程燃走下單元樓,去校門轉角的店鋪買水,正好看到引人注目的一男一女正站在一棵黃果樹下說著話,女的第一眼掃過有些眼熟,凝神看過去,薑紅芍啊……

    男子長得高高帥帥,名字好像叫做黃謙,是個成績很好,德智體全面發展的風雲人物,隱約應該是校草那一類,給他寫過情書的女生估計有一個班的人數之多。

    黃謙叫著了薑紅芍,這裡算是學校的主幹道路,人來人往,很多女生三五一簇在那頭遠遠看著,中學生,還學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現在都是一副仿佛看大爆料的表情盯著黃謙和薑紅芍。

    而遠處,黃謙那一幫朋友正遠遠的起著哄,如果是尋常的女生,被又高又帥成績還優異的黃謙單獨叫著相處,又有不少人從旁以男女之間關係調戲鼓噪,恐怕臉早就紅了,但薑紅芍似乎對那些視而不見,只是聽著黃謙對自己的說話。

    黃謙說的是關於英語一些課外讀物上面的內容,還是他推薦給薑紅芍的。他的英語很好,成績是班上第一名,薑紅芍英語成績全班排名第五,兩人最早是在英語上面有共同語言。

    而後黃謙投其所好的和薑紅芍聊涉及世界名著啊,關於文學以及各方面的內容……他有時會有意在她面前發出獨到的見解,以引起這個女孩的認同和讚賞。

    有的時候,黃謙也會聽到誰誰誰對薑紅芍表白,寫了情書啊,被拒絕或者退回的傳聞,他總是會冷眼旁觀……

    說實話,和薑紅芍接觸以來,他是心知肚明,薑紅芍的見聞和英語能力,是遠在自己之上的,之所以每回考試他第一,薑紅芍四五名左右,他是全力以赴,薑紅芍卻根本不想獨佔鰲頭,這個女生……只是不想讓自己顯得那麼突出。

    她……是異類……

    但也是黃謙中學生涯中,最深刻難忘的異類。

    別看他可以和薑紅芍聊得那麼好,但其實,這個女孩對他始終是有一層隔著的距離,這種距離存在於她表現於外的禮貌中,她總是很得體與人交往的話語中,讓他黃謙挑不出毛病,讓他在她面前,連一點輕佻,甚至開玩笑拉近一些彼此距離的心思,也生不出來。

    這真的很厲害。

    她只是簡簡單單,就讓人不由得和她只能正常相處,連半點可能逾越那道線的可能都沒有。她始終保持著禮貌,似乎沒有什麼事情,能夠讓她不得體,表現出不同尋常的樣子。

    “……那天你推薦的那本書,我找遍了山海都沒有,最後我打電話問了方舟書店,他們今天終於有貨了,要不然下午放學……”

    是,即便是知道這一切,但黃謙仍然是不甘心的,而且越加臨近畢業,越是不甘心,雖然知道他和薑紅芍總是會上一中高中部的,但他希望在中學畢業時,就把這件事情確定下來,不要再等下去了,至少,也要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今天是一個機會……之前薑紅芍跟他說起一本書,其實有好幾個地方有,但他故意這麼說,再順口說出請她陪自己去買,買到之後……

    謝謝她的推薦,為表示謝意拿出兩張電影票請她看電影這類的,一般很難推辭的……

    在黃謙這麼說的時候,姜紅芍原本是注視著他的,然後,他看到她的眸子,分明朝主幹大路旁邊偏移了一下。

    在四周女生們攥著衣角,幽怨且嫉妒的望著黃謙兩人的時候;在黃謙的那幫籃球隊友人,勾肩搭背帶著揶揄的笑容看著兩人的時候;在路過的行人先是看到兩人訝異,而後又仿佛覺得郎才女貌理所當然的時候……

    薑紅芍突然朝那邊揮起了手。

    “程燃!”

    “……”黃謙的話斷在半截。

    薑紅芍不忘對黃謙交代一下,“抱歉啊……你稍微等一等。”

    那邊走下大路的男子腳步緩慢了,薑紅芍從他身邊錯過,朝那邊而去,對過來的程燃道,“下午放學等一下,我來找你。”

    “哦,好。”程燃晃悠著走過來,點了點頭,又看了看那頭一臉尷尬的黃謙,還有他那幫遠遠站著的友人,目光又落向薑紅芍,“……我買水去,你要不要?”

    “好。”

    “那等我。”

    “嗯。”

    等到程燃徑直朝小賣部那邊過去,薑紅芍微笑著望著他的目光才收回,重新面對黃謙,“不好意思,你剛才說什麼?”

    “呃……沒事了,沒事了……我先走了……”

    “好。”薑紅芍擺擺手。

    黃謙走出去和自己的友人會合,這邊才回過頭來,看到那片黃果樹下,那個可望而不可即的女孩就站在那裡,望向小賣部的方向。

    對她熟悉的黃謙,有那麼一刻,覺得自己看到了,此前從未見過的……她真正的樣子。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8 08:55 AM

第三章 我的同學不可能這麼可愛

    放學後提著書包在教學樓下等著,薑紅芍還沒來。

    程燃倒是注意到新周的這些天,謝飛白沒有出現,想來家裡發生那麼大的事情,還要配合警方後續的偵查結案,恐怕也是沒有心情上課吧,也許到最後會直接參加中考,或者離開這個城市?

    總之他的家庭和他的人生,已經改變了……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自己這也算是修行造了浮屠塔,算是好事一樁了。只不過想著整個過程,還有些後怕和不堪回首的感覺。

    重生是要承擔這些責任嗎?未必,自己也不想做英雄。

    但有的時候總是處在一個事件環節點的時候,你能把握住一些可能去做些什麼的時候,源自內心的某些驅使,還是會讓自己身不由己去作為。

    這輩子,的確很難不悔,在盡力而為的時候,只能儘量讓自己在未來某個時候,回憶起當時能動手改變一件事註定結果時,沒有因為什麼都沒做而後悔。

    這是,很好的一件事吧。那讓自己和那個女孩,感受到了某些,只屬於英雄主義的高尚和偉大的經歷……這也是他們兩人彼此之間,共同經歷的,獨屬於兩人,無人可以媲美的歷程。

    只是程燃在這裡站著的時候,那頭走過來幾個女生,程燃認出其中兩個有些眼熟,好像是六班和五班的,一個叫張燕,一個叫杜雨婷,此時那個名叫杜雨婷的就被推推攘攘的推到前面來,紅著臉遞上一封粉紅色的信封。

    “程燃!我們家杜雨婷給你樣東西,你收下吧!要回復噢!”

    等程燃從對方手裡接過信封之後,那個女生臉紅得極為通透,捧著燙紅的臉,似乎旁邊一個女生在她耳邊耳語了些什麼,她狠狠揮拳捶了對方幾下,信已經給出去了,她趕緊推著三個女生走了。

    那群女生的笑聲不斷,還有女生回頭提醒他,“……記得明天回復啊!”

    不消說也知道這是什麼了。

    說實話,程燃也並不是從未收到過情書,只是剛才那個杜雨婷,其實是五班一個比較出名的女孩,人清清秀秀,初中三年來,在一些學校舉辦的舞蹈類節目上,也是經常能看到身影的,算是文藝少女,可能也是很多人眼中的女神了。

    程燃拿著那封粉色信箋,扭過頭來,剛好碰上從樓道下來的那個身影。

    他是做了一下收回手的趨勢的,但基本上也是晚了,薑紅芍應該全程看到了,她怔了一下,繼續走下來,同時出聲,“抱歉啊……有人拉著說了一會事,我已經儘量快了。”

    “不過你好像,收穫頗豐嘛……”薑紅芍看了一眼他的手,微笑起來。

    “這個啊……哎,莫名其妙……”程燃揮了揮手上的信,“我們去哪?”

    “操場那邊。”

    程燃跟著薑紅芍轉向操場,寬敞空曠的操場那頭,血紅色的日光正從山的那一頭射過來,映照在兩人的身上,鍍上了一層溫暖的熱度,而兩個人在夕陽下的身影,仿佛都帶著光邊。

    有零散的人在那裡踢球,時不時能聽到大腳發力的“蓬!”一聲足球飛起而擴散在寬闊環境裡的悶聲。

    程燃對這所自己曾經的初中的回憶是乏善可陳的,因為當年成績不好,在這所中學裡面,其實過得很壓抑,白天混日子,回家就聽父母的爭吵,因此並沒有什麼太美好的回憶。然而現在,似乎這裡的一點一滴,都突然有意思起來。

    兩天以後就放假,然後就是一周的考前假,緊接著就是中考,畢業。

    儘管自己重生了,但這一切仍然按部就班的逼近來臨,只是唯一讓程燃心境不同的是,他竟然懷念起來這段日子,懷念起文化牆那邊那已經拆除的建築擋板,以及那段他們相處的時光。懷念類似這樣,一併在這裡踱步的光景。

    他不知道這樣的光景是否能永遠存在,不是所謂一個環境,同一個時段,而是哪怕在時光的遷移更替中,也仍然能持續……

    兩人身上泛著紅彤的光影,走上了水泥砌出來高地錯落的看臺,站在看臺上,薑紅芍穿著的素色襯衣,在紅霧粒子之下,像極了怒放的芍藥花。

    “收到情書,是個什麼心情啊……”

    女孩的聲音打斷了程燃對她身材的凝目。

    “啊……?”

    程燃這個一頭問號,收到情書什麼心情,你這種收穫情書大戶難道心裡沒點數嗎?你平時什麼心情啊。

    程燃想了想,道,“暗爽。”

    薑紅芍點點頭,眼神露出欣賞,“誠實。”

    “那個事,你爸沒為難你吧?”程燃想起綁架案破了的當天,李靖平接走薑紅芍的情形。

    “沒有啊……幹嘛要為難我,不是你幹的嗎,我全推到你身上了,所以他現在對你很不滿。”

    程燃“?….?”

    怎麼的就推給我了……你做人真的很機智啊!當初不是你拼命要跟著去嗎!

    程燃張牙舞爪要找她理論的時候,薑紅芍呵呵輕笑起來,又指了指他手上的信,“喂,別人說了什麼,不看一下嗎,不是說讓你明天就回復別人嗎,快點想好怎麼接受別人的美意吧!”

    對了還有這一茬,果然之前是被她聽到了……

    程燃低頭看著手上的信,注意到薑紅芍已經轉過臉,正對著前方操場,她坐在水泥看臺上,牛仔褲雙腿平直得向前併攏支了出去,一雙女士運動鞋露出茭白般的腳脖子,眼眸子被映照得紅彤彤的,不知在想什麼。一副這是你的事她概不參與的得體模樣。

    看著薑紅芍的側臉,程燃把信遞過來,“要不你幫我看看,總結一下大致內容?”

    薑紅芍擺擺手,“不好吧……”

    “就當我委託的……有關道德的問題可以推在我身上來……”

    說著程燃只感覺手上一空,那封信已經被薑紅芍兩根指頭夾著取過去了,動作那叫一個優雅大方又乾淨俐落。

    看著薑紅芍嫺熟無比的拆開信……程燃有些淩亂,剛剛你不是還說不好的嗎!這麼駕輕就熟是怎麼回事?有我背鍋了你就毫無道德負罪感啊……

    早準備好了吧。

    “嗯,大致的意思是,這位叫杜雨婷的女孩對你當時在我的幫助下辦出的壁報感到驚豔,又感受到了你當時在文藝匯演上破碎的心靈……”

    “由此她想和你成為朋友產生進一步共鳴,但其實這只是這個女孩被一時的光鮮所蒙蔽之下不成熟的想法……大概她很快就會意識到自己寫這封信時思考的淺薄……”

    “你拿來你拿來……”程燃攤開手招了招,“人家寫封情書後面還要連帶這麼深入的自我批評嗎?有嗎?你莫名其妙加進去的吧!”

    薑紅芍咯咯笑著把信還過來,“輪到你頭痛啦!”

    “其實我覺得這個……是叫做杜雨婷的吧,長得還不錯,文文靜靜的……要不最後瘋狂一把,來段中學的戀愛成就解鎖……”

    啪!一個本子砸了過來。

    程燃和薑紅芍大眼瞪小眼。

    薑紅芍紅著臉,長睫毛挑動了,目光收回,“馬上中考了,好好複習,不要胡思亂想……”

    “我也只是說著玩玩……”

    “我知道你說著玩玩……”

    “那你怎麼……”

    “剛才只是想打你。”

    程燃:“我……!”

    “這什麼東西?”程燃指了指薑紅芍從自己書包裡取出的本子。

    “我看過年級的成績名錄了,你的各門功課水準……”

    薑紅芍停頓了一下,又憐憫又嚴肅道,“很不容樂觀啊,嚴格來說,很差勁……這個成績別說一中高中部了,連市二中能不能考進都是問題……”

    你那是什麼表情啊!程燃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這種憐憫中又混合了可惜,無奈中又帶著悲哀的眼神是怎麼回事,你懷疑我智商偏科嗎?

    不過也不怪薑紅芍吧……程燃的種種表現,以至於文化牆上表現出的能力,是遠超薑紅芍的驚歎的,然而當她留意起她的各科成績之後,那些冰冷冷的資料,估摸著也讓她遭遇了一個反差吧。

    “我很奇怪,當時在柳英家裡,我們不是玩過英語單詞接龍嗎,你表現得那麼好……怎麼你成績冊上英語那麼差呢?”

    她這是在,為自己想辦法嗎?

    程燃微笑看著她,“我當初不是解釋過了嗎,我當時恰好只看了字典b字頭的,跟你接龍也只會那些啊……”

    薑紅芍皺著眉頭看著他,“你說的是真的?”

    不知為何,程燃有些想知道她接下來的反應。

    點點頭,“真的……其實我成績很糟糕。讓你失望了吧?”

    薑紅芍伸出手來摸摸他的頭,“真可憐……我是不會歧視你的……智商不夠,勤奮來湊吧……”

    程燃:“我¥%*amp;amp;amp;¥¥#!”這種悲憫的眼神怎麼回事,你怎麼回事!

    薑紅芍將手裡的本子遞來,然後又把抱著的書包打開,陸陸續續的取出一疊又一疊的本子。

    程燃大致翻了一下,映入眼裡的,是規整漂亮,而又優雅大氣的字體……字如其人。

    “這是什麼?”

    “我的筆記,英語,數學,語文,物理,化學……我總結的很淺顯的要點,並不複雜,你回去挨著看,如果有不理解的,打電話給我,或者來找我,我給你講……我覺得,這些脈絡已經足夠清晰了……或多或少能夠對你有所幫助……”

    程燃翻看著這些筆記,洋洋灑灑,大約不下幾萬字。

    這算是,偷偷塞給自己的秘笈麼?

    他扭頭,“這些筆記,都是你當時劃的重點吧……給我了,你怎麼辦?而且這麼大一堆,這麼短時間,對我能有什麼幫助?”

    “我沒關係的。對你的幫助自然要大一些,有的東西,老師或許沒能講的淺顯易懂,前幾天裡我嘗試了用我自己的方式寫進筆記裡,也許能讓你更容易理解……你落下的很多,但這也是好處,補起來的也能很快,有的是成系統的,觸類旁通……”

    薑紅芍伸手,捋了捋鬢角的秀髮,在紅色的光輝下,她的容顏美麗得不可方物,但是眼神裡,是對他的在意。

    “我聽到很多人說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其實錯了,時間來得及的,只要你不放棄。程燃,你不是會放棄的人,對吧?”

    薑紅芍輕聲道,“你也不會甘心,自己有聰明才智,卻沒能考進一個分數更高的學校吧……雖然普通的學校,其實並不決定著你人生的高下和未來成就的高低,我也相信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但是有的時候,在一個百舸爭流的良性環境中,好過一個隨波逐流的惡性環境吧。”

    “如果有可能,就讓我們儘量去爭取有選擇的自由。”

    看著夕陽中的薑紅芍,真是……這番話怎麼連自己這個重生者都有一種眼眶泛酸的衝動呢。

    這個女孩……要不要這麼可愛啊。

    只是她的眼神……為什麼又常駐了一絲憂傷呢。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8 10:02 PM

第四章 我也……不知道啊

    女孩遞過來算得上“武功秘笈”的筆記,沉甸甸的記載著她字跡的手抄,紅色霧光籠罩著他們,暖洋洋的,程燃看到薑紅芍的嘴唇在光芒的映照下,顯現出誘人的光澤。

    看著很認真對自己說著勤勉話語的薑紅芍,程燃感覺到一種溫暖的情緒緩緩流入心臟……

    今天操場上的這一幕,未來大概很長一段時間,都會烙印在他的腦海中。

    薑紅芍坐在他旁邊,兩個人都側著身子說著話,彼此之間的距離……嗯,有點近,大約只在一個照面不足五十公分。

    程燃心跳的很快,繼續下去擔心自己沒有自制力的他以極大的毅力動了動身,手支撐在看臺地上,準備起身。

    然而這個動作恰好讓雙方的距離更近了一些。

    “數學上面的要點在這個本子”薑紅芍突然意識到什麼,聲音停頓,身子微微一僵。

    遙遠的地方那聲沉悶的“嘭!”聲響起,然後是操場那頭突兀的數道驚呼。

    有破風聲傳來,帶著毫不客氣的侵襲力量,程燃其實已經感覺到了某種不妙的氛圍,然後那顆天外而來的足球咚一聲敲在他的後腦勺上。

    他撐地的單手明顯失衡,那個前仰的動作幅度更大,頭沖前,那顆偏轉的足球和他的頭部發生的作用,讓他整個身體形成了一個行雲流水的連貫動作,帶著他的頭送出,嘴唇貼上了薑紅芍右臉頰。

    遙遠的山脈那頭,夕陽怒射出刺目無比的光芒,這一幕似乎停頓定了格。

    姜紅芍在程燃的頭遮擋下的美目,漸次睜大。

    嘴唇的觸感,是羊脂暖玉吹彈可破。然後是一股好聞的馨香氣息,並不濃烈。和薑紅芍相處的時候,會若有若無的嗅到,此時,撲滿鼻腔直沖靈魂。

    他的嘴印在薑紅芍臉頰的這一刻,女孩的臉唰!一下徹底燙紅,幾乎是條件反射,薑紅芍觸電般猛地支起身子向後撤了幾步,拉開了彼此距離的速度……迅疾如貓。

    那顆足球才在他們後方噗噗噗的彈掉落下去。

    程燃也是懵了一臉,他後腦還沉悶得痛著,薑紅芍看著他,他也在看著薑紅芍,兩個人的眼睛就像是黑夜裡的礦燈,招子眨閃……眨閃……

    頗有一種“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集中火力殲滅之”的態勢。

    薑紅芍的眼睛裡滿是驚惱和羞慍,她臉紅一陣白一陣,然後極其反常的踱步後退,似乎想要逃離這裡,道,“我先走了!”

    轉身走下看臺,聲音的那種帶著淡淡生氣的霜冷凝結於空氣中。

    看著薑紅芍的背影,程燃手抬了抬,卻有一種無以解釋的無力感。

    他知道薑紅芍是知道砸過來的球是始作俑者,但關鍵是自己在這之前也有一個起身的動作被她注意到了,所以被球砸中導致之後的結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最開始的動作就似乎讓她誤會了……

    生氣了嗎?

    薑紅芍已經走到了操場門那邊,突然她停住,轉過身來望著仍然在看臺那邊斯巴達了的程燃,仍然面無表情,“題……如果有不懂的,可以給我打電話。”

    這次她轉身邁過操場,是真的走了。

    程燃摸著後腦勺,看著地上的球,心想這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薑紅芍走出幾十米外,到了校門口那頭,突然停駐,回望過去。

    視野的那片操場,隱約是程燃的身影走下了看臺,抱著球遞給那邊趕過來的

    踢球者,對方接過球點頭哈腰的道歉,那個男子擺擺手……

    身影,顯得有些寂寥……

    然後,程燃搜索著,向她這邊看過來。

    薑紅芍立即回過頭,臉頰不知是不是夕陽太過耀眼,仍然燒紅……徑直出了校門。

    ……

    書包裡背著薑紅芍那一堆筆記,回到家裡,程飛揚還沒回來,徐蘭已經熱好了菜,程燃吃過飯後進到自己房間,攤開一堆筆記,心頭想著還是該給薑紅芍解釋一下。

    於是去了客廳拿起電話打了過去。

    薑紅芍的案臺上,手機叮鈴鈴的響了起來。正在桌前看書的她看了上面的來電,遲疑了一下,並沒有接。

    等到響了三聲之後,薑紅芍伸出手拿起手機,摁了接通,道,“喂……程燃。”

    “……回家了?”

    “早就回了啊,我比你還提前走的。”

    聲音似乎並無異常,但也過於平靜了。

    程燃還是道,“今天下午那件事,確實是個誤會,對不起……”

    “哦,那件事啊……沒有關係的,不用在意……”

    薑紅芍的聲音又傳來,“你的頭……還好吧……”確實是被足球砸了一下的……

    “還行,剛才背了二十個單詞,發現都能記得住。”

    “……”

    “記著看那些筆記……主次要的我已經寫在上面了,依照上面複習,你能行的,對吧……我電話暢通,隨時可以詢問我,不收錢……”

    “好的,謝謝。”

    “客氣啥。”

    掛了電話,程燃想了想。

    好像有種……淡淡的距離感……

    這個女孩,就像是有一層殼,深入觸碰的時候,她又縮了回去,裹進了殼子裡……

    ……

    那之後兩天就是最後在校的時間了,仍然是按部就班,學校主要是交代中考的事宜,各科老師過來也就說一下大致可能的考點和大家考前假複習的方向……有的老師會押押題什麼的,那時候課堂上就會有窸窸窣窣拿起紙筆記錄的聲音……

    在杜雨婷那幫女生的等待中,程燃將信退給了對方,那個時候是第二節課的課間,在四班教室外面,程燃把信退給杜雨婷的時候,這個女生整個臉上的期許和喜悅都消失了……看到對方快哭出來而被同伴們拉走的樣子,程燃只能默默道聲抱歉。

    不過這倒是讓看熱鬧的四班學生內部很是震驚了一番的。

    張小佳捅了捅楊夏的手肘,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你聽說了吧,程燃拒絕了六班杜雨婷的情書!”

    “杜雨婷哭慘了……那麼一美女居然看上他……這傢伙卻拒絕了,吃錯藥了嗎?”這是聽聞情況的姚貝貝難以置信脫口而出的話。

    偶爾在下課出門,或者在外面樓道操場的時候,楊夏的目光也會停留在程燃的背影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在大課間操和放學時會在人流中遇到薑紅芍,她身邊多數都是簇擁著柳英在內的一群女生,和程燃俞曉撞見,她就在柳英身旁,也會朝他們打個招呼,簡單說上幾句,然後又告別。

    “今天過了就放考前假了啊……放完就中考了……好緊張啊……”

    俞曉悻悻然說著,突然想起什麼,又皺起眉頭,狐疑的看著程燃,“你最近不是惹到老薑了吧?為什麼……我總覺得她在躲著咱們呢……”

    陽光穿過樹蔭照射下來,籠罩在程燃的臉上。

    像是操場那奪目的紅光重現,曬得臉上溫溫熱熱的。

    程燃右手抬起,食指在唇間抹了抹。

    “我也……不知道啊。”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9 01:45 PM

第五章 傻子,加油!

    每個班級黑板前那關於中考倒數計時的天數終于變換成了0天,這其實倒也不是真正的距離零天就中考,而是指的畢業最後在校的時刻。

    真正的中考是在考前假後熟悉完考場的第二天。

    決定所有人命運走向的考試,開始在時針分陣轟鳴的節奏中到來。

    最後一堂課放學,程燃背著書包來到樓道口。考前假開始,中考這柄大劍就懸在頭頂,成為每個人心頭沉甸甸的事物,這個時候哪怕再心大的人,也沒有心思邀約玩耍的。

    不過會有一些談戀愛的,依依不捨在學校裡進行最後散步。也會有純粹因為友誼的一群人,會拿著帶來的相機在一些角落拍照。

    放學的人不斷從門口走出,薑紅芍從一班的方向走了出來,也分明看到了他,程燃張張嘴,正準備說什麼,教室門那邊呼喇湧出一幫人,男男女女,把薑紅芍圍拱起來。

    想來薑紅芍雖然素來低調,然而實際上在班裡同學眼中還是很有分量的,在這最後畢業的時刻,很多人終於忍不住和她搭起話,想要拉近距離,給她畢業留念薄,讓她寫下星座愛好對自己留言的……

    人群阻隔在兩人之間,在薑紅芍投來征詢目光的時候,程燃道,“一起回家嗎?”

    俞曉放學直接去了家裡給他安排的補課地點,正好程燃本意是打算和薑紅芍一起乘車返回。老薑最近躲著他,其實也是因為操場那一角的事情,發生的太過措手不及,出於女孩的某些心理,老薑的反應似乎也理所當然。

    政府院和華通公司大院相隔並不遠,辦文化牆的時候程燃也和薑紅芍一起坐過公車,今天這種畢業時刻一起乘車回去,一方面有紀念意義,一方面也能破冰……

    只是程燃這麼直接對正在走廊邊給幾個同學寫留念薄的薑紅芍詢問,倒是讓圍在她旁邊的一眾學生打量了他幾番……大概心頭想的是你誰啊,竟然這麼隨意的就說出和薑紅芍一起走……

    薑紅芍寫好一份遞給一個同學,對向程燃的眼楮,道,“不了,你先回去吧,有人來接我。”

    她旁邊兩個同班男生立即有些同情之色的看著程燃……意不意外,尷不尷尬啊……

    你以為你是誰啊……過去不知道多少很有自信之輩在她面前折戟沉沙,作為姜紅芍平時朝夕相處的同學,我能告訴你很多人至今都暗戀她麼,還有我們的情書從來沒敢遞出手你相信麼?你知道在她身上踫了軟釘子的有多少人嗎?

    “哦……好的。”程燃點點頭。

    這丫頭,還在自己的殼裡,或者,仍然是有些生氣的嗎?

    主要是當時突如其來的襲擊,讓她受了驚嚇吧,想到辦文化牆雨後樹上積水她也能避開的一幕……

    似乎她性格裡不僅要強,還有對一件事物要完全把控掌握,注重完美和細節……面對她沒能預料的襲擊,且是這種事情……估計是超出她的承受了。

    不過想起來也不太公平……當時牽自己手的時候,你倒也很順手啊……

    程燃點點頭,轉身欲去。

    薑紅芍突然開口,“明天下午兩點……”

    “嗯?”程燃停住腳。

    “你沒事的話,到我家來……我們一起復習。”

    旁邊的同學還帶著笑意看向程燃,但緊接著,牽起的嘴角就凝固了。他們一點一點扭頭望著薑紅芍漂亮的側臉,感覺有些窒息了。

    滿腦子都是毛線打了死結的一團亂麻,心情更是極其復雜……這突如其來的什麼轉折啊……這就……登堂入室了?

    做了這麼多年同學她的家在哪個方位我們還不清楚呢,你這怎麼就到她家一起復習了!怎麼就去她家了……他們覺得自己的胸腔裡回蕩著的是來自深淵的吶喊。

    而那些女生們,則是帶著驚疑不定的目光,遊走在兩人身上,似乎到了畢業,才發生了什麼大秘密似的……

    程燃點點頭,“好,我來的時候,給你打電話。”

    “嗯。”傳來薑紅芍輕輕淺淺的回應。

    程燃和她道別,轉身朝走廊離開。

    也就在這時,剛才準備後門邁步走出的一班班草黃謙,又失魂落魄的掉頭縮回了班上去……

    心頭那個委屈得啊……最近出門沒看黃曆,這還能不能讓人好好畢業了!

    ……

    考前假開始,程燃依照約定,前往政府大院。去姜紅芍家的路倒是烙印在他的腦海裡,駕輕就熟。

    而記憶中那處紅門大院和老薑一樣,都是不曾解密的存在,現在自己卻仿佛已經敲開了那處的門扉,和那位芍藥花一樣的女孩更進一步的接觸。

    當然,老姜的父親,仍然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存在啊,這個時候不像是後世,能夠通過絡查得到政府內部主要領導,相對麻煩很多。

    不過程燃還是能通過翻找過去報紙,黃頁等一系列資訊嘗試看看薑紅芍家的背景,之前卻唯獨忽略了老姜不和父親一個姓的事實。

    自己被她父親這麼一個人盯上,總是有一種被一頭潛伏的鱷魚注視的感覺。

    不過當程燃依照熟悉的路徑敲響那個院子的紅門,薑紅芍來開門兩人進去之後,卻是沒看到她父親的蹤影。

    紅門內是一處小院,院落不大,大概就是三十平方米,裡面還種有一些樹,地上是碎石小徑,直達那棟二層小樓的防盜門,薑紅芍打開門,裡面是很正常的裝潢,紅木的傢俱,懸掛的字畫,到處中規中矩,應該是政府這個級別的標準配置。

    唯一看得到家裡有女孩活潑痕跡的是一些擺設的果盤啊,卡通零錢罐這些。

    “你爸呢?”

    “上班。”開門進了玄關,薑紅芍給他拿了一雙拖鞋,“不想撞見我爸,被我爸打擾的話……每天下午來,復習兩個小時你再走……”

    這怎麼……有種偷情的刺激啊……

    不過自己背著書包像是偷情一樣的來老薑家裡復習,這怎麼看都有些喜劇色彩……

    重生者,不就是什麼都要體驗麼……程燃如此安慰著自己,換了鞋進去。

    一種奇特又刺激的心情籠罩著自己,這個屋子裡有熟悉的女孩的氣息,給人的感覺陌生卻又親切。

    薑紅芍早已經把飯桌那邊騰出來了,程燃把包放著,她拿了個淺藍色的咖啡杯接了水擱在桌上,“你用這個杯子喝水吧。”

    程燃注意到這個水杯很新,而且是藍色海洋色的燒瓷,薑紅芍自己的水杯是粉色的史酷比動物形象,而她的父親有自己的大盅茶杯,所以……這是為這幾天專門給他新買的?

    真是簡簡單單,就能感覺到暖意……

    可為什麼你的杯子是史酷比,自己的就是一頭大眼醜海馬?畫的鼻子還像豬一樣……你這是故意比著造型買的吧!

    “吶……把卷子拿出來,每科這次都發了兩至三套卷子,都是歷屆各地方的中考題,我看過了,涵蓋知識點應該是比較全面的了,我們分配好時間,能全部完成的。”

    “你每天在家裡做兩套,來我這裡一起做一套,然後餘下的時間對一下答案,把錯得地方我給你講了,知識點彌補起來……”

    飯桌靠窗,光線通過外面的院落透射進來,薑紅芍頭發紮著紅黑的蝴蝶結,一副居家清秀的模樣,賢惠的指點著作業江山,曾幾何時,程燃認為這是理想中最美好生活的模樣。

    他抬頭,就看到了那棵枇杷樹,現在終於知道當初他和俞曉是怎麼被發現的了。

    兩人之間的時間靜靜流淌,前天操場上的那一幕,那一個陰差陽錯的親吻,那女孩燒紅似火嬌艷欲滴的臉頰,就像是從未發生過。

    但這也是很好的吧。

    就像是文化牆那片工地建築板後面隱秘的次元空間,像是他們蹬動自行車女孩在後座拉著他的衣服,像是他們在危機中於山間相互扶持行走穿行……這是屬於他們一起經歷的,獨有的小秘密。

    心照不宣,卻又妙不可言。

    兩人之後一起做了一套理綜試卷,完成後,薑紅芍先是拿自己的卷子和標準答案比對了一下,然後就拿過程燃的試卷,和自己的對比了。

    看著看著,薑紅芍一邊看程燃的卷子,一邊落在程燃的身上,輕柔道,“你之前做過這份試卷?”

    程燃帶著笑容搖搖頭。

    片刻後,她把兩份試卷擱下,看著程燃,右手輕輕轉動一支筆,像是發現了什麼端倪,“你的理綜……很好。不用我跟你復習再講了……明天過來,我們進行數學吧。”

    接下來幾天,他們依次進行了數學,語文,英語的歷屆中考真題卷測試。

    到最後一天,薑紅芍把最後對完答案的試卷整整齊齊的收攏起來,放在一旁,眼楮裡泛出異彩,似笑非笑的看著程燃,“……你是個大騙子。”

    她的眼神很明亮,裡面有幾分嗔意,但最初時的憂慮已經盡去,更多是明媚的顏色。

    “所以你根本不是成績一塌糊塗,當時……你也不是只背了字典‘b’字頭的單詞……只是為什麼連摸底成績也故意考差……你這是,在想什麼啊?”

    “考試那天……生病了,狀態不好。”

    薑紅芍做出“我信你才怪”的樣子瞪過來一眼。

    考前假這幾天,每天下午程燃在她家的幾個小時,居然成為了兩人間呼吸般自然親密的事。

    所有的試卷已經做完了,兩人相差無幾的卷面分就放在一旁,似乎已經沒有什麼需要復習的了,時間指向四點過一點,距離程燃例行離開的五點鐘還差那麼幾十分鐘……

    此前對程燃人生命運的擔心,似乎也放了下來。薑紅芍內心有種很重要的事情落地的輕鬆。而這種輕鬆過後,她似乎又想到了些什麼,臉現出了些微的紅潮。

    “你之前擔心我的成績,對我的前途就那麼在意?”程燃微笑,“未來還要在一所高中……請多指教了。”

    薑紅芍美目注視著他,溫婉道,“成績不代表成就。只是希望你未來的路,能走的更好。”

    這番話裡隱約有些什麼深層含義,程燃來不及咀嚼咂摸,突然聽到了外面院門鑰匙扭動的聲音。

    那一刻,程燃突然覺得自己忘記問了一個很容易忽視的問題,薑紅芍……應該是給她爸說了,我在這裡的吧?

    結果程燃轉過臉,看到薑紅芍捂著嘴,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糟了,我爸回來了,你死定了——”

    在程燃有種偷情被撞破的愕然中,薑紅芍拿起書包遞給程燃,指了指廚房,“要不你從窗戶跳出去?”

    你還有沒有譜了啊!程燃哭笑不得。

    然後也是晚了,正門傳來門鎖扭動的聲音,門打開,黑面神李靖平開門走了進來。

    然後就看到了客廳的兩人。

    程燃覺得自己此刻的面部表情一定是和復活島上的石像沒什麼兩樣的。恐怕繃得連鑿子都鑿不動。

    盯著程燃看了片刻後,李靖平點了點頭,“復習完了?”

    程燃這才看到薑紅芍眼底的一絲狡黠。這妮子……是跟他爸說過了吧!剛才是故意想看自己出醜?

    真是讓人牙癢啊……

    “做完題了,叔叔我先走了。”

    程燃背著書包去換鞋,最恐怖的一點是李靖平讓了他一下,他和他在狹窄的空間交錯,然後自己換上了門口的鞋子。

    全程黑面神都注視著自己。

    開門時,黑面神“唔!”一聲,然後道。

    “中考……好好考。”

    這個聲音,很有平時電視裡看到的正襟危坐發表講話時的那種磁性和沉穩。

    有那麼一刻,程燃是愣了愣的。

    然後他點點頭,開門走了出去。

    關上院子裡紅門前,他回頭看到窗戶那邊,穿著深赭色身材畢露薄毛衣的薑紅芍伸了伸丁香小舌,從長袖口露出的幾根白玉般的指節揮了揮,笑靨如花中……朝他俏皮的眨了一下眼。

    嘴唇的口形是︰傻子,加油。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10 10:14 AM

第六章 很迷信啊同學們

    6月15日。天氣預報陰轉多雲,氣溫14至28度。

    這個日子終究還是到來了,考前一天晚上俞曉跟他打了個電話,電話裡是少年人的多愁善感,“……這段時間我媽給我找的補習班算是把我整慘了……但是還是有收穫的。”

    “反正如果差點分的話,我爸是打算給我交一高的建校費了,總之好好考吧……你和楊夏還在冷戰?”

    “其實你也別只看到表面了,昨天我回來遇到她,楊夏還有意無意的問到你的情況……她表面裝作不理睬你,其實還是有在關注你的,只是她臉皮薄自己不承認……”

    “哎,我們就這麼畢業了,一個大院,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你們要早日破冰啊……還有,明天早上我們一起走吧……”

    等到早上程燃醒過來後,徐蘭走進了房間,直接丟了一堆紅色的東西過來,“來,今天穿上!”

    程燃隨手摸了一把,看著紅色的四角內褲和鮮紅色的襪子,心頭那叫一個崩潰,“這是什麼啊……”

    自己老大的人了,要裡面穿個這個,內褲還好說,你在凳子上一坐,褲腿提上來露出截襪子,那就是全國河山一點紅,什麼個心情?你要奪人家氣運麼,還能不能讓一個教室的好好考試了?

    “我給你說,圖個吉利,必須得穿啊!”徐蘭蹬在門口一副不看你穿上不走的架勢,又讓程燃整個人都不好了。

    在被窩裡無奈換上這些自己母親準備的“戰袍”,程燃專門在外套了條褲腿較長的牛仔褲,出房間來,程飛揚給自己煮了一碗荷包蛋。

    桌前父母兩個人仿佛年輕回到了激情燃燒的年代,兩人表現出來的鬥志比他程燃還要高昂,程飛揚和徐蘭還覺得自己很時髦的平伸出五指,一臉殷切的看著他。

    這是要跟……自己拍掌嗎?

    程燃無奈伸出手,和兩個人一人拍了一下。

    “我們的口號是……?”徐蘭問。

    程飛揚介面,“考上四中……爭取二中!”

    這怎麼還搞起傳銷來了?

    程燃憋了半天,回應,“我……猥瑣發育。”

    嘭!程飛揚大力猛拍了程燃背一下,一臉嚴肅。

    “年紀輕輕,猥瑣什麼!頭抬起來,挺胸,背打直……好好考!”

    程燃:“……”我是你訓的兵是吧!

    ……

    “今天考試要不要你爸去送你……”徐蘭最終還是帶著不放心的表情盯著程燃。

    程飛揚就接過話去,“送什麼,大部分同學都趕車過去,我去了多一個人還添堵,給他製造心理壓力……說實話,中考不難,難得就是保持你的狀態。兒子,你今天就是去斬華雄,老爸在家裡給你溫酒,等你凱旋而歸!”

    “爸,我贊同,說到底氣勢和狀態最重要。”

    程燃也一笑,提起書包,檢查了一下,文具盒裡面的直尺,圓規,2b鉛筆,這個時候已經出現了omr游標閱卷機了,所以機讀卡也是要填的。其次就是鋼筆,藍黑墨水……一應俱全。

    看著書包裡這些記憶裡是那麼久遠的中考物件,程燃真有一種整理作戰裝備,將要再次踏上戰場的感覺。

    程燃想到什麼,問,“爸,你公司改制的情況怎麼樣?”

    程飛揚還是馬起臉來,“問這些做什麼,好好考你的試。現階段就數你這件事最重要!”

    程燃算是知道,和前世一樣,不容樂觀了……只是前世這個時候父親已經放棄了……現在他卻仍然還是在做著努力,是自己當時的建議,打退了趙平傳內部洩密的原因?

    不管這次改制成不成,至少父親的精氣神不一樣了,不像是曾經那樣,被前有猛虎,背後還被趙平傳聯合自己最信任的徒弟攪局捅一刀的一蹶不振,即便是失敗了,他內心的那股氣,仍然還是在的。

    看他今天鼓勵自己的那副樣子,所謂挺起脊樑來,就是如此了。

    程燃提著書包就出了門,俞曉剛剛下來,掐著時間和他一起走。路上遇到柳英楊夏姚貝貝三人,每個人或多或少都穿戴有紅色的東西,楊夏頭髮向後梳了一條麻花辮,辮子末端有一個紅色髮夾。

    柳英帶著他媽當年考大學的手錶,姚貝貝整個身上都是紅色格紋,往誰家大門一站都能辟邪了。

    程燃又不經意看到俞曉短了一截的褲子露出的那淡淡的綠色,俞曉趕忙把鬆緊的運動褲往下扯了點,但仍然沒遮住,程燃後退了一步,斜著身子望著他腳踝露出的毛毛蟲顏色。

    俞曉那叫一臉尷尬,“我媽說了……這是一路綠燈的意思……”

    同學們你們很迷信啊!

    柳英對程燃兩人揮揮手,“程燃!我爸開了車送我們……還有一個座位,要不你進來?或者……俞曉你們倆商量一下。”

    俞曉那叫一個無奈,你開口就讓程燃進來,再讓我們商量,自己眼力勁該有多差才聽不出你弦外之音啊!不就讓我自己走路麼……我是長得比程燃醜啊怎麼的……

    程燃拍了拍俞曉肩膀,“我和俞曉走吧,免得他一個人,你爸車來了,你們先走吧……”

    柳英點點頭,這個時候,她旁邊的楊夏突然開口,“俞曉,程燃,你們……加油了。”

    楊夏有些傷感,雖然可能大家未來的去向不再一樣,但至少這一刻,他們有一種同仇敵愾的氣氛在裡面。

    俞曉和程燃愣了愣,程燃隨後點點頭,“一起。”

    姚貝貝又從旁揶揄道,“程燃,你可是和李屠夫打了賭,要考上一中的噢……來來來,這次讓我們開個眼界。”

    程燃笑笑,“聽你的語氣,我覺得新學校你看到我會嚇一跳。”

    “呸呸呸!你可別亂說……我可是要上一高的!”

    柳英父親的汽車已經從那邊開了過來。

    只是姚貝貝和程燃的打趣,讓這個帶著些許惶恐的中考清晨,多少有了那麼一些輕鬆的氣息。

    楊夏和柳英被這種氛圍逗笑了……她從側面看著程燃,這個少年總是這樣,在他身邊,會有這種莫名安逸和清閒的感覺,似乎再大的問題,都會輕描淡寫很多。

    然而人生就如逆水行舟,沒有那麼輕鬆,當你覺得輕鬆的時候,那你一定是在後退。

    同樣的比如程燃,撞見再大的事情,他似乎也能不痛不癢,這並不意味著事情不存在,而是他以一種近乎於鴕鳥的方式去躲避了,玩世不恭的不是英雄,很可能只是你根本無法適應這個世界……

    最近這兩個月,他的確發生了改變……然而這樣的改變,來得太遲了……

    其實她有的時候很羨慕程燃這樣的性格,似乎什麼境遇都能隨遇而安,但她心知肚明自己做不到。

    她會嫉妒,會攀比,會自覺不如人之處而奮發,她沒辦法像程燃這樣身處弱勢,還能泰然。

    然而清醒會疼痛,會不甘,會艱難去攀爬,會雙手鮮血淋漓,遍體鱗傷……

    而活得簡單一點,迷糊一些,憑著運勢生存,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吧。但那絕不是她會選擇的路。

    柳英父親的車已經開到,她們陸續上車,隔著車玻璃,她看著程燃一如印象中的清逸模樣,這也是她曾經心底滋生出喜歡的樣子。但現在她突然覺得自己成熟很多了,也更能看清楚很多東西……

    譬如面前的,人生的這場戰鬥,和幾家歡喜幾家愁的結局。

    她默默道,“加油吧……程燃。”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11 09:21 AM

第七章 拔刀

    公交車沿著公路前進,因為車流很密集,時而有緊急剎車的情況發生,導致裝滿了學生的這路車裡人擠人,發生小範圍的擠湧。

    但沒有人抱怨,很多學生都抿著嘴唇,皺著眉頭,車上有各家家長正在給自己孩子傳授著考試秘訣,「給你說啊……張平,最重要有「四心」,即所謂靜心、信心、專心、細心……」

    「辰辰,記住了,不要想撈滿分,就像是大網撈魚,該撈的一定撈,撈不到的也不要過度消耗寶貴時間先把能撈走的魚裝兜裡……」

    「關鍵是要審題,要揣摩出題者意圖考點……哎,他們那些人壞得很的,躲在背後給你設陷阱,你就是要把這些陷阱識破,不上當!」

    「再檢查一下東西,文具,墊板,這裡有熱水,你今天那個來了……中午我再給你熬薑湯……」

    程燃已經看到不止一打人默默碎碎念著……「我很放鬆,我今天一定能正常發揮!」

    「我很冷靜,我能考出好成績!」

    ……

    現在的他就像是一個旁觀者看著街道,看著車流,看著那些校門口。

學生們背著包匯進考場,而那些父母家長們的表情則更豐富一些,期許,憂慮,焦灼……各式各樣的神態,組成一片浮世眾生的繪像。

    程燃突然有些恍惚,究竟這麼拼命的讀書,是為了什麼……

    有的人會說為了一份好的工作,能早日達成有車有房的夢想,但如果只是實現財富的價值,其實不論過去還是未來的後世,都有無數的例子,學歷文憑不是取得財富的唯一標準。

    這不是在後世那些造富的互聯網領袖上面能看到,其實每個人周邊就有很多,程燃前世在學校成績不是最頂尖,但出來後憑借自己,也還是混得比一些學歷更高的同學好。

    他曾經就有朋友研究生畢業國外留學,成本付出了,結果回來只在一個事業單位拿著普通的工資,生了孩子還要為奶粉錢發愁。

有的在大學裡當教授,結果一個月加上津貼不過萬來塊錢,雖然比一般人高,但相比起有些肯吃苦早些年自己出來創業做生意的朋友,社會這所大學讓他們得到了更多的回報。

    所以,讀書不一定能讓人取得更多的金錢,只是在社會進程的某一個階段,將讀書的作用妖魔化了,譬如社會風氣讓企業對學歷的要求很在意的時候,好大學的文憑就變成了緊俏的事情……

而隨著社會的發展逐漸發現高學歷不一定有高能力,於是在對人才的技能經驗有要求的時候,那些在某個行業浸淫了很多年的人物就受到了歡迎……

當社會對創新的要求提高之後,那些思維活絡能跟上時代的人也就如魚得水……

    就像當初跟薑紅芍說的那樣,這個世界其實每時每刻都在變化著,這是社會發展的必然。

    但也有一些不變的東西,是必須在一個系統中才能誕生和得到,譬如學術知識,是在嚴格的實驗室科學實驗中,在圖書館學術濃烈需要同類人研討的地方才能得到的東西,自然也無法在紛雜的社會中取得。

    所以讀書的意義,一方面是追求一些可以流傳永恆的事物,對自我價值的實現,去探索一個領域,去攀爬一類知識的高峰,去接觸不同有趣的思想,滿足自身的心理欲望,從而更深入的瞭解世界,接近事物的真相。

    或者實現社會的價值,系統的學成一項知識技能後,回饋反哺社會,給生活帶來便利,給科技帶來進步,甚至對社會產生變革,取得經濟,名譽等收益。

    只是大部分芸芸眾生,求學讀書,也只是在追求變現成後一種價值。

    不過不得不承認,財富也屬於人生價值的一部分,而且很可能是最重要的幾個價值之一。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任何一個時代,莫不如此。

    吱嘎,車門打開。

    轟……和俞曉一並被人流推湧著,流動著,向著考場的校門而去。

    而在校門口,早就有一大堆家長跟自己孩子交代著,然後目送他們走入考場,自己則在外面一步三踟躕,有的乾脆找了塊空地就坐下,手上拿著打發時間的報紙,卻沒看,在手裡搓成卷,反復揉捏。有的已經點起了煙,環抱雙手,這將是一場漫長的等待。

    「叮叮——!」鈴聲遠遠從一中園區內傳來,卻憑空讓清晨的空氣裡緊張和凝重又增添一分。

    程燃一腳跨入大門,聽到這個鈴聲,抬起頭來,「呵……敵軍還有五十分鐘抵達戰場。」

    俞曉扭過頭來,「什麼?」

    「沒事,走吧!」

    他拍拍俞曉的肩膀,這道鈴是考務組集合的鈴聲,這個時候就是考場考務組點名,明確考試紀律注意事項,然後從考務辦領取封印的試題卷,答題卷進入各個考場教室待考的準備時間。

    中考開始前十五分鐘就會提前關閉校門,不準再進園了,這之前入校的學生都會在考點教學樓下的空地先集合,一中初中部的三個教學主樓區域下面,都排滿了人,這個時候就提前去上廁所做各種準備,有的偏偏在這個緊要關頭,反復入廁是怎麼都撒不乾淨……

    程燃看到了薑紅芍在第二教學樓那邊的聚集點,顯然她也看到了她,清晨有些涼,穿著深紅色馬甲的她朝他揮揮手……

    程燃也沖她打了招呼,這兩個目無旁人隔空揮手的男女,很是引發了不少側目的眼神。

    而程燃眼神再遊走了一番,目光怔住……看到了謝飛白的身影。謝飛白穿著的竟然是藍白色的校服,高高帥帥,簡直一副好學生的樣子。

    看著他臉上的平靜,聯想到山海市的那番波瀾。

    程燃生出一種世界和平最好的感觸。

    第二道鈴打響之後,「請同學有秩序進入教室」的廣播就響起在全校的音響中。

    「敵軍還有二十分鐘到達戰場。」這次是俞曉對程燃比了個大拇指,「打個漂亮仗!我進我的教室了!」

    這小子,你學的很快啊!

    程燃看著人群陸續走進樓體,倏忽有種後世看大片,置身霸王行動搶灘登陸現場的錯覺,前面就是納粹集團軍的150mm重炮狂轟濫炸,登陸艇打開,他們這些人就冒著被機槍打得血肉橫飛的場面沿著灘頭敵軍佈置的鋼架子障礙往前挺進。

    第一堂是語文。

    來到座位上坐下的時候,拆封哨吹響,監考員開始拆封試卷牛皮封套。

    敵軍還有十分鐘抵達戰場。

    一份份的試卷到手。

    主監考員環顧全場,聲音沉肅道,「還有五分鐘開考,同學們先填好填好你們的准考證號碼、姓名!」

    伴隨著他的話音,是一陣嘩啦啦的翻卷聲,打開文具盒取筆聲,筆桿子踫撞聲,簌簌簌的書寫聲,無比鮮活的湧進耳朵裡。

    饒是程燃已經經歷過,甚至此前還在腦海裡模擬過今天的場面。

    但身處此情此景,哪怕自己也是見慣大風大浪,終究心髒還是「搐」得緊張了一下。

    他從文具盒取出鋼筆,旋轉筆帽,鋼筆頭探出,K金的筆尖亮出一點寒芒。

    他此刻像是一個武士……拔刀!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11 12:03 PM

第八章 收刀

    八點整,正式開考鈴打響,又是一陣的聲音中,不同教室的不同人,在此進行了同一個動作,楊夏早在考前檢查的那五分鐘,就把整個卷子總覽了一下,前面五道題的答案,其實已內心有數了,這個時候,就是埋頭書寫。

    柳英開動了,姚貝貝動筆了,俞曉在深吸一口氣後,落筆。

    程燃鋼筆懸著,語文第一題是找加點字注音有誤的一項,這一口氣就是四組生僻字詞,要是其中有幾個生僻字詞不認識,這道題就沒法選了。

    嗯,這道題裡面BC項感覺都有錯啊……嗯,「鰥」這個字正確讀音是什麼來著,噢,是guan不是yu。對了,就是B項。

    第一題略微有些磕絆,第二題是找句式錯誤的句子,單每一句拿出來,其實都說得通,但問題是這些都是課本裡面摘錄的句子,要是對課本內容不熟,也會栽到這裡了。

    第二題仔細對比了幾下,程燃寫下答案。

    然後是接下來的題,成語使用,找句子語病這些基礎知識。倒是越來越有感覺,程燃漸入佳境,答得越來越流暢快速。

    然後是文言文閱讀,陶淵明的《五柳先生傳》……

    A卷的I、II卷答完後,進入B卷,主要是考詩詞鑒賞,現代文閱讀……

    當程燃寫下最後一個字後,吐出一口氣。

    再來來回回檢查了一遍,提前了二十分鐘交卷。

    提前交卷走出的程燃並沒有在學校逗留,而是直接返程回了家。

    回到家父母早就已經做好了飯菜,等候多時,程燃一回來,徐蘭程飛揚兩個人簡直極有默契的根本不提詢問他考試的任何情況。

    徐蘭只是說,「回來啦,那趕快吃飯,吃完了睡一會,補充體力。」

    程飛揚就是點頭,「上午考完了語文,下午是物化吧,什麼都不要想,考過的就過了,下午的考試,記得還是保持平穩心態。」

    下午抵達考場,樓下聚集的時候,有的人在踫上午語文考試的答案,有的則堅決對對答案這事不置可否堅決不參與,避免影響接下來的考試。

    下午物化考鈴打響,程燃又加入奮筆疾書的大軍,書寫的時候,物化這兩科這次佔用了他不少時間,主要是這套題的陷阱比較多。

    程燃其實在上午語文的時候,就驗證過了,這一世的中考題和他上一世經歷的絕對不一樣,這也是這個世界「軟件」變化帶來的差異吧……

    物化比語文晚了一些時間做完,但程燃還是堅持檢查了一下,提前了二十分鐘交卷。

    這個時候一個考場的學生和監考老師都有些注意他了。

    考試過程中也的確有一些因為本身成績就不好,中考或多或少帶著自暴自棄意味的學生提前交了卷,但這麼恰著時間提前二十分鐘交的,這是個什麼心態?

    其實程燃心態很簡單,本身就是做完了,而且檢也檢查過了,排除了粗心大意可能導致的丟分後,其餘的卷面已經一目了然,如果真有錯誤,那也是他的確做不到的題目,再多花費時間也不值得了。

    提前二十分鐘交卷,這是一個一致性比較高的結果。

    重生回來的第一天,他就是在為中考這一天改變命運做著努力,這個時候,一切都是以前世的能力,加上這一世查缺補漏的機械化成果。

    回到家的時候,晚上徐蘭和程飛揚陸續得到了普遍對第一天兩個科目都比較難的社會風聞。

    程燃臨睡前,程飛揚忍不住了,覺得應該還是給自己兒子鼓鼓氣,走進程燃的房間,臉上的笑意堆起,「兒子……今天,這兩科也考完了……你個人覺得……這兩科……怎麼樣啊?」

    程燃愣了愣,對了,別看今天一個字沒提,但其實家裡這種凝固的空氣,這種對考試情況隻字不提,才算得上反常吧,恐怕今天一天自己父母的神經都是繃著的。

    程燃覺得怎麼都要他們先把心放下來,別為自己擔心了。

    他笑著道,「爸,很輕鬆啊,我有信心!很簡單的!」

    程飛揚那原本還笑著的臉,頓時就難看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撞中,晃了一下。

    但表面上還是保持著笑容,只是笑容已然僵硬,「噢,噢……你有這種心態就好……早點睡……明天……」他停頓了一下,終於忍不住語重心長,「要加油了啊……」

    程燃看著程飛揚一臉失落的走了出去,心頭滿是問號,這怎麼回事?感覺自己寬慰他們反倒引起了他們更大的緊張?

    程飛揚回到客廳,徐蘭早就一副探究的沉聲問「怎麼樣?」了。

    程飛揚坐回沙發上,垂眉皺眼,「程燃說……比較輕鬆……」

    「這怎麼可能啊!」徐蘭臉也揪緊了,他們倆下午吃了飯就出去散了一趟步,說是散步,其實就是和大院裡這些家長們互通有無了。

    他「張琳今天才跟我說了,他們家柳英說語文這次好難的!下午的物化也有點難,普遍都說比較難……我們家程燃的平時成績,哪裡比得起柳英她們……連他們都覺得難,程燃居然說輕鬆……」

    徐蘭苦著臉,後面的話是沒說出來,其實天底下的父母哪個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

    哪一次考試前他們不一次一次期待過自己孩子這一次能有顯著的進步,都不求突飛猛進了,哪怕有一點進步,那也是好啊……

    結果程燃過往的考試,每次詢問他輕鬆與否的時候,說輕鬆的,等待他們的就是晴天霹靂。

    而相反程燃哪次沉穩起來了,拿不定主意這次考得好不好,反倒最後還超出正常水準。

    所以在普遍考生都感覺難的情況下,這次程燃居然說簡單。

    他們有不好的預感,在徐蘭程飛揚這裡,程燃今天考的兩科算砸了。

    第二天早上是數學,下午是思想政治,數學一路暢通,思想政治程燃答得很艱難,不至於放棄,他還是有些基礎的,重生回來做了部分總結。

    但總體大的心思沒有放這上面,思想政治不過一百分,和其他都是一百五十分滿分的來說,的確是分量不重。只能用抓魚策略,能抓的魚就先抓了,其他的放一放。

    這兩科無一例外,也是提前二十分鐘交卷。

    這下負責收卷子的老師已經把程燃列入黑名單了。

    中考中考……你當玩的是吧!

    回家的時候,下午打聽了考試情況的程飛揚徐蘭晚上又來了。

    「這第二天的考試……感覺怎麼樣啊?」

    程燃倒是汲取了第一天說實話的教訓,想了一下,面露為難之色,「有點難,我盡力的發揮了……」

    「啊……這今天的別人都說簡單,特別是數學,可能是歷屆最簡單的了……你還覺得難啊……」徐蘭倒是一下子掩飾不住自己的情緒,直接就出了房門。

    程燃又是傻眼了。

    這……你們什麼套路!?

    自己到底該表現得如探囊取物般輕鬆,還是惡戰連連的困難,能有點準信不!

    給個機會我重新展示一次好吧?

    ……

    第三天的考試只有一科,也是最後的英語了。

    英語磁帶播放的聽力,那恐怕就是外國人來聽都只能聽出個大概一臉懵逼,好在英語這一點是他的強項,這可是日積月累的真功夫,時空也沒辦法奪走。

    靠著後世的實戰積累,加上重生回來對標準答案的規範,再加上整個連串的考試到最後,他處於一種特別的狀態中,似乎是個Buff,於是英語這一科從聽力結束後,就沒停過手,一路書寫到最後。

    最後的作文題是如果一個外國小朋友要來旅遊,如何給她介紹你的國家。

    最後的一個單詞寫完。

    程燃注意到兩個監考老師這次頻頻盯著他,大概是看他是不是還來提前二十分鐘準時交卷的戲碼,估計覺得自己這個考點遇上了個強迫癥學生。

    程燃將鋼筆緩緩旋入筆帽。

    深呼吸,然後呼出。

    這個時候,他才感覺到仿佛從第一天起憋著的那口氣至此才釋放開來。

    所謂氣定神閑。

    收刀!

    拔刀……收刀。

    這一刀斬旌旗十萬,斬十殿閻羅。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12 10:35 AM

第九章 人生何處無小沛

    那是一場大戰,搶灘登陸,屍橫遍野,登陸艇一放下,灼熱的子彈就劃著淩厲的彈道殺傷友軍,殘肢,碎片,爆炸沖天的火,岸上屬於出題者猥瑣的重炮和碉堡火力點不斷在大地上開出四濺的花,最後人們的血肉鋪滿戰場的大地。

    戰鬥不知何時結束了,天空上到處都是飄著的黑煙,飛舞在戰敗者頭盔與腐肉上空的烏鴉。

    像是只屬於大戰後的寧靜,一切的喧囂,就像是潮水,在那天之後——於這座城市中退去了。

    山海市重新回復了天清雲淡的湛藍,陽光刺眼,公交車再也不必滿滿當當,晃晃悠悠的穿梭慢節奏的城市交通道路,路邊偶爾能見到一簇考完試後顯得輕鬆的學生,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到這種輕鬆背後隱約的克制。

    有風吹了起來,山海市屬於熱帶高原季風氣候,陽光再刺眼明媚,曬在身上再如何熾熱,只要站在樹蔭陰涼地,風過就能感覺到涼爽。

    風吹過,風又離開,城市裡人們的生活,仍然繼續著。

    華通公司門口,今天聚集了很多人,用黑色字報寫著諸如「反對廉價變賣國有資產!」「嚴查官官勾結!」「出賣職工利益者可恥!」……之類的資訊,由不少人舉著,趙平傳帶領,一個個面露憤慨之色。

    這番變故還是引得了一番注目的,只不過這個年頭,涉及下崗倒閉潮,各家單位狗屁倒灶的事情也不少,大多數看一眼,也就知道是怎麼個扯不清楚的破事了。

    然而事實上這群人,華通本公司認識的,也只是寥寥無幾。

    這群人如此「大張旗鼓」,目的也就是截胡那幾輛停進大院,掛著蓉牌的車。

    那些來自總公司調研組的領導,就是來考察評估程飛揚技術所研究的新產品未來打開市場的可行性……問題是一來,人就被攔住了,可以說是寸步難行。

    這邊有人喊著,「領導!總公司可不能不管咱們的死活啊——」

    「公司是大家的財產,他程飛揚的確貢獻很大,咱們不否認,但技術所沒有咱們其他部門,他們就能發展那麼大,積累起來了?就能有產品了?不允許新產品出門!還有,程飛揚的新科研成果應該屬於職務發明……權利應該歸屬屬於公司!不允許他個人獨佔!」

    人群中喊得最厲害的,這大傢伙都認識,以前產品部的張丕,這人典型的老滑頭……

    前兩任司長在的時候,這個張丕可是隨時寸步不離,家裡的麻將桌上,倒是經常有些官面上的人物就坐,司長也是他家裡麻將局的牌客,據說一場輸贏,那個年代就是好幾千。

    後來幾任司長都或多或少有自己的問題下課了,新任司長早知道他的小九九,巴結不上,乾脆就搞自己的副業,班也不上,但仗著自己的老資格和鬧騰,單位還真不敢不開他的工資,當然,也有傳言他工資照開,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的,說不準拿了誰的把柄,都不好和他這麼個人魚死網破。

    如今張丕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很多人倒是心底冷笑,你自己有沒有點貢獻自己沒數嗎?而且這些跟著他鬧騰的,很多生面孔,說是他們的親戚朋友。

    現在的公司內部,主要是三股勢力,一股是類似於柳英家,楊夏家這樣,本身已經找到了新的出路的,對華通公司的未來已經不太關心了,作為老職工,公司未來改股份制的話,就佔一些股,總之隨遇而安,讓上面去折騰。

    一股就是程飛揚這樣,不甘心,心頭想幹,敢幹,但必須要超脫目前集團公司的格局,必須改制或者獨立,才能有一番作為。

    第三種就是沒有能力,不肯幹事,但又倚老賣老,什麼事都橫插一腳的,這些以趙平傳,張丕為代表。就是公司無論怎麼,都得有他們的份。半死不活,屬於他們的一點不能少。

    公司要改制,他們就要入董事局,要掌權,程飛揚你想獨立,可以,還是得按以前的辦法,你安心搞技術,出任個總工,總經理就行了,董事局還是得他們這幫人才能勝任。

    這樣的阻撓下,總公司下來的評估組工作也沒法開展,待了兩天,眼看著阻力太大,又返程回去了。

    說實話,總公司本身也自身難保,爛攤子到處都是,也不指著山海市這個分司真有起死回生之能,現在人浮於事,只是礙不過現在司長死馬當活馬醫,押寶程飛揚,動用了自己在總司的人脈,這個評估組也不可能下來。

    但即便下來,評估組通過了又怎麼樣……總公司自己的資金都困難,給山海分司輸血,經費也有限得很。

    按照程飛揚的估計,這些錢讓整個盤子的可操作空間都驟減,也就只能在山海市和附近縣市的市場做做文章了……但至少改制的公司能生存下去。

    站上風口不可能,至少能生存……這已經是最低的要求了……

    然而現在,仍然是趙平傳這幫人從中作梗。

    評估組暫時先返回總公司,下次什麼時候來,就遙遙無期了……

    「趙平傳他們現在就咬死我們搞的理論是職務發明,要把技術留在這個公司裡面……這後面肯定是孫卓富的主意,他們找來堵路的人,就是孫卓富背後請的社會人……阻止改制獨立,逼得分公司資產只能打包出售。」

    「他孫卓富搞些手段接手過去,把我踢出局也無所謂了,他們有相關資料,再請專家來把伏龍完善,伏龍的核心東西我們已經做的差不多了,孫卓富要是肯花一筆錢,把國內前沿公司的行內人士找過來,有前期資料,這些人能夠很快幫他把局搭起來,這就變成他們的東西了!」

    「不說多了,伏龍幾百萬的投入,已經可以和國外幾千萬上億投資的產品媲美,他們不會用心做的,他孫卓富轉手搗騰給國外相關公司,就是一本萬利!但咱們好不容易有一個領先的機會,也只能拱手讓人了……」

    家裡,燈亮著,但因為燈泡用久了,表面一層氧化了,因此略微有些昏黃。

    評估組返回後,技術所裡士氣低迷,程飛揚回來後,沉著臉跟徐蘭說起這些。

    徐蘭完全能感受到程飛揚肩膀的壓力。

    也能感受到那些外部環伺的孫卓富這樣的狼,究竟有多麼陰險。他有資本,有人脈,你不過一個區區快倒閉公司的工程師,手裡握著珍珠,就是懷璧其罪。你拼命想護著,就要防著別人一個又一個的手段過來。

    都說江湖險惡,程飛揚這樣當兵軍校回單位呆了大半輩子的人,還真不如孫卓富那樣的老江湖精於算計。

    程飛揚覺得,對方就是一步一步的,編織著一個鐵絲網,逐漸收緊,把他纏繞合圍,當有一天他窒息喘不過氣的時候,就只能放手。

    對那些人來說,生意場非羊即狼,而尚有價值的華通公司和程飛揚,就是羊。

    ……

    評估組被逼返回了蓉城,算是趙平傳一派的勝利。

    而這樣外部的因素,其實已經開始動搖到原本是支持程飛揚的公司高層,分公司司長宋華那邊已經得到了消息,分公司改制重組後,他另有去路安排,於是對程飛揚的支持,也就沒那麼強烈了。

    程飛揚又來到辦公室,路過自己部門下屬們的工位,很多人看著他憂心忡忡,這些都是老哥們兒們,不少人都是程飛揚親手帶出來的,跟著他一起幹的。

    現在眼看著他們就將面臨下崗,幹了那麼多年手頭上的活,沒了市場,都要面臨失業,老婆孩子吃什麼?

    他們之前信任程飛揚,信任他能力挽狂瀾,保住大家的飯碗。如今看來,希望正逐漸渺茫起來。

    程飛揚心頭不甘,這是一個很壞的時代,因為固有的制度已經僵化,正在逐漸死去。但這也是一個希望騰飛的時代,國家出臺的新改革經濟政策,正在進一步解放經濟活力,誰能乘風佔據制高點,或許這天下未來就是誰的。

    但他偏偏就如劉備困守小沛,無法進取呂布佔據的徐州,進而去攪動更大的波濤。

    小沛是隱忍,是忍辱負重,是待時而進。

    從事了小半輩子的事業或許就將到此為止,人生下一次的曦光,又在何處呢?

    就在程飛揚感慨人生之際,辦公樓中,隱約有消息傳了過來。

    那邊一個人過來,是檢驗部的王新民,和程飛揚老同事,平時低頭不見抬頭見,偶爾也會聊上幾句。

    王新民就道,「老程啊!我剛從柳軍他們辦公室那邊過來,說今天中考查分啊,先前早上的時候查分熱線還沒開通,長忙音……結果剛剛有人打進去,通了,張明榮他兒子張鑫的成績查到了,說是467分,把張明榮給氣慘了!總分750,這個分……嘖嘖,不樂觀啊,普高線都差著分呢……」

    停頓了一下,王新民道,「你不趕緊給你家程燃查一下分啊?」

    程飛揚恍惚了一下,早上出門的時候他還提醒了自己,結果早上事情多,一時沒想到這茬。

    今天是中考電話查分日啊!一想到這個,他自己的事業前途啊,和程燃的人生未來相比,相對就沒那麼重要了。

    都說孩子是生命的延續,誰說功成名就就一定是事業飛黃騰達,其實一輩子安安心心把一個孩子教育養大成人,步入人生正軌,也算一大成就。

    鐵飯碗沒了,就是砸鍋賣鐵打工,也要供孩子讀書改變人生命運啊……

    程飛揚扭頭看著辦公室桌面上那台電話……突然有點恐懼。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13 10:39 AM

第十章 嗯???

    徐蘭是國營山海飯店的出納,山海人當年無人不知道這家飯店,可是很多單位開辦各種會議宴席定點接待的場所。

    那時候的山海人的結婚宴席,都以能在這家飯店舉辦為榮。

    作為一個時代的標志,這裡其實凝結了很多的記憶。程燃小的時候,他爸要上班出差,去省裡學習交流,或者其他市指導,她就帶著程燃到單位,那時候她手頭有事,程燃就放著敞玩,這小子是整個飯店五樓從上到下每個角落都跳了個遍。

    當時山海飯店還是第一批安裝電梯的單位,那時候極其新鮮,程燃乘著電梯上上下下,導致很多人還以為請了童工來開電梯。

    在飯店吃得也很好,總是會有訂宴席多出來的餐席,客人吃不完了,能退的桌數又有限,於是倒是作為飯店員工的福利了,程燃倒是能撈滿嘴的好吃的,什麼水晶肘子,海鮮什錦,烤羊腿……總之就是沒餓著過,油水倒好。

    導致一些徐蘭的同事每次看到程燃來了,就會打趣,“又來改善伙食了啊……只是程燃你怎麼吃都這麼瘦,你爸媽回家是不是就虐待你啊!平時在家沒吃過好東西吧……”

    飯店也有各個部門,餐飲,財務,行政,交易管理,結算,倉儲物流……那時候倒是像個大家庭,程燃在這裡面是混得熟絡得很了,很多老員工可以說是看著程燃長大的,喜歡他的人有,看著他頭疼的也不少。

    徐蘭到了辦公室後,想著今天中考出分的事情,先打了電話過去,那頭佔長線,還沒開通。

    飯店在舉辦宴席,餐飲部的經理王嬌過來,讓徐蘭去幫忙。飯店之前才精簡了一批服務員,他們這些內部職工,忙起來的時候也不免要去搭把手,更何況徐蘭和王嬌關系不錯,當下就離開辦公室去了。

    忙完差不多到了十一點左右,徐蘭揉了揉肩膀,出了餐廳樓往辦公樓去,上了財務部和總經理辦的二樓,走廊上遠遠就聽到同事袁春的聲音,“哎唷!童總……你看你們家的闐闐,今天專門過來陪爸爸啊……所以說女兒就是貼心小棉襖,我家那袁磊,這放假可不知道哪裡野去了,成天找不到人……早知道闐闐你今天在,我就跟袁磊說一下,讓他來和你玩了,你看你成績考那麼好……讓他跟你學習學習,別成天出去吧泡著打遊戲……”

    轉進走廊,徐蘭就看到那頭的三個人,同事袁春,總經理童鵬,還有他女兒童闐。

    袁春是會計,平時為人計較精明得很,剛才王嬌來找人幫忙,袁春是出去了,但徐蘭知道她這種把戲早已經耍了不知道多少次,就是以各種理由藉口避免去餐廳……以她的話來說,她是請來算賬的,不是給人端盤子的。

    總經理童鵬倒是個很好相與的人,個子高高的,單位裡有時候給他取綽號,都叫他“童帥哥”,人長得不錯,家基因也好,女兒童闐漂漂亮亮,很是清純。

    也算是程燃的玩伴之一吧,以前她上班把程燃帶過來,程燃和童闐倒也認識,不過那小子給人家女孩留下了不少不好的印象。

    比如領著她在灰撲撲油膩膩的後廚穿行啊,拿骨頭逗貓惹野狗的……還翻到廢棄吧台後面撿舊列印紙之類,人家童闐穿著漂亮裙子愣是不敢越雷池一步,自然幹不來程燃這種野孩子的事情的。

    後面不知為何,童鵬也就不怎麼讓自己女兒來單位了,估計也不想女兒被這麼一個野小子帶偏了……

    想到這裡徐蘭就生出陣陣內疚。

    人都說家庭教育有時候深刻影響著一個孩子,她和程飛揚都不是什麼大富大貴,都是每天為生活奔波的人。

    程飛揚忙起來顧不上程燃,她自己又何嘗不是,程燃這種半放養的孩子本就帶得不精細,別說和家境優越的童闐比了,就是袁春家這樣的也比不起。

    等徐蘭走過來,三人也看到了她,徐蘭打了個招呼,“童經理。”

    童鵬點了點頭,不待他吩咐,他旁邊的童闐就開口了,“徐阿姨你好!”

    徐蘭心頭一暖,還別說,童闐這女孩真不一樣,童經理家教很好,很有禮貌,每次對她們這樣的她父親下屬,也是嘴巴乖甜著。

    “闐闐今天來啦……都長成大姑娘了……怎麼今天來找你爸爸啊?”

    “中考出分了,我剛剛外面買東西去了,沒回家,想著就過來找我爸查一下分。”童闐淡淡道。

    聽到中考查分,徐蘭心緊了一下,查分系統上線了,成績出來了……但徐蘭也仿佛被泥潭給陷住,整個人一下子感覺身體沉重了好多。之前查分忙音,她其實是自欺欺人的鬆了口氣的。

    袁春連忙插口,“闐闐考了657分!考得太好了!這個分穩穩的上一中了。”

    童鵬明顯語氣帶著謙遜,道,“不好說,畢竟分數線還沒出來……”

    “哎呀!童總你就不要謙虛啦!去年一高的錄取分是640。今年也差不離其,就算有上下波動,但也不會太大,就是幾分上下的!你們家闐闐考了六百五十幾啊!這已經超了去年錄取線近二十分了!別說二十多分了,十分就足以拉開一個檔次了!”

    “你看我們家袁磊,就是被打籃球給害了,心思沒在學習上,天天參加藍球比賽,這才考了六百二!差點就掉下六百分了!肯定上不了重點線,我算了一下,要上一中,差二十分,恐怕得交一萬多塊錢的擇校費了!哪有你們闐闐省心,考得太好了!”

    袁春用她雄辯一般的口才滔滔不絕的誇贊著。

    童鵬倒是點了點頭,“打籃球是好的嘛,男孩子就是要活潑一些……”不消說,自己女兒考得好,雖然謙虛是需要的。

    但這個時候還是心情大好,所以說花花轎子人抬人,哪怕再清醒謙遜的人,也未必經得起抓住你驕傲部分的誇耀。他現在驕傲著的,就是自己的女兒。

    袁春突然扭過頭來,“哎,對了,徐蘭,你們家程燃多少分啊?我聽之前有人說,你們家程燃打算上四中啊?”

    早在之前,同事中有人就問過她程燃的學習情況,徐蘭一般也不對外宣揚程燃真實水準,只是大致所有人知道不太好就是了。

    那一次是和程飛揚吵了架,她來到單位,心頭焦慮,跟幾個餐飲部的老大姐談了一下心,表示對程燃成績的憂慮。結果沒想到,這事兒還是傳到袁春這個女人的耳朵裡了。

    袁春其實對自己兒子頗為得意,單位裡沒事就聽她誇獎兒子如何如何,耳朵都要聽出老繭……別看她現在對童鵬,童闐數落自己兒子打籃球沒考好,實際她兒子打籃球打得好她美滋滋著呢!

    袁磊和童闐都是飯店家屬院一個院子長大的,平時都是玩伴,袁春也是各種找機會讓自己兒子和童闐接觸。

    也大概是當時徐蘭把程燃帶到單位,和童闐玩過一陣,袁春突然就開始提防針對起徐蘭來了。

    甚至童鵬減少自己女兒來單位的次數,都可能是袁春在他耳邊吹過風。

    現在袁春驟然哪壺不開提哪壺,表面看似關心,其實內在就是一種居高臨下的高傲和嘲諷。

    童闐直接是徐蘭簡直想都不敢想的657分,穩穩上一中高中部。而袁春的兒子袁磊也是考上六百二十分這個檔次的,交高價也要讀一中。

    這個時候突然來句“你們程燃打算上四中啊”,徐蘭心頭一堵,你這女人什麼意思?

    四中屬於勉強夠得上二等中學,二等中學裡最好的是市二中,去年收分610,四中就是矮子裡面拔高個子,四中之下的學校,就根本沒法看了。而即便如此,四中去年的收分線,也在580。

    580以下以五分為一個段,每一段交不同價格的建校費。

    如果差了四十分以上,那就是抱著三萬塊錢也讀不上了。

    580啊……程燃如果能考進四中,那她心頭就落下大石頭了。他中考前這幾十天還是很努力的,徐蘭是看在眼裡的,當然也希望程燃能大力出奇跡。

    “我……還沒查分呢。”

    徐蘭聽到自己聲音很沒底氣。

    “那就快查啊!哎喲你說你這個家長啊,這麼大的事不趕緊的……趕快看看,你們家程燃這次能不能上四中分數線啊!去年是五百八吧!”袁春嗓音都高了八度,一副數落徐蘭不負責任的熱心形象。

    在袁春帶節奏下,童鵬也看向徐蘭。

    顯然這個總經理現在對這種事也很熱心啊……

    “你抄了你們家程燃準考證號的吧……來來來,辦公室來……我幫你打電話。”

    袁春不由分說就拽著徐蘭進了辦公室,拿起桌面電話機話筒,“你念,我撥號!”

    有那麼一個瞬間,看到袁春那一臉殷切的樣子,徐蘭很想拿起那塊方磚一樣的電話砸在她臉上。

    只是童鵬已經進了房間了。

    童闐也在一旁乖巧站著,也是想知道她所認識的程燃的成績吧。

    徐蘭現在是騎虎難下,頭皮發麻,心頭又是怨又是艾,她平時工作中很要強,別人說她做不到的事,她就偏偏要做到,平時有一股倔強……無他,她個人是很要面子的。

    但偏偏自己兒子就是個軟肋,比起眼前的一個六百五十七,一個六百二,自己兒子成績擺出來,十分就是一個坎,要是差了十萬八千里的坎,她臉丟了倒是小事,她怕的是程燃考不起四中。

    那對這個家庭而言,就是晴天霹靂雪上加霜。

    但那有什麼辦法呢……他們一家的肩膀,也只能對此承受吧。

    徐蘭拿出手抄本上面的那行數字,袁春打進熱線去,輸入準考證號,一個按鈕一個按鈕的摁下。

    空氣中只有噠噠噠的按鍵聲。

    有那麼一刻,徐蘭覺得自己聽到了命運審判的聲音。

    “嗯,輸入完畢了……考生號怎麼還重復一遍,真煩……考生名程燃,對,沒錯。”袁春心情大好的碎碎念著,然後又指了指桌子,“來我念你記一下啊!”

    徐蘭趕忙在包裡翻找,手緊張著,一時找不到丟裡面的筆。

    童鵬從兜裡取出自己的鋼筆,童闐接了過去,然後遞過來,“徐阿姨。”

    徐蘭接過,趕忙把手抄本攤平。

    那邊袁春已經念了,聲音灑脫隨意。

    “數學——”

    “一、百……四十六……”

    ……“嗯???”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14 10:58 AM

第十一章 降妖除魔

    風扇在頭頂呼呼的扇動著,排解夏日的些許暑氣,光斑透過百葉窗的縫隙落在辦公桌前。

    袁春的聲音響起於這間辦公室裡。

    “數學”

    “一百……四十六……”

    “嗯???”

    袁春眼皮跳了一下,看到徐蘭在紙上唰唰寫下的“146”,這個時候兩個人同時面面相覷,眼睛對著,像是一部港臺電視劇,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在樓頂對峙。

    袁春嘴巴動了動,“說是這屆數學題比較簡單……”

    “你快跟著念啊!”徐蘭聲音有些急促反常。

    “噢噢……語文了語文……一百……四十分!!”

    童鵬撣了撣衣服上的塵埃,這個動作沒啥意義。他又抬起頭聆聽。

    童闐嘴巴緩緩張開。她語文不過一百三十一……

    “英語……一百……四十七!!!”袁春搖頭晃腦,斜眼目無焦點看徐蘭,“這絕對不是你們家程燃的試卷……”

    “弄錯了……”

    徐蘭已經一把把她的話筒搶了下來,塞在自己耳朵邊夾著,另一隻手寫。

    耳朵裡傳來冰冷的,不帶感情的機械女音。

    “物理和化學……”

    唰唰唰!徐蘭在紙上寫下“77+68”,這兩科總和是145。

    “思想政治……”

    徐蘭停頓一下,寫下,“78”。

    童闐似乎終於來得及吞了一下口水。

    徐蘭最後再寫下一個“50”,不用說這就是體育評測得分了。

    寫完之後,徐蘭怔怔低頭看著本子。

    然後……最怕就是空氣中突如其來的安靜。

    ……

    童鵬撚著自己的衣服下擺沿兩個角,往下拉了拉,他的衣服更顯得如麻將白板平整了。他又咳嗽了一下,末了,開口,“總分是多少?”

    袁春雖然滿眼的不可信並試圖說服別人別相信,但作為會計,職業素養還是讓她很快得出了結論:“146加140得二百八十六,加147,得四百三十三,加145,得五百七十八……”

    不知為何,徐蘭聽到這五百七十八,竟然胸膛裡一悶,鼻腔泛出一股想哭的酸脹,這已經達到五百七以上了啊,四中線摸著了……

    袁春還在算著,“五百七十八加50……得六百二十八……”

    這個時候,徐蘭又閃電般冒出個念頭

    好像二中也穩了……

    “六百二十八再加一個78……總分是……”

    “七百零六!不可能不可能……”

    706!!!

    嗡!徐蘭僵硬著,渾身的血液,都翻騰著沖湧向腦門頂。

    ……

    程飛揚是實在受不了面前這個王新民的眼神。

    這王新民……老王其他什麼時候都好,就是太愛八卦!

    成天竄上竄下的,簡直跟個間諜一樣,嘴也碎,空了就這家辦公室聊幾句,又去那邊串個門。他就是個喜歡磕龍門陣的性格,跟誰都能說得起來,有時候還能看到跟看門的老大爺嘮嗑半天。連對方家裡養了幾隻雞都掌握得清清楚楚。

    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程飛揚看著電話恐懼,也是壓根不想在王新民面前打電話查分的。

    但架不住人家熱情啊。

    王新民一把摟著他的手,邊說邊走進他的辦公室,“謝東那孩子考了589,我看老謝臉都笑來堆起了,四中穩了!謝東和你們家程燃都是要考四中的,我跟你說,這是個好兆頭,那兩個小子從小玩著,這次應該雙雙運道都不錯,我可是希望你們家小程燃也是進四中的!”

    “我跟你說,最近聽說你們家程燃早晨天不亮就起來跑步,天天堅持!這是有恒心的表現,說明是在好好複習了!程燃這孩子啊,我看那腦子是聰明的很的,平時是沒用到學習上,可要真認真起來,嘿,不得了!信我吧,我過來人!我家閨女四年前中考的時候,見過了太多!還別說中考,高考最後一匹黑馬的也不少……”

    還別說,王新民雖然話多吧,但這個時候,卻委實讓程飛揚心頭的恐懼減少,寬慰了許多。

    看來這種時候,還是得有朋友說說話平復一下啊!

    程飛揚心頭一想這又是怎麼回事啊!當年在部隊,連隊大比武的時候,他都沒這麼緊張過……

    王新民不愧是很善於和人嘮嗑,這麼一時之間,讓程飛揚準備打電話查分,也不避著他了。

    兩人來到桌子邊,王新民投以一個鼓勵的眼神,這簡直就是見慣了此類場面。這可不是嗎……剛才人家就是一個辦公室一個辦公室打聽過來的……

    橫豎躲不過去了。

    程飛揚當兵那股子勁又起來了。

    怕死不當老革命!豁出去了!程飛揚拿起話筒,掏出兜裡的一個紙條,挨著上面摁動按鍵。

    他仿佛聽到了命運審判的聲音。

    然後就是電話裡面傳來能讓人抓狂的慢條斯理機械的女音。

    “准考證號:……考生:程燃。數學……語文……英語……!!”

    “……”

    “什麼神經病!”

    程飛揚“啪!”一聲掛了電話。

    王新民嚇了一跳,然後他看到程飛揚一臉恍恍惚惚的轉過頭來,整個臉上都是密佈著震驚。

    程飛揚撐著桌子起身,腳突然一軟,整個人半倚了桌子一下。

    程飛揚身體勻稱結實,這麼一下還是很有衝擊力。

    王新民趕緊把他攙扶住了,一臉緊迫,伸出手虛壓,“千萬別生氣,千萬別生氣!孩子不容易!聽我一句勸,這個時候千萬別打他!”

    “你打了人就跑了!不說對你是挫敗,對孩子也是莫大的挫敗啊!現在只是讀不了個好高中,要是你把他逼急了,我給你說,直接就去社會上當超哥了!我是過來人啊……見過太多了!”

    程飛揚這個時候才像是反應過來,扭頭看王新民,“啥???”

    得了!王新民徹底得出結論,這是氣得不輕啊!

    “中考不代表什麼的!到時候交點高價,最不濟也能上個高中嘛!有高中上,不管在什麼樣的環境,只要自己肯努力,那也能出類拔萃啊,你看其他那些中學,五中啊,三中這些照樣出人才!只要上了高中努力,大學也能讀得上!不要太悲觀啊!”

    王新民拍拍程飛揚的肩膀,然後起身,“孩子回來,好好說……好好教育……千萬別動手!得了,我不打擾了……唉……先走了,先走了……”

    王新民搖頭晃腦的出了門,不消說,估計程飛揚聽成績這一幕,又會添油加醋蔓延開去了……

    嗡嗡嗡……嗡嗡嗡……

    程飛揚其實對王新民說了什麼,都已經充耳不聞了。

    他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考慮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分數錯了?難道准考證自己輸的時候錯了數字。

    但分明自己是聽到了“程燃”兩個字的啊。

    難道是關心則亂的幻覺?最近壓力太大了的幻聽?

    到底是不是幻覺,到底是不是搞錯了……只有一個辦法可以驗證了。

    嘩啦啦!椅子拉開,程飛揚大馬金刀坐下。

    筆拿著,一份報紙墊桌上。

    像是一場儀式。

    程飛揚手懸在話筒上,然後握起。

    這次一個數位一個數位的輸入。

    話筒靠在耳邊。

    他眼神凝重得像是打一場關鍵的戰役。

    然後……他眼睛猛得睜圓!

    手在顫抖了一下後,迅速書寫。

    整齊無比的手書,伴隨著筆嘩嘩的聲音,出現在報紙上面。

    “數學:146.語文:140.英語:147.物化:145.政治:78.體育:50”

    “總分”

    “706!”

    ……

    這個世界,是不是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妖魔鬼怪……被放出來了?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15 09:37 AM

第十二章  人生最怕突然的爆炸

    不行!腦袋有點蒙!

    當初明明喊得“考上四中!爭取二中!”的口號還猶在耳畔。明明當時考完試下來,程燃難的說不難,不難的說難讓他們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單位上的事狀況不斷,評估組走了,最後的希望也渺茫了,他剛才聽聞查分開通,看著話筒,明明已經有了屋漏偏逢連夜雨,雨打芭蕉葉滿地,命運致使人生如此狼藉的傷懷,回望過往,幸運女神似乎早把他們這個家庭遺忘在了蒙塵的角落。

    似乎更難以接受的後續他都已經做好了承受的準備……

    但怎麼突然就是這麼一個分數?

    這意味著什麼?程飛揚不知道,但他腦海裡已經浮現出記憶中的畫面,就像一幕老電影,帶著雪花點割裂的幕景。

    小學升學,送程燃上考場,加油打氣的話說了一長段,甚至還唱了一段葉啟田的“愛拼才會贏”,成績下來,返校他一臉笑容迎向程燃,卻得到的是落榜的晴天霹靂。

    好吧,自己當年從煤炭軍營中考進軍校,是有讀書這個基因的,自己兒子不是基因不行,只是自己兩口子平時上班忙,疏於管教……是自己的問題……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於是咬著牙花了積蓄讓他上一中,算是山海最好的中學之一吧,甚至那段時間,他還親自上陣,天天監督給他英語聽寫,有時候一個簡單的問題程燃半天答不上來。

    他想到單位上有些人陰陽怪氣的眼神,想到同是一個大院,柳英,楊夏,每每這些同學不讓父母操心的成績,就是一巴掌扇過去。

    有時候徐蘭也心疼,雙方就會吵得烏煙瘴氣,但沒辦法就是沒辦法……程燃的成績就是不見起色,反而還因為這種方式有所後退。

    後來程飛揚大致清楚了這是一種逆反心理,給孩子施加的壓力太大,導致學習對他而言已經是一種沉重的負擔。

    程飛揚是的的確確通過讀書改變了命運的,而現在的社會發展日新月異,知識技能更新換代極快,自己稍微不看書就落後,他實在想不出程燃除了好好學習之外還有什麼出路。

    成績不如別人,一種自己兒子未來前途晦暗的壓抑,始終就作為陰影籠罩著這個家庭。

    中學這三年來操碎了心,因為一次次的打罵,父子倆掙得面紅脖子粗關係緊張的情況……每回期末成績但凡有點期望,都會被現實無情擊碎,沒有半點小確幸的結局。

    逢年過節走親戚是最頭疼的一件事,最怕對方提到成績,那就是顏面無光的尷尬。

    面對單位裡上下討論各自孩子的成績,看著人家能夠在一二等的中學裡挑三揀四,他程飛揚也多麼希望自己能夠加入其中,參與到這種討論的行列裡,那時候他臉上一定會泛著榮光。

    自己的人生走到現在,往後的軌道,基本上都是看得到了,甚至不客氣說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但只有孩子,才是未來。

    過往的一幕幕,重新走馬燈一樣浮現,程燃答不出題來他揮向他的巴掌,每次考試前承諾好好考,考不好爸爸也不會對你怎樣,結果考完看到成績就忍不住動手的氣苦……

    一切一切,匯合成……眼前的這份成績單。

    他想到那個中考前夕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跑步去,晚上在桌子上點燈複習的剪影。

    他突然為自己兒子感到委屈,卻又為之驕傲!

    他眼眶驟然紅了,這個當過兵堅硬如鐵的男人,鼻腔裡是陣陣酸搐。

    “好兒子……”明明,他其實已經很努力了啊……

    “好兒子……”

    他一直,都在努力著的啊!自己,為什麼,曾經還那麼不理解的打他,用言語羞辱他,詆毀他的智商啊……

    相比之下。自己這個身為爸爸的,才是不稱職的啊……

    程飛揚坐在椅子上,手肘支在桌子上,掌心拼命的覆蓋揉著自己的眼睛。

    但那裡溢出的熱流,卻怎麼都抹揉不乾淨,總是順著他的手滾進袖子裡,不一會就潤濕了袖口。

    ……

    “不可能的……是不是查錯了!?再查一次看看……”

    是搞錯了,應該搞錯了……憑什麼程燃可以考到706,他家從小聰明又帥氣的袁軍才只能是620分,要真這個成績,一高還不搶著要啊,憑什麼自己家袁軍還要交一萬多塊錢的高價擇校費!

    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袁春心頭失衡,不由分說的將電話拿起,再按照查分熱線打過去,輸入了桌子上還留著的程燃准考證號碼,按了免提。

    這幅樣子,就連一旁關心程燃成績的總經理童鵬和他的女兒童闐也看不下去了……袁春所表現的嫉妒的嘴臉幾乎都快從靈魂裡暴露出來,實在是有些過分和醜陋了。

    袁春摁了免提,女音毫無半點花俏的播報出“程燃”的名字,緊接著的播報中,是和剛才一模一樣的成績。

    沒有意外,沒有幻覺。

    這一次,袁春臉上血色盡去,訕然看著徐蘭,幾乎是極不情願的動了動嘴角,“呵,你家……程燃……考得不錯啊……”

    看著袁春這幅完全被抽了神光的樣子,一股揚眉吐氣的衝動,從徐蘭胸口一湧而出,她動了動嘴唇,道,“程燃這個死娃子,我就說,平時心思根本沒有用在學習上!所以成績一直難有起色,臨近中考,脹慌了……最後一個月才來突擊學習……”

    “這不……他本身是聰明的,心思用在學習上就對了……這個成績,還行吧,還行吧。”

    袁春有一種想吐血的衝動,啥?最後一個月突擊學習,就考到了這個分數?過分了啊……什麼叫還行啊……你們家程燃是超人啊!怎麼不去中科大少年班啊!

    ……

    程飛揚在自己的辦公室冷靜了片刻,電話叮鈴鈴響了起來,他第一時間接起。

    話語的那頭,傳來得是熟悉的,自己老婆的聲音。

    夫妻兩人在電話裡確認之後,那種恍惚的錯覺才終於落回到了實處……程燃,確實無疑已經是這個分數了。

    徐蘭在電話那頭一個勁的說自己兒子懂事了,隱隱帶了些哭腔,程飛揚聽著,心頭的欣慰,是陣陣流淌。

    等到掛了電話,程飛揚看到自己打濕的袖子,覺得自己現在眼睛一定是紅紅的,老大的人了,居然因為自己孩子考了優異的成績哭了,是不是有些太沒出息了……但只有經歷過的家庭才明白,這是何等五味陳雜的感觸。

    他決定回家找程燃一趟,他要快點看到自己的兒子,半刻也不能等。

    出了門來,走廊盡頭的樓梯口那邊,老王王新民和另外兩個同事已經在那頭站著,說著些什麼。

    看到程飛揚走出辦公室,再仔細一看他的表情,得了,這人還哭過了……

    三人也是熱心,趕緊攔著程飛揚就是勸啊。

    說的就是之前王新民那一套,孩子不容易,考差了就考差了,也不要打罵了……以免在青春期形成逆反心理……

    程飛揚那叫一個欲言又止……同事們還是對他們家擔心的,程飛揚想了想,問,“柳英……這次,考了多少分啊?”

    因為家庭關係,柳英在文科這方面比較好,他曾經就很羨慕張琳這個女兒的語文水準。

    其中一個同事道,“柳英考了678分。”

    程飛揚停頓了一下,又試探問,“那……楊夏呢?”

    楊夏毫無疑問是大院成績最好的,每一次考試,都是所有大院子弟中“別人家孩子”的存在。以往,程飛揚和徐蘭拿程燃的成績面對楊夏的成績,只能是望山興歎。也曾無數次想過,要是自己兒子是那個分數,那是如何如何啊……

    王新民苦著臉,心想老程你打聽這些,還不是給自己添堵麼……

    不過他還是道,“楊夏那邊,聽楊川說,是695分。楊夏這孩子,成績真是好!估計也是和以往一樣,年級五十名以內了。”

    聊著這些,似乎程飛揚的表情並沒有太過變化,也沒有憤怒的情緒,大概也就是情緒平復了。旁邊業務部的項目二組組長魏勇,老魏經意不經意問道,“哎,你家程燃到底多少分嘛……?”

    這大院子弟決定命運至關重要的中考成績,自然是大家都要打聽的,這要是打聽不到漏了個什麼,總是念著的……

    然後程飛揚就看著三個人,短暫的停頓後,道,“706分。”

    最怕就是突如其來的安靜。

    片刻後……老魏“噗!”一聲笑起來,“老程你開玩笑啊……”

    三個人都在笑。

    “我沒開玩笑。”

    “唔……”,“嗯……”,“呃……”

    三個人的笑意,逐漸消散在風中了。

    “!!!”

    “你說真的!?”

    ……

    像是一道霹靂,又如奔雷,徐蘭的單位裡面,消息迅疾的蔓延出去,於各個部門間傳播。

    而華通公司之中,就像是夏夜僻靜聽取一池蛙聲的池塘上空,驟然白剌剌刺目,然後就是炸破耳膜的雷鳴。

    這個消息,爆炸了。

    ……

    成績是中午出來的,得知自己的成績後,今天特意洗過澡,換上藍色連衣裙的楊夏吃過飯就和朋友逛街去了,臨近下午飯點,她乘車在月臺走下,進入公司大院,路上遇到幾個叔叔阿姨,她甜甜的打過招呼,走過之後,還能聽到那些人的竊竊私語。

    和預想中不太一樣……沒有人祝賀她……

    咯噔扭動鑰匙,打開房門,楊夏提著新買的衣服口袋走進家裡,換了鞋,廚房裡有炒菜的聲音,她沖著那邊道,“爸媽我回來啦!”

    換了鞋子,黑色腿襪踩著拖鞋的楊夏從玄關走進客廳,看到了通透廚房父母的影子。

    母親背著她在炒菜,父親楊川的聲音傳來,“回來了啊夏夏……”

    他擱好手上的案板,用一塊帕子擦了手,走出廚房。

    楊夏晃了晃手上一個紙袋子,“爸……我逛街看到一件外套,給你買了。你試試……”

    結果楊夏看到自己父親流露出的表情明顯不如預期。

    “好看嗎……?”

    “好看,好看!”

    “快去試一試吧……哎對了,你們下午上班,其他人的成績知道了嗎?他們考了多少啊……”

    中午得知成績後,這個成績意料之中,算是發揮正常偏好了……楊夏沒有打電話給其他人,沒有意義。

    其實她多半也不做主動和別人打電話互報成績這種事,就是最好的朋友也不去電話。一般都是別人打來問她的成績,她是超然的。

    不過現在,問問自己爸媽也大致知道了。

    “別管張琳了……”父親這麼回應著。

    楊夏看過來,眼神愕然。

    然後楊川道,“……你知道程燃考了多少分嗎?”

    程燃……是程燃……

    自己剛剛問張琳,不過只是一個鋪墊,最終還是會問到程燃頭上的吧。但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爸爸會直接來這麼一句話。

    但接下來,他的聲音響起,“總分七百零六!是啊,已經確認了,七百零六啊……夏夏,比你都高啊!這程燃,是怎麼回事……”

    楊夏家在最高的六樓之上,客廳窗戶外,斜陽怒照。

    夕陽的光映照在女孩的臉上,讓她的毛孔都纖毫畢現……

    然後,窗戶內,和父親說著話的女孩雙手抬起來……左右手掌交疊著,覆蓋上自己嘴巴。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16 11:35 AM

第十三章 不要太過分啊……

    「啊啊……是啊,我也不知道程燃在哪啊,我查了成績,我624,我624知道吧……哎你們怎麼都這麼不耐煩……我超常發揮了,沒人表揚我啊……是是是,我知道你是想知道程燃……我當時就趕忙給程燃家打電話過去了,想問問他成績出來沒有,結果沒人接……」

    「後來我過去敲了門,確實沒人,然後又去外面經常玩的網絡空間看了一下,程燃也不在啊……玩了會遊戲我才回來的……706,我知道他考了這個分的時候不比你們早啊!還是玩了遊戲回家我爸告訴我的!」

    俞曉在家握著電話,和那頭講的口乾舌燥,「秘訣?我哪知道他什麼秘訣……哎姚貝貝你怎麼說話的,什麼叫我天天和程燃玩不知道秘訣……程燃天天下午辦文化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那文化牆不花費功夫可能完成嗎?」

    「這我中考前去了多少趟補習班你知道嗎?我週一週二補英語,週三週四補物理化學,週六周日補數學……什麼,怎麼我沒考程燃這個分?我特麼也很想知道我怎麼考不到這個分!那小子是個變態!變態知道嗎!……」

    掛了電話,俞曉氣鼓氣漲還沒擱下多久呢,電話又叮鈴鈴響起來了,接起,那頭傳來聲音,「俞曉嗎……我是柳英……你,今天,看到程燃了嗎……」

    得了!俞曉又是一臉苦笑。

    他今天一口氣接了十個電話,有九個都是這些大院子弟向他打聽程燃的。因為很簡單啊,程燃家裡電話打去沒人,要不就是只有他父母在,於是他這個和程燃平時形影不離的死黨就成了電話火力的傾瀉地。

    表現宣洩激動的,震驚的,驚訝和疑惑的……一個又一個電話轟炸過來,他俞曉也很絕望啊……今天他還沒見到程燃人呢,但已經被他的陰影所徹底籠罩了。

    中考前夕的那幾十天……他俞曉其實就有所發現,程燃越來越不一樣了。

    就像是從一個沉睡的狀態驚醒過來……那之後……聽著電話裡朋友震驚的打聽,俞曉很想直接把電話就地砸了……明明和自己並肩在底層同行,甚至有時候還能互相取暖彼此安慰的傢伙,怎麼就突然成了別人家的孩子!

    被各式各樣的電話包圍轟炸,仿佛孤獨的佇立在世界風暴的中心,俞曉那個幽怨啊……

    你怎麼能就這麼一騎絕塵……

    這是拋棄了曾經和你掙紮在鄙視鏈上,你鄉下的窮兄弟啊!

    但是……那可是706分啊……

    為什麼自己想起來,居然是這樣熱血沸騰,又混雜了妒忌,不甘,以及……

    由衷的揚眉吐氣和驕傲呢?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過往。兄弟。我敬你!

    ……

    分數出線之後,整個下午沒有人找得到的程燃,提著一個在市體育館游泳池遊完了泳,換下來游泳褲泳鏡的口袋,走回了單位大院。

    他遊了泳的頭發還沒完全乾透,在盛夏的暖風中濕氣漸消,被風吹拂,略微有些淩亂。

    此時正是六點左右大院各家炒菜和吃飯的時間。和這裡隔著幾十米外的五棟單元樓那邊,有三個婦女提著來不及做飯在外面買回來的熟食,在樓道那裡踫面了,傳來打招呼和聊天的聲音。

    程燃能明顯的感覺到,單位大院還是那個大院……但是有些東西,改變了。

    那群中年婦女看到了走進大院的程燃,然後那種家長裡短的閑聊就終止了,遠遠的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眼神透露出驚奇和不可思議……

    這些人本身和程燃家沒啥交集,屬於交情圈以外,自然也沒有打招呼。

    而那頭車行道突然傳來「嘎!」刺耳的剎車聲。

    程燃循聲望去,那是搭載著趙平傳和他兒子趙自偉的一輛豐田轎車,大概是趕著出去吃飯,速度很快,剎停了之後,又減速緩慢行駛,開車的趙平傳像是看熊貓一樣的盯著他,而副駕駛上他平時有些傲氣的兒子趙自偉,則是無法掩飾的驚疑不定。

    這對父子倆神情極其古怪復雜,既有難以置信的震驚,又有紅眼病的嫉妒,糅合在一起,出現在他們的面容之上。

    雙方隔著一條綠化帶交錯,看到程燃那雙閑散的眼神看過來。

    嗚!豐田車又加速,像是躲避瘟神和某種發泄一樣,疾馳出去。

    落荒而逃。

    ……

    開了門,屋子裡就傳來父母炒菜油辣子鼓喇喇的聲響。

    然後程燃就看到做飯的父母盯著他,雙方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

    「下午我去體育館那邊游泳去了,我給你們留了紙條的……好餓啊……能吃飯了嗎?」

    程飛揚把鍋擱在一旁,擦了擦手,那頭徐蘭已經先疾步過來了,抓著他的臉又是掐又是揉,「啊啊啊……兒子你太棒了!太棒了!這不是超常發揮了,簡直就是大爆炸發揮啊……!」

    程飛揚在那頭笑起來,程燃則被自己老媽抓著臉拉長擠扁揉變形,還不斷反復撓著他的頭發,跟刨個狗一樣甩來甩去……

    簡直哭笑不得,查出分來之後,程燃就寫了一張紙條在鞋櫃上︰「我已經查到分了,總分706!下午沒事,我游泳去,晚飯前回來。」就是為了避免現在這種情況的發生……

    但是在徐蘭不住把自己臉揉面團一樣的愛不釋手,弄得整張臉已經麻木到不像是自己的了,程燃心忖得了……還是太天真啊!

    ……

    那是一桌異常豐盛的飯菜。

    不光是兩人買回來的熟食,還有各自下手做的拿手菜,冰箱裡凍魚解凍做出的紅油豆瓣魚,魚香肉絲,黃燜雞,番茄蔬菜湯……滿滿一桌菜,程飛揚還打開了過年才喝的五糧液,給自己滿斟一杯,又為程燃開了瓶平時絕對禁止喝的啤酒。

    程飛揚大馬金刀一坐,「來!陪爸喝一杯!我給你說,平時還是不能喝酒,今天可以慶祝一下!」

    華燈初上。

    飯廳裡暖黃色的光照下來,映著一桌子豐盛飯菜,徐蘭滿臉笑容,似乎回到了年輕少女時期,嬌艷如花。

    程燃筷子翻騰著,一方面游泳餓了,另一方面,這菜簡直超出了爸媽平時的水準……難道心情好做菜水準也會成正比提升……總之吃得讓他根本顧不上停嘴。

    程飛揚有模有樣,拿出一張紙條子,程燃瞥了一眼,是他的成績單。上面是程飛揚標標準準的正楷手書,異常漂亮,恐怕可以直接裱起來。

    「今天主要慶祝的有三點。嗯……這第一點,中考前夕那段時間,你每天天不亮起來跑步,每天復習到深夜,這學習和生活態度的端正,我們是有目共睹的……」

    程燃看了一本正經的程飛揚一眼,心忖當初你也沒對自己的轉變多在意啊……沒看出「有目共睹」的樣子啊!

    「這第二點,就是當初我們不斷反復告訴你,只要付出,你就會得到回報!這不,在你真正下定決心,不懈的努力之後,命運從來不辜負每一個會拼盡全力去付出的人!這個……706分!是一個里程碑似的結果,這個分數,很高!但是,千萬不要驕傲!你要去的高中,能考到這個分數的,大有人在!你這孩子啊,就是不踏實,容易得意忘形,不能鬆懈……」

    這怎麼回事的……表揚表揚著就歪了樓啊,老爸你平時數落得很順口了一時轉不過來了是吧……

    不過程燃只顧著吃東西,往嘴巴裡塞,這個時候也只剩不斷點頭了。

    看今天程飛揚這麼作報告一樣的總結,就知道他很反常啊……

    「這第三點啊……還是戒驕戒躁……哈哈,你老爸當年在開礦軍營裡奮起考進軍校,就是不甘心命運的安排!人要去抗擊命運,勇敢抗爭,才能激流勇進,去往你想前行的曠野,去自由奔跑!這說明,咱們老程家的基因還是優秀的!我兒子骨子裡,就繼承了我這對既定人生命運不甘心的基因啊!」

    「你和老爸一樣,都是勇敢者!來,咱們爺倆喝一杯!」

    程燃舉起啤酒杯和程飛揚踫了杯,「爸……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說了那麼多,這是變相又誇到自己頭上了……」

    程飛揚和徐蘭怔了一下,對視一眼,又哈哈大笑起來。

    這處老式住宅樓,溫馨的飯廳燈光下,傳來的是一家人時不時的哄笑之聲。

    酒意正酣時。

    程飛揚再滿飲一杯,以成績單下酒,指著上面一條,「所以我說啊,你要戒驕戒躁……你看看啊……這數學……考了一百四十六分……」

    程燃睜著眼眨了眨,嗯,然後呢?

    「這不應該嘛!既然能考到一百四十六,說明滿分,是沒有問題的……這四分,扣在哪裡了啊?再仔細一點,是不是就可以規避了,這四分是不是不扣了,就可以考個滿分了啊?總分還要往上加……」

    「還有,這英語,扣的三分,才是最可惜的……是不是來回多檢查檢查,三分就不扣了?要精益求精嘛……哈哈哈……」

    程燃嘴角抽了抽,一臉的斯巴達了……

    爸,做人不要太過分啊……你看你臉都快笑爛了……還這麼繃啊……

    你要不乾脆說這個分就和750的滿分差個44分……我努把力說不定就完美了呢?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17 10:55 AM

第十四章 火炬

    “程局長,一會開始的時候,你就坐在賓客方位,攝像機會在二號位置……”

    市電視台一套節目專欄負責人說著,招招手,“小張,小張呢?東西拿過來!來,程局,這是一會談話節目開始的時候,我們會問你的十五個問題。你先看一看,有什麼要改的,或者涉及到一些機密問題要回避的,你提出來?”

    一身筆挺制服的程斌在電視台的演播室外一張沙發上坐下來,看電視台給他的那張紙,顧小軍在一旁問,“聽說程燃那小子這次考試考得很好?”

    程斌抬起頭,眯了一下,點點頭,“啊,706,這個成績,很高吧?”

    “當然高了,李副局那個他成天掛嘴邊寶貝得不得了的女兒也不過六百八十三啊,哎!我的印象中程燃成績一向不怎麼樣啊……怎麼這次就這麼牛叉了,考這麼好,你這個當叔叔的,還不給他點好獎勵啊?”

    “考得好是他自己的事,我給他什麼獎勵?”程斌瞪了下眼,“不過咱們程家的基因,就是不錯的!”

    “這麼摳啊?”顧小軍悻悻,“那你當初多少分,你好歹也是大學生。”

    “多少分我不太清楚了,我記得高考,那個年代,好像是五百八十幾吧……那是,不算程燃他爸,我可是程家唯一統招考進大學的!”

    “那著小子算是比你考得好?”

    “我說我的成績是高考,高考,能拿中考和我比嗎?”

    “中考論分數比值也比你高啊……”

    “顧小軍你沒上沒下了,討打是吧?”

    顧小軍笑著,又道,“對了,你還是把程燃的事情,告訴謝候明瞭?”

    程斌點點頭,“這事兒也藏不住……謝候明就是不通過我,他還是能知道程燃的。說就說了唄……他們自己處理吧……”

    那邊山海市電視台台長在一干人的陪同下專程過來了,程斌和顧小軍起身,整了整衣服,雙方在踫面時,伸出了手相握……

    ……

    廣播裡轉播的是山海台的法制訪談節目,節目裡那位女主持字正腔圓,“這場綁架大案,震動全省,我市公安幹警出動一千餘人次,對這夥歹徒進行圍追堵截……

    在追查歹徒的過程中究竟經歷了哪些困難,我公安幹警是如何一一克服,並對窮凶極惡的罪犯實施抓捕的呢?

    今天我們邀請到了兩位特殊的來賓……他們是個人二等功獲得者,山海市公安局副局長程斌同志,以及我們刑偵大隊的顧小軍同志,為我們講述那場擊斃首惡,驚心動魄的歷程……”

    六二大案在這之後還是對社會公開了,最先的幾家報紙配合通告發布後,震動和嘩然,迅速在社會層面蔓延開來。

    人們在單位裡議論,在家裡議論,在街頭巷尾議論,對那幫窮凶極惡的歹徒做下的惡行談之色變,只是稍微代入那種情景,都會讓人感覺毛骨悚然……

    雖然這個年代還是有不少的大案要案,只是對於山海這個城市來說,那些不過是發生在別處的故事,人們在這個慢節奏的城市裡聽著那些社會傳聞,只是引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然而真的當自己的城市,在這個夏天發生了這麼重大的一樁事件之後,人們才生出猶有餘悸的心怵,看著眼前的那片和平安寧的景致,也更加深有感悟。

    誅除首惡的山海市公安副局長程斌家喻戶曉起來,據說公安部那邊還有紀錄片項目組要下來,將這場大捷編入大案紀實之中,程斌這個名字,很可能也會為更多人所知曉……

    所謂哪有什麼歲月靜好,只不過是有人為你負重前行。

    車輛在道路上行駛著,窗外的光線交替穿插透射進來,謝候明坐在後座上,旁邊是沉默的兒子和他的老婆。

    前座是單位安排的新司機,叫老陳,以前川藏線路的老汽車兵,副駕駛位置坐著保衛科科長老許,老許身上有持槍證,出了上次的事件之後,謝候明現在出行,安保升級了很多。

    聽著廣播,司機老陳打算切換,謝候明卻抬手搖了搖,制止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幾天,最初回到家的那段時間,他眼楮鼓凸著,披著被子縮在床上,臉上還是青腫的血痂。

    他怕黑,夜裡也是燈光大亮,整夜整夜睡不著,渾身發抖,有時候人到了極限實在熬不住閉上眼,一閉上眼,仿佛就能感受到拳打腳踢,死亡如影隨形的恐懼,又會滿身大汗的驚醒過來。

    兒子謝飛白也性情變了,每天乖乖巧巧,有時候能看到他眼楮紅紅的,在身邊陪著自己。

    很沒用吧……自己很沒用,在原本兒子眼中高大無比,每天滿口大道理的他,居然裹著被子縮在角落,以往的威嚴已經掃落角落,他像是一個廢物!

    謝候明自忖自己是一個很剛毅的人,他以往掌握山海市重大投資項目,發號施令,就連市長在他面前都是倚重商量的低姿態……而只有經歷過那種絕望和絕對的惡行,才明白這個世界上存在何等可怕的事物……

    經過心理專家連續的疏導,再加上不忍看到老婆和兒子每天以淚洗面,謝候明內心裡的某種剛毅,又重新破殼起來,他終於能重新站起來,每天適當的活動和出門了。

    在度過了那段噩夢纏身的時間之後,謝候明整個人才逐漸恢復精神氣,他又找來了劉志國之前的那些卷宗,看到這個團夥做過的那些罪惡。

    有的是焚化爐的照片,黑白相間人骨的碎末殘渣,就在那爐子裡,而在此前,那些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還有一張同是被關在籠子裡沉屍的受害者照片,因為時間久遠,此前被打撈出來之後,屍體已經嚴重皂化,偌大一個人縮得跟嬰兒似的,根本看不出人形來……

    害怕像是千萬根針刺著他的後腦勺和脊椎般湧現。

    如果不是那個少年……他恐怕也就是這幅樣子了。自己老婆,兒子,還有家人……多年以後所看到的,也就是那樣一副畫面……

    車輛進了院子,然後在一棟樓前停住了。

    保衛科的老許轉過頭來,道,“謝總,到了。”

    謝候明抬起頭來,華通公司的燈箱倒映在車窗上,他望向了那邊的一家住戶,那裡透出溫暖的燈光。

    對於他而言,那就像是暴風雨中的航船,在絕望的浪濤中,所看到的……燈塔的火炬。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18 09:41 AM

第十五章 乾了……!

    牆面上沒有名貴的字畫,也沒有高檔的吊燈,紅橡木製成的傢俱,大部分的傢私都透著有些年頭了的古舊,並不金碧輝煌,這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家庭。

    張薇侷促的站在謝候明身旁,她其實一眼就看到了程飛揚和徐蘭旁邊的程燃,就是這麼一個普通家庭的孩子,卻成為了拯救了她丈夫,讓劉志強那個團夥覆滅的關鍵人物。

    她現在心情五味陳雜,眼楮有些紅,實在是因為這種時刻,很容易讓她代入到當時自己家庭近乎天塌了般的情景之中,她又將面對一次對那時的回憶和恐懼。

    氣氛一度有些尷尬,徐蘭微微一笑,上前牽過張薇的手,“嫂子,別站著,過來坐,你家孩子和我們家程燃還同校呢……”

    程燃看了自己老媽一眼,很得體啊。

    但是張薇卻因為這簡單的親切,又紅了眼楮。

    程飛揚顯然也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面,有些束手束腳,一個勁道,“請進!請進……”

    還不待程飛揚說完,謝候明面朝程燃一家三口,站端挺正,深深鞠了一躬。

    程飛揚和徐蘭頓時愣了,面面相覷,這輩子,他們還沒受過誰這樣的大禮呢。

    然後他抬起頭,目光一瞬不眨的盯著程燃,“救命再大恩,我謝候明這輩子……銘感五內,永生不忘!”

    程飛揚一時手足無措,這個時候到往程燃這邊看了一眼。

    在謝候明來之前,父子倆倒是有一番對話的。

    “兒子啊,你救的這個謝老總,你接觸過?是個什麼樣性格的人啊……”

    “為人比較儒雅……總之,文縐縐的吧。”

    之前程飛揚還一直琢磨,程燃話語裡這個文縐縐到底是個怎樣的派頭……

    現在算是明白了。

    謝候明執掌的山海市神穀國投發展公司,一舉一動,就能驚動山海市經濟層面。這樣的人,以往也只是在報紙和新聞中出現,而大概他這輩子,也從未對哪個人說過這樣的話,這番話雖然文縐縐,但透露出的真摯,還是令聞者動容。

    程飛揚和徐蘭有些懵,在公安機關的社會通告發布之後,程斌後面又親自來了一趟,他們終於知道了當時所謂程燃發現的歹徒,就是這幫在山海市掀起軒然大波的綁架殺人團夥。

    家裡差點翻了天,徐蘭以為程燃到底怎麼想不開要幹一些匪夷所思的大事,拉著他進行了她專有的無限叨叨的心理輔導……程飛揚聽到單位上的同事們繪聲繪色的議論這件事,都暗暗的心驚後怕。

    然後……他們之後就接到了謝候明希望上門拜訪的電話。

    今天晚飯後的這個點,謝候明一家準時登門。

    直到謝候明此時在程燃面前鞠的這一躬,才將一直圍繞在程飛揚和徐蘭身邊的不真實感摧毀擊潰。

    而關鍵是這人家並不是沖著自己來的啊……人家是沖著程燃施予的救命之恩來的……

    這個鞠躬,這個致謝,是謝候明這樣的一個生命,他身邊的妻子張薇和兒子謝飛白,這樣一個家庭還尚存著的,最大的致意。

    程燃挽救了這一切!

    之前程飛揚和徐蘭聽到程燃救人,而且竟然直接和現在山海市無人不曉的劉志強綁架團夥相關,程燃等於是虎口拔牙,他們第一時間是對他逞英雄的責備。

    然而差點被撕票的人質謝候明帶著一家人出現之後,看到程燃所做的一切,他們此時的胸腔內,湧出的是……

    驕傲和自豪的情緒……

    面對謝候明的目光,程燃道,“謝叔叔言重了……每個人這輩子,都可能遭遇噬人的猛虎……有的人被吃掉了,消失了,這就沒有辦法了。而有的人,即便擊倒了老虎,心靈卻被吞噬了,其實一樣和被吃掉了沒有差別。只有一些人,會將擊倒的老虎,變成讓自己強壯起來的經驗值……”

    “經驗值?”謝候明愣了愣。

    謝飛白從旁對自己爸爸低聲道,“打遊戲的說法,湊滿了經驗值就升級。”

    謝候明恍然點點頭,“小兄弟是擔心我一蹶不振?其實還好了……我還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只是這一次,來得太突然了一點,還有老鄭……真是可惜了……不提了,活著就是福氣。這也許也是給我謝候明的考驗。‘那凡不能將我擊倒的,都將使我強大。’”

    謝候明其實還沒說的是,他之所以最後能慢慢走出那種陰影,其實滿腦子還是當時這個少年從山坡上下來,口中喊著“賣紅苕啊——!”“大壯啊——!”這樣的場面。

    他不怕嗎?一個中學生,尚有這樣沉著冷靜……就像是老船巨浪中掌舵向浪峰沖刺的漁船,面對一個差池就萬劫不復,就是凶險地獄的局面,所表現出來的大智慧,大勇氣,哪裡是等閑人能辦得到的?

    結合程燃當初修車時的嫻熟智慧,這個少年,是無法能用年齡和閱歷來衡量的,恐怕他謝候明,都比不上吧。

    有的時候,在一個逆境中,人其實是需要一個楷模,一個榜樣的。

    而謝候明當時滿腦子,都是那個少年面對即將殺害自己歹徒時單槍匹馬出現的模樣。

    是怎樣的內心,才能支撐他幹這樣的事情呢?

    於是謝候明掀開了被子,穿上了鞋子,從房間的角落出來,在自己老婆和兒子激動的情緒中,拉開了厚厚的窗簾,讓陽光重新照耀於他的臉上。

    他就那麼重新站了起來。

    ……

    “坐!坐,吃過飯沒有……吃過了啊……那也沒關系,我準備了一些菜,再吃點,我們喝上幾杯……”

    程飛揚將大家讓進餐廳裡來。雖然謝候明一家晚飯後來拜訪,但這麼一來互相面面相覷的多尷尬啊,所以程飛揚和徐蘭還是準備了一桌菜,再喝點酒,什麼事兒都能聊熱絡了。

    “是這樣的……”坐下來後,謝候明就讓自己老婆遞來她一直提著的一個公事包,謝候明把包打開來,擱在桌子上。

    “老程啊……是我的失察……”

    “這,怎麼回事?”程飛揚愣了愣。

    “你們的評估報告其實已經非常完善了,‘伏龍’交換機的潛力是巨大的。我們,打算支持你的這個項目……”

    程飛揚是徹底的怔住了。

    拿過謝候明在桌上的資料再三看過之後,程飛揚百感交集,曾經讓他夜不能寐,投入無數心血在其中,被人刁難和覬覦,甚至歷經艱難的項目,突然就在這麼一句話之間,暢通無阻。

    但是再三考慮之後,他將報告推了回去。

    謝候明怔了一下,眉頭微微揚起。

    程飛揚道,“謝謝你的好意了……如果你是為了程燃的原因這麼幫忙……這就不必了……真的不需要,這件事,可不能讓你承擔違反規定的責任。而且,我也不希望,伏龍是以這樣的方式,得到一個發展的機會。”

    這句話的後半句只是順帶,程飛揚其實還是擔心這是違規操作,謝候明這樣的地位身份,如果自己和他在這方面有什麼瓜葛,即便這次伏龍能夠憑借他這一推之力騰飛,也可能在某個時候,從最高點隕落。

    謝候明笑起來,手拍了拍程飛揚的手背,“程工……情況是這樣的,早之前,我手下的部門是受理過華通公司你的項目評估的。但是涉及到一些內部的違約**問題,使得你們這個項目的名額被撤銷了……”

    程飛揚睜大了眼楮,這就是他們伏龍在華通公司的項目評估屢次踫壁的原因?

    “我正在對內徹查這件事……絕不姑息任何導致內部爛掉的人。同時,也要給優秀的項目撥亂反正,你和你的伏龍,實際是蒙塵的珍珠啊。這是你應得的……和一切外界因素無關。”

    程飛揚一時不知如何自處,“謝總……這真是,這真是……”

    “程總工,是我的失察。今天,還希望你的原諒……但這個項目,我必須跟你說明評估情況,依照現在的華通公司,伏龍是沒辦法完成的,你有沒有魄力,獨立出來,由我們注資佔股的形式,拉起一支隊伍?”

    謝候明端起酒杯,又笑笑,“你可以再考慮考慮……不急著答復我。話說起來,我這個人,是不是欠你們太多了……一來欠了程小兄弟的大恩,二來,還要因為我們管理不善對你表示抱歉……”

    “說的哪裡話。”程飛揚舉杯,“老謝,你這個人坦蕩,我敬你。”

    “我也敬你,敬你們!”謝候明舉杯朝向程飛揚,又對程燃舉了舉杯,“程小兄弟,喝一杯吧。”

    徐蘭特地給程燃和謝飛白開了瓶啤酒。

    程燃端起杯子,這時候兩個男人目光都注視了過來,他笑笑,道,“老爸,謝叔叔,敬你們,這個……一杯敬自由,同樣也敬死亡。”

    謝候明怔了怔,滄桑的目光射出神采,有對劫後餘生自由的嚮往,又夾雜了戰勝死亡的驕傲和勇氣。

    “說得好啊!”

    “敬自由!敬死亡!”

    “乾!”

    “見底……乾了!”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18 07:05 PM

第十六章 吃

    程飛揚和謝候明還在桌上,碰著杯,各自說著自己人生的過往。徐蘭拉著張薇在一旁,兩個女人的話題,總是繞不開孩子這些……

    而程燃和謝飛白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面前的茶几上擺有糖,瓜子水果,電視機裡是科教頻道,講述新品種白菜的畝產水準,氣氛有些安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發生了這一連串的事情,總之謝飛白比較平靜。

    程燃伸出手去,拿了一包薯片,遞向旁邊來,“吃。”

    謝飛白搖了搖頭,“不吃了……”

    “必須吃。”程燃簡簡單單的瞥了過來。

    謝飛白看著程燃,眼睛逐漸睜大,險些就要來一句“不知道我一中老大是吧,信不信我分分鐘……”但最終謝飛白還是一個“算你狠!”的表情結果那袋薯片,“呲!”得撕開,然後一片一片往自己嘴巴裡塞,示威一般吃得吧唧吧唧響。

    “這就是了,”程燃淡淡道,“我媽非逼得我去買這些……所以你要吃完……”

    謝飛白吃完薯片,帶著情緒的把口袋揉成一團,放進垃圾桶。

    他的面前又出現程燃遞來的蘋果。

    謝飛白:“……”

    程燃拿著蘋果的手動了動,“紅富士十斤,提回來不累啊。”

    這個時候和徐蘭聊著天的張薇朝客廳的兩孩子看了過來。

    謝飛白遲疑了一下後,終於咬牙接過蘋果,哢哧哢哧咬著吃。

    蘋果很大,有水又有肉,謝飛白一邊吃著,一邊感覺自己這肚子飛快的脹起來。

    最可氣的是那頭張薇還說著,“我家謝飛白平時間在家裡很少吃水果……每次吃水果都實在讓人操心!還是程小兄弟有辦法……”

    蘋果剛吃完,程燃又遞來一塊蛋糕。

    你特麼還沒完沒了是吧!我沒發威你不要把我當病貓。

    謝飛白怒視而來。

    程燃指了指面前一攤,語氣不容置疑,“我說了我不喜歡吃這東西,我媽偏要買給你這樣的客人吃,你不吃完,這些東西總就丟在這裡,浪費了。還有,我親自去買回來的,不難跑啊……”

    那頭徐蘭已經看到了,微微笑起來,“多吃一點!好吃你就多吃點!”

    謝飛白最終還是拿著那塊蛋糕,拼命往肚子裡噎,眼睛偶爾幽怨看向徐蘭,心想阿姨我跟你什麼仇什麼怨……

    好不容易挨到了程飛揚和謝候明把瓶子裡的酒喝完,兩人仍是意猶未盡,謝候明喝醉了。

    不過他明顯是很克制的人,即便是醉意上頭的情況下,行為仍然是清晰有條,他拍了拍程飛揚的肩膀,“老程,你我相見恨晚,多的話就不說了!不過你這兒子,程小兄……我願以平輩相交!”

    程飛揚道,“這哪行……你怎麼都算長輩……程燃都該叫你叔叔……”

    “其他都好說……”

    謝候明伸出手擺了擺,“但這件事,沒有商量。程小兄弟,你怎麼叫我,我不管。但我以後,就敬你一聲小兄弟了!我謝候明這輩子佩服的人,很少。但在你這個年齡,就有這樣的智慧和膽識……我很服氣的。我這條命是你救的……這可是還不了的!”

    程飛揚只好道,“老謝啊……你這麼大一領導了,江湖氣還是很濃啊……”

    “人無義,不足以成事的……老程,你我都不是庸俗的人,就不要搞那些迂腐的一套了。人或許有長幼之別,但唯獨在見識和學問這項上,從來都是達者為先!”

    “程小兄弟的智慧膽略,我是欣賞和羨慕……你也說了,覺得奇怪,程燃平時之時中流水準,中考最後奮發,突然成了一匹黑馬……依我看來,這並不為奇……”謝候明拍拍程飛揚的手,“你這是根本還不瞭解你這個兒子啊。”

    謝候明的這番話,讓程飛揚都忍不住往程燃身上看來……

    當著這兩個人的目光,程燃覺得自己現在跟做實驗的大白鼠沒什麼兩樣,似乎要從頭到尾把他剖析個遍……

    “當時一個偶然情況,程小兄幫我們修車……只看到他行雲流水,竟然就能把以往要請專家專程從國外飛過來保養的進口車治得服服帖帖,那可是複雜無比的汽車啊,他對裡面的構造瞭若指掌,拆換任何東西信手拈來,連幾十年的老司機都只能靠邊站,這些,竟然只是他在網路上自學而來……你說他為什麼平時成績不好?”

    “他不是真的學不會,而是根本不屑于那些中學的簡單內容啊……你這個當父親的,反而當局者迷了,根本不知道你的兒子,胸膛裡是何等波瀾……否則如何解釋,最後一個月他意圖衝刺,就能輕而易舉的考進七百分這個檔次?如果我記得不錯,這個分數歷來都是一高的無條件招考分吧!”

    程燃這個在旁是無法插話啊,眼看著在謝候明這番話下,程飛揚看他的神情是越來越深究細思和沉默了。

    尤其是最後謝候明還補刀,“不過這不奇怪,你看我,別看我平時在外面風風光光,可是回到家裡……之前和我兒子鬧得是水火不容,所以我還是很慶倖這件事的發生,至少讓我和兒子之間的隔閡,也終是消減了……我也在反思,以前是我太苛刻了,甚至根本沒有瞭解過他……”所幸的是我這兒子,經歷這事之後,也一下子懂事得多了。”

    “陳小兄,是就讀一高吧,我到時候就把飛白交給你了,他多和你接觸,雖然不指望從你身上學到多少東西,但就是耳濡目染,和你相處所能提高的見識水準和思考的維度,也絕不會錯的!”

    “得了!天色晚了,今天就到這裡了,老程,程小兄……我們打擾了,但我們還要經常聚,就後天吧,老程,我又來找你喝酒怎麼樣?我們這算是,生死之交了吧。老程,我今天跟你提的事情,你仔細考慮,我只送你八個字看清形勢,時不我待。我等你答覆!”

    房門打開,謝候明一家出得門來,程飛揚程燃一併送出樓道。樓下謝候明的專車等候著。

    程燃一家的動靜倒是打破了這個單元樓的寂靜。

    隔壁的單元樓,趙平傳正好也送了客人出來,趙平傳今天宴請的是電力公司的黨組副書記王瑋,趙平傳手頭上有個工程要走電力公司的關係,這王瑋之前在趙平傳家喝了兩瓶茅臺,狗日的人還端著,說是不確保事情不能不能辦,不太好辦。

    趙平傳送人下樓,剛好看到大院裡是百家燈火,但他有種一覽眾山小的傲然,他雖然在華通公司因為沒挖到程飛揚牆角而受了警告處分,但那又怎樣?

    他手裡頭的人脈,特別是能搭上電力公司領導層關係,雖然這個王瑋還沒有攻破,還在跟他擺譜,但這是遲早的事。

    至少他今天肯來自己家裡吃酒,就是一個突破,只要突破這個工程,未來他能賺到比在華通公司多十倍百倍的錢……而程飛揚,就摟著這個半死不活的單位一起死吧!

    更何況,程飛揚還得罪了孫卓富,手頭上的伏龍保不保得住還是一回事。

    走下樓來,趙平傳首先看到了那輛單元樓下停著的虎頭奔。他愣了一下,他依稀記得好像誰提過,這虎頭奔目前全市好像不過三輛。什麼時候有這麼一輛來到華通公司了?

    誰的?

    趙平傳身邊的王瑋顯然也注目著這輛賓士S320,然後,他們看到程飛揚送了客人下樓來。

    王瑋在短暫的呆愣後,疾步走了過去,那邊他的聲音已經傳來了過來,“謝董!哎呀謝董事長,幸會幸會……”

    趙平傳看到之前在飯局上冷冷淡淡目中無人的王瑋,此時是帶著一臉膩乎諂媚的笑容,不斷的對那頭點頭彎腰,簡直迸發出了剛才宴席上十倍的熱情。

    他呆呆的看著那個人朝王瑋隨意的擺擺手,和家人坐進了賓士車裡,朝站著的程飛揚全家不停舞著手,虎頭奔緩緩開動離開。

    “哎,趙平傳,你不介紹一下啊,這位是……?”王瑋已經過來私下捅了捅他的手臂示意,對程飛揚一家露出親和的笑容了,“難道是謝董事長的親戚不成?”

    國資委直轄的山海市神谷集團董事長謝候明的親戚!?

    這單位上上下下幾十年了,他程飛揚哪有本事擁有這樣的親戚?要在平時,早就傳個遍了。

    可剛才明明自己看到的那一幕究竟是怎麼回事?

    趙平傳突然很想轉過身去,回家睡上一覺。

    沒准明天一覺醒來,這個世界就正常了。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19 04:41 PM

第十七章 近水樓臺

    送走了謝侯明一家,也不去管趙平傳所見所聞的震動,徐蘭還要回家收拾桌上碗筷,程飛揚幫忙收了一下,擦了手,回到客廳來,面對程燃。

    看著程飛揚欲言又止的目光,程燃裝作被電視吸引的樣子……都說最親近的人,哪怕就是換了個容貌,也能從你走路,說話,談吐,一舉一動的神形之間,看出端倪來。

    在程飛揚和徐蘭一貫的思路裡,他程燃不過就是個普通的中學生,成天想著玩,沒心沒肺。即便是中考前夕見義勇為幫忙破了六二大案,有叔叔程斌的掩護。

    個中細節程飛揚和徐蘭是並不知道的,最多有一種對程燃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評價,父母在面對自己的孩子做某件超出自己估計事情的時候,也大概都只是會說一句“孩子長大了”作結。

    但程燃這中考突飛猛進的分數,謝侯明登門拜訪後所展示的某些超出他們想像的細節……甚至程燃得體的應對。簡直讓程飛揚和徐蘭看得一愣一愣的。甚至有一種……陌生的感覺。

    程燃甚至都已經預備好回答程飛揚接下來可能的問題了,譬如他和程飛揚之間的那些細節,他第一次溺水被程飛揚救上來是什麼時候,他第一次縫針是因為什麼之類的。

    程飛揚坐下來,卻只是道,“程燃啊……爸爸最近這一兩年,忙於工作,可能疏於了對你學習和生活上的照顧……你不要埋怨爸爸……”

    這突如其來的正經是怎麼回事?

    看來是程飛揚把謝候明之前說的話記在了心裡,那就是天底下的父母都很容易“當局者迷”,看似很瞭解的自己的孩子,孩子卻在某一天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就突然讓你驚訝,並意識到自己和孩子的代溝了。

    程燃這段時間的表現,已經一次次讓他出乎意料,在勇鬥歹徒這一點上,程燃是善良並勇敢的。在中考出類拔萃這一項上,這是有目共睹程燃付出的努力和他應得的回報。

    所以程飛揚和徐蘭並不覺得程燃有什麼問題,如果有問題,那也是他們的問題,就是沒有意識到程燃突然之間的懂事成熟,換句話來說,突然發現自己孩子讓人大吃一驚的表現,這已經是家長不稱職的表現了。

    大院裡,朋友的孩子,程燃從小到大的同學之中,他們已經見過不少因為家庭原因,父母缺乏管束走偏了的孩子,有的孩子父母不管,或者約束太過,成了老油條,每天得過且過,自暴自棄,混跡街頭,要不就隨便讀了個差學校,成天蹺課翹課,打架鬥毆,雞飛狗跳……

    但程燃並沒有,在兩人沒有管束他的時候,他不僅懂事,還用自己的意志力,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程飛揚徐蘭兩人既是內疚心酸,又是慶倖和欣慰。

    “爸爸最近想了想,覺得自己可能還是……本末倒置了。”

    程飛揚停頓了一下,“我的事業,固然重要。然而,這畢竟比不上你的前途……你看你,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你的天賦和聰慧……爸爸想著,要不然,這個崗還是下了,也不去爭公司那些什麼了,我大不了出來打份工,咱們爺倆兒好好規劃一下,能不能爭取在高中衝刺,助推你上一個好大學?”

    “我……!”

    程燃當即有一種想吐血的衝動。這自己沒考上,當年父親為了交擇校費選擇了買斷工齡,退了下來。怎麼自己能考上一中分數線了,他又要退下來,全力助推自己上大學?

    自己這對美好生活的願望,以及攪動時代的憧憬啊!

    雖然老爸你為了我放棄自己事業夢想這個決定很戳心,但完全不需要好不好……

    “爸,不合適吧,你看謝叔叔多熱情……而且,這不是一個機會嗎?如果華穀公司為你注資,你就能完全拉起一支隊伍,你手頭上的技術也就有了用武之地,這難道不是你多年來希望的事情嗎?”

    “說不好啊……”

    程飛揚搖了搖頭,“別人的幫忙,或許是出於你救了人的原因,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就能心安理得的接受……注資給我,我能做什麼?脫離了公司,我們有訂單嗎,我們有客戶嗎?是,或許能夠讓伏龍成型,但失敗的風險呢?”

    “現在的市場,大部分都被有頭有臉的公司和設備瓜分完了,我們哪裡去開拓新市場?老謝這麼幫我,信任我,而我卻又做不出明堂……再說,我怎麼跟追隨我的那些人交代?”

    程燃明白了,自己父親還是因為目前市場的激烈,看不到前景,擔心失敗。讓追隨自己的下屬們一併沉船。

    想了想,程燃道,“爸……你說大城市,二三線城市的市場,都已經被瓜分完了……但我覺得吧,不妨把思維升個級……眼前的市場,或許是紅海,但其實只要轉換一下思路,也許就是藍海。”

    “你懂什麼……”程飛揚下意識皺眉說道,片刻後皺起眉頭,“紅海藍海什麼的,跟你修車一樣?也是網上學的東西?”

    “是啊。”程燃道,“希望和市場……一直都在這座城市裡面啊。公司獨立起來的第一場戰役,其實可以在山海市打響。你可以……佔領這裡。”

    “你什麼……意思?”

    “爸,我問你,現在山海市本地電信局的交換機,是什麼?”

    “山海市是五級電信網結構的c3級,是用的rb當時援助的一個品牌,縱橫制交換機。”

    “咱們山海市電信部門領導都換了幾撥了,電信通話品質還沒有起色,怎麼回事?本質上,還是設備的問題。如果更換你們的局用交換機,價格上有優勢嗎?”

    程飛揚愣住,然後眼睛裡越來越明亮,“山海市電信用的局用交換機,當時是rb公司為了佔據市場免費安裝的……用的時候以為占了便宜,結果時常出問題,維修極其困難,配件更換都需要從rb進口回來,價格昂貴倒是其次,關鍵還是不穩定。”

    “所以電信方面年年出問題,局長倒了一個又一個……如果用我們的,價格上或許會有設備初裝的費用,但這電信局長肯定之後就高枕無憂了……你的意思是!?”

    程燃咧嘴一笑,“這不就結了嘛。電信局那麼多錢,近水樓臺先撈月啊。”

    一個明朗的局面,在程飛揚眼前打開。

    程飛揚越是琢磨,越是醍醐灌頂。

    片刻後,他反應過來看著程燃,“你小子……這腦袋裡到底一天到晚琢磨些什麼?我看你到可以來做生意!”

    “不了不了,”程燃擺擺手,微笑道,“這種勞心勞力的事還是交給老爸你吧……我還是好好體會眼前的生活。”

    “年紀輕輕不要老想著享受……你當前任務是好好學習!”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20 10:15 AM

第十八章 阿斗?

    當風吹過的時候,有時候希望的不僅僅是清風徐來,還有能一併帶回某些人的訊息。

    程燃知道重生並不代表著無所不能,拯救了謝侯明,只是一個盡力而為的事情。其實在做這件事之前,程燃沒有想過會成功。

    謝侯明對他而言,也只是後世他可能在新聞上看到的一副從湖裡被打撈起來,在鐵籠子裡被馬賽克處理的照片,一個受害者名字的記憶而已……

    但是當謝侯明終究得以生還,來到家裡拜訪,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程燃反倒覺得這一切如同親手塑造泥胚,一點一點的看著一件藝術品成形。

    這種感覺,很難用語言形容,像是他掌握著時空的超然力量,做成了一件很困難事情般的成就感。

    至於謝侯明出於感恩遞上來的那份注資計畫,倒是預料之外的。謝侯明這樣的人,有智慧有魄力,他當時對自己鞠下的那一躬,口中說出“救命之恩,永生不忘!”的話語,就註定不只是說說而已。

    在他那個位置,只需要稍加調查,就能知道程飛揚目前單位的處境,至於那份計畫書,其實已經是以他所能達到最大限度的幫助,在為程飛揚鋪路。

    然而既然能達到最大限度,便很有可能突破限度的約束。

    謝侯明如傳聞一樣,行事作風有能力有魄力,而且重情義,難怪短短時間,他所帶領的華谷集團就風生水起,隱約已經成為山海市政府所倚仗的第一平臺。

    但未必沒有顧慮……謝侯明前世是死去了,這一世他被救了回來,連帶著他的這一條線都將為之改變,作為唯物主義的重生者,程燃不相信宿命中所謂今天救回的人會在明天遭遇厄運的說法,但和謝侯明搭上線,未必就真的是好事一樁。

    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程燃是唯一那個可以一眼洞穿後世,洞見未來的人,他也能大致明白如果自己父親踏上時代風口,未來會成為什麼樣子……

    如果有一天自身體量本身很大了,未必就不會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那些曾經的黑歷史,很可能就會成為強大的對手抓住並打垮你的要害。

    所以哪怕這一次能夠依託謝侯明,程燃這之後還是要提醒自己父親,與老謝交朋友可以,但雙方之間儘量不能牽扯太深,這是為他們好,也同樣是為了謝侯明好。

    也是對某些事物隱約的擔心,程燃出了成績之後,打過幾次電話給薑紅芍。

    無一例外,都是關機。

    他和薑紅芍失去了聯繫。

    細細回想起來,有很多次的暗示和徵兆,似乎都指向他們一同參與破獲了六二大案後,老姜的人生也被擾動,從而發生了變化……

    就比如說……出於對她安全的考慮和擔憂,她的家庭會不會讓她離開這座城市?

    只是想到這種可能,程燃就生出一種難明的情緒……

    這讓人非常難以接受。

    有些東西是需要靜靜等待的,譬如冬雪消融,譬如候鳥歸林。

    在謝侯明來拜訪後的第二天,家裡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這幾天家裡的電話就沒斷過,俞曉啊這些大院子弟得到他考分成績之後,相繼打電話來轟炸的,親戚打來請吃飯慶祝的……耳朵都快聽鈴聲起老繭了,但直到程燃接起電話,聽到那頭那個熟悉的“你好,我找程燃”聲音之後,他又微微眯了眯眼睛。

    “老……薑?”

    “啊……抱歉,考完試後我離開山海了一趟……之間給你家打過一次電話,是你媽媽接的,說你出門去了……”

    聽著電話那頭女孩的解釋,程燃有些恍惚,這段時間每天電話很多,可能自己老媽把姜紅芍打來的電話當一般同學了。

    “剛考完試就出去溜躂旅遊去了?果真是豪門的生活啊……”

    程燃語氣很淡,但電話那頭的姜紅芍已然聽出了很多東西。

    她柔聲道,“傻子……是去見我的媽媽,她到省會了,開幾天會又要走,當然只能我去見她了。而去的時候,手機落家裡了。”

    不出意外的話,薑紅芍是不會輕易談及自己家內的情況的……但是此時,似乎為了避免聽電話的那個人的不高興,她儘量說得很詳細。

    “下次記得電話帶著充好電,你可不想我去爬你家門口的枇杷樹吧……”

    “你不怕我爸提著掃帚打出來啊……”薑紅芍笑了笑,“最近,還好嗎?”

    “嗯,還不錯。”

    “心情很好,看來你考得不錯呀,多少分嘛……”

    “一直惦記著的吧……你呢?”

    “沒有惦記啊……只是隨口問而已。你先說吧,男士優先嘛。”女孩輕笑。

    “男士在戰爭時充壯丁才會優先吧!算了……不要被嚇到了噢,”程燃對著話筒一本正經,“我620!”

    那頭的女孩聲音毫不停頓的傳來,“這是俞曉的成績範圍吧,你還真順口。”

    程燃愣了一下,這丫頭要不要這麼聰明!

    “好吧……706分啦。”

    “嗯嗯,這倒像是實話了,”薑紅芍道,“這才算是你的正常水準嘛……中考出來後,你這個大騙子就裝不下去了吧。”

    想到考前薑紅芍對他平時成績的憂慮而要為他突擊衝刺的情形,程燃心頭一柔,問,“別說我了,你呢?”

    “嗯嗯嗯嗯……”電話裡傳來哼歌的聲音。

    程燃,“……!?”

    “你……該不會……”程燃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如猛虎細嗅薔薇,“不打算說吧?”

    “聰明,誇獎一下,這都能猜對。嗯,我還有別的電話要打……拜拜吶!”

    “喂你不要太過分……”

    “嘟——!”

    忙音。

    片刻。

    程燃握著話筒,還在糾結自己到底是砸還是不砸呢。

    ……

    掛了電話,薑紅芍趿著拖鞋下樓來,把行李箱打開,繼續整理箱子裡的東西。

    這棟政府家屬院紅門小樓裡,原本擺放著的有很多東西,都收起來了。

    沙發上的李靖平翹著二郎腿,翻看著新聞報紙,這個時候把報紙折起來,報紙對跌下去,就露出了他面前忙碌的女兒倩影。

    “怎麼……程燃那小子,中考成績出來了?”李靖平皺眉,“如果我記得不錯,當時你說要給他補習,他的成績就是五百分不到六百吧……”

    李靖平慢條斯理,“我雖然理解並讚賞你這種先進分子幫助落後同學的理念……但也要有個度啊,怎麼嘛,這阿斗……”他表情已然帶著不懷好意揣度的笑謔了,“……扶起來了嗎?”

    把衣服放箱子裡,薑紅芍轉過頭,唇紅齒白微笑,“706!哪裡是阿斗啊……分明是七進七出常山趙子龍嘛。”

    李靖平怔了怔,不動聲色,“那他平時成績怎麼六百分不到?”

    “那次考試,大概是他病了吧!”薑紅芍想了想,補充,“病的不輕。”

    “什麼亂七八糟…”李靖平又把報紙一抖,重新在面前展開了,片刻,還是意猶未盡搖了搖頭。

    “早知道……我就不對他說那句中考好好考了!”

    薑紅芍橫了一眼過來,“爸,注意你的身份。”

    “我最大的身份就是你爸……”李靖平瞪了瞪眼,又有如被安全屋包圍一般,“幸好那小子只能讀一高喲……”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21 11:48 AM

第二十章 照顧自尊!

    這本來是一個很正常的歷程,小孩子的善惡都可能是純粹的,學生也一樣,在李斬這裡,學生都是一個個惡魔,你不鎮壓住他們,他們就可能反彈起來不把你放在眼裡。

    作為學校裡有名的“李屠夫”,他不啻用“雞屎”來比喻每一個手頭上的學生,成績好的,父母送了禮的,最多是好一點的雞屎。

    那些家裡不捨得送禮,那些總是屢教不改,成績上不來的,那些總是在關鍵時刻給你整出妖蛾子的,就不僅僅是雞屎,還是“臭狗屎”了。

    這些年,畢業班帶了兩屆,他是有名能夠治得住最不受管束學生的,在他手裡很出名的是經他收拾後輟學的兩個學生。

    一個是在一次學校活動的操場上,當幾個班級的方陣給人起了一個“小癟三”綽號,這個綽號跟了那個學生一年,大半個年級都傳遍,也因此受到了不少欺淩,後來不得不退學。

    其次是一個學生一次頂撞過他,從此他直接無視這個學生,當著全班把他作業本丟門外,讓各組以後不收他任何作業,考試成績出了,那學生成績還不錯,他卻直接把卷子撕了,面無表情要對方請家長承認抄襲。

    當然那個學生請來的家長根本沒有領會到李斬的意圖,還在為自己孩子辯解。如此幾次後,那學生最終退了學。

    李斬原本有的是辦法收拾這類學生,像類似程燃這種敢當面跟他撞起來的,原本經過政教處章明的手,就可以順手處理了。

    結果章明壓根沒能奈何這個學生,他原本那些冷嘲熱諷,鞭子條子,就能讓一個學生感覺到自己是廢物白癡,社會蛀蟲浪費糧食的情況,沒能在程燃身上發生。

    成績一落千丈,一次比一次不如,最後可能只能差勁到驚動校長的情況……也沒能在程燃身上發生。

    反而是,他在文化牆壁報上驚動全校,又在這場成績單出爐之後,直接從班上下游的分數排名,飆升到全班第一位!

    面對教師辦公室那些異常的氣氛,李斬還沒有那麼沒眼力勁,他收拾自己的東西,走出了門,卻並沒有走遠,而是出門後靠著牆壁,聽著辦公室裡,那些他不在後的討論。

    “程燃最後的那股學習勁頭,是我前所未見過的……這個學生太不可思議了……”

    “這是心頭有股氣啊……”

    “豈止是有股氣,還有骨氣得很呢!受到李斬污言穢語的打擊刺激,竟然爆發了潛能……我就說人的潛力是無窮的,這不教書生涯算是見識過了,這說明世界上真是無奇不有啊……”

    “我早警告過李斬了,當年他給張平那個學生起綽號,弄得年級上很多學生都笑話那個張平,我就制止過一次,還和李斬談過,可他李斬怎麼說我的,說我有什麼資格管他的學生?呵……”這是和他有隙的生物老師譚建川的聲音。

    是所有同事四起的聲音。

    “這件事,恐怕都能成一中傳奇了吧。還是他李斬打壓出來的傳奇……”

    “好大一個笑話!”

    “笑話……”

    後面的聽不到了,也不重要了。

    這是個笑話,返校的這一天,他感覺自己在路上,每個人都在看他的笑話,停下來跟他打招呼的學生,“李老師……呵呵”這聲音後面,是在笑吧,在看他的笑話……

    那些跟他面對麵點頭的老師,他看到他們嘴角牽動的譏諷!不要想掩飾,那就是譏諷……在辦公室裡,也是嘲笑過自己的一員吧。

    走到路上,李斬漸漸邁不開步伐,停住了腳步。

    他站在了一面牆下。

    那牆壁上,是程燃的繪畫。

    彗星軌道圖上,“查理大帝”斜眼俯瞰眾生,那眼睛裡面的,是徹骨的嘲諷和一種讓人感到睥睨的恐懼。

    他仿佛透過這個,看到了背後的那雙眼睛,原來,那是來自那個學生的,早就埋設好了的局……這是一個……惡魔!

    ……

    張小佳和蘇倩等人在校門口岔路上遇到,一起結伴走下坡道,進入校門,就看到自己班上一個叫李鳴的男生過來了。

    因為大部分人其實早就知道自己的分數了,今天返校心頭大概也是有數的,大部分人面容上應該都被中學最後時光,離別懷緬的情緒渲染出傷感,或者消化這種情緒的平靜。

    但這個男生,臉上出現的竟然是驚訝的神色,還有什麼,能讓人驚訝?

    他看到了張小佳和她旁邊的熟人,像是找到了宣洩口,過來就道,“霍……你們快去看放榜,知道程燃考了多少分嗎?”

    張小佳和蘇倩對視了一眼,張小佳懵了一下,啥?程燃?怎麼說起他來了……

    她和身邊人的第一反應是,“有多差?”

    “多差?”

    “全班……第一!”

    ……

    初三四班突然就嘩動了。

    看到成績榜單的人,口口相傳。

    驚訝的,震驚的,不相信的,忍不住和旁邊人議論的……在人們進了教室,從小曾老師的手上拿過成績單之後,大家還交頭接耳,沸沸揚揚的議論。

    每個人在學生時代,未曾不會在學習陷入困境,或者在泥潭中掙扎的時候設想過,自己要是突然化身黑馬一騎絕塵,所有眼前的難關都能一一克服,成績突飛猛進,最好的學校專業隨便讓自己選,改變人生改變命運的情況,該有多好?

    但這種白日夢,也就是偶爾做一做罷了。

    事實是這種事情大概沒人親眼見過。或者就算見到過黑馬,也是在平時有資格衝刺高分的人,突然狀態良好考了個很高的分數。

    但決計不是眼前這樣,一個班上下游的差生,突然爆發之後,直取第一名。

    溫酒斬華雄的應該是關公。

    這情景就像是關公還正襟危坐,旁邊賬下一個路人甲小兵提槍上馬說句“我去去就來!”,然後酒尚未溫,“華雄被斬殺啦!”的消息就傳遍盟軍大帳,驚得所有名將手中碗一抖,美酒遍灑地……這他麼怎麼不按照常規套路出牌!

    人生的劇本你們還演不演了!

    ……

    清晨,程燃踏足校園,站在教學樓的張貼榜下,從那一連串的a4打印紙榜單中找到自己的班級,自己的名次之後,他嘴角還是抽了抽的。

    他當初想著全力以赴,其實倒並沒有想得這麼極致,而且平時自己老是想著低調低調的……但怎麼就考了個全班第一啊……

    他回想著班上那些排名前列的一張張臉,和前世那些記憶中的追趕不上的學霸印象和情緒重合起來,心頭說了個抱歉,但也很是暗爽啊……

    噢,對了……程燃眼睛又在張貼榜上游走,一班,一班……

    薑紅芍。然後他眼睛略微停滯了一下。

    在薑紅芍那個名字後面,他看到了分數。

    721。

    排名……全校第一。

    這特麼,比自己還要不客氣啊!

    程燃嘴角抽了抽,他終於明白電話裡薑紅芍為什麼不告訴自己成績了。

    這一但說出來就是碾壓啊……這是在照顧自己的自尊心嗎?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22 03:16 PM

第二十一章 統治

    成績冊的張貼欄前掀起陣陣躁動,顯然對於薑紅芍後面標注的全年級第一的名次,很多人驚訝不已,有的是平時兩耳不聞窗外事,不知道薑紅芍是誰的,有的是熟悉她,知道是文藝匯演上的箜篌古琴女神之類,但沒聽說過成績這麼好啊……

    有的則是和她同一個班的,知道她平時成績也就是班裡前十左右啊,這全年級七個班,放在年級上也不過就是五十位,突如其來就第一了,難道她以前都是沒用全力?

    人們有驚異的,有震動的,有私底下覺得她心機深不爽的,有為她由衷高興的……

    身為一班班草的黃謙卻站在週邊,看著眾人百態,他其實並沒有多大的驚訝,反倒有一種洞察了某些事的自傲和自得。

    是的吧,自己很早以前,就認為是這樣了,眼前的這些人還蒙在鼓裡,只有他看到了薑紅芍的靈魂。

    她一直都是這麼優秀啊,優秀到甚至避免讓和她相處的旁人產生不好的情緒,才壓制自己的能力啊。

    他們宣揚著,訝異著,興致勃勃的談論著他們似乎重新認識的薑紅芍。殊不知他黃謙早就從她的那種疏離中,看到了隱藏著的,真實的她啊。

    只是……黃謙目光移到了四班那兩張成績冊上面。

    薑紅芍考上年級第一或許在本班學生中會掀起震動,但放在年級之上,除了認識的她人,在意的估計也不多,畢竟年級第一每次考試都有,見怪不怪了。

    反倒是四班那個和他們班主任“李屠夫”打過賭,鬧得人盡皆知的程燃,突然從差生行列躍升到班上第一名,這才叫過分吧。

    然而,想到薑紅芍在程燃面前的那副樣子,原本以為程燃是考不上一高的,他或許還有機會的黃謙,緩慢而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似乎在哀悼自己無疾而終的戀情。

    ……

    返校是兩天,第一天領成績單,名次出來後,人們注意到了負責在教室裡駐守的只是小曾老師,李斬早上出現來過學校一次,似乎還在門口站了一下,然後就離開了。

    畢竟和程燃打賭那事鬧得很大,雖然當時全校通報過,但未必真的就要李斬在畢業典禮的時候站出來給程燃道歉……這種事一般是不太可能的,不過李斬之所以沒有進教室,大概也就是避免和程燃打照面吧。

    第二天才是畢業典禮,校領導到場,發畢業證,表彰優秀學生代表,然後做一些寄望和寄語。到場的畢業生在操場集合,人群中,俞曉不斷朝那邊招手。

    “程燃!過來過來!哎過來……這邊,給你留了位置。”

    程燃走過去的時候,俞曉攬著他肩膀,真是恨不得和他形影不離才好。這兩天俞曉可是出盡了風頭,學校裡,公車上,但凡有認識的人,說起那個打賭的學生一匹黑馬般一躍成為班上第一名,問到俞曉是你們班的吧。

    俞曉就會一副慢條斯理的點點頭,“你們說的,應該就是我的同桌兼青梅竹馬,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那個人吶!哈哈……秘訣,秘訣有倒是有……一天吃兩個雞蛋,喝一杯牛奶,其次還是要做題,就比如在考試前,我們一起辦文化牆,還在黑板上答題呢……正是有這樣孜孜不倦求學之精神,才能有這麼厚積薄發的一天吧!”

    按照目前的結果,俞曉上一高是要交擇校費了,但他表現得簡直就像是自己考上了一高一樣,恨不得對旁人宣揚他看著程燃學習的勁頭,這個成績當之無愧,更說起自己和程燃穿一條褲子的時候,臉上簡直是一種莫名的榮光……

    當大家紛紛就位的時候,人們發現李斬還是沒有出現在畢業典禮會堂,小曾老師倒是擔任起了班主任負責維持秩序,組織全場的工作。

    這個疑惑倒是一直盤旋在所有人的心頭,李斬總不可能是被氣病倒了吧。據第一天看到李斬進校的人說,他臉上雖然青一陣白一陣,全程晦氣陰沉,但倒還不至於是大病一場的狀態。

    而且他第一天既然都進了校,為什麼不來教室?

    畢業典禮在校長周韜作了“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演講中達到尾聲,然後就是一起照畢業照。

    在那片操場上,每個班找到各自的月臺,在攝影老師的鏡頭下留下中學時代最後的影像。

    四班六十幾個人來到自己的月臺,那是一片鬱鬱蔥蔥的大樹下,鳥叫,夏天的蟬鳴,地上升騰的熱氣,構成了畢業時回憶最多的氣息。

    這三年裡,是很多人從剛入校懵懂孩童成長為少年的年華。

    平心而論,雖然班主任李屠夫的陰影籠罩了整個初中三年,但正所謂戰地之情最是深,反倒是在這種環境下,初三四班的學生們似乎都有了個共同的敵人,有了更多同仇敵愾的談資和記憶點。

    攝影師已經開始要求大家站好位了,比劃著構圖,準備拍照。

    一個消息在最後幾個人加入佇列的時候傳來,最初是家在教育局的蘇倩說出來的,有人詢問了小曾老師,得到了證實,於是這個消息就這麼爆炸了。

    “李斬被調走了!”

    “謔……!?”“啊……!?”“怎麼的怎麼的?”

    “他自己把求調信交到校長周韜的辦公室,周韜沒有挽留!他做的事情,估計周韜多少清楚,他既然自己要求調走,周韜當然同意!”

    “也待不下去了吧!學生,老師,他的同事都眼睜睜的看著他鬧這麼一出,以後怎麼混?”

    “不清楚調哪裡去了,好像沒當老師了!”

    “活該……害群之馬被剔除,不知道有多少人得救了啊!是該慶祝一下——”

    班級的站隊中爆發出陣陣的譁然。

    很多人紛紛扭頭朝程燃看去。

    程燃記得當年自己中學的畢業照,在最左上角的角落,因為考試的落榜,家庭的落魄變故,命運在他臉上現出灰暗的痕跡,整張臉灰撲撲的,毫無存在感的位於角落,後世若不是仔細尋找,還根本發現不了那個埋著頭,看不清面容的少年。

    這一世,他當然汲取當初的教訓,頭微微揚起,面對照相機。

    這個時候領導們已經來到了第一排就坐,攝影老師不斷在擺手,“嗨,看鏡頭看鏡頭!快快快!”

    於是所有人又只能轉過頭面對那頭的鏡頭,他們拼命控制著自己的表情,但是每一個人都因為那個消息引發內心的動靜,使得表情古怪。

    唯有左上角站著的那個少年,抬著頭,穿透林葉的光斑剛好有一束照射在他的臉上,有點溫熱的氛圍中,程燃嘴角牽動,咧嘴燦爛一笑,然後那邊閃光燈一閃。

    哢!這張露著白齒炫目到了極點的笑容,定格在了這張照片之上,多年以後人們翻找出來拿著這張照片,一眼就能看到這個最為顯眼的標誌。

    而他們的中學時代,所有如水時光中的依依不捨,所有豆蔻年華裡的疼痛和勇氣。

    都被這麼一個笑容所統治了。

    成為了所有人中學時期……最為難忘的記憶。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22 07:30 PM

第二十二章 報復

    那天畢業典禮結束之後,還發生了一些事,薑紅芍那邊有很多人圍了過來,那是最後一天要找她照相的,和她聊天,約晚上聚餐的。

    今天畢業時,有很多人依依不捨,有相約一起逛學校的,有帶著相機來三五一群各自拍小照的,在校園每個角落都看得到,也有現在就已經開約了,等會出了學校去那裡哪裡的……對於校園的緬懷,過往三年的回憶似乎只有今天能夠傾訴了。

    楊夏和張小佳,姚貝貝正在一起說著話。

    張小佳喃喃道,“沒想到啊……程燃和李斬打賭的結局,竟然是以李斬調走了作為結束……這真是為民除害啊……”

    李斬調任的消息引發了不小的震動,對於四班的學生們來說,他們是經歷過模擬考成績下來的那一天,李斬對程燃動手的那一幕的……當時沒有一個人想到,兩個月後中考畢業,會以這樣的方式作為結束。

    “有沒有搞錯……為什麼這麼像是西方小說騎士般的事蹟,居然是程燃做成的!好不甘心啊……”

    姚貝貝想了想,又原地跺了跺腳,“好討厭啊,偏偏是程燃……”

    張小佳瞥了一眼過來,“姚貝貝你到底對程燃有什麼意見,老看他不慣……”

    姚貝貝皺起眉頭,“誰叫他老是惹楊夏,你看到文藝匯演上面吧,欺負楊夏成那樣……還好意思表白……”

    “過都過去了……”

    身邊女孩聊著天,楊夏神識游離開來,她目光偶爾落向遠處的校園,能看到那個少年的影子。

    有人和他交錯,去摟他的肩膀,湊過來跟他說話,甚至有的更過分,以前班上考前五名的,直接拿著一個本子,過去一本正經詢問他學習方法,然後做記錄的……

    那還是他認識的那個程燃嗎?

    楊夏想起九歲那年,她過生日,在望海樓飯店,那裡有露天的大草坪,她穿著花裙子,公主一般,大家玩員警抓小偷遊戲,程燃和她一組,躲起來別人來找他們。

    那時候程燃長得又瘦又小,一直跟在她後面跑,伸出手想要牽她,她就不讓他抓著自己,程燃跑著跑著在後面紅了眼睛,跌倒在地,又爬起來繼續追。

    她那時候對程燃的印象就是一個愛哭鼻子,怎麼甩也甩不掉的煩人精。

    然而現在,那個印象中的煩人精,此時此刻就在那裡,他繪出了驚動記者的文化牆,他從下游一騎絕塵中考考出了班上第一名,他打敗了李斬,讓李屠夫在這所學校顏面無存,灰溜溜調任離開。他突然之間,就成為了風雲人物。

    看到那個有著一頭柔順黑髮清逸的男孩,楊夏突然想到一個讓她心跳都漏一拍,心神動搖的可能。

    如果,再回到一次文藝匯演,程燃再向她表白的話……她還會,拒絕嗎?

    會的吧,但是……會用另一種方式和方法化解吧。

    看到那頭俞曉和程燃正好從道路上走過來了,張小佳招了招手,“喂,程燃,晚上聚餐一起玩啊……在望海樓飯店哈……那裡地方寬!很多人都會來,我們可是先把你的楊夏拐走了,到時候見噢……唔!”

    楊夏是看到程燃過來的,誰知道張小佳突然沒遮沒攔的說出後面一句話,她下意識就伸出手去堵她的嘴巴。

    兩個女生摟在一團,張小佳還從楊夏的五指縫隙間探著頭,扯著嗓子,“你的楊夏……到時候見……”

    楊夏攬著張小佳,又氣又急,臉紅得厲害,眼睛掃向程燃,卻發現他並無異常。

    程燃“噢”一聲揮揮手,和他們交錯走過去了。

    ……

    臨近校門,程燃看到了距離校門不遠的一個花壇邊上,薑紅芍正被他們一班的同學圍著,在此時的校園內,兩個人簡直沒有相互接近的機會,薑紅芍身邊總是圍一群人,而他程燃也差不多,要不是他跟俞曉說先回家了,恐怕現在還被拉著在那邊拍照。

    程燃就對她遙遙做了一個電話聯繫的手勢,薑紅芍輕輕點了點頭。

    和俞曉剛走出大門,外面站了三個女生,顯然來者不善等候多時。

    俞曉意識到了什麼,帶著訝異和驚慌的眼神投向程燃,這個時候走出校門的,還有在校門外聚集的,也有相當的人,似乎都被這突然的變故給影響了,大概還有程燃本身就很受關注的因素,以至於四面八方的目光如箭紮來。

    程燃認出來,是那天遞給自己情書的杜雨婷的朋友,這麼看來……他眼神向旁邊移動,果然靠著校門外的一家飲品店鋪子,杜雨婷正站在那裡,頭髮編了兩股,穿著一件十分顯眼的漂亮裙子,看上去異常苗條清秀,只是眼神幽幽怨怨的望著他。

    和程燃的眼神對上之後,杜雨婷又高傲的扭開頭去。

    這……什麼個情況?

    校門口突如其來氣氛的異常,倒是連校內的人都被驚動了。楊夏,張小佳,姚貝貝一眾看過去,姚貝貝低聲道,“杜雨婷之前給程燃遞了情書,結果後面程燃又退給她了。今天怎麼的啊……”

    這頭。

    五班的張燕看到程燃走出來,早就準備好了的她走上前,白了他一眼,恨恨道,“程燃,我跟你說噢!我們家杜雨婷上次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她不喜歡你了噢!”

    “噢,不對。她根本就不喜歡你!”

    張燕說完,她身邊的兩個女生一併對程燃投來鄙視的眼神,然後轉身,向涼茶店的杜雨婷招手,“杜雨婷我們走!”

    然後四個女生同仇敵愾的給了他一個後腦勺。

    這幅樣子,就像是痛打負心人一樣……

    一陣由低漸拔高的譁然,在周圍的人群中擴散,這不是文藝女神杜雨婷嗎,這是什麼個情況!

    啊啊啊!程燃當時拒絕了人家,他憑什麼拒絕人家?哎,放著讓我來啊……人們沸騰議論著,無數的手指指點點戳向校門口處此時整個跟大熊貓沒啥兩樣的程燃。

    程燃看著張燕那群女生離開,走到轉角時,杜雨婷眼角還刻意瞄了他一眼。

    弄得他簡直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小女生,這個年紀報復心理就這麼強了……”

    俞曉轉過頭來,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你這個負心人……我現在是不是該離你遠一點才好?”

    “滾。”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23 09:23 AM

本帖最後由 lin234 於 2017-10-23 09:24 A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針對

    在自己作勢欲踢下一溜煙逃到一旁的俞曉,那頭來自為好友打抱不平的一群少女的小報複,那些四周圍驚起的笑聲,那些上輩子不曾感受,這輩子另有一層體會的事情,不管旁人怎麼來看,其實程燃覺得……很好。

    少年人貪玩沒心沒肺,青年時追慕情愛痛徹心扉,壯年則汲汲成家成名逐利碌碌終年,晚年時耳順養靜氣,到頭來才發現,太多人追求渴望命運的波瀾,其實忽略了人生最曼妙的風景,往往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

    這一點,程燃也只有歷經兩世為人,才有所體會和感觸。

    那些不知前因後果,順著張燕等人口風,認為他莫不是自作多情的議論有之。那些明顯看出了端倪,對他能惹惱杜雨婷而羨慕加妒忌的有之。那些看著眼前一幕,對中學時代的落幕感覺到了空氣中微酸發酵氣息的也有之。

    這一切都在暖風中醞釀,糅散,又帶著少年人們的惆悵遠去……

    這似乎才是畢業該有的樣子。

    ***

    晚上和俞曉來到望海樓參加聚餐,望海樓是在城區東邊的一個飯店,環境很好,內部是極大的開間,用山石,青竹和人工小溪分隔出了一片一片的區域,每個區域都能放下幾張桌子,自成格局,屬於山海市幾個很有特色的飯店之一。最大的優勢就在於占地面積大,就是擺婚宴也能擺出六十張桌子。

    所以學生的畢業聚餐這裏的場地是無論如何都夠的。

    這個時候已經人很多了,好多區域都滿滿是人,但也不全部是他們這些學生,一些雅座中也有在這裏用餐的客人,看著中學生畢業的聚餐,生出懷舊的感慨。

    俞曉和程燃到的時候,薑紅芍正從一處山石的隔間中走過來,面容卻很清冷,“程燃……好過分,你成為眾矢之的了,怎麼能讓女孩傷心呢?”

    俞曉第一次看到薑紅芍板著臉的樣子,心頭猛地一突。

    俞曉轉過頭還待和程燃做眼色的時候,他看到程燃淡淡道,“不要跟著一起胡鬧,你這個人很不厚道!”

    “啊……”俞曉驚異的看著兩人,隨後他瞳孔微微張大,薑紅芍先前板著臉的清冷,如一座雪山冰雪消融,露出他幾乎沒見過的,那種驚豔的絢麗模樣。

    看到程燃和她說話的語氣,俞曉心頭有種不祥的預感掠過……

    這兩個人之間,不對勁!?

    “跟你打電話,一直不透露成績,結果卻在放榜的時候等著的,心機深沉啊!一下子就考到全年級第一了。你自己好好反省。”

    你還要了薑紅芍電話來著?什麼時候的事!啊……程燃你小子……!俞曉在旁邊瞪著一對招子直逼兩人。他覺得兩人應該在他正義目光的注視下自慚形穢。

    薑紅芍眨了下眼,“從來沒考過第一,想試試考上了會是什麼樣子。你知道的,這輩子要嚐試很多沒有嚐試過的事嘛……要是不小心誤傷了你的自尊心,對不起啦。”

    這丫頭真的是,什麼時候都好強啊……發現自己是隱藏實力過後,她也決定放手而為了。

    “誤傷自尊?你太低估我了,我這種沒有底線的人會在乎自尊……哼哼,早知道我也就再放開一點,重新佈置一下戰略,看你還笑得出來嗎。”

    “敵進我退,敵退我擾,就只有高中再來見個高下了……江湖再見。”

    薑紅芍抿著嘴說,然後又忍不住和程燃同時笑起來。

    只有在一旁的俞曉覺得自己似乎身處於狂風巨浪中被蹂躪了一遍。你們兩個自己回顧檢討一下,說得是人話嗎?一個年級第一,一個全班第一,敢情你們還嫌這個分數不夠高怎麼的啊!

    三人邊走邊說,俞曉猛一晃看到聚餐那十幾張桌子幾個熟悉的面孔,側過頭來一臉苦笑,“杜雨婷她們也在!”

    其實拒絕了一封女孩寫來的情書,一般人也不至於引發程燃這樣的效應,主要是杜雨婷是個乖乖女,在年級上很有人氣,頗受人喜歡,整個中學時代也沒聽說她給哪個人寫過情書表過白之類,這樣就不亞於大熊貓的珍貴了。

    這種女生一般要說是喜歡誰,那可真是時來天地皆同力,旁邊的同學是不是朋友都要幫襯一把的。

    結果第一次情書是寫給程燃……這本身就讓人很嫉妒了。

    偏偏這小子第二天就給人家退回去了。旁邊等待著一場佳話的吃瓜群眾簡直要摔杯為號砍人了。

    你要是不回應,或者曖昧一點,說個這個年紀不適合,我們高中再說吧啥事沒有,這不是豆蔻年華的少男少女很正常的事情麼,結果你給人家這麼好的女孩退回去直接傷人心算什麼事兒啊!?表明你意志堅定果敢堅決啊!

    那你當初跟楊夏表什麼白!你裝什麼大尾巴狼呢!

    所以很多人是出於這樣的心情對他的白眼。

    於是程燃這頓散夥飯吃得那是相當的尷尬,似乎在對角線或者垂直方位,總會有女生或者男生的鄙視眼神掃過來。

    畢業聚餐吃到後面總是有些傷感,不過這種傷感倒也不濃烈,畢竟這是初中畢業,他們這裏聚餐的大部分人,無論是正考進去的,還是擇校費進入,大多也都是要上市一中的,山海市就那麼大一點,大家平時也低頭不見抬頭見,所以這頓飯,與其說是散夥,還不如說是為即將到來的高中來個接風禮。

    男生要抽煙的肆無忌憚的抽起煙來,有的初學者,學著大人的模樣將煙夾在指縫間,看上去老練但面容稚嫩,頗有些有趣。有的則是敞開了喝酒,有從不喝酒的女生也捧著杯子抿啤酒,時不時和人碰杯,臉紅紅的。

    程燃和俞曉在門口遇到薑紅芍,一起進入大廳後,就各自去了自己的班級桌位,薑紅芍在一班那邊,人氣十足,喝多了的男生壯著膽子,拿起了今天特意帶過來的吉他,在她面前彈唱起來,有意無意的表現一番。薑紅芍也只是笑著聆聽,但那輕顰淺笑也足以讓少年們顛倒。

    幾首歌完畢,贏得滿堂掌聲和喝彩。這個時候有的人眼睛才亮起來,頗有些另眼相看,敢情平時這些同學居然還有這樣的才藝啊。

    大廳裏這些畢業聚餐的氛圍似乎也感染到了邊緣雅座裏的那些客人,有的掌聲就是從那裏傳來的。

    吉他被一只手接過去了,一個男生走上前來,一陣悅耳的掃弦過後,手搭在弦上控住弦,萬籟俱寂。

    這一手太有範兒了,這個時候人們都靜默的看著那個穿著運動服,瘦高個的男生,不是孫繼超又是誰?

    當然是孫繼超,有名的才子,筆名“思遊者”常年占據校刊的“文思文語”欄目,寫得一手好詩,好散文。

    可以說是直擊很多文藝少女內心,在柳英家裏請客詩會時,柳英就曾迫不及待的展示過孫繼超的詩,結果姚貝貝直接暴露了她和楊夏都私底下抄寫過那首《秋天》的事情。

    當然,後來那首詩被俞曉念出程燃的之後搶了風頭,不過也僅限於當天柳英家聚會的人知道,大部分人是無從知曉的。

    只是後來楊夏說明程燃承認那首詩是他公安副局長的表叔寫的,大家也就釋然了……程燃有那樣深邃的思想和對人生的感悟才怪呢!

    孫繼超持握吉他,看他掃弦的手法和這幅酷酷的模樣,人們這才回過神來……他這是,連彈唱也精通麼?

    才華橫溢啊……

    然後孫繼超隨意的站著,要是再來點閃光燈,戴個鴨舌帽,簡直就是港臺明星的風範了。

    不過這幅樣子仍然掀起了一片“好帥!”的驚呼。

    孫繼超撥弄了一下弦,然後看向那頭望著他雙目放光的杜雨婷,道,“這首歌,《姑娘請別哀傷》獻給杜雨婷!”

    嘩!這句話一出,無數人,不管哪個班的,目光都齊刷刷刺向程燃來。

    杜雨婷臉紅得通透。

    ……赤裸裸的針對啊!小屁孩……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24 12:21 PM

第二十四章 兩只老虎

    孫繼超跨步站著,左手按著和絃,右手節律輕快而流暢的撥弦,樂音從吉他音孔中奔騰而出,在旋律到達高處,他的嗓音穿插進旋律之中。

    「紅塵中,總有許多無謂的追逐和妄想……」

    「姑娘姑娘請別哀傷……有沒有一扇窗,讓你不絕望……」

    「看一看花花世界,原來夢一場……」

    這是一首現時傳唱很廣的歌謠,來自一位叫做張揚的歌手,這首雖然簡單,但旋律明快哀而不傷的歌曲也直接讓他家喻戶曉,幾乎是現時KTV的必點曲目。

    程燃覺得,不管孫繼超怎麼樣,這小子唱出來的這首歌……居然還挺好聽的。只是有點感染力不足。

    其次,看到周圍人輕哼著附和起來,他立時有一種自己是文盲的感覺……文盲有一種解釋是不能識別現代社會符號,這確實是……沒聽過啊。

    孫繼超的彈唱開始之後,東南方向的一個包間裡,三個年齡在二十歲出頭的女生,正於這裡聚餐,女生氣質修養外形,一舉一動都頗為出眾,服務員在點單倒茶的時候還頻頻側目,不過看到其中一個女生胸口上別著的「川音山海校區」的校徽,也就釋然了。

    作為西川人,西川音樂學院如雷貫耳的大名是無人不曉,而川音山海校區也是這個學院最先開設的分校,也走出過國內一些頗有名氣的,有了舉足輕重地位,或者正成為冉冉新星的音樂人。

    只是這所學校平時管理得非常嚴格,封閉式教學,倒是不經常見這個學院的學生出沒。

    當然這群女生今年已經是畢業生了,大家談聊的也是實習,畢業去向和理想的問題。也算是一場同寢室的散夥飯了。

    那頭孫繼超彈唱開始的時候,這邊幾個女生話語不停。

    「呵,竟然彈唱這首歌……這曲子雖然爛大街了,但要說彈唱,還是有難度的……打賭吧,大橫按那裡就會因為按不住而出問題,音色會悶的……」一個穿著無袖牛仔外套,有少數民族血統,顴骨略高,臉部輪廓分明的女孩隨意的說著,但目光已經落在了她們中穿著藍色裙子的女生身上,「榛子,你還是隨你爸的意思,當老師?」

    她旁邊另一個穿著背帶裙的女子伸出修長的手指,「賭二十。能彈這首歌起碼還是有自信,不要仗著自己的專業,看不起如今的中學生吶……榛子他爸是什麼人嘛,老學究啊,川南一派的古典音樂老教授!她能有選擇?」

    「專業是古典音樂,古典音樂最美啊,但現在能當飯吃嗎,選擇面更狹窄,如今咱們這些藝術專業畢業,如果不想改行能做什麼?像你進歌舞團,還是我打算去京城闖闖找些路演機會試試水?」

    「現實點吧,記得我們前幾屆的師哥師姐,能留校做輔導員的少之又少,要不就去藝術團體,或者去做駐場,倒賣樂器?真能依靠自己學的東西闖出名頭的,那是幾萬人裡面才能出那麼一兩個的。」

    「不過好像進事業單位倒還可行,我聽說很多事業單位都有專門招藝校畢業生的名額,有的為企業文化,有的為了指標,但就圖個養老。」

    「我們辛辛苦苦學的東西,結果就為了混指標,其實說起來也挺喪氣的……」

    背帶裙女子伸手指向藍裙女子,「還是榛子他爸給她選的這條路穩妥,教書育人嘛,雖然是非藝術院校,但那些學校總有不少走藝術路線考大學的學生,光是她那川音的畢業證書,每年小課費都能賺不少。其實挺好的……」

    被叫做「榛子」,她們中公認氣質外貌最為出色的藍裙女生頭戴著一個發圈,黑發垂肩,黑曜石一樣深不可測的眼楮放在那頭中學生的彈唱中,似乎根本沒注意同伴們的交流。

    片刻後她回過頭來,指了指那頭,微笑道,「即興彈唱就是‘即興’兩個字最有魅力,能讓人很容易沉浸進情景裡,從而增強表現力。其實你們之前所打賭的大橫按,或者還是他緊接著真正出問題的旋律輪掃,這些差錯其實沒有那麼致命,在音樂中,美妙是第一確定要素。」

    「即便旋律再正確,再不出差錯,但如果音樂做不到聽上去的美妙和給人以代入感的表現力,一首歌或者曲子就沒有任何意義。」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誰叫你是我們裡面最厲害的秦西榛呢!」牛仔外套的女生揮動自己的皓腕,從皮夾子裡掏出一張二十元的鈔票,遞給背帶裙女生,「那個學生沒在大橫按出問題,但後面輪掃還是出差錯了。」

    「還是西榛說的,一首曲子最重要的不是正確,而是在表現力……這些學生還沒掌握到這個精髓,所以在我們這些專業的人耳朵聽起來還是有差距的……然而,勝在年輕真好……」

    幾個女生看著那頭,她們也正值畢業的時候,只不過是藝術院校的畢業各奔東西,是步入社會打拼掙錢立足養活自己的現實問題。

    秦西榛接受家裡安排去當音樂老師,王可藝遠赴京城和朋友成立工作室去走穴接商演,杜妮則準備去蓉城歌舞劇團參加面試,和這群中學畢業生未來是高中生涯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層級。

    現在再來看這些少年人的畢業,她們或多或少都想起了當年的年華,沉浸在懷緬中。

    ‧‧‧

    「什麼酒醒不了,什麼痛忘不掉……」

    「姑娘你不要哀傷……向前走,就不可能回頭望。」

    伴隨著一連串快速撥弦的激越樂章,孫繼超的彈唱在餘韻中消逝。他手指再動了一下,點撥了一小串自己加進去的尾音,這個時候那處包廂的三個女子此時就相視一笑了,這些學生耍帥一套一套的,只是她們看來多少有些浮誇。

    四周圍響起掌聲,有人吹了口哨,杜雨婷臉紅紅著,時不時瞅向孫繼超,那眼裡似乎都被這個酷酷的身影佔據了。

    俞曉也啪啪啪的鼓掌,程燃看過來的時候,這損友嘿然笑道,「當初我吟你的詩,那的確是看他們捧孫繼超臭腳不順眼。現在鼓鼓掌呢,你看啊,剛剛還恨著你的杜雨婷,現在完全被孫繼超吸引了,這幫你轉移多少火力啊!你現在可不怕被人用眼神千刀萬剮了。」

    程燃啞然失笑。不過這好像也倒是不錯……

    自己就像是個大魔王,而在人家的青春裡面,孫繼超這樣的白馬王子踩著他登頂而上,解除人女生內心的陰霾,不也是多年以後回憶起來挺完美的一個劇情嘛。

    只是他成了反派而已。

    反派就反派吧。

    只是程燃看著薑紅芍在那頭笑得前俯後仰的,顯然也看出了這點,倒是讓人牙癢癢啊。

    就在程燃目光看薑紅芍的時候,突然被什麼物體遮擋了注視那頭的視線。

    他移動目光,孫繼超方才在無數人注視下,拉鏈的運動服敞開,露出裡面好看的T恤,一隻手揣兜裡,另一隻手單手攥著吉他,在一幫女生「哇!」捧嘴的星星眼中,帥氣十足的來到程燃面前,然後拿著吉他的右手平伸出去,遮擋住了程燃的目光。

    吉他,遞向了程燃。

    目光,是傲慢是瀟灑是挑釁是「給你你也來一首」。

    俞曉歪了歪嘴角,這簡直是趕盡殺絕啊!你白馬王子得了便宜有鮮花和掌聲還不夠啊……怎麼著還想看著程燃出醜?

    好你押對了!程燃我們走!

    和俞曉一樣對程燃底細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則是大院裡的小夥伴們。

    倒不是程燃不會彈吉他,而是他們誰都知道程燃會些皮毛,當年有人在華通公司對外出租的商鋪裡辦了一個音樂班,有個五門課的免費聽課時間,程燃當時就花幾十塊錢買了把最入門的吉他聽滿了免費的五門課,後來在大院子弟聚會的時候拿出來在楊夏面前獻寶般的彈了一首曲子。

    一大票人原本興致勃勃,結果翻來覆去程燃就只會彈那首《兩只老虎》你能忍嗎?當時楊夏臉上就是一片黑線。

    人家教音樂也不是傻子,免費的課能指望你學全一首歌嗎,能會彈《兩只老虎》的小曲兒不錯了!

    後來他們還在程燃家裡看到過那把吉他,早就蒙塵塞在了床底下。

    現在……柳英很想過去警告程燃,警告你不要接吉他啊,都不想再受你當年《兩只老虎》支配的恐怖了!

    程燃看著孫繼超。

    孫繼超盯著程燃,上次在薑紅芍在場的時候,被程燃於詩會中搶走了風頭,他一直耿耿於懷,這種時刻,他當然不會放過。

    「真要比?」程燃眯了眯眼。

    孫繼超嘴角翹了翹,「你也可以當逃兵!」這句話看似開玩笑,但已成功引起了起哄聲。

    「我不跟你比。」程燃笑了笑,簡直毫無心理負擔。

    孫繼超當即就有想砸吉他的沖動。

    但隨即,他手裡的吉他就被程燃接住了。

    「我不跟你比。不過我還是來一首吧,這首歌,誰都不送,送給昨日,嗯,過去的無數個昨日。」

    程燃接過吉他,橫擺身前的時候,手肘卻被拉住了。

    轉過頭,俞曉一臉的懇求,「不要彈《兩只老虎》,Please……」

    柳英伸出左手掌,蓋住了臉。

    姚貝貝一臉幽怨瞪著楊夏,「都怪你!要不是你,程燃會學兩只老虎跑得快?」

    「這怎麼能怪我……」

    「這首歌大概這個世……噢,你們沒聽過。姑且,還叫做……光陰的故事吧。」

    「什麼什麼……」柳英怔住了。

    楊夏看過來。

    不是《兩只老虎》啊……

    當程燃站起來的時候,那些周圍起哄的聲音就逐漸的小了下去。

    程燃有模有樣擺端正吉他,手在琴弦上撫摸了一下,雖然很久很久沒踫了,但那種熟悉感,還是能夠從靈魂深處透出來,延伸進肌肉的深層記憶中。

    他右手隨意在琴弦上一撥,幾個簡簡單單的和絃就那麼飄蕩出來。

    還真行。孫繼超愣了一下,但也不過就是簡單的和絃而已。

    俞曉從旁看著程燃,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上一次見到文化牆之前,也是如此。

    和絃回蕩中,程燃的聲音,在所有人輕輕屏息時降臨。

    「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以及冬天的落陽……憂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經無知的這麼想……

    風車在四季輪回的歌裡,它天天的流轉,風花雪月的詩句裡,我在年年的成長。

    ……

    發黃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聖誕卡,年輕時為你寫的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

    過去的誓言,就像那課本裡繽紛的書簽,刻畫著多少美麗的詩,可是終究是一陣煙。

    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所有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淚的青春……」

    在程燃身邊的孫繼超,嘴巴一點一點的長大開來,像是池塘裡喂養向食的錦鯉。

    楊夏雙手不知何時握在一起,聽著這從未聽過如訴的歌謠,攥得很緊。

    柳英和姚貝貝聽著看著,人處在一種微眩的狀態中。

    薑紅芍在那邊,一雙眼瞳子注視著他,很安靜。

    這一刻,除了歌聲,萬籟俱寂。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25 09:25 AM

第二十五章 千帆閱盡一首歌

    當孫繼超那個炫技不像炫技倒更多流於擺酷的撥弦尾音結束後,秦西榛其實已經站了起來,然後去拿自己的包,「買單了,今天早些回去還要做一些資料準備……」

    王可藝伸了個懶腰,點點頭,「昨天就沒睡好了……」

    杜妮嫵媚的朝著大廳那邊看了一眼,「呵,小年輕……」

    大廳裡發生的劇情倒是沒有引起她們多大的注意,整體都是以一場學生畢業聚餐的懷舊態度再看,至於其中孫繼超這樣的彈奏,她們也只是用來打賭的素材而已。

    這一切,並未闖入她們的世界。

    直到,那樣一首歌響起。

    「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以及冬天的落陽;憂鬱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經無知的這麼想……」

    秦西榛是背著大廳那邊的,此時她垂落的秀發之上的耳朵輕輕的豎了豎,停住了腳步。

    穿著背帶裙的王可藝也如她一般駐足,而杜妮已經扭頭看過去了。

    聲音……很好聽。嗓音幹淨,清澈,沒有聲樂訓練過的技巧,但卻能籠住那股氣。

    這股氣氣定神閑,綿延流長,透徹時光。

    歌聲如訴,她們此時正行走在餐廳以鵝卵石,山石,格紋木門遮擋的雅間之外,然而卻似乎一夕之間,春華秋風冬日雪月,晚照和晴空,宿鳥螟蟲……

    都來了。

    王可藝轉過身去。

    秦西榛豎著耳朵,她學的專業習慣了只在音樂中隔空和那些擁有有趣靈魂的大師與先輩對話,也因為一曲音樂最重要的還是是否本身具有靈魂,就像是一盤添加了不同劑量的調味品,食材的菜肴,首先要是否好吃,享受到了味覺盛宴之後,才會讓人對廚師有興趣。

    而這一次,她轉過身來,目光落向那頭的大廳,仿佛四周圍都暗了下去,只有那個少年,在輕彈著歌謠,仿佛有另一個靈魂,透過歌聲俯瞰著全場。

    王可藝的目光和她對了一下,是的,對於一首鄉村音樂或者民謠這樣主要以歌詞講述一個故事或者敘事的時候,技巧和編曲其實已經沒那麼重要,也必然不能太過出彩,和聲元素不能成為成為最引人注目的部分,只能起到支撐和伴隨,豐滿樂曲的作用。

    他們所學習的專業從頭到尾都在貫徹一個靈魂︰表現力。

    到底什麼是表現力,大鋼琴師以近乎飛蛾撲火瘋狂的姿態撲擊琴鍵掀起音樂廳巨大狂潮的時候,那是表現力。高音穿透耳膜直擊靈魂繞梁三日的時候,那是表現力。

    表現力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東西,有的時候你哪怕一百次奏同一個曲子,仍然會覺得總是差了點東西,總是無法捕捉到人心神上最關鍵的那一點,這就是表現力。

    表現力是音樂裡的惡魔,也是造物主般的存在,它統治著整個音樂長河裡的一切璀璨和閃光之處。是無數前僕後繼在這條道路上的追求者求之而往往不得的小惡魔。

    終學音樂的人一生,都在追求找到表現力或者達到它的極致。

    而現在,那首她們從未聽過的歌謠,那種被稱之為表現力的賁張的力量,把她們瞬間拉進了曲調的世界中。

    「風車在四季輪回的歌裡,它天天的流轉;風花雪月的詩句裡,我在年年的成長……」

    呵,那是無數次她們學琴在單元樓裡響起樂音的日夜,那是她們在練功房的鏡子裡旋轉幾次的倒影,那是在曾經日夜裡和某個男生對視卻也僅僅止於偶爾對視悸動的光景。

    「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我們。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憶的青春……」

    呵,還流水帶走光陰,亂七八糟,怎麼不說抽刀斷水水更流……

    秦西榛微笑,就記得披頭散發,在冬日的熱水房,水龍頭的熱水咕嚕嚕灌進水瓶,那邊有收拾好的友人走下寢室,喊著先去電教樓上課……流水,流水,恐怕以後都不會去熱水房打熱水了吧。

    「遙遠的路程昨日的夢,以及遠去的笑聲,再次的見面我們又歷經了多少的路程……」

    那是青春的一切回憶,愛情、友誼、憎惡和鄙夷,疼痛和傷感。那是古詩裡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的惆悵,那是光陰這種東西,無形,沉澱起來就是歷史,濃縮起來正如人生,它附著在哪裡,哪裡就會厚重,有語言有靈性的事物。

    那也是人生中面臨前途,命運選擇時,彷徨和憂慮的部分。

    千帆閱盡卻從未聽過的歌,如泣如訴淺唱的靈魂,以及足以掩壓過所有喧囂的——表現感染力!

    讓秦西榛這樣哪怕家裡是古典音樂家庭耳濡目染燻陶,又是相關聲樂專業的畢業生,也為之駐足神屬。

    ‧‧‧

    「發黃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聖誕卡,年輕時為你寫的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

    楊夏五指纏繞攥著,抓緊得血色褪去,她看著那個少年,天光仿佛傾瀉而下,他彈起琴的時候,像是整個人身上都亮著光,漂浮著讓人寧靜的羽毛。

    然而歌詞是……是啊,那個總是跟隨在她身後的少年,那個想要牽她的手卻欲牽之而不得的少年,他們曾一起拍過的照片,他寫過的信件,他每年的聖誕卡,都被她拋在角落裡了吧……這首歌從未聽過,這歌詞,難道也是程燃自己所寫……那麼這一段的歌詞,是寫給誰?

    你早已忘了吧,忘了吧……

    要是重來一次,那個男孩再對自己彈奏起兩只老虎,她的臉上,會浮現出滿足而又欣賞的笑容嗎?

    「過去的誓言就像那課本裡繽紛的書簽,刻劃著多少美麗的詩,可是終究是一陣煙……」

    原來,他的內心,是這樣的啊……你玩世不恭的背後,你每次看似以開玩笑的態度面對周圍一切的時候,其實,是做了一個殼,把卑微的自己層層裹在那個繭殼裡面的吧。

    原來,這才是你本來的樣子啊……像是心底突然被撒進了一把沙子,楊夏感覺到胸腔深處,沉悶而鈍痛著。

    很多人都懵了,先前起哄的,多半也是存有牆倒眾人推的意思,吉他易學難精,會的人不少,能夠彈得好的他們身邊所見就寥寥無幾,孫繼超算是佼佼者。

    然而,他們這突然招惹上的是什麼樣的存在啊,那首出奇好聽的歌,還唱得他們是心血翻騰,久久不已,更諳合此時畢業的氛圍,讓人覺得,可能這樣的歌,再過幾年,甚至十年以後,更加的有所感觸吧……

    原本被孫繼超轉移了心神的杜雨婷,這個時候的眼神又怔怔盯著程燃,眼眶紅紅的,那種眼神……似恨不能對其千刀萬剮。

    ‧‧‧

    不知道過了多久,孫繼超發現吉他重回了他的手上,程燃朝他們擺了擺手,說去趟洗手間,就那麼消失了。

    人們仔細環顧的時候,發現一並去洗手間的並不只有程燃。

    俞曉看著身邊和對面的空空如也,喃喃,「程燃……老薑……」

    「……我靠!」

    ‧‧‧

    秦西榛三人全程聽完了程燃的彈唱,最後一個音符落下,那首歌帶來的感觸還猶在腦海。興許這首歌並不驚艷,它本就娓娓道來,然而在唱訴之間流淌的那些畫面感,那個只不過是初中畢業生的臨場表現感染力,卻已然讓秦西榛三人印象深刻。

    「這首歌很好,很好……」

    「那個學生自己寫的?」

    「如果真的是的話,那可真了不得了……」

    王可藝翹了翹鼻子,「可惜只有一遍,完全無法做到聽音記曲,要是還能再聽幾次就好了……」

    杜妮似乎被感染,「我們就要分別了,各奔東西吧,你們說,再過幾年我們再相見,會不會像歌詞裡一樣,不再是舊日熟悉的我,有著舊日狂熱的夢。也不是舊日熟悉的你們,有著依然的笑容?」

    「王可藝,我們這裡面,西榛已經被綁在了這個小城市,我去歌舞團混生活,要以後能綁個什麼金龜婿,就算人生完滿……只有你,最有志氣,能去京城闖一闖……你是最有可能闖出名堂來的……」

    「想像一下,多年以後,你是個腕兒,我呢開著豪車當個富婆,就看著西榛在這個小城隨便找個人嫁了,大著肚子,走路跟個天線寶寶一樣……」

    說著杜妮親自演示了一下,一搖一晃,有舞蹈功底,她做起這些都惟妙惟肖,引得兩人捧腹而笑,末了杜妮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了。

    秦西榛揮著手打杜妮,後者一個勁躲。三人笑成一團。

    秦西榛紅著臉,「我才不會隨便嫁人!」

    「對對對,就成老處女吧!一輩子在這裡終老!」

    「那也很好啊……」秦西榛做了個鬼臉,一如既往的微笑起來。她回頭看著這座從出生到讀書再到最後可能終老於此的小城市,笑容深處,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哀傷。

    ‧‧‧

    和薑紅芍逃離了宴會的程燃,兩個人站在等候公交車的月臺上,突然忍不住相視而笑。

    「你唱的不好。」薑紅芍看過來,「好差。」

    「啥?」程燃愣了愣,關鍵是你連原本的都沒聽過,能有個參照嗎?

    薑紅芍輕輕撅嘴,「什麼亂七八糟的歌詞,‘年輕時為你寫的歌’,你現在才多大啊,虛歲十七的少年動不動就回憶年輕時了,想啥呢!」

    呃……這個可不好解釋。

    風過暖城,拂過薑紅芍的鬢發,她輕輕撩了撩,然後雙手揣兜裡,眼楮直視前方,「這首歌裡面‘發黃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聖誕卡……’請問你寫的時候是什麼心情呢?」

    程燃這個一頭霧水,這個還是要問老羅啊……

    公路正對著湖泊,滿天的星空和城市的燈光在湖泊中反映出斑斕的顏色。

    光景裡,薑紅芍轉過頭來,眼楮看著他,明媚無比。

    「是寫給……楊夏?」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26 09:16 AM

本帖最後由 lin234 於 2017-10-27 03:50 PM 編輯

第二十六章 更勝青鬆守歲寒(上)

    就像是總有一些時候,在突如其來的心境和情景中,會讓你忍不住哼出歌來。今天置身這樣的環境中,哪怕看著這些少年人的面容還有稚嫩,哪怕知道他們的人生中還要面臨很多的相聚和離別,程燃還是接過孫繼超的吉他心之所動時唱了一首歌。

    一個聲音說你這樣不對,你該低調,你是重生者啊,這麼隨便就用這個世界不存在的事物攪動波瀾,合適嗎?

    另一個發自本真的聲音卻告訴自己,他麼的自己是重生者啊,你在這個世界上難道不該追求一下自己存在的意義和印記嗎?

    如果連自己想唱的歌都不能唱,那和躺著等死有什麼區別?你是鹹魚啊!

    偏偏自己想唱的歌……這個世界沒有啊……沒有就會帶來很多的問題。

    譬如現在。

    光景裏,薑紅芍轉過頭來,眼睛看著他,明媚無比。

    “是寫給……楊夏?”這語氣裏帶著無關緊要只是隨便問問的淡漠,還有一種深層含義仿佛是你要隨便答答看我不弄死你的呵呵。

    程燃愣了片刻之後,伸出右手手指,向自己左側遠方大青山方向指了指,“我表叔寫的……”

    “嗯,”薑紅芍眨了眨眼,“然後呢?”

    “他年輕時候是文藝青年,喜歡抱著吉他唱歌。”

    “哦。”薑紅芍一笑,“你表叔很有才啊……估計年輕時騙了不少女孩吧……這麼說來,現在是……傳承囉?”

    “這個……”程燃擺擺手,“絕對沒有的事。”

    “好吧,我相信了。”

    喂,你的表情分明不是相信的樣子好不好。

    車遲遲沒來。

    薑紅芍伸了個懶腰,頭望向路燈下的公路,微涼的風吹拂過的氣息下,路燈在枝繁葉茂的行道樹中彌漫出馨黃的粒子,遮罩了道路的遠方。

    寂靜中是周圍山體發出的蟬鳴,明月當空。

    “要不……我們走回去?”蟬鳴的間隙裏,女孩道。

    “好啊。”

    剛剛說這話的時候,車已經從遠處的道路拐過來了,嗚嗚嗚的開到近前,月臺停下來了一會,又繼續向前。

    兩人沒有上車,這條路重新回歸寂靜。

    從望海樓回華通公司和市政府大院大概有幾公里,但這似乎並不是什麼難以度過的路途。

    明月當空,清風徐來,身旁薑紅芍的氣息伴風進入鼻腔,程燃覺得這就是人生。

    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也許只是在咖啡館安靜的坐下,也許只是在街道上沉默的散步,甚至也許是多年未見後於街角的再邂逅,彼此之間可以不必說太多語言,但就已經像是說了很多很多的話一樣。

    有時候有些氣氛和身邊人的氣息,只需要靜靜感受就好。

    程燃看了薑紅芍一眼。

    她也在體會這個即將消逝的夏天嗎……感受這樣和自己,阡陌並行的時刻?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從漫天星落的湖泊邊走進光影斑斕的城市,薑紅芍開口。

    “程燃,我要走了。”

    聲音不難過,很平靜,只有煊煊麗天夏夜,卻無隆隆出地春雷。

    程燃腦海裏那一連串曾經的徵兆,都在這一刻串聯了起來。

    中考前夕她在操場遞給自己那厚厚一疊手抄,當時程燃覺得那是秘笈,現在看來,那可是來自全年級第一名的“超級秘笈”,還有她那時說出的話語。

    那樣的夕陽是那般耀眼,晃得人睜不開眼。

    “我沒關係的。對你的幫助自然要大一些,有的東西,老師或許沒能講的淺顯易懂,前幾天裏我嚐試了用我自己的方式寫進筆記裏,也許能讓你更容易理解。”

    “我聽到很多人說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其實錯了,時間來得及的,只要你不放棄。程燃,你不是會放棄的人,對吧?”

    夕陽中說著這番話的薑紅芍。

    “你也不會甘心,自己有聰明才智,卻沒能考進一個分數更高的學校吧……雖然普通的學校,其實並不決定著你人生的高下和未來成就的高低,我也相信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彤光中眼神憂傷著的薑紅芍。

    那個女孩穿著素色襯衣,在紅霧粒子中,像極了怒放的芍藥花。

    “如果有可能,就讓我們盡量去爭取有選擇的自由。”

    讓自己去她的家裏補習,在自己說著“未來一所高中,請多指教。”,而她回應“成績不代表成就,只希望你未來的路,能走得更好”的薑紅芍。

    在那之後,對自己說著“傻子,加油!”的薑紅芍。

    那個時候,她就在安排一切了吧。

    是希望她離開之後,自己有一個好的出路和可期的未來。

    一切都已經有了徵兆。

    徵兆都在這一天破開,收束凝聚成這句“我要走了。”

    薑紅芍沒有看他。

    程燃柔聲問,“噢……去哪裏?”

    “我媽媽呀……調往蓉城了,讓我過去跟著她。跟我爸經常沒飯吃……”薑紅芍笑著看過來,俏皮吐了吐舌。

    這是世界線命運輪盤的變動了,救下了謝侯明之後,因為和自己一並經歷過險情的薑紅芍,也偏離了她原本的軌道。

    這是自己所導致的結果啊。

    “至少……能吃飽了嘛。”程燃呃了一下,最終憋出這麼句話。

    薑紅芍淺淺一笑,不說話了。

    “那麼……在哪裏繼續學業?”

    “應該是……蓉城十中。明天走,過去了再辦手續……”

    薑紅芍明顯有個停頓,隨即聲音漸小。

    蓉城十中,蓉城最著名的傳統三強高中,這三所高中論歷史最薄的一所都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其中蓉城十中甚至可以追溯到西漢年間,為蜀郡太守創建的郡學館“陋室精舍”,輻射地方鄉學。

    蜀郡郡學開辦十七年後,漢武帝下令全國興辦“陋室精舍”式的官學。隨後經曆朝代變遷,但歷史風雨相承,沿革至今。司馬相如,曆代大文豪和學者,都曾在那裏求學承惠。近代也是入選全國“首批國家級示範性普通高中”,這可是全國目前僅有的二十三所國家級示範高中之一。

    薑紅芍在那裏落戶緊接著上高中,程燃其實並沒有太多訝異,從她的父親是李靖平,她背後來自京城,她的家族甚至來自比那個紅牆小院更高大威嚴的地方。

    她超前的見識,她曆經的風景,她見過的人世,都遠遠超越普通同齡人。所以她對一切,其實都有一種看破不說破,同時自己姑且沉浸入世的成熟。

    程燃能明白薑紅芍剛才話語裏的停頓,她聲音漸柔漸弱的原因。

    她並沒有做錯任何事。

    就像是他們現在似乎可以在這樣的小城街道中迎著暖風並肩而行,然而實則以人生的起點和平臺來論,相隔的是有如兩個世界般的位面和鴻溝。

    他們的交集或許就是這山海小城短暫的時光和這條街道。下一刻就被人生的洪流處境的變遷倏忽拉開,一個大地向下沉陷,留駐在這裏,或將永遠留在這裏。

    一個平地參天,躍入雲端高峰,海闊天空,穿雲破日,看到的是那世間高廣的無盡風光。

    也許有天當高峰上的那個人有心回頭看往底端的時候,那些向下繚繞的雲瀑,參差的叢林山石,早已遮蔽來時的路,自然也遮蔽了那個無法望眼欲穿的瘦弱身影。

    所謂天塹鴻溝,不外如是,薑紅芍比誰都清楚這個鴻溝。

    所以她曾傾自己所能的幫助程燃,是在自己離開之前,做力所能及最後的事。

    這到底是,怎樣蘭心慧質的女孩啊……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27 01:57 PM

第二十七章 更勝青松守歲寒(下)

    薑紅芍什麼都沒有做錯,但她卻一直在小心翼翼的,維護著她和程燃之間,在兩道鴻溝之前,那無比珍貴的某些聯系。

    在柳英家的聚會時,兩人對單詞的唇槍舌劍。在隔離板工地的文化牆前,兩人對那副彗星圖的構圖的各抒己見。

    他們潑墨揮灑,他們細致勾畫,他們時不時相視而互不服輸的一笑。

    他們追歹徒時同乘的一輛車,他們在山林間相依為命的穿行和攙扶,他們生死一線的逃亡,他們在學校操場相處的時光,他們以中考為棋,各自看著彼此的揮灑,他們所一同仰望彗星的天空下,一同所做的所有事情。

    都不應該被那道天塹鴻溝所割裂,所吞噬。

    少年總會成長,就算那個少年有一天會發現這一點,並且試圖斬斷這種聯系時,她也會用力伸出手去,維繫住,握緊,抓牢這一切。

    哪怕最終所有以為刻骨銘心的都最終敗給無以回頭的歲月。哪怕她最終伸出得手收回時已然遍體鱗傷。她也無悔不怨。

    因為……那都是一同經歷過的回憶啊。

    原以為會有難堪的沉默,少年的自尊或許會有不同程度的傷害和動搖,程燃的聲音卻於此時響起。

    “蓉城十中?果然是豪門啊,已經過了自主招生的時間了吧,結果一去就是蓉城最頂尖的三大高中之一啊。那邊的孩子比較樸實,你可別欺負別人。”

    “什麼啊……”薑紅芍看了過來。

    “??”原來他果然不一樣。

    薑紅芍眨了眨眼,“我最多會手下留情。”

    “要不……你先去一步。”程燃仰頭想了想,似乎認真計算了一下,“我回頭來找你?”

    “找我?”

    薑紅芍沒反應過來,長長的睫毛眨巴了一下,“十中?”

    “要不然哪裡?你家?你媽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哪一種我好有個準備。”

    “我媽用火箭筒。”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了政府大院那間紅門之前。

    周圍很安靜,路燈的光很暗,周圍幾棟成圍拱型的樓房人家亮著幾盞明黃色的燈。

    薑紅芍臉在光影得天獨厚的勾勒中,有種不落塵世昧的顛倒眾生之態。

    薑紅芍就這麼佇立,看著程燃。

    程燃也微笑著看著她。

    片刻的凝滯後,薑紅芍微微一笑,“好的呀。我等你。”

    程燃看著她片刻,搖搖頭無奈道,“看來你還是不相信啊!”

    薑紅芍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非要我腳踏五彩祥雲從天而降嗎……”

    “腳踏五彩祥雲……你著火了嗎?要不要我提前打119接應你?”

    程燃︰“!!?”

    她歪著頭,想了想,然後半認真得看著面前的少年,“我沒有不相信。”

    “一切都有可能,如果是你……更有可能。一個人應該天真而不幼稚,勇敢而不魯莽,樂觀而不盲目。”

    姜紅芍此時展露的舒懶,動人難描摹,“我不能盲目樂觀嘛,否則天天在十中門口站著……那不成那個……啥了?”

    她停頓一下,覺得石麒麟這個詞比較貼切的時候,程燃的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

    “望夫石。”

    薑紅芍滿含殺機的一眼瞟向已經飄往十米之外的程燃,招了招手,“你過來。”

    程燃微笑,“我覺得我在這裡吹風挺好的。”

    薑紅芍似笑非笑,“我只打你一下。”

    程燃上下打量她的氣場,“恕我直言……我覺得你這‘一下’會是一套連招。”

    僵持了半晌後,薑紅芍道,“那你可要加油。”

    老薑你有沒有覺得這句加油好敷衍啊……

    “過去了我的手機要換了,在那邊也可能會不方便,到時候我們可以……寫信往來。”

    書信的往來,比後世的微信啊電子郵件啊慢太多了,但也有意思多了……所謂見字如面。

    “好的。”

    薑紅芍認真看過來,“你有去哪拍照片,用明信片,甚至逢年過節寫賀卡的習慣嗎?”

    “有啊。這不很正常嗎?”

    “那就好了,我也很有收集這些的愛好,”薑紅芍攤開修長的手掌,“去哪玩了洗好照片連信寄來,每年什麼聖誕賀卡元旦賀卡的一次來個一打吧,好挑選。”

    程燃︰“……”

    好挑選你個鬼啊。

    這是……還以為自己唱的那首歌是寫給楊夏的吧!……敢情之前不說,結果是在這裡等著自己的啊。

    程燃環顧四周安靜的小區,又注視著薑紅芍,想了想,道,“其實我的表叔,還有一首歌……要不,給你唱一下?”

    “給我的嗎?”

    “我表叔……”

    “給我的。”薑紅芍打斷了他的起頭,認真道。

    “好給你的給你的。”

    薑紅芍嘴唇微揚,“你給我的。”

    程燃怔了怔。

    “不要想多了,哪有用別人的東西送人的,送人禮物最起碼的誠意懂不懂?”薑紅芍蹙眉。

    “好……這首歌是程燃同學送給薑紅芍同學的。姑且就叫做……最亮的那顆星吧。”程燃笑笑,他算了解老薑的皮毛了,要是她心頭不舒服,可是會在任何其他地方找補回來的。

    薑紅芍雙手交叉垂下,左手蓋著右手,安安靜靜的看著他。

    “你幹什麼?”那雙目眩神搖的美目這麼注視著,程燃還是生出些不自在。總覺得下一秒就要享受跪似服務萬惡的帝王封建生活似的。

    薑紅芍道,“你送我禮物,我也要有禮貌啊……這叫,洗耳恭聽。很有儀式感吧……但前提是,沒有了吉他伴奏,你還有之前的水準嗎?我表示懷疑呢。”

    “我說……你能不能閉嘴?”

    薑紅芍做出一個捂嘴的俏皮動作。

    程燃清了清嗓子。

    薑紅芍眼珠像是貓一樣閃了閃。

    程燃聲音,輕唱而起。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聽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獨和嘆息。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記起,曾與我同行,消失在風裡的身影。”

    ……

    周圍樓道和住戶的燈,陸陸續續嗶嗶啵啵的亮了起來。

    那邊傳來人聲,“是哪個胎神晚上不睡覺……”

    從來優雅絕不在人前失態的薑紅芍雙手掩住了嘴巴,目光顫抖。

    程燃聲調拔高,心想老子重生者我怕誰,“我祈禱……擁有一顆透明的心靈,和會流淚的眼楮——”

    ……

    這是紅門小院,那個自己爬過的枇杷樹。

    他在這裡遇到那個女孩,他們一起發生了很多的故事,而和她於山海的故事也在這裡終結。

    這裡是起始也是一個終點。

    “給我再去相信的勇氣,越過謊言去擁抱你——”

    ……

    “汪汪汪!”狗被吵醒準備拼命的叫喚聲。

    程燃看到薑紅芍捂著嘴,美目通紅。

    他扯著嗓子,“每當我找不到存在的意義,每當我迷失在黑夜裡——

    夜空中最亮的星,請指引我靠近你……”

    !紅門小院二樓的燈驟然亮起,嘩啦啦!窗簾撕拉開來!

    一個淩駕夜空的黑面神的容顏如鐵……驟然浮現!

    程燃的歌聲戛然而止!

    在無數狗叫和四周圍鄰居的叫罵聲中,在薑紅芍捧著嘴笑得淚花四溢中。

    程燃落荒逃去。

    ……

    望海樓的同學聚餐中途之後,一班班長黃謙才姍姍來遲,黃謙穿了一身筆挺的襯衣和修身的定制西褲,整個人經過了精心裝扮,甚至還燙了一個頭……

    這也是今天他事先缺席望海樓聚餐的原因。這次他打算畢其功於一役,最後努力一次,不成功就成仁,甚至還準備了鮮花。

    結果等他到來左顧右盼尋薑紅芍不得,得知了聚餐時爆炸性的那一幕,隨後薑紅芍就和程燃提前離開之後,黃謙連開了半件啤酒。

    喝光之後,整個人靠著牆壁,腦袋一下一下的墩牆……那副樣子……哀莫大於心死。

    ……

    而在那望海樓的聚餐之後,薑紅芍,就那樣的消失在了一中所有人的視線之中。

    偶爾會有男生在課桌的筆記本前悵然若失的寫下詩句,“芍藥花開出舊欄,春衫掩淚再來看。故人不在花長在……更勝青松守歲寒。”

    不知道在懷念誰。

    也有人寫下死程燃死程燃該死的程燃。

    不知道想幹掉誰。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28 02:45 PM

第二十八章 趙雲……

    一輛市府牌照001的車進入驪山後山,沿著盤山路進入一個雷達部隊的軍事禁區駐地。這裡是驪山尚未進行旅遊開發的東南峰,風光獨特,勝在安靜,又有部隊駐所,不會有閑散的遊人打擾。

    李靖平時常會來這裡登山鍛煉,從軍事禁區進,爬五六公里山路,在峰頂飲一口雪泉,甘冽清澈,再經由山風吹拂,許多工作上的念頭和困擾之處,往往都迎刃而解通達起來。這是李靖平保持體能和清醒頭腦意志力的秘訣。

    穿著運動服的李靖平爬到峰頂,轉過身來,秘書孫偉落後了好大一截,等到孫偉踉踉蹌蹌爬到近前,李靖平就笑孫偉體能差了好多。

    孫偉指了指李靖平穿著的天藍色,上面有史酷比的運動服,「李市,今天哪敢和你比,你這是穿著自己女兒送的戰袍……爬得贏才怪!」

    孫偉又忍著笑,「只是李市你這身運動服……這個,不適合在外面……」

    李靖平壓了壓腿,「紅芍就是愛胡鬧。」

    孫偉又表情古怪,「按理說紅芍這名字,也是很奇特啊,在咱們山海,大街小巷要是叫起賣紅苕來,孩子肯定很尷尬吧……」

    「這也是沒辦法,孩子她外公取的名字,她外公是趟過雷,打過仗,拼過刺刀,指揮過戰役的……這個名字可不就是老爺子那個年代的人對小孩的取名嗎。」

    「薑紅芍已經去了蓉城了吧。」孫偉笑了笑,豎起大拇指,「不過李市你家女兒也太能了,市重點的一中全校第一啊,這是良好的基因遺傳吧。」

    李靖平擺了擺手,「她這一下子走了,我心頭怪空的。不過也倒是可以放手幹工作了,明年的國際旅遊節,可是山海市百年難遇的發展騰飛時機!」

    「可不是嘛,」孫偉道,「咱們山海市是國內第一批旅遊城市,本身地理環境和風景風光都得天獨厚,省國際旅遊節的舉辦城市,本就是我們志在必得……然而之前的省裡籌備工作上,隔壁盧浮州可是眼紅得很啊……恐怕六二大案發生,他恨不得案子沒破,咱們栽在這裡吧。」

    「不要胡亂說這些有的沒的的東西。」李靖平批評過來。孫偉就不說話了。

    停頓了一下,李靖平道,「這個事,最終還是落在我們的頭上了嘛。省府撥款的二十億前期資金,就要陸續到達,咱們可得好好想想,怎麼把這筆錢用好了,用到位!這政策上面,也是對我們大為開放,好日子就要來囉。”

    「要修廁所!」

    李靖平站在峰頂,俯瞰城市,「明年省籌備組驗收之前,山海市要完成一百零八座旅遊廁所的建設,這個廁所革命,我們要進行下去。」

    「要把旅遊節會場設施建設完備,從軍旅,歷史,科技,工業,旅遊,文化為主題,著力打造會場。」

    「同時借助這一波國際旅遊節的東風,將基礎設施更新換代,實施‘交通大會戰’,加快構建航空、鐵路、公路、水路立體交通網絡!讓咱們山海市,在國際上都能聞名遐邇!讓這波東風,真的能夠造福這裡。」

    孫偉也是熱血激昂,「人家說雅麗市是省內的小蓉城,他們的生產總值,經濟,各方面指標在省內排名都在我們之前,這一次,咱們山海市就能藉著這股風發展起來,明年再來看指標,沒準我們就能躍居省內第二,雅麗市的‘小蓉城’之名,恐怕就要被我們山海市後來居上了!」

    李靖平知道孫偉由衷是關注於他的政績,在這個年代,省內官員的政績都是經由GDP作為指標考核的時候,能切切實實拿出數據來,這可是誰都無可辯駁的東西。

    只是在李靖平看來,為政一方,還有什麼比能夠切實的看到這裡在自己的主政下改變騰飛,看著一個又一個設施從立項變成現實,更有成就感和驕傲的事情?

    在李靖平俯瞰這座城市,並為未來的國際旅遊節心馳神往之際,他接到了一個電話。

    電話來自京城,老爺子讓他回去一趟。

    放下電話,李靖平眼神裡微微露出愕然。

    那個平時只會在年節時候,和自己說上兩句話就頂天了,甚至就連薑紅芍遇險後,他也沒過多干涉的老爺子,竟然會因為山海的事情讓他回京一趟?

    ……

    暑假到來了,在謝候明的華谷集團介入之後,華通公司的改制正式啟動,這個時候國企一般改制還是適用內部改,即將公司資產作價向內部員工出售。

    雖然說進行公開的招投標是最為透明的方法,但卻因為實踐起來的困難而放棄了,特別是華通公司這樣涉及技術向的公司,在公開過程中不利於保守商業秘密,內部轉讓幾乎是唯一的辦法。

    在謝候明的支援下,作為管理經營者的程飛揚將在華通公司脫胎而出的新伏龍有限股份公司佔據百分之六十的股份,華谷公司佔股百分之三十,職工股百分之十。

    華通山海分公司本就是蓉城的總公司一個累贅,在審查組被阻攔離開之後,華通總公司幾乎就放棄了這個爛攤子,要是能換成充足的資本回流總公司,對於總公司上面免不得還是一個保住國有資本不流失的政績。

    原本的司長宋華也有了新的去處,據說是調往蓉城一家公司當老總,這相比在華通公司就不可同日而語,所以有了好的落腳處,宋華倒也十分樂於促成此事。

    且作為欣賞程飛揚幹勁和才能的老同事,宋華也是由衷希望程飛揚能幹出一番名堂來,重振雄風。

    一般來說職工的安置和補償是整個改制環節中最困難的部分,但這次因為有謝候明背後的財力支持,卻沒有多費多少口舌,因為大家最初時,本公司幾乎所有人都對新公司改制是沒什麼信心的。

    而他們其實本身就已經在外面鋪好了路,各有各的盤算,本身就打算拿到職工身份置換補償金的一筆錢。

    如果要認購職工股,那可是一大筆錢,完全沒有必要。而華谷公司介入進來後,補償金價格比之前買斷工齡幾乎翻了一倍,所以認購的並不算多,反倒覺得錢拿到手裡踏實的不少。

    人各有選擇。

    有的是基於對未來的預期,有的是囿於擺不脫現狀,只是程燃覺得,如果有那麼一天,他們回過頭再來看的時候,會不會捶胸頓足。

    站在光陰長河有機會回溯這樣的時代,總是能看到因為人對於所處時局的狹隘偏窄,而導致很多總結起來大概就是一句「造化弄人」嘆息的事件。

    「爸,新公司的章程……」程燃將一疊列印的紙遞了過來。

    程飛揚接過去,看到上面的「伏龍基本法」,揚起眉頭,「這是……你從網上弄下來的?」

    「目前最先進的公司管理辦法,職業化管理,未來伏龍公司要做大做強,這一套流程是必然的……當然,先定個框架再說,其他的可以再增刪改進……」

    程飛揚看著這疊「基本法」內容,最上層,是公司宗旨,管理哲學等所謂「企業文化」的內容,其實這不算什麼新內容,轉換個思路,程飛揚就明白得很了。

    要說企業文化,過去吃大鍋飯的時候,企業文化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的公司都要純粹,淳樸,精神更是高度發達,思想覺悟高度統一。

    這些對於程飛揚來說大而空,現階段看不出所以然,無甚出奇。

    倒是略過了,接下來是人事政策,控制政策,組織政策,工作道德和紀律等等方面的內容。

    「這個……讓公司裡的那幾個老筆桿子來,思路也差了幾條街啊!」程燃不知從哪裡下載來的這一番提案,讓程飛揚有一種大開眼界的感覺。

    因為這不是死的,這份「基本法」是活的,在公司的每一個階段,就有相關的調整,這些都事無巨細的寫進了規章之中。

    一份好的公司章程最重要的就是一目了然。

    程飛揚拿著看著,幾乎就像是能掌中觀紋的瞭解到公司成長到每個階段所需要搭建的框架。

    這些年他是從基層到中層,是管過人,做過第一線打拼過的,有的東西,腦子裡沒成型,總是有那麼一個概念,甚至是有些想法的。

    這份章程,如果拿給一個普通人,恐怕就像是遠觀一座山,但只有登過這座山的人,才清楚這份規章就是那條最能登頂山峰的寬石階正路。

    在這之前,程飛揚其實就讓公司裡的幾個文職做了好幾版了,總是沒辦法達到要求。

    要知道改制不是瞎來,新公司為什麼能夠脫穎而出,在沒能看到一個公司成形之前,規章制度搭建的框架就是給人家評審看的骨架。

    謝候明的華谷公司是國資委直轄單位,評審組都是此道專家。程飛揚可不想自己在對方面前露怯。

    程飛揚愛不釋手,「這個好,程燃啊……所以時代在不停的變化,個人在其中不進則退,所以我才讓你好好讀書……你看,這網上有文化的人寫出的東西,就是不一樣。」

    不過說到底,這種東西程燃能下載,其他人也許也能擁有,這種好東西,要是其他人都有了,人人拿著一個指路明燈,這不也就都成了程燃之前給自己灌輸的「紅海」了嗎。

    程飛揚想了想,又有些危機感,新公司成立之後,可要擼起袖子加油幹啊。他又看了程燃一眼,「你這孩子,這回能上一中,總算是大大爭氣了一回!哈哈哈……」

    程燃打斷程飛揚時不時提及自己成績就會神經質爆發的這種笑聲。

    「爸,其實一個公司章程,再如何完美,最終貫徹其中的核心,還是人。新公司要發展壯大,還是要多招攬人才,而且我相信你,你能成為新公司真正的帶隊核心,你的幹勁才是激勵公司的員工不斷成長的力量。」

    程飛揚揉了揉程燃的頭,「不要以為你表揚你爸,我就飄飄然了……哈哈哈……」

    程燃︰「……」

    「爸……俞曉家,還有一些柳英啊,楊夏家,是怎麼決定的?」

    「俞曉,楊夏,柳英,還有好多家吧,都將賠償金轉為了等價股權,各認購了五千股。其次解除了勞動合同的許多職工,在新公司成立後可以重新簽訂合同。當然,這次我們招的,可都是要幹活的人。他們各家可能也要進來……」

    程燃點點頭,也就不說什麼了。

    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爸,你慢慢看,我進房間裡了。」

    「你每天在房間裡畫些什麼?我那天看了一下,畫得還挺不錯。」程飛揚翻閱著文件,不動聲色的看了起身的程燃一眼。

    程燃手頭上還有當初辦文化牆用剩下的顏料,沒有還給薑紅芍,而是自己獨吞了。趁著假期沒事,就在房間裡鼓搗。

    本身以前畫畫就是他的愛好,在成績不好的時候,每次做這些事都會被徐蘭無情譴責。

    現在當然再沒遭遇橫加干涉。

    徐蘭看來,程燃只要成績好,又是放假期間,想幹什麼都可以,權當對他的獎勵。

    這可是新時期了,程燃一躍黑馬般的成績可以說讓整個家的思想覺悟都提高了,徐蘭和程飛揚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自我反省中,現在家風開明,遠超以往那段黑暗時期。

    「噢,這個啊,最近有點無聊,弄點玩的東西……」程燃擺擺手,從冰箱裡拿了兩罐可樂,進了房間裡。

    「什麼玩不能玩……」看著程燃的背影,程飛揚又想起在程燃桌子上看到的那些彩色卡片。

    「趙雲…關羽…張飛…?」

    「還真畫得有模有樣的……」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29 10:19 AM

第二十九章 紅星閃閃放光彩

    李靖平是趁著進京招商引資的會議在星期四趕往京城,開完會之後,就直奔老人家的院子。

    進了古香古色的院落,老爺子正在後院喝茶,茶杯是普通的開片汝瓷,因為用得久了金線深沉,家族裡有人很孝順,有海外做生意的打算從港城帶來一盞青釉荷葉帶把杯送給老人。

    卻被老人拒絕了,說自己欣賞不來,就是實用主義,貴了捨不得用,擺著又嫌可惜扎眼,就喜歡拾掇方寸之物,讓大家別去鑽營這些。

    看到李靖平來了,老人點了點頭,“坐。”

    “爸,您怎麼想著叫我過來喝茶來了,我來得匆忙,沒從蓉城轉機,但帶了我們山海的特產桃片糕……”

    “你們山海,最好的東西就是土洋芋……個大味足,丟炭盆裡烤了趁燙手掰著吃,那是真香!”

    這些年,這位曾經歷經半生功勳的老人就坐鎮這裡,但沒有一個人不敢對他保持著敬畏,不對他所仰望。他曾經走過那些印跡所留下的威嚴,仍然深刻的影響著那些土地。

    李靖平知道,他在整個家族裡面,其實不算什麼,就是連自己的老婆,都沒得比,甚至在一些圈子裡傳,他李靖平倒有些上門女婿的意思。老人的家族裡面,兩個兒子,三個女兒,都出類拔萃,相比之下,他這個只是在縣級市主政的二女兒女婿,也只是平平無奇。

    所以平時過年大家碰面的時候,老人對他交代的話也是最少的,偶爾提點幾句,也是不痛不癢。其實李靖平隱隱知道,自己這老丈人,對他,是並不滿意的。

    所以這次突然千里迢迢把他叫過來,李靖平內心是頗有些惶惑。他主政山海市的時候,老丈人從來沒這麼接地氣的談及過山海的事物。

    “要是有盤當地的乾辣椒面蘸著吃,那滋味更是……”

    李靖平看著老人都吞了吞口水,那叫一個呆滯,連忙笑道,“爸,你要是想吃了,之前跟我說一聲啊,我這次來直接給你帶不就成了!你看你真是……哎……”

    看到老人表情並沒有太多鬆動,李靖平又立即慫了,擻了擻手,收斂了一下剛才堆起的笑意。

    “下次再給我帶,突然興起,不急……別弄成上有所好,下有所效了。”

    “嗨,您看您說的,總不至於都知道我丈人喜歡吃著東西,合著就瘋起給我家送土豆吧……這什麼畫面。”李靖平臉上笑紋迭起。但心頭卻是疑惑不已,老爺子到底要跟自己說什麼?

    “防微杜漸的好!”老人停頓了一下,道,“六二大案的事情,我聽說了。”

    李靖平正神,心忖終於來了。

    老人端起水杯喝了口茶,然後擱下,“你知不知道啊……當時進我耳朵裡的,就有很多種說法,不是那麼簡單的。你以為你們山海市成為省國際旅遊節城市就得天獨厚?豈不知道背後多少人盯著這個名頭啊。”

    “有的市不甘示弱,風都吹到了省裡面去,副省長,省長張錦程都被遊說了,甚至有的人還放話要跟張錦程對賭哩!這些幹事業的同志,哪個幹勁不比你差?哪個想要謀地方發展的精神覺悟不比你低?”

    “你但凡掉以輕心,別人就能迎頭趕上,好在,你守得住。不過也有人,不光彩……六二綁架大案,省內公安聯動,還派了人進來找你的紕漏和破綻……”

    “謝侯明可不簡單啊……上面看重他的大有人在,要是人在你們山海出了問題,別說一個國際旅遊節城市名頭,就是你這個市長,也做不長了。”

    李靖平聽得頭皮一陣發麻。

    “好在,六二大案神速破案,讓即便有想做文章的,也搞不出什麼名堂來。這個旅遊節城市的名頭鐵板釘釘的落戶了……你這些年,在山海打下的基礎,是不錯的。”

    這是……表揚嗎?

    如果自己記得不錯……這還是老爺子,第一次對他表現出讚揚這種情緒啊!

    這簡直是,有些內心澎湃。

    老爺子的聲音又響起,“破了六二大案的那個公安同志,叫什麼來著?”

    “姓程,程斌。”

    李靖平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抑制住心底的狂喜,面容如常說著。但他覺得眼前洞悉事物的老爺子已經把他看了個通透,否則此時的這種白眼是什麼。

    “程斌啊……聽人說起過他的事情,這個人不錯,是你的福將啊。”

    福將……

    李靖平現在腦海裡閃過的不僅是程斌,還有當時在桑塔納中,程斌背後的那個少年的模樣。然後就是那個夜裡,樓下落荒而逃的身影。

    李靖平趕緊將這些排出腦海,道,“爸,山海市未來的工作重心,就是打造國際旅遊節城市,這是個舞臺,我現在就在實施幹部實績考核,爭取做到‘幹與不幹不一樣,幹多幹少不一樣,幹好幹壞不一樣’,讓能幹事,肯幹事的人,都能走到舞臺的前列來。”

    老爺子點了點頭,擺擺手,“這些就是你培養政治能力,政治智慧的事情了。我就不關心了,也不干預,不聽你吹噓,我等著看結果……還是說說我孫女兒吧,怎麼樣,經過了上次的事情,又成長了吧?”

    一提及孫女,就柔軟起來。

    李靖平笑著,“爸,你又不是不知道紅芍,她什麼樣還能讓你我操心麼?”

    好像自己和老爺子能這樣的聊天,還是第一次吧。

    老爺子滿臉堆起笑意,“革命戰士志氣高,泰山壓頂不彎腰,還是我家紅芍好,敢叫凶徒翻跟頭!”

    “說到底還是最像她當將軍的外公!”

    李靖平左眉跳了跳。

    爸,紅芍有沒有跟你說起過,你當初抱著她取這個名字的時候,能不能別那麼紅星閃閃放光彩……

    ……

    暑假中程燃家裡請了一次客,舉辦了一場家宴,等於是慶祝程燃中考的大捷。

    家庭聚會上面簡直就是一面倒的讚美了,不久前大表哥程齊收到了蓉城師範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這本也是值得慶祝的事情,但是相比之下,似乎大表哥的風頭都被程燃這本身是班上下游,突如其來考成了全班第一的黑馬所搶了。

    要知道在此前的家族聚會時,小姑啊,大伯娘這些還是以鼓勵程燃能考進四中為主。

    後來二爸還私底下詢問過程飛揚程燃平時的成績,聽說五百多,還曾是一副“革命尚艱”的神情說,“那就要多努力了啊……”

    結果中考之後一語成讖,這努力得……也太過分了一點吧。

    相比起來,真的是……很想有事沒事揍一下自家孩子。

    程齊,程翔,李玉,在飯菜上桌之前的客廳裡,幾兄弟是注視著程燃,恨不得把他打量個通透。

    幾個人是面面相覷,頗有種卯上的架勢,最後小弟李玉率先打破僵局,低聲賊兮兮問,“哥……你從實招了吧,到底抄了誰的,我保證不說出去!”

    程翔也介面,“哥,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也太過分了,怎麼就敢直接弄了個全班第一,你還是趁早交代一下,咱們好合計合計,要不然一會程大兵來了,把你識破怎麼辦……我說你當時旁邊是不是一個全年級第一,還是你們漏了題了?”

    幾兄弟是猶有餘悸的,以前用塗改液修改試卷,貪玩串通起來騙家長撒謊,無一不被程斌看穿。這表叔似乎就以拾掇他們這些熊孩子為樂。眼看著程燃如此高分,程斌能信?

    程燃又看向程齊,兩個小弟不跟他們一般見識,自己這大表哥好歹應該明事理的。

    結果程齊撩了撩額前的長髮,看了他一眼,“還是要學你哥我才是正道,好在高中你也是在一高了,老師都不差,學習氛圍濃,好好學,追上你哥我,考個二本大學也是沒問題的……”

    “……”面對自家這三個似乎自己怎麼解釋都沒用的兄弟,程燃心頭也是崩潰的。

    ……

    程斌和顧小軍後面來了,因為六二大案的劉志國團夥餘毒尚存,為了保護程燃,程斌是沒有對家裡人說著當天真正的破案歷程的,倒不是信不過家裡人,這只是出於他對程燃的負責。

    程斌一來,剛才還有說有笑的程齊三兄弟連聲音都小了一層。而且現在程斌可不一樣了,破了六二綁架大案,天天在電視臺迴圈出現,看到電視上穿警服的程斌,旁人或許自豪或許驕傲。

    可天地良心,三兄弟心裡只有一種大魔王升了級的感覺,現在提到家庭聚會,他們這些孩子心口就是哆嗦。

    上桌的時候,程翔還一個勁對程燃小聲道,“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程斌肯定不會放過拷問你……”

    一大家子吃飯就是天南海北的聊,時局啊,科技啊,新聞啊……誰起一個頭,說一段言論,旁邊人就傾聽,然後各自談及自己的看法,時而響起笑聲。

    只是在這樣的飯桌上,四兄弟那叫一個謹小慎微。

    程斌暢所欲言,“過往我們還多停留在人治階段,這是沒有辦法的,基層警力良莠不齊的情況下,很多會依賴一些有經驗幹警獨到的手段……但其實說到底,最終社會還是要向法治發展,不過在整個教育和配套體系完善之前,過早的提法治就是空話……程燃,你怎麼看?”

    全家人目光齊刷刷的看向程燃,程燃也就隨口附和,“表叔你說得對……”

    程斌點點頭,“我就知道我們有共同語言。”

    程齊,程翔,李玉三兄弟都在旁愣住了。這尼瑪……程燃就隨口附應了一下,哪一點看出有共同語言的?

    過了一會,程斌的話題又提到,“現在我們公安內部都在注重資訊化建設了,以後網路越來越發達,跟你們說還不明白,只有經常玩電腦的,才清楚更新換代的速度,程燃,你說是吧?”

    齊刷刷看來。

    “表叔,你說得對。”

    程斌點頭,“以後這個時代,是你們的。”

    三兄弟那個面面相覷,以前程斌哪回不是教訓他們少玩遊戲,現在在程燃這裡……玩電腦也玩出優越感了!?

    “去年全世界第一隻克隆羊誕生了,說不定以後科幻電影裡的都要成真,程燃,你知道克隆技術原理嗎?看你讀那麼多書有沒有用,說來聽聽?”

    齊刷刷看來。

    程燃:“好像是用體細胞進行無性繁殖……”

    程斌又滿意點頭,“好好讀書,你很聰明,以後說不定還能參與這些前沿發展。”

    三兄弟很想拍案而起,這飯吃不了了!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0-30 09:52 AM

第三十章 三國……

    這頓飯吃到後面,家裡人是都看了出來,程斌一向是不待見家裡這些吵吵嚷嚷的小孩的,怎麼著對程燃如此青睞有加?

    大伯後來笑著總結,原來你程斌不是不喜歡孩子,只是不喜歡成績差的孩子啊!

    吃過飯,老輩子在桌上喝酒聊天,小輩子們下了桌,堂弟程翔用手肘捅了捅程燃,友邦驚詫,「程大兵該不會是……有什麼把柄在你手上吧?他背著姨丈私房錢被你撞見了?」

    程燃一抬手,程翔就笑著躲一邊去。

    那邊,顧小軍正給程齊和李玉講那場破獲六二大案的細節過程。

    「說時遲,那時快!對方開槍的瞬間,我立即就把程斌撲倒……但這個時候,程斌也就開了槍……啪!」

    顧小軍轉過頭來,看了程燃一眼,「黑暗裡,對方那邊光芒閃過……我耳旁的空氣變得灼熱,有尖嘯劃過,這一槍應該是偏了,那邊傳來捅破沙袋的聲響,我就知道,大斌這一槍打中了……」

    顧小軍講評書一樣,聽得幾兄弟是一愣一愣的。

    聽完了又纏著顧小軍講一些內部案件要案,顧小軍也就把這次六二大案背後的劉志國團夥說了一番,說起首惡雖除,但背後仍然有諸多疑點,甚至可能還有沒落網的同伙,算是給程燃旁敲側擊的點了一下。

    只是三兄弟兀自聽著,根本沒看到顧小軍落在程燃身上的目光。

    任誰都有對英雄的崇拜,程斌那是陰影太重,沒法讓人崇拜起來,不過這顧小軍,倒是四兄弟很敬佩的存在。

    程齊回頭對三兄弟道,「老是能聽說一些逞強鬥狠的人,其實現在來看,都是幼稚!咱們家裡小軍哥這樣的,才是真漢子,要是你們,在那幫歹徒面前,恐怕早就嚇得屁滾尿流了。」

    李玉不樂意了,「哥,說我們嚇得屁滾尿流,你呢,要你對上了,會怎麼樣?」

    程齊倒也誠實,一米八八的大個咧嘴笑起來,笑容清澈,「我肯定也會腿軟啊,我又不是專業的,要我大學考上警校,淬煉個幾年,我也能像小軍哥,我叔一樣,勇跟歹徒作鬥爭。」

    顧小軍拍了他腦袋一把,「你叔和我不需要個拖油瓶……你啊,好好讀你的大學,念你的書,我就是吃了讀書少的虧,所以你們叔現在來管我,而不是我管他……」

    顧小軍說著,但眼神卻是似笑非笑的落在了程燃身上,看的其他三兄弟一陣迷糊,自己這叔叔和顧小軍今天咋回事,怎麼對程燃的態度,到底跟他們三不一樣啊!

    程燃皺了皺眉頭。

    這個……不自在的很啊,轉移一下注意力……

    「去我的房間,給你們看樣東西。」他起身,三人轉移到他的屋子裡,程燃捧了個鐵盒出來,放在中間的地板上,是那種這個年頭國營百貨商店裡裝曲奇餅乾的鐵盒子,質量杠杠的。吃完了裡面餅乾之後,一般人家就用來作為儲物盒使用。

    「這是什麼?」李玉問。

    「嗯,桌面遊戲。」

    一聽遊戲,三兄弟的情緒都給調動起來了。

    四個人平時在一起,啥都玩得開,不過四人普遍對打牌和麻將就都不太感冒,不喜歡那種家裡人平時聚會就是麻將的氛圍,打撲克牌也有這種性質。

    看著程燃把鐵盒放中間,四人都猜測起來,「桌面遊戲……大富翁?」

    程齊率先接過鐵盒子叩一聲打開來,看到裡面的事物,「咦!」了一聲,拿出幾張卡片來,「這是什麼?」

    每個人一人拿了一張過去,「這個,畫得……不錯啊!」

    「這是三國演義!?」

    眼前是超過他們想像的精美卡片,好的美術設計有時候厲害之處就在於僅僅用一副畫,就能鮮明的表達出一個人的特點,人物的性格和故事背景。更別提這些人物是平時他們耳熟能詳,甚至還隱隱崇拜著的符號化事物。

    94版《三國演義》一經播出,那也是席捲全國的熱潮,而且這股熱潮一直存在於後世每個暑假的電視機循環播放裡面,幾乎就是每個人磨滅不去的記憶。後世都經久不衰,這個年頭,這個暑假必看項目也不過才剛剛進行了三年的轟炸而已。

    「哎這些畫風不錯啊……呂蒙,我喜歡呂蒙這個造型!」

    李玉拿著其中一張人物卡,比了個動作。那張卡片上人物非常俊美,三國人物打破了他們印象中電視劇,或者漫畫遊戲對人物的固型,個個自成特色,李玉手上呂蒙的人設就是一個披著披風持劍的男子,玉面俊雅,讓他不由自主的就代入了……

    三人集體白了他一眼。

    程翔翻出其中一張卡牌,「我喜歡諸葛亮……」這個年頭,少年們一般也大多最喜歡演義裡諸葛亮和趙雲兩個角色。

    再看程齊,他面前擺了兩個角色,小喬和甄姬。看到三人望著他,這一米八幾的大個臉色一紅,「女性角色畫的真好……」

    「這個怎麼玩的?」

    「這個東西嘛……脫胎於三國故事,主要更能讓大家熟悉一些。我給你們講一下,」

    程燃翻了幾張卡片,「具體的玩法是,每個人物都有各自的技能,有輔助牌,我們每個玩家還各有一種身份,身份是你做出一切動作、行為的依據。四種身份分別是主公、忠臣、反賊和內奸。」

    「主公,從它的名字就可以知道,重要性不言而喻。反賊希望殺死主公,結束遊戲;忠臣需要保護主公,獲得勝利;而內奸,最有挑戰性,就是不暴露自己身份,殺死所有人,成為最後贏家……我們四個人,正好一人一個身份,最適合推新……」

    程燃把牌倒出來碼好,「具體的東西,玩一局大家就明白了。」

    三國殺脫胎於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一種名為「殺人遊戲」,或者說「警匪遊戲」的社交遊戲規則,只是在歐美那邊很流行,後面延伸為紙牌遊戲「BANG!」,國內目前倒是不多見,更別提風行,甚至可以說,聽說的都很少。

    而後世有人將這種遊戲進行本土改造成《三國殺》之後,憑借三國這個英雄輩出的浪漫主義時代在普羅大眾中的吸引力,加上勾人的社交遊戲內核,鬥智鬥勇的遊戲樂趣和體驗,硬生生和網絡遊戲電腦遊戲近身肉搏,把無數玩家從電腦面前解放出來。

    那個時候,很多人走出家門,呼朋喚友,加入到面對面的紙牌對戰中來,甚至在風靡時期,愛好者甭管認不認識,找個咖啡館桌遊吧就可以玩上一整天,引發了國內很大一波熱潮。

    後來最終還是被網絡化了,這種紙牌遊戲掀起的熱潮,還是敗給了網絡時代。

    然而這可是……曾經在網絡和電腦遊戲極端發達的時刻,也能與之一戰,並曾經取得過輝煌的紙牌遊戲啊!

    程燃以前算是個桌遊愛好者,主要是桌遊能帶來一種奇妙的質感,類似於下棋,周旋鬥智的樂趣並不少,卻又比下普通圍棋象棋能得到更多元化的視覺和文化上的體驗。其實說起來,圍棋和象棋,五子棋,也算是桌遊類型中的一種。

    後世的桌遊依託網絡的發達,也聚集了很多愛好者,甚至還誕生了最權威的BGG網站。

    重生回來,這一切都不復存在。

    有的時候手癢了,總是要找點打發時間的事物的,這個年頭的遊戲啥的他也不太想玩,相比起來,自己製作一副桌遊,還蠻有意思……

    於是暑假這裡面,他就一筆一筆刻畫製作這些卡片,每一副都力圖精美,晚上泡一壺茶,渴了啜一杯,餓了吃塊餅乾,就著茶和餅乾,累了起身活動活動,一張張卡片就在這樣的狀況下成形。

    對他而言,重生回來,體會學生生活,是一件和生活息息相關的事。而這樣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和愛好,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兩者並行不悖,沒有高下之別。

    哪怕這個過程中付出的是精力和時間,他也甘之如飴。

    在那些每天空閑日子,日夜繪畫折騰出的東西,終於出現了。

    而這個結果就是,放在如今的時代裡面,對于面前的少年們來說,不亞於又打開了一個世界。

    一局又一局的戰鬥在程燃的房間裡爆發,時不時傳來各種爭吵和辯駁,以及爆發的笑聲。

    甚至臨到家裡聚會都要完結了,這幾兄弟還不想走,還嚷著最最最後再來一局。

    程翔道,「這個東西你怎麼想到的!還能做一副給我嗎,我找些小夥伴一起玩……」

    程齊也眨了眨眼,「我也想帶一副到蓉城的大學裡去……」

    程燃摩挲著手上的牌,喃喃道,「再做一副啊……」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1-1 09:57 AM

第三十一章 攢局

    「再做一副啊……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這東西一旦出來了,可能就會被快速盜版了……還是先注冊一下版權比較好。」

    程燃喃喃說著,也不管面前幾個人聽懂聽不懂,「畢竟尚未完備,還有一些人物沒畫出來,這充其量只是一個實驗版本。但還是可以做一做這個事情的。」

    以前程燃喜歡畫畫,只是一個愛好,後世各方面俗事紛擾,以至於這個愛好被消磨了。如今能夠重拾起來,並且先製作出了這種卡牌式桌遊……如果愛好還能掙著錢,這豈不也是一個小成就?

    只是卡牌桌遊不屬於3C認證的出版物,遊戲的規則是沒辦法保護的了……但名稱,卡牌的美術,文字,圖形都是受著作權法保護的。這些可以劃撥在手裡的東西。

    他環顧三人,問,「這樣,我們來攢個局吧。」

    「攢局?」

    程齊,程翔和李玉面面相覷,沒搞懂他的意思。

    「都把這些年存的壓歲錢貢獻出來,我來購買材料……程翔,你家的廣告圖文公司有全套設備,我們可以把這東西進行批量生產。到時候,哥,你去了蓉城,把這東西往大學裡推銷……」

    程燃知道程翔和李玉上了初中就開始自己保管壓歲錢了,兩人加起來可能也有個好幾千。

    程齊疑惑,「我在大學怎麼推銷……」

    「很簡單,大學水吧裡,可以和經營者商量,讓他們把這東西放進去試試,這個不要錢,我們免費贊助。社團也可以,贊助啥的,大學是一個天然的殺人遊戲最好傳播的環境。」

    「其次,在學校外圍的文具店裡推銷一下這些牌,每個文具店推銷個幾副就夠了,也不用多,你上門去,又說大學生流行玩這個,進貨價又不貴,一般都會有店收幾副看看情況的。」

    「等這些鋪墊做好之後,上你們學校論壇裡發布相關資訊,普及一下學校水吧裡玩到的這種新式桌遊的規則和魅力。這個我到時候會給你文本,你用自己的論壇賬號照搬上去就行了。」

    程齊剛要說話,程燃就開口打斷了,「你不是想買一部手機嗎,諾基亞的吧,可不便宜,六千多塊錢,你存的壓歲錢也就三千,還差著一半呢。做了這個,別說手機了,電腦你都能自己賺到。」

    程齊眼楮亮了起來。但又迷惑了,程燃怎麼知道自己有多少錢,難道某次說漏嘴了?

    程燃又以程翔一直心心念念的高檔自行車相誘,而李玉程燃印象中他這個年齡沒啥特別想要的,最多就是電子遊戲機,壓歲錢也買得起,但也會消耗他的庫存,而且看著自己三個哥哥都躍躍欲試,他自然也不能退出。

    「哥,我們四兄弟就跟港片裡那個《創世紀》一樣,竟然也打算開始進行一番事業了!」程翔一番憧憬道。

    四兄弟大致算了一下,把他們往年壓歲錢湊合計起來,大約有八千多塊錢左右。

    「足夠了,既然咱們開始攢局,也就把賬算在明處裡,我們明確一下劃分……」程燃拿了個本子,記錄了每個人參與進來的賬目,用筆敲了敲,對面三個人都很是新鮮。

    「我畫的畫,我出的美工,我做的這些東西,後期的調整和更新也是我,所以一開始,我的佔股是百分之五十,大哥要去大學推銷,爭取讓高校群體接受這個東西,佔股百分之二十五,程翔你和李玉可能要一起出人力,但我們是從你家廣告圖文公司開始,所以你佔百分之十五的股,要是以後你們家機器動得勤了,小姑那邊也說得過去,不至於成為阻撓的力量。剩下李玉百分之十,有沒有意見?」

    面前的三個人搖了搖頭。

    程燃又對程翔和李玉補充道,「當然,如果後面你們手頭上拿到的錢太多了,我還是會把這些錢先給你們父母代管的。」

    兩人倒沒什麼表情的變化,大概對於他們的年齡來說,有錢在手上當然好,但如果真到了有很大一筆錢,恐怕也會無所適從。當然,最主要他們還真是不認為會掙個多麼了不得的數字,頂多對於投入的錢能夠翻上一兩倍就興奮的期許。

    「這個佔股不是沒有變化的,且是會逐漸調整,我預計未來,大哥那邊會成為主力,而我會逐漸把佔股讓出來,往哥這邊傾斜,但我不太希望耽擱到大哥你的學業。」

    「反正這個做設計的是我,改進的是我,一切機制解釋權都在我這裡,你倒是不必操多大心,未來要是你大學畢業了想繼續做這個,我們再來另說……就先定一個大致的構思……」

    程燃這麼有條不紊的說著,聽著他娓娓道來,程齊好歹也是準大學生了,竟然覺得自己這個弟弟腦袋瓜子,考慮的比他成熟周詳太多。

    好比這他們正式名為「三國殺」的卡牌和接下來的推廣生產一系列計劃,他程齊也會思考如果自己來做怎麼做,可以想到一些,但絕沒有程燃這麼井井有條和完善。

    程齊想了想道,「……你說到時候會逐步把佔股讓出來,轉給我?這個,沒必要吧,我這個做哥的還圖你什麼嗎?」

    程齊雖然認同程燃說先把權分好的說法,但覺得既然是兄弟,其實無所謂程燃還要轉給自己這種說法。

    程燃擺擺手,「這是個很麻煩的事情,我創造了這個東西,卻又不希望搞砸,所以只需要保持一部分存在力就夠了,而我這個人比較懶,非常不喜歡親力親為做很多事情,所以以後你要是拿了佔股,以後這個東西主要就是你來做……不過先不想那麼多,這個要風行起來,還是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的……」

    「畢竟,網絡沒那麼發達嘛。」

    幾兄弟初步商議了之後,一個個幹勁十足的出去了,客廳那邊早就在催他們回家了。

    等程燃收卡牌的時候,程斌走了進來。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1-1 10:29 AM

本帖最後由 lin234 於 2017-11-1 10:24 PM 編輯

第三十二章 來信

    “叔。”

    程燃打了個招呼,程斌抱著手,點點頭,笑道,“怎麼樣,我今天給足了你面子吧!”

    程燃看了過來,嘴角抽了抽……那就叫給自己面子啊……

    “我跟你說,馬上上高中了,一高可是個大試煉場,不光是你們一中初中部,山海還有幾所不亞於一初的私立和後來居上的公立中學的尖子生都在裡面,附近沒有省重點的縣市的學生也會往這邊湧……”

    “最近公安局裡辦理這種轉戶口的驟增,你不要以為你這個成績就萬事大吉了。高中的難度臺階比初中躍升幾個等級,要是大意,你恐怕就要一落千丈了。”

    “叔,你比我爸操心的還多。”

    “沒人操心那是野孩子!”

    “喏……剛才三個野孩子出去了。”程燃朝門指了指。

    “你再給我貧試試……”

    程斌疵起嘴,“給你說,今天我當眾表揚你,高中成績出來要是考不好,我還當眾臭駡你!所謂經得起多少讚美,就要經得起多少詆毀。”

    “關鍵我有讓你讚美嗎……”程燃知道,程斌現在心情很好,正值山海市籌辦國際旅遊節,六二大案的告破,是一劑強心針,也是山海治安偵破能力的一個宣傳,所以最近的電視上天天是程斌的迴圈播放。再則目前的公安口正職柳躍,已經有了要動一動的跡象。很有可能,程斌就會更上一步。

    換做從前,六二大案的爆發,省內震動,撒下天羅地網,仍然是拿給劉志國團夥逃了出去,山海市員警圈子裡也連番遭遇震盪,程斌雖然是當時沒有遭到大的調動,但整個山海警界都蒙了羞,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人提及山海市,就是搖頭,出了名的治安亂。

    如今山海政局清明,治安和睦,似乎一時間成了省內一株清蓮,程斌在仕途上,也愈顯通達。

    但程燃覺得,這並不是萬事大吉值得慶賀的事。

    人生歷程很長,一時的得失並不能對你這輩子蓋棺定論。有的人少年得意,有的人大器晚成,有的人在人生這條路閒庭信步,安貧樂道。有的人步履匆匆,終日奔波,經歷跌宕起伏卻仍然過不好這一生。

    命運雖然似乎無法左右,但有些東西看不見摸得著,卻真實如骨髓串聯在每個人的人生之中,形成一種最終導致其走向的重要因素。那就是性格,還有個人的能力。

    所以有的人會拼命的學習,提升自己的能力,以增強左右命運的可能。但每個人的性格,卻是伴隨著一次次成長,伴隨著一次次打磨而成形的。

    有人看似沉默卻內心雄辯,有人看似謙恭卻實則乖張,有人看似鐵骨實則臨大事如朽木。這些都會在年月中逐漸顯露……並由此決定你的命運。

    表叔上輩子,其實避開了山海市的震盪,然而最終仍然下場淒慘。是真的得罪了什麼人嗎?或者說他鋒芒畢露的性格,也是出現問題的原因?

    關鍵是,命運線改變,他被推動到前列來,作為六二大案的英雄巡展,未來再往上面,他這把劍,很可能就會越來越鋒銳,過於剛猛,或許就會增添被折斷的可能。

    “叔。你現在破了大案,又這麼高調,會不會,在你仕途上,將你定了型啊?要是我覺得刀好用,我肯定不會拿來削腳趾甲,而肯定是用於戰鬥。”

    有那麼一瞬,程斌是愣了一下看著他。

    他分明陷入沉思中,然後道,“你是不是從你那位姓姜的同學那,聽到了什麼?”

    程燃的同學是市長李靖平,如果程燃知道了點什麼,變相用這種方式提點他,這也不是不可能。

    “啊,我個人感想。”

    如果換成以前,程斌肯定是不會把程燃這番話當成一回事的。但現在,他覺得把程燃當做是可以和自己平等對話的成年人來看的話,兩人之間更自然一些。

    程斌點了點頭,“你說的話有點道理。但也不要小看叔啊……我這把刀,也不是誰都能用的。”

    程斌離開的時候,還意味深長的對程燃點點頭。

    嬸嬸奇怪看著叔侄倆,程斌直接伸出食指指過來,“說好了,高中成績掉了,那你中考那名次就是有問題的!到時候收拾你,我最討厭弄虛作假的人!”

    送走了一大家子,已經是繁星密佈的夜裡了。

    這個年頭,不說山海市了,就是省會蓉城,光污染和工業污染都沒那麼嚴重,一抬頭,夜裡應該都能看到星宿。

    送親戚到大門口,他被門衛傳達室的老大爺叫住,說下午收到了一封他的信件。看到上面漂亮的“薑紅芍”三個字,程燃會心一笑,說起繪畫,兩人還高下未分,但這寫字的漂亮程度,老姜已然不在自己之下了。

    程飛揚和徐蘭湊過頭來,程燃把信掖著,揣回了自己房間。

    在房間拆信,展開信紙,薑紅芍好看的行書展露出來。

    信上說起她假期出去玩了一趟,回到蓉城後給他寫的這封信,在蓉城的事務已經安頓好了。字裡行間有例行的問候,她對新高中的期許,以及對他在新學期的鼓勵:“沒有我在的學校裡,不要高手寂寞……也要努力噢。”

    程燃就搖了搖頭,這丫頭……很驕傲啊。

    程燃猛地恍惚,想起來薑紅芍中考最後直接爆出年級第一,說不定並不是所謂的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強的實力,和他爭個勝負。而是……她知道自己會離開,變相用這種方式,給他立個不懈怠理由的山峰。

    擔心自己又回復那種君子藏器而不奮發的狀態嗎?

    這女孩……要是在自己面前,程燃定然是要說一句“心思太多!”

    看完了信,信封內裡還藏著一張照片。抽出照片來,那是一張薑紅芍站在一個國外紅色電話亭邊的照片。背景是街道和哥特式的建築體的鐘樓,藍天白雲。

    僅僅是一個假期不見,照片上穿著紅色毛衣的老薑似乎又出挑了一頭,只是所不同一般女孩拍照喜歡凹可愛造型,她平舉右手,伸出食指和拇指,對著鏡頭做了一個開槍的手勢。

    唇綻微光。

    照片背後是行雲流水的字體。

    “程燃。下一程,祝你擁有更明媚的風景!”

    放下照片,程燃抬起頭來……窗戶之外,繁星怒放。

    時間過得飛快,一眨眼,這個暑假就臨近末尾。

    對他而言,一個全新開始的高中生涯,似乎就即將在眼前轟鳴而至。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1-1 10:34 AM

本帖最後由 lin234 於 2017-11-1 10:26 PM 編輯

第三十二章 星辰大海

    姚貝貝家其實今晚也在進行大院子弟們的聚會,放在今天主要是時間合適,暑假期間,有的人隨父母出去旅了游,陸陸續續的回來,基本上能到齊了。

    還有的未來就不在一個學校了,雖然大家還是一個大院,但其實上了高中,就像是一場變革,很多東西都會潛移默化的改變了並改變著,彼此之間共同的話題啊,同一所學校裡的長短啊……

    新的學校會有新的朋友,人生就像是在乘坐一趟公車,每一個月臺都會有和你同乘一車的人上下,有的人的月臺到了,即便依戀,即便不舍,然而在車輛無法回頭的行馳中,你也只能將那個人遺留在花樹燦爛的月臺。

    你們互道離別,隔窗揮手,再回首,也許風華正茂的少年已經在時光中老去,兩鬢斑白,平添了幾道皺紋,然而即便如此,興許還能記得當年下車時的那份離別的心情,於是笑得格外璀璨。

    大家想要記錄的,也就是這種心情吧。

    山海已經入了秋,雖然這裡四季如春,但秋天的晚上風比較大,楊夏穿著裙子,外面罩了一件罩衫,這幅模樣,很讓人心馳。

    其實只要仔細看,一個暑假過來,大家其實都有所改變,特別是在即將上高中的這個暑假,改變最是大。

    初中三年所積蓄的精力和壓抑在這個假期一併宣洩,以前在學校裡不敢穿的衣服也敢穿了,不敢做的事也敢做了,不敢改的髮型也改了,換身衣服,是越長越高,女孩子身材是越加有致了,當然,該胖的還得胖……

    家裡有條件的都會帶著孩子出去玩耍一趟,回來和外界的接觸一發酵,也會相應變化很多。

    楊夏這一趟去了蓉城的奶奶家,在那裡住了一個月。

    楊夏的爺爺在蓉城是一個比較有名的書畫家,這點大家都知道。

    每年她都會去爺爺那裡幾次,也相應是大院子弟裡最為見多識廣的,經常帶回在蓉城的各種見聞,也不怪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女神。

    當然,山海這種小城市,雖然是國家級旅遊城市,和省會大城市相比,還是差距甚遠的。

    特別是並沒有資訊爆炸的這個時代,大城市始終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距離和神秘感。

    往往很多風聞,傳的有鼻子有眼。譬如什麼“蓉城僵屍事件啊”,恰好那段時期林正英的僵屍片火爆,這個傳言簡直就直擊人心。

    說是蓉城陵墓工地挖到了清朝的僵屍,結果僵屍聞人風而變了活粽子,見人就開咬,軍區的士兵都開赴去鎮壓了,還動用了火焰噴射器什麼的。

    結果後來網路發達解密其實是一家人吃了得狂犬病的狗肉,全身發熱來蓉城看病,結果在鬧市發作,引發了沸沸揚揚的流言。

    只是當時在那個年代那種情況下,大家找個夜晚湊在一起說起這些事情,總會感覺到全身陣陣的寒意和另類的刺激。

    張鑫在假期裡他媽給他買了一套美特斯邦威,謝東也帶了個鴨舌帽,這樣子有些港臺那種潮流人士的風範。

    其他大院男生,包括俞曉,都換了新裝,然而今天一看楊夏穿著的三宅一生的碎花學院風裙子,這些少年們又有些迷眼了。

    這還真是,越加亭亭玉立啊。

    楊夏往在場的人身上掃了一眼,沒看到程燃。

    其實今天姚貝貝挨著叫了人,程燃也打過電話了,今天程燃家請客,他就來不了了,姚貝貝解釋了一下,大家也就很有默契的並沒有再提及程燃。

    中考臨近到畢業之後這段時期程燃像是猛然變了個人一樣,至今為止,他們也仍然不好用什麼詞來評價程燃。

    文化牆那種還能接受,也許是他的特殊才能,但成績爆發的黑馬,還有同學聚餐散夥飯時唱的那首歌謠,至今想起都讓人為之觸動啊。關鍵是那是以前只能彈“兩隻老虎”的程燃彈唱出來的能相信嗎?

    不過那首歌本身彈奏就不複雜,最主要是唱腔,沒准程燃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自己偷偷跑去唱k,最終把嗓子給練上來了,也有可能啊。

    而至於成績,應該就是李斬當時刺激了程燃,導致了他的潛能於中考前夕激發了出來,目前來看就是這個解釋了。

    但這樣一來必然讓人覺得程燃的陌生,還有一種“明明他就是吊車尾,怎麼突然變成全班第一”的不真實和不願相信不予置評之感。

    其次,還有隱約深層次的一種曾經對程燃居高臨下俯瞰討論的慣例被打破了的不願適應。畢竟曾經也好歹是很不看好程燃過的,如果當大家的面說起程燃的厲害來,豈不是讓當初說過那些話的自己下不來台麼?

    於是程燃很自然的就成了一個窟窿,人們的話題,自覺不自覺地繞開了他。

    大部分話題也都集中在了暑假期間去了哪裡玩啊,看了什麼電視電影啊,什麼書好看推薦之類。

    柳英迫不及待道,“暑假我去找楊夏玩了一個星期,她的乾哥哥好厲害啊!初中開始就一路拿獎學金了!最重要的是家室又好又有錢!看在楊夏的面子上請我吃了飯!啊啊啊……好有風度啊……”

    柳英假期和母親去了蓉城找親戚玩,自然也就聯繫了楊夏,和楊夏認識的那群人玩了一陣,當然最讓柳英發花癡的就是楊夏曾經口中提及過的幹哥哥,家裡做生意的,住小高層別墅,很有錢。

    人長得高大帥氣,他有一張照片和楊夏的合影,初二的假期照的,一個嘴角咧著笑起來有點像日本的偶像江口洋介,穿著襯衣和耐克的運動褲,最關鍵還是個學霸,站在他旁邊的楊夏有些羞澀而俏麗。兩人看上去簡直就是天生一對的既視感。

    當時柳英評價的時候楊夏紅著臉,卻並沒有駁斥。

    這次柳英去蓉城,楊夏這個哥哥就說請她一起吃飯,聽語氣竟然是經常來找楊夏請她出去玩,簡直不要太幸福。

    而在飯桌上更看到對方的風趣幽默,本身又是蓉城最好的中學之一蓉嘉外國語學校的尖子生,談吐各方面十分不一樣。柳英不由得感歎大城市就是大城市啊……

    這不,回來之後還意猶未盡,抓著楊夏說個不停。

    姚貝貝聽著,眨著眼,“楊夏,你老實交代,是不是小的時候就喜歡他!你以前偷偷寄的明信片,說是給哥哥的,是不是就是給他的?”

    楊夏臉有些紅,“你不要胡說八道啊……”

    姚貝貝兀自伸出手虛空抓了一把,“呵呵,乾哥哥可沒血緣關係,是有可能那個的噢……”

    “喂!我真的要生氣了。”

    柳英兀自不顧楊夏的局促,“人家這次是直接考進了十中!十中耶,也領獎學金耶!吃飯的時候,人家透露,他高中打算準備未來出國留學,在幾所學校中選擇,哈佛,普林斯頓,康奈爾,達特茅斯……哇……”

    在柳英這麼說著的時候,楊夏微怔的眼睛裡,浮出一些黯色。

    “難怪楊夏你有的時候總是心神不屬,原來眼睛是盯著更遠的蓉城那裡啊……我說以前那麼多人給你寫情書都攻克不了你……”

    “哈哈哈……好啦好啦,不開你玩笑了!別生氣!”

    眼看著楊夏整個耳根都紅完了,快急眼了的表情,柳英等哪還不掌握分寸,否則可能連朋友都不能做了。

    而大院裡這些其實多少有點暗戀楊夏的男生,看的是目瞪口呆,心頭五味陳雜。

    原來如此,原來早有人駐在楊夏心底了啊,格局,眼界,境遇,他們拿什麼和那個柳英口中的人物比。

    相比起來他們簡直就是還沒長醒的小屁孩,拼了命讀所挨邊大學出來,如果不遇上偶發因素跳出三界外,說不定還要靠父母托關係找個養家糊口自己未必喜歡的工作度日……

    格局所決定的不同人生的層次和命運,他們第一次有了某種程度上的認知和體會。

    姚貝貝意猶未盡,恨了一眼俞曉,“你看看人家楊夏的哥哥,說是哥哥,其實只大一歲,和我們同年級。你看看人家在做什麼,你們在做什麼,對了,前幾天我還看到你和程燃在單位樓樓頂大喊,你們製造噪音啊,傻乎乎的喊什麼呢?”

    俞曉反應過來,姚貝貝說的是前幾天裡他去找程燃,兩人就像是以前一樣,一人來了瓶啤酒,上了樓頂就著月色聊天喝酒談心。

    有太多話俞曉想和程燃說了,包括了驚豔於世的文化牆,包括了離開的老薑,包括了中考爆發的成績,無地自容離校的李斬,為何退信給人家的杜雨婷,光陰的故事,甚至……

    還包括了那天的那個清晨,那個歹徒打在程燃臉上的清脆耳光,以及程燃平靜無波的將對方持槍,車牌,各種細節記錄下來讓他報警,而後他追上去的情景。

    後來六二大案破獲,披露了劉志國團夥的窮凶極惡,媒體新聞報導鋪天蓋地,全山海無人不曉。俞曉當時才反應過來明白,那天那時那一時刻,程燃到底做了一件什麼事。

    當明白到這一點,說是觸電般的熱流湧向他的脊椎也不為過。

    伴隨著這股激流的,是他簡直要對程燃獻上膝蓋的五體投地。

    他此刻表情古怪,“你真的想知道,我們對天喊了什麼?”

    楊夏看過來,柳英望過來,張鑫,謝東等都斜目看了過來。姚貝貝試探問,“我要有……很多很多錢?”

    俞曉一笑。

    “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和大海。”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1-1 10:39 AM

本帖最後由 lin234 於 2017-11-1 10:27 PM 編輯

第三十三章 好腿!

    雞鳴,忙碌,咕嚕咕嚕的水聲,筷子在鍋邊啪啪拍打瀝水,掛麵“嘩!”倒進鍋裡,程飛揚徐蘭的說話聲,腳步聲。

    程燃在床上迷糊了一下,神智逐漸從夢中回復過來,聽了聽外面的動靜,嗯,今天就是高中報名的日子了。

    煮麵的香氣和徐蘭兌的面作料散發出醬油和蔥花的清香,程燃鼻子皺了皺,不行了,口水已經橫淌了,忍不住翻身而起……

    想了一下人還是容易懈怠的,就好比暑假來臨,困擾他前世命運的大的boss中考已經落馬,像是一下子有了歡暢的理由。

    程燃連中考前每天堅持的起床跑步都懈怠了,這不懶覺是開始越睡越晚,想了想證明瞭人都還是要有惰性,偏僻那這個可是更大的boss,任重道遠啊!

    看來從明天開始又得把這一套簡單有效強身健體的方法拾起來才行吶。

    洗漱完畢之後,徐蘭的一碗肉絲醬油麵熱氣騰騰上桌,紹子是昨天吃剩下的青椒肉絲,這種回了一次鍋的炒肉絲用來佐麵簡直是上等佳餚,再配上一碗剛剛從水裡緊了一下撈起來香氣撲鼻的豌豆苗,正值饑腸轆轆,程燃吃得那叫一個風捲殘雲。

    唏哩呼呼的刨乾淨了麵,程飛揚還不忘叮囑,“書包在那裡,知道去一高的車吧,一路車和二路車都可以,不再是以前的二十二路,別趕錯車了……報完道沒啥事就早點回來……”

    背著書包出了門,走下樓道,運動鞋踏足地面,帶起輕塵,抬起頭來,一輪炫日於樹梢那頭綻放,程燃有一種恍如隔世的觸動。

    新的人生之起點,似乎從這一刻,有了一個階段性的躍升。

    坐上一路車,只是現在的路程不再是繞過中心轉盤往濱河路走長南街往下的老初一中,而是直接順著勝利路向滴水洞巷往上的省重點第一高中。

    那是個老片區,但也是山海市的教育重地之所在,不光是第一高中,還有川音在山海的分校,基督堂,第二高中,第五小學,等等學校紮堆於此。

    這裡有從明清時代延續下來的大片老城,新的事物在這之中生長,電線杆子在老城的上空纏繞著,形成許多飛鳥天然的港口,那些簾子遮住的老房子裡面,沒准就是一間光碟室,電腦網吧機房。

    打字複印店,文具店,食鋪,超市,都在這片老城裡面到處開花,而這裡四通八達的巷道,每准哪個轉角口,就能出現抱著書本,或者川音拿著琴箱的女生。在那些斑駁老牆和頭頂華蓋般的榕樹樹蔭下一站,往往就是讓人挪不開眼。

    這裡被稱為美女如雲之地,不是沒有道理的。

    後世這片老城也進行了改造,很多老房子進行了修繕和新漆的塗繪,也是打仿古街的名頭,但卻沒有了當年的韻味。

    而現在,在公車上坐著,觀摩眼前世界的程燃看來,一切剛剛好。

    一切惺忪的都正待驚醒,一切熱血的都正在微醺。

    暑假的兩個月中,父親公司的改制已經基本上完成,新的伏龍公司成形,但趙平傳和很大一部分人,其實都在看伏龍公司的笑話,一方面,在暑假他們拿補償金的時候,還鬧了一陣,要求將補償金額提高。

    伏龍公司改制箭在弦上,加之現在國內市場千變萬化,伏龍的技術現在還算領先,但拖延下去,誰知道會不會夜長夢多,於是程飛揚這邊還是同意以回購他們原本分的的職工股股權的方式變相提高他們的賠償金。

    得知賠償金額提高,很多人直接把自己的股份給出售了。甚至還回過頭感謝起趙平傳來。

    趙平傳甚至得意的放出話來,“本身程飛揚改制從伏龍公司獲批的資金就不多,就是逼他回購股份,讓他本來就不夠的現金流更吃緊!”

    這些都是歪門小道。

    不過現金緊張和沒有訂單的情況,確實是伏龍公司遇到的最大問題,現在就要從這裡面找突破。

    在程燃的建議下,程飛揚已經盯上了省內郵電系統更新換代的市場,整個西川的市場都是日本和國內目前最大合資貝拓公司的程式控制交換機,貝拓公司在省內的存在力很強,公關能力也強,分公司在蓉城,輻射周邊大市,新成立的伏龍公司不宜和他們正面交戰。

    日本的產品機型穩定,但因為裝機年代久遠,很多新功能已經不具備了,技術升級日本那邊也非常懈怠,擁有網上層面更多功能,同時維護技術升級方便的伏龍正好可以吃掉這一塊市場。

    現在山海市的郵電局,已經和程飛揚在接洽了,就看更換了伏龍公司的產品開局如何,穩定度行不行。

    而自己大哥程齊那邊,已經帶著自己的委託書踏足了蓉城,在他就學之時,就順便去省版權局將版權給註冊登記了。

    這些都是順手做一做的事情。

    高中生涯,就在這樣舒服的開局中進行吧。

    ……

    滴滴叭叭的聲音傳來,公車在車道上堵成了長龍。

    今天是開學報導,偏偏這個老城區的交通通行情況並不好,騎摩托車的,自行車的,公車,私家車,在僅僅只有三車道寬的幹道上蠕行,這種場景還是頗為壯觀的。

    這麼堵下去還不知道等多久,不過也只有一站路了,程燃在吱嘎的車門打開中走下車來,然後鑽進了旁邊由無數老瓦頂房子組成的小巷子裡。

    通往市一高的主路周圍都是居民區,四通八達,這裡算是一條小岔路,很多新上學的學生並不清楚,有的甚至是上了一兩年學之後,才發現新大陸般找到很多的小岔路。

    老式的房舍,類似於老京城胡同的感覺,有的換上了現代化的鋁合金窗戶,有的在修繕外牆,紅磚上面抹了一層水泥。

    前一世程燃只是和俞曉一同來過,倒是對這些熟悉了。

    那時候俞曉還頗為嘚瑟炫耀,當然當時只在四中的程燃,聽著俞曉炫耀這所省級重點的很多人無我有的東西,什麼專業班啊,什麼社團啊,什麼交流合作通道啊……

    這些普通高中聞所未聞的東西,還是堆起牽強而複雜的笑容。

    前面的巷道正好有個中年人搭著梯子準備上屋頂弄東西,梯子旁放著一塊長條的木工三合板,這條巷道比較窄,那人搭著梯子,就占住了大半個通道,看到程燃,無奈已經上了一半,就道,“同學你等一下啊,我上去了把梯子挪一下你再過。”

    程燃點點頭,站在一旁候著,小路轉角傳來腳步聲。

    清晨的光線沿著牆邊照耀過來,光影中,一個一手掖著個檔袋子,一手提著應該是什麼器材長箱子,樣貌出眾的女生出現在那頭。

    女生穿著一件藍色外套,頭上戴了個發圈,下身是窈窕修長的九分褲,踩著一雙單鞋。

    看到他的時候,明顯怔了一下。

    程燃覺得奇怪,難道自己和這個女生見過?不過他重生回來,很多事情並不在掌握,也許在某個時候雙方見過也說不定。

    只是這女生手裡的箱子,難不成是什麼樂器,可是雖然川音學院離這裡很近,但也至少是幾個街區,這條岔路只有唯一的終點就是一中門口的那條大路啊,那應該是一高走藝術班的學生。

    那女生只是一怔,便又徑直走過來了,看到她左手提著的長箱子,程燃也就順勢向外側讓了一下,這個時候上面的人已經到屋頂了,開始收梯子,然而梯子回拉的時候不小心杵到了旁邊的長條三合板。

    那塊本就很靠牆壁的三合板就那麼失去平衡,衝程燃的方向倒下來。

    偏偏程燃是剛好是往外側避讓的動作期,那女孩還沒走到三合板的面前,這個時候程燃只是做了一個抬手的動作,其實也已經來不及了。

    若無意外,這塊板子就是先砸在他身上,然後落地,完美避開他後面的女生。

    那女生本身兩隻手都沒空,這個時候想要穩住板子,也是無可奈何了。

    程燃看到女生臉上浮出一絲訝異,黑雲壓頂,然而剎那之間,一道藍影突然從他面前疾劈往上。

    那女孩右腿一個字馬的動作高高抬起,直撩上天空,然後那塊三合板只是輕輕噔了一聲,在女孩單鞋勾勒的足弓上面彈了一彈,以一種妙之毫巔的力學姿態穩住了。

    有無數簌簌的木屑像是紛紛揚揚的雪花飄散下來。

    程燃就看到這條在他面前高抬劈叉的長腿,抵住了即將砸向他的木板。

    這簡直是……驚呆了。

    驚呆歸驚呆,程燃立即配合往前一步,女孩長腿一收,木板砸下來。

    上面傳來屋主的道歉聲。

    女生斜視他一眼,程燃分明看到了她眼底的得意和嬌矜。

    清香撲面,女生和他一錯而過,大概覺得他被她的英姿給震懾了,丟下一句,“不用跟我說謝……”

    話還沒說完,這頭程燃終於將驚歎脫口而出。

    “好腿!”

    前行提著琴箱的女孩趔趄了一下,一臉憤意扭頭來。

    程燃迅雷般換作一臉微笑,“謝謝啊!”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1-1 10:28 PM

第三十四章 一併降臨

    第一高中比起老初一中來說大太多了,因為承擔著川西地區最好教育的壓力,不光是本地初中的,還有附近縣市的學生都往這裡聚集,以至於高一年級都有十七個班,一千來號學生。

    也因此一高也教師資源缺口比較大,這一屆臨時還是調集了一些新的教師進入組班子。

    來到門口,儘管時間還早,程燃就已經見識到了人潮,校門處就已經有很多人,有學生有家長,有家長的一般多數是外地家長帶著孩子來辦理手續的。

    門口張貼欄上有各個班級分班的資訊,下面還列印著報導領書的流程,看到自己班級分班資訊的學生,一般就去往相應教室和新的老師與同學見面。不過這倒不是會跟隨高中三年的同學,高一末還有一場文理分班。

    一中的環境很大,光進入口就是一片非常寬廣的綠化帶和道路,這條路上還有一座橋,一條小溪橫貫過去,上游的川音山海學院算是一脈相承,所以一高和川音出來的學生大多都會說起大家是一衣帶水的關係。

    因為川音的影響,一高這邊藝術特長生還是普遍比較多,這方面是比較發達的。

    程燃有那麼一刻,是靜靜站在一旁,看著這些學生們湧入,然後去往各自的教室。

    短短三年以後,他們又將從這裡離開,這次去的是天南海北遠跨重洋,人生的寬度和廣度似乎在那個時候一下子拓寬了拉遠了,頗有一種天高任鳥飛的自由歡暢和無窮可能。

    那時候甚至會對能夠逃離這噩夢般的高中三年產生出慶倖的情緒,會認為高中是自己人生中黑暗年代絕不會想體會第二次的囚籠。

    但或許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後,歷經了成家立業的打拼,社會的勾心鬥角和對資源殘酷爭奪,精疲力竭的倒在床上,再回想當年的這個時期時,心臟會有如撕裂般疼痛。

    因為人生有很多個三年,未來的三年又三年光陰似箭,卻再不會有那樣純粹不含雜質的喜歡一個人,那樣毫無保留的痛,毫無保留的愛,一切情感都晶瑩剔透,那樣只要你努力,未來的人生真有改變命運,無限可能的三年了。

    這也是大多數人在永遠離開之後,第一次能體會到“無有歲月可回頭”的年華。

    而程燃,就重新站在這樣時光的節點,這最晶瑩剔透的歲月,正在他面前展現出琥珀般懷緬的光澤。

    然而……嗯?

    沒看到上面有自己的名字啊,這怎麼回事?

    早在中考填志願的時候,程燃是背著程飛揚徐蘭填了一中的,後面中考分數很高,程飛揚還擔心志願上有問題,結果程燃才說自己早就把志願填過了。錄取通知書也受到了,這怎麼沒自己的班級資訊?

    程燃沿著張貼欄再往內裡走了個一兩百米,找到了教務處所在的大樓,進去之後,裡面是三個老師,一個微胖的女教師,一個長髮,大約也就二十七八歲的女教師,另一個則是三十歲左右的瘦削男子。

    瘦削男子也就是張光輝是新年級組組長,聽到程燃問名來意後,張光輝就笑道,“程燃是吧,跟我來吧。”

    程燃一頭霧水的跟著張光輝走上二樓,然後他看到一間門牌是“校長辦公室”的房間。

    張光輝道,“進去吧。”

    程燃走入,一個面寬耳闊,頭髮自然卷的壯年男子正坐在有國旗的一張桌子上。

    程燃愣了一下,這難道就是一高傳說中的校長馬衛國?

    程燃前世只是聽說過這個人,畢竟是當年山海市最好高中的校長,倒是沒見過。

    “你就是程燃?”

    程燃心頭微異,怎麼著一高的校長就把自己叫來了,這還沒上學呢,就直接被請到校長辦公室來了?

    不是個好兆頭啊……

    馬衛國抬了下頭,把手頭上的事最後處理完,蓋好鋼筆,雙手五指交叉著,打量過來,“你就是程燃?程斌是你叔叔?”

    程燃恍然,原來是這麼一出。

    “程斌跟我說起過你,說你從班上拖油瓶,倒數二十多名的成績,在最後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裡,一躍成為全班第一。我就說今天正好看看,你到底是什麼個樣子。程斌可不經常誇獎人的。”

    “校長你……和我叔叔認識?”

    “老戰友了,你叔叔可是一個大人物啊!這麼著的吧,你叔叔雖然沒有表示什麼,但我個人給你一個獎勵,你看好了哪個班,就自己選吧,我就不直接分派給哪個班老師了,免得得罪人。”

    馬衛國穿著中山裝,淡淡的說著。

    “但是可別以為你叔叔這層關係,就給我掉以輕心啊……我可是盯著你的,要是有什麼問題,我是會給你叔叔直接反應的。”

    “行了,人也看到了,不是什麼三頭六臂嘛,你叔叔那得意的樣子……我都看不過去了!別給你叔叔丟臉。想去哪個班,教務處跟張光輝說一聲吧。”

    程燃從馬衛國辦公室出來,又到張光輝那裡選了班。

    他之前在張貼欄那邊就看過了,俞曉,楊夏等人竟然同在九班,程燃本還有些意外,但轉念便想清楚了,這些大院子弟中有的人是找了關係的,有點關係,把平時本就一個大院的好友分在一個班級,大家彼此之間能互相照應,這也是一般家長的念頭。

    “我就去九班吧。”

    ……

    “好大的圖書館啊……省重點就是省重點,果然不一樣……”

    “俞曉你能不能收斂一點,像是沒見過世面一樣,以後你不也要在這讀書麼……”

    華通公司子弟一群正結伴走進學校,有俞曉,有楊夏,有姚貝貝和柳英。大家之前就通過在一高的關係,分在了一個班裡。

    “幸好有柳英你媽的關係,我們才能在一個班……哎對了,為什麼沒看到程燃啊……我記得我媽說你媽托人所有我們大院的都分一個班了吧。”柳英的母親張琳是市教育局的,這點關係還是能用到的。

    但也出乎意料的,他們都沒看到程燃的名字。

    這頭俞曉突然朝著行政樓那裡走出的一個身影招手,“喂!程燃!這裡,這裡!”

    在眾人的目光中,那頭的那個男生停頓了一下,然後循聲望了過來。

    看到是他們,程燃回應的揮了揮手。

    他就那麼在樹蔭中佇立。

    他們之前沒有看到他名字在名單上的時候,還一度認為他們那個暑假所經歷的一切,好像都是幻覺,程燃並沒有考入這裡,並沒有和他們同處一所學校。

    但此時此刻,看到這個熟悉無比的身影站在林影之間時,那種感覺,難以言喻。

    就像初中畢業照上的那個笑容統治了他們三年的記憶一樣。

    在這全新的高中時代,這個身影,也一併降臨了……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1-1 10:31 PM

第三十五章 要修身養性!

    高中生活就這麼古井無波的展開了,領書第一天也算是新同學的相互見面。班主任叫譚慶川,早在之前就把整個班情況摸了個清楚,他們九班在全年級十七個班裡面,整體水準屬於中游。

    其實整個班分班之前,年級上已經進行了年級組會議,找關係塞進來的學生,中游學生用微機隨機分配,那些成績劃分線在六百八十分以上的學生,都是由各班主任大家分蛋糕一樣的分了。

    這種時候不免有些喜感,大家免不了會有爭吵,會有紛爭權衡,甚至在幾個尖子學生身上,幾個有資格的班主任還要講事實擺道理,頗有一種江湖人士劃分地盤的感覺。

    這種時候那些為人師表的班主任可顧不得什麼風度,這直接就是跟自身利益緊密相關的,培養出一個狀元,獎金那可就是一個老師三年的工資。

    再者按照重本上線率,每一個階級,所享受的待遇獎金又不一樣,甚至還關係著單位新建福利房的分配,誰家不想住大房子?

    雖然高二後會分班,可能會出現為他人做嫁衣的情況,但那其實沒多大關係,真正的尖子生,那是一早就被瞄上了,肯定是要留在自己身邊培養的。就算可能會被分出去,但手裡的牌越多,也就越好打不是麼。

    七百分以上的學生基本上就是競爭的白熱化點了。譚慶川沒有一些人撒潑打諢的手段,大致撈到五個。這五個在進教室的時候,他就暗中觀察了。

    這些可都是寶啊……更別提後面又分進來一個七百零六分叫程燃的學生。譚慶川當時就覺得生活還是美滋滋的。頗有一種廚師正待著手做一頓美味佳餚的心情。

    第一天大家見過互相介紹之後,很快就會融洽起來,沒有多久,基本上像是楊夏啊,趙璃,陳若婷這些女生,就會頻頻引得男生注目,甚至私底下小圈子裡討論了。

    而類似張峰,李皓,王自健,程燃……又在女生中評比起來。

    後來一致認為張峰是最大的班草,其他人都要低一頭,不為其他,張峰真的長得太帥,一米八的個頭,笑起來小乖小怪的,皮膚又有經常戶外運動的古銅色。其他人相比起來,都要弱了一籌。

    當然,只是第一天,大家一般都是女生和女生一起,男生和男生一起,還沒到打破隔閡男女熟識的地步。

    ……

    當天回去的時候,俞曉和程燃倒是撞到了熟人,謝飛白穿著一個將頭遮住的兜帽罩衫,因為當天發下來的書是很多的,光靠書包背不了,一般都會手裡抱著,所以領書回家的途中,能看到幾乎每個人都抱著一摞書往外走,看上去簡直是青蔥少年。

    而謝飛白手裡撈著書,書包在身後一甩一甩,兩人從後面看來,聯想到他以前在學校裡往往都是抄著手大大咧咧走路的樣子,怎麼看怎麼滑稽。

    帽子兜起來,甚至帽繩將兩側邊沿系起,遮掩住了嘴巴,看上去跟個潛水夫的面罩一樣,這幅扮相,估計也就是不想撞到熟人。

    偏偏俞曉在後面嘿了一聲,“謝飛白!”

    前面那個人明顯肩膀抖了一下。

    要換做以往,以謝飛白以前學校老大的餘威,俞曉哪敢這麼招呼他,但這回不一樣了,他身邊的可是程燃啊。

    正是那種感覺,在你身邊有這麼一個人,當他和你同行的時候,哪怕是逆流在無數詆毀和詛咒的攻擊中,也是那般清風拂山崗的視若等閒,泰然以對。

    俞曉覺得當年那些革命先輩們能臨以寡擊眾反衝鋒,大概也是如此,所謂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前面的潛水男一點一點轉過頭來,看到俞曉,又落在程燃身上後,眼珠猛地睜了一下,迅速疾步前走拉開彼此的距離。

    “這……怎麼回事?”

    俞曉看的是一愣一愣的。

    程燃想了想,想來謝飛白最愛面子,先是接連在他程燃面前擺不了酷,後面還因為程燃救了謝候明,連他父親都對自己感恩至極,他自然也再沒法于程燃面前翻騰出什麼花來了。

    當然還是這最後,誰都知道他的成績不是很好,能夠直升省重點,也是明白擺出來的關係戶。當年一中初中部,他估計就受夠了這樣的目光,既然如此,乾脆就特立獨行,也就往壞了發展了。

    當然,程燃並不認為他就情有可原,逆境中的人那麼多,怎麼就他放任自流了,這說明他本身自製力就差,意志力薄弱,逆反心也很重。

    兩人看到前方本來沖出去的謝飛白繞了個圈又兜轉回來了。

    那個潛水洞裡的眼睛盯著兩人,沉聲道,“以後你們跟著我,我罩你們!”

    這副模樣活生生像是個偷雞賊的既視感,而這個偷雞的還來句“我罩你們”,這簡直……

    俞曉看著程燃,程燃道,“你先把書抱回家去,再把帽子放下來,好好說話。你忘了你爸當時怎麼跟你交代的?”

    謝飛白臉色瞬間漲紅,估計若換成往常,恐怕就是一頓暴罵出口了。但今天卻是臉憋了三個色,最後都是以偃旗息鼓做結,一扭頭,“你不要太囂張啊!”徑直走了。

    俞曉呆呆看著程燃,這可是他初一中出了名的口頭禪,以往這麼說的時候,就是他對一個人忍無可忍準備動手的時候。

    這,怎麼突然改了規則了?

    俞曉匪夷所思,“你到底,怎麼把他治得這麼服服帖帖的?”

    對於俞曉來說,初中最後的時日和這個暑假在程燃和他家裡發生的事情太過奇特,光怪陸離,就像是八百米跑,他原本和程燃並駕齊驅,突然轟的一聲,那個少年就一路跑到了終點,讓他徒留在原來的軌道上傻眼。

    程燃和他家庭的改變,程飛揚進行公司改制,新伏龍公司成立後,甚至連他家都入了股,俞曉母親還打算返聘回去,在伏龍公司做工。

    像是楊夏家,柳英家,都占了股份,但因為這些家本身都在外找了出路,倒也並不依仗這個,然而程燃家,始終在他們這個圈子中的地位,產生了更迭。

    就連以前壓根看不起程飛揚的柳英家父親柳軍,如今說起來,也頗為訝異,“程飛揚這麼快把伏龍公司給弄起來,你以為他自己辦得到的?據說後面是謝候明點了這個項目的,謝候明那是什麼人,強權鐵腕,他要是點了這個項目,華穀公司下面的人能不給他辦妥了?”

    還聽說楊夏父親也討論,“只是趙平傳他們還是鼓動了很多人找程飛揚回購股權的,至今方面程飛揚可能遭遇第一個壓力,還有最重要的是……哪來訂單啊……沒有訂單和市場,伏龍公司能燒他謝候明給的錢燒多久?燒不動了,也就黃了嘛……”

    這些單位上的議論俞曉倒是沒有跟程燃說起過,當然這也不是他能擔心的事情。

    第二天到校安排軍訓的事情,俞曉是和程燃一併坐車到的校,月臺上下車來,沿著正路往學校走的時候,一個“嘿!”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

    俞曉嚇了一跳,和程燃轉過頭來。就看到一個頭髮剃得短颯了,穿著格紋t恤,腳蹬休閒褲板鞋,要多陽光有多陽光的高個男子正在他們後面。

    而因為正是上學時,這男子更引得不少女生,甚至高年級的女生頻頻側目。

    一時沒認出來。這個男生雖然頭髮短了,穿著陽光,但眼神有標誌性的陰鬱。定睛一看,俞曉噗的笑出聲來,“謝飛白……你怎麼,這幅打扮?”

    謝飛白沒說話,就那麼和程燃並排著走。

    片刻後,道,“我……加入你們。”

    “哈?”俞曉怔了怔,懷疑自己沒聽錯吧。

    程燃就道,“這個頭型和扮相還不錯,對嘛,高中生了就要有高中生的樣子,不過,你能修身養性嗎?別動不動吆喝要砍人之類……低調懂不懂?”

    謝飛白瞪了一眼,“你不要太……”

    他本想說不要太過分,但想了想在這個少年面前從來就沒有討得好過,說了也只能讓自己氣得內傷,又不能打他一頓解氣,否則他爸恐怕就要給他上一頓刑了。

    最終還是抄著手,跟在兩人屁股後面,程燃轉過頭的時候,他就哼一聲頭側向一旁。

    走的臨近學校後,身後有如蚊蚋之聲傳來,“修身養性就修身養性!”

    俞曉驚恐往後看的時候,程燃微笑起來。

    “好。”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1-2 09:12 AM

第三十六章 落幕

    都說高中軍訓算是學生時期一段特別的體驗,有人說這沒意義,只不過是斯德哥爾摩似的洗腦,但有的人認為這種特殊的體驗和其中所存在的情感卻是真實的。

    程燃以前沒這待遇,他上一世考的是四中,這種一般的學校很多時候最大的弊端就是缺少儀式感,這種活動直接給取消了。

    每天學校裡就是日復一日的以學習為目的,但哪怕是這樣,升學率比起市一中也是差得遠了。

    所以壞的學校不一定出不了人才,但你要是想出成績,那還是只能往師資優異的學校走。學風這個東西看不到摸不著,但卻的確是整個學校有教無類的老師和學生一同努力的成果。

    軍訓時倒是還發生了一些小插曲,謝飛白在七班,因為頭髮剪得像是倒扣的瓜皮,再加上越加沉默內斂,所以多少看上去有點人畜無害的木訥。

    所以他們班上有幾個學生走操時不小心踢到了他,第一時間卻不是道歉,而是一些打趣的調笑,「大個子,剛才你同手同腳了吧,一定是了,來走一個,走一個我們給你糾正……」

    有些原本老一中人的朝那些個在旁邊調笑的男生看過去,神情那叫一臉的哀默。

    謝飛白目光越過兩人,看向了九班方陣的程燃。

    「你往哪裡看……問你呢?」

    發現程燃有所感應朝他看來的時候,他笑了笑,轉身走了。徒留幾個人對他的背影指指點點。

    傳來一些,「你看他頭型,好搞笑……」之類的對話,大概已經打上了他這個人好欺負的標簽。

    等休息的時候,謝飛白和程燃對上了,咧嘴一笑,「修身養性!」

    看到他一臉得意的樣子,程燃倒是一時無語。

    軍訓很苦,一個方陣千篇一律的練一個踢腿,每每汗流浹背。程燃這種時候就會覺得自己真的是腦子有包,什麼事都要體驗,結果這一體驗就把自己給坑了進去。

    一個重生者被人訓得翻來覆去的踢正步,這簡直是混到什麼程度去了啊,自己可是分分鐘就可以翻雲覆雨的人啊……

    「程燃,走什麼神!你,單獨,出列!重新來一遍踢腿!」

    程燃︰「……」

    於是程燃也就只能像是典型一樣在幾個班的方陣面前重新走了一遍踢腿步。

    而這個時候已經原地休息的方陣裡,男男女女對他指指點點,他還確定看到了楊夏俞曉等人的微笑,簡直有點想捂臉。

    不過程燃還是能明顯的感覺到身體強度的變化,走操,正步,俯臥撐一類的鍛煉,對毅力倒是一個不小的裨益,程燃身體裡生出的那股惰性,在這段軍訓時間裡又被拋擲一空了。

    所以說時常三省己身,未必不是沒有道理。

    有舞臺就會有觀眾。

    這些天裡面彼此已經比較熟了的陳若婷一次休息空隙,坐在了姚貝貝和楊夏之間的草坪上,先是閑聊著什麼,片刻後,陳若婷突然道,「聽說,你們以前和程燃也是一個班的?」

    姚貝貝和楊夏有那麼一瞬間的沉寂,初一中是山海市最好的初中之一,但也只是之一,這其中山海市還有一個私立學校篤德學校,一所雖然排名不及初一中,卻已經隱隱有追趕之勢的青海中學。

    這兩個中學升入一高的學生,也比較多。這個陳若婷就是私立篤德中學的。

    雖然現在是軍訓期間,女生不施粉黛,然而私底下有人說起來這恰是最能體現女生素顏水準的時候,這才幾天時間,班上的男生就隱隱傳出了陳若婷,楊夏,趙璃是班上三個長得在第一級別的女孩。其中又隱隱以楊夏最為出眾,就和男生那邊的張峰一樣。

    突如其來,陳若婷問起了程燃的情況……這真是,讓姚貝貝和楊夏不知道怎麼回答。其實或多或少有些心思敏銳的人已經發現了,陳若婷是時不時目光落在程燃的身上。

    片刻之後,姚貝貝開口,指了指楊夏,「你不知道吧……以前程燃幹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半晌之後,從姚貝貝那裡和楊夏的默認間已經瞭解了文藝匯演上程燃那一幕的陳若婷若有所思,道,「沒想到啊……程燃還這樣做過啊……」

    楊夏不置可否。

    盯著她的陳若婷又道,「可是難道這不應該是,最讓人難忘的事情麼……雖然看上去幼稚和沖動,但有的時候這樣的行為,是因為真切的喜歡啊……」

    停頓了一下,陳若婷看著楊夏的側臉,「那個時候,他一定很喜歡你。」

    楊夏怔了怔,沒有回答。

    陳若婷伸了個懶腰,「要是有哪個人這麼對我……我會很高興的……大概中學生涯,也會更多姿多彩一些吧。」

    軍訓最後的兩天就是做活動和聯誼,說是聯誼,就是大家圍坐在草坪上,各自表演一下節目什麼的。

    這個時候很多人的特長和拿手好戲就輪番上場了,有點男生擅長籃球,雖然草坪上不好運球,但用一根手指頂著籃球旋轉,從手腕一抖,旋轉的籃球就從胳膊到肩膀直達另一側的手上,也引起了一片掌聲。

    最後一天的時候有人拿起一把吉他,就那麼彈唱起來,彈的是一首《小城故事》,人們認出來,那也是來自篤德中學的一個風雲人物,叫做齊盛,吉他彈得不錯,很多人沉浸了進去,想到即將結束的軍訓,眼眶紅紅的。

    篤德中學本身在一高就是很大一撥人,這個時候鼓噪著,很有一種大家一個地方來的與有榮焉之感。

    不知道是不是觸動到了什麼,人群中有人開始小聲的叫起一個名字。人們看過去,叫名字的那個人是以前初一中的學生。

    然後開始叫名字的越來越多,隨後所有從初一中來的學生,都同時有節奏韻律,整齊的叫起了這個名字。

    「程燃!」「程燃!」「來一首!」「程燃!來一首!」「程燃!來一首!」

    ……

    有原篤德中學的,青海中學的,還有原來是其他學校的很多人,都抬起頭來,順著喊聲望過去。

    原本看著齊盛表演,覺得他還是以前那麼出眾的陳若婷收回支著下頜的手,有些無措的看向程燃,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人會叫他的名字。

    不止如此,程燃所分到的九班以前外校的學生們,現在也看向了他們這個同班且陌生的男生,都有些措手不及的神情。

    姚貝貝喊著,「程燃!來一首!……」

    柳英拍著巴掌,手支在嘴邊,聲音清脆,「程燃!來一首!喂!」

    楊夏看著程燃,目光有期許和淡淡的憧憬。

    「這人誰啊……」

    「怎麼回事?」

    「程燃,是叫做程燃的人……」

    然而在那些熱烈的呼聲中,人們看到程燃只是雙手推出,搖頭表示拒絕。

    聲音在潮起了一會,失去了持續讓其熱度沸騰的支撐後,又像是抽走了基底,逐漸小了下去。

    看得出來,很多人很失望。

    其他非初一中出來的學生們則紛紛搖著頭,原來這是一個連站出來展示自己勇氣都沒有的人……現在的傳統初一中——一高教學體系,真如傳聞所說,正逐漸沒落,正欲被他們這些新鮮血液取而代之了吧。

    初一中的人們失落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姚貝貝手垂了下來。

    柳英的鼓掌也停了,收了手。

    那頭齊盛在短暫的打岔後,又開始彈奏下一首歌。

    陳若婷目光從程燃身上收回,又灼灼盯著齊盛了。

    軍訓的時光,就在齊盛的琴聲中落幕。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1-3 09:22 AM

第三十七章 生產

    九七的這一年裡,除了海爾波普給世人帶來的驚艷留念,還有很多事在這片陸地上發生,港城的回歸。

    慶祝氣氛蔓延這個國家的每一個地區和角落,甚至山海市,都組織了慶祝晚會和愛國主義教育,那些夜裡綻放的煙花,曾經久的在視網膜中停留過。

    甦芮的歌隨著穿過弄堂的風飄遍大街小巷。新聞裡字正腔圓的報道︰「年僅36歲的英國王妃戴安娜,在巴黎塞納河畔遇車禍身亡。這位自嫁入王室後牽動世人目光16載的女性,悲劇性地走完了她短暫的一生……」

    而在這個時候,程燃就讀了新的高中。

    新的事物正在這些高中生群體中被知曉,擴散,IBM公司宣佈︰「人機大戰」中戰勝國際象棋世界冠軍卡斯帕羅夫的超級並行計算機「深藍」告別棋壇,並且表示,它已經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但它並不屬於人工智慧,下一代戰勝世界冠軍的人工智慧,又會在哪裡呢?

    大家會為這些天南地北的事情討論,甚至面紅耳赤的爭執,而很多人在多年以後回過頭來看,會發現這個世界和社會日新月異的變革速度,讓人嘆為觀止。

    軍訓結束的這個星期,程燃來到了二嬸的圖文廣告印刷店。想起軍訓那一幕,初中畢業時他想唱歌,所以才抱著吉他彈唱。

    而在軍訓的時候,整個人都累得無精打采,只想靜靜聽人唱歌,哪裡還有興緻唱給大家聽。所以當時程燃是堅決毅然的拒絕掉了,才不管別人如何瞎起哄。

    程燃看著印刷店,問起程翔,「二嬸呢?」

    「我媽打麻將去了,週末呢,公司單位來的人少,放心,店裡我能做主。」程翔大包大攬。

    說起來,自己這個二嬸還比較能幹,以前搞過廣告,辭職後就自己開了這麼一個圖文印刷店,就開設在政府辦公樓集中的東風南路,一度包攬了這裡很多單位的業務,這個年代,一台專業的復印機很龐大,也不是每個辦公室都有打字復印機的。

    二嬸從小鋪子起步,一直開到擴了三個開間,六個員工,列印機三台,膠裝機一台,影印機一台,整個設備充足,這套裝備,用來製作卡牌已經綽綽有餘。

    「哥,我讓我媽訂了你需要的材料……這是你要的銅版紙,這些,這些……之前我們用小部分材料,只做出來了十套樣本,這回咱們開動,做多少?」

    程翔說著又對那頭電腦面前做一份文檔合同的女子道,「小趙姐,一會就靠你們了啊!」

    小趙名為趙清芬,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已經跟著二嬸幹了三年了,家裡是農村的,沒怎麼讀書,但是腦子靈活。

    在二嬸引導下學會了使用電腦和軟件工具,現在已經是印刷店裡的坐鎮大將,領著五個人能獨當一面,現在二嬸基本上沒事去打麻將的時候,趙清芬就能完成手頭上很多的工作。

    店裡有三個人今天不上班,加趙清芬四個人在看店,面對程燃,趙清芬倒是對程翔的這個哥哥有印象,就笑,「你們又要來做遊戲牌啊……小心你媽到時候又說你!」

    程燃倒是知道這個「小趙」,後世二嬸這家圖文公司很多員工來了又走,但趙清芬卻是一直堅守在這裡,哪怕結婚生子。

    後來二嬸幹不動了,還希望趙清芬接手店鋪,甚至完全交給她打理,每年給她固定一筆錢就夠了。當然二嬸對她也非常好,逢年過節相互來往問候,家裡有什麼事情也仗義幫忙,大家不是一家人,倒勝是一家人。

    「小趙姐,我這可是和我哥開始我們的事業!我這可是用壓歲錢賺錢,我媽是答應了的,否則怎麼會把錢給我……當然,我們現在有錢啊,機器的耗損,墨水這些費用,都算在我頭上。」

    趙清芬掩著笑過去了,「好好好,我看你們還能折騰出什麼花來。」

    「哥,我們開動吧,正好小趙姐可以幫我們!」

    其實程翔現在不過十四歲,趙清芬大他十歲有餘,程翔叫阿姨都可以,但架不住這孩子嘴巴甜啊,一口一個小趙姐,趙清芬心花怒放的,自然他們委託做什麼事,她都甘之若飴了。

    程燃點點頭,程齊的動作還是很快的,大概也有能夠自由支配的零花錢作為誘惑,大學入學,他就已經去了省版權局注冊了版權。

    只是這個年頭,程燃倒不是真有能追求盜版的能力和環境。而是防範於未來,先提前做好佈局。

    程齊那邊就緒的消息傳來之後,他們這後方生產就可以開動了。

    「我們先做一百套!」

    程燃如是說,現在他們的規模還不至於找出版廠家,用二嬸的這家廣告圖文公司就夠了。

    趙清芬四個人一通投入幫忙,大家都是熟手,現代化是個好東西,程燃將自己繪制的卡牌通過掃描儀整理成版,再通過彩印機把一版一版的卡牌成規模列印出來。彩印機不斷往外吐出色彩鮮艷的紙板。

    接下來就是要人工了,趙清芬等人幫忙將這些彩印的銅版紙盡情裁切,做成一張張的卡片大小。

    程燃擺弄著卡片成品,用300g的銅版紙做卡片手感輕重合適,能一手掌握,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美妙觸感。

    桌遊最重要的就是機制,否則一個桌遊一旦出來也就只有飛蛾撲火的命運。為什麼Bing!能夠長盛不衰。

    為什麼撲克牌中的「鬥地主」,「乾瞪眼」,能夠深入到千家萬戶,就是因為有一種公平競技,又淺顯易懂利於傳播的機制。

    總體而言,就是能讓玩起來的人不會卡殼。

    後世桌遊熱,很多桌遊雨後春筍出現,但往往經典的就是那麼一點,有的復雜而不利於傳播,有的利於傳播但機制有硬傷,最終導致崩盤。

    三國殺脫胎於Bang!又在後世經過很多改版和檢驗,雖然後世也因為盲目的更新版本添加新的角色而導致三國殺在臃腫中走向線下的滅亡。

    但現在程燃拿出來的,應該算是比較成熟的方案。

    看著大家都在熱火朝天的幹活,程燃出了門去了趟最近的百貨商店,不一會提回來大袋的蛋糕,糖果和水果。

    「來來來,大家吃點東西……辛苦了!」

    大家收了手,吃著程燃買的東西,一臉的高興。

    最喜歡吃棒棒糖的趙清芬嘴裡含了一個,剝了一根遞給程燃,笑道,「你們這東西……賣多少錢啊?」

    程燃拿著水果棒糖塞嘴巴裡,「一副牌咱們的成本在五塊錢左右……就定它個三十吧!」

    「這個東西,真有人買……」趙清芬愕然。

    這個時候他們這些普通員工,程燃二嬸開的工資只是五百,趙清芬七百塊錢。而一般單位職工家庭,工資差不多也就是七百這個水準了。

    三十塊錢一副這個牌,趙清芬不免有些訝異。

    程燃想了想,道,「網吧遊戲你們覺得好玩嗎?」

    程翔忙不迭點頭,「好玩啊!」

    「一個小時四、五塊錢,你都能省吃儉用去蹲著打單機遊戲,就因為它好玩。這個一次三十塊錢的投入,只需要兩個人就可以面殺,多少人都可以玩的東西,這個價格,不難賣出去吧……」

    趙清芬又皺眉,「做這個,很麻煩,要是單純想賺錢的話……何必呢,只要有好的地方,光是靠彩打,標書裝訂,大批量印刷,就足夠掙錢了啊,就跟印鈔機似的賺……」

    「你那是有天花板的,這是沒頂的,」程燃輕聲道,「而且……這是未來。」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1-3 09:27 AM

第三十八章 爭遊

    這邊在生產卡牌,另一邊程燃又在電腦上用CAD繪圖軟件把外殼盒子刀模給定義了出來,然後列印出外封面,貼在1毫米厚的灰卡紙上面,再在上面封一層油畫紋冷膜,一個外觀精美的天地盒就這麼成形。

    二嬸這個圖文公司就是不缺材料,在用一些稍薄的卡紙在盒子裡分出不同卡牌擺放的功能區,一套完完整整的三國殺就這麼呈現在面前了。

    看著一盒做好的卡牌,程燃其實並不擔心盜版的傳播,把這個東西當一個品牌運作就行了,品牌的版權在自己的手裡,盜版的傳播其實對於整個品牌而言是有好處的……當然,他只需要在盜版盛行之前,把第一筆金撈到手就夠了。

    而且,這個時候盜版也不是那麼好盜的,如果想仿製他們的這東西,小範圍的,就到復印店彩印店裡進行生產,如果不是自己的店鋪,這個年代復印店都是暴利,那成本恐怕五十塊都不夠。他一開始把價格壓那麼低,盜版能勝過正版才怪。

    而如果是自己有復印店的人來搞這個,就如趙清芬所說,根本沒有必要,費時費力不說,根本比不上做幾單單位裡印刷的買賣來錢快,能夠像是印鈔機一樣的賺錢,哪裡用得著這麼費力不討好?

    也只有程燃這樣,純粹是為了情懷來做這個東西了吧。

    不過,能否在網絡尚未發達的這個時候,把這個東西推廣開來,這還是有待檢驗的事情。

    只能……靜待風起了。

    ……

    不要說,一百套卡牌,程翔家的文印鋪子兩天時間根本做不完,一晃眼,週末就過去了。

    不過好在這一百套只是備貨,並沒有那麼多迫切的需求量,可以慢慢來完工。

    這倒是讓程燃想了一下,要做這個東西的話,可能還是要擴大規模,不過現在來說都太早了。

    自己父親那邊,程飛揚和山海市郵電局進行了接洽,在謝候明的出面下,時任郵電局長的蔣進同意采購本土伏龍公司的設備進行升級的嘗試。

    這也是死馬當活馬醫,蔣進知道自己前幾任是怎麼下臺的,民怨沸騰,現在山海市各大單位提交他們郵電局,都是恨鐵不成鋼。

    他蔣進這次還是被市長欽點了上任,要他把郵電系統徹底整頓改進,山海市打造國際旅遊節城市迫在眉睫,這就是李靖平提出的「大會戰」中通訊的重要環節。

    李靖平可是卯著勁要在這上面幹出名頭來的,這種情況下,你出不了業績,那就鐵定走人,什麼來頭都不好使。

    伏龍公司的技術小隊已經進駐了郵電局,其中李明石是程飛揚當年親自招入的大學生,這麼多年培養起來,沒有當時反叛他的王興那麼聰明,但其實個性敢拼能鑽研,是技術型幹實事的人才。

    李明石進駐郵電局的小組被程飛揚親自命名為「特種部隊」,帶著伏龍公司的「戰狼型」程式控制交換機替代日本公司留在山海市的縱橫制交換機,程飛揚要以這支特種部隊,打開郵電局的局面。

    萬事俱備,就要看更換升級設備後,程飛揚能否通過郵電局要求通訊穩定的測試。

    事情傳回華通公司大院的時候,還是很引發了一波震動。

    私底下大院的人聚頭,也在說起這個事。

    柳軍道,「這個事……有些異想天開了啊……郵電局,那是多年的爛攤子了,程飛揚也敢攬……」

    趙平傳更是搖頭,「郵電局以前的局長姓錢,錢明嘛,熟的很了,他以前就這麼幹過的,結果搞砸了人走了,程飛揚也不掂量自己斤兩。」

    和趙平傳同氣連枝的張丕冷笑道,「老趙啊……還是你厲害啊……逼得程飛揚回購股權,壓縮現金流,他現在是病急亂投醫了,這一仗不成,他就垮臺囉……”

    楊夏家裡,楊文東也對自己老婆討論起這個,皺眉,「說句實話,雖然咱們入了股,但我還是不認為程飛揚有商業能力的……反正也不缺錢,就權當看個期頭吧……」

    正在自己房間口的楊夏,走出了門來,給自己倒了水,看到父母都不說話,她回到自己房間門口,突然道,「爸,程燃家……能好嗎?」

    楊夏媽媽起身,過來撫著楊夏的肩膀,送進房間裡去,「夏夏,你記得媽媽跟你說過,你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好好學習吧。其他的,什麼都不要多想。」

    「只要你三年後,考上一所好的大學。那個時候,你要做什麼,我們都不管你了……」

    ……

    軍訓時期結束之後,就正式進入了高中的生活。

    在省一高這麼一個百舸爭流的環境中,每個人都在竭力的讓自己進入最好的狀態,卯足了幹勁。很多以前懵懂的少年,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也在飛速成長成熟起來。

    而有關於軍訓時冒出頭的齊盛的各種打聽和消息,就在學生中流傳。有的人說起齊盛家如何如何,好像是當官的。

    而且,他和高年級的一些人提前都認識,人脈很廣。

    當然,這些都是旁支,更多的是那天的陽光很柔和,他當時留下的印象很是深刻,讓多少女孩怦然心動難以磨滅,又讓多少男生羨慕嫉妒恨。

    當然齊盛最大的還是讓篤德中學進來的學生很有一種優越感。

    這本就是近些年在山海市裡面的說法,初一中的教學質量已經無法和篤德中學相比了。

    現在省重點的第一高中,基本上都是篤德中學出來的學生隱隱壓了原本初一中的學生一頭,不為其他,就是出於第一高中的昏頭政策,第一高中希望保持自己的血統,導致初一中的學生可以降分,和交擇校費優先錄取進第一高中。

    而篤德中學這種完全靠自己實力考進第一中學的學生,隱隱就有一種看不起初一中學生的勢頭。

    這樣的勢頭越來越盛,甚至軍訓事件出了後,高二高三的一些人還傳下話來,說是還是他們篤德私立中學進來的學生拿得出手……

    其實這種情況還是隱隱讓第一高中的很多教師鬱悶的。

    辛辛苦苦培養學生,結果這些學生反倒喂不熟,從心底認為是篤德私立中學成就了他們。這種風氣,已經從高二高三,延續到了新入校的高一學生了。

    校長馬衛國其實有些憂慮,篤德私立中學對學生搞這種洗腦式的心態建設不是一朝一夕了,而且成天對外宣傳,篤德出來的學生是支持一高升學率的靈魂……

    篤德中學早有成立高中部的打算,沒準哪天時機成熟,篤德成立高中,那麼第一高中的優秀生來源,很大可能就會被他們這樣持續不斷的造勢後橫加掠奪過去。

    需要警惕啊…
作者: lin234    時間: 2017-11-3 09:05 PM

第三十九章 大事不妙

    “我之前給薑紅芍寫信了,專門問了她和程燃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在十中的她……回了信呢。”

    前往第一高中的校車裡,柳英對一同乘車的楊夏,姚貝貝突然這麼說道。

    因為市一高的老城區早晨堵車太嚴重,所以柳英父親現在都不開車送她,而是她就和同一大院小夥伴乘車同行。

    楊夏和姚貝貝都回過頭來。

    對於華通公司大院和原來程燃的同學而言,他和薑紅芍之間的關係,一直是所有人都在揣測的謎團。

    曾經在那個文化牆廣場前的牽手,亦或者是畢業聚餐時,他談過琴後和薑紅芍雙雙消失,這本就足以引發一場又一場無止境的震動和猜測的事情。

    很多人都曾做出過這樣的想像,在當年的那場離別時,用盡全力唱一首歌,和一些人酣暢淋漓的道別,人生這一程,謝謝他們的陪伴,往後天高雲淡,各自征程。

    程燃做到了,而且他做得十分驚豔,讓人印象深刻。

    所以高中軍訓時齊盛彈起琴自詡技壓滿堂,但其實很多從初一中畢業過來的人心頭是腹誹的是那些把他捧太高的人是沒看到過那天的程燃,聽起他彈唱那樣的一首歌謠。

    在那天的所有人眼裡,程燃就是天神一樣的存在。

    所以杜雨婷在新高中開學時,經常在路上看著程燃的背影,眼睛還持續散發出幽怨。

    很多人最關心的還是那天之後程燃和薑紅芍去了哪裡,其實那天晚上大家玩很晚,還不停往程燃家裡打電話,他爸媽接的,先說程燃還沒回家,結果後來程燃就回去了,很多人原本貓抓狗撓的內心也落了定。

    這個時候已經有人會在中學畢業時去開房了,但這種事情果然不會發生在薑紅芍身上的。

    薑紅芍的確不是一般人,她的克制,她的成熟,她對事物的認知,都讓人無比安心,不會有人揣測她會和程燃做出這樣的事情。

    但是,那之後兩人哪怕只是並肩同行回家,他們說了什麼,他們到底聊了些什麼?

    她升學去蓉城的最後一程,不是和柳英,以及她班上的好朋友們在一起,偏偏是一個橫插進來的程燃走完了最後同行的路,也是讓人羨慕嫉妒恨的啊。

    好在,這一切都只是生活中短暫的浪花,薑紅芍去了全國最好的高中之一,他們也開始了新的生活,過往的在奔流不停歇的時光中逐漸淡化,只有偶爾想起來的時候,會令人懷念或是略有些梗結。而現在,他們就是心頭梗了一下。

    姜紅芍和程燃……到底是什麼關係?

    在沒有比她親自說出口,更有說服力的了。

    要是她不願意說,那就罷了,而她一旦回應,她不會騙人的。

    柳英回過頭來,輕鬆道,“她說……和程燃,是死黨呢。”

    死黨,是鐵哥們兒,是好朋友是兄弟,但卻未曾及達那一步。

    而且,他們曾經是死黨,但是隨著彼此距離時空的遠隔,這種維繫總會越來越淡。時間,其實是最能輕而易舉把萬事萬物鑿成另一番模樣的斧刀。

    “我就知道,不可能是那種關係的嘛!他程燃想得美!紅芍哪裡是那麼膚淺的人……”姚貝貝語速提高,啪拍了一下掌。一時間公車上很多人紛紛側頭過來,姚貝貝又吐了吐舌頭縮了回去。

    因為這個插曲和姚貝貝動作的滑稽,柳英和楊夏又笑了起來。

    楊夏笑得,很開心。有那麼一時間,讓公車裡偷看她的男生,意動神搖。

    ……

    高中時期,突然闖進了了不得的東西。

    事情首先是從其他班傳過來的,說是音樂老師是附近川音分院過來實習的大美女,顏值極高極高!

    這個時候的男生,其實很大程度上已經是隱約有些躁動的了,青春期的荷爾蒙影響下,對於女性的探知欲,對愛情懵懂而又似是而非的觀念,各種各樣的念頭開始冒起。

    但總體來說就是躁動,他們會觀察女老師透明的衣服,有的甚至還可以拿鏡子偷窺老師裙底,有的會彈女生背後的帶子,甚至也有一些過分的直接會動手動腳。

    但這個女老師,卻沒法讓男生生出那些猥瑣念頭。她開始上課的班傳來的統一資訊就是,漂亮到讓人往褻瀆的方向一想,都覺得是罪過。

    甚至連一些班上本身就玩世不恭的學生,在她上課的時候,都表現出很努力的樣子,有時候還會故意往教師休息室路過,見面後就會規矩且恭恭敬敬的道一聲“秦老師好”!

    學音樂,有氣質,本身人長得也出挑,大概像是這樣的女老師本身進校大概就足以讓大多數男生的欣賞水準直線拔高。

    那些原本各個班的班花啊之類,與之相比,大多都相形見絀。

    缺少了女孩到女子的那份歷練和從容,又有學藝術的女生得天獨厚的氣場加持。不光是男生,就連女生都對她喜歡得緊。

    第二引起一陣躁動的是那天她穿著一件比較鮮豔的裙子走過廣場上教學樓,但光是這道獨一無二的身影,就讓高中三個年級的教室外護欄邊上,湧過去了無數人。

    男男女女裡三層外三層的擠在一起,像是站在電線杆子上密密麻麻的麻雀一樣張望,也不評頭論足,出奇的緘默。

    好看好看真好看……

    然後就是被一些發現此況的老師呵斥著,把人趕回了教室裡。

    但趕回人的老師一本正經的負手站在欄杆這邊,還不忘回過頭,朝著樓下看了幾眼。

    秦西榛的到來,簡直是第一高中很多男生男老師的福音,以往那些不修邊幅的化學啊,物理啊,數學之類的男教師,現在居然每天打扮得人模人樣的,鬍子茬也剃了。

    而教語文的比較文青的男老師,竟然打了一頭柔順的摩絲,就差圍個圍脖,拿本書高聲念“悄悄地我來了,不帶走一片雲彩……”

    大概覺得藝術音樂和文藝比較有共同語言,人家沒准就喜歡這類型的。弄得一些很一本正經的老學究教師頻頻搖頭。

    大概秦西榛也意識到了,或者有人對她旁敲側擊了這種情況,自那以後她就不再穿鮮豔的衣服進校了,多半都是一身素裝。白襯衣或者碎花裙,臉上的妝容和身上的配飾更是能減則減,這樣更符合一個高中老師的形象。

    最近程燃都是身在曹營心在漢,雖然在學校裡呆著,其實他心系的全是自己老爸的事情,新伏龍改制成立,緊接著就從郵電局打開局面,這個局面能否打開,決定著伏龍公司的未來。

    這可是,攪動時代風雲的前奏啊……但凡是他能起到作用,他肯定都親自上場了。

    但現在似乎沒有什麼比自己好好待在第一高中這個省重點,讓程飛揚心安理得的全心全意搞事業更一勞永逸的事情……

    伏龍公司要起步,就要農村包圍城市。沒有市場,就要從那些大公司產品覆蓋不到顧及不到的地方打開突破。這是一個革命的過程,未來很漫長,很艱險,但一旦能走順,程飛揚就有可能躋身未來最了不起的那群人之列。

    簡直是,讓人心馳神往,無心念書啊……

    突然整個班躁動起來,無數人從門口沖進來,“來了來了!第一堂音樂課!秦西榛,秦西榛也教我們班!”

    然後就是無數人趕回自己的位置,桌椅隆隆作響的聲音。

    程燃愣了一下,腦回路思索了片刻,噢,最近那個引發震盪的音樂老師。

    所以現在這些學生真的是,太雛了,不就是藝術學校長得漂亮的女生嗎……簡直就讓這些小高中生不要不要的……太年輕啊!

    用類似過來人的心情從心底數落了一下這個時候的學生們沒啥定力,教師門口已經有腳步聲傳來了。

    首先邁進來的是穿著裙子的小腿,白皙而勻稱透亮,然後一個抱著教案,帶著發圈的女子走入。

    班長張峰起身大喊,“起立!”

    無數人整齊劃一的鞠躬,“老師好!”

    “同學們好,請坐。”

    女子點點頭,先環視了一下全班,然後,在程燃位置上,分明停了一下。

    看到的,是一張略有些吃驚和感到大事不妙的臉。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www53.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